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新任庄主 雪终于小了些许。 花燕峰站在屋子门口赏着雪。 只是站了许久,看了许久,显然身在,心却不在。 汾雪脚步轻盈地走近,花燕峰似乎想事情有些出了神,竟未查觉。 汾雪从嘴内呼出一口气,弥漫着叹息的味道——堂主自从找到了那女子,就喜欢东想西想了。 “堂主。”汾雪轻轻唤了声。 花燕峰怔了下,侧首看向汾雪,伸指捏了下汾雪的脸,笑意潺潺,打趣道:“哟,我们的汾雪回来了!” 汾雪不满地撇了下嘴,揉了揉脸道:“堂主也不怕给您的月儿姑娘看到?她要是生气不理你,只怕是最后会全怪到汾雪头上。” 花燕峰笑了笑:“汾雪啊,你随我来这中土的时间并不长,想不到嘴到是越变越厉了。说吧,事情怎样了?” 汾雪道:“如堂主所料,镇辽王果真中了硕亲王的计。” 花燕峰听着,双眼渐渐微眯,似在想事情。 “堂主,我们……我们是不是要去迎救?” 花燕峰笑了笑,摆手道:“不必,这些事情本就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们就无需去蹚这浑水了,更何况我当初只是答应人助白卓一把,他自己不听我的劝,怨不得谁,况且……”花燕峰说着望向天空,“况且,我们这回来中土主要是对付玉溪山庄的,只要是玉溪山庄的东西,我们都要夺过来。” “堂主,属下探到,玉溪山庄换了庄主,现在的庄主是玉面罗十年前收养的义子,前阵子,玉面罗好似想将自己的义女许给这新任庄主,可偏偏这位新任庄主却不喜欢这女子,拜堂成亲之时,竟当众离去,惹得玉面罗大怒。” 花燕峰笑着“哦”了一声,“竟还有此等事?” 汾雪望着花天满道:“这件事情,江湖上传的是沸沸扬扬,虽然玉面罗当日宴请的宾客不是很多,但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情,外面已经传了好些日子了,不过,玉面罗倒是颇疼爱他那义子,出了这种事,他还是将庄主之位让给了那义子。” 花燕峰双手环在胸前,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我还真想见识见识玉溪山庄的新任庄主。” 汾雪一听花燕峰的话,满不在乎的噘了噘嘴道:“那还不简单?如今的玉溪山庄早已不是当年的玉溪山庄,如今它只做正当生意,江湖事,从不插手,堂主你可以扮作大商人去找它玉溪山庄的庄主谈生意不就得了?” 花燕峰轻笑一声,伸手钉在了汾雪的头上,“笨丫头,人家玉溪山庄哪里会理会一个外人?他如今的产业这么大,想必就算是再大的客商,他庄主也不会轻意现身,到时候也只能见着他们的掌事之人。” 汾雪摸着头,嘟着嘴小声道:“那哪里见的着?又不知他叫什么,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子。” 花燕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好似在想着如何能见着那玉溪山庄的新任庄人,好半晌,才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身侧的汾雪道:“对了,好几天未瞧见孤魂,他还在忙着那睡美人的事情?呵,难得啊!不会是那小子,动了凡心了吧?” 汾雪笑了笑道:“夜大哥的睡美人早就睡了,只是不喜说话,不喜笑,总坐在窗边,时而盯着漫天的雪发呆,时而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腕发呆,夜大哥常常会去看她,但是两人常常是不说一句话,夜大哥有时候是放下吃喝的东西就自行离去了。”汾雪说着哀叹了声,“也不知夜大哥是不是对那女子动情了,不过啊!依女人的直觉来看呢,我觉得那女子好似经历了什么大难的事情,从她的眼里看到的除了冰冷冷的冷漠却再无其他,嗯……也不是那种势气凌人的淡漠,好似……好似一种……就是表面上虽是看着人,心里好像处处戒备的样子。” 听着汾雪所说,花燕峰似乎更来了兴趣,扬着嘴角笑了笑:“有趣,只是若真是孤魂那小子动了情,最后可能该他遭殃了——心冷的女子是最能伤人的。” 亲王府。 白城书房内,冷逸楚和白城对弈着。这一盘棋仍是下了半个时辰有余,却未分胜负。白城一脸笑吟吟,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甚好。“冷贤弟,今日本王可是一定要赢你。”白城盯着棋盘笑道。 冷逸楚手执黑子淡淡一笑,眉宇间一丝光华闪过,轻轻落子。“只怕是王爷想赢在下,没那么简单!” 白城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好,今日这棋若是下不完,贤弟你也甭想回去了。” 冷逸楚笑着点了点头。 白城继续道:“不过,若是本王输在冷贤弟手上,本王也心服口服啊!贤弟博学多才,非一般人能及啊!”冷逸楚作辑道:“承蒙王爷夸奖。”屋外一小厮匆匆而进,“王爷,膳食已备好,您看是否先用膳?” 白城听着,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摸着小腹笑道:“光顾着下棋了,这肚子啊,还真有点饿了,冷贤弟,棋盘咱们先不动,用过餐后,再来继续,如何?” 冷逸楚站起身欠了欠身子,“一切旦凭王爷作主。” “那贤弟先随家奴去,待本王换身衣装。” 冷逸楚随着小厮离去。 白城关上门,屏风后走出一个男子,锦衣裘袍,金冠玉带,端得是器宇非凡、华贵逼人,脸上却戴着个狰狞可怕的地煞面具,面具铸造得栩栩如生,好似噬人的恶魔般。面具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寒星般清亮,却又射着冷冷无情的光芒,让人盯着不由得从心里透出阵阵寒意。 白城见着男子,脸上的笑意沉下,缓缓走到一边坐下。 面具男子缓步行至房门口淡淡开口道:“刚才那男子是谁?” 白城一面倒茶一面道:“冷逸楚,这俞州城的大商。” “你是否特别想拉拢他?”随声,面具男子已转身看向白城。 白城抬头凝视着面具男子,与他视线接触,他又忙撇开,茶盏慢慢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你若想夺回帝位,兵当然少不了,财也更为重要。” 面具男子轻笑一声,“叔叔就那么有把握可以让他花钱,而且还是花不菲的钱?” “哼……我自有我的打算。”面具男子走到白城对面坐了下来,“叔叔不会存着什么别的想法吧?” 想着自己近年来受的心绞痛,白城气不打一处来,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但仅仅是一瞬而已,即而轻轻一笑,放回茶盏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的命都在你手上,我怎么可能耍花样?” 面具男子呵呵笑了声,“叔叔知道当然最好。”男子说完转身离去。 地上的雪未化,淡淡的月光映在雪上,照的整个天空都是一片惨白。冷逸楚一身雪白的貂裘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周围如此空荡,如此寂寥,好似漫天漫地的苍凉中,只有他一人苟活。 风有些大,有些寒,如千万把刀一般割在脸上,他却无丝毫感觉,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初汾月住的园子,只是站在园子门口未敢再往里走去。 当初,他就猜到了事情最坏的一幕,只是心头还存着那一丝丝的希望,想着能带她远走,这样,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知道。 可事实却未能如愿。 如今,自己并不只是那个云家的云冀,还是玉溪山庄的冷逸楚,他有要担负的责任,有要报的恩。 只是不知她此时究竟身在何方? 眼前的雾气越来越重,有些快看不清路。 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离去。 本不想理会白城,本自己大仇得报,很多事情不用去理会了,可玉溪山庄的生意往来,离不开各地官府。 又知,白城岂会放过自己? 第一卷 第二章 皓雪艳梅 镇辽王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显然如今最大的赢家便是白城,如今得罪他不是上上之举。 汾月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如今,她想的事情很少,好似一下子脑袋空了,不知要干什么。去找他报仇吗?她不知道,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对于救自己的夜孤魂,她虽是很感激,却也留了几分戒备。 如今她还能相信谁?自己原本如此地信任别人,换来的却是爹爹柳姜因自己而被害死,她能做的便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怒骂自己,未带眼识人。 夜孤魂进园子里的时候,汾月一身雪白的流裙,头发也未梳,握着扫把在扫雪,只是一顺眼看去,她好似要与这皓雪融为一体般。 夜孤魂看得有些发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拿过汾月手中的扫把道:“你身上的伤才刚好,这些事情就不用做了。” 汾月未去看他一眼,苍白的脸上无血色,浅浅地笑了笑,“你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如何报,不过只怕我也报不了,如今我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但是我并没有地方可去,如果可以,我愿在这里做些杂活,望再多收留我几日。” 虽与汾月结识的时长不算太长,可他看得出来,她的性子烈,自尊心很强,身子又才好,若是不答应她,想必她一定心里过意不去,回头便会离开。罢了,夜孤魂默叹一声,将自己手中的扫把递到她手上,“你的要求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注意自个的身子,身上的皮鞭伤还未好透,我不要求你做什么杂活,粗活,你若是自己觉得无聊,想找个事打发时间,你就做吧!”汾月还是头也未抬,点了点头,接过扫把淡淡道:“谢谢。” 园子外,花燕峰握着琉璃酒壶正灌了一口酒,靠在一裸大树下望着园子里说话的夜孤魂和汾月,他从汾月开始扫雪时就来了,只是汾月一直低着头,他未看清她的脸。 看见夜孤魂来了,他想着可以看场好戏了,却哪知这两人根本就是:你待我如宾,我待你如客,说话都客气得很,他也未看出夜孤魂对她有半点的动心,这倒令花燕峰有些意外:既是未有情,为何孤魂要坚持救她? 汾月低着头扫着地上的雪,也不知她有没有在用心,手上虽是扫雪的动作,可地上的雪却并未被扫走。夜孤魂看着她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一阵寒风过,吹动着树上不胜凉意的白雪簌簌而落,不知何处飞来的梅花,盘旋在空中,随着白雪静静而落。 汾月看见落入白雪里的腊梅,怔了下,抬头望去,漫天漫地俱是白雪红梅,她长长的墨发被卷起,荡在风里,最终履在脸上。夜孤魂抬眼望去,静看,慢慢而下带着袭袭淡香的梅花。花燕峰仰面看去,凝视,缓缓盘旋,飘左,飘右,飞舞的皓雪艳梅。 一瞬间,汾月眼内渐渐泛起了泪水,不愿去想那一日的庙会,不愿去回忆那一夜的瀑布,不愿去看那一夜漫天的飞花,不愿去承认,那一夜数的九百九十九颗星星。 不愿去想,不愿去想。 却原来到头来,事事都涌上心头,心被撕批得疼。 猛然间,低下头,眼泪滴滴打落,如晶莹别透的珍珠般,打在雪地里的腊梅上,久久不愿散去。 夜孤魂垂睑看向她,吐了口气,缓步走到她身侧,“天气太凉了,还是先回屋歇着吧!” 听到夜孤魂的声音,正凝神看着漫天飞花的花燕峰忽的惊醒一般,顺眼望了过去。 汾月撇过头,拭去眼角的泪抬眸看着夜孤魂凄婉一笑,“不碍事,我身子一向都很好。”顿了下,汾月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叫什么,就算我不能报救命之恩,但总可以记着恩公的大名。” 夜孤魂怔了怔,眼内涌着异样难懂的暗潮,沉声答道:“夜孤魂。” 园子外,见没什么戏看,花燕峰灌了口酒,撇撇嘴转身离去,忽听得身后汾月的声音:“小女子柳汾月多谢孤魂恩公的救命之恩。”花燕峰脚步猛然一滞,心像停顿了半刻,漆黑透亮的眸内漾起不可置信的洒涌,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有些怕自己听错了。是听错了,一定,一定是。整个身子如长在雪地里一般,不能动弹。他缓缓转回身,盯着园内的汾月,看得如此仔细。她肤光胜雪,却毫无血色。她弯弯柳眉,却涌着淡淡的伤。她眼内无任何星子,没有色彩,没有光亮,似一潭清泉,却静如死水。一身雪衣临风而飘,一头墨发倾泻而下,冷漠中却又带着几分高贵,没有一分的天真。 “大哥哥,你长得真美,比我爹爹珍藏的画里仙子还要美。” 花燕峰有些不敢相信,往日那迷人的笑早已沉下,她不是小月儿,绝对不是,小月儿明明在房里等着我,而不是这个我眼见她要死去而不去救的女子,不是……绝对不是…… 眼眸里漾起了伤感的洒涌,胸膛里的担忧和疼痛互相攀附着,翻滚成炙人的宕装,几欲喷薄而出的火焰蔓延开来,烧灼成他的心。 紧皱着眉,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疾步离开。 第一卷 第三章 真假月儿 是夜,天空挂着几颗稀疏的星星,闪着薄弱的光。 雪在静悄悄地化着,屋檐瓦漏上,雪水滴答。 屋内掌了灯,通亮,窗下,隐隐一抹淡影在晃动。 花燕峰站在园子里静静地看着窗下那抹淡影,脚步却顿在园子里,不愿再朝前走一步。 他不愿去想,屋里的这个不是小月儿,那个伤得如此重的女子才是自己小月儿。 默立良久。屋内的武子旋蓦地开了房门,看见园子里的花燕峰,甜甜一笑,跑到园子里扑到他怀里,柔声道:“怎么一个人站在园子里不进屋?”花燕峰的心猛然一抽,扶起武子旋淡淡一笑,未语,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武子旋坐在桌旁手撑着头望着花燕峰。 花燕峰一面倒着热茶一面漫不经心的问:“月儿,还记得儿时,你送我的那只簪子吗?” 武子旋一怔,缓缓直起身子,眼神巫亚看向另一处,不自然地笑了笑,记……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花燕峰看了她一眼,心下不敢去猜,“那上面的花式你还记得吗?” 武子旋挠了挠头,看向花燕峰宛尔道:“啊……那个,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备点吃的。” 正要起身,花燕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打算过几天去向你爹提亲,因为那只簪子我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又想重做一只和那样子相似的,因为是你娘亲的东西,所以你应该记得更为清楚。”武子旋低下头不去迎和花燕峰的视线,“我……我……可能时间过的有些久,我……我有些记不住了。”花燕峰幽黑的眼中隐藏了太多东西。 听着武子旋那牵强的解释,眼神渐渐暗沉,“我只记得好像是一朵桃花。” “啊……是啊,我想起来了,就是一朵桃花。”武子旋笑着望向花燕峰。 花燕峰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未说话。 小月儿送给他的簪子,根本没有桃花,只有一枚弯月,小月儿说它叫“月牙簪”,是她娘亲的留下来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呢? 他的心里渐渐明朗,老天爷终究还是耍了他。 他要如何去面对她? 她身负重伤,倒在冰天雪地里时,自己连看也未多看一眼。 她昏睡不醒,倒在榻上与阎王斗争时,自己也未曾去问候一声。 如今老天爷才来告诉他,是他认错了人。 让他的心如何去释怀? 花燕峰淡淡一笑,转身缓缓出了屋子,只留下不明一切的武子旋,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 他心中落了空,脑内一片白茫。 汾月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背上的皮鞭伤正在结壳子,痒、疼,也只能忍着,背上的伤自己看不到,她也从未想过去看,只是有时候用手去触摸的时候,能感觉到那如烂蛇一般履在背上的硬硬的伤疤。多半时候上药都是汾雪帮忙。 汾月低下头只是淡淡一笑,得罪了谁?她不过是得罪了一个嫉妒成狂的女人,那个女人爱他如痴,而他呢?他真正爱的又是谁? 当冰凉的药涂到伤口处时,虽不是彻骨的疼,但也有些如针刺般带着清冷的感觉,“嘶!”她咬着唇,忍住了痛。听见汾月抑痛的声音,汾雪的手稍轻了些,“我弄疼你了吗?” 汾月摇了摇头,“没有,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照顾你的可不是我,我只是受夜大哥所托,必竟男女有别,有些事情他不便替你做,我只是时不时过来替你擦药而已。”汾雪努了努嘴道。 汾月轻轻一笑,“多谢!“汾雪怔了下,即而轻轻一笑,继续替她上着药。 屋外,花燕峰沉默着靠着墙头,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淡星。 许久,听见开门的声音,闪身至一旁。 见汾雪离去,他才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纱窗下,那抹黑发至腰的淡影缓缓行至窗边,轻轻拉开窗子。 她随意披了件外衫,眼神暗淡地望着漆黑的夜。 心里似在数着星星,又似空洞迷茫。 寒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环在胸前,却没有关窗,仍凭厉风如刀子般割在身上。 他远远看着,本是模糊的距离,他却看得如此清楚,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有道未好全的伤,细长的墨发随着冷风飞舞着。 环在胸前的手腕上还缠了厚厚的纱布。 不知是风太大,还是她本就身子不太好,她打了个喷嚏。 花燕峰看得心如刀绞,似无数双手在拧着自己的心。 他心中除了懊恼、后悔,已并无其他,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脸上那道伤痕。原来十年的时间真的很长,长到一个人可以将自己记得最清楚的那张脸给渐渐淡去。 心里无时无刻的惦记,可见到真正的她时,他有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满心的痛。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将她弃在冰天雪地里,怎么能容忍自己当时未去伸手救她? 纱窗下,汾月皱着眉轻咳了两声,就关上了窗。 花燕峰慢慢走到房门口,扬手欲敲门,手重重地抬了起来,却又沉沉地垂了下去。他没有敲门——他不知道要如何和她说。只是靠着墙头静静听着:听到她上榻的声音,听到她叹气的声音,听到她下榻穿鞋的声音,听到她带翻茶盏落地的声音,听到她低泣的声音,听到她咬咽的声音:“冷逸楚,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爹……” 听到她嗦淘大哭的声音…… 第一卷 第四章 不敢相认 这么久了,整整快一个月了,她将所有的事闷在心里太久了,不是她不愿去想,而是一想起往事就会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去宣泄,她心里那个人一瞬间从自己最爱的男人变成仇人,她不敢去面对。 花燕峰听着她痛哭的声音心如撕碎般,闭上眼,握着拳头,靠着墙头极力抑制内头的冲动,他想冲进屋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他,他一定会守在她身边,一辈子都会守着她。 次日天还未大亮,只是隐隐透着黎明的青光。 汾月大半宿未入眠,想闭眼再睡会,奈何再也睡不着,起身下了榻,打开门时,却见地上一包着东西的白手帕。 捡起来打开,汾月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月魂钩,蓦地疯了似的奔出了园子,园子外却空空如也。 当初当她发现月魂钩不见的时候,难过了一阵,最后她将这一切归在了老天爷的身上,也许是老天爷让她这一生都见不到他,却不想此时此刻,月魂钩竟自行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门前,可她的心里却是苦涩的喜,她盯着手中的月魂钩笑着,眼泪却颗颗落,她蹲在地上笑着……笑着…… 她至小到大最不愿的事情就是在人面前流眼泪,她总觉得这是软弱的表现,所以她能忍一定忍,以至,知道柳姜死后,她没有哭,被冷傲雪鞭抽时她也没有哭。 可某些事情触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总是情难自控。 看到冷逸楚时会哭。 念到冷逸楚时会哭。 想到冷逸楚如今是自己仇人时也会哭。 这会看到月魂钩,她如看到亲人一般,流下的是委屈的泪。 “小月儿。”一个清亮且带着丝丝颤的男声蓦地从园子外飘进,汾月怔了下,十年之后再一次听见这一声熟悉的叫声,心头猛然一震。她拭去泪,缓缓站起身。 花燕峰款款走进,斜飞入鬓好看的眉,似水墨画一般流畅,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似清泉般透澈,闪着点点亮光,似寒星般堆璨,似幽潭般深幽。 鼻子高挺,唇形堪称完美,此时微微勾起,带着一抹笑意,很淡,那笑中却藏着一抹涩,可他的笑却有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吸引力。 一身藏青色的孤毛斗篷罩在身上,内衬颜色相近的云锦衣,泛亮的乌发,不扎不束,飘散在风里。 汾月有些诧异直愣愣地望着花燕峰。 花燕峰缓缓走近,垂眸看着她冻得有些泛红的手,眉头轻皱,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汾月只觉得心狠狠一抽,头顶像炸雷一般,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敢相信,呆呆地凝视着花燕峰,他眼中有太多东西,太多,好像只需用心再往里看下去,便能全部读懂。 他那张好看的脸,比爹爹珍藏的画里仙子还要美,他嘴角那迷惑的笑,能摄到人心里,他不扎不束的黑发,如仙人一般,他俊美雕刻的脸隐隐有着光泽在流动。 “大姐姐,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出这竹林吗?” “我长得很像女孩子吗?” “不过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你是男孩子啦!”汾月怔怔地望着他,他的眼,他的脸。 花燕峰轻轻一笑,从怀里掏出了月牙簪递给她,“我时刻都带着它,这十年来我无时地刻不都惦着你。”她没有伸手去接,摇着头不敢相信地后退了一步,眼内的暗潮剧烈地翻涌着。有一丝丝的恐惧,有一丝丝的绝望。 如今等她不愿再去相信爱的时候,他便出现了,而自己却早已将月魂钩解下,永远地尘封,她早就打算忘了他了,她早就打算不再继续和他的承诺了,现在,此时此刻,这样到底算怎么回事? 他突然出现了,拿着月牙簪出现了。 花燕峰期待地凝视着汾月,眼内涌着淡淡的紧张。 他静静等待着。 许久后,汾月将捡到的月魂钩塞到他手上,未再看他一眼,声音淡漠如冰:“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这个东西我想应该也是公子的吧!还给公子,还有……还有簪子我根本就不认识。” 汾月说完未待花燕峰说出心中的想法,便转身离去。 花燕峰的心骤然一缩,手中的月魂钩和月牙簪齐齐落到雪里,竟也不留一丝响声。月牙簪直插在雪上,上面金黄弯弯的月牙映着满地的白雪,发出耀眼的光。他眼内却只余一片漆黑,黯然。 是……是老天爷……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为什么自己会将心心念念的人认错?为什么自己会舍得将她丢在冰天雪地里?为什么自己会狠心不去救她? 汾月匆匆几步跑进了屋,后背抵在房门上,心中说不出的痛。他不是她的大哥哥,不是……她的大哥哥,早就被她遗忘了!她早就不记得他了!她早就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了!不是……不是……不是……无论她怎样说服自己,他不是他,可她的心就在那里一点一点痛着,糜烂着。汾月咬着唇,眼泪滚滚而落,她捂着胸口瘫软地滑倒在地。 她的心不愿再往前走一步,仿佛前面又是一个万丈深渊等着她,她只要稍稍往前娜一步,便又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她只能告诫自己后退,后退,只有退到原地,只有退到安全的地方,才不会被伤到,才不会掉落到惫崖,挨着那不到头的伤。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不是她的大哥哥,不是……她的大哥哥找不到了,她已经将他彻彻底底忘了。 第一卷 第五章 风寒来袭 屋外。 花燕峰伸出手,以一个古怪的姿式久久站着,眼神闪着丝丝痛,直直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不愿认他。 是啊!十年了,也许她是将自己忘了。忘了,忘了吧!忘了会好。寒风一阵接一阵,天空中又淡淡飘起了晶莹的雪。虽不是很大,可渐渐眼前开始模糊。他久久地立着。他有些快看不清那扇很近却又离得很远的房门。 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蹲下身,从冰冷的白雪里找到了已被掩埋的月魂钩和月牙簪,转身离去。 这两日,不知是因迎了风还是被那皮鞭抽过后,身子骨就弱了,前些时染上的风寒,明明渐好,这两日却又复发了,搞得夜孤魂不知所措,以为是她身上的鞭伤还未好全所引发的。 寻来大夫号过脉。 大夫诊过脉却斥责夜孤魂这个做相公的未照顾好妻子,竟让妻子得此大寒。 听得大夫如此糊涂的一说,夜孤魂是哑巴吃黄莲,有苦有冤说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让大夫一定给治好。烧的厉害,迷糊中,她有些说着糊话,可说的是什么,没有人听得清楚。夜孤魂日夜守着她,以勉她夜半需要喝水什么的。 盯着她冒着漆漆冷汗的额头,夜孤魂也只有摇头叹气,打着热水来替她擦汗,冷毛巾替她降温。 “澎。”的一声,房门猛然被人撞开,夜孤魂眉头皱了起来,回首看见是花燕峰,有些诧异。 花燕峰却未看他,疾步走到榻边看着汾月急道:“她怎么样了?” 夜孤魂怔怔的看着他,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堂主什么时候关心起她了? 花燕峰也嗽得听他说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毛巾坐在榻边给汾月拭着汗。 “堂主,还是我来吧!”夜孤魂淡声说道。 花燕峰手中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夜孤魂微微一笑,“从此以后她的一切事情都由我来。”说着,他垂眸看向汾月苍白的脸轻声道:‘.她才是我找了如此久的小月儿,好不容易找到她,我不放手,这一辈子也不会。” 夜孤魂听着有些糊涂,堂主的小月儿不是那个女子吗?怎么…… 夜孤魂有些不解地问道:“堂主说柳姑娘才是真正的小月儿?那……那个小月儿又是谁?” 花燕峰眼中闪过一抹锐光,唇角含着笑,淡声道:“她到底是谁我不管,我只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小月儿。” “那……那堂主打算将那女子?” “她如果有自知知明,应该是自己选择离开。” 夜孤魂看了眼榻上双眸紧闭的汾月,转身缓步离去,未走远两步,便听花燕峰道:“有时间去凤仙居瞧瞧,我若猜的没错,那也一定是玉溪山庄的。”花燕峰说着,嘴角扬起一抹深深的笑意,“我还挺喜欢凤仙居的,如果可以,夺过来也不错。” “是。”夜孤魂重重地应了声,便退出了屋。 听见汾雪嘀咭柳姑娘风寒又复发时,花燕峰便心急如焚,早就想来看她,但又怕她不愿看见自己,可坐着等待的滋味令他吃不消,每时每刻,他的心都随着她。终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心,想来看看她,看她如何了,好些了没有,烧有退些吗?此时静谧的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人。这个世界是他等了十年了的,也是她等了十年却又被她遗忘的。汾月身上一直在冒汗,头部辗转,雪白的软枕边早已被汗水浸湿。她黛眉紧拧,仿佛在做着一个很长很难醒的恶梦般。花燕峰伸指细细的抚摸着她的五官,极尽温柔,双眸内充满了爱惜。 命人取了琴。 花燕峰坐在屋内的案几前,双手抚在琴上,弹起了琴。 琴音如高山流水般,回绕在屋子内,绕着梁柱一点点地攀附,飘散。 优美动听的琴音,一缕缕顺着汾月的耳朵飘进。 她的眉头渐渐舒展。 不知是她听见了他优美的琴音,还是他动听的琴音将她从恶梦中拉了回来。 她的心中好像明朗,也稍好过了些。 眉头没有锁的那样紧,辗转难眠的头部也安静了下来。 一曲终。 花燕峰起身慢步走到榻边,细细端看着汾月,待见她眉头舒展,心下也松了两分,可眼中的喜不过半刻又渐渐转为痛。 抚上她脸上那道还未愈的伤疤,痛在胸口一点点弥漫着。 他俯在汾月耳边,轻声道:“不管你愿不愿认我,不管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我都不会放开你,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的。” “落花……落……天飞。” 花燕峰的心猛然一喜,侧头看去,却发现,她仍是双眸紧闭,刚才那句断断续续的话不过为一句胡话而已,心又一下沉落。 一瞬的喜悦,一时的失落,有心疼更有心酸。 她没有忘记他,至少在她迷糊中还记得那句“落花燕峰飞。” 明知那只是胡话而已,明知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他轻轻握着汾月的手,低低道:“落花燕峰飞,就是我们相见之日。” 汾月眉宇间又皱了起来,那眉心处仿佛集了许多的伤,薄唇微动,花燕峰凑到她嘴边轻声道:“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饿了?” “楚……楚……” “爹……” “我……我恨你。” “难过……难……难受……” 一句句昵喃近乎不清的声音,花燕峰用心听着,虽是不太清,可却字字入耳,更用劲地握紧着她的手。 心中渐渐清冷。 眼内一片黯然。 一些说不清、道不理的滋味翻滚在心间,一点点压着他的心朝着漆黑的深渊坠去。 烧了整整了三天两夜,汾月的意识渐渐回寻,烧也退了下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眼前有些模糊,只感觉有个人影正俯身看着自己,再一次闭上眼,睁开,却见花燕峰,眉宇间尽是倦意,眼中还有些血丝。汾月怔了一瞬。优忽间,只觉得又是心痛又是心惧,脑袋昏昏沉沉的。是他在身边一直照顾自己吗? 第一卷 第六章 有口难开 花燕峰看着她已醒,脸上全是欣慰,柔声道:“你不要乱动,烧了好几天了,待会儿我再寻大夫过来瞧瞧。”汾月未说话只是呆呆地凝视着他。 花燕峰看着她,心中一痛,面上淡然一笑,“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我这就离去,让人寻孤魂过来。”花燕峰说完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扶着汾月起身,将热茶喂给她喝。 汾月是个很听话的病人,她没有拒绝他递到嘴边的热茶,只是仍未看他一眼,眼中仍是一片清冷。 这样的气氛,花燕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认为在女人面前从不会失言的他,可在面对汾月时,也没了主意。 将茶杯放回到桌上,他回头看着汾月笑道:“我……我去让人准备点吃的,你才刚醒,我让人熬点清淡的稀饭。” 汾月扭过头,看向屋角的另一角,很冷淡的口气道:“素昧平生,多谢公子的照顾。” 花燕峰心头重重一抽,她有必要和他划分得如此清楚吗?她一定要装作和他从未认识过吗?就算她如今心里有了人,他也决不会为难她,为何她一定对他这般冷淡? 花燕峰的身子有些僵硬,笔直地立在桌边。 唇上挂着一抹未展开的笑。 金色的阳光从纱窗洒入,勾勒出屋内一切温情脉脉的东西。 榻上一个女子乌发玉颜。 桌边一个男子眉清目朗。 只是一个靠着床榻直愣愣地望着屋里稍暗的一角,一个立在桌边凝视着榻上的人。 屋内却透着一股令温暖的阳光都会淡去的冷漠。 近在咫尺,却又似远隔天涯。 半晌后,汾月盯着墙角淡声道:“公子若是没事,还请回去歇着吧!” 花燕峰微微一笑,面色平静的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回头另派人来照顾姑娘,姑娘重伤初愈,望万事都以身体为先。”花燕峰说完提步出屋而去。轻声带上门,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花燕峰来看过汾月几回,却每次都只是在纱窗下静静观望,夜孤魂没有再去照顾汾月,而是改由了汾雪亲自照料,汾雪本对花燕峰的举动有所疑惑,而后,却在武子旋的吵闹中对事情得知了一二。 武子旋不愿离开花燕峰,花燕峰想到这一切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虽她是冒认了自己心中的小月儿,但是这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她自始至终都未承认过自己就是小月儿。 相处这段日子以来,对她的脾性他大概也摸清了一二分,她不愿离开,为避免她会去吵汾月,花燕峰只得哲时稳着她。可就算是整日面对是她,心里却惦记的是汾月。应该说他的心里除了汾月,就从未真正装下别的女子。 汾月知道花燕峰时常来,那个纱窗的淡影,她何曾看不到?可那又怎么样,她忘却和他的承诺,心里爱上了别的男子,如今她有什么脸面再与他相认?身上的皮鞭伤差不多好全了,只是……只是会永远的留下那些难看的疤。 汾月倒也不介意,有疤好,至少它会时刻提醒自己,以后识人,需看清楚,事事留戒心。 风寒也好得差不多了,能下榻时,屋外的雪也已化了一大半了,可空气中还是透着丝丝凉意。在窗前殿立了许久,她感觉到的不是身冷,而是心冷。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回身看了眼屋内。 本想随意收拾几件衣物离去,可看了一圈,不禁在心里笑了起来,这里没有哪一样是属于她的,收拾?收拾别人的东西带走吗?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下,信步走到书桌边提起了笔:“情情爱爱,错错对对,不过一场云烟罢了,十年是个很漫长的等待……” 只不过写了这几个字,汾月竟再也写不下去,一把将白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一边,抑着心痛重新开始写:“多谢相救,自认为今生无法报救命之恩,虽知就这样离去……” 手中的笔又颓然顿下了,盯着白纸黑字,叹息着摇了摇头,前尘往事,恩恩怨怨,也终不过云烟一场,眼下该做的应是找到大哥和苏姐姐。 她搁下手中的笔,出了屋子。屋外的雪化的差不多了,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洒下,照在人身上,似乎多了一点舒适感。迎着阳光,闭上眼,汾月的心一下空了许多。园子外蓦地飘进了一阵琴音,汾月缓缓睁开眼,慢步出了园子。 几丛翠竹,荫荫绿绿,青绿的竹叶尖上一滴滴欲坠的水珠滑落,轻风来过,竹叶飒飒。 一潭清池,清池周围的细石上还残留着未化完的白雪,池水清凛如镜,映着阳光,波光粼粼,池底的碎石光滑如珠,竹叶尖的水珠滴落在池中,池水轻轻划开一图圈柔波,碎石闪出一丝丝光芒。 花燕峰一身雪白的貂裘斗篷坐于翠竹旁,双手抚在琴上,挑着琴弦。 一头乌黑顺亮的墨发披散至地面。 身影有些孤寂。 琴音柔柔细绵,饱含相思之意。 时高时低,又带着几分心酸。 此情此景,这样一个风一般的男子,令汾月忍不住想到了冷逸楚。他们都是一阵轻风而已,轻轻地来,吹着如刀片的树叶,拂过你的脸,划破你的脸,即而飞走,当你想要随着它去的时候,它就飘得远远的,你伸出的手不管有多快,究竟是抓不到。 汾月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心口酸酸的。 扶着墙壁的手,渐渐抓紧,大哥哥,对不起,早已忘了的人又怎么能出现呢?怎么用自己那颗受了伤的心去接受他呢? 转身离去。 人却顿住。 夜孤魂已不知何时站在了汾月身后,见她一直盯着园内的花燕峰,遂也一直未说话。 他盯着汾月那渐红的眼眶,迟疑了下。 汾月不去看他,紧捂着身上的披风绕过他离去。 “柳姑娘。”夜孤魂见她离去蓦地叫住了她。 汾月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夜孤魂从来就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平生最见不得的便是那是情情爱爱的男女,要爱不敢爱,婆婆妈妈的,如今却瞧见花燕峰和汾月如此这般。 第一卷 第七章 终于相认 他更是心里也不比他二人好受,自从来了这中土,他就一直替着花燕峰寻着小月儿。 夜孤魂剑眉紧锁,沉吟片刻,走到汾月身前,看向园内的花燕峰道:“堂主一直念着持月魂钩的那个人,堂主总喜欢拿着竹筒,自己一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抓蛐蛐,堂主偏爱艳红色,堂主爱弹十年前在紫竹林中遇到那个小女孩时弹的那首曲子,堂主为了找到他的小月儿,至来了这中土,便到处寻人去找脖子上戴月魂钩的女子,就在前不久,堂主无意中捡到了月魂钩,竟喜到认错了小月儿,可哪知他见到真正的小月儿时,她却不理他,与他以礼相待,堂主最爱笑,可这些日子,他不笑了,喜欢独自一人静处,盯着月魂钩和那只簪子久久不语,堂主……” 汾月只是静静站着,听着,晶莹的泪花颗颗滴落。 夜孤魂未再继续说下去,他要说的也就这么多,至少要让她知道,堂主这些年一直都记着她,如今,她不应该如此对待堂主。 夜孤魂一口气从鼻内呼出,双手负在身后离去。 汾月回身看向园子里,紧咬着唇,不知该怎么办。 大哥哥,我忘了你了,我把月魂钩收起来了,你不怨我吗?她脚步轻盈地朝里走了进去。 听见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花燕峰的琴音落下,却未回头,以为是夜孤魂或是月含。只是久久不见人说话,回头却看见汾月呆呆地立在自己身后。心中一震,赶紧起身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她身上,“身子才刚好,应多穿点。”花燕峰扶她坐了下来,汾月却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 花燕峰却一直都凝视着她,他知道,她没有拒绝自己,便已走出了她心里的第一步。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汾月终于开口道:“我一直都戴着月魂钩,我一直都期待着与大哥哥见面,我一直都琢磨着那句‘落花燕峰飞时,就是你们相见之日’。”’说着,胸口一股气从喉头发出来,“我睡觉会想大哥哥变成什么样了,吃饭时也会想,荡着秋千还会想,可我见过落花燕峰飞,却没有见到大哥哥,却在那个落花燕峰飞时……” 汾月淡漠地讲着在那个落花燕峰飞时自己将心交给了冷逸楚,可提到他的时候,好似有把刀硬生生将烙在心上的名字给剐下来般,疼的刺骨。 从中计的相遇,到有预谋的爱上,到她将月魂钩从脖子上取下,她虽简短的用只言片语,可说出来的话却冷淡如冰,她不愿再提及他,只是在提到柳晏死时,才会觉得那口未吐完的气仿若千万根针般扎在胸腔里每一处血肉上,自知道事情的真相以来,她便完完全全将柳晏之死归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认为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所以,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 她至始自终都是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只是唯一能映出她心里的痛,便是紧握着的那双手。 “我已经将月魂钩从脖子上取下,便代表着我将你忘去,所以……所以你也不用再守着那儿时的诺言。”汾月终于抬眸迎上了花燕峰炯炯有神的双眼,那漆黑的眼内,有心酸,有心疼,有苦涩,此时有的更多的便是星子,至少她认他了,她亲口承认她就是小月儿。 花燕峰握着她的双肩郑重地道:“那不是你对我的诺言,那是我对你的承诺,你根本就不用守着那句我说的话,而是我应该实现我对你说的话,所以你没有错,反而是你戴着月魂钩如此久,可见你心里也根本就没有忘记我。”花燕峰说着,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小月儿,答应我,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想了,以后,以后的以后,你身边都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这只不过是老天爷的捉弄罢了,如果,我现在看到的你是幸福的,身边有待你如珍的人,我想我会毫不扰豫地将月牙簪还给你,可是……可是现在我不想还给你,我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要你现在给我答案,我会等,等你的心愿意做决定时。” 花燕峰有些愧疚地叹了声气,“我现在唯一后悔的事情,便是那日见你倒在冰天雪地里竟没有出手相救,若不是孤魂,想必……我真的很该死……” 汾月再也难以去维持自己强加的冷漠,眼泪泪泪而落,她宁愿听到的是他骂她,数落她,可没想到他将这一切都算作自己的错,让她情何以堪? 花燕峰见她落泪有些急,赶紧替她拭着眼泪.“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便是女人落泪,尤其看到你落泪,我的心都要碎了,才和我相认,你便想看我心碎的死掉吗?”汾月抿着嘴笑了起来,笑的有些甜,有些涩。花燕峰也咧嘴笑了起来,笑的那样魅,那样好看。 汾月虽和花燕峰之间的话还不太多,但是她已不再选择冷漠地拒绝他。 她身上的病已经好全了,只是疤终究是疤,去不掉。 花燕峰经常过来陪她,有时候他会弹琴给她听。 有时候他会陪她下棋,只是在汾月那无敌的悔棋功夫上,花燕峰总是惨输,总是半日下来,将自己身上所戴之物竟数输给了汾月,玉佩、扳指之类值钱的东西都输了她。有一回,输的没东西可输,汾月竟打起了他的靴子上那颗鹅卵石大小的翠玉,最后也输了给她,结果她还真让他把鞋子脱了,当着他的面把那玉给抠了下来,逼的花燕峰不得已,每回去找她时,身上都多带了许多银子,以勉她哪日把自己身上的袍子也给赢了去,让自己光着身子出来见人。 以至后来,花燕峰和她下棋时,便不再让她,她要悔棋,花燕峰也不许,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屋外的汾雪听的是捧腹大笑,夜孤魂倒是一派淡然,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地抿嘴笑笑。 花燕峰尽可能地多找些好玩的事情,让汾月不闲下来,他怕她只要一闲下来,便会胡思乱想,去想那已过去的事情,对于柳月倾和苏锦,他也派夜孤魂去打探过,可却找不到两人。 花燕峰怕影响汾月的心情,遂也没有将事情告诉她,至少在他看来,她如今已慢慢打开了心,不再一味地封闭自己。只要她开心,他便觉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会寻人搬来长梯,牵着她上屋顶去看夕阳。她的手是冰凉的,他的手却是温暖的,很温暖,她需要这份温暖。 任凭他牵着。 第一卷 第八章 幸福的笑 在花燕峰细心教导下,汾月从那五音不懂之人,也稍稍会弹那么一首曲子,只是音不弦上,曲不在调上,往往听的花燕峰那眉头拧的紧紧的,汾雪听着一脸不满样,唇翘的老高,捂着耳朵不听。 汾月却乐在自己心中,弹的越来越起劲,花燕峰看一眼汾月,再扫一眼汾雪,再剜一眼夜孤魂,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朝着他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花燕峰紧紧握住汾月的手,伸指弹了下她的额头,“琴音本应是优美的,你弹出来的却是要人命。” 汾月自知弹得不尽人意,撇了撇嘴。花燕峰笑了笑,坐到她身侧,握着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弹了起来。 汾月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也渐渐松了心,手随着花燕峰的手去挑每一根琴弦。曼妙的琴音中,花燕峰有些如痴如醉地侧首凝视着汾月,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柔。 一曲落。汾月笑着侧首,正撞上花燕峰灿若天星的幽黑眸子,心中一抽,有些不知所措,她用力抽着手,花燕峰却轻握着不放,“盼了十年,终于看到你笑颜如花的面容,握着你终于有些温暖的手,小月儿,我……” 汾月低下头,身子僵硬:“我……我有些累了。” 花燕峰口中的话未说完,她便打断了他,花燕峰眼神渐渐暗沉,即而又咧嘴笑了起来:“既是累了,那……那我就送你回房歇息吧!”汾月低着头点了点。回房的途中,没有人再说话,她不说,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待将她送到房门口,花燕峰便转身离去,只是未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汾月的声音:“晚上陪我吃饭。”花燕峰怔了一瞬,待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回身望着汾月,笑着点了点头。汾月轻笑一声,进了屋子。花燕峰却呆在原地久久看着屋内,眉眼间竟是无边无际的笑。 时光如水一般静静地逝去。眼看着在花燕峰的宅子里住了快三个月了,汾月的身子也已好全。 平日里,虽有花燕峰陪笑聊天,心情会好些,可往往一入夜,那些零零碎碎的伤便像拼纸一般,碎裂,合拢,再碎裂,再合扰,如此反复,只要一闭上眼,看到的、想到的都是那个不愿再记起的人。他没有娶冷傲雪吗?他为什么没有娶她,是因为我吗?呵呵,怎么会呢?不对,不要想他,不要,他是害死爹的罪魁祸首! 只是往往想到是他害死自己的父亲柳姜,对他的恨意便又多一分,竟好似中蛊之人每日都饱受着是噬心的痛。 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恨人的感觉,而且也从未去恨过哪一个人,可面对这残酷的事实真相时,她才知,不是自己不喜恨人,而是未到伤心处。承诺尤在耳,却到头来都是虚情假意。 往往是汾月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时候,花燕峰便来了,只是往往,他都静悄悄地寻着角落坐下,等她将心中的那个他想完,然后再来笑颜面对她。 每每汾月发现花燕峰已身在屋中时,都想匆忙去掩饰,只是知道一切早已被他看在了眼里,还用去掩饰什么?如此一想,她也便只能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花燕峰都会温情给她一个灿笑,不去问,等着她,等着她哪一日不再去想他了。 花燕峰慢步走到她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多笑笑,才好看,收拾打扮一下,我带你出去逛逛。” 汾月本想抽出手,但看着花燕峰脸上的笑,她心头一阵涩,仍由他握着,也回了他一个笑,点了点头。 汾月一直只知道这是花燕峰的宅子,但这所宅子是在哪里,她却全然不知,住在这里已快三个月,她从未出去过。 花燕峰牵着她在宅子里绕来绕去,七弯八拐的,都快把她走糊涂了,花燕峰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只觉好笑,这丫头也太迷糊了,住在这里如此久,府里这么多好地方,她都没去过,只是刚如此一想,他又觉得心中有愧,根本就是自己没有多带她到处走走。 走出小拱门,穿过迁回的柳木长廊,汾月眼前渐渐熟悉。那裸大树下绿藤萝缠绕的秋千,秋千旁的石凳和石桌,桌上还有那幅她不懂欣赏的美图,还摆放着琉璃酒壶和玉酒盏。 汾月心中一亮,几步跑过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那日闯进的宅子便就是花燕峰的,只是不知该感叹是缘深还是缘浅,那日想必在屋内睡觉的男子也就是花燕峰。 花燕峰笑着走到她身侧:“如果你那日没有急着要走,我早该找到你了,不过好在老天爷让你掉了月魂钩,好在我捡到了。” 汾月有些吃惊,更多的便是心酸。 回头笑看了花燕峰一眼,便坐在了秋千上。 花燕峰轻轻一笑,“姑娘,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推姑娘呢?” 汾月看着他咧嘴一笑,点点头,“小女子刚好还差一个推的人,公子此言正合我意。” 花燕峰绕到汾月身后,轻轻用力,将她推了起来。 汾月的青丝抚过他的脸,淡淡香气略过鼻边。 花燕峰笑的心满意足。 “再用点劲。”秋千落下,汾月道。 花燕峰道:“只要你不怕,推再高也可以。” 汾月皱了皱鼻子,“我才不怕呢?” 花燕峰手中的又加了一把劲,将载着汾月的秋千使劲推了出去。 她声声笑着,笑的那样大声,笑的那样开怀,笑的那样灿烂。 青丝张扬着飞在风里,裙摆一层起舞,一层落,荡在风里。 乌黑的发覆在她脸上,遮住了她脸上那道难去的伤痕。 花燕峰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深深地盯着那荡在风里的精灵。 黑发抚过,伸手似要抓去,黑发却顺着他的指缝滑走。 如能换得她一辈子开心的笑,幸福的笑,拿什么他都换,哪怕是他的命。 第一卷 第九章 偶遇相思 秋千缓缓停了下来,汾月脸上的笑意未褪,脸上因笑多增了几丝红晕。 看得出来,她此刻的心情颇好。 汾月淡笑着,伸指温柔抚过那藤萝。“以前我家中,也有秋千,那是我爹亲手做的,上面的绿藤也是他亲手缠上去的,那时爹爹不许我出门,所以他就特意做了个秋千。” 花燕峰知道她是想到她爹,难免。 他轻轻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以后,这个秋千就是属于你的,上面的绿藤萝也是属于你的。” 本想到柳姜汾月有些心酸,听到花燕峰的话,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暖意,冲着他淡淡一笑。 花燕峰从怀里掏出月魂钩,又重新挂到了她的脖子上,“答应我,至少让它一直这样陪着你,让你的心不再冷。”汾月咬了咬唇,鼻头一阵酸,急忙撇过头,忍住泪,终是点头同意了。 出了府宅,才发现来的不是时候,各条街道都有重兵把哨,举着长枪过往巡视的侍兵,一队接一队。街上行人倒还是一如往常般,开门摆摊做生意的人也有。 又恰逢这一日是赶集日,街上人来人往,卖卖东西的人大声吆喝,大家好似都未把来往的侍兵放在眼里。对于集市上突然多出的侍兵,汾月是不知,但花燕峰却心知是怎么回事。 皇上遭逆臣刺杀,如今新任皇帝登基,只是满朝文武惊讶的是,登基之人不是太子,也不是硕亲王白城,而是一个白城力言乃是先皇遗落至民间的皇子。 本来满朝文武均不答应,皇上驾崩,太子是理所应当的继位人选,如今贸然出来一个说是先皇皇子的人,无凭无据,但如今一切势力都归在硕亲王白城手上,而白城又力鼎这位民间皇子,文武百官虽是心不服却不敢言,太子却因想保全性命,甘愿将皇位让给民间皇子。在白城的拥戴下,这位民间皇上顺利登基。 如今这俞州城内重兵把哨,一来是想抓出弑君之臣白卓的余党,二来也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皇帝这只不过是在告诉各地官员:如今他已然登基,就是这出云国的皇上!顺者昌,逆者亡。自从白卓被关押,辽王府便被白城带人给抄了,白城接管了白卓手上一切事务,如今的辽王府也不过一座废宅而已。 在白城挨家挨户的搜查下,白卓的近身展枫终是为保性命投靠了白城,还告之白卓与澈池国皇子勾结之事,白城大喜,如今就算是那白卓有九个脑袋怕是也不够砍了。 汾月静静地走着,眼神扫着那挑着担子,抱着孩子的人,不自觉嘴角扬起一抹笑。 对于这热闹的集市,花燕峰并不是第一次逛,只是这一次感觉和以往都不一样,这一次,好像阳光特别温暖,这一次看到的每个人脸上好像都带着笑,这一次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第一次,他觉得有烟火的气息,有寻常百姓的气息,自己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花燕峰抿着嘴笑着,眉宇间的笑如初升的太阳,清漱的眸内漾着一圈圈柔波。 他静静的走在汾月身侧。汾雪和夜孤魂远远的跟在身后,汾雪笑眯了眼,夜孤魂脸上似乎也卸下了往日的淡漠,汾雪侧首看向夜孤魂,拉了下他的袖子道:“夜大哥,你这回可是做了件大好事,我从来没有见堂主笑的跟个小孩子一般,以前呢?他也爱笑,不过笑中更多的是邪气。”汾雪说着吐了吐舌头,“虽然我不该这么说堂主,可你自己也看得出,堂主如今笑的太真心,太天真,太幼稚了,完全就和小孩找到最爱的东西那种发自心内的笑一样。” 夜孤魂听着汾雪的话,侧首看了她一眼,也咧着嘴角笑了下,原来人和人之间是真的会有心灵感应的,堂主以前对着那个假的小月儿时,也没有这样笑过,看来那时,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小月儿。 赶集的人很多,大概寻常百姓都是好不容易借赶集日,往家里多添些东西,汾月被人挤开,手自然紧紧拽住了花燕峰的衣袖,花燕峰也担心人潮会将两人挤散,索性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在人潮里窜来窜去,只是苦了身后跟着的汾雪和夜孤魂,怕出事,得步步紧跟,人潮中,不仅得眼观八方,步子还得时刻跟上。 前方不远处的广场上围了许多人,汾月拽着花燕峰挤了过去,只是围的人太多了,一会听到有人摇头叹息的声音,一会听到有人笑的声音。 “唉!真是可怜啊!” “嘿嘿,看样子长的还不错.带回家做着小妾也可以。” “没人性啊!怎能将一个姑娘家弄成这样?” 汾月是越听越疑惑,拉着花燕峰使劲挤,终还是因为人多,大家都看热闹,没有人让道。 无奈,汾月鼓了鼓腮帮子,一把拉下花燕峰腰间的钱袋,抓着一大把碎银子往空中一抛,大声喊到,“天上掉银子啦!快捡银子啊!” 花燕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这丫头难道不知道他的银子不是偷来,也不是抢来的吗?如今这世道,赚几个银子不容易啊! 但看着汾月脸上的笑,他又觉得一切都值。 汾月想着哪有人见钱不捡的,果然她这一招还是那么有用,众人见天上掉银子,弯身去捡地上的银子。夜孤魂和汾雪护着汾月和花燕峰轻轻松松地挤到人群的最前面,汾月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惊愕。 一个女子,浑身上下破烂不堪,脏兮兮的,身上的肌肤都裸露在外,脚也光着,身上隐约还见带伤,发丝凌乱,随意履在脸上,好不狼狈。只见她蹲在地上,紧缩到一角,脖子上还系着一个颈圈,颈圈被一根粗绳系着,粗绳的另一端被一个胡子大汉紧握在手中。 他大笑着冲着看热闹的人喊道:“十两银子,十两银子,便可以把她带回家了啊!做丫鬓,做小妾都可以啊!”男子说着抖了下手中的粗绳,绳子重重地打在女子身上,女子知道疼,却不知道喊疼,只是更用劲地将自己抱紧,像蜗牛一般,将自己缩进壳内,才不会受到伤害。男子看了她一眼,“看……她很听话,无论做什么,她也不会反杭的。”汾月看着气得双目圆睁,恨得咬牙切齿——这出云国还有没有王法,如此贩卖人口。 为了证明女子真的很听话,男子还特意走到她身前,伸手用力嵌住她的下领,无耻道:“哭……哭一个让大家看看。”女子清秀的面庞呈现在大家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看得汾月的心猛然一抽,她疯跑向男子,一把推开他,蹲在地上,颤着手捧着女子的脸轻声唤着:“相思,相思,是我啊!我是柳汾月,我是你小姐啊!”地上的相思却不敢看她一眼,整个身子颤抖着,舞着手臂,只想把自己藏起来。男子被汾月猛然一推,差点摔倒,满腔的怒火正欲上前对汾月动粗。 花燕峰一个闪身,身形快如闪电般的立在了男子身前,笑着沉声道:“如果想要你这条命,就滚!” 男子丝毫未惧,挽起衣袖,喝道:“敢挡你孙爷爷的财路,我看你们才是不想活了!” 花燕峰未理会他,蹲下身温柔地将汾月揽进怀中,“别担心,我会将她带回府,好生照顾。”汾月靠着花燕峰的胸膛上哽咽道:“她不认识我,她不认识我了。” 男子见花燕峰根本未将自己放在眼里,早已不爽,这会儿还听见他说要将自己的换财的女人给带走,更是怒气冲天,抡起身侧的板凳便朝花燕峰和汾月砸了过去。夜孤魂疾步上前,徒手挡开了板凳,迅速拔出剑朝着男子飞舞了几下,男子身上的衣衫瞬间应声而裂,粗犷的皮肤上裂开些许。 第一卷 第十章 他找来了 不知是因为疼,还是被吓住了,男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双眼瞪得大大的,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一道道流着血的伤口。 汾月从花燕峰怀里站起身冲到男子身前厉声道:“说!是不是你将她折磨成这样的,是不是?” 男子一直低着头,有些发呆,未理会汾月的话,直到夜孤魂手中冰冷的剑再一次架到他脖子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跪到地上求饶:“饶命啊!饶命啊!”夜孤魂冷声道:“是不是你将那女子折磨成这样的?” 男子一听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我前不久在集市捡到她的,当时看她就疯疯颠颠的,一时·····一时财迷心窍,所以……所以就……”大汉说着抱头哭道:“大侠饶命啊!” 汾月转身看着地上将自己抱成一团的相思,心中说不出的疼.那个成天爱跟在她身后像只喜鹊叫个不停的丫头,那个一直“小姐小姐”不停叫的丫头.如今却成了这样,究竟是谁将她害成这样的? 汾月走到相思身前,紧握着她因害怕而挥舞的双手,“别怕,我会带你走,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相思。” 相思又好似听得懂别人说话,抬起头眼神迷茫地盯着汾月,汾月冲她甜甜一笑,牵着她朝前走去。花燕峰跟在身后,汾雪和夜孤魂相随,看热闹的人群也主动让开了道。 冬末的深夜,宁静的只剩下风的声音。 窗外,一轮明月悬挂于苍穹,颗颗星辰分外亮眼,闪着迷人的光,携着清冷的月光照亮整个大地。 汾月求得花燕峰同意,让相思与自己同榻而眠。 相思如今虽像小孩子一般,不愿让人靠近,可她却对汾月没有抵杭。 相思睡觉不太安稳,总是刚一睡着,便又如恶梦般地惊醒,然后捂着被子,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躲在脚落里,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汾月也不怪,唯一心疼的就是不知这丫头究竟遭了怎样的罪。 时时地守在榻边,许久,待确认相思处于安眠状态后,才落了几分心,替她捏好被子,抽出头上的簪子拨了下烛火,烛光稍暗了些,她回头看了眼榻上熟睡的相思,柳眉轻轻舒展,缓步出了屋子。 望着天空中那轮明月,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闭上眼,不让自己去想。 可它总在心里一点一点至心头漫开。 夜幕低垂,星岁密布,恒久的美丽。 那夜也如今夜,星辰漫天。 那夜也如今夜,明月照大地。 那夜也如今夜,同样的星空下,都有他的身影。 如此美景,如此繁星,如此夜。 只是人不是眼前的人。 说好的忘记,心为什么还会如此的疼? 冬末的夜,还是有些寒。 汾月一身雪白的绸衫立在园子里的小道上仰面望着天空,裙摆有些长,拖在被幽幽月光洒满的青石板上,乌长的秀发映着淡淡月光泛着丝丝光彩。 还是那张绝世容颜,只是没有了往日的俏皮和天真,眉宇间更多了几丝无奈和伤。左脸上还余留着一道不长不深,稍稍打点胭脂便可掩盖的细疤。只是她没有去刻意遮盖它,此时,照在这清冷月光下,更清晰而已。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起,已不愿再看到红云衫,不愿再穿上它。以前她认为的便是它们似嫁衣,嫁衣意味着人生中的幸福。 低下头,一口气长长呼出。 忽听得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未语抿嘴笑了下,却未回身,轻声道:“怎么还不歇息?” 微微转身时,却撞上冷逸楚不可置信、带着质问和冷冰的视线。“当真是你!”汾月唇边的笑冻结在脸上.心头骤然一缩。 离别后,几个月,他看着清减了不少,已看不到往日那温暖的笑,眼神里多了几分冷厉。 汾月在心里不禁嘲笑起来,是啊!以前的以前,他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装的吗?如今的他不才是真正的他吗?定定地盯着冷逸楚,汾月面色平静,不怒也不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也不说一句话,心却像被硬生生剥开一般,未流一滴血,里面却早已腐烂。 呼吸有些不稳,因为汾雪的细心照顾,身子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可这会儿,汾月只感觉浑身上下的疤好像活生生裂开一般,疼的钻心。 匆匆扭开头不去看他一眼,猛然转身离开。 冷逸楚握着她的手,一把将她带进了怀中,将她双手死死扣在身后。 汾月想反杭,却在冷逸楚的劲道下,她根本用不上力。 冷逸楚伸指细细地描绘着她的脸颊,待指肚碰上她脸上的那道细疤时,顿住了,眼中全是疼惜,“疼吗?” 汾月却死咬着唇抑住胸口的冲动,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看他一眼。 冷逸楚的手指轻轻地滑到她的玉唇上,细细抚着,眉眼间尽是疼惜和爱恋,还有深深的自责和不忍,“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我时时刻刻心里都惦着你,今天听见沈纱说在集市上看到了你,跟着你来了这里,我本不敢相信,却还是止不住想要来一探真假,原来真的是你,好几个月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听着冷逸楚的话,汾月忧惚地笑了下,“想我?惦记着我?派人寻我?” 冷逸楚手中的劲加了一道,将她更深的往怀里带,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我派人到处找你,我很怕再也见不到你,汾月,回来好吗?回到我身边,我知道义父逼我娶傲雪这件事情很伤你的心,可我……可我根本不会娶她的。” 汾月双手被他控制着,根本用不上力,只得靠在他怀里,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冷逸楚的声音一声声回荡在耳边,片刻后,她才苦笑了下,“冷逸楚,如今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之间根本就不是简简单单因为冷傲雪,我们之间还有更深的渊源不是吗?” 冷逸楚身子僵硬,抱着一丝希望,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难道你忘了我们曾经的诺言吗?” 园子外,花燕峰提着食盒怔怔地立在园子门口,因为担心汾月会饿,因为担心她一人应付不来相思,所以……所以他便特意来看看,寻思着,若是她睡着了,他便静静地离去,若是她没有睡,他便陪她一起吃饭。 花燕峰嘴角那抹柔笑冻着,再也无法溢出完美的弧度,握着食盒的手不由自主地加深着力道,心跳的有些快,有些猛,还有些疼,好像有根悬挂的银针在心上,只要心‘砰、砰、砰’地每跳一下,便会毫无余地地刺在那根针上。 漆黑幽亮的眸内翻涌着层层暗潮。 须臾。 他低下头不再看,转身轻轻走开,靠在园子外的墙上,静静等待着。 原来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就是她心中的那个人,原来他也还是爱她的。 花燕峰只觉得心越来越痛,眉头越拧越紧。 小月儿会跟他走吗? 会吗? 如果她愿跟他走,他是会放手的,一定会放的。 只要她觉得幸福,他就是幸福的。 是的……是的…… 园内。 汾月根本也不知道那道厚厚的园墙外同样还守着一个男子,一个真心真意等她的男子。 靠在冷逸楚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气息。 她承认心里还有他。 可是她心里同样也没有他,她不能忘记那个冰冷的夜里冷傲雪说所的一切,不能。 她宁愿此时此刻,他是跟自己解释那些都是假的,她宁愿,他为自己辩驳。 而他,却还一味地将那些事情瞒着自己,以为自己什么都还不知道,还愿意投进他的怀抱。 可笑的是,他当日对自己的一切不都是假的吗?为何都要表现的一副,对自己是一片真心? 闷着心想了下,汾月苍白的脸上终于溢出了一丝嘲弄的笑,道:“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给我看你的心了,它不是红的,它没有流血,我知道它不疼……” 冷逸楚的心一点点抽着,蓦然用力抬起汾月的下巴,俯下头用力地覆在了她的唇上,阻止她口中未出完的话。他试图一点点撬开她的唇,可她却紧闭着唇。 冷逸楚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下,几尽昵喃,几尽祈求的声音在她耳边回绕着:“究竟出了什么事,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再回到我的身边?” 他用的力道虽不大,可汾月的唇被他吻的泛红,下巴也被他捏的生生疼,汾月凝视着他的眼,看着,如今才知,为何当初,无论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尽他眼底的世界,却原来是他将自己的世界隐藏的太深了,此时再看,却也还是看不清,不禁轻笑一声,“你把自己隐藏的太好了,好到无论我怎么看也不见你的心,我原以为让你夹在情与孝之间,很难熬,自以为是的想要成全你和冷傲雪,却……却原来,我就是个笨蛋,笨的无药可救,是我害死了我爹,是我……”她嘴角仍带着倔强的笑,可声音却无法掩饰她此时难过无奈的心情。 冷逸楚愣住了,怕她知道……怕她知道,难道她知道了吗?“我……”他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