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1 千里之外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死不休!” 袁磊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可他是个近视眼,进不了军校。这下,他完了!——生而不能为其志,还活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其实是哀莫大于心不死。理想主义者袁磊在现实中走投无路,直想自杀。可又不能那么做,便想着漂流四方:渴望在冥冥之中,寻着理想、爱情、希望、新生……这便是袁磊——一位执著、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可是去哪儿呢?——最好去拉萨。为什么?说不清。或许因为它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而天下人谁能抵制住神秘的诱蛊?日光城、布达拉宫、冰川、雪峰……光听这些迷人的字眼,能不让人浮想联翩,心心念念? 然而怎么去呢?那儿连火车都不通…… 唉!拉萨是去不了了!别的地方去哪儿呢?——当然去新疆:新疆风光旖ni,是著名的歌舞之乡、丹青之乡、瓜果之乡;那皑皑的雪山、广袤的大漠、热情奔放的西部女郎……是何等的令人梦魂牵绕!更何况,家乡的许多人在阿尔泰山南麓打工,把那儿描绘得乐土一样! 啊!乐土!乐土!那一片没有忧伤、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更不会有绝望念头产生的世外桃源呀,袁磊恨不得展翅即到! 可是怎么去呢?从哪儿乘车,又从哪儿转车?……袁磊一筹莫展! 无可奈何!空虚迷惘的袁磊踏上了村前公路上直达威海市的公共汽车:村里的许多人在海上捕鱼,把那儿描绘的如诗如画,令人心驰神往。于是,袁磊偷偷地背起画夹和包袱,义无反顾地寻找梦中的大海去了! ——在那遥远的地方,总有许多诱惑。不是诱惑于美丽,就是诱惑于传说…… 一路上,袁磊的脑壳里“嗡嗡嗡嗡……”好像涌进了无数苍蝇!辨不出酸甜苦辣、分不清南北西东,是忧伤、是恐怖?…… 绝望和信念都轰走恐慌,管它明天怎么样! 威海市到了!晨曦熹微、蓝雾溟濛。袁磊紧随人流,匆匆前行。一到前面的十字路口,不禁“咯噔”停住!——往哪儿走? 这个城市看来挺熟悉,似乎梦中来过:那高楼大厦,红绿交通灯,不都和家乡的一模一样?至于什么时候来过,在哪儿见过,袁磊就不清楚了。 呆呆地站呀立呀!任肚里“叽哩咕噜”,任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袁磊的心呀——恓惶不堪!脑袋里嗡嗡嗡嗡,像塞满了乱麻,又像涂满了浆糊!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子,是考不上大学往外乱跑的吧?……走!跟我到建筑公司打工去。不然你在哪儿吃,住?” 何尝不是呢!袁磊瞅着面前的黑大汉,犹豫了半天,终于别无选择地跟着他走了。由于饥渴和熬夜,袁磊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东摇西晃,像个醉汉。黑大汉一把攥紧袁磊的手腕,不停地问这问那。他问一句袁磊答一句,他不问袁磊一声不吭。不久建筑公司到了,黑大汉把他领到一位戴着老花镜的长者面前,叽哩哇啦地说了几句什么。长者就握住袁磊的手,笑着说:“欢迎!欢迎!”结果袁磊就成了“永安建筑公司”二队里的一名学徒工。原来那黑大汉是队长,长者是技术员。此后袁磊白天学砌墙、抹灰;晚上学识图、绘图……老技术员很喜欢这位知书达理的小伙子,常对他说:“‘秀才’,我好好教,你好好学!不出三年,你就出师了,就可以做个技术员了……如果不想在公司干了,你就回家去,拉个建筑队,自己当老板!‘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袁磊心中暗笑:你未免太小觑我!——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岂能是老板、技术员之流?!当然他嘴上不能这么说,只能说:“张大爷,我来山东的目的是为了见大海,谁想到稀里糊涂地进了建筑队……” “进建筑队是你的福气!”老技术员激动得胡子一撅一撅,“大海一年要淹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袁磊淡淡地说,“可是我觉得,一个人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比死还难受!” 老技术员看着他,没有说话…… 请君支持、砸票、收藏……本人不胜感激!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2 意淫世界 袁磊曾读过《礼记.曲礼》上一句话:“入竟(境)而问禁,入乡而问俗。”讲的是到什么山砍什么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既然他“袁大将军”穷途末路地来到了这个鬼地方,何不见风使舵,随波逐流,同大伙儿打成一片,乖乖地做一个“顺民”呢?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建筑队与他的理想风马牛不相及;第二、他根本看不起这个鸟窝。 为什么看不起这个鸟窝呢?抛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英雄无用武之地”等豪言壮语不说,单单在“袁大将军”眼里,建筑队简直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呆在猪圈狗窝里,尽管也体现不出什么“社会地位”、“人生价值”……但起码有一条尚可体现“动物平等”:不用干活儿。可要是投错娘胎托生成人,在建筑队里直立行走就没有那个福份了——除了粗重的活儿还是粗重的活儿!一天到晚像牲畜一样被驱遣八个小时,骨头架子都散了,还谈什么雄心壮志,锦绣前程!到了夏天昼长夜短,还要多干一个小时的活儿,工资却不增加一分。他妈的!天下岂有此理?怪不得有人骂这是“一级劳改!”袁磊心说这是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对,十八层地狱!无论是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这儿都暗无天日!人生,若仅仅承受肉体的劳苦倒也罢了——天底下有哪名军人像温室里的花朵儿?!然而,那滴血的雄心啊,分分秒秒都在受煎熬,都在受拷问!在这个鸟窝里,“未来的将军”看不到一线光明,一丝希望,一丁点儿人生价值……更遑论理想与爱情!人要是“堕落”到这一步,不言而喻,早就他妈的到了社会的最低层,沦为人渣、垃圾、废物!什么理想、爱情、鲜花、掌声……去他妈的吧!去他妈的吧!“袁大将军”在心中大声疾呼,“我应当是一名将军!一名优秀的将军!……” 可是,谁乜他呢?澒洞的宇宙,尚且无声无息,何况在这蝇营狗苟、蛇鼠一窝的建筑队里! 空虚啊迷惘!悲惨啊不幸!既万念俱灰又踌躇满志的少年,你的悲愤向谁控述呢?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需要你吗?不!你是位多余的人。天既然生你,为何不养你?上天既然赋予你一颗狂野的心,为何不让你美梦成真?你这个天地中的废物,人世间的弃儿!去死吧!去死吧!没用的人活在世上,跟一堆熄灭的火有何不同? 袁磊痛不欲生,夜不成寐!萧伯纳说,人生有两出悲剧:一是万念俱灰,另一是踌躇满志。为什么偏偏袁磊占全了呢? 分分秒秒都在不幸与不甘中煎熬,分分秒秒都在不幸与不甘中挣扎!一天又是一天,一夜又是一夜,袁磊的愤懑像充气的皮球,一天比一天涨满。但他除了压抑之外,还能有什么良策呢?压抑!压抑!!再压抑!!!永远!永远!!到永远!!!袁磊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他愤世嫉俗,咀咒上天! 那些建筑工人呢?不用说,在“袁秀才”眼里更是不值一提!——高学历高素质就不用谈了,除了大老粗就是半文盲!袁磊这个高中生呀,被他们一口一个地称作“秀才”。除了这两个字听起来还像个人话,其他的都娘希匹满嘴放屁!那些精力汩汩的“雄性野兽”有一个最大癖好——热衷于谈论女人,无论是小青年还是老匹夫!只要他们的裤裆里还保留着那么一根暂且派不上用场的玩意儿,他们就得滔滔不绝!成天不是女人的这个就是女人的那个,连说带比划,唾沫四溅!淫词秽语,腥臊刺鼻!那情形别说是女人,就是母猪不幸误入狼窝,也会被他们风卷残云,饕餮而光!人家常说“三句话不离本行!”他们却是三句话不离裤腰带底下!以至于“淫棍”们互相讥嘲:“干脆给你买个B套在嘴上!”唯有此时此地,袁磊才刻骨铭心地领会到什么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是耳濡目染,日蚀月浸,袁磊也不由得鹦鹉学舌,“女人!女人!建筑队里清一色的“和尚”,别说女人,连根B毛都找不到!” 我操!这话太刺鼻子,怎么不假思索就“出口成章”,这是我袁磊说的?!……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初的热血少年军校不收留他,反而将这个“未来的将军”一脚踹进社会大学里,不知有何等的新奇事儿等着他呢! 按照袁磊的逻辑思维,没有女人,不!没有女孩子就算了,别去想,更别说,那样做岂不是画饼充饥,越画越饥?望梅止渴,越望越渴?嘿!好家伙!恰恰相反,缺什么想什么——想像总归是不犯法的——想得受不了就得说出来,过过嘴瘾。唉!这也算君子动口不动手吧!听!这个说他操了多少*,那个说他日了多少浪货。有时间,有地点,敢赌咒,敢发誓。讲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如痴如醉……这哪里是建筑队,简直是狗日的如假包换的色狼窝!别看建筑队里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一根女人毛,但人人的“风liu韵事”一个比一个呱呱叫。听着听着,袁磊脑海里就冒出个成语来:过屠门而大嚼;还有个更骇人的:饮鸠止渴!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袁秀才”何许人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误落这色狼窝里没有多少天,他就后来者居上,雏凤清于老凤,不期而然地变幻为“性爱狂想空间”里的一位绝顶高手了。在这些半文盲和大老粗之中,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君不信请观他初露锋芒吧: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袁磊拍着胸脯,竖着大拇指,向一个“小不点”儿——童工——吹嘘他操了多少*,日了多少浪贷。“小不点”儿双手拄着锹把支着下额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袁磊,仿佛袁磊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风liu大帝! ——乖乖!这不是诲淫诲盗吗?我袁磊怎能干出这种事!过完嘴瘾清醒过来袁磊诚惶诚恐,像做了贼…… 吹完之后再听床帏老手“讲经”。日日夜夜,听得睡不着觉。在这个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一个和尚骚过三头野兽”,无法通过正当合理的途径,发泄那压抑得不能再压抑的生理需求的“公牛”窝里,袁磊的心理也不由得自然而然、循序渐进地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从最初的厌恶反感渐渐地变成后来的羡慕嫉妒。想想也是,咱哥们儿也十八九岁了,军校上不成不说,连女人也没搞上一个!“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必须亲口尝一尝!”别说尝了,连骚味也没闻上,只好发挥无穷无尽的想象。不知不觉,艾菲就出现了……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跳大神!这就是社会大学给袁磊上的新一课!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3 黄色小说 社会大学里好为人师的家伙还真不少,不给他钱他倒乐意言传身教。这天袁磊正在灯下看图纸,一个斜叼着烟卷蓬着长头毛的家伙蹩过来了,“啪——!”的一声把一本书丢在袁磊眼皮底下。“‘秀才’,老啃你那破玩意儿有什么意思,还是专研专研这个吧。” 袁磊一瞅那书皮,不禁双眸一亮,嘶的倒抽一口凉气,脊梁骨一下子就僵直了:哇呀我的乖乖!那是什么好玩意儿?那是一个坦胸露乳的半裸体女郎,风骚妩媚极了!……凭直觉,袁磊就知道这是一本黄色小说,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女人像这样放浪形骸的。随手翻开一页,刚看了几行,就觉得里面的描述异乎寻常。天哪!这果真是一本黄色小说。“长头毛”从哪儿弄的?这可是犯法的! 可是在“长头毛”的眉眼里,哪有什么犯法,黄色之说,这还不就是社会大学的教科书嘛!袁磊做贼心虚似的四处觑了一通,发现根本没有人注意他,这才稍稍稳住心神。 看不看呢?那可是奇妙毒药,是潘多拉魔盒…… ——自从潘多拉魔盒打开的一瞬间,就可以说明一个道理:在我们所知的这个世界上,几乎无人能抵制住神秘的诱蛊,除非他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袁磊当初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拉萨,大约就是因为神秘的缘故。由此可见一斑! 是人就抵制御不住神秘的诱蛊!别人抵制不住,袁磊更不用提!这个世界上,谁还能比袁磊更充满好奇?谁还能比袁磊更爱探赜索隐?他翻开书看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沉迷于其中……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紧张激烈,新鲜刺激! 袁磊从小就对书情有独衷,几乎所有的书都爱不释手。在高中时他经常跟艾菲一块儿,静静地坐在文化馆的阅览室里阅读期刊杂志。读过《青年健康》、《大众医学》、《家庭医生》……那里面有许多性知识。可那点性知识同这“专门知识”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远远不能满足“需求”。且二者之间有天渊之别,前者看得越多想得越少,后者看得越多幻想越广!前者看一天都没有过激反映,后者看一眼就雄纠纠气昂昂!前者是说明书,术语多多。后者是散文诗,朦胧细腻激昂…… 不多时就把书看完了,才一百多页,文字又稀疏,内容真是太少了!不过瘾怎么办呢?便开始“复习”,复习之后又拣“重点段落”和“精彩词语”……都快把一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了,才恋恋不舍地把书还给“长头毛”! “怎么样?”“长头毛”问。 “不错。”袁磊据实回答——他何曾说过谎? “还想不想看了?”“长头毛”乜着眼,斜叼着烟,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两条腿抖着晃着。 “你还有?” “我哪儿有?我又不生产这个!大伙儿都是租的,五毛钱一本。” “租的?在哪儿租的?” “跟我走!我正要还书呢。——小刘,你去不去?”“长头毛”转脸招呼一位歪在床铺上胡乱翻书的年轻人。 “去——”那年轻人懒洋洋地起身,书一合,“我也该还书了。” 去不去呢?袁磊犹豫着。“长头毛”不耐烦了,在门口斜着脖子叫唤,“你去不去呀?去就快点!”说完就消失在门口。 “好!好!……”袁磊下了床铺,弯着腰系系鞋带。“等一下,还有我呢?”“砰——!”的一声,从床铺上跃下一位少年来,两腿一晃就不见了。 看来不去是不给人家面子了!袁磊就跟在他们仨人后面。俗话说:跟着下,不害怕! 出了公司大门往左走不远就到了目的地。“小胡子”老板一看四人进门,忙从柜台底下抽出一个半大不小的纸箱子来。“老朋友,自己挑吧!” 乖乖!怎么这么多!比高中三年的课本还多。“长头毛”三人一人挑了一本。袁磊翻翻这本,看看那本,最终“忍痛割爱”,只选了三本。 “你选这么多干什么?三本书你一天能看完吗?”小刘问。 “这才多少!”袁磊捏着三本书的左上角抖着,“叠起来还没有《三国演义》的一整部厚。连同你们那三本,也不过相当于《三国演义》的上部和中部。字这么稀,看不了多长时间的。” 长头毛咧咧嘴笑了,“‘秀才’就是‘秀才’,看书都是一摞一摞的!” 这倒不是吹牛。袁磊废寝忘食,焚膏继晷,分秒必争,浑然忘我,到第二天晚上八九点钟就把六本薄书“全歼”了。看完了再去租。开卷有“益”,求“知”若渴,百川汇海,永不满足!凭袁磊的神速,没多少天,就把纸箱子里的那些书鲸吞蚕食了,一本也不能少!乖乖!书中的描述真是太惊世骇俗了!古今中外,无所不包,博大精深,堪称奇绝!什么“性技十八招”、“床上三十六式”、“夫妻七十二体位”……是“入门知识”;“口活”、“阴技”、“*功”,此所谓“三通”,渐入“中级”;“高级”的呢,除了前两类之外,还变本加厉,演变为“集体混战”,像什么“三人同行”、“四人同床”、“五彩纷呈”……此外还有没有“特极”呢?当然有了,人类的追求与幻想总是无穷无尽嘛!…… 当然,这种“初级”、“中级”、“高级”还有“特极”的笼统归类并非颠扑不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科学真理,充其量不过是“袁秀才”“观千剑而识一器”之后总结出来的“个人心得”。要知道,“袁秀才”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能捧着国家承认学历的毕业证书,所以他就没有那个义务写论文作报告了(又没有人给他工资)。尽管如此,“袁秀才”还天天累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真是难为他了!“长头毛”呢,恰恰相反,看着看着居然就仰面大睡,书趴在他脸上。看这种书他都能睡着?!真是费夷所思。 还是那句老话,“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诌”。结果,“袁秀才”来到这“少林寺”里没半个月,又获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职称”——“教授”!大伙儿都说要是“袁教授”动手写,一定可以写出一本综合“性”的大百科全书。而“袁大将军”空虚迷惘、百无聊赖,便一不坐、二不休,索性写了起来。结果大伙儿争相传阅,一个个竖起大拇指,“‘秀才’就是‘秀才’!‘教授’就是‘教授’!……” 可是写这些破烂玩意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发表!袁磊一把火将那些肮脏文字烧得干干净净,躺在板铺上望着天花板,不禁更加空虚迷惘……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4 色情录相 人在空虚迷惘的时候能干些什么勾当呢?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人可以想象直有多直,却无法想象曲有多曲。好人喜欢听坏人的故事,坏人却不喜欢听好人的故事…… 空虚迷惘就得需要搞点什么名堂来填充。幸好“长头毛”有的是办法。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秀才’,书有什么好看的,我早八百年就看腻了!明天晚上哥带你看录相去,都是带彩的。” “什么带彩的?” “怎么不明白呢,就是这样呀!”“长头毛”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合成一个“O”型,右手食指在里面“粗暴”地捅了几下。 “噢——!”袁磊恍然大悟,禁不住好奇地问,“哪里有?” “到时候你跟着哥不就行了嘛!两块钱能看到十点。” “那公安局不抓吗?” “你怎么胆子比兔子还小呢?人家录相厅里是干什么的!没有金钢钻,敢揽那个瓷器活?干那行的不是有后台,就是和警察吃一窝。就这,不熟悉的人还不让你进去呢……” 袁磊低着头矛盾、斗争了好半天,最终抵制不住神秘与好奇的诱蛊,便小声说:“好吧,就看一次……” 他预感自己要堕落了。可是,即便不堕落,他又能干什么呢?没有理想,没有爱情,没有希望,没有新生,没有光,没有热……空虚迷惘、郁闷烦燥、百无聊赖,孤独寂寞。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的人活着还怕什么?!凭“良心”说,万念俱灰,一无所用的“袁大将军”应当彻底抛弃人世间一切真、善、美的想法,从而达到一个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境界!——天堂既然无门,何必屡拒地狱?做个混世魔王罢了! 唉——!“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如果选择死亡不是怯懦的最大表现,如果不是坚韧、执著的袁磊还盼望着奇迹出现,那么他真的会死去!只可惜,正如《圣经》中所说:死去的狮子赛不过活着的狗!…… 第二天吃过晚饭太阳还没落山,“长头毛”就带着袁磊到了一条阴森森的胡同里。胡同的尽头是一扇黑森森的大铁门。一个戴着墨镜,蓄着长发,穿着牛仔裤的流里流气的家伙倚着门抽着烟,门里面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光头。光头的脚下伏着一条呲着獠牙,虎视眈眈的狼狗。 “长头毛”向二人打个招乎。“墨镜”点点头,“光头”无动于衷。“长头毛”就领着袁磊往里走,袁磊感觉光头的眼光能戳穿人的脊梁骨…… 录相开始了,果然是男女嬉戏,赤身裸体的那种……袁磊的心“怦怦怦怦!”,象投下一颗颗炸弹。灵魂似乎脱离了躯壳,飞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种偷偷摸摸的罪恶感和恐惧感同良心的自责与不安相互交织,真是无法言传!渐渐地,神思恍惚的袁磊不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看这种录相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袁磊…… 啊——!精神与肉体分离,灵魂与躯壳各奔东西!美国有一句谚语:天使不敢走的路,傻子一步就能跨出去!但是袁磊傻吗?…… 世界上有多少事情不可思议?世界上有多少行为阴谲诡奇?别说听的人将信将疑,就是亲身经历过,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不也是恍然若梦,浑然若迷?……人,不仅仅是他本身,还有另外一个自我…… 是自甘堕落,还是如武打片中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在回去的路上袁磊才逐渐恢复平静,捺着胸口吐着气,“乖乖,真黄呀!” “长头毛”哈哈大笑,“这算什么,才三级片!” “三级片?” “是呀,怕你一下子受不了,就早点回来了。明晚咱们看一级的。” “一级的?受不了?……这还像盖高楼大厦:首先得打好基础,然后一步一个台阶,一层一层循序渐进吗?” “当然了!天下事儿都是一个理儿!甘蔗得从头吃,不能一下子就来个超强刺激。不然的话你万一受不了学坏了,满大街强奸老娘们儿,我可担当不起!” “去你的!我没听说过看了这玩意儿就会强奸女人。古时候好多人目不识丁,不照样有强奸案发生。道德是道德,法律是法律,它们是两码事!明天咱们就看一级的,到时候看你会不会强奸老娘们……” “我当然不会了!我可以到发廊找小姐去。五十元就能打一炮,这年头哪还有强奸犯啊!”“长头毛”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行!明天咱们在里面多坐一会儿,就能看到一级片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录相吗,只看不搞就什么事都没有!” “嗯!”袁磊点点头,想起只看一次那句话,不禁两颊发烫。可是,这东西有瘾,只要看了一次,就不得不想着下一次——还有没有更新鲜的?还会不会更刺激?……明明你不想去,可总有个东西在驱遣你,在蛊惑你!你越是同它斗争,你越是一败涂地!到后来……唉!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卖了一回身,一辈子都得做婊子!何必跟命运较劲呢?看!接着看!…… 第二天他们“饕餮”了一级片,回来的路上已经十点。袁磊惊叹不已,“一级片真黄啊!净是‘口活’……” “这有什么!”长头毛”又笑了,“你还没看过老外呢!——‘前后夹击’,‘水陆并进’,两个男人同时搞一个女人,‘双管齐下’的都有。当然,也少不了三洞齐入……” “那录相厅里放吗?”袁磊问。 “怎能不放!只要有钱!一放放到十一二点。四元钱一晚。” “四元就四元呗!没钱可以向公司里支钱。”袁磊不以为然。 “兄弟,看上瘾了!”“长头毛”笑了笑,二人已走到公司门口。“长头毛”去小商店买烟,摸了摸两个口袋却没摸出一分钱。袁磊就帮他付帐。 “兄弟,谢谢你了!支了钱我就还你。” “还什么!不就两块钱嘛。” “兄弟,够大方!在社会上混是块料!”“长头毛”拍拍袁磊的肩,笑笑。然后抽出两支烟,一支歪向袁磊,“抽一颗。” “不!”袁磊小脖儿一拧,单掌推开,“你知道我从来不抽烟。一提起烟我就想起两次鸦片战争。” “不抽烟好!不抽烟好!”“长头毛”磕着烟丝笑着,“不抽烟省下来的钱正好看录相……” 第三天哥俩儿果真看到十一二点,天啊!都是些什么录相,老外们一个个……像野兽像魔鬼一样! “观众”先是魂不附体,毛发四乍。但“适应”之后呢,便是yuhuo焚身、情急难耐,恨不得逮着一个母的就干!书刊杂志同这一比,简直是烛光萤火,不可与日月共语。袁磊心里“砰!砰!砰!砰!……”恨不得把大地炸满窟窿!但紧张归紧张,恐惧归恐惧,仍是一眼不眨,贪婪无比的盯紧画面,生怕漏过任何一处“细节”和“精彩片断”。直到录相放完,回到宿舍,心才逐渐平息下来。天哪!自己怎么那么大胆?那种超级的也敢看,正所谓“色胆包天”! 脑海里一遍遍重播那些“永不磨灭”的镜头。老外们真是太狂野,太变态!简真比禽兽还禽兽,畜牲还畜牲!就像书上描写的那样:该侵入的地方侵入,不该侵入的地方也侵入……侵入得袁磊欲海翻腾,琢磨不休:录相中到底是真实侵入了还是别的什么?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亲自实践一下,一切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还得亲口尝一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照例久久不寐,照例遥想艾菲…… 第二天吃过晚饭一如既往地去找“长头毛”。“长头毛”斜叼着烟卷打着吹欠说:“还去呀?” “当然!为什么不去?” “长头毛”把烟斜放进口里,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口,缓缓地吐个烟圈,死气沉沉地说:“兄弟,别去了,省点钱吧。” “省什么钱呀!我今天支了50元钱呢。我给你买票,不用你掏钱。我知道你没钱了。” “你掏钱我也不去!晚上回来那么晚也睡不着,第二天还得干活,不是拿钱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吗?还不如省点钱抽烟喝酒,再不然50元钱打一炮。” “打一炮?” “就是到发廊里找个小姐搞一搞。” 袁磊摇摇头,“我只看不搞!” “那不是撑死眼饿死**嘛,光看有什么用……”“长头毛”吸口烟,继续“开导”。 袁磊“出淤泥而不染”,坚绝“捍卫”最后一道防线。“我绝不去搞小姐!你到底去不去看录相?” “不去!我今天必须早点儿睡觉。”“长头毛”哈欠连天。 “那你前几天怎么去了?” “前几天是前几天,那东西还能天天看?!” 袁磊不吭声了,好一会才说:“那我自己去了!” “好吧,反正你也是‘老主顾’了。” 袁磊就一个人去了,长头毛摇着头夹着烟卷笑着打哈欠,“看上瘾了!瘾可真大!……” 就这样晚晚看,几乎一次不拉。“小不点儿”跟着他,如蚂蚁附膻。有一天“小不点儿”对袁磊说:“我看片都看成“透视眼”了。虽说隔着砖头看不到里面有没有钢筋水泥,但在大街上隔着衣服就能看见美女的肉皮……”听得袁磊大笑不止,心说他真是“童言无忌”。一位少妇悠闲地遛狗,走远了“小不点”大讲特讲“美女与野兽”;一位女售货员对他态度粗暴,回来后“小不点”喋喋不休地对她进行“*待”。听得袁磊愀然色变,联想自己…… 天啊!我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得了书上所谓的窥淫癖,不然别人也有看的,怎么就自己这么上瘾?我为什么老是想入非非,无所不想其极,难道我真是色情狂、变态狂,虐待狂?……天哪!我真是怕死了,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呀!袁磊是个什么东西呢,不好定性。你杀了人,是杀人犯;偷了东西,是盗窃犯。可看看毛片,算哪门子亲戚呢?夫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鼓励人们不耻下问。袁磊问没问呢?问了。问的谁?“长头毛”。嗨——!“豺狼当道,不易复问狐狸”,问“长头毛”还能问出个什么好东西!不是他你袁磊怎么能误入岐途呢?你老兄可真是烧香找庙门,一点儿不走冤枉路。 可是不问“长头毛”又能问谁呢?问别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证实自己“热爱”那一条?再者来说,问“长头毛”并不指望“长头毛”说出正确答案——错误的问题何来正确答案?——只不过想让“长头毛”找些冠冕堂皇其实是荒诞不经的理由,宽慰自己一番罢了。他相信“长头毛”一定不负“众”望。 果然,“长头毛”哭笑不得,仿佛这个问题就像一加一等于几。“你也不回建筑队里打听打听,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看这个!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一样——是共产党员!人活在世上干什么?还不就是挣钱花钱,吃喝玩乐!……”“长头毛”咬牙切齿、理直气壮。唉!到底是“袁教授”发癔病还是“长头毛”老人家不正常呢? 袁磊被这个学问比自己矮一截的“社会哲学家”教训得闷声不吭,其实心里挺受用,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同时还似乎明白一个道理:女人应该不看那个! 可是光看不搞有什么意思?岂不是真像“长头毛”他老先生所说——撑死眼饿死鸟!嗨!这话说得粗鲁,要是“翻译”成学校老师的话,那就是只有理论没有实践。俗话说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袁磊经不住“长头毛”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更抵不住神秘与好奇的诱蛊,也想走出录相厅,到活生生的大千世界开开眼了;还有,从另一方面来说,老是重复单调的事情也枯燥乏味,当皇帝也能当腻的!熟悉的地方无风景,总不能老是原地踏步不思“进取”吧??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5 妓女风姿 于是在一个阳光绚烂的日子里,“袁教授”跟着“长头毛”“溜达溜达”了。一路上“袁教授”暗下四字真言:只看不搞!他只是看看妓女到底是什么样子,同书上、录相里还有想像中的究竟一样不一样。他只要“立场”坚定,难道妓女会强奸他吗? “你还有多少钱?”“长头毛”问。 “我……”袁磊掏出钱数了数。“还有十二块钱。” “坏了!连打一炮都不够了。”“长头毛”干笑两声,似乎在说,这下麻烦了! 不久二人来到一处“井”字形小巷处,前面是断垣残壁,像片拆迁区。在那断垣残壁外面,有不少年轻的颇有资色的女人。她们三个一堆儿,两个一伙儿,站不像站,坐不像坐,聊天不像聊天,等人不像等人。周围是青砖青瓦的民房,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蚀雨浸,略显简陋寒伧……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贼眉鼠眼,衣冠不整,背后掖个小包儿,猥猥琐琐地从那些女人面前走过。他们找人不像找人,做生意不像做生意。 心照不宣,大伙儿都罩着一层遮羞布。要是没有这么个玩意儿,世界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贞女不像贞女,正经人不像正经人。 “长头毛”和“袁教授”这两个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家伙儿也从这些“贞女”们面前经过。她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暗送秋波。唉!虚伪就是好,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没有它的市场。 转过一条小巷,再慢点脚步,一个女人就随上来了。她年约三旬,风骚妩媚,抱着臂膀,胸部鼓得不能再鼓。“长头毛”就凑近问:“玩不玩?” “玩。” “多少钱?” “四十。” “二十元行不行?” “开玩笑!”女人狠狠地剜了“长头毛”一眼,一扭屁股就走。 她没走多远袁磊就禁不住嘿嘿直乐,揶揄“长头毛”,“这事儿也有讨价还价的?!” “别急!”“长头毛”目送她消失在小巷尽头,回头往前一瞅,“没有张屠夫,还能吃连毛肉?又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看前面那个小妞儿二十块钱怎么样?” 怎么样?没门!一连几个都碰得头破血流,四十元钱分文不少!只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婊子,老远就招呼“长头毛”“快来!快来!”袁磊眼睁睁地看着“长头毛”跟着她进了院子,心说皇天不负苦心人。谁想到“长头毛”又出来了,垂头丧气!。 袁磊上前两步关切地问:“怎么,二十元钱没搞成?” “谁搞她们!”“长头毛”自我解嘲。“我只是逗她们玩,闲来没事拿她们开开心。” 袁磊哈哈大笑,心说妓女们挺不简单,为了避免同行“恶性竞争”打“价格战”,就统一了“市场价格”的底线。既维护了本行业的“商业利益”,又使得那些厚颜无耻的嫖客无空可钻,从而“捍卫”了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俗话说“盗亦有道”,妓女们也是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当婊子不要钱——图啥? 二人空落落地往回走去,离开这片肮脏污秽的地方。谁想到出口处守着一位麻脸“姑娘”,身材挺胖,一笑龀着一口黄牙。“大哥,玩玩吧!” “不玩!”“长头毛”没好气地怒斥,从她身边绕过。本来心里就不舒坦,她还来找晦气。走出“娼门”“长头毛”说,“你看那个女的长得什么样子!还‘大哥,玩玩吧!’呸!不要钱我都不干!” “是呀!”袁磊笑着说,“长得太丑了,就那样也能卖出去?” “可不是吗?我前几天见的那个小妞儿,那模样儿才真叫靓!……”“长头毛”绘声绘色,滔滔不绝。 唉!跟着“长头毛”焦不离孟,砣不离称的搅在一块儿瞎胡混也并非没有一丝好处,至少能重新认识这个充满新鲜刺激,花红柳绿的大千世界。在此之前,袁磊像个瞎子,像个聋子!试问,若不是“长头毛”他老人家,袁磊能明白黄色小说的内涵吗?能了解色情录相的意蕴吗?能领略到妓女的无限风姿吗?……好人喜欢听坏人的故事,坏人却不喜欢听好人的故事。从另一面说袁磊增长了的知识,开阔了眼界,可是除此之外呢?…… 还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越快越好。不然的话就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个人的意志无法控制个人的行为。难道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学好不容易,学坏却麻利!只要两眼一闭往下一跳,“扑通——!”一声就“万事大吉”了!何况,“我袁磊不是普通人!我跟那些民工不一样,更不像‘小不点儿’那样没脑筋!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仅此一点就凌架于常人千百倍!不然的话,为什么只有我做事那么出格,无所不用其及?简直是走火入魔!难道这就是‘大丈夫若不能流芳千古,便应该遗臭万年!’‘不为圣人,便为屠夫!’?……” 自命不凡的袁磊不理解自己的行为,归根到底是因为他无法从理想回到现实。他心目中的世界处在两个极端:不是白便是黑,不入天堂就得下地狱!殊不知白和黑之间还有灰,天堂和地狱之中还有人间。如果他深谐中庸之道,凡事不苛求极致与完美,或许他就不会郁郁寡欢,对影自泣……别人是充实的,活得有滋有味,无论是民工还是其他的人。他们活着,年级大的想着多挣点钱养家糊口;年纪轻的想着多挣点钱回家娶一个漂亮媳妇。他们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更不会屡屡幻想那些为国家、为民族,马革裹尸,肝脑涂地!——事实上也伦不到他们!他们活着,只不过想着多出力多流汗,多挣些钱罢了,他们认的就是这个理儿!可是袁磊呢,他挣钱干什么?是看毛片还是找小姐?至于回家娶一个漂亮媳妇,哈哈!可真是庸俗透顶!他袁磊可是有一个完美情人……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创世纪》有言:单是活着就是桩大事,几乎是个壮举。可天下究竟有几人能意识到这一点?袁磊只知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来到世上就要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否则岂不枉度此生!殊不知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平平淡淡才是真。袁磊看不起他们,他们不明白袁磊。袁磊心想大丈夫若不能流芳千古便应该遗臭万年,却不想人间正道是沧桑…… 一张最白的纸最好作画,一只空空如也的瓶子最容易吸纳。无论是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有毒的,无毒的……空虚迷惘的袁磊来者不拒!他吸纳呀吸纳,在无边无际的社会大学里尽情吸纳。他浑身是毒,渐至百毒不浸!——再浸还能浸成什么样子?魔鬼在没有成为魔鬼之前他也知道魔鬼不好,可一旦坠入魔道,他便沾沾自喜!就像人买东西之前觉得它是假货,及至买了之后,他还向人夸口。 执著追求完美,往往背道而驰…… 不过话又说回来,物极必反,否极泰来。背道而驰一段路,毕竟还要回头来。虽说袁磊有窥淫癖,但司空见惯,过足了瘾,就再也没有什么新鲜刺激可言。色情小说和录相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其根本原因就是禁止观看!人嘛,就是这么个好奇心,怪脾气,越不让如何如何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如果像饮食那样,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吃饱了喝足了还硬往口里塞,肚里灌,估计没几个人能承受这种虐待。色情小说和录相也是如此。它们不外乎正常的、变态的、虐待的。都快二十一世纪了,录相里不还是那些老掉牙的原始动作,没有半点儿创新!看多了如读八股文,让人昏昏欲睡。它们反映的是生理激情,缺乏艺术美;缺乏艺术美,就迟早被理想主义者袁磊所唾弃! 为什么呢?因为理想主义者一生中所崇尚并追求的就是完美,而天下间唯有艺术才能达到如此境界。艺术都是相通的,色情也不例外,且二者有着缺一不可的渊源。如同没有爱,便没有恨;没有黑夜,便没有白天。爱与恨,黑与白相互交织,构成绚丽多姿的大千世界。艺术与色情也如此呀!她们之间没有绝对的界线,她们会随着时空的变幻而变幻!——赤身裸体的原始人创造出了艺术,艺术又为他们的衣服镶上了金边……在“时间无始终,空间无边际”里,艺术可以幻化为色情,色情可以幻化为艺术,或水乳融交,合二为一,达到美仑美奂的境界。可天下人谁能做到那一点呢?因此袁磊常常把自己幻想成作者或导演,变色情为艺术,化腐朽为神奇,向完美挑战!不过这样做势必难于上青天!因为你聪明人家也不笨,你怎么想的说不定人家早就做过了,总不能幻想在太空里zuo爱吧…… 明白这个道理,袁磊就觉得自己根本不是魔鬼,本质乃是天使。他觉得理想主义者就是好,崇尚并追求完美,因此才不会同那些卑劣无耻、肮脏下流的家伙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此时此刻,他只想着离开,离开这片污秽的地方,离开这个任人驱遣的建筑队,去美丽、圣洁的大海边,盼望一个意想不到的奇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世界上谁更容易成为天使,勿庸置疑便是我袁磊,因为天使与魔鬼相差只有一步……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6 他乡故知 一个月后,袁磊结清工资,向老技术员告别。他说:“张大爷,不是我想离开你,而是我不得不离开你,我要去见大海,寻找我的梦。” 老技术员长叹口气,掏出手帕揩揩镜片,许久才戴上。“走吧,走吧!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谁能让狼吃草、牛吃肉呢?……什么时候想这儿了,就回来看看。” 袁磊眼眶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低着头默默地往外走去。走出建筑公司的大门,望望无拘无束的天地,忍不住潸然泪下。 “大哥哥,你真的要走吗?”“小不点”儿在大门口截住他。 袁磊点点头,抚着他的肩膀,看着他,“最好你也走吧,离开这个地方……可是离开这个地方,又能去哪儿呢?天下哪儿有一个好地方!” 他抬起头来,望着天际——蔚蓝色的神秘的大海,正向他召唤,像少女的情怀,艾菲的双眼…… 于是他径直往前走去,犹如鳌鱼逃脱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回。他对自己说:“既然我袁磊离开了这个地方,就永远不再回来!这个地方,甚至于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肮脏污秽,看了第一眼,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走呀走呀,突然听到一声叫:“袁磊!” 袁磊一愣!转过脸去,只见一位鹰脸隼目、满面扎须的黑大汉,正大步流星的向自己走来。天哪!他不是大自己十岁的忘年交——“百事通”杨凯吗? “百事通”杨凯乃袁磊家隔壁邻居“老刀王”的儿子。他十五六岁缀学后,不甘心在家打铁,就跟人往外跑。做过木工、瓦工、淘金客……还开过车。多年之后博个“百事通”的绰号。而袁磊从小就喜欢呆在“老刀王”的铺子里拎锤打刀,久而久之,竟也博个“小刀王”的美称。 “百事通”杨凯几乎是“小刀王”袁磊的偶像,因为他见多识广,天下的事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每次他回到家乡,袁磊都要听他讲个三天三夜,天南地北,滔滔不绝。袁磊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杨大哥一样东西南北都跑遍,中华大地都游完,该有多好!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袁磊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叫声“大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杨凯静静地搂着他,许久才问:“磊子,你不是在家考大学吗,怎么有空跑到这儿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袁磊捶胸跺足,“完了!完了!!我完了!!!——我进不了军校,也无颜再见艾菲了……” 艾菲是他高一和高二时的英语老师,美丽、年轻、温柔得像银河之水。飘逸着一头长长的秀发,眼睛像夜空里的星星冲着你笑……那一笑呀,你会觉得碧天长空尽属于自己了! 袁磊不知不觉的就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她又爱上了她。她也似乎特别喜欢袁磊。——袁磊当了整整两年的英语班长,三天两头的往她的房间里跑。她的房间既是工作室又是起居室,她常常在炎炎夏日里,穿着白纯绵背心、黑牛仔短裤、红塑料凉鞋,悠悠地侧坐在书桌前,吟吟地笑视袁磊…… 她常常夸袁磊与众不同、胸怀大志、坚韧不拔,将来必成大器!而她自己呢,常常看书到深夜。 袁磊上高三时,艾菲考上了研究生,要到上海深造。袁磊真是既高兴又难过,一点儿也不想让她离开。他挂着泪花笑着,送她到火车上。当乘客们找座位乱哄哄的时候,袁磊一拉她的衣角,鼓足勇气说:“艾老师——不!艾菲,等我考上军校成为军官的时候,就向你求爱,你会答应我吗?” 艾菲一愣!低下头偏过脸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要看我们有没有缘分了……真敬佩你的勇气!”说完揽住袁磊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袁磊一摸脸,才发觉面前的不是艾菲,而是高鼻子鹰眼,浓眉八字胡的杨凯。 “嗨——!”杨凯锁起浓眉眯起鹰眼,一脸不屑!“军校上不了,你可以上别的大学;艾菲娶不成,你可以娶别的女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吧!” “你胡说!”袁磊勃然大怒!“除了军校,什么样的大学我也不上!——它们与我的理想何干?除了艾菲,什么样的女人我也不娶!——她们能像艾菲那样完美?” 杨凯苦笑一下,叹了口气,“你呀——!就是那个犟脾气,不到黄河心不死……走!回海上去。大海是美丽的,可要是兴风作浪……”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唉——!社会残酷呀!自然也残酷!”之后冲远处一挥手,“大伙儿快来看,看看谁来了!” 一群人像风一样扑来,如鸡儿见到了秕谷。他们拥抱袁磊,嘘寒问暖。一听说袁磊也想下海捕渔,不禁皱眉摇头,“唉呀!这个可不好!这个可不好!——大海风平浪静时倒还行,可要是发起火来……比阎王爷还厉害!出海捕渔这活,是吃着阳间饭,干着阴间活哪!” 袁磊轻蔑地笑了一下——绝望和信念都会轰走恐怖,他还怕什么!管他明天是生还是死!反正袁磊满眼都是蔚蓝色…… “走吧,回海边吧。”杨凯软绵绵地说了一声。于是大伙儿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再也无人说笑…… 沿着蜿蜓的小路,两旁是蓊郁的果林;果林飘香,把沙质的小路夹得紧紧的;金黄色的小路毫不示弱,扭着腰肢往前冲去,消失在苍松翠柏中;苍青上面,是翯翯的白云、楚楚的碧天!……突有群蜂“嗡嗡”飞过,入林不见,只听得莺啼鸟啭! 不知不觉,已走出林子,但见姹紫嫣红的绿野里,冒出一排整齐的房子!红瓦、白墙、黄灿灿的门窗……身后的沙堤,如两道金龙,疾向两旁延展,横断白云碧空!赤日如炬,烺照万里! “大海呢?”袁磊急切地问。 “那不就是!”众人懒洋洋地一指沙滩,“后面就是。” 袁磊一口气冲上沙滩,大海便呈现在眼前了: 一视千里,碧波滚滚;玉浪滔滔,白云飘飘……云,溶于水中;水,润湿天边。在那沓渺无极处,汇为潺潺仙乐符。哪里分得清是水,哪里分得清是天? 苍穹,如散漫无极的青纱,把沧海笼在下面;沧海,如浩瀚无际的蓝眸,把苍穹充在上面……碧波嘻嘻、玉浪“哗哗”、黄帆翩翩、银鸥“啾啾”,更有那一对对俊男靓女,在浅海里、沙滩上嬉闹畅游…… “啊——!”袁磊展开双臂,胸怀急遽扩大,直扩到千倍万倍,欲把整个世界容纳!——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我的胸怀,就像这蓝天碧海一样! 多少次梦寻大海,如今真的大海寻梦!……然而,苍茫的海天、澒洞的宇宙、到底能寻着什么,为什么不死不休?!…… 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我到底能不能寻着那把与生俱来便融化于我血液里的将军杖?……她隐在虹里、藏在气里,如海市蜃楼、如地平线……她一刻不停地诱蛊我前进,如诱飞蛾扑火!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却没有任何回报!…… 然而我相信书上的话,更相信自己的执著与坚忍!“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众里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想到此他不禁长吁一口气,又深深的吸了一口。金风拂过,渗着丝丝咸味,如艾菲温润的双唇。他闭上眼睛,沉浸在曼妙的回忆中…… “咯咯咯咯……”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如涟漪一样,一环环往外发散。他不得不睁开眼来,看看到底是谁驱散了他的思路。 一群身着五光十色泳衣,绚丽夺目的少女不知何时耀在了面前。一位上来就抢他的画夹,“我看看都画的什么,有没有我画的好?” 她们打开画夹,“哇——!”像港台片里的女孩子一样张圆了小口,“好漂亮呀!像张曼玉……她是谁?——是你的梦中情人吗?” 袁磊一听,心中酸楚,便接过画夹挂在肩上,转过身,默默地往前走去。众女惊奇不己,连说:“真怪!真怪!……” 袁磊长吁短叹,沿着沙滩彳亍。满目茫然,不知该往哪儿。却要穿越欢乐,穿越一群群嬉闹疯狂的无聊男女,到达一条悲伤的河流。那里没有一丝笑音,更没有一处欢乐,只有灰蒙蒙的悬浮物——坟冢。一切都是空黯,一切都是虚无…… 人生或许就是一场空,心想总不能事成!欢乐幸福属于别人,自己什么都没有。无所谓成功,无所谓失败;无所谓欢乐,无所谓悲哀……有矢无的,弓箭何用?! 金黄色的沙滩在他脚前延伸,黑黢黢的影子像匍匐的蛇皮。他随着影子移动脚步,如被幽灵牵着鼻子走。唉!人没了方向,黄泉地府都敢行! 幽灵般的影子匍匐向前,它的边缘金光灿灿!真是哪里的阳光越强,哪里的阴影越暗。反之亦然。 突然,他双眸一亮,如沙漠中发现七彩鹿一样!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7 沙滩美女 ——一位身着柠檬黄三点式内衣,披着乌黑撩人的秀发,既苗条又丰满、既妩媚又性感的美女坐在一块青幽幽的礁石上,像传说中的杜十娘一样凭海而望……海天交浍处沧茫氤氲、漶漫澒洞,她却不肯移开星目。仿佛千年的维纳斯,要把整个世界看穿望透! 她是谁?为何孤零零一人?她在想什么?难道也在思索她的理想?她是否也失去了爱情,变得无所适从?她难道同自己一样,在世界上最凄惨不幸?…… 一瞬间,袁磊的脑海里涌进无数个问号,像水儿入网不可抵御。他迫切地想进入美女的内心世界,揭开那千万个雾粒一般的谜。——美女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睛,却有一重重不知名的神秘气氛,扑天盖地的向自己泻来——犹如严冬红荷、盛复飞雪、地狱中的天使,阳光中的魔鬼…… 袁磊立刻被湮没、锁定。犹如一只空荡荡的水瓶儿,热烈地渴望投入深沉的大海中。哪位不谙世事的少年,不渴望自己有所苍桑?哪位懵懂无知的少年,能抵制神秘的诱蛊?——即使是潘多拉魔盒,蠢蠢欲动总要打开,不然岂能心甘?何况,未打开之前,谁能知道里面是灾难?天底下又没有未卜先知的神仙!只有灾难降临的时候,才能证明那是灾难。为揭开那千年的神秘,无论如何也要把魔盒打开,哪怕罪恶滔天!况且,这世上本具有灾难,该来的不可避免——没有战争,和平便无从解释;没有魔鬼,天使何以存在? 袁磊想走近美女,却没有那个勇气,只好在十多米的地方看着。这一看可不打紧,不知不觉美女的衣服便“不翼而飞”,袁磊先整体后局部、先粗犷后精细的看清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天哪!我这是怎么了?这么卑劣、下流,简直禽兽不如!什么时候我也炼成“透视眼”了?……海风一吹,袁磊豁然惊醒,便谴责、鞭笞、诅咒自己。唉!都是被那些坏东西害苦了,看过了就凿在脑海里,用硝酸、硫磺、盐酸三大强酸混合而成的“王水”洗都洗不模糊,用金钢石做成的锹、镐挖都挖不出,刨都刨不掉。它们像艾滋病毒侵入到你的每一粒细胞里,稍一刺激就蠢蠢欲动。袁磊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怎么办呢?画画怎么样?看看至纯至美的艺术能不能赶走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于是袁磊放下画夹,又取出小包里的文具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排铅笔坐在沙滩上画起来——侧面像。画好了修饰,润色,再加上自己的创新和想像,最后结果出来了——一位艳丽的裸体美女。旁边还写了几个字——碧海艳姬。 他妈的!怎么到哪儿都是“色”?看来我是完蛋了!在学校时可从来没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吹牛,那个时候,就是这面前的美女坐在我怀里,我袁磊睬都不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像古人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可是现在……唉!在这样下去,我袁磊非双手戴铐,被押进囚车解到公安局不可!想到这里,袁磊不寒而栗。 袁磊合上画夹想走人,不!应该说想滚蛋——他觉得自己只配用这样的词,但又舍不得那位美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来到美女面前,鼓足勇气,怯生生地问;“姐姐,你怎么了?……形单影只,像大漠里的一棵孤零零的常青滕一样!” 她像是没听见袁磊的话,似乎身在另一个时空。许久,才轻嘘一口气,转过娇颜粉面,嫣然一笑,轻启朱唇,“你是谁?怎么也是一个人?” 啊!这一笑啊!像春风拂过冰消雪融,像蜜糖尝过甜满心窝,所有的不适与恐慌,一扫而空!袁磊侃侃而谈,将自己的不幸和盘托出。美女听后轻叹一声,“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不过你要想一想,人究竟能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能!我想能!一定能!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袁磊坚定地说。 “挺自信的。”美女笑了笑,翕动的红红的唇角真好看,“你的那位老师,还能追得上吗?” 袁磊想了一想,忧伤地摇摇头,“恐怕不能了,到时候她该出嫁了。” 美女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伤感道:“人生就是一场无奈一场梦!心想的永远不能事成。你越是渴求什么,她离你越是遥远。倒不如放弃她,走另一条路……” 袁磊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如果你生来就只热爱一条路,别的路都是可有可无,怎么办呢?” 美女摇摇头,“没有办法,只好放弃,走别的路……这个世界上,并非你生来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而是上天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到什么……‘顺天者逸,逆天者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放弃的趁早放弃吧!否则辛劳一生,到头来一无所获……唉——!”言未尽长叹一声。 袁磊也叹了一声,但是他说:“让我放弃伟大的理想和甜美的爱情,走一条平平常常的世俗之路,我做不到!” “那你就要痛苦终生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痛苦就痛苦吧,反正我也没有办法。生是如此,死了也是这样,我就是这样的人。” “真令人感动呀!不过话虽如此,到时候你会坚持不住。佛家有言:崇高必致堕落,积聚必有消散,缘会终需别离,有命咸归于死。世间的事最好顺其自然,千万别走极端,否则物及必反,离你的初衷越去越远……” “这……”袁磊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说,“姐姐,你懂得的真多!跟你在一快儿能学不少知识。” 美女吃吃笑起来,红红的唇角翕动的更好看,“千万别跟我学,不然的话被我卖了你还替我数钱呢。” “怎么会呢?姐姐,你这么美丽,我可不相信你会做坏事!” “真的吗?”美女看着他,星眸隐在黑黑的镜片后。 “真的!”袁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看着她又补充一句,“你有点儿像我的老师——艾菲。” “是吗?”美女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之后转过墨镜,默默地凝眸大海…… 她在想什么呢?袁磊看看她看看海,忍不住打破沉寂,“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张妍。”她轻启朱唇,仿佛送来缕缕花香。 “是‘百花争妍’的‘妍’吗?” “是呀!……不过已经不是‘百花争妍’了,而是一朵残谢的花,没有爱情,没有幸福,充其量不过是命运的玩物。” “姐姐,你怎么说得如此凄惨?……我想你身上,一定有许多故事。” “故事?!”张妍微微一笑,“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听故事?” “是呀!” “特别喜欢有故事的女人?” 袁磊想了想点了头,“嗯!” 张妍苦笑一下,“一个人故事太多可不是好事,特别是一个女人……” “不会吧?”袁磊摇了摇头,“谁不希望有一些苍桑、有一些阅历呢?不然空荡荡的像一张白纸,光纯真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张妍苦笑着摇头,之后转过墨境,对着茫茫大海,喃喃自语,“原以为沧桑是一种资历,一种骄傲。殊料一旦邂逅纯真,竟觉得无地自容……” “你这话什么意思,姐姐?”袁磊怎么想也不明白。 张妍轻轻地叹口气“有些话你不会领悟的,因为你没有亲身经历。如果你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到时候你就会自然而然的明白了。”说完仍默默地凝望大海。 袁磊也只好望着大海,气氛凝重又尴尬。 突然张妍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袁磊挎在身后的画夹,微微一笑,“刚才你在沙滩上画画儿,现在能不能让我欣赏一下?” 袁磊乖乖地打开画夹,把所有的画都铺在沙滩上,除了她的那张。她摘下墨镜,一一过目,之后盯着袁磊,“还有!” 袁磊乖乖地交上去,忐忑不安。她颦眉欣赏,袁磊愈发紧张。只听她问:“这是我吗?怎么一丝不挂?” 袁磊一听不禁两眼一黑,头皮一麻。谁想到她又说出一句话,“这就是人体,这就是素描。若是西方油画,不知该有多漂亮呢!” 哇!原来她是内行呀!袁磊惊讶地看着她,她视着袁磊,一偏脑袋抿唇一笑,艳光四射,风情万种。“你画得不错,字写得也好,想象力丰富,文辞优美——居然能想象出我的裸体,还称我为‘碧海艳姬’!格格格格……这个称呼我真是太喜爱了!从此以后我就把‘孤寂少妇’这四个字抛开吧,接受‘碧海艳姬’这个美誉!格格格格,格格格格!小弟,你真会哄女人开心!……” 袁磊痴痴地看着她,轻轻地说:“姐姐!你笑得真美!” “噢——是吗?”“碧海艳姬”收敛起笑容,“只不过……可惜呀!……” “怎么了?” “怎么了?难道你自己没想过吗?这么一位颇有文采的翩翩少年不在学校里好好读书,却满世界瞎跑,万一在大海里遇到不测,岂不是上天扼杀了一位英才?!” “这……”袁磊低下头,默默无言。许久才说,“我不是什么英才,我是废物!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用……” “唉——!这就是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呀!古今中外有多少伟大的人物,都曾经空虚迷惘,走投无路呀!但愿你也能象他们一样,历尽浩劫,终成正果……” 袁磊呆呆地看着她,就是悟不透她的话。她嫣然一笑,袅袅伸出玉臂,纤纤玉指轻触着袁磊原本白皙的面庞,鲜艳的红指甲反映着夕阳的光辉,墨镜后面黛青色的美丽星眸隐约可见。“小弟,我要回去了,你留下来慢慢欣赏大海吧。”说完戴上墨镜,玉腿轻轻地从礁石上下来, “回去?……你家在哪儿?”袁磊忍不住问。 她取下墨镜,静静地视着袁磊。啊!那明亮的双眸真的像夜空里的星星。袁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轻启朱唇,声音像磁像魔像泉……“你是不是想去我那儿?” “是!不不不!……”袁磊慌乱地摇头,但最终还是点头。“嗯。” 张妍笑了一下,半露玉齿。甩了甩长长的秀发——那黑发像绸缎一样迎风绰约。她戴上墨镜,笑着说:“如果我们有缘,我们还会再相见。如果到时候我心情特别好……”她没有说完,却璨然一笑,款款走向沙堤。将上去时,回眸一笑,啊!像蜂蜜一样甜满心窝,像火凤凰一样在冰山上悄悄绽放…… 袁磊呆呆地目送她走上沙堤——冉冉若扶风——到了一辆黑色的小车旁,倚在车门后,从那深不可测的墨镜后面窥视袁磊…… “姐姐!”袁磊刚一迈步,她就一进小车,一关车门,一倒车一转弯驶走了,扬起一片片袅袅的烟尘,也扬起一串串解不开的谜! “唉——!”袁磊仰天长叹,天地忽闪忽闪;烟云支离破碎,波涛折腾没完;残阳如血,涂满沙滩,狼藉不堪!乱石、洼坑、糟鱼,还有一条丑蛇在颤抖!……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8 少妇之谜 没奈何他怅然若失的回到宿舍里,往炕上一躺,望着天花板出神。大伙儿正在谈女人,一个个眉飞色舞,唾沫四溅。袁磊虽然没留意听,却也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在大谈搞小姐!据说杨凯、大刘和王猛上次结伴同行,到饭馆里喝酒。喝着喝着就想搞小姐,就是坐在他们腿上陪酒的那对娣妹花。其中大的二十八岁,小的十八岁,开价分别是五十元和三十元——年龄越小越值钱!三人一琢磨,还是搞嫩的好,哪怕多花点钱。于是三人死皮赖脸,软磨硬泡,讨了个“批发价”——一百元三位。结果让大刘先去了,理由是他刚结过婚,既有经验又有狠劲。谁知他进去不过五分钟,就出来了,问他怎么这么没用。大刘“委屈”地说:你不动她搂着你的腰狠晃!……王猛不服气,就进去了,结果他还不如大刘呢!轮到杨凯了,他端矛往里一搠,痛得那“小鸡”“噢哟哟——!”一声,鬼哭狼嗥,连说“不干了不干了!把钱还给你不干了!”可是俗话说“只有拉出的弓,哪有回头的箭!”节骨眼上说这话还有用吗?!……等到下次,也就是今天,杨凯还想搞她。“小鸡”一听魂飞魄散!“不干不干!”杨凯说给你一百元钱。“小鸡”连连摆手,“不干了!不干了!给再多的钱也不干了,就是不做你的生意!”杨凯没半法,只好找那个老的——二十八岁…… 说到这儿大伙儿在炕上爆笑一团!袁磊却长叹一声,问大伙儿什么时候出海。本来大伙儿正气势高涨,一听这话立即像漏了气的皮球,瘪了!一个个死气沉沉的瘫在炕上,说出的话没有半两劲儿,“别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袁磊像被感染了一样,也僵在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位刚刚消逝的谜一般的美女…… “想什么呢?”杨凯打着哈欠问。 “我……”袁磊忍不住讲起了那位谜一般的美女。 一提到女人这些“和尚”们立马重聚了精神,听完后议论纷纷:“我知道了!袁磊说的那个就是小虎子的女人。” “小虎子的女人?”袁磊不解。 “这你就不知道了,”说的人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四溅。“小虎子是这一带最大的渔场老板,腰缠万贯!他和他的那个老太婆离了婚,娶了个比他姑娘还小的女人。谁想到这老家伙没这艳福,刚结婚不久就遇到了海难,喂了王八!……” “活该!谁让他对工人那么狠,工人干活他不盯着不放心!这下痛快了!……这些王八蛋老板呀,都死绝了才好呢!一个个对工人有剥驴的心,生个儿子没屁眼!……”一伙计忿忿不平地泄恨。 “你别打岔!”原先的那个人接着说,“小虎子死了,撇下的这个‘小蜜’对海里的事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其实这样更好,省得自己也淹死里头。她就把渔场卖了,钱往银行里一存,吃香的喝辣的,**活不用干!……” “男人喂王八了,还干什么**活?”一个人支愣着耳朵专挑这种刺。这些家伙。还能指望他们说什么好话?成天还不就是“男人不说B,太阳不偏西;女人不说**,月亮升不了”,三句话不离裤腰带底下!要是指望他们说出高雅的词,那一个个还不都跃升到袁磊的水平?——难怪袁磊从来看不起这些粗货! “谁说不能干了?”能说会道的人专好抬杠,“你去不就行了!你的‘头’大得很!” “还没有你的大呢!”那人反唇相击,之后叹了一口气,“不行呀!人家哪能看上咱爷们!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一身黑皮。人家那个‘小蜜’可是个有学问的人!” “那当然了!没学问小虎子还不要呢!人只要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 “就是!……袁磊,看你有没有那个福份!你有学问,脸又白,还是个童男子,坚决把她搞到手,给咱爷们儿争口气!说实在的,那样的富婆就喜欢你这样的,说不定你操她她还给你钱呢!” “那当然了!不给钱谁愿意!人家小袁可是个童男子,脸白又有学问……”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仿佛那样的女人应该跪下来求袁磊。 袁磊当然不相信他们的鬼话,“长头毛”的话倒是真的:找个“鸡”搞一搞!五十块钱一次……不用说,钱是男人给女人,管你脸白不白,童男子不童男子!……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9 朝海奇观 “快起床出海了!快起床出海了!……操你妈!还不动!懒猪!”老板破锣般的嗥叫,将大伙儿从梦中搠醒。一个个一节节支起来,闭着眼哈着嘴发愣!老板一蹦三尺高,雷霆大怒!“操你妈!还不起!不想干了是不是?不想干了给我滚!……” 大伙儿一锅粥地爬起来,眯眼伸爪摸衣服。炕上乱踩别人的头,炕下乱踏别人的脚。受力者连声惨叫:“唉哟!你没长眼吗?你没长眼吗?”施力者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懒得吱声。 蓬头、赤脚、哈欠连天……恍若梦游的现代“包身工”“出征”了。踉踉跄跄,一步三摇!还好,没惊醒月牙儿静静地憩在树梢。 月亮的清辉洒在地面上,使人疑心在做梦!近处影影绰绰,远处朦朦胧胧……大伙儿像犯了鸦片瘾的老公鸭,无一时无一刻不想往地上趴!老板则像条德国狼犬,血红眼珠,吃人似的盯在后面。大伙儿裹紧衣服缩紧头——凛冽逼人! 渐渐地月光褪尽,晨曦熹微,蓝雾溟濛,万簌无声。旻天如画,没有一丝风;海面湛蓝,没有一线纹,犹如一面巨大的水晶镜,任小船儿静静地躺在上面。冉冉碧海日出,又红又大又圆。 啊!这真是一片人间仙境,一片世外桃园!恰如超越时空,浑然忘我,来到一片静谧、安详的世界,令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海上总算没白来!袁磊坐在舱里,舒心的笑了。 马达惊破长空,即要一纵千里。正在这时——“等等我!”从沙滩上面下来一个小老头儿,连跑带颠。他臂挂一件“小红袄”——其实是救生衣,边跑边系裤腰带。 “操你妈!”老板指着他破口大骂,“就你怕死!——天天带着救生衣。你他妈穷得**蛋精光,连只老鼠都娶不起,你也配怕死?!……你要是像我这样腰缠百万,妻‘蜜’成群,你岂不是连海风都不敢吹?!……操你妈!就你这样的,也配怕死!噢哟哟——!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老头儿人穷气短,卑躬曲节,豁着嘴,挤巴着一双迎风liu泪眼,但挺有幽默感——等老板骂够了吼够了,他才一板三眼、不紧不慢地说:“老板,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俗话说‘人的命,天来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啥时候没穷没富,没有骑马的没有抬轿的?……你说我命穷娶不起媳妇,那是因为我没交着桃花运。啥时候交着桃花运,说不定,说不定八十岁还能娶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呢!” “哈哈哈哈……”大伙笑得眼泪往上抹;“嘎嘎嘎嘎……”老板笑得直揉大肚皮。一个个东倒西歪,前仰后合,越笑声越小,越笑越进不了气。嗓子眼、肠胃像被什么揪紧着,活生生地要被钓出去,疼痛难忍。阿弥陀佛!阎王慈悲!千万别断气!别断气!那情真形如悬崖上的翠松,被劲风捺着头,弯下腰,挺起身,再弯下腰……真怕“嘠叭”一声,肠子断了! “噢哟哟哟张巧嘴、张巧嘴!……你他妈真把我笑死了,笑死了!……你他妈‘人的命,天来定’……你他妈人老心不老,还想老牛啃嫩草,八十岁娶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我看十八岁的大姑娘你是娶不上了,我们邻居家有一条老母狗,你能娶上就不错了!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老板回口气儿,臂一抬、头一仰,差点儿摔个四蹄朝上! 袁磊呆呆地望着大伙儿,不说一句话。心想老板真不是东西,专捏秃子头上的虱子。继而又埋怨张巧嘴不争气:你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呢!——难道你不四肢俱全,难道太阳不经你家门前过?……你知不知道拿破仑的一句话:上帝总站在强者一边!……想着想着不禁又悲从中来,为自己喊冤叫曲鸣不平:堂堂一代“名将”,竟干着粗贱的活儿,与一群蝇营狗苟为伍…… 悲伤之中,已到了浅网处。随大伙喊着渔号子,“嗨——哟——!嗨——哟——!嗨——哟——!……”拼命拉网。网底尚未露出海面,便有一群五光十色、又大又长的鱼儿在跳跃。袁磊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不禁心花怒放! 大伙儿把鱼装上船。船儿继续往海心里驶去。——赤日越升越高,在太空中赫赫扬扬!海水也越来越蓝,荡起阵阵清波。碧空如洗、白云万里,真是一个好天气! 正文 第一章 碧海艳姬 10 海上惊魂 船儿劈波斩浪,袁磊心旷神贻,前进啊前进啊……突然吹来几记寒风,砭透肌骨! 船长望着天边,减低油门,看了看老板,说:“老板……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回去吧——海里的活可不保险……” “保险?!”老板头一歪、嘴一咧、眼一斜——一眼像血红的太阳一眼像血红的月牙,“保险鱼怎么办?!”他劈头就来这一句! 船长不说话了,偏移目光,望着海心。突然,他一加油门,船儿嚎叫着往海心里飞驶。 老板却不安了,手搭凉篷,乜着眼望天。脸上的肥肉一边紧一边松,嘴歪在半边,“不会有事吧?……不会有事的……这好天好日的,哪能说来就来呢?电视里又没预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既像说给大伙听,又像安慰他自已。 突然他一转身举起“熊掌”——像个屠夫!“伙计们,不要怕!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要打怕了的兔子耳朵尖,听风就是雨!一天少打一网鱼,一年就是十几万!——十几万呐!这是老板心头的肉!你们不心疼,老板我心疼得要命!”说着他拧紧眉眼扼紧胸,真是痛心疾首!“老板凭什么给你们发工资?——还不就指望这几网鱼?老板又不会屙金尿银!你们吃我的喝我的,屙屎都不离我的茅坑,就这样给我干活?!……别看你们平时干活不出力,可要是到了年底发工资,少谁一分钱,谁就要闹到底!……端谁的碗,服谁的管,拿我的钱,就得替我卖命!往里去!往里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通天胆,进不了藩桃园。——大伙儿精神点,多打鱼多赚钱!今天的鱼儿不漏网,船儿不空回,晚上我带你们上大酒店,找小姐,一人腿上坐两个!” 大伙儿轰堂大笑,“一言为定!” 老板胸膛拍得“啪啪”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好好!往里去。今晚又能上大酒店,又有小姐玩……”大伙儿大叫大笑。就连人老心不老的“张巧嘴”,也“齿人缺笑狗窦大开”…… 世界文豪巴尔扎克老先生曾说:有两样东西推动着这个世界——美貌和权力。一个人来到世上——当然指的是男人——出了吃喝之外,还能想些什么呢?……哈哈哈哈!英雄本色!英雄本色! 一小时后到达深网之处,船儿不知离岸边有多远。原本能看到岸上的山头,现在只见得海碧天青、云白日红!天连着水,水接着天,汪洋一片! 伙计们喊着渔号子,“嗨——哟——!嗨——哟——!嗨——哟——!……”把网拉起来,只见千余条又大又长的鱼儿在跳跃!——“五千块钱!”老板五指一揸,高兴得像他爸又给他娶了个新妈! “别忘了上大酒店,找小姐呀!老板。”众伙计提醒他。 “放心吧!一人一个小姐总共不过千把来块钱,不就五十元一次嘛!” “老板,你不是说一条腿上坐一个,一人俩吗?” “一人俩?!压死你!你以为那些小姐是吃素的?一夜对付十来个男人,比吃香蕉还简单!现在我说好了:三个人一个,一人一次才一百元……” “又搞‘批发价’呀!老板,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们享受一下‘高档商品’?不打折!” “等你们混到了我这份上,就行了!”老板笑眯眯的,好像他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风liu大帝。 然而恰在这时,从海心里吹来一股阴风,风凉呀!冰得人簌簌发抖。大伙儿都往海心里望,袁磊也望。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觉得——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猛! 阴风一罩,天就阴沉下来,冷森森的,像凝重的黑幡,把天地隔断绝开!朗朗的碧空不见了,只见得乌云翻腾。太阳被它们夹紧着,苍白无血。看着就让人发抖。不知不觉,白太阳就“殒命”了,如油尽灯枯,又像被魔鬼摄入口中…… 白日既被摄去,空中死气森森,灰色的腥膻的风里,似乎沉沉地浮着僵尸,还汩汩地冒着泡儿。——喧闹的声息无法再响起,再也见不到红日、白云,绚烂的碧空……像一点点陷入,一个阴惨惨、黑黢黢的世界……恐惧逐渐敛紧,死亡的阴影渗入每个人的心头…… 头顶乌云滚滚,漫天聚合,如腥污的鼻涕,直往下坠;黑压压的海面上,波涛狂啸,像一条条灰森森的巨蟒! 船上的人勒紧网,面无血色。越来越冷,浑身鸡皮疙瘩。如一具具木乃伊,呆呆地等待魔鬼的发落……啊!世界的末日,上帝的羔羊! 一浪紧逼一浪,船儿一起一伏。来时清粼粼的海面上,现在如鸡汤沸腾!绞着滚、冒着泡,乌黑油亮的往外顶——疙疙瘩瘩如肿瘤;肿瘤越发越大,累累如坟冢;坟冢越胀越高,如兀峰深壑,又如魔鬼的龅牙豁口…… 小小木船附在魔鬼的手指上,一下子被挑上灰云之巅,一下子被捺入万丈深渊!——“僵尸”们随船上下,勒紧网不松,仿佛箍着自己的命! 谁也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出,仿佛不知怎的,突然误经魔鬼的洞口。魔鬼——正在里面睡觉……滞息地令人发抖! 死亡或许并不可怕,然而等待死亡究竟是什么感受?张着嘴眼睁睁的,等待死神的降临。死亡!死亡!!死亡!!!像一张魔法无边的网儿,一圈圈地罩下。收紧,收紧,再收紧…… 狂飙突起,恶浪陡然窜起!如抖芯的毒蟒,狞笑而至!“噼啦——!”一记闪电,大雨倾盆而下!劲风挟着蟒头,直往船里扑,“扑哧——!”一浪,进了半舱水! “抓紧网,别松手!”危难中传来船长的命令——幸好还有声——像冰一样冷,像铁一样凝!“老高、大刘、小三,排水!” 四人愣了一下,哆嗦着开始行动。这装着“僵尸”的船上,竟然有了一丝活气。但是没有人再说话,仍旧被湮没在死亡的恐怖阴影中。 利电划破长空,雨点当头射下,“剥剥剥!”如子弹,击得人无法直面!海里沧沧漭漭,船头雨花乱溅!滚雷“咔咔”、雨点“叭叭”、霹雳一个接着一个! 风嗥、雨啸、波涛吼!……凄凄惨惨,昏昏茫茫。虽然还有活人,却没有一丝人语。人声,人声!人声都到哪里去了?难道人都死光了?!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死光了! 风雨愈收愈紧,死气愈敛愈凝,瘮得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袁磊打破了这死一船的僵凝——他悄悄地问杨凯:“就这样完了吗?” 杨凯的眼睛像是见到了幽灵,条件反射般地一瞪一青——如闪电击在海水中!脸上的肌肉乍紧乍松,好容易挤出一丝笑,如皴皱的枣皮,比哭还难受,“或许吧……” “啊——!”袁磊的心一下子跌入冰谷——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就要……死?!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然而不可能又有什么办法?事实摆在面前。他不禁想起当初老技术员的话,杨凯的话,伙计们的话,还有昨天的那位“碧海艳姬”担忧的话,方才明白:大海真果要淹死人!果真要淹死人!现在他后悔了,后悔了,但船到江心补漏迟! 可是我不能死呀!不能死呀!我才十八岁!“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我不能死!不能死!我怎能这样不明不白的遽然而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继续追求我的理想,还有我的梦! 然而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就是天,这就是命! 天,命?!……电光火石一闪,当头棒喝,袁磊居然大彻大悟!——什么理想,什么志向,全他妈骗人的鬼话!她们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奇妙之处在于可望而不可得!夸父追日,口干而死;米隆寻找那总是在天边退缩着逗引他的地平线,居然葬身于野兽腹中;倒是精卫不曲不挠,死后还要化作鸟儿,誓要填平苍海。可是苍海能填平吗?痴人说梦!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有时莫强求!尔本是一株小草,却总想枝叶参天;尔本是一条青虫,却总想腾云架雾!结果呢?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梦尚未醒,便把小命搭上!理想、志向,将军杖……他们到底哪里寻?天知道! 由此可见,理想是海市蜃楼,理想是梦幻泡影,永远在诱惑,永远在欺骗……只是在理想的神话里,你不知道。即使隐隐约约领悟些什么,也不敢承认,因为你无法面对现实……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你内心深处,在你内心深处沸腾的血液里,在你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里……你早已制造了自己的神话。日积月累,天长地久,你内心深处的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早已不属于肉体,而只隶属于精神——理想!每一个细胞都在悲壮地燃烧,都在悲愤地狂呼:“理想!理想!实现理想!……”在这种最原始、最激荡、最迫切……最渴盼的奔腾的火海里,比尔-盖茨算得了什么?王候将相算得了什么?神仙玉帝算得了什么?因为你已经是神,仰或是魔。你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神话。你生活在自己制造的神话里,还有什么可贪欲,可妄想? 试想,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无法实现理想,一辈子都没有希望,那岂不是向命运低头?该是何等的绝望!令人无法想象……那意味着从此之后,你只能生存在虚妄的沙漠里,永远伴随着黑暗、冰冷……一天天熬过你永无企盼的残生!而你对理想那么执著、崇拜,生死都驱不开那美丽的光环。就像《儒林外史》里范进中举发疯,周进撞碑号哭,但是他们胆敢怀疑科举考试的神圣? 然而现在,袁磊敢怀疑一切,咀咒一切了,理想在他面前就该千刀万剐!现在,就在这最后的关头,他终于从梦中醒来,双目如炬,心知肚明。只不过可惜的是——明白了,也就要死了! 这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就像古今中外每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一样,总是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死神悄悄地扼住他的喉咙……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可是现在我袁磊还不是英才?…… 莫明其妙!其实也不并莫明其妙,试想想,不加阻止,任由你辉煌下去,有朝一日岂不同上天一较高低?然而这个世界上,谁能胜过天呢?他只须招来死神…… 可怜的孩子,你还太小,太稚嫩…… 袁磊的脑海一片迷茫,世界也随之空白。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要饭的丢不开打狗棍——拿不着将军杖,就拿铁铲吧!可是自己这个蠢货,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不见棺材不掉泪,如今终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唉——!”袁磊欲哭无泪,扪胸自问:为什么我总与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偏偏我是一位理想主义者——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我本是一位平平凡凡的人,并不是“天地不尽两重,路不尽九条,只要敢取,日月都可摘在手中!”的成吉思汗,为什么上天偏偏给了我一颗如此伟大而又如此狂野的心?致使我不堪负重,致使我郁愤难忍!甚至,自轻自贱、自责自悲,自以为自己是怪物。天既然生我,为何不养我?既然赋于我一颗欲壑难填的心,为什么偏让我一无所有?…… 我是一位平凡的人, 却有一颗非凡的心。 我要从东方走到西方, 还要从黎明走到天黑。 无休无止寻找我的世界, 勇敢、执著、悲伤更多无奈! 理想如日爱情如月, 不幸失落怎么办? 难道人生就是一场无奈? 失去日月还有星辰也可爱。 只要星星还出现, 我的梦永不变! 啊!苍天啊苍天!你如果能放我一条生路,来世我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从此以后,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不要艾菲,不要理想,不要……哪怕让我变作乞丐,我也心甘情愿——好死不如赖活着呀!……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样活又有什么意义?……不!我还得要艾菲,还得要理想,誓死也要追寻我的将军杖。那可是我的生命,我的血液、我的细胞、我的一切!如果没有她,我活着还能干什么?倒不如死了罢了…… 天哪!什么时候了,我还能浮想联翩,豪情万千,却又永远找不到答案!苦恼呀苦恼!悲伤呀悲伤!我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如此怪异!别人都像我一样吗,死在眼前也在想着理想?不!他们不会,他们只会想着怎么逃出去,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而我不是,我不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我是一位伟大的英雄!…… 看来我是对的,不然我怎么会选择这条路?既然我是一位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上天刻意安排——那么我就要时时刻刻追求我的理想,不死不休!今生求不来,来世再求;来世求不来,五百年轮回后再求……只要皇天不死,厚土不老,我的梦永不消! 既然如此,我还埋怨什么?天下做什么事不需付出代价,何况寻求理想?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为寻求理想而献身,岂不理所当然?还能无所事事,老死于床? 想到此袁磊不禁轻嘘一口气,吟出一句诗:“猎犬终需山间丧,将军难免阵前亡!” 有人呆呆地望着他,目光茫茫。似乎想问:“说谁呢?” 袁磊不屑地转过脸去——还能说你们!呸——! 算了!算了!死就死吧——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只要死得其所。如果有来世,我还是一如既往,仍然追寻理想、仍然深爱艾菲……不成功则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做不成什么,而是没有机会去做,希望渺茫不见,现实摆在面前,你将何去何从?…… 袁磊望望海天——苍苍漭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