正文 没钱别谈爱情   在这神奇的世界,男女相爱往往心意难猜,有人朝三暮四,有人俯首徘徊。然而时间不会为谁单独等待,它采取横扫模式,摧古拉朽般送往狱界。爱一旦错过,永不再来!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仍在情路上跋涉不停的人们。   后半夜,季杰从窝棚里爬出来,为何是爬着出来,风大雨大连日下,房梁摇摇欲坠,爬着走不是稳妥么。爹和娘很多年前就翘腿归西,留下少不更事的季杰四处打游击挨家挨户蹭饭。这吃饭有规矩,早晚不管,中午饭一顿儿,撑个肚儿圆,溜回窝棚里倒睡也省事。   说是窝棚,实则是四间老屋,墙基土磊茅草盖顶,长年累月风吹日晒,慢慢地,这老屋就腐朽化灰,佝偻着往中间挤,一头高来一头低,估计等不到春南花开,就在这凄风冷雨时节终究熬不住了,恰似抓雀儿筛子支棱的棍儿只要有人轻轻一拽,这老屋轰的一下就趴窝了。   季杰站在院子里双手合十,祈祷着老屋能再坚持个半月二十日,等他娶完媳妇再塌也不迟。看官好奇,穷成这样了还娶媳妇,这梦做得太离奇,难道真有做梦娶媳妇一说?   这季杰彪悍着呢,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虽说书读得乱七八糟,可行事循规蹈矩不越雷池一步,偷鸡摸狗的事与他毫不相干。这嘴巴也是抹了蜜,孙子叫的满街是,大家都夸他是好孩子,实则是难言的苦衷,谁让他的辈份往前靠呢,为了能让爷爷长命百岁,大家商量着共同出资轮流着为他出钱出力,供他小学初中高中一路顺顺利利毕了业。   十年寒窗苦读本想光宗耀祖,现实是,他学习狗屁不是成绩往往是垫底的那位,倒数第一或是第二常有的事,老师夸他发挥稳定能十年如一日保持纪录也算个奇迹。也有收获哦,他瞄上邻村的女孩黄杏,俩人还是同桌呢,本着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原则,成绩还算优秀的黄杏被老师安排一项任务,让她尽可能地帮助落后生,兼且循循善诱告诫她,你不是讨厌季杰吗,一旦他学习进步了,立马给你调换座位,你想和谁坐就和谁坐。黄杏呐呐说:“我想和班长胡奇同桌。”   这话不知怎么就传进季杰的耳朵里,这让他更加有充分理由不好好学习,黄杏啊黄杏,若是如你所愿我还不如去高粱地里逮蛐蛐玩呢。   在学校里,季杰是默默无闻的,寒酸表象无一不露,吃和穿同黄杏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季杰每个月的伙食费少得可怜,那是左邻右舍省吃俭用给他募捐来的,里面说不定就有刚刚卖掉小鸡仔的钱。衣服呢,春夏秋冬就一件,结实点的,往往能穿两年,季杰拔高的速度很快,裤子和上衣却在原地舞步,出操的时候实能让季杰颜面扫地,同学们的笑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窃窃私语,这是裤子呢还是短裤?上衣还能练武呢,不用挽袖子还露着肚皮,嘻嘻!   季杰大大方方一笑置之。   晚来天欲雪,红泥小火炉,这一切会有的。   高考失利本是意料中的事,宿舍里的行李已禁不得一提,油亮的被子灰尘扑扑,从里到外冒着黑油呢。   那就统统不要,两袖清风甚好,他大步流星往外走,没人送。想起同桌黄杏,她的行李应该多的没法提吧,能帮一把是一把,谁让咱们是同乡呢,更深层的原因是,听说这次高考黄杏意外落榜,这就意味着修理地球的任务又多一份中坚力量。难不成是我季杰的引力,你是风筝我是线把子,你飞的再远,我只管收线就可以。嘻嘻!   季杰大摇大摆往女生寝室里走去,一身短打扮不是太惹人注目,因为是夏天嘛,还挺适宜的。   季杰不敲门就进去,感觉自来熟似得。女同学三五个扎堆正在忙着收拾行李,黄杏也在,她的旁边站着班长胡奇。   原来宝地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季杰先自心虚,瞧人家胡奇,也是短打扮,上身那叫T恤,青灰短裤,脚蹬网眼儿皮凉鞋。   季杰定定神喊一声:“杏儿!”   班长胡奇立马野兽般冲过来,推搡着他,“喊什么,杏儿,还果脯呢,要不要山楂片吃一吃?”   同学们笑死了,哎哟哎哟地在床上滚来滚去。黄杏竟然没有笑,冷冷对他说:“你走吧,大奇帮我托运行李,就不麻烦你了。”   回乡之后的季杰每日早出晚归帮着四邻修房铺路虽说一分酬劳没有他也乐意,想想这些年没有好心人接济,说不定他早就化为一具白骨与爹娘同路。   大孙子从县里回来,骑着一辆青岛牌大金鹿,那年头这玩意不亚于一辆小轿车,季杰佩服得五体投地,跟在他身后鞍前马后伺候着,寄望于能摸一摸骑一骑。   孙子小名德武,三十出头而已,村里辈分最低。德武在文化局上班,碰见上面有指示,他会携带机器到四邻八乡放一场电影。人红着呢,各乡各村求之不得呢,四处拉关系笼络他,村书记另眼相看心里膜拜着呢。你想,那时候村里没啥业余活动,天一擦黑街上基本没人,极个别闲极无聊的莽汉喜欢溜人家墙根儿,每家每户都有大力神,田间地头释放不完的热力到了晚上夺目璀璨呢。咻嘿 咻嘿,呼的窗棂儿嗡嗡叫,莽汉们把脑袋贴在墙砖缝上一水的销魂影儿。 正文 百年恩怨难消融   德武难得回家一趟,回家必定有好饭吃,听着吧,车铃铛一响肉菜飘香。蹭吃蹭喝是季杰的权利,他是爷爷,孤家寡人一个,谁家都不能慢待他,这是村里老少爷们经过商量后定下来的规矩。也有人羡慕嫉妒恨,找到村书记季康讲理,老季一巴掌挥过去,你想蹭吃蹭喝也行啊,回家先把爹娘杀了,再一把火烧个干净。   德武媳妇脾气好得很,从不嫌弃季杰吊儿郎当样,有时候还会给他洗洗脏衣服拆拆被子啥的小营生。坐在炕上的季杰吃饱喝足就问:“大孙子,你啥时候下乡放电影?”   德武吱吱呷一口小酒头也不抬说:“明天!”   季杰很喜欢看电影就央求他,“我明儿跟你去吧,替你搭把下手,挖坑栽柱子的累活由我来干,若是干好了,你向领导美言几句给我一份正式工干干,我可就成了工人阶级一分子。”   其实,季杰心里打着小算盘呢,他念念不忘的还是黄杏,听说她在县城做临时工呢,为的是和班长胡奇长相厮守成双捉对,若是自个美梦成真那岂不是能天天看见黄杏搔首弄姿。心里叹口气,这辈子只能远观不可亵玩,胡奇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拦路虎,家底沉厚毛皮丰腴,这道坎无论如何是跨不过去的,除非是他死了,那也没他什么事,还有千千万万个胡奇站起来排着队恭候着呢。   德武一口回绝,“想得美,我还不是当兵的时候流血流汗换来的,你个农村户口,癞蛤蟆想抱天鹅腿,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不过呢,你可以跟我先干着,放电影这活儿不难一教就会,更大好处在后头呢,每到一个村,村支书就会安排你到最富有的人家里吃饭,鸡鸭鱼肉好酒好菜应有尽有,你啊,在村里也是浪费粮食,不如跟我出门见识见识,起码给村里的老少爷们解决了口粮难题。”   季杰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巡视了几个村庄过后,把个季杰吃的开始挑肥拣瘦难伺候,寻思着到了下一家提个建议,包一顿羊肉馅饺子解解馋。   德武敲着饭桌给他说:“下一站是黄庄,我可提醒你,到了黄庄打死也不能说你是河西头季老庄的人。”   季杰笑嘻嘻说:“这个用的你教吗,从小我就知道,黄庄和季庄世代不和,见面之后是要决斗的,胜者为王败者寇。”   为何会有如此深仇大恨呢,传说啊,季庄的老祖宗很早就搬到这里,夫人端庄贤惠,生下三男一女,小日子过得滋润不在话下。这一天,老祖宗寻思着要打一件木箱盛衣服,就去很远的集市喊来一木匠,这木匠干活勤快手艺精湛,打造的木箱令老祖宗称心满意,就把他留下来又打了几件。日子久些,有一次老祖宗下地干活回来,推门一看,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夫人和木匠不见了,他赶紧去另一块地把三个儿子喊回来,三儿一女不见母亲的面顿时嚎啕大哭,点亮火把各处找始终不见母亲的面。从此以后,母亲彻底失踪了。   也有奇怪的事发生,河对岸升起袅袅炊烟,似乎是新近搬来的一户人家。三兄弟本想过去看看,无奈这运河里的水常年浊浪滔天,想要过去看一眼,要么是打造一艘快船,要么是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去。当初都怨三兄弟愚昧,沿河寻下三百里过胶县走棘洪滩是可以绕路过去的,只不过那时没车没马交通不便只能望眼欲穿胡乱猜测一番。   直到老祖宗死后,有一天,一位要饭的老奶奶来到家门前,这时候的季庄有些规模了,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好大的一个家族已诞生在此。   那时的三兄弟只有老大还活着,只看一眼就认出这是他日思夜想半辈子的母亲,当即就跪下来抱着母亲的腿号哭不已。母亲已是年老体衰,犹似风中蜡烛随时有熄灭的危险。老太太颤颤巍巍抬起手指往运河对岸看,嘴巴蠕动着吐出几个字,“孩子,妈妈一直在河对岸,可我回来不了家啊……”说完这句话,老太太阖眼长逝。   运河对岸的黄老木匠其实已死,要不然他怎会放人走呢。季庄的人们沸腾了,把自家的门板拆下来沉到河里准备抢渡过去讨一个说法,却看见一条大船劈波斩浪自对岸划过来,上面整齐划一站着众多青壮汉子,他们人人携带管制刀具,统一口号,还我母亲,活要见人死要收尸。   季庄的人一看对方兵强马壮,根本招架不住,只好通报官府前来解围。黄庄人全民经商,银子自然是赚得车载斗量,大把的银子使唤上,县太爷笑逐颜开,官堂木一震,不分青红皂白威严喝道:“乱认亲娘,霸占尸首是何道理,来人啊,把季庄的老大拖下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老大临死时交代子子孙孙,往后凡是见着黄庄的人一律给我打死甭客气。   梁子就此结下。   事情已过去几百年,原以为季黄两庄的关系能稍稍缓解,最起码擦肩而过时不至于往对方衣袖里吐痰。现实是,俩庄人每逢狭路相碰不斗个你死我活岂能对得住祖宗。   建国后,在政府的协调下,双方表面上握手言和,暗地里还是像仇敌一般对待,老死不相往来。   运河水势早已减弱,政府出资在河底修建一座漫水桥,五十年不遇的洪水无法抵御,小风小浪的还凑付着过。这些年奇了怪,特大洪水至今不曾遇见过,因此这座石桥尚能安然无恙。有意思的是,黄庄的人到西岸办事很自觉地绕过季庄,季庄亦是同样。还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被对方发现,你只需咬牙坚持说是外乡人,说不定能逃过一劫;相反,若是不识趣坦白一切,咬牙切齿说就是那个庄的,能怎么着吧,哈哈,那您就把骨头留在这儿啦。   季杰和德武晃晃悠悠就进了黄庄。 正文 遇见姑娘抬起头   村书记知道他俩是城里派来的,按惯例分派到最富的那一户人家里吃饭。   在村前的空地上,俩人扎好木桩挂上黑边白底布幔,再圈好放映的机位,就像孙悟空画地为牢那样,意思是告诉乡民,去了这地儿其他的随便占。   天还早着呢,季杰和德武迈着舒坦的步伐去富人家里吃饭。走进院子,这仇富的劲头潜滋暗长,乖乖,四间大瓦房富丽堂皇,玻璃门窗闪闪发光,甚至角落里的狗窝还是砖混结构。想想自己住的茅草房,眼瞅着一场秋雨一场寒来,能否撑到过今春还是未知数,倒不如跟黄狗互换位置,它去季庄住我来黄庄躺。季杰胡思乱想一阵子就被这家的主人推送到炕上。   胡吃海喝季杰从不客气,透过玻璃窗他发现,打门外走来一位姑娘,小肚子格外胖,扎着红头巾看不清模样,手里拎着一瓶酱油。   姑娘拿着一只碗走进来,她打开瓶嘴倒酱油,咕嘟咕嘟酱油香,围巾太长差点伸到碗里,她顺势一拨扯下来露出庐山原样。天哪,季杰和姑娘都指着对方,“你你你……黄杏……季杰……天哪……你怎会在这里……”   这家的男主人和德武面色诧异,俩人也是同时问:“你们……认识?”   季杰摇头晃脑说何止是认识,不但是同学还是同桌呢。   黄杏大眼睛翻滚着一层层的波浪,疑问冒着泡似的涌过来。“季杰,你混得不错啊,吃公家粮吗?”   这个时候必须说慌,还暗示大孙子帮着圆谎,否则他就大喊一声俺俩是季庄土生土长的……   季杰慢吞吞说还在考验阶段。   德武意会呷一口酒不紧不慢说:“爷爷很快就会转正的。”   黄杏大喜过望,踢掉鞋噌地上了炕挨近他身边捣一拳,“辈分挺大的呀,和我一样,出门人人喊大奶奶,叫得我怪不好意思呢。行啊,季杰,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呀,在学校里怎么看你都像僵尸模样,还是死了好多年的那种,破衣烂衫的,裸露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想不到你打扮打扮还挺耐看的哈!”   季杰抓抓头发继续撒谎,好像在谎言里能找回他的尊严,就像刚才,黄杏噼里啪啦一番说,眉飞色舞里透着谄媚样儿,他就觉得势必要把接下来的谎言做大做强,即使雷公气势汹汹劈死他也不怕。   “其实吧,在学校里我是装的,穷酸迂腐人见人烦,那是俺老爸逼我这么做的,他说真金还怕火炼,知道你学习不好,可咱家里有的是钱多的花不完,也不知哪个女孩子识货看上你,我以为你会看上我,没想到你也是嫌贫爱富之人,胡奇有什么呀,不就是他爹是院长吗,听同学说他一天到晚没正干东游西逛的,不像我好歹也算是半个国家公务员呢。”   黄杏压低声音说:“别说了,俺俩分手了,胡奇他不是人,脚踩三只船,这辈子我不会再和他好。”   “啊呀,真的,老天爷有眼,幸亏你悬崖勒马来得及时,要不然早翻沟里去。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迷途知返,明辨是非回到我身边。我有四间大瓦房,铮明瓦亮,缝纫机,锁边机,家里也有,俺妈是裁缝,俺爸是赤脚医生,有时候还能给大牲口看病呢,厉不厉害。黄杏,我家里的条件就这样,你还满意吗?”   黄杏满脸羞涩低下头,“你容我想想,我听同学说你是季庄的,你要是季庄的人,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德武擅长耍太极,把这事前前后后捋一捋,大腿一拍咋呼上:“坏了,你爸托我办的事差点忘了,我先回西庄一趟,你放完电影就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来。”   季杰装作不经意问:“会是什么事,让你急急忙忙?”   德武已经出了屋,外头飘来一句,“还不是为你在城里买房的事。”   黄杏惊呆了,那年头,能在城里买房,方圆十里八村就没一家能指望得上。   季杰不敢再坐下去,怕一不留神说漏嘴。正好男主人买烟回来,季杰趁机借口说不早了先放电影吧,好吃好喝的先留着,等会儿我再来。   晒麦场上人潮鼔荡,有好戏看谁不眼馋,黄庄男女老少基本到场。季杰一看自己原先画的圈儿坐满人,气不打一处来,奋勇挤进去踢打,暴烈的语气:“还想不想看了,赶紧滚开,这是军事要塞,闲人不准进来。”   大家一看是放电影的来了,也是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夹着各自的马扎离开要塞。这时,黄杏来了,她在外围探头竖脑找位子,哪还有她的地儿,还好,季杰早有打算给她单独留出来,还是一宝地,看电影最佳位置,非富即贵的人才能坐在这里。   季杰摇手喊:“黄杏,你过来,我给你留着呢。”   有些群众不乐意,夹枪夹棒说一些风凉话,堵着黄杏根本不让道,季杰叫骂不绝:“臭不要脸的,见着大奶奶还不让道,小心爷爷抽死你。”那年头民风淳朴,你骑在他们脖子上作威作福,人民群众屁都不敢蹦一句,若是换做现在,季杰早就被打的神志不清一副狗样。   群众老老实实让路,就像仙人指路般畅行无阻。黄杏挨他身边坐下来,感激说:“谢谢你,杰子!”   电影开始放映,按例要先放一部纪录片,季杰自行作主把它掐了,观众不爱看,他更不爱看,何必相互为难呢。 正文 出门有惊喜   电影挺带劲的,古惑仔黑道风云之再战江湖。电影一开幕就没季杰啥事,坏小子就开始捣鼓着黄杏解闷。天长地久的可算着逮住一时,风云变幻太快,这种机会转瞬即逝,明天回到村里还不是照旧搬砖弄瓦抹水泥,想回头练练,遥遥无期。   黄杏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是被郑伊健潇洒的气质迷住,自己陷进去不算,还拍打着节拍哼唱着主旋律。季杰拍拍她屁股示意她挪一挪,善意提醒她你的发梢当着镜头了。其实是没影的事,黄杏温驯如家猫般微微撅一下臀,季杰趁势给她挪一下马扎,她看也不看就坐下来,季杰的手还在上面呐,中指竖起来扎她,纯属故意犯坏。黄杏就不觉得疼吗,反正季杰颤栗了。季杰喃喃发誓,如果这辈子俩人能在一起,发誓要为她放一辈子电影。   电影结束人群散去,黄杏留下来帮季杰困扎道具。看她还沉寂在电影里不能自拔,季杰乘胜追击问她:“黄杏,我在城里买了房,你愿意做我新娘吗?”   “我愿意,可我妈不同意,说你能吹,瞧你穿的袜子,一只大来一只小,颜色不一,还漏着脚丫子。”   季杰着实吃一惊,想不到细节决定成败,早上出门的时候,天黑着呢,懒得打火看,随便在地上摸,说不定耗子刚刚在上面睡过呢,磨牙磨得,好端端的袜子能不破吗。看来以后得把袜子挂在房梁上稳妥。   “黄杏,这不正好说明我会过日子吗,好日子是一点点积攒起来,我本人拒绝大手大脚铺张浪费。”   黄杏无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个人觉得不是太在意,袜子破了可以补一补,实在不行换新的,可要是心坏了,那可是没法补的。”   季杰点头赞许:“说的是说的是,你同意了?”   黄杏说我本来就同意,你还是找个媒婆到我家提亲吧,媒婆一张嘴,傻子机灵鬼,只要爸妈点头同意,咱俩的事就成了。   季杰喜出望外,大大方方把黄杏揽进怀,摸黑撅着一张嘴凑过去,人家黄杏搂一把黄土喂过去,笑喷:“八字没一撇就来这个,想得美,我走啦!”   季杰喜滋滋回到村里,连夜敲开书记家的门。季康正在炕头上捣蒜泥,老婆滋润的娇喘连连,冷不丁的门环炸响,吓了季康一跳,赶紧收起蒜槌,冲着门外吼道:“那个孙子?吓我个驴惊,不要命了。”   季杰大言不惭,“快开门,我是你爷爷!”   季康一听是季杰来了,赶紧招呼老婆,“快穿衣服,快穿衣服,爷爷来了。”   开门迎进来,季杰脱鞋上了炕,臭烘烘的脚伸进被窝里试探,季康媳妇光溜溜地躲在被窝里本想不理这号人,被臭气熏得赶忙钻出被窝露脸,上半身敞着,不管不顾骂:“爷爷,大半夜的不睡觉捣什么乱呢?”   季杰痴望一眼咽下口水,“孙媳妇,我又不是天天来,这不遇上难事了,我也老大不下小了,看着你们成双成对干活不累我过得不是滋味,我就是想找个女人暖暖脚,嘿!我还真找着了,你们合计合计,黄庄的大奶奶黄杏怎么样?”   季康本来抖着小褂想替他媳妇遮挡春光,被这话惊着,小褂甩一旁,“啥,你说的是黄老财家的大闺女?”季康吸着鼻子连连摇头否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人家怎么会看上你,家里穷的连只耗子都不去,凭你花言巧语还是能卖包子皮?”   季杰看一眼季康的媳妇,就是不把脚抽出来,还往里探探,多放一点毒气,免得大好春光倏然消失。他舌尖卷起吐露几个字,“我卖的就是包子皮。”叹一口气又赘述,“包子皮还是地瓜面做的只能晚上偷吃。我和你黄大奶奶是同学,我骗她可不是一次两次,高中三年愣是不知道我是季庄的,这事往大了说家仇国恨攒在一起,该报仇的时候了。当年,黄老木匠肆无忌惮拐走咱们的老祖奶奶,多少年了,祖爷爷地下哀泣,难道你们听不见还是装作没听见,这次,我觉得要把此事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一定要引起全村男女老少的注意,全民总动员,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争取万无一失把黄大奶奶拿下,唯有此,才能一扫国耻扬眉吐气。”   季杰一番话鼓动的村支书热血沸腾,他按耐不住穿衣下炕去村委的大喇叭跟前呼唤他的智囊团共商大计去了。   季康一溜烟跑了,剩下季杰没事干,就瞅着孙媳妇挤眉弄眼,孙媳妇是泼辣货,猛地掀开被子,温柔地喊一声:“爷爷,孙媳妇搂着你睡一觉呗。”   季杰果真被吓着,刺溜一下跑没影了。   村委开了一整夜的会,拿出一套可行方案,村里的媒婆断断不敢去,怕是有去无回。邻村西庄倒有一把好手,外号大烟袋,抽烟喝酒样样行,只可惜岁数接近小八十,不知还能不能动弹。   季康说前几天还看见她,拄着拐棍满大街溜达,就不知老媒婆还接不接客。村主任季魁说:“听说老东西脾气古怪,喜欢看人下菜碟,一般人还请不动她,唯有拿高密大烟叶哄她,保准她喜眉笑脸一马当先。”   “高密大烟叶哪儿有呢?”季康问。   民兵连长大包大揽应承,“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和她孙子熟悉,这家伙嗜赌成性,我约几个人去他家诈赌,不要银子,输了让他拿烟叶来顶,反正他家里有的是,多多少少偷一些来,大烟袋也察觉不出来。”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正文 惊魂夜雨似瓢泼   三五天的功夫,事办成了,村书记提着猪头夹着一包烟叶进了大烟袋家的门。见了可喜的东西,老媒婆满口应承下来,说:“这种伤天害理的营生只干一次,从来就没给二流子说过媳妇,这不是坑人吗,俺西庄就没这号人,本指望着我死了能上天堂,这下好了,地狱无门偏自来,都是小王八蛋害的。”   朗朗晴日,大烟袋踩着板凳骑上自家的毛驴一路烟尘滚滚奔着黄庄而去。响午时分,大烟袋回来了,也不下驴,指着季杰一通臭骂:“但凡你有点好,这门亲事也能说得过去,可倒好,人家把你摸个门清,你娘怎么死的人家都清楚,还骂我不要脸瞎说八道,毁了我一世的清名哟。”季杰跪在驴脚下哀嚎,“难不成我要打一辈子光棍,我不干我不干呜呜呜……”   老媒婆抽足一袋旱烟,把铜烟袋锅搁在季杰的脑门上磕两下,喊他起来说话。“孽畜,我可是被黄老财轰出家门的,幸亏我见多识广,瞅着黄大奶奶不是太绝情对你有点意思,我骑着毛驴在外头转悠,看见黄老财和他老婆下地干农活去了,我再次进了他家的门。黄大奶奶坐在院子里洗衣裳,我就殚精竭虑开导她,季杰是个好同志,我保证他不是季庄的人,我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小伙子能文能武腿长腰细聪明伶俐十里八村找不出,大姑娘小媳妇瞅着他眼热着呢,瞧我这一大把年纪难免不动些歪心思。眼瞅着你爸你妈要活活拆散你们这对小夫妻,软的不行咱来硬的,你偷偷地跟季杰私奔吧,出去躲个一年半载,生米煮成熟饭再回来,你爸你妈还不是干瞪眼没脾气。你猜,黄大奶奶动没动心?”   季杰仰脸说:“不动心,她就是个实心棒槌,瞧你编的瞎话,死人都得站起来敬礼。”   大烟袋哈哈一乐,“小崽,关键话儿可听仔细了,姑娘答应跟你私奔,五日后,黄庄的鸡打过鸣你再悄悄摸进村,黄大奶奶在家收拾利索等着你呢。”   季杰不解问:“五日后,时间岂不太久,能不能就在今夜把事圆了?”   大烟袋一声怒骂:“不要脸的的东西,公驴也没你这臭德行,黄大奶奶有交代,那个时候,他爹他妈去赶集,家里正好没人,懂了吗?事呢成不成就看你了,你送我的东西我眼不眨收下,入了我的囊,再难收回的理,我回去就把猪头炖了喝汤。”   老媒婆走后,季杰一个劲琢磨,为何偏要是黄庄鸡打过鸣才算数。带着疑问他赶早起来观察,还真发现了问题,人家黄庄的鸡兢兢业业令人佩服,天还黑乎乎的就开始呼叫父老乡亲早起耕作。季庄的鸡呢,日上三竿还在睡呢,鸡睡人可不在睡呢,难怪季庄的人普遍受穷,活该。   季杰掐针数秒过,日子难熬着呢,三天以后,天上惊雷滚滚乌云密布,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滴敲锣打鼓,雨势盛迈,暗沟河渠激流涌注。季杰窝在自家的窝棚里唉声叹气哪儿也不敢去,害怕被水冲走落个溺死鬼的下场。   心里骂了一千遍老天爷不讲理,雨啥时候下不行,偏偏这时候来凑热闹,知不知道这天夜里他要和黄大奶奶私奔。转念一想,这雨来的合理,偷人闺女就该天打雷劈。季杰冲着屋外吼道:“我就偷了怎么地,有本事你拿雷劈我。”   老天爷可不惯着他,咔嚓一个闪招,头顶滚过一个响雷,屋顶的房梁晃了几晃倾斜一角,泥土麦草哗啦掉落一身。啊呀,吓得季杰滚落床下,惊惧的眼神瞅瞅房梁,还好,这一刻它不动了。妈呀,季杰呼喊着爬出了窝棚。   他披着蓑衣站在院子里打量这栋老屋,雨势劲猛,房子不但未倒反而长高了不少,这事蹊跷得很,季杰想不明白,还暗自得意,或许刚刚吓着,房子根本就没有事。眼下还是赶紧去找黄大奶奶。也不知几点了,天黑着呢,雨下的这么大,黄庄的鸡会叫么?   不管了,赶紧去黄庄看看。   季杰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运河渡桥,一下子傻眼,闪照让他看得极清楚,渡桥已被水淹没,他不知该往哪里下脚,茫茫雨幕里看不清对岸,水里翻滚着无数波涛。   完了,这桥过不去,私奔的事怕是要泡汤,可惜了猪头和高密烟叶,白白便宜了老媒婆。   怎么办呀,季杰噗通着脚,踩得水花四溅。又是一个闪照,吓他一跳,季杰居然笑了,他想起季康亲爹养的一头健骡绰号黑鬼,黑鬼长得高大健壮毛色炭黑油量,关键是黑鬼通人性,季康亲爹有时糊涂有时清醒,他驾着马车去临县交易木炭,常常是黑夜里走黑夜里回,他只管在马车上睡,无需发号施令,沉默着的黑鬼打着响鼻会把他安安全全带回家,有好几次,老人家还犯过意识迷糊这都不妨事。   这桥可是黑鬼的必经之路。 正文 为爱一路泥泞   季杰跳起来,他摸黑钻进季老爹的马棚里牵出黑鬼,黑鬼当然认识他,不到一岁进了季庄,闲来无事,季杰都会骑着它去山里转一会儿,吃青菜,打草滚儿,人骡俱欢。   黑鬼今年五岁,适逢壮年,力气大得惊人,能拽得动链轨拖拉机。黑鬼看见季杰钻进马棚立马打着响鼻围过来亲热。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季老爹穿着蓑衣掂着菜刀冲出家门,还以为招贼了呢。   闪照亮透天和地,俩人面目清晰如镜,老爹笑着问:“下这么大的雨,爷爷怎么跑到马棚里玩耍?”   季杰抹一把脸上雨水,叹口气说:“报应啊,你爷爷就该打一辈子光棍吗,老天不让我去我还偏要去,借你黑鬼用一下,我去接你的黄大奶奶。”   季老爹一听这个,立马脱下蓑衣递过去,还安慰季杰,“好事啊,这种鬼天气最适合偷人,当年我就这么干过,快去吧,把黄大奶奶抢回来,我会含笑九泉的。”   季杰瞬间点燃奔腾之火,他蹭地爬上骡马背,大喊一声:“把鞭子拿来挥一挥!”   老爹摇摇手,“爷,错了,黑鬼听的懂人话,看见鞭子他会把你掀翻,你只要说走和回就行。”   季杰在风雨声呼喊一声:“黑鬼走啊!”   这黑鬼真乃是黑界的霸主错投在人世,得到主人的号令,扬起四蹄,踏水而去。暗夜里只见四蹄洁白,踏波逐浪甚是轻松。来到运河渡桥,黑鬼收住步伐,面对滚滚洪流,它试探性地下潜一只脚,接着垂下脑袋凝视片刻,抬眼凝望着对岸。季杰啥也看不见,茫茫雨幕犹如锅底灰黑沉厚。黑鬼打着响鼻,仿佛一眼看得清渡桥的精准位置,它毫不迟疑勇敢下水扬起四蹄踩着坚硬的石桥往对岸冲去。   爬上对岸,忽听得见一声鸡啼,季杰笑了,这鸡真特么的敬业,下这么大的雨仍不改初衷彰显自己的威风,我只管叫了,起不起床是你们的事。   进了黄庄,同样是铺天盖地的雨。季杰不得不借助眼罩辨别黄杏家的位置,穿过几条街,来回窜了四条胡同,终于摸到黄杏家的门。   他想敲门,又觉不妥,万一让好事的邻居发现呢,黄老财走的时候他们怕是知道的,哦,人刚走为何又起了敲门声呢,虽说下这么大的雨,小贼们可惊醒着呢。黄庄的人还有个特性凡是遇事一呼百应,你若是沉默不管或是袖手旁观,对不起,老少爷们一起发力把你的家当砸个粉碎逼你离开黄庄自谋生路。   季杰骑着黑鬼在黄杏家的门前转悠。黑漆漆的大门关得严丝合缝,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堂而皇之走进去呢?   一抬头,季杰哑然失笑,黄杏家的院墙竟然和他一般高,我也没这么高呀,忘记了他是坐在黑鬼的背上。   季杰轻轻松松攀上墙头,再踏一脚落在黄老财自家的平房顶上。沿着石阶走下来,季杰熟门熟路猫在黄杏睡着的玻璃窗跟前。他轻轻弹几下,发出几声闷响,屋里人惊觉,手电筒的光亮射出来。黄杏惊呼:“天哪,你怎么来了?”   季杰外头小声道:“做人要讲诚信,可别临阵变卦,说话不算数还算个人吗?别逼我把小母狗拽出来打比方痛骂你一顿。”   黄杏笑嘻嘻说:“不至于,我说话算数,风大雨大,我照样跟你走,不含糊。等我一下,我穿好衣服。”   黄杏穿戴整齐打开房门,又是一个闪照,天地雪亮,俩人互望一眼俱是惨白的笑容。   “你爸你妈走了吗?”   “还没呢,下这么大的雨谁还去赶集,有病么不是,你带蓑衣了吗?”   啊呀!季杰吓得有些魂不附体,原来俩口子都在家呀,完了,这事怕要出变局。他害怕的是能否安全离开,万一被人抓住岂不是要葬身这里。想也白想,走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   季杰小心翼翼从怀里抽出蓑衣给黄杏披挂上身,他害怕弄出点动静把黄老财惊醒。走一万步谁能不保证出点纰漏,黄杏走下台阶一步踏进水里,立马尖叫一声,“妈呀,水好凉!”   卧室里的灯突地亮起,黄老财粗声大嗓吼问:“谁?”间歇的功夫,老财操着手电筒冲出来。这时候,季杰和黄杏已跃站在平房顶上。 正文 今夜带你回家   黄老财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个放电影的臭小子竟敢明目张胆跑到他家里抢闺女来了。这还了得,黄老财急急忙忙返身回屋抄起一面锣丧心病狂般敲打起来,她老婆也跟着起来扯着嗓子尖利地叫喊:“救命啊,有人抢孩子。”   季杰吓得头皮发麻,他纵身跳在黑鬼的背上,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黄杏,你快跳啊,晚了可就真的走不了。”   黄杏就是不敢跳,急得哇哇哭叫,这时候全村的人都听见了锣响,狗叫声此起彼伏,各家各户点亮了灯。紧急关头,锣声一响,那就是发出冲锋的号角,是男的都得往外冲,消灭入侵的敌人。   季杰哀求半天也没用,只好爬起来重新站在院墙顶上,他弯腰抱起瑟瑟发抖的黄杏,低声安慰她:“把眼闭上,剩下的事我来做。”   季杰抱着黄杏稳稳落在黑鬼的背上,他大喊一声:“黑鬼,回啊!”   黑鬼摔打几声响鼻,倒退几步,扭臀摆尾扬起四蹄踏进水势汹涌的雨幕。   大街上手电筒的光柱已连成一片,各家各户的猛犬悉数摘掉了锁链,那真是人间奇观,高大健勇的黑鬼一路踏着泥泞飞奔而去,它的身后,追随者数不清张开大嘴的恶犬。   黑鬼健步如飞,根本不在乎恶犬的围追堵截,铁蹄踏下之时,有些恶犬纷纷倒毙在泥水里。   黑鬼奋扬四蹄一袭黑影穿过长街暗巷,那情景很像是美国大片里的终结者游走在黑夜的街头。   黑鬼老马识途般轻松找到来路。渡桥之上,水势有增无减,黑鬼粗重的喘息显示这一刻它也累得够呛。它试探性把蹄子潜入水里,无需再试,季杰的一条大长腿已感受到脚下水流湍急。   黑鬼察觉到危险性,根本不想再迈前一步,季杰和黄杏齐齐回头看一眼,身后人声鼎沸异常杂乱,数不清的手电灯照亮夜空,狗吠声更是此起彼伏由远及近。黄杏吓哭了,“怎么办呀,万一抓住会不会剁手剁脚呀?”   季杰强打精神安慰她说:“不会的,你是黄大奶奶,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反倒是我这个爷爷,不出意外的话,做一顿狗粮是毫无悬念的。黄杏,既然这样,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死,大不了咱到那世再做夫妻。”   黄杏哭着说出一番话令季杰难以理解。“季杰,要不放下我你自个走吧,我还不想死,我有好多事还没做呢,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季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怀疑黄杏说的不是真心话,她只是吓傻了胡言乱语而已。过了很多年,季杰方才明白黄杏说这番话的含义,怎令他有彻骨的寒战,明知遭人暗算,可为时已晚。   季杰轻拍着黄杏,“放心吧,有黑鬼在,万事不可怕。”   季杰摸摸黑鬼的鬃毛耳语给它传话,“黑鬼,请带我们回家,出发!”   黑鬼得到主人的指令义无反顾踏进深水里。运河里的水流速很快,季杰和黄杏坐在黑鬼宽阔的背上难免不摇摇晃晃很像是坐船的感觉。黑鬼顶着巨大的水压缓慢移动,它一步步在往深水里走。   此时的岸上灯火通明,黄庄的人能看清两位年轻人骑着一匹骡马正在深水里冒死闯关。岸上的人纷纷揪着一颗心,黄妈妈歇斯底里哭喊:“女儿啊,危险哪,你快回来,没有你,妈妈会活不下去的……”   黄杏已是哭得肝肠寸断,可是她已没了回头的路,她的前前后后都是一人多高的浪头在角斗,啪啪的水花击打在脸上好似刀割。路程走了一半,黄杏和季杰全身已没进水里,各自的鞋子早就被水冲没了踪影。雨忽然停下来,天上的乌云箭速般隐去,呀,月亮露出小脸来,天地一片清和澄明。黄杏大喊大叫,“季杰,快看,前面就是岸了呀!”   季杰怎会看不见呢,他喜极而泣。他擦擦眼泪,忽而听见雷声隆隆,不会吧,天上不见云,怎会有雷声呢,这种怪声他从未听见过,好似万马奔腾江河倒灌之声。   季杰惊惧回头看,月光如水般通透,照的分外清,在远方,一股黑水陡地升起十几米高的浪头,铺天盖地气势如虹,像一幕黑墙势不可挡冲撞下来。 正文 爱你如此彻底   季杰叫苦不迭哀叹数声,完了,上游洪峰来袭,他和黄杏连同黑鬼难不成要葬身水底。   险极求生也是本能,季杰飞快脱掉沉重的蓑衣丢弃水中,黄杏见状毫不迟疑效仿。不再犹豫,季杰跳入水中,他手里紧紧攥住缰绳劈波斩浪奋力游泳。忽然减轻负重,黑鬼精神明显一震,它高昂起头颅跳跃起来,行进速度明显加快。洪峰铺天盖地冲撞过来那一刻,他们成功登岸逃过一劫。脚下的水呼天抢地席卷而去,岸上的他们卧倒在泥水里大口地喘息庆生。   休息大约半个钟头,季杰先坐起来,他和黄杏细心拍打着黑鬼扶着它慢慢站起。回去的路上,俩人不忍心再骑,相互挽着手慢慢溜达。天色愈亮未亮,斗转星未移,他们回到了家里。   窝棚黑幽幽的,很像是一座坟墓暗影里潜伏着。黄杏大吃一惊问:“这是你的家?不会吧,可不能随随便便闯进别人家的院子里,快走吧,别忘了我是黄庄的人,被季庄的人发现可不得了。”   季杰轻松笑,“怕什么,男女有别,远古传下来的规矩,一旦抓住黄庄的女人那是可以留下来做老婆的,男的嘛,对不起,一律吊在房檐下晒成肉干。”   “季杰,我求你了,这种玩笑可不能开,天儿马上就亮了,赶紧回西庄歇着保险些。”说这一番话时,黄杏的眼泪簌簌流下来。   “好吧,我答应你。实话给你说,这是我亲姨家的房子,里面生着炭火呢,这天怪冷的,要不咱们进去暖和一下再走吧!”   黄杏耷拉着脸色还想说些什么,季杰不由分说挽着她的手进了自家的窝棚。   老屋里就是暖和,灶膛里的火炭星星般闪亮着呢,不用说土炕上的被褥热的能孵出一窝小鸡来。关上门擦亮火,油灯燃旺,季杰哄着黄杏脱掉湿衣裳。掀开被窝时,热浪滚滚而来,这黄杏恰似鱼儿游进水里般自在,她实在是太冷了,这时候,若是千般计谋哄她出门玩耍,打死也不想。   油灯不是很亮,季杰体内的火蛇四处冲撞,腰杆硬的响当当,知道被窝里有他的新娘,脱得光光,好似佳酿,不喝一口,对不起这些年来无穷尽的日思夜想。   季杰顽皮的笑容,“同学,我保证啥也不做,就在你身边躺一躺,我冷得受不了,你救我一救,好不好?”   “你保证啥也不做?说话算数?”这一刻,黄杏很像是在与虎谋皮,压紧的被角儿稍稍松放,季杰恰似黄鳝又进了港湾。   季杰一声惊叫,黄杏粉嫩的身子也禁不住一颤,问:“怎么了,你发什么疯?”   季杰嗖地弹出被窝,“不好,黑鬼还在外面挨冻呢,我可不能只顾着自己暖和,把恩人忘却。”   季杰精赤着身子窜出窝棚,他拽住黑鬼的缰绳把它往屋里拽,黑鬼根本不领人情往后倒退。自己是畜生,天寒地冻好似春风,实在没那个必要。可也体谅着主人的一片柔情,察觉到季杰牙齿打颤肉皮冻得不成形状,担心一番僵持下来,主人有可能大病一场,识得人心思的黑鬼放弃抵抗老老实实跟着季杰进了窝棚。这窝棚房檐极矮,对于牛高马大的黑鬼想要进去并非易事,它几乎是跪着爬进去的,心里的牢骚着实装满肚皮,埋怨主人多事,有点儿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说又能想到,季杰一番善举竟然救了自己和黄杏的命,纯属意外。   进了窝棚,黑鬼怦然站起,差点掀翻屋顶,它坚实的脊背几乎和房梁等齐。季杰把家里所有的玉米面饼子统统贡献出来,一股脑搁在黑鬼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快速溜到炕上钻进热被窝里。   黑鬼开心大嚼,嚓嚓磨磨声不断。好像还有点儿节奏,你听,嚓、嚓、磨、磨,季杰有些兴奋,被窝里守着娇嫩如葱的少女,本想以礼相待,楚河汉界互不侵犯,这鼓点一旦敲起来,季杰可就昏了头,小卒过河横冲直撞。   黄杏娇喘着不要不要的,一旦放敌人进了城堡,谁踏马的还遵守规章制度,指望着正人君子坐怀不乱,这不是扯淡嘛。   季杰昏头昏脑入了巷,一旦入了巷,接近二十年所积攒的家当顷刻间把他变成一头野兽,咣咣地八缸气门突响,噪音震得土炕左右摇晃,房梁簌簌抖动,咵嚓一声响,土炕垮塌,梁歪屋倾,屋内顿时尘土暴扬。   吓得俩人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待烟雾散去,抬头一看,妈呀,窝棚不倒的原因是,沉重的的房梁落下来时恰好搁在黑鬼的背上。万幸啊,若是没有黑鬼有力的支撑,后果不堪设想。   黑鬼的额头上隐隐有鲜血流淌,估计支撑不了多久,这神奇的夜晚让它经历了人生的所有。 正文 大婚之日悲喜交集   季杰牵起黄杏的手穿过黑鬼的肚皮下仓皇地逃离了窝棚。外面,天儿已豁然大亮。季杰安慰着黑鬼一定要挺住我马上找人来救你,他扯开喉咙喊呀喊,“大孙子们快点儿救我,爷爷的窝棚塌了。”   季庄的人从来就是懒惰安逸,人人都在梦里睡的忘乎所以,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愣是没有人听见。还好,爷爷一声吼,总算是惊醒季庄的老少爷们,大家一听爷爷有难,慌慌张张跑出家门。季康和老婆第一个赶到,发现爷爷和黄大奶奶光溜溜地站在院子里瑟瑟发抖,这是玩的虾蟆?季康喜欢看,这黄杏的身材不一般,凹凸有致,骨肉流香,搞得眼神都直了,被老婆踢一脚才醒过来,赶紧脱下棉猴给黄大奶奶裹上。   季杰嗖嗖地喷着冷气嚷嚷,“我呢,冻死爷爷了,没人管了么?”   季康老婆嘻嘻哈哈笑着说:“爷爷,不是不管你,家里也没多少余粮啊。”   季杰气得差点昏过去,“孙媳妇,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不是饿,是冷,你知道么,敢情你是在耍我,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孝的孽障。”   季康媳妇拽着黄大奶奶一溜小跑,季杰在后面锲而不舍撵趟,街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看见爷爷一副光板呆样捂嘴笑不够,可真可见窝棚的房顶上露出黑鬼的脑袋像烟囱那般矗立着,老少爷们就傻了眼。天哪,要是没有黑鬼的存在,咱爷爷可就真成了骨灰级的人物。   季康的老爹闻讯赶来,看见黑鬼一副惨样,不禁老泪纵横,埋怨爷爷不爱惜牲口,怎么能把它当柱子栽呢。许多人帮忙分析得出结论,还是爷爷善心未泯,得此报应实属应该。   黑鬼啊黑鬼给你记功劳一件,抢来黄大奶奶简直就是壮举啊。   大家七手八脚掀掉窝棚把黑鬼释放出来。好在是安然无恙,活蹦乱跳的黑鬼快乐地喷着响鼻儿。   知道真相后的黄杏躲在季康家的被窝里呜呜哭,只怨自己命不好,千挑万选的一不留神嫁了只穷鬼,本来就啥也没有,这下更是穷光蛋一个。“不行我得回家,死也不留这儿。”她嚎叫着。   季康媳妇撇撇嘴,“哟,黄大奶奶,就这么回去,瞅着眼前的光景,昨晚的事,该办的都办了,回去后,算二婚呢还是搞了一会儿破鞋,这事要是传到大街上去,街坊四邻的笑死个人。”   正说着,季杰风风火火闯进门来,也不知窜到谁家里搞了一身衣裳披挂上身,他进门就嚷嚷:“我媳妇呢?”   季康媳妇努努嘴,“这不在炕上吗,哭着呢,死活要走待不住,爷爷赶紧劝两句。”   季杰呼地一下掀开被子,火眼金睛先饱足眼福,拍一下胸腔咋呼,“来了你就走不了,不就是嫌我穷吗,来来,你说说,想要什么有什么,爷爷在此说话算数。”   黄杏眨巴着泪眼,有心为难他,办不到,就别怪她无情无义心腹俱黑。她扯着嗓门哭喊:“我在家里住的是四间大瓦房,你有吗?”   季杰再一次拍拍肚皮,“有啊,谁说没有?”   “你还敢骗我,编瞎话儿谁不会,四间大瓦房拿来我看,我就给你生一窝孩子,若是没有,日子还有法过吗,你这个大骗子,世上就没有这么作弄人的,我真是后悔死了。”   “来来,你起来说话?”   “干嘛?”   “不是喜欢光明铮亮的大瓦房吗,我带你去看,你亲自监工,如你所愿,顶多三五天。”   季康媳妇旁边撺掇,“大奶奶,爷爷不说假话,他指哪儿打哪儿,庄里人都听他的,牛逼炸了。”   黄杏一时被说动了心,从被窝里慢吞吞爬出来,接过季康媳妇年轻时穿过的衣裳,大小合适有模有样,季康媳妇看了一眼有些发呆,难免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季杰牵着黄杏的手回到破败不堪的家里。老少爷们还在忙活着,季杰吭吭嗓子吆喝,“黄大奶奶说了,她想要四间光明铮亮的大瓦房,大伙儿说能办的到吗?”季杰来回走几步,踢了旁边小个子一脚,满眼戾色,“办不到,黄大奶奶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爷爷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几百年前的故事重新上演,大家伙受得了这种鸟气吗,你们说?”   群情激奋,七嘴八舌议论,最后高调一致说:“奶奶你别走,不就是四间大瓦房吗,手到擒来呀。”   季康现场拍板决定,盖房子的砖瓦石料有各家各户出,门窗玻璃啥的,二牛家不是在盖新房吗,暂时缓一缓,集中人力物力先忙活这头,为防止二牛家私下里偷偷转移物资,派民兵连长去他家里张贴封条划归村集体不得有误。小个子就是二牛,立马蹲下来捂着脸哭个不休。   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现成的,这季庄的人和黄庄的人比一比有些生趣。黄庄的人善于打造家具做木匠活在行,季庄的人打小就会拨弄砖瓦垒墙造圈修葺房屋,可以说是天生的本事,老辈人传下来的,挂浆抹水泥的活儿轻车熟路,起屋架梁高瞻远瞩,就是人有些懒惰不思进取贪图安逸,穷并快乐着。   事情逼在身上,不干 他也不行,还有一层,不蒸馒头争口气,因为穷逼放走了黄大奶奶,这季庄的人可就丢尽了脸面。   能工巧匠一时云集,没人偷懒耍奸,实心实意干。三天过后,房子有了大致的雏形,门窗玻璃安置得当,有心人架起炭火在屋子里熏纹,听说这样的房屋会异常结实屹立百年不倒。   当四间大瓦房矗立在黄杏的目前,小女人有些呆怔,这么快,跟做梦一样。院子里的土墙捎带脚的被推倒,剩砖剩瓦加盖了偏房,高墙大院就此合围。季康老爹欢喜地说:“这房子盖得结实,季庄有史以来第一幢。”   季杰和黄杏欢欢喜喜搬进新房,村里杀猪宰羊捎带脚儿地为他们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合巹之礼。 正文 械斗只为一口气   运河对岸的黄庄,老少爷们这些日子来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平白无故被人抢了亲,更何况还是对门的仇家所为,简直是奇耻大辱。不是不想去讨一个说法,这运河里的水奇了怪,连日暴涨浩浩荡荡不眠不休。想要过去,两个字,没门。望河兴叹根本没这事,哭鼻子抹眼泪倒是真的。   黄老财和夫人整日以泪洗面觉得天塌下来一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谁知道运河里水位那一天会退却,到那时,闺女可就不叫闺女称呼一声婆子还差不多,早就让季杰这个臭小子睡的山路十八弯兜兜转转的。   黄庄村支书黄舒咬牙发恨道:“风水轮流转,这几年,黄庄的婆娘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光生闺女不养儿,整个阴盛阳衰妇女村,没了壮丁拿什么去和季庄的人抗衡。眼下是运河水位暴涨,原先老祖宗能造船扬帆冲撞过去,现如今咱们能造什么,一群酒囊饭袋而已。明天早起我开始点兵点将去季庄讨说法,各家各户出一名劳力扎上白头巾,嗯,有点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思,大家别笑,做好心理准备,这万一呢,说不好,是吧!”   有人问:“咋去呢?走哪条路合适?”   黄舒叹了口气,“当年老祖宗的长征路,咱们再走一次,走棘洪滩过胶州湾,这次拼上老命也要把黄杏给抢回来。”   走了几天几夜辛苦跋涉不必赘述,黄舒一行人骑着牲口,里面有驴、马、和骡子浩浩荡荡接近季老庄。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连日疲惫,这些人的妆容和叫花子没啥两样,大伙儿相互望打量满眼鬓如霜,这精神一下子就垮掉,没了士气,谈什么打打杀杀。   这些人坐在村外的田埂上吃些干粮,商量着下一步的走向,有人说,走个屁呀,瞧这窝囊样,打道回府算了。   季庄的游动哨机灵着呢,发现村外这一不寻常的现象,立马报告季康,季康猜出八九分,敢情人家是来抢黄大奶奶了,两个字:休想。   季康当即就在大喇叭摇唇鼓舌:“老少爷们,紧急集合,紧急集合,黄庄的人打上门来啦!”   一呼百应,季庄的人倾巢出动,骑驴的、骑马的、骑骡子的都有,不一而足颜色各异,远远望去,好似看杂耍的。兵器也是千姿百态,靶子、镰刀、虎头铡,狗头抓勾也有,林立着擎在各自的头上不伦不类嘻嘻哈哈哈笑了有没有?   季康板着面孔,“不准笑,像什么话,这是打仗,不是小孩子玩家耍,唉,今晚上,土地爷爷有的忙喽!”   众人不再吭声,事情的确有些严重,难不成这一仗会死个六七八,否则土地公公何忙之有。农村风俗,人死之后需通过土地公公报请通关文牒,有点像现在的海关,出境旅游啥的,须经过他点头同意才能放行。   季康排兵布阵有一套,一队人马走小道去潜伏下来斩断来犯者退路,剩下的人马成四下合围之势包抄敌人,同时呐喊鼓劲助威吓破对方的胆识。   还别说,这一招蛮有成效,黄庄的人这一顿饭还没吃完,馒头还在嘴里嚼着,数不清的兵器挥舞着围堵过来。黄庄里面也有胆小之人,登时就吓尿了裤子,还能勉强对同伴说:“他妈 的,喝水不小心把裤子湿了。”这说话的语气分量明显不够,有点儿结结巴巴支支吾吾。   黄大奶奶和季杰正在炕上玩杂耍,这大清早的来一发,显示其双方旺盛的火力。门窗是新的关闭的严实,外面的消息丝毫不晓得。还是德武的媳妇急急忙忙前来告知,俩口子一时慌了神,连滚带爬出了家门,正好看见季康的老爹牵出黑鬼,老头听说要打仗,显得精神抖擞,背上插着一把没把的大宝剑也不知能不能用,唬人的吧,反正兴头正浓。   季杰冲过去就把老爷子拽下来,“孙子,一把年纪了,打仗轮不到你去,好生在家呆着吧。”   俩口子跨上骡背,黑鬼扬起四蹄腾云驾雾而去。   双方正在对峙,谁也不认输。季康战前总动员,历数黄庄人种种不齿行径,老天有眼,这一次,定让你们有去无回,乡亲们,给我上。   危急关头,黄大奶奶驰聘而至,她振臂高呼:“住手,大家听我说一句,要打也行啊,让远方的客人吃饱喝足再打也不迟,趁人家脚跟未稳搞偷袭,算不得本事,我严重鄙视。”   黄大奶奶一番话,在场的勇士大眼瞪小眼全都愣住了。打是不打,季康没了主意,要不再等等看,反正黄庄的人已是翁中之鳖,随时开肠破肚焖煮。   黄老财看见自己的亲闺女,双眼一阵模糊,差点从驴身上跌落,他颤颤巍巍一指,“季杰,你要不要脸啊,我辛苦辛苦苦养大的闺女,被你不声不响偷了去,祖宗是怎么教的你,难不成你们季庄的人是一伙打家劫舍之徒。今日把闺女送回来万事好商量,若是不听我劝,我与你以命抵命。”   季杰张张嘴有千万句想说,耐不得黄老财救女心切,策驴扬鞭冲过来。黑鬼可不是一般的骡子,竖着耳朵早就听的不耐烦,四蹄刨地跃跃欲试,季杰跨在骡上好不容易喊出一个字,意思是“爹。”好么,黑鬼领会错误,误以为是“走”字,得到主人号令,黑鬼扬起四蹄携风带雨扫过去,可怜的是那头驴,长得玲珑乖巧,在牛高马大的黑鬼眼力,它就是一只兔子。还没怎么使劲呢,黑鬼铁蹄落下之时,黄老财乘坐的那头驴被生生压垮在蹄下,黄老财皮球似得飞了出去。   季庄的人沸腾,第一回合大获全胜,真特么的解气。季杰被搞得灰头土脸,无心之举差点把老丈人的命给报销,幸亏跌在泥土里。身后的黄大奶奶一个劲埋怨,咒骂的话那叫一个难听。   季杰滚鞍下马扶起老丈人,“爹!”说完这个字,他下意识地回头瞅瞅黑鬼,害怕那混账东西不辨是非冲过来踩死他的老丈人。还好,黑鬼打着响鼻双眼炯炯观察着他一举一动。   为避免重蹈覆辙,季杰这次多了个心眼儿,他改口喊的是“老爹”二字,他相信,耳聪目明的黑鬼一定不会再犯那种低级错误。   黄老财见猎物到了跟前,咬牙切齿打了季杰一耳光,季杰不生气,反而笑嘻嘻说:“老爹左脸还没打呢?”说着把右脸送到跟前去。黄老财不含糊,抡起巴掌又是一下。季杰笑嘻嘻说:“没过瘾吧,接着再打。”心里话,老东西气都喘不匀,累不死你我不姓季。   黄老财还真被季杰一眼看穿,只打了七八下,累的呼呼直喘气,话都说不出来,干瞪着眼,目光一时涣散。   季杰把他像死狗那样抱起来,这黄大奶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从黑鬼的背上爬下来,爹啊爹啊跑过来,她看见不一样的氛围,他爹在季杰的掺扶下摇摇晃晃走路,状似喝醉了酒。   季杰把驴扶起来,驴没伤着筋骨,就是有点惊吓。季杰把老丈人抱上驴,再把媳妇抱上黑鬼的背,自己也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