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雪夜得龙凤 本篇故事《不死神侠》的正部《天下纷争》,约21万字,纯属传统,后情请看为创新而作的续部《王者传说》(YY内容从续部“第八章活屋*万年海参王”开始)。 ***************************** 简介 ***************************** 北宋伊始,天下初定……“中原武林第一人”梅大先生野心勃勃、欲霸天下,网络黑道高手、勾结党项“僵尸门”……太祖皇帝赵匡胤为铲除异己、巩固天下,设计在京都进行了一场大屠杀——孰料最后濒危的竟是他自己、是大宋江山!……危难关头,生性平漠淡泊、因一连串巧遇而拥有不死之身的忠厚少年“不死神侠”白皑皑挺身而出,施展出邪恶霸道的“炸尸神功”……“不死神侠”是否依然不死?…… ************************* 自序 ************************* 这些话是正、续两部拙作都已完稿后再回过头来写的,本拟作为后记,但为了能让读者先了解这两部拙作,就把它作为序言了。 续部是在正部临近尾声才开始构思的。其实在开始并没有要写续部的想法,只是在看了许多玄幻小说后愈来愈觉得有写续部的必要。本来正部已可作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亦并非那种让人看了开头就知结尾的“老公式小说”,但总体上还是没什么突出之处。武侠创作在几次飞跃后,是否真的已走到了末路?深感于此,拙作续部力求创新,在想象力、故事内容、思想意义上都争取大胆突破,但求读者觉得有点新奇之意。敝人的一些浅见,已在续部的后记中详细写出。 每一个作者都只能拿作品说话,希望读者在“勉强”看过正部后,对续部的阅读能有些新奇的感受。 章袖 2006年7月10日 ************************* 作者:章袖,曾用笔名:梅芳娟,杨过,QQ号码:386068847 ************************* ——正部 ************************* 天下纷争 **************************************** 注:正部纯属传统,续部纯为创新 **************************************** 第一章雪夜得龙凤 **************************************** 寒风呼啸,飞雪弥漫,此时已是腊月深际。东京东郊连绵的大山上已是一片迷迷茫茫的冰雪世界,四处的树丫上都挂满了晶莹的冰锥。尽管此刻时辰已晚,四周仍是一片雪亮银白。 就在这一片银白中,竟有一个佝偻的身影在艰难地前行,每走一步,身后便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但随即就被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给填满了。 这人一身豹皮短袄,左手提着几只雪鸡,右手握着一柄钢叉,低垂着头,背后挂的是一张硬弓,腰间佩着一筒羽翎箭,显见他是个猎人。 走了一会,他抬起头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自语道:“得快些回去,徐家大嫂就要生了,还正等着我的雪鸡打汤呢!”但见这人年岁在四旬左右,脸颊精瘦,眼神犀利。他低了头正要继续赶路,却猛地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他不由一愣,抬了头四周一张望,“咦”了一声,自语道:“莫非我耳朵有毛病了,这大雪天的山上哪来娃儿的哭声?莫非徐家嫂子已生了?不对,不对,这儿离家还远得很……”正说间,又是几声啼哭传了过来,他不由竖直了耳朵,细一分辨,听出这哭声是从北传来,心下暗自奇道:“这倒怪了,我得去看个究竟。” 当下他循着这哭声寻去,行不多时,忽见前面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人,身上插着刀枪剑斧各式兵器,已被大雪掩盖了大半身躯,显然已死去多时。再看这些人前面,有一人站着,背后露出一截刀尖,双手无力地垂下。地上却有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半蹲着一动不动,这婴儿的哭声就是发自她的怀中。 旁边的猎人看了一会,走近那妇人身边,只见她左手搂了个襁褓在怀中,右手紧握一把刀柄,连着的刀身透穿她旁边那人的胸膛。 猎人再看时,妇人怀中的婴儿哭得更凶了。他不由向那妇人道:“你……”却见这妇人也是一动不动,他便向前探头一看,但见这妇人双目圆睁,嘴角挂着一串凝结了的血珠,早已气绝。 猎人叹了一口气,将雪鸡和钢叉挂在身后,伸手从妇人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婴儿。但见这婴儿白胖可爱,正挥舞双手乱哭乱叫着。 猎人将婴儿紧紧搂在怀里,在一旁抽了把刀随手在地上挖了起来,片刻后便挖了个大坑,他便将那妇人缓缓移入坑内,又扒了数堆雪和土掩了上去。那妇人的右手仍紧紧握着那把刀,猎人只得将刀从那站着的尸身上抽出来一同埋了,任那站着的尸身砰然倒在地上。 猎人抱了婴儿缓缓离去,向埋妇人的那里看了一眼,轻叹一声道:“入土为安,入土为安……”望了望漫天飞雪,他忽地吭声高歌起来:“寒风啸啸,弥天血影,人间杀戮终不止!云海雪原,苍穹已老,万古流传是英雄!金戈铁马挡不住,那夺命的勾魂帖……”看他怀中的婴儿,竟已停住了啼哭,似正专心聆听着的他的歌声。 这猎人一路向东行去,约摸过得半个时辰才下了山。又行了片刻,眼前已可见几座屋子,他不由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已听到一阵阵婴儿的哭声,却并非他怀中的婴儿所发。他一下冲进一户人家,大声问道:“徐嫂子生了么?” 一位美貌的妇人急冲冲地跑了出来道:“哎呀,生了!生了!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汤都滚了好几回了,就等着你的雪鸡呢!” 原来这就是猎人自个的家。他除下弓箭和钢叉,问道:“男娃还是女娃?” 这妇人道:“是个女娃。”忽看见猎人怀中的襁褓,她不由奇道:“咦,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猎人道:“是我在山上捡的一个娃儿。” 妇人将婴儿抢过来,从头看到脚,不由又惊又喜地道:“这大雪天的竟会在山上捡到娃娃,还是个男娃儿!是老天爷可怜咱俩无儿无女才赐给咱俩的吧?哎呀,看他的样儿,八成饿得凶了,刚好徐家嫂子生产,我得赶紧将这娃儿送去喂喂才行!”说着,急急忙忙地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对猎人道:“快些将汤弄好,徐嫂子这会儿身子弱得紧呢!” 猎人苦笑了一下,动手将两只雪鸡拔了毛,用滚水一烫,再切了几大块,把肠肚扔了,又用清水冲洗了一番,便丢进锅里炖了起来。 不多久功夫,猎人便闻到了诱人的香味,忙揭开锅放了少许清淡的味料进去,随即便用一个大钵子将汤盛了往外走去。他出门向右行,走得几十步便进了一家门口,里面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忙迎上来道:“白大哥,你可来了,真辛苦你了!”说着,将猎人手上的钵接了过来自顾进房去了。 正堂坐着一位老先生,正抱着一个小婴儿逗着玩。一见猎人进来,他赶忙道:“秋山来了?快请坐,请坐!” 原来这猎人姓白名秋山,他到的这家的老先生姓徐名北州。方才那中年书生是徐北州老先生的儿子,大名东来。 徐东来的夫人张氏刚产下一个女娃儿,白秋山的夫人金氏此刻正陪着她。 徐东来进入内房,将汤喂张氏喝了。张氏看着怀中的婴儿笑道:“这男娃儿与我那女娃儿真正有缘,不如就让他们做一对儿吧?” 金氏哈哈笑道:“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张氏看了一下装雪鸡汤的钵子,谢道:“真辛苦白大哥了,这么大雪天的还要上山去打这些雪鸡来。” “哎!”金氏急道,“怎么说这些话,咱们这里只有咱两户人家,咱们不就是一家人吗,说客套话就太见外了!况且被秋山捡了个大胖小子回来,真是喜上加喜啊!” 张氏微笑道:“正是,正是。”又向一旁的徐东来道:“当家的,得给这两个娃儿取两个好名字才行。” 徐东来满面是笑容,连连道:“好!好!马上就取!马上就取!”说着,出了正堂来,对老先生和白秋山道:“爹,白大哥,咱们给孩子取个名吧。” 徐北州老先生捻须沉吟道:“不错,不错,是该取个名字了。”转首向窗外望去,只见窗外雪花仍飘个不停,他一拍大腿道:“有了!这女娃儿就叫雪花吧,再给她取个小名就叫腊妹子,如何?” 白秋山与徐东来连连道好,徐北州摇头晃脑又道:“那男娃儿,就叫皑皑吧……皑皑,嗯,一片雪白,清纯,洁雅,正与雪花相配,不错,不错!再给他取个小名,就叫天乐——古有白乐天,今有白天乐,好!好!就这么叫了!” 徐东来笑了起来,道:“爹,我看还不如叫‘夜里愁’吧,‘白天乐’,‘夜里愁’,哈哈!哈哈!”说着,三人都不由一阵开怀大笑,徐老先生怀里的女婴却大声哭了起来。 正文 第二章 有缘得不死(1) 冬去春来,光阴似流水。转眼间两个小娃儿都已长成了十六、七岁的姑娘小伙了。这白皑皑并不像他的名字那般白净,反倒生得浓眉大眼、黑黑瘦瘦。徐雪花却出落得似她的名字一般洁白、水灵,性情温柔和善,关心体贴他人。 二人自打婴儿时便在一块,由一个娘喂大,小时候在一块追打嬉闹,这一长大反倒各自见了面都有些脸红了。 不管他们如何,两家大人很快就将他们成了亲。因为徐北州老先生的身子越发虚弱了,他却很想看到二人成亲,而且还想抱一抱重外孙儿。 二人一成亲,徐老先生的病竟好了大半。又过了一年,徐雪花产下一个男娃,徐老先生乐得几天合不拢嘴,殊不料乐极生悲,过得几日却又一病不起。 白皑皑每日上山打些野味去城里换些银两,以抓药医好徐老先生。这样过了几个月,徐老先生的病才又好转起来。 这一日,白皑皑打了几只野獾回家,正打算去城里,白秋山过来道:“天乐,今日卖了獾先到相国寺烧炷香,再去抓药,好求得你爷爷早已安康。” 白皑皑应了一声,一路向西往东京城行去。行得十余里,过了虹桥,又向北进了东京城内。他先找了个酒楼将獾卖了,这才朝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每日香火不绝,前来烧香拜佛的人甚多。白皑皑随着众人来到大殿,烧了炷香磕拜起来。 香桌一边盘坐着一位长眉老僧,猛一见到白皑皑,他的长眉不由连跳数下,手捻佛珠口中连念数声“阿弥托佛”。 白皑皑烧完香便出了相国寺,到街上的一家药铺抓了几副药,正想回家,忽见西街一大队官差敲锣打鼓地行了过来,有几人四处张贴告示,有一人大声喊道:“江陵大盗白天乐,盗取皇宫库银一万两,罪大恶极,有知情举报者,赏银一千两!” 围观的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哄挤着围上告示边看边读了起来。 白皑皑一听“白天乐”几字,心道:“怪了,这个大盗怎地跟我同一名姓?我可没那个胆,敢在天子脚下动土……”他凑上一张告示一看,不由惊得“啊”地一声叫出了口,手中的药材尽数掉在地上。 敢情这告示上画着一个头像,浓眉大眼,下巴尖削,不是他白皑皑还能是谁?头像下边写着:“江陵大盗白天乐,屡盗库银,杀伤人命,此次又盗取宫库银一万两,杀伤侍卫数十名,罪大恶极,特画此像,以示通缉,有举报其下落者,赏银一千两。” 旁边众人听得那一声“啊”,不由齐地向白皑皑看去。一人尖叫道:“他不就是大盗白天乐么?!”另有几人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快抓住他!快抓住他!”当下这许多人闹哄哄地将白皑皑扭住了,都说自己抓到了江陵大盗白天乐。刚走不多远的官差听到声响便全转了回来,见了白皑皑,不由分说,一把将他锁住了直押官府而去。 可怜了白皑皑,官府追问他“同党”、“赃银”的下落,他哪里答得出来,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关进死牢。官府惧他“武功高强”,又怕他可能会有“同党”来劫狱,判三日后立即斩首,好让面上无光的皇帝大老爷消消怒,至于“同党”和“赃银”么,官府有的是法子解决。 白皑皑被丢进了一间阴暗腐湿的地牢,四周关满了待斩的死囚。昏暗的烛光下,几名狱卒正在大声吆喝着,赌钱的赌钱,喝酒的喝酒,门口还时刻有人轮换把风——一旦上面有人来,他们便会马上装出忠于职守的样子。 与白皑皑关在同一间的是一个披头散发、满面污泥的中年汉子,他眼见白皑皑在地上哼哼哈哈的,不由冷笑道:“都死到临头了,不如死得像个样儿,这等熊包干什么?!” 白皑皑艰难地靠着墙坐起,有气无力地道:“唉,真不知怎么回事,我被当做什么大盗给关了起来,还盘问我的‘同党’、‘赃银’,我哪是什么大盗啊……只怪那个大盗跟我一模一样,连姓名都没分别……”顿了一顿又道:“我爷爷还等着我的药呢,三天后就要处斩了,我妻儿老小该怎么过,他们定为我挂心得很,我可真是死得不甘心……” 那汉子笑骂道:“没骨气!还没死就说这些丧气话——算你小子走运,大爷我也是三日后处斩,能跟我一同走,是你小子的福气!” 白皑皑苦笑道:“现下还不说,往后就没得说了。兄台,既然你我有缘同赴黄泉,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咱们在阴间也好交个朋友,免得黄泉路上多寂寞。” 这汉子哈哈笑道:“兄弟,你果真有些意思,我先前还当你真是如此贪生怕死呢,不想你也如此洒脱……” 白皑皑笑道:“看兄台年纪,也该是个成了家的人了,当知舍生易、舍家难哪!” 汉子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兄弟果真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咱家姓柴,单名一个官字,倒过来念就是‘棺材’——你瞧,我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说着,他自个先笑了起来。 白皑皑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柴大哥。小弟姓白,名皑皑,小字天乐。不知怎地,那个盗库银的江陵大盗白天乐与小弟同名姓不算,模样也与小弟一般无二,以致小弟被打入这地牢——却不知柴大哥何以沦落至此?” 这叫柴官的汉子微微叹息道:“世事难预料。白老弟是代人受罪,咱家却是不得不入狱。” 白皑皑奇道:“为何?” 柴官突地面色红润起来,大声道:“为何?!你道这大宋江山是赵匡胤打来的么?!这厮陈桥兵变,夺了我柴家大周江山,原先柴、赵、郑三家轮坐江山的盟誓都已忘了么?!这厮为何杀了我郑恩郑大叔、为何还要灭我柴家满门?!……”后来他声音越说越大,几乎是吼了起来。门口的几名狱卒跑过来用锁链狠狠敲了几下门柱,一人大骂道:“你个死柴官,又在发什么狂?!现今可不是你柴家的天下了,你这个柴家的走狗三天后就要人头落地了——嘿嘿,看你狂!”说完,冷笑着又敲了几下门柱,几人便又吆喝着赌钱喝酒去了。 白皑皑叹道:“柴大哥,不想你还是皇室后裔。其实像我这样做一个平常人更好,不见那些勾心斗角、仇杀瓜葛,又何必为了名利权势碰个头破血流呢?” 柴官突地悲泣起来,摇头道:“你不懂的,你不懂的……”说着,说着,似已沉沉睡去。 白皑皑苦笑了一下,也靠着墙壁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皑皑迷迷糊糊中听到一片喧闹之声。他费力地睁开双眼,但见整个地牢都在沸腾,众囚徒均在大声叫嚷:“有人劫狱啦!有人劫狱啦!”再一听头顶,是一片凌乱的脚步声,牢门口还似有喊杀声逼近,几名狱卒早各自拔了兵器瞪大了眼守在门口。 忽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地牢的门已被撞碎,几个黑衣蒙面人幽灵般疾掠了进来。几名狱卒齐地大喊一声,高举着兵器冲杀了过去。一位瘦小的黑衣人冷叱一声,手中长剑抹出一道冷厉的寒光,那几名狱卒哼都没哼一声便各自倒在了地上,喉头均已多了一条红印。 那瘦小的黑衣人向几间囚室叫道:“白大哥,白大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声音焦急迫切,却又清脆娇美,悦耳动听,显是位女子所发。 白皑皑心道:“白大哥,白大哥——这位白大哥会是谁呢,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朋友。”边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但见满牢囚犯只是大喊着:“大侠救命!大侠救命!” 柴官问道:“白老弟,你在看什么?那些人是不是你的朋友?他们是来救你的么?” 白皑皑愣了一下道:“救我?不会的,我可根本没什么朋友。” 那几位黑衣人正逐个牢室查看,边大声喊道:“天乐!天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待看到白皑皑那一间,几位黑衣人不由纷纷叫了起来:“天乐!天乐!原来你在这里!” 那瘦小的黑衣人更是惊喜地叫道:“白大哥,方才叫你你怎地不出声呢?!”话声中长剑一挥,已将牢门上的铁链斩断。她冲进去将白皑皑扶起,长剑再挥,将白皑皑手脚上的铁链削落地上,一边急声道:“白大哥,咱们快走吧!” 白皑皑挣了一下道:“我可不是什么白大哥,你们认错人了。” 那黑衣人嗔道:“都这模样了,还有心思说笑!”说着,左手扶了白皑皑,右手握剑,已出了牢室。 白皑皑急道:“你们若真当我是什么白大哥的话,就把这位兄台也一同救了吧!”说着,用手指了指柴官。 一高大黑衣人道:“既是天乐叫救他,那就看我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冲到柴官面前,双手扯着柴官手足上的粗铁链,大叫一声:“开!”只听几声锐响,那手臂粗的铁链“哗啦啦”地一下散落在了地上。 柴官大喜道:“多谢了!”话声中几步跨至其它地牢,将门尽数打开——那些拇指粗的锁链竟也被他随扯随断。 当下数十名死囚蜂拥而出,早有十几人冲出了地牢门口。只听惨叫之声不断,众死囚纷纷中箭倒地身亡——敢情门口早已有官府派了大批弓箭手包围起来。 正要紧功夫,官兵忽地一阵大乱,火把乱晃乱摇起来。火光下但见一灰衣蒙面人手舞钢叉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入官兵丛中,钢叉到处,即有血光飞溅。 众囚徒趁势已尽数涌出,几个黑衣人如狼似虎般扑向官兵,眨眼间便有数十名官兵横尸当场。 那灰衣蒙面人“咦”了一声,转首一瞥已看到白皑皑,忙大声道:“天乐!天乐!爹救你来了!” 白皑皑听出是白秋山的声音,不由又惊又喜,忙高声叫道:“爹,我在这里!” 白秋山奋力一挥钢叉,将面前的一名武官刺死,随即双肩一耸,人已如大鸟般疾掠至白皑皑的面前,急叫道:“天乐,快到爹这边来!” 扶着白皑皑的那名黑衣人道:“白大哥的爹不是早过世了么,又哪里冒出一个爹来?” 白皑皑急着要扑向白秋山,却被黑衣人拖住了动弹不得。白秋山叫声:“还我儿来!”伸手向白皑皑抓去,那黑衣人却“唰唰唰”连挥几剑将他逼退。 白秋山怒道:“得罪了!”话声中钢叉急架,黑衣人长剑一震,几欲脱手,不由向另一旁的一高大黑衣人叫道:“常大叔,你快来挡住这人,我带白大哥先走一步了!”话声中,已挟着白皑皑急掠而走,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白秋山怒喝一声,正待追去,背后却有一股巨大的劲气直逼过来,他只得盘身一旋避了开来,但见一高大的黑衣人双掌绵绵拍来,掌势之间无不饱含刚猛凌厉之气。 白秋山又急又怒,一边闪避黑衣人的攻势,一边高声叫道:“天乐!天乐!……” 白皑皑耳边尽是呼啸之声,隐隐听得几声白秋山“天乐”、“天乐”的喊叫,不由大声叫道:“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正喊叫间,却被黑衣人一只温软的小手捂住了嘴,紧接着黑衣人用手指在他背后轻轻一点,他只觉全身一震,当即昏厥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白皑皑又醒了过来,耳中听得不停的马蹄车轮声,还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不时吆喝一下,并伴有抽马鞭的脆响。他费力地睁开眼,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楚东西,觉得自己大概是坐在了马车里。他伸手撩开旁边的窗帘,一道强光刺得他赶紧闭上眼,过了片刻才敢睁开。 正文 第二章 有缘得不死(2) 但见外面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这辆马车正慢行在一条宽阔的官道上。白皑皑艰难地将身子坐起,发觉身上的伤处俱被敷了药粉,几处重一点的还用白布包扎了起来,衣裳也换了套崭新的华丽丝袍。 白皑皑心道:“这几天真像做梦一样,好端端地被抓进了监里要杀头,又不知被什么人救了出来……爹看来是个武林高手,却从不曾显露一下……眼下这又是在什么地方?我可还从没坐过马车,这么好的衣裳也从来没有穿过……” 正思忖间,那个清脆的声音在前面响起:“醒了么?” 白皑皑听出这正是救他的那黑衣人的声音,便掀开前面的门帘一看,顿时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坐在前面的赫然是一位绿衣姑娘,背影纤瘦娇细,长发轻飘,回过头来朝白皑皑妩媚地一笑,脸艳朝霞,妍丽无比,两个轻轻的酒窝微微一现,两只水灵灵的大眼饱含无限深情,还隐隐有一丝幽怨。 这绿衣姑娘见白皑皑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娇羞道:“怎么啦,连我都不认得了么?这也怪不得你,我看你有些神志糊涂了,昨日还把个什么人当做你爹呢,难道你爹早已过世你都忘了么?” 白皑皑只是呆呆地嗫嚅道:“你……” 绿衣姑娘转过头去,轻轻叹息道:“真不知你是怎么啦,我看你好像武功全失的样子,十几年的苦练就这么废了么?怎么又会轻易地被官府抓到了呢?幸亏我跟常大叔几个早早地听到了风声,唉……也不知你是不是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白皑皑摇头苦笑道:“看来你还是把我当做什么白大哥了……” 绿衣姑娘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不再答话,扬手一鞭喝道:“驾!”马车便一下疾驰了起来。 又过了许久,白皑皑忍不住问道:“这是去哪儿呀?” 绿衣姑娘仍不答话,只是将车赶得慢了许多。白皑皑又道:“你那位白大哥是不是跟我很相像?” 绿衣姑娘回头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是不会再让你捉弄的啦!” 白皑皑只有苦笑一下,也不再做声。 但听车轮滚滚之声不停,马车一直朝前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绿衣姑娘轻轻“吁”了一声,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绿衣姑娘轻轻一跃下了马车,朝车里喊道:“白大哥,下来吧!” 白皑皑挣扎着下了马车,但见前面一条小溪缓缓东去,清澈细腻的流水撞击在卵石上,发出柔和而清脆的奏鸣,几朵浪花轻轻炸起,爆散许多璀璨的珍珠。四周是一片黄花绿草,几只鸟儿在前面的林子里懒洋洋地叫着。此时已近晌午,白皑皑肚子一阵咕咕直叫,已是饥饿得很了。 绿衣姑娘自车上取下一袋干粮,二人在溪里洗了把脸,就一同坐在溪边吃了起来。 日光下,但见绿衣姑娘皮肤滋润白嫩,不着粉黛,吃东西也是大口大口地干净利落,白皑皑不由赞叹道:“姑娘家不施脂粉,又如此爽气,实在难得。” 绿衣姑娘脸红了一下,又似乎有些动怒地道:“谁不爱脂粉?只不过你说你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姑娘罢了……”声音似乎有些哽咽,眼圈也微红了起来。 白皑皑忙道:“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咱们又何曾相识?我早说过我不是你什么白大哥,我也不知你是什么人……对了,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 绿衣姑娘身子微微抖了起来,似乎在遏制自己的怒气,尽力平静地道:“我问你,你可是叫白天乐么?” 白皑皑道:“不错,我叫白皑皑,天乐是我的小名……” “好!好!”绿衣姑娘一阵咬牙切齿,怨愤地瞪着白皑皑,大声道:“白天乐才是你的大名呢!你的小名才是叫白皑皑!我真受够了你,十几年了,你就没一天正经,整日嘻嘻哈哈的,什么事你都不放在心上,我爹娘要给咱们成亲你也总是一拖再拖……”顿了一顿,泪水已流了满面,兀自骂道:“我能等得,我姐还能等得么?她都二十好几了!你就知道学什么古里八怪的邪门武功……”说到这里,她忽地奔上马车,接着拖下一大袋东西来,一边从袋里摸出一卷书砸向白皑皑,一边大声道:“这是你要学的《龟息大法》!”接着又摸出几卷书丢在地上,一边道:“还有你念念不忘的什么《僵尸神功》、《铁脉心经》!”最后摸出的是一把剑身细长、宽不过二指的利剑摔在地上,口中兀自激愤地骂道:“还有你整日思念的‘碧灵仙子’的碧灵剑我都给你弄来了!我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就是要听你这几句痴言呆语么?!”后来她越说越气,而白皑皑却只是瞪大了眼嗫嚅道:“姑娘,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她不由更气,狠狠道:“好!好!算我十几年的良苦用心都喂狗了!白天乐,你够狠!”说着,狠狠一蹬脚,人已如掠波飞燕般疾跃而起,霎时便消失在了前边的林子里。 白皑皑冲着林子高声叫道:“姑娘!姑娘!”半晌不见动静,他不由叹了口气,缓缓将地上的东西收好,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真正比杀头还要命……我可怎么办,连身在何处都不知……”他想了半天,心头只是一片茫然。 过了片刻,他将东西收拾好,便想赶了马车走。谁知才一挥马鞭,那两匹马儿竟胡乱狂奔起来,任他怎么拽都拽不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东歪西拐地向一片荒地跑去,接着又绕过了一个山谷,他只是抱紧了车门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跑了多久,日头已到了山脚。那两匹马儿似乎也跑累了,缓缓停了下来。 白皑皑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才发觉全身都已湿透了。他轻轻下了马车,放眼望去,但见四周深谷幽寂,两崖摩天,飞泉如练直挂林梢,而耳边还隐隐续续传来几声虎吼狼嚎。白皑皑自幼打猎,倒不甚惧怕。他见前面的一个小岩洞正有澄澈的泉水淙淙流出,汇成一条湛碧的小溪,便赶忙上前喝了几口水,再洗了把脸。眼见身上的伤口已结了痂,他便又脱guang了衣裤洗了个澡,一边将衣裤洗了晾在马车上,再到车上换了套衣裤。这马车上倒有好几套男子衣物,另有几袋干粮。 拉车的两匹马低头在地上吃起草来,白皑皑也拿了袋干粮坐在草地上吃了起来。 眼见得日头快要被山峰淹没,虎狼的吼叫声却更清晰了。白皑皑赶紧吃完干粮,又喝了几口水,便坐进马车将先前绿衣姑娘丢在地上的包裹找了出来,一阵摸索,从里面摸出了那把碧灵剑来,但见剑身柔韧可曲,却是把软剑。 当下白皑皑将剑握在手中,斜靠着车背睡起觉来。睡得正酣时,马车猛地一阵颠簸,接着便听见长长几声马嘶,随即马车便狂奔了起来。又听得几声雷鸣般的虎吼,夹杂着数声阴凄尖厉的狼嚎。 白皑皑早已惊醒,掀开车后的门帘一看,不由大吃了一惊:但见皎洁的月光下好几只花斑猛虎紧紧跟在马车后面,猛虎身后无声无息地随着黑鸦鸦一大群灰狼。 跑在最前边的那头猛虎突地大吼一声,朝马车直扑上来! 白皑皑不及细想,手一挥,用尽全力将软剑劈了出去,只听“哧”地一声细响,那偌大的一头猛虎竟被生生削为两段!后面又有两只猛虎扑了上来,白皑皑剑挥处,像切稻草般将这两头猛虎削成了几截。 后边的几头猛虎和数只灰狼看清了前面是怎么回事,俱伏在地上对着马车呲牙低吼,却都不敢再追上去。 马车仍狂奔着。 这两匹马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俱拼尽了全力狂奔。也亏它们跑得,直到日头又出山了才渐渐停了下来。白皑皑下了马车,坐在地上直喘大气。两匹马儿也跑得浑身湿透,腿肚发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歇了好一会儿,人与马才渐渐平息下来。日头已有三尺高了,两匹马趴在地上打起了盹。 白皑皑将碧灵软剑举在眼前看了又看,自语道:“这剑好生锋利,那么大头猛虎一下就被它砍成了两段……嗯,日后我拿着这把剑打猎该多好……不成,不成,这剑是别人的,日后还得还给人家才行。”又将剑把玩了一会儿,只见这剑的剑身光洁如玉,不沾丝毫血迹,实叫人爱不释手。他不由叹了口气,缓缓将剑入鞘缚在腰间。转首四望了一下,他又不由吓了一大跳:但见四周山峰林立,尽是陡崖峭壁,只有一处是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树林。 白皑皑四周走了一转,却找不准该往哪里出去。低头看了看地上,马蹄和车轮印杂乱模糊,也摸不着方向。再找了半天,仍没有一点头绪,白皑皑只得颓然坐在马车边发起呆来,还寻思着能有人会来这里。 不知又过了多久,但见夕阳已渐下山,林薄昏翳,四周仍是杳无人迹。白皑皑钻进马车歇下,却总睡不安稳。迷迷糊糊中过了一夜,第二日他仍没头没脑地四处乱撞,又深入林子里溜达了好一会儿,但见四处景色都差不多,只得沿原路退了回来。再走到崖壁下一看,只见崖壁坚固光滑,高峻陡峭,实不能攀援。 如此过了几日,车上的干粮已然吃尽。岩涧间倒是时刻有水流出,人和马都还不会渴死。 白皑皑眼见难以脱困,便砍了几棵大树搭了间木屋住了下来,又在一旁搭架了一个马棚,每日靠打些飞鸟走兽或是采些山花野果来胡乱充饥。即便有几日实在饥饿,他却也不忍心将那两匹马杀了。好在那林子似乎大得没有尽头,松鼠、野獾和一些七七八八的飞鸟总是打不完,白皑皑便多制了几副弓箭和绞套,还到处挖了不少陷阱,这样每日都能有些收获,他也就安心住了下来。 每日闲着无事,白皑皑便拿了那个小包裹里的书卷翻看了起来。 先是看那卷《龟息大法》,但见纸卷上尽是些蝇头小字,还有不少插图,甚令人费解。好在白皑皑自幼跟徐北州老先生学文,倒也能读得懂。这书上说的是龟何以长久不吃不喝亦能长寿,只因它有一套吸天地灵气的吐纳之法而已,人若会这套吐纳之法,亦可少食烟火、长久闭息…… 白皑皑看到奇妙处,不由暗暗叫好,不知不觉依照这书上所载修炼起来。 不觉过了数月,白皑皑但觉腹内时有热流奔腾,每日只呼吸十数次也不觉得气闷,三、四日不吃一点东西也不觉得饥饿。 再看那卷《铁脉心经》,讲的是调理经脉、使经脉稳健如铁,坚护五脏六腑,防受内伤。 这样练了几月,白皑皑但觉胸腹刚劲如铁,脉搏稳健强硬,用手捶胸毫无痛楚。 转眼又是寒冬腊月。寒风呼啸回荡,冷雨凄厉凛冽,不几日竟下起了大雪。白皑皑接着看那卷《僵尸神功》,但见这书上所载的功法甚是诡异奇特,练功之人须每夜将自身掩埋在冰雪之中,白天出来作僵尸行走,并自行运气调息,直到全身僵硬如铁、气息全无,方才大功告成。这僵尸功比之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护体功更高明一筹:全身无一弱处,没有罩门,不怕刀枪水火,亦不惧内家点穴。 那两匹马每日无食充饥,不几日便双双倒毙。白皑皑将马葬了,潜心练起僵尸功来。 待到冰雪消融,白皑皑全身已极为麻木、僵硬,拿一块石头在身上随处敲击均毫无痛楚,亦无伤痕。胸腹间似死水般平静,数日无一丝气息。眼神漠然平淡,如浩海深渊。 正文 第二章 有缘得不死(3) 冬去春来,桃花盛开。那林子中数棵桃树争奇斗艳地开满了花儿,白皑皑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他将《龟息大法》、《铁脉心经》和《僵尸神功》这几卷书用油纸包了贴身藏好,又收拾了一些衣物装进一个包裹,随即便大步向林子里行去。 这林子果真大得出奇,不知行了几日几夜,仍不见尽头。 白皑皑并不着急。他全身不觉一丝疲惫,只是不要紧不要慢地走着,从不歇一下脚,身上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却又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气。 阳光从头顶洒下来,被参天大树的枝叶剪成小片小片映在地上。轻轻一阵微风吹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停地摇晃起来。 左前方似隐隐有话声传来,白皑皑不由停下了脚步。再向前轻轻走了数步,但见左边有一条小路,脚步声与谈话声就是从这条小路传过来的。细听一下,却是两个年轻男子之声。只听一人道:“就快到了——走完这条小路,再拐几个弯就到了。”另一个声音较粗一点:“果真有廉兄说的那等销魂么?”先前那人又道:“安兄尽管放心!就怕安兄尝到了甜头后再不想走了……”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白皑皑已看清了这是两位公子哥儿:但见这两人俱是丝袍锦袖、金带玉珏,似非寻常人家,却不知为何跑到了这等荒无人烟之地来。 走得近了,但见右面那位公子年纪较大,面黑了一点;左边那位年纪稍幼,面色白净,个头也高一些。 这二人只顾说话,冷不丁看见白皑皑立在他们面前,不由双双吃了一惊。 那较白嫩的公子瞪着白皑皑,惊疑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莫不成也是来寻‘桃花仙子’的么?” 白皑皑抱拳微笑道:“两位兄台请了。小弟白皑皑,不慎迷路到了此间。敢问两位尊姓大名?还烦请两位给小弟指个路儿。” 那年轻公子见白皑皑双目平漠如水、浑身巍然不动、胸腹毫无起伏,心下不由暗暗吃惊。他也一抱拳道:“小弟廉散举。”又一指旁边那位公子道:“这位安兄。”那较黑一点的公子忙抱拳道:“小弟安得广。” 白皑皑道:“原来是廉兄和安兄。听两位口气似乎要寻什么人,但此间一片树林,哪有什么人家?” 那叫廉散举的公子笑道:“白兄,敢情你还不知,此间名叫桃花谷,谷里有位‘桃花仙子’美貌无双、国色天香,还有数十位千娇百媚的姑娘——嘿嘿,不知比大内皇宫里的那些嫔妃都要强出多少!” 白皑皑笑道:“敢情廉兄常去么?” 廉散举脸一红道:“小弟哪有此等福气,不过承蒙仙子抬爱,得以销魂一夜……唉……”说着,他似已入了神,双目泛出又似迷惘、又似痴醉、又似惊疑、又似恐惧的古怪神色。 那自称安得广的公子忙低声叫道:“廉兄!廉兄!” “哦!哦!”廉散举似猛地回过神,赧然一笑道:“恕小弟失态了。”又对白皑皑道:“白兄,你既迷路到了此间,也算有缘,何不与小弟一同去桃花仙洞销魂几日?” 安得广在旁连声道:“对!对!白兄,一同前去,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白皑皑微一沉吟道:“好吧,反正小弟也无处可去,就随二位兄台走一遭。” 廉散举大喜,当下三人便一同在林中穿行。不多时,拐过一片翠竹林,前面豁然空旷起来。再过片刻,面前赫然出现一个小湖,碧光粼粼,银波荡漾,一座精美的玉石拱桥横架湖面,似入仙境。 白皑皑道:“廉兄,不知此间是哪个地带管制?” 廉散举微笑答道:“哦,此间是徐州地带……”说时,几人过了拱桥,在淡紫淡紫的烟雾缭绕间,只见前面一个大岩洞,洞口上刻有“桃花仙洞”四个大字,里面隐有歌乐之声传出,玄妙委婉,如歌似泣,却又充满诱惑,饱含春意,宛若魔宫靡音,使人听了心猿意马、情欲翻涌、遐思不尽。 三人行到洞口,廉散举高声叫道:“廉散举求见仙子!” 洞里传出一个悠悠的女子之声:“你回来了么?请到了客人没有?”声音幽怨娇滴,缥缈婉转,不似凡人所发。 廉散举答道:“回仙子,散举请到了两位客人。”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你们进来罢……” 当下三人一同向洞里行去。越往里去,洞越宽。不一会儿,三人眼前一亮,面前花影绰约,暗香浮动,已是一片旖ni风光:粉花盛开的桃林之中,十数位轻纱美女正翩翩起舞;石凳、石桌边数位半裸美女在吹竽弄箫,奏着仙乐般的曲调;一张大桌旁端坐着一位丰腴的美妇人,看她的模样,年岁不过三十左右,高大黑亮的发髻上插满金钗银簪,柳叶眉,桃花眼,妙目流波,滴转勾魂,身着唐代宫装,香肌似雪,高挺浑圆的酥胸半露着微微颤动——此刻她正在诸多丫鬟的簇拥下悠然地吃着水果。 暖洋洋的日光下,几只小雀儿在桃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跳着。另一张桌旁端坐着的几个年轻公子此刻正呆呆地望着这诸多荡魄销魂的美女出神,俱似已忘了身在何处。 那美妇人头也不偏一下,轻声道:“散举,你带客人坐那边去。”声音轻柔,却四处可闻,如在耳畔。 廉散举带着白皑皑与安得广二人在另一张石桌边坐了下来。安得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美妇人,脸色渐渐红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粗重。 那美妇人朝安得广轻轻一笑,安得广猛地一下站起,却被白皑皑拉了一把,他才觉出自己有些失态,忙重新坐好,眼睛却仍紧盯着那美妇人滚颤的酥胸。 眼见得此景,廉散举的太阳穴轻跳了数下,眼中抹过一丝狠毒之色。 那美妇人朝众人道:“诸位公子,大家能一同在此相会,即是有缘……诸位相中了哪位姑娘,请尽管挑选受用,不必客气——春xiao一刻值千金哪!”说完,她娇慵无力地轻笑了一下,欲意缱绻的乐声却紧凑激越起来,几名舞女似水蛇般急剧地扭动着娇躯,纷纷抖落身上的薄纱,娇喘吁吁地各自扭到了几位公子面前。这几位公子早已按捺不住,各自手忙脚乱地搂了一人急急地进了桃林深处。 美妇人朝安得广、白皑皑二人微笑道:“二位公子,可切莫误了这等良辰美景啊!” 安得广霍地站起身来,两眼仍直勾勾地盯着那美妇人,口中只是嗫嚅道:“我……我……” 美妇人“咯咯咯咯”一阵轻笑道:“莫不是公子看中了妾身么?那就随妾身来吧……”娇笑声中,向安得广抛了个媚眼,人转身向旁边的一扇石门行去。 安得广像掉了魂似的急步跟着进了石门。白皑皑刚“哎”了一声,早有一名吹竽的美女张臂将他抱住,缠在他身上腻声笑道:“公子,仙子已走了,就让奴家陪你好了啦——奴可是才头一遭哟……嗯……”边说着,香唇已在白皑皑的脸颊上连亲了数下,一只玉手同时抓住了白皑皑的右手压在她那高耸急颤的酥胸上不停地用力揉搓,一边嗔道:“嗯,你这人,怎么像僵尸似的……” 白皑皑一时不知所措,愣愣地道:“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廉散举在一旁笑道:“白兄,你就莫再推辞了,这等美事小弟连想都想不到呢!……” 那美女已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娇声荡笑道:“对呀,公子快来呀,奴家的大门已为你打开了——嗯,你看你看,这都已洪水泛滥了,你可千万莫辜负了奴家的一番盛情哟……”一边说着,她另一只玉手竟已探到了白皑皑的两腿之间微微颤抖着不停地游动起来,最后紧紧地攥住了一个地方用力地急剧摇晃…… 白皑皑连连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正纠缠间,猛听得一声厉呼,一条人影“叭嗒”一声疾落在了他们面前。但见这人上身精赤,口流鲜血,双手拄在地上,却正是安得广。 桃林中的一扇石门内慢走出了那美妇人,行至安得广面前只是冷笑不已。 白皑皑急道:“安兄,怎么回事?!你怎么样了?!” 安得广只是木然地盯着那美妇人,呆呆道:“仙子,为何下此毒手?” 美妇人“嘿嘿”两声,冷笑道:“想不到你竟是朝廷的鹰犬——别以为我桃花谷深居幽山,你朝廷爪牙的标记却逃不过我‘桃花仙子’的法眼!”说着,双目直盯向安得广的右小臂。 安得广也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右小臂看去,但见那上面烙有一条三寸长的青龙,旁边还隐隐有一个“赵”字。 “桃花仙子”冷笑道:“这个当朝的皇帝小儿,真是愚蠢之极——既要派你等做探子,却还要在你等身上弄了这些暴露身份的玩艺!” 安得广厉声道:“你不可污辱皇上!这标记是为便于我自家兄弟相认才印上去的——只怪我一时贪淫,疏忽了这一点!‘桃花仙子’,你与桃花谷这群妖女不知残害了多少青年男子,官府对你已难相容,我劝你还是自己出首以求宽容——不然,难逃公道!” “桃花仙子”漠然的脸上泛现一丝杀机:“只要杀了你,官府中人谁会找到这儿来?就算能找到这儿,他们又能拿本仙子如何?” 安得广脸色骤变,双脚一蹬地,人已翻身跃起,惊雁般向桃林外疾掠而去。 “桃花仙子”冷哼一声,伸手拔下头上的一支银簪弹指射出。只见这银簪电驰般追上安得广,一下全没入了安得广的后背! 但听安得广一声惨呼,身形疾坠而下,斜斜跌落桃林丛中,瞬时没了声息。 白皑皑疾呼道:“安兄!安兄!”不见回音,他便转首瞪着“桃花仙子”,愤然道:“看你貌若天仙,不想心肠却如此歹毒!” “桃花仙子”冷然一笑,并不理会白皑皑,只是盯着廉散举一字一字地道:“散举,你引的好客人!” 廉散举脸色大变,一下跪倒在地,颤声道:“仙子饶……”话未落口,“桃花仙子”的丝绫大袖已飘然拂过他的脖颈。只听“哧”地一声轻微细响,廉散举的一颗大好头颅已斜飞而起,飞至一丈开外方砰然落地。 大腔鲜血狂喷而出,廉散举的无头尸身已倒在地上,手脚只抽搐了几下便再没了动弹。 白皑皑不由被这等惨酷的杀人手法惊得目瞪口呆,只是愣愣地看着“桃花仙子”,几疑自己身在梦中。 “桃花仙子”悠然地将双手负在身后,微笑着对白皑皑道:“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有些不寻常——你虽貌不惊人,眼神却有如浩海深渊,不可捉摸——这样的年轻人,世上可不多见。”说到此处,脸色忽地一寒,声音冰冷:“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死!另一条么,嘿嘿……”她向地上廉散举的尸身看了一眼,忽地咯咯笑了起来:“另一条路,就像他一样,跟本仙子销魂一夜,再将你阉了做本仙子的花奴,到外面为本仙子去引些年轻公子哥儿进来……嘻嘻……” 白皑皑平静下来,淡淡道:“我不想走第二条路。白皑皑今日算长了见识,世上竟有你这等不知廉耻、禽兽不如的贱女人……” 正文 第二章 有缘得不死(4) “嗯?!”“桃花仙子”眼神一寒,森然道:“你敢侮骂本仙子?!你既不想走第二条路,那只有死!”看了一眼白皑皑的眼神,她忽又笑了起来:“你以为本仙子杀不了你么?看你的模样像是‘僵尸门’的弟子,只可惜你的僵尸功还不够火候!”话声中,素手轻轻一抬,一掌拍在了白皑皑的胸口上。 白皑皑眼睁睁地看着“桃花仙子”的手拍来,却不及躲闪。这一掌拍实,白皑皑只觉有千钧巨力击在胸腹上,随即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弥散开来,四肢百骼都不由自主地一阵剧震,一大口鲜血狂碰而出,一阵不可抗拒的麻木感迅疾袭遍全身,使他眼前一黑,一下昏死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中,白皑皑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抬着走了许久,然后被重重地从高处丢在地上——他脑中轰然一声,便再没了知觉。 昏昏沉沉中,白皑皑缓缓睁开眼,但见头顶上高高地悬着一个大亮圆,借亮光四顾一打量,他才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深深的枯井里,周围隐约是一堆一堆的骷髅白骨、一滩一滩的污水秽泥。 白皑皑想要坐起来,才发觉浑身不着力,几处大经脉似已断裂,五脏剧痛,血气翻涌。他忙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反复诵读《铁脉心经》中所载的心法,缓缓运气调息,片刻后便有一股强大的热流在全身脉络奔走,那似要断落的经脉又渐渐稳固起来。再过不多时,胸腹间也恢复了木然的感觉。 白皑皑自语道:“这‘桃花仙子’打我的这一掌,好似《铁脉心经》中所载的什么‘震经断脉桃花手’,专破僵尸功、铁布衫之类的护体功,幸亏我还会《铁脉心经》中的心法,不然就没命了……”边说着,边爬起身来四周一看,但见这枯井约摸有十丈深,周壁长满苔藓,尽是淤泥,万难爬上去。再看脚下,一片昏黑,四面惨白,果然散堆着许多骷髅。白皑皑不由对这些骷髅叹道:“你们也是被那妖女所害的吧?这妖女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呆了半晌,白皑皑心道:“我得想个法子上去才行,总不能困死在这吧?”稍一思索,他解下腰间的碧灵软剑,伸手在井壁上挖起了洞来。这井甚是宽阔,白皑皑伸手只能够着一壁,便只在一面挖洞,边挖边念叨着:“幸好这剑没被搜去……”再一摸腰间,那《龟息大法》、《铁脉心经》和《僵尸神功》三卷书也还在——想来是“桃花仙子”及其手下众女自视甚高,不屑于搜他的身。他放下了心,又自语道:“不过也真玷污了这把剑,我竟用它挖起了泥土,不知那位剑主‘碧灵仙子’得知的话会作何感想?……” 待挖了四个洞,白皑皑便将双脚踩进下面两个,左手抠在上边那两个中的左边一个,右手挥剑又向上挖。这样不停地一路向上挖去,一顿饭功夫后便已爬至五、六丈高。 白皑皑抬头向上看了看,但见距离井口约摸还有四、五丈,便更加快了手脚。谁知再挖得四个洞,待挖地五个洞时竟一剑插了个空!他探头一看,只见这处苔藓疏松中空,他心下奇怪,便将剑乱捣几下,大块软泥哗啦啦直掉,这井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四、五尺宽长的方洞来,里边还隐约透着几丝亮光。 白皑皑心下微感诧异,俯身爬进这洞里,躬着身子行了数十步,但见这洞越来越大,再走得几步便已可直着身子前行。 再行了片刻,前面更见宽阔,光线也越来越亮。白皑皑心道:“看来这洞有出口,莫非我已走到出口了么?”边想着,边加快了脚步,冷不防脚底踩着一个什么圆溜溜的东西,他不由自主地骨碌一下,差点摔倒。 白皑皑俯身一看,但见地上零零落落散布着一些李子般大小的圆东西。他捡起一个仔细一看,只见此物赤色有光、金黄莹亮,表面虽有一层薄灰,仍难掩住其光彩。闻起来更是清香甘甜、熏人肺腑、沁人心脾,万分地撩人食欲。 多日不曾有食欲的白皑皑,对着这圆东西也不禁喉头作响、流出口水,不由自主地将它一把塞进了口中。这圆球入口即化,一股甘甜的汁流直浸心底,白皑皑全身上下顿时起了一阵奇异的感觉。他一连在地上捡了数十枚吃了,全身骨骸霎时有一阵热乎乎的暖流缓缓通过,随即丹田之中一股阴寒的冷气迅疾地弥散开来,在全身各处不停地游荡。不多时,那暖流与冷气一阵胡乱搅和,顿使他全身一阵巨震,刹那间竟已觉察不到身上任何一处器官的存在,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都已没有一丝感觉,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个混沌、迷朦的世界里。 白皑皑的四肢虽已没了什么感觉,却仍听脑子的使唤,意念一生,行为已动,身手反倒比先前更见敏捷。他顺着亮光一路向前行去,转过一个大弯,前面猛地光亮夺目,原来四周壁上镶着十数颗鹅卵大小的夜明珠,地上竟有好几个檀木箱子,一尺见方,还有几个箱盖已打开,旁边散布着一些白皑皑方才吃过的那种圆东西。 白皑皑心道:“原来这些东西是从这几个箱子里掉出去的,大概还有主人,方才竟一时口谗吃了人家数十颗——不过这东西也真怪,竟那么诱人……”边想着,边继续向前走,又拐过了一个小弯,四周壁上仍镶有数颗夜明珠,地上赫然盘坐着一位灰袍僧人,双手合什,一动不动。 白皑皑微感惊奇,“咦”了一声,走近那僧人,作揖道:“敢问大师法号?为何在这个地方?” 连问了数声,不见回答。白皑皑仔细一看,这僧人不过三十多岁,双目微闭,面色红润,全身无一丝动静,胸腹也毫无起伏。 白皑皑伸手在这僧人鼻前一探,毫无气息。这僧人显已圆寂归西,白皑皑却惊异他仍面色如生,仿佛正静坐打禅。再看地上,堆放着白皑皑先前见到的那种箱子,总共有十多个,俱都用藤索捆着。 箱子旁边的地上赫然刻着密密麻麻好多字,白皑皑低头一看,只见刻的是:“贫僧弘灵,少林寺武僧。天福六年,天下瘟疫流行,贫僧携徒儿慧果……”看到这里,白皑皑倒真吃惊了,自语道:“天福六年,不是后晋高祖石敬塘那时候么?距今可是已有三十多年啦……”边自语着,边犹似不信地看了看盘坐在地上面貌如生的僧人,又想道:“慧果,莫非就是现今相国寺住持、长眉毛的慧果大师?”边想着,边再往下看,但见后边刻着:“来到这深山老林中,为的是取得桃林中的‘仙桃精髓’,以炼成少林秘宝大还丹。一来用大还丹溶于各地井、河水中可消除瘟疫;二来武林中出现了一怪异门派,名叫‘僵尸门’,门人所练的僵尸功不畏刀枪水火,不惧内家点穴,比少林金刚护体神功犹胜几分……这‘僵尸门’源出党项族人,广收门徒,不时到中原地带刺探动静,大有侵吞中原武林之意,中原武林非得有多位习得上乘护体神功的高手不可,且要以大还丹辅之,可提高功力,否则中原武林难御外敌之入侵,中原大好江山亦将沦入不覆之境……虽高祖石敬塘卖国求荣,然天下志士莫不愿重振中原雄风,诛灭入侵异族!少林寺身为武林泰山,自当勇挑重担。贫僧担此重任,与徒儿慧果千辛万苦提炼成数百枚少林大还丹,不料出山之时竟然迷路……正焦急间,忽遇两名美艳少妇,对贫僧师徒二人百般挑逗。贫僧正言相劝,这两名妖妇竟突下毒手,以‘震经断脉桃花手’将贫僧震伤。贫僧惊怒之下与她们交手数十回合,发觉内伤极重,乃携徒儿急急逃离,那两名妖妇竟穷追不舍……直追至一口枯井边,贫僧被其中一名妖妇一掌扫中双腿、跌落井中,下落间瞥见井壁有一小洞,不及细想,折身翻进洞中……井口那两名妖妇并未细看井中情形,只是冷笑数声便离去了……她们自忖贫僧必死无疑,对自己的‘震经断脉桃花手’也很自信……可惜,她们若能用这种武功对付‘僵尸门’……贫僧双腿已残废,由徒儿背着向洞里行去,不多时发觉这洞似是人工开凿,壁上镶了数颗夜明珠。仓促间,贫僧未能顾及装大还丹的箱子,有好几箱大还丹遗落地上。徒儿慧果要贫僧服用大还丹以疗内伤,贫僧自忖伤势太重,且双腿已废,乃要慧果背负半数丹药从前方不远的洞口出去……若他一月内不来接贫僧,贫僧当自绝而去。约摸过了二十多日,慧仍未来此,贫僧忖他必然寻不着来路,亦不知他是否已安然抵达少林寺……若后人有缘,见贫僧留字,恳请将余下大还丹送至少林寺,另有一半大还丹相赠。此字乃贫僧以金刚指力刻下,少林功夫博大精深,贫僧亦不过习得些皮毛,现将几项技艺刻于一旁,望有缘人习之,完成少林夙愿。” 再看右边,果然刻有几项少林绝技:一项是“大力金刚掌”,一项是“达摩剑法”,一项是“拈花指”,一项是“韦陀降魔杵”,还有一项却是少林功夫中入门的“伏虎罗汉拳”,它后面还加了几句话:“此套‘伏虎罗汉拳’经贫僧多日揣摩,比原先的拳法增加了十几种变化,在刚、猛之上更重灵活多变、出拳快捷,少林弟子中亦不过贫僧与徒儿慧果习之。” 在这洞中,没有昼夜之分。不知过了多少天,白皑皑才将这几项技艺练了个大概。其中“达摩剑法”练得最得心应手——这套剑法共六式,每式有十三招变化,白皑皑用碧灵软剑照着心法图式练得倒十分淋漓畅快。 白皑皑回到来路上将散落地上的大还丹装进一个箱中,又回来将地上的十数只箱子尽皆绑在身上,再向盘坐着的弘灵大师遗躯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轻声道:“弘灵大师,弟子白皑皑,决不负大师遗愿,定将大还丹送至少林寺或相国寺。”说罢,起身向前而行。行了数十丈远,前面已没有路,一面墙上挤进几隙亮光,白皑皑便用手往那儿一捅,捅落不少缠藤枯叶,已将出口打开。 但见外面艳阳高悬,万里无云,四处鸟语花香,与方才洞里直恍若两个世界。 白皑皑小心地用杂草将出口遮掩了,四周看了看,发觉这儿正处在一座绵延无尽的高山的山腰,四处的花草树木和岩石大都相似,若初来这山上,必然迷路。 白皑皑低头向前而行,走了几日几夜,方始走到了一条大道上。回头一看,身后一座座高山峰峦叠嶂,各式各样的树木杂然丛生,四处一片姹紫嫣红,奇花异草成团成簇,景色盎然。那个通向枯井的洞口,白皑皑自忖也是再也找不着了。 顺着大道走了数日,路上不曾碰到一个行人。这数日来,白皑皑发觉自己的头发、胡须和手指甲都已不再长了,而用碧灵软剑削也削不断。白皑皑心下苦笑:“看来我现下真的跟一具僵尸没什么两样了……” 又行了几天,方始碰到几个樵夫。一问路,得知这条大道正好通往东京城,再行得两三日便可到了。 果然,两日后白皑皑便已行到了东京北城门。他猛地想起自己可是“朝廷要犯”,便将头发披散,脸上涂抹些灰泥,半低着头进了城里。他身后负有十数个檀木箱子,穿着又是如此破烂不堪,不由引得来往路人一阵阵嘀咕。 如此走了几炷香功夫,白皑皑便已行到了相国寺门前。日已偏西,众香客纷纷离寺归家,门口布施的粥饭也已所剩不多。寺内仍烟雾缭绕,钟诵之声不绝于耳,整个相国寺在如血夕阳的烘托下更显得无比神圣、庄严。 “回去吧!回去吧!今日的粥饭已施完了。”在门口布施的老和尚挥着木瓢头也未偏地对白皑皑道,他身边的小沙弥已动手搬缸正拟进寺。 白皑皑作揖道:“两位大师请了。弟子并非求施,乃是有要事须面见贵寺住持慧果大师。” 老和尚愣了一下,惊疑地看了看白皑皑,才待开口,寺中忽地传出一声庄重、肃穆而洪亮的佛号:“阿弥托佛!这位施主找老衲有何事?”随即寺里缓步走出一位长眉老僧,正是相国寺住持慧果大师。 布施的两名老少和尚齐地双手合什,垂首恭声道:“见过住持长老。” 慧果大师还礼轻念道:“阿弥托佛。”猛一看到白皑皑,他的长眉又是连跳数下,低念数声佛号,方始道:“原来是施主……”目光转处,瞥见白皑皑身后背的檀木箱子,他身躯不由一阵剧震,脸色大变,颤声问道:“施、施主背后的木箱从何而来?” 白皑皑低声道:“徐州深山老林、枯井、夜明珠……”话未说完,慧果大师已如一阵风般掠至他面前,一手扣住他的手腕,携着他几个大步已跨进寺里,转瞬间便来到了方丈寺门前。 慧果大师在门前恭声道:“师叔,弟子慧果求见。” 门里传出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慧果大师轻轻推开门,携着白皑皑进入室内,再将门栓上起,带着几分欣喜和兴奋对背朝他盘坐着的僧人道:“师叔,有了师父的消息了!” 那盘坐着的僧人双肩似乎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身来。但见这是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僧人,目光湛然,盘坐似佛,正是相国寺方丈弘虚大师。 弘虚大师一看见白皑皑,不由吃了一惊,轻声道:“阿弥托佛!慧果,你不见这位施主目光浩瀚、胸腹平静、稳如泰山,似已达到不坏金身的仙佛境界……” 正文 第二章 有缘得不死(5) 慧果大师细一打量白皑皑,颔首道:“果真如此!看来师父的良苦用心毕竟没有白费,天下间果真能造就如此奇人!”顿了一顿,指着弘虚大师对白皑皑道:“小施主,这位就是本寺方丈弘虚长老。” 白皑皑跪下朝弘虚大师磕了三个响头,恭声道:“弟子白皑皑,见过弘虚方丈!”起身后将背上的木箱子尽数解下放在地上,这才道:“这些是少林寺的大还丹,弟子无意之中碰得,今日归还少林,也算完了弘灵大师的遗愿。” 慧果大师双目隐含泪光,沉声道:“当年老衲脱身后,数次与少林弟子寻找那个地方,却总寻不着——唉,只是苦了师父……又闻说那桃花谷中的妖妇时常勾引附近年轻男子,屡造杀孽,真是罪过!罪过!吾等身为少林弟子,却不能铲除此等妖孽之徒……”说着,忽对白皑皑一躬身,又道:“幸得白施主有缘,少林大还丹才不至永埋深山,老衲代全体少林弟子向施主致谢!” 白皑皑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子弟不过碰巧撞得,理当将大还丹送归少林。只是未能将弘灵大师的法体移回——那个所在,弟子自忖也是再也找不着了。” 慧果大师叹道:“此乃天意。老衲多次找寻亦无结果,而师父业已归升西方极乐世界,此事便就此罢了。天幸白施主有缘,修炼护体功已臻化境……”又对弘虚大师道:“师叔,依弟子看,白施主的护体功似已不在弘玄师叔之下!” 弘虚大师右手拇、食二指合圆,朝白皑皑轻轻一弹,一缕柔和的劲风击在了白皑皑的肩头。只听“波”地一声,白皑皑身子微微一震,面上却毫无表情。 弘虚大师微吃了一惊道:“白施主已达不死之境,堪称天下第一奇人!我弘玄师兄的少林金刚护体禅功已有十重火候,亦不过能不畏刀枪、百毒、内家功力和少食烟火而已,白施主却似已不需人间烟火、不用呼吸、不畏万毒,刀枪水火和内家功力亦奈何不了你。除非白施主自身练就那凶恶歹毒的‘炸尸神功’方可自毁护体功而成常人,否则,外人无论如何亦伤不了施主分毫……” 慧果大师沉吟道:“这大概就是师祖曾说过的‘仙佛境界’了吧。要达到此种境界,非得要一身兼练僵尸功、龟息大法和铁脉心经等多种护体强经、吐纳调息之功,还得再以数十枚少林大还丹辅之,而练就此功后足可自保,却不能用来胡乱伤人——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也正是先师当年所虑之处……” 正说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敲门。 慧果大师沉声道:“谁?” 门外一个脆嫩的声音答道:“是弟子,请方丈用斋。” 慧果大师将门轻轻拉开,接进斋饭后道:“你先退下吧,没有吩咐不要到这来。”门外那个声音轻应道:“谨遵师命。”说完,便轻轻走开了。 慧果大师将斋饭端至弘虚大师面前,边朝白皑皑笑道:“施主有食欲否?与老衲等一同进斋如何?” 白皑皑微笑道:“弟子已有数百日不曾进食。” 慧果大师赞叹道:“果真奇人!既如此,老衲就不客气了。”与弘虚大师用过斋饭后,眼见天色已晚,便点亮盏灯,叫白皑皑亦坐过来,三人围着灯火谈论起来。 白皑皑平素不善言谈,与弘虚大师和慧果大师二人谈得却甚为投机。先谈自身经历,再谈佛法禅经。白皑皑虽不甚懂佛法,他的许多想法却与佛门相近,“慈悲为怀”,“四大皆空”,诸如此类。慧果大师则将三十多年前用大还丹治住各地瘟疫及“僵尸门”迟迟未敢入侵中原之事说了个大概。 谈得正兴味时,屋顶忽地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传来一阵衣襟飘拂之声。慧果大师冷哼一声,双肩微耸,人已冲至门前,迅疾将门打开后冲了出去,沉喝道:“什么人?”话声中人已冲天拔起,直朝前方一条黑影疾掠追去。 白皑皑将门虚掩好,向弘虚大师道:“相国寺竟也会有夜行人光顾?” 弘虚大师微微摇头道:“这人似是无意路过,很可能有什么急事,倒是慧果多管闲事了。” 正说时,门外一阵风声响起,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慧果大师业已提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一把将这黑衣人丢在地上,沉声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在相国寺夜行作事?!” 黑衣人苦笑道:“弟子只是无意路过,且尚有急事要办,望大师快放了弟子……” 白皑皑一见这人就觉得甚是眼熟,再一听他的声音,不由“啊”了一声道:“你、你不是安得广安兄么?” 黑衣人吃了一惊,诧异地看了看白皑皑,呆了一会儿方道:“莫非你是白兄弟?” 白皑皑道:“正是小弟。安兄如何逃得那妖女毒手的呢?……” 慧果大师奇道:“你二人相识的么?” 白皑皑道:“这位安得广安兄,是衙门里的一位朋友,曾与弟子在那桃花谷中共过患难呢……” 慧果大师念声佛号,伸手在安得广肩头一拍,道:“原来是安大人,老衲多有得罪了。” 安得广站起身道:“大师好身手。江湖中俱传言相国寺长眉慧果大师乃一位绝顶武林高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慧果大师微微一笑道:“罪过!罪过!不知安大人深夜出来有何要事?” 安得广道:“正是有桩公事要办。弟子与另几位衙门里的兄弟近几日盯上了一名采花淫贼,怎奈这贼子轻功太高,我等几人追捕了好几日仍未能将他擒住。今夜设下圈套,由弟子赶他入彀,却不料弟子竟被大师所擒……” 慧果大师愧然一笑道:“倒是老衲妨碍大人公事了。”顿了一顿,双目直视着安得广,又沉声道:“方才见安大人轻功和出手招式俱都不凡,且腰间又缠有铁链镖,倒与‘大内四台柱’中的‘燕子铁链镖’金三极为相似!” 安得广面色微变,稍一沉吟道:“大师既已识破弟子身份,弟子也不敢相瞒——弟子正是‘燕子铁链镖’金三!” 慧果大师合掌连连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望金大人休要怪罪老衲无礼冒犯!‘大内四台柱’个个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金三面色一红道:“惭愧!惭愧!弟子浪得虚名,在大师手下走不过三五招,实在惭愧之极!” 慧果大师道:“不然!若非金大人生性仁厚,要是突地使出‘夺命铁链镖’来的话,恐怕老衲早已伤在大人手下了。” 金三正待答话,白皑皑“哦”了一声道:“原来安兄真名叫金三,小弟该叫声金兄了。却不知金兄那日是怎生逃出那桃花林的,叫小弟好生挂心。” 金三苦笑道:“说来惭愧。那日愚兄也因贪图美色而不慎被那妖妇识破了身份,愚奔逃之际业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又被那妖妇浸过剧毒的银簪几乎射穿胸口……万幸愚兄贴身携有一枚少林大还丹,这才堪堪保住了性命,挣扎着悄然逃走……” “哦?”慧果大师问道:“金大人也有大还丹?” 金三道:“这枚大还丹乃是弟子前几年擒住‘海天一盗’萧艳淳时搜身所得,自忖日后必有用处,未上交朝廷,实乃欺君瞒上。大还丹乃少林至宝,弟子未将它送还少林,更是有愧于心……” 慧果大师沉声道:“有缘者自有缘,这枚大还丹能救金大人一命,也算是天意。” 金三接着道:“我顺着来时做的暗记逃出了桃花谷,待伤势稍好后便领着大批官兵欲剿灭桃花谷众妖女,不料进得桃林后寻了数日竟没寻着那妖妇等人的一丝踪迹,那个妖女的洞府也是空无一人,我等又等了数日仍不见什么动静,只好怏怏地从原路退回。过得数日,也不见再有年轻男子受害,此事便就此了之——想来定是那妖妇寻不着我的‘尸身’,知我已逃得性命,故而才弃巢而去……”顿了顿,又向白皑皑道:“倒是白兄弟,你又是如何逃得那妖妇毒手的呢?” 当下白皑皑又将自己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金三听后,叹道:“白兄弟命大福厚,愚兄好生羡慕。”盯着白皑皑细看了一下,又道:“白兄弟与那江陵大盗白天乐极为相像,但愚兄却知你并非是他。一来愚兄与白天乐打过数次交道,知他为人放荡不羁、精明油滑,而兄弟你却胸无心机、憨实坦荡;二来在徐州桃花谷中那数日时白天乐又在东京、杭州、明州、潭州等地连作了数桩大案……故愚兄那日见到你时虽心下吃惊,却渐发觉你并非大盗白天乐。” 白皑皑苦笑道:“这诸多人皆把小弟当作什么江陵大盗白天乐,只有金兄倒是明眼人。小弟这许久没有在家里,明日该回家与妻儿老小团聚方是了……” 金三沉思了一会儿,忽地猛一拍大腿道:“白兄弟不就是最合适的人么?!” 白皑皑奇道:“金兄,有何事?” 金三哑然一笑道:“再过一月,‘武林第一庄’碧灵山庄的梅大庄主要为他的宝贝千金‘碧灵仙子’梅碧灵举办一个招亲大会,届时各路武林好手、各大门派都会派人前去求亲。江陵绿林寨大寨主萧王天兴许会让他的大公子萧帖行前去求亲——这萧帖行萧大公子摘阴采花、淫恶无比,方才那采花贼愚兄就疑是他。另有人传言党项头领夏国王李德明将带几个‘僵尸门’高手也去求亲,竟在藉此削弱中原武林的实力。而江湖上也有人说梅大庄主野心勃勃、意欲统霸整个武林,甚有可能与‘僵尸门’相勾结……若如此,不但中原武林,就是整个中原大好江山亦危在旦夕!” 白皑皑道:“小弟又能做些什么?” 金三笑道:“白兄弟为人厚道,品貌均属上乘,更身成不死之境,若去求亲,必能成功!愚兄几人就权作白兄弟的随从,见有朝廷要犯便即刻擒拿,岂不两全其美?” 白皑皑微微摇头道:“小弟已有妻儿,何作非份之想?小弟更见不得那等捉拿‘朝廷要犯’之事……倒是这柄碧灵软剑,乃是那‘碧灵仙子’之物,被小弟无意所得,还烦请金兄到得碧灵山庄后将其送还原主……”说着,将腰间的碧灵软剑解下,要递予金三。 此刻天色已朦朦亮,雄鸡已报晓数声。 金三眼见白皑皑不答允,不由急道:“此事为国为民、干系重大,白兄弟岂可推脱?!”边说着,边将碧灵软剑推了回去。 白皑皑面有难色地向弘虚大师和慧果大师二人道:“二位大师,你们看……” 弘虚大师微一颔首道:“白施主尽可去走一趟。” 慧果大师单掌一竖,肃容道:“老衲初见施主时已觉施主不凡,说不定日后天下苍生命运俱掌握在施手中——‘僵尸门’此次入侵中原蓄谋已久,决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武林浩劫在所难免,望施主事事以大局为重,莫顾及小节!” 白皑皑茫然地点了点头道:“等弟子回去与爹娘商议一下再说吧。”先将碧灵软剑重新缚好,又向弘虚大师和慧果大师二人躬身作揖道:“二位大师,天已透亮,弟子就此告辞了。”说完,作了一揖,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金三急跟上道:“愚兄怕难找得到你,就让愚兄与你同去如何?” 白皑皑略一沉吟道:“也好。”当下二人便齐地向外而去。 慧果大师起身道:“老衲送两位施主出寺。” 将白皑皑和金三二人送出相国寺后,慧果大师方沉吟道:“金大人,缉拿要犯、驱除外侵,却切莫伤及无辜!” 金三回身一抱拳道:“大师尽管放心!”说完,二人一路投东而去,身影渐渐淹没在了浓厚的晨雾之中。 正文 第三章 招亲大会(1) 眼前一片残檐碎瓦,浓烟弥漫, 白皑皑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这一片苍凉的废墟,喃喃自语道:“爹、娘,你们都到哪儿去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金三环顾了一下四周后道:“从这等迹象来看,令尊等人想是碰到了什么意外,故自个放火毁屋,另搬到别处去了。” 白皑皑也看了一下四周,略一沉思后道:“金兄言之有理。只是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我还是挺挂心的。”想起那日白秋山救他的情景,心下又暗自道:“爹也是个莫测的人物,他还有许多事都瞒着我。” 金三调笑道:“就怕白兄弟最挂心的是我那弟妹吧?” 白皑皑起身笑道:“金兄说笑了。” 金三挽住白皑皑的胳膊道:“既如此,白兄弟就随我去一趟潭州吧。先到京城里找到我的几位兄长,咱们共同商议一番。嘿,我这几位兄长,白兄弟想必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头——‘大内四台柱’的‘神刀’曹雄、‘闪电剑’雷奔、‘大力金佛’赵学海,愚兄却是其中排名最次的了……” 二人一边闲谈着,一边又进了东京城里。 在一家不起眼的“飘香酒楼”门口,有三个人正在焦急地四周张望。这仨人一见到金三与白皑皑,忙疾步迎了上去。 内中一个四旬上下的精瘦汉子向金三微怨道:“四弟怎么这时才回来,叫为兄几人好生挂心!昨夜还又让那贼子溜了,却不知你跑到哪儿去了……”又看了看白皑皑,问道:“这位小兄弟又是何人,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 金三拍了拍白皑皑的肩道:“这位白兄弟,与小弟甚有机缘,大名皑皑,模样倒与那江陵大盗白天乐一般无二。” 那精瘦汉子微笑道:“我是觉着眼熟,原来跟那个偷银子的贼倒生得极为相似。” 金三指着这位对白皑皑道:“白兄弟,这位就是‘大内四台柱’的老大,‘神刀’曹雄曹大哥!” 白皑皑抱拳道:“曹大哥的威名,小弟耳闻已久,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曹雄目中精光闪动,也一抱拳道:“哪里!哪里!白兄弟胸腹沉稳,眼神浩瀚,必是一位绝世内家高手,愚兄有缘结识,亦甚感荣幸!” 金三笑道:“小弟还有许多话,待会再与各位兄长详谈。”又指着旁边那位面若重枣、长髯垂胸的魁梧大汉道:“这位是‘闪电剑’雷奔雷二哥!” 白皑皑抱拳道:“雷二哥好!” 雷奔亦抱拳沉声道:“白兄弟客气了!” 金三又指着最后一位比雷奔更见高大魁梧的秃头壮汉道:“这是‘大力金佛’赵学海赵三哥!” 白皑皑再一抱拳道:“赵三哥!” 赵学海满是横肉的金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嘿嘿”两声道:“白老弟,老大说你是位绝世内家高手,咱家可不信……”话声中,右手五指朝白皑皑的肩头疾抓过去! 曹雄忙喝一声:“三弟无礼!”话音未落,赵学海的蒲掌大手已然按在了白皑皑的肩头。只听一阵“吱吱叽叽”的闷响,赵学海已收回手去,愕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白皑皑,呆呆道:“果真邪门!咱这一抓足可碎石断金,白兄弟竟没事一般!” 曹雄轻叱道:“三弟好生鲁莽!若换了他人,你这一手还不将人给抓残了?!” 赵学海摸了摸头顶,“嘿嘿”几声笑道:“不是你说白老弟是个绝世内家高手的么……” 曹雄正待答话,金三已接口道:“大哥、二哥、三哥,咱们先到里边再说。” 当下几人一同进到“飘香酒楼”里,叫了一桌酒菜,边吃边谈。 白皑皑虽无食欲,但为了不扫兴头,也陪着曹雄几人大碗大碗地喝酒,看得赵学海连连称他“海量”。 金三在席间将事情细说了一遍,曹雄不由向白皑皑道:“白兄弟果真是奇人!兄弟此次愿随我等前去潭州,曹某万分感激!” 白皑皑微微摇头道:“我本不愿去,是不想见着你们捕人的情景。既说此事干系到天下苍生、中原江山,我也不得不去了,但愿此行真能有些用处……” 曹雄稍一沉思道:“事情紧迫,距招亲大会之期已不足一月,待用过饭后咱们收拾一下,即刻动身去潭州!”又看了看白皑皑道:“一路上白兄弟扮作一个大家公子,我兄弟四人扮作白兄弟的随从……倒是白兄弟跟那大盗白天乐模样太过相似,为少些麻烦事,待会儿让愚兄为白兄弟粘贴些胡须上去……” 用过饭后,曹雄即上街购置了一些物什,将白皑皑装扮成了一个锦袍绣绫、金带玉珏、留着三绺短须的大家公子模样。曹雄几人着了些粗布衣物,扮作下人,行李由赵学海挑着。 曹雄道:“我等姓名也须更改一下。白兄弟就叫白如玉,愚兄就叫曹岳,二弟叫雷林,三弟叫赵正,四弟叫金乔。待到了潭州,就照这个称呼,不要弄错了。” 当下几人收拾停当,雇了辆马车一路南下。 如此行程,旱地坐车,水路乘船,待赶到潭州时,距招亲大会只有三日了。 几人安置好食宿,又到碧灵山庄交了名帖,还四处游玩了一遍。 潭州城里早已云集了众多中原江湖好汉或异族武士,他们或有前来求亲的,或有来看热闹的,一时间潭州城招摇过街的尽是些服饰怪异、身佩兵刃的武林人物。 官府早已受到梅大庄主的“关照”,对众多武林人士不闻不问,任由他们四处酗酒闹事,一时间潭州城一片繁忙,喧闹无比。 这一日已是七月初一,正是碧灵山庄招亲大会之日。 碧灵山庄坐落在潭州城南大街正中,面南背北,整个山庄方圆四、五里,房屋高大雄伟,林立错致,气势非凡,不愧为“武林第一庄”。 待白皑皑几人到得碧灵山庄时,早有数十人先到了。 曹雄将名帖与礼品交了,一位管家领着他们进了客厅。接着这名管家便向帐房先生大声道:“东京白如玉白公子,温玉骏马一对,紫龙珠四颗,绸缎八十匹!” 白皑皑几人坐下后,边饮茶,边四处打量。但见这客厅甚为宽敞,足容得下数百人,墙壁光滑明亮,每个角落前都有一座精美的大屏风,屏风上人物、山水画间题词题诗,或豪迈奔放,或高雅清素,或铿锵凌云,或婉约凄凉。内中一幅名为“富贵一品红”的横幅巨画特别引人注目:一棵苍松虬横东西,斜插云际,上停有四只仙鹤,或引颈高唳,或驻足神望,或垂首弄枝,或单足轻跳;左边葱绿叶丛中红红白白、大大小小数朵争奇斗艳的牡丹娇羞滴露;松枝左隙一轮淡黄金日正自与紫霞仙云纠缠不清;过来是两只正并排展翅翱翔碧空的仙鹤;这两只仙鹤脚下的薄雾缭绕间是傲然挺立的一座座巍峨秀峰,一道奔腾的大瀑布从山尾咆哮扑下,直欲泻画而出。整幅画气势宏伟,逼真传神,煞是好看,引人遐思。画左潇洒行书题张泌《临江仙》词:“湘渚秋江静,蕉花露泣秋红。五云双鹤去无踪。几回魂断,凝望向长空。翠竹暗留珠泪怨,闲调宝瑟波中。花鬟月鬓绿云重。古祠深殿,香冷西和风。”画右飘逸草书题李太白《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一诗:“峨眉高出西极天,罗浮直与南溟连。名工绎思挥彩笔,驱山走海置眼前。满堂空翠如可扫,赤城霞气苍梧烟;洞庭潇湘意渺绵,三江七泽情回沿。惊涛汹涌向何处,孤舟一去迷归年。征帆不动亦不旋,飘如随风落天边。心摇目断兴难尽,几时可到三山巅?西峰峥嵘喷流泉,横石蹙水波潺湲,东崖合杳蔽轻雾,深林杂树空纤绵。此中冥昧失昼夜,隐机寂听无鸣蝉。长松之下列羽客,对坐不语南昌仙。南昌仙人赵夫子,妙年历落青云士。讼庭无事罗众宾,杳然如在丹青里。五色粉图安足珍,真山可以全吾身。若待成功拂衣去,武陵桃花笑杀人。”再看厅内的桌椅茶具俱都清亮名贵,四立的仆人也都身着锦绣绸缎,颇有气度——“武林第一庄”,果真不同凡响。 此时厅内已坐了近百人,白皑皑却不认得一个。但见这些人当中除二、三十位年轻公子外,大多年岁较长,且有僧有道有尼,显然不是来求亲的。 曹雄见状,向白皑皑低声道:“公子,内中那个老和尚正是少林寺方丈弘玄大师,那老道是清云观观主玄通道长,那老尼却是如心庵庵主心如师太,其余几个老者也都是武林中较有声望的老一辈人物。” 白皑皑不解地道:“他们到此却为何事?” 金三微笑道:“他们自然不是要求亲,却是为招亲大会主持公道来的。” 那边弘玄大师本在肃然打坐,似是听得白皑皑几人的谈话,不由朝这边看了几眼,目光一停在白皑皑身上,他不由诧异地“咦”了一声,随即又闭目打起坐来。 白皑皑心道:“弘玄大师乃少林高僧,更是弘灵大师的师弟,待此间事了后,我得去拜会拜会他。” 正思忖间,只听管家大声道:“苏州知府三公子熊泉熊公子,金叶两箱,玉器四箱,字画六箱,官绸八百匹!” 话声中,外边进来一位高大俊朗的公子哥儿,面带微笑,手摇折扇,潇洒地踱着方步,身后跟着六个短打彪形大汉。 这熊泉熊公子是当时有名的官家大少,性情温凉和善,为人风liu倜傥,家有妻妾无数,且有一身不弱的武功,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再看他相貌也甚俊秀儒雅,且父亲又是苏州知府,这等人物,倒不失为梅大庄主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熊泉也似很自信,满面*,与身后一大汉谈笑风生。 这时,内房走进十数人,正是碧灵山庄庄主梅寒香带着十多名管家出来迎客。 “梅大庄主”梅寒香梅大先生,年纪五十上下,容貌俊逸清秀,颌下三绺长须,似一位饱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然则他却是当今天下武林人士公认的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二十多年前独闯黑桑九岛,将众多黑道好手一举铲灭,又连连诛杀了大江南北数十位声名显赫的黑道煞星,在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上击败各路众多高手,与弘玄大师切磋亦胜半招,被众人公推为当今武林第一人。 碧灵山庄却是梅寒香在女儿梅碧灵出生后才建成的。梅夫人产后不久便失去了踪迹,几年后回家一趟,却又一去杳如黄鹤。梅寒香的弟弟“梅二先生”梅竹青与乃兄不知因何闹翻了脸,江湖上至今也没有他的一点音讯。 梅寒香一怒之下,整日闲呆在碧灵山庄,不再到江湖上走动一步。这众多管家,个个太阳穴怒突,步履稳健,均是当年被梅寒香收服的黑道高手。曹雄却只认得其中一个独眼的和一个独臂的:那独眼的正是当年黑桑九岛的总盟主“独角苍龙”蓝莫房,那独臂的却是当年绿林第一条好汉“独臂咬金”柳本道。 梅寒香苦心经营起碧灵山庄,每年给各镖行、各商行送去一些武功较高的庄丁做保镖,又与官府交往密切,财粗势大,手眼通天,一时间碧灵山庄确切成了“武林第一庄”,梅寒香也被称作“梅大庄主”,真实名姓倒渐渐被人淡忘了。 当下梅寒香向众人连连抱拳道:“诸位辛苦!辛苦!梅某有失远迎,甚是抱歉!还请诸位慢慢用茶!” 梅寒香的一连番客套话,使人觉得身为武林第一人的他甚为平易可亲,令人心生敬爱。 众人纷纷起身回礼道:“梅大庄主客气了!” 正客套时,外边管家又大声道:“党项夏国王李德明李公子,骏马八匹,鹿茸十对,千年人参四十支,雪山灵芝耳八十副!” 正文 第三章 招亲大会(2) 正说时,外边进来了九个装扮古怪的异族武士。但见他们俱都高大剽悍,面色木然,头发更是奇特:顶门一个小辫,四周刮得通亮,只有两鬓垂些长发。为首的年纪较轻,身形高壮健硕,方面大耳,面目深陷,鼻尖如钩,剽悍中略带几分秀气,却仍掩不住满脸的狂傲之色,似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这人正是党项夏国王李德明。 梅寒香忙迎了上去,朝李德明抱拳笑道:“夏国王驾到,有失远迎!” 李德明虽是满脸狂傲,对梅寒香却甚为敬重,也是一抱拳道:“梅大庄主客气了。”随即手一指身后的一人道:“给梅大庄主引见一下——这位达尼哈拉,乃我党项大国师,也是威震天下的‘僵尸门’门主!” 四周的众人闻言,都不由“啊”了一声,转首向那人看去。只见这叫达尼哈拉的“僵尸门”门主果真活脱脱地似一具僵尸:面色木然僵硬,眼神死灰混沌,胸腹平静,无一丝起伏,站在那里全身上下不见一点点动静。 李德明又指着梅寒香对达尼哈拉道:“国师,这位就是名震中原的‘中原武林第一人’梅大庄主!” 梅寒香朝达尼哈拉拱手道:“达尼门主,梅某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达尼哈拉只是微一点头,低声道:“梅大庄主,在下亦是久仰大名。”声音僵冷,带着一股寒意,不似活人所发。 李德明“呵呵”几声大笑,又指着身后另几人道:“这几位都是‘僵尸门’的高手——扎扎齐、哈沙伯、舒赫辛格,都是我党项的武林好手!” 这几人俱都冷冷地与梅寒香见过礼,随即均垂了头不再言语。 李德明领着这几人刚坐下,外边管家又大声道:“泉州柴示川柴公子,玉器四箱,字画六箱,绸缎八十匹!” 话音未落,外面又进来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位年轻美貌的公子,年岁不过二十二、三,鬓胜刀裁,修眉如画,鼻美琼瑶,唇似朱膏,面赛冠玉,身形颀长飘逸,一副文弱书生模样。他身后的四人模样均极为相似,个个魁梧威猛,长髯当胸,只是年龄各不相同,像是亲生的四兄弟。 白皑皑看到这四人,不由“咦”了一声,心下暗道:“柴大哥怎会到了此处?他竟有三个如此相像的兄弟……”原来他已认出这四人中年岁最长的那位正是自己在狱中结识的死囚柴官。 白皑皑正欲上前跟柴官打个招呼,忽又想到自己与他二人均是“朝廷要犯”,便只得仍旧坐了饮茶,一边四处看看。 “大力金佛”赵学海却是冷哼一声,就要站起身来。曹雄忙一把按住他的肩头,低声道:“三弟不可鲁莽,须知这是在梅大庄主庄内!” 那边的柴官已听见曹雄之言,向这边一看,不由又惊又怒。敢情柴官业已认出曹雄几人正是将自己擒入牢狱的几个朝廷鹰犬,一想到自己几人一出碧灵山庄大门恐怕即将遭擒,不由捏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心下暗道:“但愿公子能入赘碧灵山庄——不然,整个柴家恐将陷入不覆之境!” 柴官心神不宁地坐下后,外边管家又大声道:“江陵绿林寨萧帖行萧大公子,骏马八匹,珠宝十箱,黄金万两……” 话声中,外面进来一位手持折扇的白衣公子,容貌俊秀,面色白净,眼神却隐有几分轻浮,正是江陵绿林寨大寨主“绝寰刀圣”萧王天的宝贝公子萧帖行。此人号称轻功天下第一,人送绰号“落地一团棉”,在江湖上享有恶名,爱四处拈花惹草,招惹是非,还有传言说他是一个昼伏夜出的采花大盗。 金三面色一沉,就待站起身来。曹雄忙按住他,轻叱道:“怎么连你也沉不住气了?!” 萧帖行轻声一笑,两眼滴溜溜地四周一转,团团抱拳连声笑道:“诸位早,诸位早,萧某倒是来迟了!”他身后跟着两个与他貌甚相似的娇美姑娘,其中着绿衣的正是那日将白皑皑从死牢中救出的那位。白皑皑几欲上前,却又强自忍住了。 绿衣姑娘的旁边是位白衣姑娘,全身上下素白洁净,相貌与绿衣姑娘极为相似,年纪比绿衣姑娘稍大,比绿衣姑娘更显老成持重,却又仿佛比绿衣姑娘更见腼腆羞涩。 两位姑娘身后是四个黑衣人,为首的高大威猛,面若重枣,长髯当胸,宛如关公再世,正是名列江陵绿林寨“八大金刚”之首的“红拂掌”常云羽。他身后则是“八大金刚”中的老三“驾云催命夺寿剑仙”崔云寿、老四“无形链”林步清和老七“龙刀手”郑文龙。 一直未开口的“闪电剑”雷奔笑着对“大力金佛”道:“三弟,这回你可碰着对手了——这位‘红拂掌’常大爷号称‘天下第一掌’,掌力之雄厚霸道,天下无人能及,三弟你恐怕在人家手下走不过三五招……” 赵学海急道:“咱就不信……” 曹雄忙道:“三弟休听你二哥胡扯,他这是在激你呢!” 当下梅寒香与萧帖行几人见过礼,梅寒香抱拳笑道:“萧世侄与‘八大金刚’中的四位光临敝舍,梅某不胜荣幸!” 门外忽地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见到有财有势的萧大公子就不胜荣幸,难道梅大庄主就不屑于见我这个又苦又穷的小叫化子么?” 话声中涌进来一群年轻乞丐,为首的那位年岁二十出头,虽衣着破烂邋遢,人却甚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但见他左手抓着个大红的酒葫芦,右手正把一只油腻腻的狗腿往嘴里塞。这位年轻乞丐却正是当今丐帮帮主钱吹豪的义子、丐帮少帮主“小醉丐”禇宗侗。 梅寒香早笑脸迎了上去,抱拳笑道:“丐帮禇少帮主光临,梅某亦是不胜荣幸!不知钱老帮主近来安好?” 禇宗侗一边大咧咧地啃着狗腿,一边含混不清地道:“托福!托福!有劳梅大庄主挂心,我干爹他老人家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边说着,边举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又抹了把嘴方道:“咱这做叫花子的穷得很,没啥礼物带来,让梅大庄主见笑了!” 此时外面的管家又大声道:“丐帮禇宗侗禇少帮主,青玉斑竹十四捆,幼獒四十头!” 梅寒香微露喜色道:“这些礼物,却是常人难想到和难办到的!” 坐在一旁的李德明冷笑道:“连小要饭的都来了,还带了些古怪的东西——却不知少林寺的小和尚来不来求亲,会不会带些年轻美貌的小尼姑来做礼物呢?” 禇宗侗身后的几个年轻乞丐闻言不由大怒,狠狠瞪着李德明,七嘴八舌地大骂道:“哪来的野东西,嘴巴放干净点!” 禇宗侗斜掠了李德明一眼,“嘿嘿”几声,轻笑道:“一条疯狗,随他乱叫吧。” 李德明勃然怒道:“小子找死!” 梅寒香忙伸手按住正待起身的李德明,笑道:“李国王不必动怒,禇少帮主就是这样,放荡不羁,不受拘束……”梅寒香初时离李德明少说有两丈远,众人眼都没眨一下,他脚步一滑,人已到了李德明身边——这份魑魅般的身法,不由叫众人大为惊叹、佩服。 梅寒香四顾抱拳笑道:“诸位请慢坐用茶!今日诸位肯赏脸光临,梅某定当一视同仁——无论何人,只要能过得了招亲大会的几道难关,最后再由小女点头,梅某定将小女托付于他!”顿了一顿,又大声道:“为让诸位放心,先叫小女与诸位见上一面!”说完,转首对“独臂咬金”柳本道道:“本道,你去叫小姐出来吧!” 柳本道应了一声,随即便进了内堂。 不多时,里边传出一阵脚步声,柳本道已率先掀帘进入客厅,大声道:“小姐到了!” 客厅内众人一时不由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均想看看这个名满天下的“碧灵仙子”到底怎生个模样。 看到众人如此的神态,梅寒香不由捻着颌下的长须微微一笑。 但见晶珠门帘被一只白嫩小手轻轻揭开,随即轻盈地接连进来了四个红衣少女,个个娇小秀美、肌丰骨匀、明眸皓齿。众人均弄不清谁是梅大小姐,只觉任选一人做为妻妾便可一生受用不尽。 这四个少女两面排开,门前二人各自伸出一只小手掀开门帘,同时四人齐地脆声道:“有请小姐!” 客厅内众人不由齐地舒了一大口长气,均暗自心道:“原来梅大小姐还没有出来……” 正思忖间,香风微动,门外已俏生生地款步走进一位白衣姑娘,正是梅寒香的掌上明珠“碧灵仙子”梅碧灵。 但见这“碧灵仙子”梅碧灵果真貌如仙子:乌云叠鬓,杏脸桃腮,眉横远岫,丹凤泛波,琼鼻灵巧,朱唇红润,香肌似雪,柳腰纤柔,身形玲珑轻盈,如风中柳絮,似雨后梨花,娇美赛似水仙破萼,艳丽胜过芍药含葩,直活脱脱地一个九天仙女下瑶池、月宫嫦娥到凡间。 梅寒香大笑着走过去道:“灵儿,与各位公子见个礼!” 梅碧灵看似娇媚柔弱,双眉一抬,凤目却泛出一股淡淡的煞气,四周一扫,轻轻一个万福道:“诸位安好……”待她目光掠及白皑皑,不由脸色一变,朝白皑皑冷声怒道:“你这个贼子,还不死心么?!你以为在脸上弄一些胡须姑娘就认不出你了么?!” 众人闻言不由大愕,齐地向白皑皑望去,不知这脆生生、娇滴滴的梅大小姐何以当着众人的面对白皑皑怒颜作色。 白皑皑不由一愣,起身四顾了一下,问曹雄道:“梅大小姐是在骂我么?” 梅碧灵冷哼一声,怒叱道:“油嘴滑舌的恶贼,还敢装糊涂!”话声中,只见她素手一抬,双袖中飞出两道细细的白光直扑白皑皑的面门。白皑皑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唇上和颌下的三绺长须已然落到地上,那两道白光“哧”地一下又闪电般地缩回到了梅碧灵的衣袖里。 另一边的萧帖行几人见状不由齐地一愕,萧帖行颇似不悦地对白皑皑道:“天乐,怎么你来了也不跟我兄妹几人打个招呼?玎珰和玎玲两个丫头还成天惦记着你呢!” 萧帖行身后的绿衣姑娘一脸惊喜,几步冲到白皑皑面前,欣声道:“白大哥,你也来了?那天丢下了你不管,你不怪我么?”转首向梅碧灵看了看,忽又脸色一沉道:“我知道了,你也是来求亲的——这位天仙般的梅大小姐,果真不施脂粉、人又爽气……”一边气哼哼地说着,狠狠一跺脚,嘟着嘴酸溜溜似地又回到了萧帖行身旁——这绿衣姑娘正是萧帖行的二妹萧玎玲。 萧玎玲旁边的那位白衣姑娘乍一见到白皑皑,顿时满面红晕,只是怯怯地、呆呆地望着白皑皑出神——她却是萧帖行的大妹萧玎珰。 萧帖行微怒道:“天乐,你也太不像话了,放着我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不顾,却要跑来此地求个什么亲!难道你忘了你与玎珰和玎玲有婚约的么?!难道你就不怕她们两个伤心么?!” 一旁的禇宗侗悠然地灌了一大口酒,冷笑道:“萧大公子恐怕不是怕自己的妹子伤心吧?这位江陵大盗白公子若是一走,萧兄求亲不就少了一个厉害的对手了么?” 萧帖行脸色微红,瞪了禇宗侗一眼,却似乎有所忌惮,干笑道:“禇兄说哪里话……” 萧帖行身后的“无形链”林步清却已勃然作色,怒视着禇宗侗道:“臭要饭的,对我家公子放尊重点!” 禇宗侗身边的几个年轻叫化也不是好惹的主,齐地冲林步清骂道:“你敢这样对我家少帮主说话?!你算个什么鸟东西?!” 褚宗侗翘着腿微微笑道:“不要管他,顶多一条走狗罢了……” 江陵绿林寨“八大金刚”在江湖上享有盛誉,怎容得禇宗侗出言相辱?! 正文 第三章 招亲大会(3) 林步清顿时满面杀气,就待冲上前去,常云羽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沉声道:“四弟,这是在梅大庄主庄内!” 林步清挣了几下,没能挣脱,恶狠狠地对禇宗侗道:“小叫化子,你最好不要踏出碧山庄一步!” 梅寒香微一皱眉,正要开口,曹雄已站起身来,对梅碧灵道:“梅大小姐,你想必认错人了……”说着,指了指白皑皑,又道:“我家公子并非江陵大盗白天乐,乃是东京白如玉!” 梅寒香眼神一亮,紧盯着曹雄道:“曹兄,果真是你么?” 曹雄脸色微变,冲梅寒香抱拳笑道:“十余年前匆匆一会,想不到梅大庄主还记得曹某!” 梅寒香亦抱拳笑道:“‘神刀’曹雄,梅某岂敢忘怀?一别十余载,曹兄风采依旧,梅某却已老朽矣!”不待曹雄回答,指了指雷奔、赵学海和金三几人又道:“这三位想必就是跟曹兄齐名的‘大内四台柱’中的‘闪电剑’雷奔雷兄、‘大力金佛’赵学海赵兄,还有‘燕子铁链镖’金三金老弟罢?” 雷奔、赵学海和金三齐地起身抱拳道:“梅大庄主好眼力!” 众人听得“大内四台柱”的名头,不由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柴官身旁的柴示川更是满面惶急,眼神焦迫地看了看柴官。柴官虽也心内惊惧,却强自镇定住,用眼神示意柴示川沉住气。 梅寒香有意无意地瞟了柴示川一眼,接着道:“数十年前,梅某也是一个热血少年,讲的是江湖义气、侠骨忠胆,最痛恨出卖朋友、背信弃义的小人——实不相瞒各位,十余年前大闹皇宫的那位刺客,就是我梅某人!” 众人闻言不由一阵大哗,那位苏州知府的四公子熊泉更是面现不安之色。 曹雄沉声道:“梅大庄主端的不愧为武林第一人,身手之高,直视皇宫大院如无人之境!上百名皇宫侍卫、大内高手俱丧身梅大庄主手下……” 梅寒香淡淡一笑道:“曹兄言过其实了。梅当时虽杀伤数人,自身亦负重伤,若非曹兄手下留情……唉,曹兄这份恩情,梅某何以为报?!”顿了一顿,又道:“梅某当时万没料到当今圣上的武功竟高得出奇,与梅某苦战二百余回合毫无败象,若再斗下去,梅某说不定亦会伤在他的手下!”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梅某原只为打抱不平,对当今圣上自毁柴、赵、郑三家轮坐江山的信誓、甚至连柴家后人也要赶尽杀绝的做法不满,一气之下才深入皇宫行刺……”言及此处,目光又似有意无意地瞥了柴示川一下,但见柴示川目露感激之色,他又不由微叹道:“当今圣上精练贤明,颇有定国安邦之雄才大略,这十多年来虽也常有征战,倒也可算是国泰民安……其实若能长久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这皇帝之位谁来坐还不都是一样?……” 禇宗侗摇头晃脑道:“不一样,不一样,大不一样……” 外边忽地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不一样么?这大宋江山让我万某人来坐不也一样么?” 管家大声道:“巫山‘万毒公子’万巫,偕同江陵白崇玉公子……” 接着外边进来两位年轻公子。为首的手持一支铜笛,年岁约摸二十七、八,看他五官虽甚为端正,面色却是一片青湛,眼神更是如鹰隼般犀利——此人正是武林中人见人畏的巫山“万毒公子”万巫。 当时江湖上流传这样一句话:“老梅萧,少万金”,指老一辈的顶尖武林高手是“梅大庄主”梅寒香及其弟“梅二先生”梅竹青、“绝寰刀圣”萧王天及乃兄“楚狂人”萧陆通,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便是“万毒公子”万巫和“回头浪子”金不换。 江湖传言万巫一身毒功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更是杀人不眨眼,出手狠毒无情。但白皑皑却觉得万巫看起来很是亲切,而且仿佛还有些面熟。 另一位叫白崇玉的公子一露面,众人不由齐地“啊”了一声,将他跟白皑皑二人看来看去。敢情这白崇玉的面貌竟跟白皑皑一般无二——浓眉大眼、面颊微瘦、下巴尖削,只是他的唇上和颌下多了三绺短须,焉知会不会也跟白皑皑一样是粘上去的。 萧帖行对白崇玉微怒道:“你才是天乐!却怎生扮成这副模样?!” 萧玎玲早已蹦跳过去,欢声叫道:“真是白大哥,这次决不会错了!”又看了看白皑皑,瞪大眼道:“原来世上还真有这等相像之人,先前倒是我的不对了……”目光又掠及梅碧灵,她脸色又不由沉了下来,嗔怒道:“哼,不管是谁,还不都是来求亲的!” 白崇玉见众人一忽儿看一下自己,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白皑皑,他便不由自主地也向白皑皑看去。正好白皑皑也向他看来,二人四目一遇,顿时都不由呆住。 梅碧灵上前几步,将二人细看了一番,对白皑皑道:“你果真不是他。”又将目光移至白崇玉面上,冷冷道:“江陵大盗白天乐,你真的不想要命了么?” 白崇玉伸手一捋,将脸上的胡须扯掉,苦笑道:“既已被梅大小姐认出,白某只好离开贵庄了。”原来他正是那害得白皑皑代他被打入死牢的江陵大盗白天乐。 白天乐又向白皑皑一抱拳道:“这位兄台尊姓大名?贵府何方?请教贵庚几何?” 白皑皑也抱拳道:“小弟白皑皑,小字天乐,东京人氏,今年刚满二十二。兄台的大名小弟倒是久仰了,小弟还被许多人当做是兄台呢!” 白天乐微微一笑道:“这倒巧了,愚兄痴长几岁,小字倒叫皑皑……此间愚兄已不能久留,而愚兄料你我二人必有极深渊缘,待此间事了后,兄弟定要到北街天来客栈找我!”话声一落,转首冲梅碧灵抱拳道:“梅大小姐,多有得罪!”又朝万巫和萧帖行二人抱拳道:“万兄、萧兄,白某先行告辞了!”话声中大袖挥动,人似一道青烟般掠出了门外。 萧玎玲大叫一声:“白大哥,等等我!”话声中,人已惊虹般蹿出了门外。萧玎珰身子动了一下,又怯怯地看了萧帖行一眼,终归还是没有移一步脚。 熊泉起身冲门口大声道:“白天乐,熊某定要向你讨回家宝‘龙丝软甲’!” 梅寒香一愕,对熊泉道:“熊世侄祖传至宝‘龙丝软甲’也被这江陵大盗白天乐盗去了么?” 熊泉面上微露惭色,颔首道:“正是。” 梅碧灵道:“这贼子屡次窥探我庄,若非我爹手下留情,他焉能活到今日?”言毕,又向白皑皑略一躬身道:“先前误会,还请白公子见谅。” 李德明在一旁大声道:“梅大小姐果真武林儿女,好生爽快豁达!” 禇宗侗“嗤”地一声轻笑道:“潭州人大多如此豪爽,兄台这马屁拍得不怎么高明啊……” 李德明这回倒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狠狠地冷笑了几声,目中闪过一阵浓厚的杀机——眼见此情景,一边的萧帖行萧大公子不由幸灾乐祸地阴笑了一下。 白皑皑解下腰间的碧灵软剑,上前几步递到梅碧灵面前道:“这把宝剑本是方才那位绿衣姑娘给我的,听说是梅大小姐之物,现归还原主——如此宝物,倒叫白某玷污了,还望梅大小姐恕罪……”他再摸了摸腰间的《龟息大法》、《铁脉心经》和《僵尸神功》几卷书,心道:“这几卷书倒还没有还给那位萧姑娘……”欲将这几卷书交给萧帖行,却又想到萧玎玲是要把这些书送给白天乐的,便暂且忍耐住,拟待到天来客栈找到白天乐再说。 梅碧灵深深地凝注了白皑皑稍顷,微一叹息道:“这剑既已被你携带了这许久,也算跟你有缘,往后你就佩着它好了。”说罢,向四周团团一躬身道:“诸位,恕小女子先行告退了。”说完,款步向内堂走去,几个丫鬟急忙跟了上去。 梅寒香看了看白皑皑,目中微现诧异之色,随即对众人大声道:“时近晌午,请诸位到后院用膳,稍事休息后即刻比武!” 当下由“独角苍龙”蓝莫房和“独臂咬金”柳本道领着众人向内行去。 走过一条青石板小路,拐过几个小花圃,四周的景色渐渐叫人眼花缭乱起来。但见四周的山石、花草、树木似乎无穷无尽,脚下的小路越来越迷乱,越走越多岔口,若非有蓝莫房与柳本道带路,众人必然乱作一团。 赵学海狠狠拍了拍额头,瓮声叫道:“这景致好生邪门,看得咱家脑袋都大了!” 曹雄道:“这景致是按阴阳八卦阵形所布,你只须不去理会它,自顾静心而走,它就困不着你——你越去看它,它就好像乱动起来,叫人眼花头胀……” 谈话间,眼前突地一亮,众人已来到了一个大院中。这院子甚是宽广,占地十数亩,中间空旷,地上生满绿绿的柔草,四周尽是些高大的翠竹和梅树。 近前团团摆了百余张桌椅,桌上已摆满点心和茶水。 蓝莫房和柳本道招呼众人各自坐好,蓝莫房接着大声道:“诸位请先用些点心,酒菜马上就端上来!” 当下众人便纷纷吃起点心来,不外乎翡翠甜饼、金薄荷酸枣之类的糕饼糖果。 过得一会,两侧的竹林忽地冒出数十个佣仆来,蓝莫房一拍手,他们便齐地走过来将点心和茶水撤了。蓝莫房又大声道:“上酒菜!”即刻又有数十个佣仆各自用托盘端了百数多红坛绿罐大碗小碟上来,眨眼间每张桌上都已摆满了酒菜。 江湖人大多豪饮,眼前每张桌上都摆满了十数坛女儿红、竹叶青之类的陈年好酒,立有数十人不顾礼节地开怀痛饮了起来。 柳本道笑道:“诸位不必客气,自请随便用!” 当下众人便各自大吃大喝起来,只有弘玄大师、玄通道长和心如师太几个出家人略用了一些斋饭,而白皑皑与达尼哈拉、扎扎齐几人均无食欲,只是随便喝了几碗酒。 潭州人极喜辣食,这些菜中除了仍是辣得要命的山珍海味盘盘相接外,剩下的就是鸡心辣椒丸、麻辣豆腐、爆炒辣椒、红烧麻辣排骨、红烧辣鲫、青红辣椒会、青椒蚕豆汤、油炸椒粉番薯片之类,入口美味无比,美味后却又辣劲汹涌,众武林高手也抵挡不住这一波接一波的辣劲,直被辣得嘴里吁吁吐着辣气、身上汩汩直冒辣汗。 正文 第四章 亡命大比武 不多时,梅寒香出来敬了众人数碗酒,立有数人便有些醉意了。 这一阵折腾近一个时辰,众人俱才酒足饭饱,四边的佣仆便上来将杯盘碗筷撤了下去。 稍事休息,梅寒香便大声道:“今日比武开始,请诸位公子先派一人出来,少时捉对独斗,生死伤亡各自由命——不过梅某还是望诸位最好能点到为止,免伤和气。”又对弘玄大师、玄通道长和心如师太几人道:“现请少林寺方丈弘玄大师、清云观观主玄通道长、如心庵庵主心如师太等几位武林前辈主持公道。” 弘玄大师起身合什,沉声道:“阿弥托佛!老衲本是方外之人,既得梅大庄主相邀,当为此次招亲盛会秉公持道,决不偏袒任何一方!” 蓝莫房待弘玄大师坐下后,大声道:“好,现请诸位各派一人上来!” 当下众人各一群群商议了一会儿,便各派了一人上前。只有“万毒公子”万巫没有随从,自身走到前面。 这第一战至关重要,各方俱派出了武功最强之人:白皑皑几人派出“神刀”曹雄,萧帖行派出“红拂掌”常云羽,李德明派出“僵尸门”门主达尼哈拉,禇宗侗派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乞丐,柴示川派出柴官,熊泉派出一个蓝面大汉,还有二十七位求亲的公子也各派出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随从。 蓝莫房为诸人登好名册,大声道:“第一场比武共三十四人,分成十七对,各人可使出自身最拿手的技艺,生死勿论!”言罢,俯身在纸上将“一”至“十七”各写了两遍,再撕下各自抓成一团,对比武的三十四人道:“请诸位各抓一个纸团。” 当下三十四人各自抓了一个纸团,展开看后,那相同数目的两人待会儿便要捉对厮杀。 蓝莫房大声道:“少时由弘玄大师出言仲裁胜负,如有不服,可一战到底,至死方休!好,先请抓到‘一”的两位一展身手!” 当下有两个短打汉子先后走至场中。较高的是成都打穴名家“绣花锥”方子秋,使一柄如意锥;较矮壮的那位提着一只大铁篮子,乃潭州城有名的镖客“丑采和”宋景。 二人互一行礼,便激斗起来。方子秋如意锥似灵蛇出洞,疾抖乱颤中连连蹿点宋景的“人迎”、“膻中”、“上脘”、“中脘”、“建里”、“气海”、“关元”数处大穴,左脚尖同时暗地里探出斜挑轻点宋景左足的“足三里”、“踝尖”、“三阴交”、“太冲”、“侠溪”、“太溪”、“环跳”诸穴,出手如电,虚实莫测,变幻无穷,疾快精细似巧女绣花,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宋景铁篮子大力一挥,四周旋转起来,舞得滴水不漏。方子秋如意锥数下均点在铁篮子上,被震得几欲脱手,左脚尖更是不敢靠近宋景。 方子秋眼见正攻不能得手,几个虚点,人凌空一跃,从宋景背后落下,空中如意锥一路连点宋景“百会”、“强间”、“哑门”、“大椎”、“陶道”、“身柱”、“神道”、“至阳”、“筋缩”、“脊中”、“悬枢”、“命门”、“腰阳关”、“腰俞”、“精宫”数处要穴,同时左手疾抓宋景右肩“天门”、“百骨”两穴,左脚尖轻点宋景身侧的“意舍”、“胃仓”、“至宝”、“臂门”几穴,整个攻势一气呵成,迅疾无比。 岂料宋景比他更快,身子陡地一矮,一个大旋身,铁篮子已“呼”地砸向他的胸腹,势大力沉,劲风强猛雄浑。 方子秋躲避不及,无奈之下只得猛吸一口气,一锥硬点在铁篮子上,人借力翻飞一丈开外,右手的虎口已然被震裂。 弘玄大师道:“宋施主要强一筹。” 蓝莫房向方子秋道:“方兄以为如何?” 方子秋道:“在下认栽。”又向宋景的铁篮子看了几眼,犹似不服气地道:“阁下的兵器好生古怪!”说完,自顾走到场下。 宋景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站开到了一旁。 蓝莫房大声道:“第一场,潭州宋景胜!现请抓到‘二’的两位朋友出场!” 上场的是一老一少——老的是太湖一带有名的“鹰爪王”郑承勋,少的乃“广州四小虎”中的老大“笑面虎”阮德逍。 场下的萧帖行听得“鹰爪王”郑承勋的名号,不由身子一震,脸上一阵风云变幻,阴晴不定,只是用古怪的眼神紧盯着郑承勋。 但见场上的二人俱不用兵器,手脚上见功夫。这一交手,郑承勋便立马占得上风,几个照面已将阮德逍的左肩、右肋抓伤。 阮德逍手捏虎爪状,击出时却毫无虎气,显得迟钝无力,脚底下更是凌乱虚浮,气息也已微喘——奇怪的是,他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甜、越来越炽。 弘玄大师道:“郑施主功力深厚、招式精奇,只是有些心慈手软……” 蓝莫房当即对阮德逍道:“太湖郑承勋胜,阮兄可愿住手么?” 阮德逍并不予以理会,目中愈露祥和友好的笑意,“虎爪”却时时不离郑承勋的要害。 郑承勋几次重手堪堪击中阮德逍,却又减轻了好几分力道,低声道:“阮老弟,咱们点到为止吧?” 阮德逍目中笑意更盛,攻势一停,双手往背后一靠,笑道:“好,点到为止。” 郑承勋双手抱拳,微微一笑道:“承让!承让!” 阮德逍突地暴喝一声:“不敢让!”话声中右手疾挥,一大把毒砂冲郑承勋兜头疾罩! 郑承勋大惊之下不及细想,一个“铁板桥”向后疾倒而下,脸上已被数粒毒砂击中,惨叫着掩脸在地上翻滚不停。 阮德逍口中一边笑道:“承让!承让!”人一边扑了过去,“虎爪”高举,就要对郑承勋痛下杀手! 众人大多惊怒出声,却不及出手相救。 正此时,阮德逍突地惊呼一声,双手无力地垂下,身子连连倒退了几步,瞪大了眼惊恐地四顾道:“什么人多管闲事?!” “万毒公子”万巫铜笛轻敲手掌,悠然道:“你已中了万某的‘毒阳三焦气’,不出三炷香功夫,便将全身化为焦炭而亡……” 阮德逍顿露惊惶之色,忙向自己的双手看去,但见双手指尖俱已变黑,两股黑气正迅疾地向上蔓延而去。 人群中忽地抢出三人冲到阮德逍身边,一人疾快地连点了阮德逍双手“劳宫”、“合谷”等几穴,跟着一路连点“内关”、“外关”、“曲池”诸穴,那两股黑气上升之势立时稍见缓慢。 这三人正是“广州四小虎”中的老二“仁义虎”黄炳彪、老三“断头虎”林原交和老四“孔方虎”秦钱高。 方才出手点穴之人乃是老二“仁义虎”黄炳彪,他眼见阮德逍两手十指已成焦炭,而黑气仍在上升,不由急对万巫道:“万兄与我等兄弟无冤无仇,还请万兄赐解药救在下大哥一命!” 蓝莫房也向万巫道:“万公子乃此战局外之人,不可伤了和气,望赐解药。” 万巫将双手负于身后,缓缓道:“非是万某舍不得给解药,只因‘毒阳三焦气’确然无药可解,中者全身皮肉、经脉、骨骼俱将化成焦炭……” 阮德逍忽地笑了笑,对黄炳彪道:“二弟休听那小子放狗屁,你只须将为兄双臂斩断便行了。” 黄炳彪眼见黑气将至阮德逍的曲池穴,遂咬牙狠声道:“只好如此了!”话声中拔出腰刀,一把将阮德逍的双臂齐肘斩下,随即在创处敷了些金创药用白布包扎好。 阮德逍阴笑着对万巫道:“姓万的,咱们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万巫冷哼一声道:“阮德逍,你虽坚忍阴损、狡诈狠毒,怎奈你的武功与万某相去甚远,万某若要取你等狗命,易如反掌!” 阮德逍“嘿嘿”一笑,与黄炳彪几人退了下去。 万巫似并不将阮德逍几人放在心上,右手挥处,一个小瓷瓶落在正护着郑承勋的一位年轻公子脚下,一边道:“此药外用,当可无恙。” 郑承勋双手捂着脸沉声道:“多谢万公子!”又冲阮德逍几人离去之地大声叫道:“姓阮的小畜牲,老夫记住你的恩情了!” 蓝莫房微一皱眉,对弘玄大师道:“这一战,却判何人为胜的好?” 弘玄大师微叹道:“就作平手罢了。” 第三战却是曹雄对澉浦“神蛇鞭”顾仁须。 但见顾仁须一交手便连连抢攻,长鞭呼啸着狂劈暴抖,激荡起漫天尘土;忽又幻化无数圆圈,大圈内套着无数小圈,小圈连着无数大圈,虚虚实实,变幻莫测,令人难辨真伪,不知该如何闪躲招架才好。 曹雄一直面带微笑,身形在漫天鞭影中摇摆漂浮不定,却不曾被顾仁须的长鞭挨着一丝衣角。 顾仁须眼见一连番狂攻竟伤不了曹雄分毫,不由怒上心头,双手同时紧握鞭柄,大喝一声:“开!”只听“叭”地一声暴响,他手中的粗大长鞭忽地化作两根细长的小鞭,鞭上幽光闪闪,似有无数利刃缠裹在上面。他紧盯着曹雄,沉声道:“曹兄小心了,我这鞭上可是沾满了剧毒!”话声中左右开弓,两臂不停地交错挥动,双鞭齐舞,将曹雄笼罩在了*般的鞭影之中。 弘玄大师低吟道:“江湖上已很久没人同使双鞭了……看他的鞭法,跟苗疆‘五彩门’的‘*五彩仙绸七十六杀’颇为相似,莫非他是‘五彩门’的传人?‘五彩门’却又从不收男弟子……” 曹雄宛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波浪上下起伏,却又总不会翻覆。他冲顾仁须哈哈一笑道:“顾兄果真光明磊落,曹某也提醒顾兄当心了!”笑声中刀光乍起,幻化无数金芒,一刹那间人竟已虚晃不见。 顾仁须正惊愕间,曹雄已笑吟吟地立在他左侧,刀刃距他左颈已不过一寸。 顾仁须面露惭色,黯然收起双鞭,冲曹雄一抱拳道:“曹兄‘神刀’绝技果真名不虚传,顾某与你相去甚远,甘拜下风!” 第四战是李德明一方的达尼哈拉对熊泉一方的一位蓝面大汉。 这二人虽都是高大魁梧,外貌神态却截然不同。达尼哈拉面目深陷,神色木然,形若僵尸;蓝面大汉浑身横肉,神态飞扬跋扈——他正是江湖人称“蓝面瘟神”的苏州彭盖天。 彭盖天本手握两柄大板斧,眼见达尼哈拉手无寸铁,便把双斧往背后一插,冲达尼哈拉大咧咧地叫道:“我说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小子,你蓝大爷也不占你的便宜,咱们拳脚上见高下!”说着,奔过去冲达尼哈拉就是一记“黑虎掏心”。 这一招若在别人使来自会贻笑方家,但经彭盖天使出却端的是凌厉刚猛无匹,更是疾如闪电,实实在在地击在了达尼哈拉的胸口上。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达尼哈拉的身形猛地向后一倒,却眨眼间又似弹簧般一下竖直,双脚不曾挪动毫厘,脸上仍是一片僵硬木然。 彭盖天不由一愕,叫道:“老小子,真有你的!”话声中手起脚落,向达尼哈拉接连攻出数招,招招俱击在了达尼哈拉身上。 达尼哈拉被击得东歪西拐,脸上却仍不见有任何表情,只是两眼木然地盯着彭盖天。 彭盖天数招无用,气势不由一滞,达尼哈拉蓦地低吼一声:“该我了!”叫声中双臂惊蛇般蹿出,十只鸡爪细指已如铁箍般紧紧扼住了彭盖天的脖颈。 这一手太过突然,彭盖天顿时大为惊慌,手足无措,少时便面色涨红,全身青筋暴起,气息越来越粗重,双手抓住达尼哈拉十指想掰开这致命的铁箍,但却根本无济于事。 仓皇中,彭盖天右手抽出背后的一柄板斧劈头盖脑朝达尼哈拉砍去,斧斧俱砍在达尼哈拉的头顶、面门和脖颈上,却只是发出了几声闷响,达尼哈拉全若没事,毫发未伤。 达尼哈拉双手十指越收越拢,嘴上忽地怪叫一声,两肘一错,只听“喀嚓”一声响,彭盖天斗大的一颗头颅竟被生生拧了下来,无力地吊在肩头上,手脚只抽搐得几下,他庞大的尸身便砰然倒在了地上。 达尼哈拉阴幽幽地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一边,神态又是一片僵硬、木然、冷森。 这一战,直看得众人又是心惊又是钦佩。心惊的是达尼哈拉诡异惨酷的杀人手法,钦佩的是达尼哈拉那一身不怕拳打斧劈的护体神功。 熊泉呆呆地看着彭盖天的尸身,良久回不过神来。一旁的梅寒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熊世侄,不必如此……” 弘玄大师摇头微叹道:“这位达尼施主的‘僵尸神功’已有十成火候,当世只怕无人能伤得了他。” 这一战,胜负自是一目了然。 接着一战是萧帖行一方的“红拂掌”常云羽对黄山派的大弟子“菊竹一友”莫龙飞。 常云羽掌力沉雄浑厚,掌法精妙老道,出招快捷迅疾,武功倒也不弱的莫龙飞只斗了十数回合便退身抱拳认输。萧帖行在一旁只是得意地摇着折扇而笑。 再一战是万巫对幽州“妙手空空”林拂尘。二人似很熟悉,林拂尘大概曾折于万巫手下,故甘愿不战而败。 接着的十几战虽不甚精彩,却有数人伤亡,这求亲比武之地竟似成了屠宰场般遍地殷红。 最后一战,由禇宗侗派出的一个叫关妙子的小乞丐对东京乌龙庄的“巨灵神”裘盛兴。 但见裘盛兴高大魁梧,宛如天神下凡,挥舞着一根镔铁大棍,颇有横扫千军之势。 关妙子却瘦弱矮小,只有胸肌稍见饱满,面貌身形俱似一位少女,手持一根莹绿翠竹短棍,立在裘盛兴面前宛若老鹰脚下的小鸡。 然而二人一交手,形势便立为改观。裘盛兴空有一身神力,连连数记重棍击得地上一片坑坑洼洼,却始终不曾碰到关妙子的一点衣角。倒是关妙子轻快灵巧地四周游荡,不时给裘盛兴一记冷棍。 再斗得数合,裘盛兴已是暴跳如雷,瓮声大骂道:“小小子,跑来跳去的算啥玩艺,有种就接你裘大爷一棍!” 关妙子冷笑一声道:“好,你小心了!”话声中人蓦地迎着铁棍蹿起,手中翠竹一拈一搭,顺着铁棍来势几个翻转,竹尖轻点裘盛兴右手臂的“合谷”、“外关”、“手三里”几穴,口中边大喝道:“撒手吧你!” 只听一声闷哼,裘盛兴的大铁棍已然脱手,飞起一丈多高后方砰然落地。裘盛兴愣愣地捧着右手,半天回不过神来。 关妙子收起竹棍,傲然冷笑道:“傻大个,你输得不服气么?!” 裘盛兴又是一呆,半晌方喃喃道:“我输了……我输了……”说着,说着,忽地大吼一声:“少庄主,兴哥对不住你!”话声中人已冲天拔起,空中一个翻滚,头下脚上直直地向地上撞去!只听凄厉的一声悲嘶:“兴哥!”裘盛兴业已横尸当场,脑浆和着鲜血飞溅了满地都是。 人群中抢出一位极瘦削的黑衣公子,扑在裘盛兴的尸身上流涕痛哭道:“兴哥!兴哥!何苦如此?!何必如此?!输便输罢了,咱们乌龙庄也并非定要靠碧灵山庄才有活路啊!……兴哥啊,兴哥,你不该丢下我的!……”这黑衣公子却正是东京乌龙庄的少庄主“乌江过客”裘盛礼。 弘玄大师微一皱眉,闭目低吟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 裘盛礼哭得片刻,忽地转身冲关妙子破口大骂道:“都是你这个可恶的小叫化害死兴哥的,我跟你拼了!”正待冲上去跟关妙子拼命,人群中抢出两个老者拉住了他道:“少庄主,这也怪不得人家,咱们还是带了兴哥回家去罢!……” 蓝莫房大声道:“不错,裘少庄主,此次比武生死由命,况且这位裘兄乃自尽身亡,须怨不得那位关兄弟!” 关妙子似又好气又好笑,冲裘盛礼轻骂道:“看你年纪比我大了不少,却怎地如此不明事理!” 裘盛礼狠狠瞪了关妙子一眼,最后还是抱了裘盛兴的尸身与那两个老者一同退出了场外。 梅寒香微叹一声道:“裘世侄这就要走了么?请代老夫向令尊问安!”言罢,唤了一位老仆领裘盛礼几人向外而去。 禇宗侗摇头晃脑叹道:“乌龙庄昔日本为江湖第一大庄,自‘十二剑客’老的老死、走的走了,老庄主又重病在身……唉,如今的乌龙庄人才凋零,只剩下一帮老弱病残……裘少庄主本也武功不低,‘乌江过客’的声名也曾噪响一时,可惜他六年前遭一次重创而功力锐减,如今在江湖上不过是个三流角色罢了……” 李德明闻言冷笑道:“如今的丐帮也强不了多少!丐帮的‘打狗棍法’倒确实厉害,不过本王也曾听说此套棍法只传给即将接任帮主之人,如今钱老帮主卧病在榻,禇少帮主却私自将‘打狗棍法’传给了那位关小兄弟……嘿嘿,倘若一旦钱老帮主撒手而去,关小兄弟暗施手脚,禇少帮主这丐帮大帮主之位只怕未必能坐得住呢!” 禇宗侗微一冷笑道:“现今帮主之位早已是禇某的了,你用不着挑拨离间、白费心机!” 关妙子却狠狠瞪了李德明一眼,咬牙骂道:“党项狗,我丐帮中事你最好少管!” 李德明嗬嗬一笑道:“关小兄弟,这便显得你做贼心虚了!” 关妙子正待出言,禇宗侗冷哼道:“妙子,不必理会他。”关妙子又瞪了李德明一眼,方悻悻地退下。 梅寒香洪声道:“今日比武到此为止——对取胜的梅某衷心祝贺,不幸有伤亡的也请宽心,明日若能胜得了下一场比试,仍有望入赘本庄!”顿了一顿,又道:“稍作休整后请诸位用晚膳,明日早上再进行下一场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