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银针驱鬼 庆市的冬天来得比往常早了些,还不到十一月,医院外的银杏叶就落了个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孤零零的在寒风中摇晃着,不知道是谁关窗户时留了条缝,透气倒是透气,可这倒灌的冷风把我吹得直打寒战。 值班室里挂在墙上的圆形时钟显示还有几分钟就要下班了,接班的人还没来,百无聊赖的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外医院来往的人群。医院正大门川流不息,有抱着小孩的家长,搀扶着老人的年轻人,还有穿着白色护工衣服推着轮椅的大娘们。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闪着红光的救护车径直驶了进来停下,身穿白色衣服的同事接连抬了三副担架下来,早已等候多时的医生护士团团围了上去。隔着窗户我隐约看到了躺在担架之上的人身上冒着的团团黑气。“这是要化气成液的迹象,颜色也跟普通的黑气不一样,不好。”心里暗叫了一声,正打算伸出头去看个究竟,可那担架已经被护士们抬走了。 可不能将这人给放过了,我心里打定了主意,将脱下来的白色大褂重新穿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木质小盒揣到了兜里,刚一拉开门,就听见嘈杂的脚步声从门前不断经过,急救床四个钢轮压在医院的走廊上,传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小刘你来得正好,现在人手不够,你赶紧过来帮帮忙。”说话的正是颜主任,高高的个头,脸色有些发青,地中海式的头发将他油亮亮的脑门暴露在了走廊明亮的灯光下。蓦地,我的视线从他的头上转移到了他推着的急救床上,雪白的床单已经被打湿,走廊上没有暖气,光是看着这湿漉漉的床单都让人发冷。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皮肤黢黑脸颊上还有几颗青春痘,眉头紧锁,嘴巴和鼻子上全是泡沫,身体还时不时地抽搐着,看着他身上的水迹,我猜是溺水了。 就在我打量着这青年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他的眼睛忽然睁开,瞳孔怪异地变成了一条直线,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这表情一闪而过,周围的护士和医生都只注意着脚下的路,只有我捕捉到了。 我松了口气,庆幸我来得及时。我在值班室里看到的黑气就是他散发出来的,只是这黑气比先前看到的又浓了几分。医院里阴气重,恐怕这东西来了医院以后吸收了周围的阴气,变得更加强大了。我心里着急,一路跟着颜主任小跑进了急救室。 “电击还是没反应,主任,恐怕他……” 就在这时,心电图突然传来了滴滴滴滴的声音,刚才连续电击几次都没有反应,现在他的心跳却莫名其妙地恢复了。 颜主任松了口气,正准备缓缓,突然一声尖叫响起,“他,他这是怎么了!!” 护士们大惊失色,除了几个年长一些的强作镇静,脸上也都惨白一片。我顺着她们的眼光看去,床上躺着的青年突然坐了起来,脸上十分狰狞,青筋暴突,睁得斗大的双眼里漆黑的瞳仁已经消失不见,整个眼眶好像塞满了棉絮一般白茫茫。眼角不停地渗着血,嘴角向着两颊弯出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一团常人看不见的黑色像是一个黑洞在他的胸前盘踞着,不停地吞噬着他身体里游动的红色光芒。他直愣愣地看向挂在病房上的时钟,嘴角恢复了正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杨……杨举是吧,你你快躺下,你刚从河里起来,身体虚弱,还不能下床走动……”在医院里呆了两年,我还从没有看到过颜主任说话颤颤巍巍的样子,他工作的时候总是一丝不苟,虽然常常被护士们取笑他那光亮的脑门,但要说敬业,绝对是这庆市医院第一人。颜主任跟刘家的人也有些关系,否则这次刘家的试炼也不会让我来这医院了。 被称作杨举的青年仿佛没有听到颜主任说的话,他缓缓地将头转向颜主任,无神的目光从时钟上收回,头颅在转动的时候发出骨头清脆的响声,嘴唇轻动,黝黑的脸上雪白的牙齿和通红的嘴唇不停地颤动着,发出喃喃的细语,“时间到了,时间到了。” 护士们早就被吓得呆立一旁,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胆子大点的凑近杨举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却被那白色的眼眸瞪了回去。我的右手已经伸到了衣服上的木盒里,打开了木盒的锁扣,将盒里的银针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随时准备出手。 第一卷 第二章 刘家 杨举胸中的那团黑气开始缓慢移动,像流水一般从胸前溢了出来,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小溪,又像纠缠的绳索将所到之处他身上游离的红光全部吞噬,沿着他左胸心口的位置来到了任脉上,流过檀中穴,紫宫穴,眼看就要来到脖颈。按照家里流传下来的典籍,现在我还不能出手。 颜主任见杨举没有回应,将围在病床前的人扫了一圈,看周围的人都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知道没人敢上前。他深吸了口气,走近病床拍了拍杨举的肩想要安抚他,“哇,”一声惨叫袭来,杨举咬住了颜主任的耳朵,将他一把带到了床上,颜主任吃痛惨叫,那声音把我的耳膜震得生疼。 那团黑雾已经到了杨举的下颌,眼看就要从他的口腔冲出去。 “咻”,一道不易察觉的寒光闪过,我手中的银针落在了杨举落在床单外左脚的大敦穴上。这银针是家里将古银重新淬炼后打造的,与市面上针灸用的银针不同,与儿童小指一样长短,比外面的银针瘦上一圈。古银年代已久,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手,沾染了不少人的阳气,再加上刘家在炼制银针时混上了狗血和公鸡鸡冠上的血,一般的邪祟都能去除掉。 颜主任被咬得直叫唤,手臂也开始变白,当银针刺到杨举的脚上时,一团白气从他的脚底慢慢凝聚,紧接着这白气顺着他的大腿一直攀援而上,转瞬间就到了他的下颌处,与那团黑气对峙着。 白气的出现让杨举的身体浑身颤抖,他放开了紧咬着颜主任的嘴,重新在床上坐定。黑气见白气来势汹汹,大有吞并的趋势,打算一鼓作气从杨举的口中冲出,就在这时白气朝着黑气扑去,杨举的双眼紧闭,眼珠在眼皮子底下快速翻滚着,喉咙像是有痰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别动!” 眼看身旁的一个护士准备取出呼吸机套到杨举的身上,我连忙将她制止。杨举身上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从他身体里蹦出来,这个时候靠近他,无疑是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被它附身,想要除去可不是那么容易。 就在这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杨举身体里的白色气团终于将黑气牢牢包裹,像是拖着重物一般,从下颌往下走,一直到达脚底回到了银针之中。银针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隐隐有些发黑了。 我心里有些肉疼,这银针被黑气给污染了,想要让它重新拥有效力,可得费上不小的功夫。好在这邪祟总算是被制住了。 白气一脱离杨举的身体,杨举立刻安静了下来,犹如熟睡的婴孩一般,心电图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成了一条直线。 医生护士们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头脑发懵。整个急救室里只听得到时钟秒钟的滴答声,还有仪器运作时发出的轻微的轰鸣声。 “颜主任,你的手,”为了以防这些人去检查杨举的身体,我不得不开腔将话题引到了颜主任的身上,那东西进了杨举的身体以后,利用他的身体做了这见血的事,就是想趁机占领颜主任的身体中,还好那团白气始终没有让它进入杨举的口腔,否则若是让它顺着血液进入颜主任的经脉,后果不堪设想。 护士们迅速清理了颜主任的伤口,给他缠上了绷带以防感染,有的劝说他去打上几针狂犬疫苗,毕竟被人咬了得了狂犬病的先例我们医院也遇上过。颜主任眼中疑虑重重,他还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 “我说啊,颜老大你就别想了,估计这人是早就死了,只是他的神经和肌肉细胞还没坏死,所以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咱医院那守着太平间的陈师傅,不是一直跟我们说还看见过有尸体半夜坐起来吗?”说话的是医院的护士长何平,她拍了拍胸口,不知道是在安慰颜主任还是在安慰自己。 医院里最忌讳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她也一向不相信这些。 颜主任被何平拉着去接种了狂犬病疫苗,何平离开急救室的时候朝着我挥了挥手,“小刘,你先呆在这里收拾收拾,一会我们就回来。” 我一边庆幸他们走得正是时候,一边靠近床上的尸体打算彻底检查一番。看了看周围没人,我不经意地整了整床上的被单,顺手将杨举脚上的银针取了下来。 那银针不断地散发着热量,好像囚困了活物一般。 第一卷 第三章 白医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来的人好像都是从延河里救出来的。”何平和颜主任一走,急救室里留下的护士禁不住讨论了起来。我来的匆忙,还不知道这溺水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银针小心放好藏在身上,侧耳听了起来。 “可不是,来的时候急救车上的人为了弄清这些人的来历,翻了翻他们身上的东西,你猜怎么着,死的这些人,包括这个杨举,都是四月出生的!”说话的护士叫北北,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女孩,留着清爽的短发,双眉紧皱,眼底一丝疑虑。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听送他们来的工友说,他们一行六个人从工地上干完活打算乘船回家。延河你总知道吧,就一条小河,可他们到了河中间的时候船就一直打着转,死活也开不出去。那船一头一尾分别站了三个人,有两个人会游泳,看这船奇怪,一头扎进了河里。啧啧,这十月的河水啊,已经很凉了啊,敢跳河还真是让人佩服。那两人的突然离开,让船失了平衡,剩下的四个人就掉到了水里,有三个人找着了,还有一个人至今下落不明。” 北北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女孩讨论着,我站在她们附近,听了个一清二楚。难道是水鬼?可是我从延河边上过了那么多次,没有遇到过任何的动静啊,未必刘家的法门失了效?若是哪天有人跟我说天要塌了,我可能还会怀疑,但要说刘家传了十几代的法门不起作用,那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叫刘冉冉,出身于三大隐世家族之一的刘家,刚从实习医生转正成为正式的医者不到半年。刘家家学渊源,传闻明代之时的先祖便是皇帝身边的御医,后来先祖厌倦了宦海沉浮,隐退到了离京都好几十里以外的村落里。都说大隐隐于世,先祖担心身上的手艺没了用处,又回到了京城开了个药馆,行医问药,只收取少部分的钱财。 说到这儿也不过就是个典型的中医世家的故事,在这广阔的Z国里这样的家族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刘家除了中医以外,在隐世世界里还有另一个称号,“妙手白医”。 先祖归隐之后广交朋友,结识了众多性情中人,其中有一人是清远观的道长,那道长见我家先祖与民为善,遇到贫穷的伤者之时常常分文不取,将原本只能传给他亲传弟子的秘籍交给了先祖,并且告诉了他一个大秘密。 先祖回来以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人也不见,他吩咐若有病人就将他们抬到他的卧房里去,任何人都不得偷看。先祖的老婆,也就是我不知道多少辈的太奶奶,问他到底在忙活着什么,先祖什么也不说,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末了还要加一句,“生病不是病。” 这些都是我从家里流传下来的手抄本上知道的,每一代的刘家人都要读这记录了刘家由来的手抄本,也算是给刘家小孩的启蒙读物,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平常人见不到的东西存在。 这书的扉页上就写着,“生病不是病。”我读的那本早就不是最初的那本,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辈誊写了交给我的,读完那书我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生病。我爸从来不带我上医院,当然也跟家里本来就有医生有关系,但奇怪的是,他从来不给我配药。 而是用针。 那针就是我兜里的银针,他将针扎进各种奇怪的地方,耳朵里,脑门上,人中上,手臂上,扎过之后之后总觉得身上麻痒痒的,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紧接下来,病痛就没了。 等到我十岁的时候,我爸取来一个包裹着丝绸的檀木盒子,那绸缎看上去放了很多年了,已经没了光泽微微发黄。他郑重地将那盒子交到了我的手里,“按照刘家的规矩,你也到了学习的年龄了,刘家的嫡系到了你这一代也就只剩下你一个,其他都是刘家的分支。按照先祖的临终嘱咐,刘家不分男女皆可继承,况且这紫金针……” 我爸欲言又止,将要到口的话也咽了回去。那个时候我还小,只顾着看这盒子里紫光闪闪的小针,小孩子都喜欢新奇的事物,我小时候就一直觉得这些细小的针神奇得很,如今听说我爸要将这些都教给我,恨不得立刻将针掏出来在自己身上扎上几下试试。 紫金针到我手里没多久便是那年春节,爷爷当着很多人的面告诉刘家各支各脉来的亲戚,“按照老规矩,冉冉是刘家的新家主。”我看着桌子边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跃跃欲试的哥哥姐姐,看着他们诧异的神情摸了摸头上的小辫子,那时的我还不懂这家主是个什么含义。 第一卷 第四章黑医出现 只是想起当时他们看我的眼神,不知道为何竟有些同情。家主不应该是个很酷炫的职位吗? “哗啦!”就在我愣神的几分钟内,急救室的门突然就打开了,一大波家属猛地冲了进来,想必刚才出去的护士长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领头的是一个两鬓有些发白的大婶,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姑娘眼泪汹涌,眼睛哭成了一个灯泡,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急救室。兜里的银针不断地跳动着,刘家只会驱鬼,这捉来的鬼却没办法化去,只能将它赶紧带回去镇在桃树枝做成的香炉里。 说到捉鬼,穆家的人倒是擅长。好久不见穆枫,只知道他现在成了穆家的接班人,去了殷市的丰逸公司,成天飞来飞去,还不知道现在落在什么地方呢。 我前脚刚离开急救室的大门远离了呼天抢地的人群,回到值班室收拾了下东西,就发现手机屏幕一直不断地闪烁着。按照刘家自古传下来的规矩,每一人家主正式接班前都要历练一番,而且历练期间必须断了与刘家的联系,刘家也不能以任何形式进行帮助,除了我妈会偶尔给我打个电话关心我的身体,连我爸爸也不跟我说话。 将手机从桌上拿了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的熟悉名字,原来是芊芊。 芊芊当初跟我同一批进的这所医院实习。作为庆市唯一的三甲医院,竞争自然很大。我大学学的是临床医学,爷爷说我中医该教的早就教给我了,学学西方人的行医方法对以后有帮助。 入了大学以后我才发现,这中医西医也算是有相通的地方。仗着从小学医的优势,也仗着刘家传下来的特殊口诀,我的成绩在整个年级里倒是排在前几名。 不知道真是我表现良好,还是老爷子暗地里托了关系,我们一批进来的那些实习医生,就我一个人留了下来。芊芊对我崇拜异常,她一直以为我是小城市里来到庆市安家的学霸,看我一个人呆着可怜,作为本地人的她常常约我出来玩,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刘小姐你终于给我接电话了啊!我打你电话都快打得我手机没电了。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给我赶紧地到庆市一小附近的昌平街上来,就是我们上次吃羊肉米粉对面那儿。那儿有个卖狗皮膏药的。我爷爷今儿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那怪人买的东西,我劝也劝不动,一劝吧他就说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医生,都是在骗他。你赶紧过来帮我劝劝。” 还没等我说话,芊芊就劈头盖脸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一番。我不由地笑了笑,当初医院没将芊芊留下,八成也是因为她的脾气急躁了。 “谁说你不是医生了,你爷爷不是知道你在私人医院上班吗,那里的环境也不赖啊。”我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说着话一边整理着桌上的东西,每次去芊芊的家里,她爷爷总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还没见过他这么固执的一面。 “在他们那代人眼里就认这个死理儿,我有什么办法!你赶紧来啊,再不来我担心我爷爷就真被忽悠买那什么虎骨龙皮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把手机给掉到地上去,“我马上就过来,你再跟你爷爷讲讲理。”习惯性地拉开抽屉,那里还有两个檀木盒子,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将它们揣在了包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碰到了杨举这事以后,老是心神不宁的。 刘家在三大隐世家族里是负责驱邪的,驱的是人身体上的邪,老祖宗传下来的书里扉页那句“生病不是病”,就是说的但凡人发了病,如果不是擦伤烫伤骨折这些“硬伤”,那么必定是因为身体被邪祟侵犯了。这些邪祟进入到人的身体里面,停留在某一处地方,靠着人的血气慢慢滋养壮大。 中药和西药能够暂时将这些邪祟打碎,但这些邪祟仍然停留在人的血液里,一遇到机会它们就会死灰复燃重新聚集,所以说中药和西药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唯一能够将这些邪祟从身体里彻底清除的,就只有那道士传给刘家的针灸之法。 刘家人自小修习那道长传给祖宗的心法,经过修炼以后,我们不仅能够一眼分辨病人的病灶,知道生病的地方,也就是黑气的所在,也能够识别人间的鬼魂,同时激发天地之间散落的正气。只要刘家人将体内的真气灌注到银针之上,这银针就如同驱魔棒一样有了法力。刘家也是靠着这奇妙的法诀,在众多的隐世家族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第一卷 第五章拆穿黑医 为了不将我们刘家人暴露出来,家族族规之一就是轻易不使用针灸之术,遇到求医的人若是得了普通的病症只是开几副中药就过去了。因为这针灸之术用的越多,越容易被敌人发现。我在小时候就明白,这世界上鬼魂并不是最可怕的东西,最可怕的还是人类自己。 天已经黑透了,庆市的风吹得人脸颊生疼,刚出医院大门就把我冷得直打寒颤。匆匆忙忙拦了个车吩咐司机到芊芊说的地方,正想眯着眼休息一阵,就见车外街道上一团奇怪的影子一晃而过,那影子还带着黝黑的光芒,还没等我分辨清楚,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竟然这街上也有了。”我禁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若是我没有看错,刚刚那个影子分明就是厉鬼! 不知道为何,庆市这些日子街上的游魂越来越多了,近日庆市并没有听说发生什么重大事故,也没有自然灾害,但我却常常能够在街上碰见那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魂魄。这些精神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耗掉它们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力量,然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少数力量强大的,隐士世家中的穆家会出手将它们收拢,以免给人间带来祸患。 那些脱离了主人身躯四处飘荡的精神体,像是无家可归的游民在荒芜的人间寻找着归宿,有的碰巧进入了生人的体内,于是有的人经历了生老病死中的“病”。有的因为生前积聚了太多的怨气,附着到活人身上以后,除了病痛以外它们的宿主还会遭遇厄运。 但总的说来,这些魂体都没有意识,并不会主动害人,害人的魂体是“厉鬼”。而这种鬼,只有会祭炼鬼魂之法的门派或者家族才会炼制。三大隐士家族之一的王家便会这一法门。 “这街上早就有了啊!”司机的声音陡然响起将我的思绪打乱,我镇定了下心神,暗道莫非这司机也是同道中人,能够看见一般人难以看见的东西? 车子正前方上的后视镜露出一张憨厚的脸,果然人不可貌相,民间自有高手,我暗暗佩服。那中年司机得意地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右边的街道,“你说的那家烤鸭店吧?不是我吹的,自从这李氏烤鸭上了美食栏目以后,来的人可多了!这可是庆市唯一的分店!我还常拉到从外地来这吃烤鸭的客人呢!” 我嘴角抽了抽,尴尬地笑了笑,“对对,您说得都对!” 昌平街是庆市出了名的夜市。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各路摊贩仍旧费力地招呼着,酸辣粉和馄钝的香味将我的肚子惹得咕咕直叫,还是干正经事要紧。勉强按下胃中的饥饿感,避开小贩和逛街的人流,我张望着芊芊说的那家卖狗皮膏药的地摊,以为在这么热闹的地方估计得找上一段时间,结果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这一行的,就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一个熟悉的女声从离我不远处的路口传来,这不是芊芊的声音又是谁? 我走近一看,那小摊也就七八平米大,用塑料布在地上铺了一层就算是摆好了架势。 庆市今早刚下了雨,昌平街又属于老城区,地上的砖头早就松动了,人一不小心踩到空了的泥砖,身上就会带上泥点,夜市的街上更是泥泞不堪。被人踩得满是污垢的塑料布上摆放了好几个棕色的药酒瓶子,那瓶子就跟家里用来泡酒的瓶子一般大小。每个瓶子朝着人群的一面都贴着发黄的标签,“千年蛇胆酒”、“万年海马酒”、“百年人参酒”…… 还没将这些瓶子给看完,我就忍不住想笑,这摊主,以为自己是捉妖的呢?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造骨头跟人说是虎骨,还好意思说自己有龙皮,你当大家伙都是瞎子啊?”芊芊双手叉腰站在一个小摊面前,对着一个穿着道士袍子的人说道。那人约莫五十来岁,个头矮小,头发挽了个发髻,从现代社会的眼光看来有些复古。脸上褶皱很深,眼睛细成了一条缝,面对芊芊的指责他好像很是火大,满口黄牙露了出来跟芊芊争辩着。 “我说它们是那它们就是,小姐你可别多管闲事,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没证据可别乱说!”那摊主见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芊芊,你别管。我刚刚试了他的酒,又让他给我扎了几针,我的风湿立马就好了,效果好着呢!再说我花我自己的钱,你爸妈都管不了我,你就甭说了!”芊芊的爷爷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嘴巴翘得老高,一副赌气的模样,大有不买就不走的架势。 第一卷 第六章 邪祟 “爷爷我跟你说了,这都是骗人的,你不是常看那养生节目么。如果他的药酒效果有那么好,为什么没上电视上去!再说针灸,现在谁不会扎针啊,可是有效果的可没几个!就连大医院我看也没那么快就见效!”芊芊边说边喝了几口水,想到她在电话里说的,她该是已经劝了老爷子一两个小时了。 我走到芊芊身后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 估计芊芊的注意力全到了老爷子和那道士身上去了,我这一拍把她吓得不清,整个身体抖了一下,转身发现是我,眼中带了几分喜色,“冉冉我的大医生,你可终于来了!快帮我劝劝,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别扭起来可比我那侄女还难缠!” 芊芊朝着坐在小板凳上的老爷子努了努嘴,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把我往前推了推,“爷爷,你看这是谁!冉冉你还记得吗?就是以前来我家玩的那个,人家可是庆市大医院里的医生!” 陈爷爷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到芊芊的话,芊芊不由得叹了口气。 “陈爷爷,好久没见了您还记得我吗?”芊芊说过她爷爷因为年纪大了,记性不是很好,这个小摊靠近夜市边缘,路灯有些暗,为了让爷爷看得清楚些,我蹲在陈爷爷面前。也就是这时,我才注意到摆在板凳旁边的一副银针。那银针有长有短,有的还带着没有干涸的血迹,明显是刚使用不久,想到芊芊刚才说的话,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凡靠着针灸吃饭的人,按照穴位进行针灸的话,由于避开了大的血管,银针又极细,即使拔针的时候有血迹也绝不是肉眼能够清楚看到的,这…… 刚才离得远,加上光线有些暗,没有注意到这个摊子有些不对劲。抬眼再重新看了看那些药酒,我这才发现,那些酒瓶内竟然涌动着淡淡的黑气。 那黑气,与我先前在杨举身上发现的黑气一模一样,正是邪祟! “冉冉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把芊芊挤下去的姑娘?”芊芊的脸色瞬间就凝固了,老爷子的话让她脸上都烧了起来,“冉冉别误会,爷爷他说话就这么直,你别想多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放在心上,伸手将摆在地摊上的银针拿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那银针别说与刘家的银针相比了,就是比市面上普通的银针比起来,也粗了些。我取了一根银针对着路灯看了看,这一看才发现,这银针的中间竟然是空的! 一阵难闻的药酒味从针上传来,对照着灯光我发现那针尖上也有极淡的黑气! 再看看那一罐一罐的药酒,我心中已经明了了几分,来了庆市一两年,竟然没想到冤家路窄,碰上了刘家的死对头,黑医。 这世上有白既有黑,有光也有暗,刘家有个妙手白医的称号,与之对应的Z国隐世家族中也有传说中的黑医。刘家用医救人,而这黑医便是用医术害人。 我第一次知道黑医的时候还不到八岁,那年我爸爸刚教会我认识穴道,我每天被这些枯燥的理论折磨得死去活来,巴不得丢了手上的书去外面跟着小伙伴们好好玩玩。那天家里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都出去了,就剩我一个人在家,我瞅着没人看管,一个人偷偷的遛了出去。 当时我们家还住在老式的四合院,是太爷爷那辈给传下来的的,我爸爸没有兄弟姐妹,爷爷奶奶跟我们住在一块。我刚路过爷爷住的房间门口,就听到杯子摔碎的声音,接着是爷爷的一声怒骂,“这些人都是医家的败类!身为医生不知道治病救人,却仗着自己职位的便利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若不是被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人不知道还要害死多少人!” 我虽然很少看到爷爷笑,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火。我被吓得在房间门口打着哆嗦不敢再往前走,琢磨着要不要回去继续背书,房间门突然打开了,爷爷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脸色铁青,眼睛里都是怒火,跟在他后面的是我爸爸,我爸爸朝着我使了个颜色让我赶紧回屋里去。 隔了几年我才知道,八岁那年我家附近的一座小学很多小学生因为在学校吃了午饭食物中毒。他们跟当时的我一样大小,小孩子本来身体就弱,经不起折腾,有几个严重的已经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负责救护的医生中有一个是黑医,眼看这些孩子救不活,将黑气也就是邪祟放入这些小孩子的身体里,吸食他们的生机,再将在这些黑气提炼出用以增加他们自身修为的药丸,滋养身体。 第一卷 第七章 比试 这些小孩很快就死去了,院方的人觉得有蹊跷,刚好刘家有个远房亲戚也在那医院工作,一眼就看出了不对,请了我爷爷去看。我爷爷阻止了黑医伤害更多的小孩,但这黑医白医之事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只能上报说这医生开的药有误,最后他被革职了事。 这些黑医也都会中医之术,只是事物都有两面,就像有的草药能治病,有的草药经过搭配后却能害人一样。不过眼前的这个摊贩,显然只是个门外汉。 “你给我放下!谁让你看我的银针的!”那假道士见我仔细打量着银针,生怕我发现些什么,以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速度迅速朝我小跑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上的银针死死捏在了手里。 “中医博大精深,以为自己是个医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懂针灸吗?你懂药酒吗?”那道士看我是个小姑娘,又听陈爷爷说我刚在医院工作不久,估计不是个懂中医的,说这话想吓唬吓唬我。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多是些叔叔阿姨一辈的,他们这辈的人刚开始重视养生,也不管到底有没有用,什么都想试上一试,这些游贩和黑医骗的就是这些人。 “老板啊,小姑娘年轻不懂事你跟他计较什么。这大爷我跟您说,我以前也用过这东西,效果啊,立竿见影!”人群中一人走了出来,朝着道士竖起了大拇指,那道士会心一笑,摸了摸嘴上的胡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芊芊啊,你看看,你这朋友懂什么啊?这中医和西医差距大着呢,她年纪轻轻的知道啥?这药酒我买定了,你可别再劝我了。”说着陈爷爷从兜里掏出了副老花眼镜戴上,又从荷包里拿了个手绢,一层一层地打开,那里面躺着几张大票子。 “爷爷,我……我!”芊芊急红了眼,她不知道我家的事情,以为我跟她一样只学了大学的专业课程。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到我的边上悄悄在耳边说,“冉冉,要不咱报警吧?你说消协的人下班了吗?”我朝她笑了笑让她放心,将包里的檀木盒子取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陈爷爷,这针灸呢,我也会啊。不怕您笑话,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呢!”我故意将这话说得很大声,好让那假道士听见看看他的反应。果然道士的脸色顿时由晴转阴,他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人群中刚刚夸赞他的那人见我说这话,看周围的人群开始了窃窃私语,连忙吼到,“大话说多了也不怕闪了舌头!小妹妹我看你大学还没毕业吧,赶紧回去好好念书,别给你的老师丢脸了。你的年纪还比不上这道长为人针灸的时间长呢!” 我打开手中的盒子,将里面的银针取了出来,“老爷子,芊芊说您最近睡觉落了枕,要不我给您试试?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他好?”假道士看了眼我手中的针,脸上惨白一片,我似笑非笑地朝着他挥了挥手中的银针,指了指针尖的部位,他顿时手足无措。突然他又镇定了下来,“我倒要看看现在的后生是有多了不起!哼!” 那声困在他鼻腔里的冷哼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知道他是黑医,知道他银针中空的一部分就是用来将沾染了邪祟的酒灌进去然后进入人的身体里的。那酒估计是掺杂了麻痹的效果,所以能够暂时缓解人的疼痛,老爷子也就以为药酒管用。 若是老爷子将药酒买了回去,那道士再骗他说这药酒必须配合针灸使用,让他经常回这摊子上扎针,那这道士就能趁机将老爷子身上的生气取出,到时候老爷子没病也会生病。 这种方法笨是笨了点,但对他这种在医道方面一窍不通,又没有什么真本事的人,既能够骗钱,又能够增加自己的修为。这酒除了用寻常方法检测也只会检测出其中用来麻痹的药物,而这种小剂量的麻醉剂与医院里用的麻醉药物相比不值一提,要追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刘家的银针都是一针一个盒子单独放置,十岁那年爸爸虽然将紫金针给了我却不让我随意使用,只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将他锁在了书房柜子里的顶层,只让我用一般的银针练手。 陈老爷子将我浑身打量了个遍,眼里的不信任看得我心里发毛,芊芊不停地向我挤着眼让我赶紧给老爷子试试,陈老爷子看了看芊芊,又看了看我,不情愿地说道,“看你这孩子倒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既然针都随身带着,那给我也试试吧。” 第一卷 第八章 身份 落枕算是肌肉型的损伤,按照刘家书中所说,这种类型的损伤不是因为邪祟入侵,而是单纯的肌肉劳损。中医的说法,针炙人体颈部的颈百劳穴能够治疗落枕、颈部僵硬,放松肩部肌肉。我让老爷子把身上外套脱了,没想到老爷子一听这话立刻发了火,“我说冉冉啊!你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啊!刚才这道长给我治疗风湿也是让我脱了上衣要我扎脖子,怎么这落枕也要扎脖子?” 陈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中气十足,我还在纳闷按理说那道士给陈爷爷扎了银针,邪祟应该已经进入他腿上才对,可我刚才悄悄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到,以为是因为邪祟进入得不多所以看不出来,原来是被我给相错地方了。 我朝着芊芊看了看,芊芊立刻知道了我的意思,她伸手指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道士回答道,“刚才这假道士就是扎在我爷爷颈子边上的,我也不懂这东西,就觉得奇怪。你说这腿上的毛病,怎么跟颈子扯上关系了?” 听了这事情的前因之后我也没搭话,陈爷爷虽然满心不情愿,还是将外衣给脱了下来。我给他推拿按摩了起来,等到他整个肩膀都放松的时候,我看到他闭上了眼睛,显然很是享受。那是当然,小的时候可是被我天天逼着给他揉肩,这技术早就练出来了。 我看时候差不多了,也不急着给他扎银针,只是趁他现在心情缓和了些跟他说道,“芊芊常说爷爷你是个明事理的,见的世面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多得多了。我跟着我爷爷学了这么久的中医,可没听说有腿上的风湿病扎肩颈的,再说啊,我刚看了看那银针,可是奇怪得很!” “那针怎么了?”陈爷爷的眼睛陡然睁开,眼光中多了一丝好奇,“那银针里面竟然是空的,您说奇怪不奇怪?而且啊,那针里面还有药酒的味道。”我索性告诉了他实情,这样显得更有说服力。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比如黑医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他,就看他能不能反应过来了。 那道士看跟陈爷爷小声交谈,又见到陈爷爷不断看向他手中的银针,游离不定的眼神中出现了慌乱。我将这些看在眼里,也不直说他是个骗子,只是取出银针扎入了陈爷爷的颈百劳穴,不断运用着捻转和提插的方法轻轻刺激着陈爷爷的穴位。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一团小拇指甲盖大小的黑气从颈百劳穴里钻了出来,慢慢地被银针吸收掉,我松了口气,还好芊芊机灵及时劝住了他,不然以后连身体怎么虚弱的也不知道。 就在我收这针的当口,我看到那假道士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手中的银针,嘴角竟然渗出了丝丝血迹,也是,我倒是将这一头给忘了。 黑医将邪祟送入生人身体的时候,必定会对那邪祟施法,这样才能确保邪祟吸收足够的生气之时能够再被自己从生人体中取出来,就好比刘家用针之前也要使用祖传的心法一般。 黑气被银针吸收,施法的黑医会受到反噬,这反噬有大有小,进入陈爷爷体内的黑气不够多,所以这假道士也就只是心神激荡而已。 “你,你竟然是……”不知道那道士是认出了我的白医的身份,还是以为我是什么收鬼高手,连声惊叫了几句,原本就细成了一条缝的眼睛在皱纹的挤压下都快叫人看不见了。他朝着人群中的一个男子比划了几下,两人顾不得收摊,竟然就这么跑了,临走前他又转身将地上的银针捡了起来, 周围的人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冉冉,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就突然跑了呢?” 芊芊摸了摸耳朵,跟她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我知道这是她在疑惑不解时的标准动作,我看向围拢的人群,他们眼神中都充满了好奇。连坐着的陈爷爷也站了起来,右手不停地摸着银针扎入的部位,左手朝着芊芊挥舞着手臂,“没想到芊芊你朋友这么厉害!我老花眼了啊!不过冉冉,我还是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跑了?” 黑医的事情可能不能明说,这些东西说出去也没几个信,虽然刚刚那黑医只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但我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同伙,如果他有同伙还在场,识破了我刘家的身份节外生枝,这可不符合刘家一贯的隐士作风。 第一卷 第九章 上家 “陈爷爷啊,那人使用的针就有问题。这针比平常的银针要大,而且里面中空,假道士提前就将药酒给灌进去。看他连扎针的穴位也没有找对,说明他恐怕连一点中医的常识也没有。” “冉冉你分析得在理,可是他给我扎针的时候,我明显感到我腿上的风湿痛好了很多啊!”就在陈爷爷说话的当口,芊芊也朝着我们走了过来,人群中的大娘大婶们也逐渐向着我和陈爷爷靠近,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酒里面掺了特效止痛药,当然管用了!若是爷爷你把酒买回去,就相当于天天都在喝药,那药对身体的损伤比酒大多了!” “怪不得我说那要怎么这么管用,原来是冉冉你早就看出来了,亏得我还误会你了。”陈爷爷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疑虑已经消失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来庆市做不了几天客就得回去,不然还真想让冉冉你给我多扎上几次。” “砰,”即使是在嘈杂的夜市之中,玻璃瓶打碎的声音也显得很是明显。今天出来为了方便只穿了双运动鞋,脚背上感觉有些凉,低头一看网面的鞋子已经被打湿了。一股股酒精味从路面上传来。 原来芊芊听见我说那酒里掺了药,一脚将那些药酒全部都踢翻了。“死骗子,怪不得要跑,小心我打电话告城管警察去!”周围人也都摇了摇头,夜市里常常有这样的小摊出现,他们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只知道一般这些东西都是信不得的,今天出了这事才知道那酒不是救命酒,倒是害命酒了。 终于将芊芊教给我的事情给摆平了,芊芊挽着我的手臂将我好好夸了一通,说是为了感谢我从骗子手中将他爷爷救了出来,拉着我要去大吃一顿。正好我早就腹中空空,听了这个提议高兴得紧,好在她家离昌平街很近,送完她爷爷以后我俩打算回昌平街去,这附近的商场很多都快关门了,已经吃不了饭,只有昌平街的夜市会一直营业到凌晨两三点。 从芊芊家里出来再穿过两个街道转个弯就是人声鼎沸的昌平街了。与昌平街的热闹相比,芊芊所住的小区十分安静,只有不时传来的狗吠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刷刷声。 就在我们商量着上哪儿吃饭的时候,隐隐绰绰的昏黄路灯下,我瞧见了个人。 那人头发散乱,嘴角挂着几丝干涸的血迹。身上的道袍乌七八糟的,一块黑一块白,袖口被撕破了一个大洞。晚上的庆市风很大,那风顺着他破掉的袖口灌进他的道袍里,整个人看起来胖了一圈,他嘴上不断嘟哝着,边说边朝着街边比划。他正对着的那方向没有路灯,漆黑一片,看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 “冉冉,你看那儿。”芊芊也注意到了眼前怪异的情景,她躲在我身后悄悄朝着那方向指了指,“这不是刚才那道士吗?” 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芊芊能不能看见,“确实是,不过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莫非刚刚我们走的时候,他被那些大娘大婶给逮住了暴打了一顿?” “怎么没看见跟他一路的那个托儿?要不是我爷爷在,我非得追过去把他们拦住!”芊芊就是这火爆脾气,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因为受不了病患家属的刻意刁难跟人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颜主人把她给拉走的,我猜芊芊没能留下来的原因大半是因为这个。 “我,我是因为路上碰到人把我的银针给破解了才会把那些东西丢下的,你,你帮我转告上家行不行?我知道那针和酒重要,可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怕她发现心里一慌就跑了。他教我的心法我都用了,我正按照他的方法帮他收集生气……你帮我求求……” 已经十点多了,这条街两边的商铺本来就少,又属于背街,生意不好天一黑就都关门了。我们又走的是小区的后门,连个保安也没有,整条街上就只有我和芊芊还有眼前的这个道士。那道士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跪在地上猛烈地朝着地上不停地扣头,一声接着一声连续不断,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冉冉,你说他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疯了吧?”芊芊拉着我的手,手心冰凉被吓得不清,“我们赶紧走,我总感觉阴森森的。” 一阵强风刮来,将街道两旁商铺的卷帘门震得砰砰直响,假道士仍然跪在地上,脑袋上已经沁出了血迹,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女孩正注视着他。 第一卷 第十章警察来了 芊芊使劲拽着我,想要将我拉走,我倒是想上去一探究竟,说不定这人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呢,刘家人对疑难杂症有着莫名的兴趣。拗不过胆小的芊芊,我无奈地转身离开,就在这时,惨厉的尖叫声回荡在了整个街道之上。 “啊,啊,不要啊!不要!”假道士的声音粗粝凄惨,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我正准备迈开步子走上前去看看,就见一团紧密的黑雾缠绕到了他的身上,从他的眼耳口鼻等地方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这黑雾中还透着诡异的红光。 分明是被练成了厉鬼的邪祟附身了! “遭了!”我掏出包里剩下的最后一根未使用的银针准备施法,就在这个时候,假道士细得像条缝隙的双眼张开到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瞳孔发白,飞快隐没在他污浊的眼白之中。 一声低音的浅笑传来,时而尖利时而粗陋,让人分不清男女。那声音赫然是从假道士身上发出来的,确切地说来,是那团黑雾借用道士的嘴发出来的。 “你来了。嘎嘎。” 谁来了?谁?我四下望了望,周围除了我和芊芊一个人也没有,那红光突然凝聚成了一个眼睛的模样,鲜红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 嘎嘎的笑声再次响起,这次我听清楚了,说话的是个男声,“他在等你们。” 厉鬼被人炼成之时掺杂了炼鬼之人的法力,激发了残留魂魄里最后的意识,因而具备了与人进行基础交流的能力,当然,这里的人并非是指普通人,而是像我们这一类的人。 饶是我见了太多的怪异的事也被这男女不明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芊芊更是夸张,她看不见道士身上的黑雾,只看到假道士倒在地上不断抽搐,表情惊悚无比。又听见道士嘴上发出的声音,吓得身体不停地颤抖,嘴唇发白,手中的包都掉在了地上。 “冉冉,冉冉,这该不会是发了羊角风吧……”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那厉鬼化成的眼瞳骤然消散,重新分散成了团团黑雾,不断游离在假道士身上的各个穴位之中,迅速将他的生机包裹吞噬,道士的身体也放开了挣扎,那团黑雾重新聚合在一起,眼看着就要脱离他的身体飘走而去。 我琢磨着黑雾说的话,心里一百个问号闪过,等到我放下心里的疑惑时,道士已经死了。刘家虽然是白医世家,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但是碰上黑医这种祸害苍生的,祖宗特意吩咐过能除一个算一个。 “咻,”趁着芊芊魂不守舍,我手上不经意地一挥,银针顿时钻入到了道士撕裂的长袍里,这厉鬼比下午杨举身上的要厉害得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让它从道士身上逃走,我使用银针时注入的自身精气比往常都多。 白雾从顺着银针处迅速向上升腾,与黑雾缠作一团,那黑雾发出咯吱咯吱的奇怪声响,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看港片时僵尸咬人的声音。 白雾将黑雾裹成一团又回到了银针内,我松了口气,看来这厉鬼也是新炼成不久,虽然具备了说话的能力,但它的法力明显不够强大。我拉着芊芊往老道士走去,芊芊死活也不肯动,“我说芊芊,你在医院的时候这些事儿也见多了吧,怎么到外面来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在医院我当然不怕,可是刚刚你又不是没看到,那人跪在那地上嘴上还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着什么,还朝着那没人的地方一直磕着头。哎哟,这些事情怎么会被我们给碰上了,冉冉,你说那人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我摸了摸鼻子,只能把话绕过去,“可能是产生了幻觉吧,芊芊你这个学医的怎么还怪力乱神起来了。赶紧过去看看。” 我走了几步,听见后面没有动静,想着芊芊平常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模样,没想到遇到今天这事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我快速走进蹲在假道士身边,假装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趴在他身上听了听心跳,顺道将他身上的银针取了出来。 “他已经死了。”我朝着芊芊撇了撇嘴,努力让自己装出一副叹息的模样。没想到芊芊竟然跳了起来,“死得好,这些骗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这就是报应!” 我连忙起身将芊芊的嘴巴捂住,“你小点声,这街上就我们两人,万一被人看到以为是我俩干的……” 芊芊甩了甩齐腰的长发,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俩最多算是个见死不救,怎么能说是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