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曾经,有你有我   原来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在流血,另一颗心在宽容。   秦所依接到阿木的电话,是深夜两点。阿木在电话里语气十分哽咽。秦所依一下子慌了,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问阿木:“是不是Smile去世了?”   Smile是一只金毛,今年十八岁了,早就超过了正常狗的寿命。Smile十四岁以后,阿木养成了担惊受怕的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总会探一探Smile的鼻息,好几次因为他的操作不当,以为它去了,阿木就会打电话找秦所依求救。   阿木“呜呜”哭了两声:“是爷爷去世了。”   秦所依立即站了起来:“我马上过去。”秦所依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一边火急火燎地出了家门,一边给贝特医生打电话。   八月中旬的阿姆斯特丹已有入秋的迹象,尤其是深夜,冷风灌入秦所依的衣裙里,秦所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贝特医生在街角等她。秦所依钻进车内,贝特医生就问:“阿木还有说什么吗?”   秦所依摇头。   贝特医生在胸口画个十字:“希望这是阿木的错觉。”   秦所依也如此希望。   两人赶到花圃时,爷爷的身子早就硬了,阿木守在爷爷旁边,一遍遍地呼唤着爷爷。Smile匍匐在阿木的脚下,如往常一样乖顺。秦所依走上前抱了抱阿木,拍拍他的脑袋:“不哭,不哭。”   死去的爷爷是郁金香花圃的园主,他先是来荷兰打工,后自立门户,以种植郁金香为生。他收养了先天低智商的黄种人阿木,是个慈祥善良的孤寡爷爷。深究关系,爷爷大概是看着秦所依长大的。   秦所依生长在条件优越的家庭里,她的母亲是一位出色的音乐家,为了培养秦所依的音乐素养,秦所依满百日,就被母亲送到了荷兰,寄养在舅舅家里熏陶音乐。秦所依一岁不到,爸妈就离婚了,她跟了妈妈。或许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花在她身上,妈妈一直把她寄养在舅舅家。四岁那年,她妈妈另嫁,重组家庭。四岁之前秦所依不姓秦,至于姓什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后来跟了继父姓,她在荷兰的生活费都是继父支付的。她当以“姓”报恩。只是,她见到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在郁金香花圃这里。记忆里,总会有三个孩子与一只金毛穿梭在花圃之中嬉闹,爷爷会在干完活后,分给三个孩子夹着奶酪的面包,金毛是一根指头长的火腿肠。三个小孩还有一只狗都会蹲在花坛旁,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地品尝嘴里的美味。那是秦所依最温暖的记忆,美好不复存在。秦所依十几岁回到中国。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不痛快的事情,秦所依选择再次来荷兰专心发展自己的事业。一晃好多年过去了,现在她是荷兰著名乐团的大提琴乐师,小有名气。   爷爷的葬礼安排在三天之后。阿木的去处,成了现在首要的问题。贝特医生是爷爷的医生也是旧友,他的意思是他有义务养阿木,但阿木不肯跟贝特医生回家,坚持待在花圃,继承爷爷的衣钵种植郁金香。贝特医生不放心,坚持己见,阿木也不松口,两人就这么僵持着。Smile依旧没什么精神,趴在秦所依的脚下,与秦所依一起看两人争辩。   秦所依太了解贝特医生的固执了,贝特医生是个责任心很重的荷兰人,加上阿木也讨喜,贝特医生舍不得阿木受苦。秦所依也明白阿木的心情。阿木虽然智商不如普通人,但他比普通人更懂得感恩。他对爷爷的感情早就入了骨髓,爷爷也从小教育他不要当个废物,学着生活,学着做事。种植郁金香,自然是第一个要学会做的事。十几年的培养,阿木早就驾轻就熟了,花圃现在都是为老顾客供货,那些顾客都是看着阿木长大的,阿木不会被骗。   两人都有理由,她真的不知道帮谁。她两方都支持,所以沉默好了。   由于贝特医生太固执了,阿木没有足够的口才说服他,最后阿木只能哭着说:“我等修修来评理。”   秦所依听到“修修”,身子不禁哆嗦了一下。   贝特医生听到了熟人的名字,争得通红的脸稍有好转:“好久没见到羽修了。他是不是忘记了荷兰是他第二个祖国?待在中国舍不得出国了?”贝特医生把目光看向秦所依,“你和羽修联系过没?”   秦所依摇了摇头。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再没联系过他,甚至没打听过他,这七年,她对他一无所知。   贝特医生叹了口气:“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七年了,你还没原谅他?人嘛,孰能无过?”   秦所依不说话。   贝特医生见秦所依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拉着阿木去忙葬礼的事。秦所依站在原地,感觉脚下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她低下头,瞧见Smile难得有精神地抬起头,鼻子朝她拱了拱。秦所依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五味俱全。   Smile想傅羽修了吗?它的第一个主人。一眨眼,Smile已有十八岁了,她和傅羽修认识近十九年了。还记得七岁的她,第一次在他的生日派对上遇见他,一个不可一世的少爷。目光骄傲,仿佛上帝精心雕琢的漂亮脸蛋毫无表情地睥睨着台下,她和他的目光交汇,他连一秒的停留都没有,漫不经心地扫过。要不是她的舅妈把她带到他的面前,他们或许就是打过照面的陌生人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如今的秦所依和傅羽修各安天涯,仿佛没了什么交集。如贝特医生所言,她还没原谅他吗?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年的愤怒当年的恨意,早在心口处,化作雨,浇湿了她的心脏,只是当时疼得彻底,过后,早就干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吧?   三天后,秦所依着一身黑衣立在爷爷的墓碑前。爷爷的墓志铭写着:一个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另一颗心宽容。   从爷爷收养阿木起,爷爷就是最伟大的人了。   阿木的身世本来只有贝特医生才知道,秦所依也是在爷爷下葬的前一天从贝特医生口里知道的。   爷爷是以留学生的身份来到荷兰的,那个时候的高才生该是前途似锦的,爷爷又是高才生之中的高才生,本来前途一片光明。他在分子学上有一番造诣,在最权威的报纸上发表了自己的研究论文。谁知第二天,他被学校请到办公室,说他抄袭了同学的研究论文,品性有问题,把他开除了。原来是他同寝室的同学因为偷懒,不想交作业,偷走他的论文张冠李戴,交给了导师。   事后,同学为了保护自己,不肯说出事实真相,爷爷大好前途毁于一旦,名声扫地。后来爷爷不敢回家,留在荷兰打工,攒钱买下了花圃,成了卖花先生。   阿木是害爷爷前途尽毁的那个同学的孙子。一次事故,阿木变成了孤儿。那时阿木已经五岁了,还不会说话,医生给他做完智商评估,才知道他智商偏低。爷爷不忍阿木被送到孤儿院受欺负,收养了阿木,不仅教会了阿木英语还有汉语,还教会了他怎么做个正常的人。   爷爷告诉阿木,他只是比别人的能力低一点。别人做两件,他做一件。只要他能把一件事做好,他就是棒的。爷爷把阿木培养得很好。秦所依刚听完这段往事,无法想象,爷爷是用什么心情把阿木养育成人的?贝特医生说,如他的墓志铭一样的心情。   原来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在流血,另一颗心在宽容。   阿木扯了扯出神的秦所依。秦所依回过神,看着阿木双眼通红:“依依,修修!修修来了。”   秦所依怔了怔,傅羽修来了?她顺着阿木望着的方向,在一百米处的路道上,停了一辆车。这辆车她认得,是傅家的车。   阿木大概是太想傅羽修了,他见自己拉不动秦所依,撒手自己跑过去了。秦所依看着阿木着急的背影,想起小时候,她带傅羽修第一次来到花圃,阿木就追着傅羽修跑,不可一世的少爷第一次吓得落荒而逃。秦所依问阿木,为什么要追傅羽修?阿木摊开手里黏糊糊的糖果:“想给他吃糖。”阿木对待傅羽修的热情比对她还高。她吃醋地问阿木为什么对傅羽修这么热情?阿木说:“他长得好漂亮。喜欢他。”   是啊,小时候的傅羽修精致如瓷娃娃,美得不像男孩,若是养着长发,穿着花裙子,一定是个美丽的公主。谁想过这么漂亮如公主的男孩,长大后那么顽劣,那么喜欢欺负人?   秦所依把目光又瞟向爷爷的墓碑。小时候,她其实并不喜欢和傅羽修玩,傅羽修很傲气,也许是从小众星捧月惯了,不顺着他,他就如个刺猬到处刺人。她就像个丫鬟一样,小心翼翼,一点也不开心。奈何舅舅的生意全仰仗傅家,她又寄人篱下,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傅羽修这位大少爷。后来她认识了花圃的爷爷,喜欢和阿木一起玩,没时间分给傅羽修了。   傅羽修几天没见到她,就发少爷脾气,舅舅被迁怒,又来催她。她只好带傅羽修来花圃。傅羽修少爷脾气大,嫌花圃脏,嫌三嫌四,好几次把秦所依气哭了。只有阿木,傻呵呵地讨好,即使被傅羽修诸多羞辱,他还是黏着傅羽修。秦所依知道阿木听不懂傅羽修的羞辱,她只能帮阿木生气了,所以更讨厌傅羽修了,总是诅咒他。傅羽修虽然不停地嫌弃花圃,羞辱阿木,但每次他都会跟着秦所依来花圃,后来,他不请自来。有时候,秦所依都不知道,傅羽修到底是讨厌花圃还是喜欢花圃。   秦所依还记得爷爷对她说的话。爷爷跟她说,傅羽修其实和她一样可怜。那时候她不理解,傅羽修哪里可怜了?他的佣人对他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副对待祖宗的样子。哪里像她?没人管,寄人篱下在荷兰,每天被逼着学习各种乐器,一点自由都得可怜地挤出来?   后来秦所依才明白,傅羽修和她很相似,都没有怎么享受父爱母爱,他的父母忙于生意,根本没时间管他,他一直跟着老管家生活,偌大的房子,终年没有一个亲人,都是佣人,一堆的佣人。他内心其实很渴望有人能陪他。所以当他认准了秦所依后,就死缠着她不放。   就连秦所依终于“刑满释放”回国了,傅羽修也追着她回国。   如果傅羽修当时没有回国,那么现在的她和傅羽修见面后,肯定会很友好地互相抱一下,脸贴脸,然后说一句,好久不见。   只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也改变不了。   秦所依看着墓碑,墓碑上的墓志铭刺痛了她的眼。她要做一个伟大的人吗?像爷爷一样,拥有两颗心,一颗用来流血,一颗用来宽容?她的手掌有些发疼,就如七年前她打傅羽修那个巴掌过后一样的感觉。她忘不了高傲的他,用那样的目光看她。愤怒、不敢置信以及绝望……   秦所依的衣袖又被人扯了扯。秦所依回头看去,是阿木。他的旁边没有傅羽修。秦所依问:“傅羽修没来?”   “修修说,他答应了你,除非你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他不会自动出现在你的面前。”   秦所依一愣。脑海中闪现自己歇斯底里地朝傅羽修大吼的狠话——傅羽修,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除非我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你别让我看见你。   傅羽修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淡淡地说:“好。”   他在履行自己的承诺。   秦所依忍不住回望道路上停的车。他在车上吗?是等她离开后再拜祭爷爷吗?那么……她成全他好了。   秦所依跟贝特医生道别后,打算离开。阿木眼巴巴地看着秦所依,语气略委屈地说:“我不陪你了,我想和修修说好多话。”   秦所依拍拍阿木的肩膀:“你那黑色的郁金香还留着吗?”   “嗯嗯!我一直在等修修来。黑色郁金香一直有种。”黑色郁金香卖得并不是很好,但为了傅羽修,阿木一直在培育。   秦所依笑着离开。记得她再次来到荷兰,是阿木来接的机,送了她一大捧黑色郁金香。爷爷说,这是新进的种,全由阿木打理,这是他第一次全过程培育的花种。他想把最高的成就与她和傅羽修分享。那时候的她,心是千疮百孔。阿木送给她的黑色郁金香,像个创可贴,帮她止了血,却捂生了细菌。她和傅羽修怎会变成这样?小时候的三人行,再也不复存在了。   当秦所依上车后,她透过车窗看到阿木冲向傅家的车,强拉硬拽拉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比阿木高出了半个头。由于离得远,秦所依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了。秦所依都不知道,自己是想看到傅羽修现在的模样,还是想透过傅羽修看见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那个男人有一双动人的眼睛,他笑着对秦所依说:“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了耶,多大的缘分啊?不做我的女友枉费这段缘哦!”   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车离开墓地,驰向市区的乐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十七岁的秦所依被召回了祖国。那时候的秦所依像是刑满释放的犯人,开心得找不到北。为什么她这么开心?因为她终于逃脱了傅羽修的魔爪。虽然对于阿木和爷爷很舍不得,但离开傅羽修的喜悦淹没了一切。   是的,跟傅羽修做朋友,就像是上刀山下油锅一样痛苦。傅羽修没什么爱好,就会欺负她,使唤她,小时候还只是把她当丫鬟使,长大了,她就已人不如狗命了。例子数不胜数,罄竹难书!秦所依印象最深的就属吃这方面了。Smile每天都有一根火腿肠,她连一块肉都不能沾,傅羽修美其名曰,她是易胖体质,为了保持身材必须忍着。其实她再明白不过了,傅羽修是怕她丢了他大少爷的脸,他不喜欢身边的人是胖子。   秦所依是多么希望傅羽修嫌弃她,从此离她远远的。就像他嫌弃养大自己的佣人太胖,把佣人辞退了一样。秦所依偷偷吃发胖的零食,体重一下子飙升,成了一个大胖子。可见秦所依为了离开傅羽修下了多大的血本!   可天不遂人愿,傅羽修不仅对她不抛弃不放弃,还很“友好”地帮助她减肥,誓死为了她的美丽慷慨解囊。秦所依一点也不开心,她的目的适得其反了,傅羽修黏她更紧了。于是,秦所依挥泪减肥成功后,如傅羽修所愿,控制食量,专心做个瘦子。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成为一个赏心悦目的美女。   傅羽修是个性格很奇怪的男生。他不允许秦所依有其他的朋友,男生女生都不行,必须身边只能有他,要不然,他就搞破坏。在秦所依遇见阿木之前,秦所依试图交过其他朋友,但都被傅羽修扼杀在摇篮里了。傅羽修会用各种手段威胁她的朋友,让她的朋友远离她。秦所依记得她有个朋友不受他的威胁,不管不顾地和秦所依做朋友。秦所依很高兴,更多的是欣慰。威武不能屈的朋友,值得深交!   后来,秦所依才知道,这个朋友之所以和傅羽修对着干,其实就是想接近傅羽修,以另类吸引傅羽修的注意,对她不是真心的友好,她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从此,秦所依选择了和傅羽修一样的态度,拒绝和任何人做朋友。傅羽修是因为高傲不屑,她则是害怕受伤害。   从她七岁认识傅羽修,到十七岁离开傅羽修,秦所依觉得这十年里,除了认识阿木和爷爷是一道彩虹外,其他都是雷鸣闪电,风雨交加。被压榨太久,不愿做奴隶的人终于可以起来了!   可是,在国外成长到将近成年的秦所依,在国内的生活很不如意,更多的是不快乐。妈妈重新嫁人后,有了妹妹和弟弟。小她五岁的妹妹对她这个陌生的大姐,充满了排斥。倒是比她小十岁的弟弟,对她最热情了。每天姐姐、姐姐地喊,让不自在的秦所依稍觉安慰。但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的心情,始终散不去。加上中外的文化差异,被傅羽修“驯化”,她一个朋友都没有,感到很孤独。   刚回国的那些夜晚,秦所依就蜷缩在床上,抱膝无声地哭上一晚。有时候甚至想着,情愿继续留在荷兰,继续被傅羽修压榨欺负,也好过在这里的无助。所幸那段时间,傅羽修总会打越洋“骚扰电话”,虽然依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些不好听的话,但那时那刻的秦所依感觉倍加亲切,听着傅羽修骂人的时候,都会傻笑。   傅羽修忍不住问:“秦所依,你脑子烧坏了?我骂你,你还在笑?”   秦所依躺倒在床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天花板,嘴角挂着笑:“老朋友天天给我打电话,这么深厚的友谊,我知道这是亲昵的呼唤。”   电话那头,傅羽修觉得在秦所依身上找不到乐子了,直接挂了电话。   后来,傅羽修的电话越来越少了。傅羽修说,要考大学了,要认真学习,没空给她打电话。   秦所依知道这是借口。傅羽修根本不爱学习,吊车尾是他的代言词。他肯定是找到新的玩伴,把她抛弃了。   秦所依的不合群,被细心的妈妈袁青发现了。她找秦所依单独谈话。秦所依是个闷葫芦,袁青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自己摸索原因。后来袁青从老师口中得知秦所依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朋友。   袁青觉得是学校的档次跟不上,秦所依和同学没有共同话题。再者,她觉得秦所依和妹妹秦所瑶不是很和,权衡再三,最后决定给秦所依转校,新的学校是A市唯一一家寄宿私立学校。是的,袁青是想让秦所依住在学校,这样能长期和同学接触,加深友谊。可是秦所依不是这么想的。她认为这是变相地排挤她,不想让她插足于这个家庭。   秦所依也硬气,既然如此,谁稀罕?转校就转校,最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秦所依是带着满身的怒气转到A市的新纪元学院。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她被袁青带到班主任的面前。班主任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柔的女性。一头乌黑柔顺的披肩长发,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笑起来嘴角两个小梨涡,看起来十分亲切。   班主任姓赵,她微笑地看着秦所依:“你以后叫我赵老师就好。”   秦所依属于吃软又吃硬的人。简单解释,对她好的,她摇尾巴吐舌头卖乖,如宠物狗;对她不好的,夹着尾巴有求必应,如丧家犬。她礼貌地回了一句:“赵老师。”   袁青见安排妥当,跟秦所依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赵老师告诉秦所依:“马上就上数学课了,你课本拿了没有?”秦所依摇头。赵老师想了想,“要不你先去上课,下课后再去拿课本?”   秦所依没什么意见。   赵老师便带秦所依去教室。   私立学院就是比公立学校条件好。单看建筑与设施等硬性条件,都比公立学校略胜一筹。软件条件嘛……秦所依瞄了一眼始终保持笑容亲切近人的赵老师,她觉得软件完胜!   赵老师带秦所依来到0班。秦所依站在0班的门口,愣了一愣,及时叫住正准备敲门的赵老师:“老师,0班?”   “是的。全年级最好的班级。里面全是优等生,我看你在第一中学的成绩,非常拔尖。不要有压力,你适合这里。”   在荷兰的时候,秦所依的成绩已经无人能敌了。傅羽修说,她的智商和情商成反比。秦所依不甘示弱,告诉他,他的智商和情商成正比。傅羽修的成绩从来没突破倒数第二,永远是吊车尾。如此着急的智商和情商成正比的话,情商堪忧……   傅羽修听出秦所依的讽刺,赏了她“一丈红”。何为一丈红?就是一瓶红酒。这是最残酷的惩罚。因为秦所依对酒精过敏,不能喝酒。酒后,浑身发痒,尤其是脚底板。但是挠脚底板也会痒。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只能百爪挠心了。   由此能看出傅羽修对她的残忍了。他对忤逆者,绝不心慈手软。从反面看,秦所依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对傅羽修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打碎一口牙往嘴里咽。   当教室的门打开的一刹那,秦所依感觉有一束强光袭击自己的眼球。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躲开那道阳光。好强大的生机,属喜阴植物的秦所依怎么能承受得起?   赵老师先于秦所依进入教室,跟讲台上讲课的数学老师知会一声,数学老师点点头,朝秦所依这边看了看。秦所依感觉到教室里一双双眼睛在看她。她羞涩地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秦所依,你进来。”赵老师朝秦所依招招手。   秦所依硬着头皮接受着同学们好奇的目光走了进来,站在赵老师的旁边。   “这是新来的同学,从小在荷兰长大,接受的是西方教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同学们要担待点。”赵老师刚说完,下面的同学就开始交头接耳了,秦所依知道这是在讨论她。   “长得好漂亮。”   “国外不都是吃垃圾食物吗?她居然是竖着长的,而不是横着长?这不科学!”   “一身名牌,家里肯定很有钱。”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家世、美貌、智商都聚在一人身上,哎!”   听着同学们对她深深的嫉妒,她表现得很无所谓。她用一双无畏的眼睛在教室里逡巡了一圈。当她的目光与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位男生的目光交汇时,她立刻瞪大眼睛,惊讶不已地死死盯着他。   是的,很露骨地死盯,像激光一样扫射。   被她如此“热情”盯着的男生愣了愣。秦所依的目光实在太热切了,许多关注她的同学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被她盯的男生。然后又一阵讨论。秦所依甚至能听见前排几个女生的讨论内容。   “呀,又一个被陈牧美色诱惑的无知少女。”   “表现得很明显。”   “西方的教育就是比我们这里开放好多啊!”   “不过她眼确实尖,直接扫描出本校校草。”   陈牧?秦所依提取重点,看着那个男生。刚开始她见他的第一眼,以为是傅羽修。这个叫陈牧的男人,怎么跟她认识十年的“老朋友”傅羽修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陈牧比傅羽修黑一点,其他都没有任何区别。   由于秦所依看陈牧的样子太吓人了,仿佛要吃了他一样,赵老师问秦所依的意见:“秦所依同学,你是不是想坐在陈牧的旁边?”   秦所依点头如捣蒜。   她这行为,引起班里同学哄堂大笑。坐在最后一排的陈牧十分尴尬。   西方教育就是不同凡响啊!这么直接。   赵老师想了想,就安排秦所依坐在陈牧的旁边了。   就这样,秦所依成为陈牧的同桌。   秦所依坐下后,依旧不遗余力地仔细看陈牧。陈牧被她看得尴尬不已,终于忍不住问:“秦同学,你看什么?”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比如双胞胎?”   陈牧愣了一下,摇头。   “你和我一个朋友实在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陈牧没法接话。坐在前排听完两人对话的多管闲事人士孙岩插上一句:“姑娘,你这样的搭讪实在太老土了。”   秦所依不服气:“我说的是真的。”   “才怪。”附近后排的同学非常有默契地回头否决她。秦所依气不打一处来,倔强地跟陈牧说:“你信我吗?”   陈牧哭笑不得地摇头:“我想,永远不会找到另一个像我一样好看的人吧?”附近后排的同学全在偷笑。秦所依在那刻,终于十分肯定了。陈牧和傅羽修一定是一家人,都十分的臭美。   由于她没有数学课本,同桌的作用就是——共用课本。秦所依十分自觉地扯着陈牧面前的课本放在课桌的中间。陈牧愣了一愣,又一次哭笑不得。他忍不住问:“你回国多久了?”   “几个月。”   “为什么回国?”   秦所依愣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国。她只是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让她回国,她就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回国。为了躲傅羽修?还是条件反射地听妈妈的话?或者,她的内心,十分渴望回到妈妈身边?   “不知道。”秦所依如实回答。   陈牧忍不住扑哧一下,指了指课本上的例题:“老师今天讲的是这个例题。”   秦所依淡淡地扫了一眼:“很简单。”   “看一眼就会了?”陈牧颇为惊讶地看着秦所依。   “荷兰的教育是自由教学,没有限制你要学多少。我一不小心学多了,已经学到高等数学那儿了。”   陈牧听了秦所依的话又是惊又是喜,脸上带着颇有兴趣的笑容:“你真有意思。”   “别对我有意思。我不早恋。”秦所依十分冷淡地看他。   陈牧今天第三次哭笑不得,他很无奈,尽量找到“有意思”的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不是说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秦所依恍然大悟:“哦,汉语真是博大精深。”   “……”陈牧有预感,以后他和秦所依将会一直持续“哭笑不得”的状态。他正想与秦所依说话,台上隐忍的数学老师终于忍不住说道:“陈牧,上课别说话。”   “老师,他在了解我。”秦所依十分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不算闲聊。”   “……”领教西方教育了。   秦所依别的功课都无懈可击,除了语文和体育。语文是她的死穴,其水平与小学生有得一拼,这是硬伤,很难治疗。至于体育,还有改善的空间。陈牧是体育委员,秦所依第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就直言不讳地对秦所依说:“你体育肯定不好。这么瘦。你们女生为了美,真会糟蹋身子。”   说起来,秦所依觉得她对陈牧的感觉很奇怪。她一贯发扬傅羽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精神,但她对陈牧的亲近一点也不排斥,还欣然接受。看他帅?她不是外貌协会。深究原因,大概是陈牧和傅羽修长得一模一样,她傻傻分不清,自然产生了不排斥感吧?   秦所依越看陈牧,越觉得陈牧和傅羽修肯定有关系。她继续重复一个问题:“你确定你没有双胞胎兄弟?”   陈牧也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没有!我家只有我一个!我是独生子。”   秦所依将信将疑,没就此作罢,只是不问了。   陈牧接着他的话题说:“你在荷兰吃什么?只长个不长肉。”   秦所依回想,她一直是和傅羽修混的,他吃什么,她也吃什么,除了肉。她的舅舅早被国外的生活同化了,没认识傅羽修之前,她不知道中国菜为何物。自从她留在傅家和傅羽修一起吃饭,她才知道中国菜,从此爱上了中国菜。   “正常的中国菜,可能是少吃荤的原因吧。”不是她不喜欢吃,而是傅羽修控制她进食。   “真可怜。”   秦所依拼命地点头。她有同感。   “你都觉得你可怜了,干吗不多吃点?我可不信你家吃不起。”这几天的了解,陈牧已经知道,本市大名鼎鼎的音乐家袁青是她妈妈,爸爸秦兆也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秦所依绝对是个公主。   “厨师不是我家的。我只吃那厨师做的饭菜。”厨师只听傅羽修的。她也嘴贱,非要吃傅羽修家的饭菜。   陈牧听不懂,也不深究了:“哎,那等小菜就让你屈服成这样?你要是尝到我妈的美味,你指不定直接叫我妈娘了。”   “好啊,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吃饭?”秦所依觉得陈牧这是邀请,她欣然应约。   “……”陈牧麻木地哭笑不得了。他这话,只是中国方式的吹牛。陈牧一把辛酸泪地佯笑,“这事,我先跟我妈打个招呼。”   “好。那就后天?”秦所依依旧表现得天经地义一样。   喂喂,不要自作主张好吗?   最后的安排,真的速战速决地定在后天。就像秦所依和陈牧的友情,从陌生的普通同学到朋友,速战速决。   陈牧家住在城东,学校在城西,路程特别远,坐公交车要一个半小时。秦所依跟着陈牧七拐八弯,脑袋有些转晕了。将近夏天了,天气比较热,“长途跋涉”让她觉得热。她总结出:“难怪你选寄宿学校呢。学校离你家也太远了,你干吗不住在城西?”   陈牧尴尬地笑了笑:“你不知道A市的房价吧?城西的房价是城东的三倍。我家条件可没你家好,买不起。”   秦所依一时也说不上话,因为她看出陈牧眼底的自卑了。秦所依岔开话题:“你妈妈知道我要来吗?”   “跟她说了,她说会准备一大桌好吃的等你。”陈牧也配合地接起话题。   “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妈妈做得比我以前吃的好吃,我就叫你妈妈娘。”秦所依仰着脖子看陈牧。她已经算女生里竖着长的了,陈牧居然比她还高一个头,说话还得死命仰着脖子,真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牧听后,脸上不易察觉地飞过两片红晕。   秦所依问:“你很热吗?脸这么红?”   陈牧说:“是啊,好热。”   秦所依说:“你伸出中指。”   陈牧依言伸出一根中指。秦所依也伸出一根中指,指头对指头,戳戳他的指头,感应温度。陈牧不知她干什么,低头瞧着她伸出的一个中指:“你在干吗?”   “比我们谁热。你的温度明显比我低,所以我比你热。你该高兴。”秦所依笑着说。   陈牧已经领教了秦所依让人哭笑不得的本领了。他撇嘴嘀咕:“谁告诉你这么测的?”   “傅羽修啊。”秦所依很自然地喊出自己的“老朋友”。   “他是谁?”陈牧好奇心来了。   “我在荷兰的朋友,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你性格比他好多了,你智商也比他高,各方面都比他好,你比较讨喜。”秦所依觉得抓住空余时间,就该损一损她的“老朋友”。   关于秦所依一遍又一遍重复有个男生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陈牧从来不当回事。他笑了,不置可否。   陈牧的家境,比秦所依想的更糟。陈牧家的房子很老,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子,楼梯年久未修,坑坑洼洼的,抬头还能看到过道脏兮兮的墙上有蜘蛛网。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略显昏暗,使得房间白天还要开灯。   虽然陈牧的家外观欠佳,但他的家被陈妈妈打理得很整洁,一看就是个很善待生活的家庭。那天秦所依仿佛吃到了人间美味一般,还直接认了陈妈妈为“娘”,脸皮之厚,让人汗颜。 正文 回忆,又错又对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无缘无故的相似吗?他不信,这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后来,秦所依每次都要到陈牧家里吃饭,不到一个月,她有双下巴了。吓得秦所依在寝室里大哭。她不是爱美,只是小时候的记忆太恐怖,她害怕发胖。虽然傅羽修不在她身边了,但他残忍的手法在秦所依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加上陈牧顶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秦所依稍微想象一下,就感觉傅羽修在身边。她跟陈牧说:“容我一个月先减减肥,一个月后再去你家吃。”   陈牧很想朝她翻白眼,觉得她真是多此一举:“怕胖就别到我家吃。”   一般人听到陈牧这话,稍微有点脸皮的人都会知难而退,但秦所依非一般人,她根本听不懂陈牧的另一层意思,她只听懂了字面上的意思。她说:“没事,瘦了就可以吃了。”   “……”陈牧没脾气了。   秦所依减肥不只是饿肚子,还要运动。她的室友见她这么不要命,都在背后议论她,说她不和陈牧一起回家了,肯定是女为悦己者容。这个词被秦所依偷听到,她其实听得懂。当初她被傅羽修逼着减肥,那个疯狂劲,爷爷就揶揄她,说她女为悦己者容。秦所依还特意问爷爷,这是什么意思。爷爷很笼统地说为了傅羽修而减肥,注重体型。   而她现在减肥……也是为了傅羽修。所以秦所依非常赞同室友的谈论,玩命地点头,还附加不能再赞同的声音:“是啊是啊,你们真聪明,这都知道。”她这样,倒是把背后议论她的室友弄得很不好意思。   秦所依减肥这个月,平时都是在学校操场上跑步。有一天她想去买文具,就顺便跑步过去。在她路过一个面店的时候,透过透明玻璃,她瞧见陈牧身上系着围裙,俯着身子在擦桌子。秦所依进去后,点了一碗牛肉面。陈牧见了她比较尴尬,送了面上来,就直接走了。   秦所依确实饿了,面很快就见底了,准备结账。秦所依从口袋里摸出钱。她在国内,什么都没有,只有钱。妈妈另嫁的家,不是她的家。继父对她很不错,给了她好多好多钱,她的生活费是别人的好几倍。但她想要的是像陈牧一样的家。虽然也没有爸爸,却有一个对他无微不至的妈妈。两人相依为命,这样多好!   秦所依把钱递给陈牧。整整一百元大钞票。陈牧接过,让她稍等,他去找钱。秦所依说:“不用了,其他算小费。”   陈牧愣了愣。秦所依却朝他笑眯眯。陈牧的脸越来越沉了,他把一百元丢在她身上,不客气地说:“你走。”   刚刚还好好的,秦所依不明白陈牧的态度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愣愣地问:“你怎么了?”   “你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吗?我又不是乞丐,需要你施舍?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走吧,我最讨厌你这种以为有钱就趾高气扬的大小姐了。这顿我帮你付。”陈牧厌恶地看着她。   陈牧那个厌恶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剑,直插秦所依的心脏,她回身想拉住陈牧,却被陈牧狠狠地甩开了,陈牧再次警告她:“我们不可能做朋友了,大小姐。”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小在国外长大,国外有给小费的习惯。”   “不需要。”   “陈牧!”秦所依继续拉陈牧。   陈牧再甩。秦所依又拉住他。陈牧接着甩,一来二去,陈牧对秦所依吼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这一声吼,秦所依松开了拉住陈牧衣角的手,不怎么哭的秦所依被弄哭了,她哽咽地说:“陈牧,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真的没这个意思。”由于动静太大,招来坐在收银台看电视的老板娘。   陈牧没想到平时笑眯眯的秦所依会被自己弄哭,又见老板娘来了,一下子手足无措:“你哭什么啊?我又没欺负你。”   “可是你不要我了。呜呜。”秦所依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眼泪掉得更猛了。   “……”陈牧见老板娘露骨的探究,很是无语秦所依的措辞,他拉她到门外,盯着秦所依快哭崩溃的脸,见她没有停的趋势,投降道:“好吧,好吧,我们和好。”秦所依的眼泪就像水龙头忽然拧紧,滴水不漏。   “你……”陈牧可以判断,刚才做戏成分太高。   秦所依好像知道陈牧要说什么,委屈地撇撇嘴:“我是真伤心。我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要是失去你,我都不想活了。”   “……”陈牧觉得以后还是好好教她怎么说话吧。虽然她说话正常人能听得懂,但太有歧义了。   明眼人都能猜到。陈牧不敢往那方面想,他和秦所依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的。一想到自己的家境,陈牧内心的自卑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猛烈。要是,他家境优越那该多好?   面店,成了陈牧与秦所依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秦所依瘦后,晚餐都是在面店解决。面店不忙的时候,陈牧教秦所依“基础汉语”,效果非常显著,但仅限于语文成绩提升,至于秦所依的语言能力,还有待加强。   时间过得很快,秦所依叫陈妈妈娘叫习惯了,陈妈妈久而久之还真承认了秦所依的身份,对秦所依跟陈牧一样好。这让秦所依很骄傲,常常对陈牧显摆,陈妈妈怎么怎么对她好。陈牧对此嗤之以鼻,非常不屑。比如,陈妈妈做了烧饼,一人两个,秦所依的烧饼馅儿多。比如,陈妈妈给两人一人织了一副手套,秦所依的手套用的毛线比陈牧的要多些。比如,陈妈妈给陈牧买东西的时候,都会给秦所依买一份。陈牧觉得这些屁大点的事,秦所依也拿来炫耀,也不嫌丢脸。   两人团结友爱地到了高考。陈牧的成绩相当不错,秦所依被语文拖后腿,并不是很理想。秦所依对于考什么大学无所谓。她妈妈早为她铺好了路子,她走艺术路线的。秦所依直接就填了A市戏剧学校,毫不犹豫地交给了老师。陈牧笑了笑,也开始填自己的志愿表。他写下——A市戏剧学院。   当录取通知下来后,秦所依如愿被A市戏剧学校录取。她没能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因为妈妈和继父还有弟弟妹妹一起出去旅游了。本来安排里有带秦所依的,但秦所依自己不愿意去。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他们不熟,不想凑热闹。   她只能把这份喜悦与她唯一的朋友陈牧分享。谁知,陈牧忽然拉住她的手:“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了耶,多大的缘分啊?不做我的女友枉费这段缘哦!”   秦所依傻了,陈牧却握得她非常紧,抱怨道:“到底愿意不愿意?”   秦所依看到他这张脸,忽然想到再也没联系的傅羽修。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脸,她就答应了。为什么不答应?她认为傅羽修是世上最好看的男生。陈牧不仅有傅羽修的脸,还是比傅羽修好的人。她赚到了。   收取录取通知书那天,秦所依成了陈牧的女朋友,且第一时间告诉了陈妈妈。陈妈妈好像早就料到一样,没有明显的惊讶。   儿子的心思,她早看在眼里了。   秦所依家住城西,陈牧执意要送秦所依回家。秦所依坚持了一会儿就没再坚持了,两人没赶上末班公交,最后只能打出租车回去。两人坐在后排,秦所依从书包里拿出前几天继父送给她的最新产品MP4。陈牧知道这东西,比MP3高级一点,价格却高好几倍。他MP3都买不起,何谈MP4?秦所依把一只耳机塞到陈牧的耳朵里,另一只则塞在自己的耳朵里,听歌的同时,把头枕在陈牧的肩膀上。   秦所依不听国语歌,她记不住歌词,觉得歌词绕口。然而,陈牧听英文歌也是这种情况,所以陈牧也不听英文歌的。   或许他错了。以前他都明白,自己和秦所依不是同一世界的人,爱情冲昏头后,现在冷静下来,有些后悔今天的冲动了。   陈牧侧着脑袋,蹭了蹭秦所依的头发,手往外伸了伸,握着秦所依瘦小没肉的手。秦所依睁开眼,故作惊讶地笑嘻嘻说:“哇,第一天就牵手了!”   陈牧用另一只手推了推她的脑袋,警告她少得意。   秦所依还是笑嘻嘻的,很是灿烂的样子。   陈牧看着秦所依的样子,叹了口气,算了,除了她,还能爱谁?   陈牧从来没坐过超过半个小时路程的出租车,他并不知道,坐一趟出租车要这么贵。城东到城西,一趟下来要八十块,来回就是一百六。陈牧身上只有五十块!三分之一都不到。   当他只能拿出皱巴巴的五十块,再也摸不出任何一个硬币的时候,他整张俊脸都充血似的。   秦所依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百元大钞,一张递给出租车司机,一张不动声色地塞到陈牧的手里。陈牧看着手里的钞票,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一把钝刀不够锋利,割在心上反而更痛。   两人下了车,手牵手散步。   陈牧一直没说话。秦所依试着安慰说:“陈牧,别这样,这是小事。”   人没有选择家境的权利,比别人家境差,根本就不是事儿。   陈牧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无论品行、学习成绩、体育甚至于长相,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从而他内心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家庭条件成了一颗让人流泪的沙子,不揉,眼泪直流;揉了,眼睛越红。它是很碍眼的沙子。   秦所依见陈牧还是不说话,索性抱着他的胳膊,晃着玩。   不知不觉,两人就快到秦所依的家了。陈牧远远看着前面独立的大别墅。别墅大门比学校的门还要大,透过铁围栏,里面有参天大树,还有漂亮的花园。别墅的面积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出起码有上千平方米。这是秦所依的家!   陈牧停下脚步,不敢靠近了。   秦所依抱着陈牧的胳膊问:“怎么了?”   “我不过去了。”   “啊?”秦所依还来不及问,她的耳后就响起一个她太熟悉不过的男人暴怒的声音:“秦所依!”   陈牧与身后的男生是面对面的,他先看到了男生,然后……陈牧彻底傻了。   原本不断逼近秦所依的脚步,也慢慢地停了下来。秦所依知道,傅羽修也看到了陈牧,世界上另外一个他。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却过着不同的生活的陈牧。   秦所依拉着陈牧回头看傅羽修。当她看见一年多没见的傅羽修,她愣了一愣。   傅羽修还是那张祸害人间的脸,只是他一贯喜欢的拉风挑染,这回彻底洗掉了,变成一头乌黑的清爽短发,乖乖地贴在额头的刘海,一下子给人致命的错觉,这是个漂亮的乖男孩。   秦所依不禁撇了撇嘴。这张脸生得真是完美,什么发型都好看,而且能把这发型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傅羽修与陈牧明明是一模一样,却能很好地辨别。杨梅头阳光清爽,有刘海显得乖。   “这是谁?”傅羽修先打破了沉默,皱着好看的眉毛,厌恶地看着陈牧。   突然冒出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傅羽修先不是惊讶,而是厌恶!他讨厌有人与他雷同。   “我是依依的男朋友。”陈牧古怪地看着傅羽修。   “男朋友?”傅羽修把尾音提了个调,不可置信地横了秦所依一眼,“你找了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男朋友?”   秦所依的第一反应是……眼前这个普通话说得一级棒的男生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讲几句普通话就能憋死自己的傅羽修?   陈牧不高兴地皱着眉头看傅羽修,他听懂了傅羽修话的内在意思。   一直停留在字面意思的秦所依对傅羽修说:“你有眼睛看啊!可不是一模一样?”   这话像一把刺刀狠狠剜了他的心脏。   傅羽修冷哼一声,盛气凌人地上下打量陈牧,“穷酸样。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肯定是照着我的样子整容了吧?”   陈牧很想翻白眼,他承认自己很自恋,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不屑地睨着傅羽修:“谁稀罕和你一样?细皮嫩肉,娘娘腔。”   “你说什么?”傅羽修毫不含糊,一拳打了过去。陈牧没防备,生生挨了一拳。陈牧也怒了,想回他一拳,被秦所依抱住制止:“陈牧,求求你先回去。他,你惹不起的,别闹大,求你。”   “有钱了不起啊,大不了赔他一条命。”因为穷,就要受欺负吗?陈牧做不到。   “秦所依,放开他,我要让他瞧瞧,到底谁是娘娘腔。”傅羽修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   秦所依还不了解傅羽修?跟他十年可不是白混的。她死死抱住陈牧,哭了起来:“陈牧,你走,我求求你。就算为了我好吗?”两人真的要打起来,傅羽修稍微有点损失,就是地动山摇了。一想到那样的后果,秦所依就害怕得不行,眼泪止也止不住。   陈牧见秦所依哭成泪人,只好作罢,可心里很怄气。他看出了秦所依眼里的害怕,他知道眼前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跟自己不同,他和秦所依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更高。秦所依家门外停了一辆车,这个男生就是从那辆车里走下来的。他对车有爱好,那种车整个A市只有三辆,只有金字塔顶尖的人才能买得起。   陈牧愤恨地转身离开。傅羽修却不依不饶:“这样就走了?劝你赶紧整回你原来的容貌,你不配和我长得一样。”   “傅羽修,你够了。”   “你敢对我凶?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   陈牧痛苦地捂住耳朵,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的自尊被彻底地碾碎了。他的嘴角还流着血,伤口会很快愈合,可他的心在自己窝囊地转身那一刻,就再也不会好了。   很晚了,陈牧接到秦所依打来的电话。秦所依问他的伤怎么样了,陈牧轻描淡写地说:“没事。”   秦所依抱歉地说:“陈牧,对不起,我知道我那么做,你很没面子。但是……傅羽修你不能惹。他是傅家的独苗,傅家宝贝得不得了。我记得小时候,傅羽修和人打架,只是膝盖擦破了皮,明明是傅羽修的错,傅家非要那小孩向傅羽修道歉。小孩不答应,第二天,小孩家就出现了经济危机。那个小孩家境比我家还好,傅家却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捏死。最后小孩哭着向傅羽修道歉,小孩家才得以平静。”   “难怪你那么怕他……呵呵。”陈牧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觉得自己嘴角的伤口越来越疼,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秦所依语气弱了几分:“明天我们去哪里玩?”   “不了,我要打工赚学费呢,我下班后找你。”   秦所依“哦”了一声,两人互相道别,就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陈牧一个晚上都没睡。他觉得自己的嘴角越来越疼,脑海里不断闪现与自己长相如出一辙的傅羽修。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无缘无故的相似吗?他不信,这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陈妈妈由于是日班厨师,天没亮就起来了。像往常一样,出门前会先给陈牧做早餐。今天陈牧起得太早,正逢陈妈妈在厨房给自己做早餐。陈牧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妈妈佝偻的背影,心很沉。整个家是陈妈妈撑起来的,日子过得紧巴巴,却不会委屈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能力给他过好的生活。他的脑海又回荡着从豪车里走出来的傅羽修,胸口就闷得慌。   “妈。”陈牧哑着嗓子从背后喊了一声。   陈妈妈惊讶回头:“这么早起来?都高中毕业了,暑假好好休息吧。”   陈牧抿了抿嘴,欲言又止。陈妈妈看出来陈牧有话要说,笑着说:“想说什么?妈妈一定知无不言。”   陈牧说:“妈,我看见依依跟我说的那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了。”   陈妈妈愣住,秦所依不是说,那个人永远不会回国吗?   陈牧接着问:“妈,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一模一样的人。我和他肯定有什么联系。他是谁?”   是啊,世上哪里有一模一样的人?除了双胞胎还能是什么?陈牧已经这么大了,岂是那么好糊弄的?陈妈妈叹了口气,关掉煤气炉,眼睛干巴巴地看着陈牧:“你和他是双胞胎。”   果然!陈牧继续问:“然后?”   陈妈妈觉得隐瞒了十几年有些累了。她说:“你也知道,妈妈养你一个多不容易啊?哪里能养两个?实在没办法,就把你弟弟送人了。”   陈牧皱了皱眉。这个答案,他没办法接受,他以为他是……   “你弟弟现在过得好吗?”   陈牧撇了撇嘴,讽刺地说:“好得不能再好。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被宠得脾气差得要死。”   陈妈妈没话说,只是点点头,转身又点起煤气灶,用勺子搅拌小锅里的燕麦。她背对着陈牧,语气很平缓却透着哀怨:“阿牧,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要是当时我选择把你送人,该多好?”   陈牧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好像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谁稀罕。”说着转身就冲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低头搅拌燕麦的陈妈妈默默地落着泪。她知道她委屈陈牧了,明明他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都是她太自私了,可她真的没办法,若是没有儿子陪伴,她真的一点生存的动力都没有了。   高考暑假后,秦所依是不到八点不会起床的。然而,她的逍遥日子到头了,因为大魔头傅羽修又回到她的身边了。昨晚不欢而散后,今天不到七点,傅羽修就给她打电话。秦所依睡意蒙眬地接起电话:“喂。”   “秦所依!”   听到电话里傅羽修高亢的声音,秦所依也精神了,她猛地睁大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傅羽修,你吓死人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少爷,我又不是第一次让你失望了,你还没习惯?”   “秦所依!”傅羽修大吼一声。   秦所依隔开电话筒,远离傅羽修的嘶吼,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她掏了掏耳朵,把话筒重新放在耳旁,毕恭毕敬地问:“大少爷,你的普通话怎么突飞猛进?我都跟不上你的语速与力度了。”   “还不是为了你?我辛辛苦苦拼命学了一年多的普通话,求我妈求了多久才答应我回国。你怎么报答我的?一回来就给我惊吓。找了个什么跟我四不像的男人。你喜欢我就直说,我成全你就是了。”   “傅羽修!”秦所依气得脸通红,“我喜欢陈牧不是因为他长得和你一样,而是我觉得他好。他比你好一百倍一万倍。他温柔懂事,努力生活,乐观向上,积极进取。他除了外表,一点也不像你。你仗势欺人,脾气差劲,生活奢侈无度,臭美不要脸!”   “嘟嘟……”秦所依还没骂完,电话已经处于忙音状态了。秦所依对着电话怒哼一声,这种听不得别人说他坏话,只喜欢听好话的大少爷脾气最讨厌了。秦所依也无所谓傅羽修生不生气,没心没肺地躺下去继续睡觉。   一个小时后,保姆敲开了秦所依房间门,告诉秦所依,傅家公子在楼下等她。   秦所依彻底傻了。该不是打击报复来了?躲是没办法躲了,只能硬着头皮直面残酷的现实。秦所依洗脸穿衣下楼,就见傅羽修满脸高贵端庄有修养地坐在沙发上,右手提着杯把手,左手端着盘子,优雅地品着咖啡。   秦所依忍不住撇着嘴,表面现象骗死人,外表天使内心魔鬼的混蛋。   傅羽修瞧见秦所依来了,很淡然地放下咖啡杯:“带我去A市转转。”   “哦。”秦所依顺从傅羽修的毛病没有改。   傅羽修把车钥匙放在桌上。   这意思是让她开车?她脸不红心不跳地阐述事实:“我没学车,不会开。”   傅羽修挑了挑眉:“你回国就记得谈恋爱?连最基本的开车都不学?”   秦所依觉得傅羽修就是想跟自己呛,不理他。傅羽修愤恨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   秦所依看着傅羽修挺拔的背影,朝他吐了吐舌头。不说话是她的撒手锏,只要她不说话,傅羽修就不会呛她。从小到大都如此。有时候秦所依觉得,傅羽修表面上对她颐指气使,但骨子里还是很顺着她的。   车库里有一辆蓝色保时捷跑车,车轮上就一点小灰尘,其他全是新的。秦所依摸着这辆车,不禁感慨:“你的?”   “嗯,我爸买给我的。”傅羽修淡淡地说着,好像觉得买部跑车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秦所依撇嘴,无话可说。有时候,她都不知道傅羽修缺什么?衣食无忧,要什么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爸爸傅汉明从来不拒绝他的要求,对傅羽修宝贝得不得了。说起傅汉明也当真是大富豪的楷模。虽然是二婚,但对待平民出身的第二任妻子沈溪十年如一日,宠得不得了,从来不在外面拈花惹草。秦所依想,对傅羽修大概也是爱屋及乌。   傅羽修开车很稳,技术非常过关。秦所依其实以前在国外就领教过了,她一点也不怀疑傅羽修的开车技术。傅羽修十三岁就让司机教他开车,虽然每回他开车的时候,司机都会在他旁边指导观察,但几乎没出过问题。五年下来,傅羽修也算个老司机了。   傅羽修把整个A市转了一圈,了解了个大概。因为路过了一处水洼,车身溅了一身水,有洁癖的傅羽修要去洗车。   秦所依万万想不到,在洗车行,遇见了打工的陈牧。她和傅羽修从跑车上下来,陈牧穿着雨鞋和胶皮围裙走了出来,本来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但看见他们两人,陈牧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秦所依不知道这是陈牧打工处,很意外。傅羽修挑眉看了下眼前与他长相一样,气质相差甚远的陈牧,不屑地哼了一声:“洗车。”说着把车钥匙扔给陈牧。   陈牧抿着嘴,沉默地与傅羽修擦身而过,瞧都没瞧一眼秦所依。   秦所依知道陈牧生气了,忙靠过去,陈牧却躲开了,礼貌回答:“小姐,我身上脏,勿靠近。”   “陈牧。”秦所依委屈地看他。陈牧无动于衷,拿着手里的喷射枪给车身喷洗车液。傅羽修这时飘来一句:“好好洗,我会给很高的小费。不过你要小心点,这车很贵,坏了你赔不起。”   “傅羽修!”秦所依朝傅羽修吼了一声。傅羽修冷哼一声:“还待在那儿做什么?打扰别人工作?去咖啡厅等。”   说着自己转身先去咖啡厅了。陈牧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对秦所依说:“去吧,你这样打扰我工作。”   秦所依没辙,依依不舍地离开。   陈牧用抹布擦车,擦着擦着眼睛愈发的蒙眬,凝聚成一滴泪,狠狠地掉了下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依旧在那儿埋头干活,终于把车身擦完,直起腰的那一刹那,正好看到对面的咖啡厅。咖啡厅的四周是落地玻璃,全透式。   陈牧瞧见了与傅羽修相对而坐的秦所依。一头海藻般长发,端庄的坐姿,从里到外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而她的对面,是与她的气质如此相符的傅羽修,衣着打扮、神色涵养、一颦一笑……   他算什么?雨靴围裙,蓬头垢脸,落魄穷酸。   明明一样的脸,怎么命运这么不一样?   如果当年,妈妈把他送给傅家当儿子,那该多好! 正文 是谁,乱了青春   是外表吗?因为陈牧的外表而喜欢他?秦所依迷茫了,她看着傅羽修,她一直笃定再也遇不见这么俊美的男人。她有些搞不懂了,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喜欢陈牧的?   傅羽修和秦所依从咖啡厅走出来的时候,陈牧正在给另一辆车洗内室。秦所依想陪陈牧的,但是碍于傅羽修的压力,只好向陈牧道别。陈牧什么话也没说,末了才说:“玩得开心。”   “嗯。”秦所依看着陈牧,心里也不好受。一年多的了解,她怎么不知道陈牧的心思?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啊……   车内,傅羽修一边开车一边问坐在副驾驶的秦所依:“我爸待会请我吃饭,你一同去。”   秦所依愣了愣:“我去做什么?”   “随便吃一顿饭。反正是免费的。”   秦所依很不想去,但傅羽修既然说了,肯定有向傅汉明报备的。如果她不去,已经不是不给傅羽修的面子了,而是不给傅汉明面子。傅汉明是谁?谁惹得起?她考虑要不要给傅汉明带点见面礼。这个想法被傅羽修嘲笑了一番:“你以什么立场送我爸?女朋友还行,好朋友就免了。”   秦所依不想看到傅羽修这种带着轻蔑的嘴脸,打算不理他,直接把目光瞟向车外。傅羽修见秦所依这种无视态度,精致的脸明显拉了下来,油门不自觉地加大。秦所依感觉车速有些快,恼怒地喊:“慢点。”   傅羽修不但不慢还更加快了。秦所依的身子忍不住靠在座椅上,一手抓住头上的把手,又气又无奈。傅羽修的脾气她太了解了,听不进人劝,只有自己想通了,他才会改变。他只听自己的,典型的大少爷脾气。   一个完美的漂移,急速停了车。秦所依吓得直拍胸膛,惊魂未定地指责:“你这样开车,早晚出事。这么个速度,很容易撞到人。”   傅羽修不理会她,潇洒地下了车。秦所依叹了口气。不过一年多的分离,傅羽修对她越来越冷淡了。   以前在国外的时候,秦所依没少出入高档餐厅。主要是傅羽修嘴刁,一般餐厅的食物入不了他大少爷的口。那个时候的自己像个布娃娃,被傅羽修操控,他说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她怕傅羽修,不仅是因为傅羽修的家境,更多的是他的气场。仿佛他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千疮百孔。从小培养的懦弱,翅膀硬了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本性”。   进入包厢,秦所依跟在傅羽修身后,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有什么人,便听见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是秦所依吗?”   秦所依追着声音看去,是个很甜美的贵妇。秦所依无法用形容词形容她的美,那是一种止步于人间的出尘,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水墨般的淡雅气质。她笑得很淡,却让人从头到脚的舒服。   这想必是傅羽修的妈妈吧?难怪傅汉明这么多年,独宠这个老婆,外面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这等人间尤物,不好好珍惜,当真是天打雷劈。   “长得可真标致。”沈溪看着秦所依笑,然后招呼她坐下。   秦所依觉得怎么有种见公婆的感觉?包厢里只有傅羽修的父母,没其他人了,明显是家庭聚餐。她这个外人被傅羽修请过来,感觉怪怪的。秦所依刚坐下,坐在她对面的傅汉明便问:“令堂的大提琴独奏音乐会我有去参加。”   秦所依愣了愣,微笑点头。   “你可有继承令堂的衣钵?”   “嗯,这也是我一直待在荷兰的原因。我的师傅就是我妈的恩师。”   “难怪。”傅汉明笑了起来,目光瞄了傅羽修一眼,“你回国后,这小子说什么也不肯待在荷兰了,执意要回来。可惜中文说得太差了,基本的日常用语都说不了,只得专门找了个普通话老师,努力了一年半载才勉强合格。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的,难得见他能有一次认真劲儿。”   秦所依愣了愣,这还是她认识的傅羽修吗?她回眸扫了眼身旁的傅羽修,只见他正在瞪她,好像很神气地在说,怎么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好吧,即使他这样,秦所依还是看到了他的耳朵彻底红了。   沈溪问秦所依:“据说你高考结束了,是打算回荷兰还是留在国内?”   秦所依想了想:“我妈的意思是让我去荷兰继续深造,但我……我想留在国内。”   沈溪没再问什么,而是扫了一眼在一旁僵硬的傅羽修。   秦所依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这次晚餐不会是鸿门宴吧?顿时,她觉得自己嘴巴里吃的美食味如嚼蜡。气氛冷却,安静得出奇。傅汉明忽然说道:“其实我叫羽修让你来吃这餐饭,是想和你说个事情。”   秦所依抬头看了看傅汉明。与他几乎同步抬头的还有傅羽修。很显然,他并不知情,让秦所依来,纯属听从父亲安排。傅汉明简单直白地说:“羽修从小在国外长大,我和羽修的母亲本打算让他定居在那儿,他为了你执意回国,可见他对你的心意。”   心意?秦所依一听这暧昧的词,脑袋嗡嗡作响。什么心意?喜欢她?还是喜欢折磨她?秦所依茫然地转头看着傅羽修,傅羽修却直接朝傅汉明喊:“爸!你乱说什么?”   “死鸭子嘴硬。”沈溪在一旁宠溺又娇嗔地说着。   傅羽修这下不仅耳朵通红,白皙的脸上直接充血,就连脖子也不能幸免。   秦所依很无辜地看着傅羽修这难得一见的生理反应,还好心地慰问他:“你浑身都红了,怎么了?”   傅羽修猛地转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没喜欢你,你别乱想。你长得这么丑,哪里配得上我啊!也就那山寨货……”   秦所依颇为无奈,她哪里敢想他会喜欢她啊?   傅羽修一提到陈牧就皱起眉,原本的气势汹汹也消退了。他面色不悦,不服气地对傅汉明说:“她有男朋友了,爸爸别添乱行吗?”   这个劲爆消息,让对面坐着的家长如坐针毡。傅汉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秦所依,秦所依硬着头皮说:“嗯,刚刚交往不久。”   傅汉明没再说话,过会儿,也就转移话题:“菜够不够?叫服务员再添点。”说着,按响了服务器。服务员进包厢之后,傅汉明让秦所依再点些吃的,秦所依客气地点了几道菜。秦所依知道,傅汉明一下子对她客气太多了,这是一种疏远的表现,她也不知什么原因。   这顿饭吃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傅汉明带沈溪回家,命傅羽修送秦所依回家。分道扬镳之后,秦所依终于可以大胆问傅羽修:“你爸爸今天是特意请我吃饭的?有何用意?”   傅羽修正在开车,目光没往她那儿瞄,直视前方说:“我爸这种人独断独行,我怎么知道他要干什么?反正他下次不会找你来吃饭就是了。”   秦所依吧唧下嘴,没话说了。其实从最初来看,傅汉明是想让傅羽修回荷兰,但傅羽修那性格也是独断独行的,除非自己改变主意,别人拉不动。傅汉明是想让她劝傅羽修回国吗?秦所依也觉得,傅羽修更适合待在荷兰,那里至少有阿木和爷爷,还有他那贵族圈里的朋友。在国内,简直是个全新的领域,一切得从头开始,多累!   秦所依好心地说:“其实我也觉得你该回荷兰。”   秦所依明显感觉到车子急刹车了一下。傅羽修什么也没说,直到车停在秦所依的家门口,傅羽修才转头很认真地看秦所依:“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啊?”秦所依迷茫了。   傅羽修负气道:“我也不想见你,看见你就像吃大便一样难受。”   秦所依额头三滴汗,斜眼看他:“你知道吃大便的感受?”   “……”傅羽修怒转头,不说话了。   秦所依自觉下车,她知道傅羽修此时此刻很不想见到她。当她下车后,还没走几步,就被傅羽修叫住了。秦所依回头看他,微弱的月光下,秦所依竟然奇迹般地看到傅羽修脸上的失落与无助。傅羽修问她:“你喜欢那个人哪里?”   秦所依没料到傅羽修会关心好奇这个问题。她一下子蒙了,主要是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是啊,她喜欢陈牧哪里?善解人意?帅气外表?积极向上?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是陈牧那张脸,与傅羽修几乎如出一辙的俊美。   是外表吗?因为陈牧的外表而喜欢?秦所依迷茫了,她看着傅羽修,她一直笃定再也遇不到这么俊美的男人。她有些搞不懂了,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喜欢陈牧的?   答案让她害怕。   因为陈牧像傅羽修……   不,不是这样的。秦所依根本不想去承认这个原因。   秦所依回答傅羽修:“陈牧温柔,善解人意,最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好,哪里像你,总是欺负我。哼。”   是的,答案该是如此。   傅羽修没说话,只用眼神留给她两个字:再见。   看着傅羽修的车渐行渐远,秦所依竟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到底怎么了?怎么心情一下子如此失落?   回到家,弟弟秦所白正在大厅里玩游戏机,见姐姐秦所依来了,高兴地喊着:“姐,来玩不?”   秦所依对游戏不怎么热衷,但见弟弟的笑容,一扫刚才的阴霾,也咧着嘴乐呵呵地笑着:“不了,你玩吧。我回房休息了。”这个家,秦所依真的很陌生。她跟继父并不熟,妹妹秦所瑶似乎对她有偏见,总拿脸色给她看。妈妈夹在中间,她不想让妈妈为难,尽量避开这个家。   即便如此,弟弟秦所白对她总是比对秦所瑶要亲热,自他四岁那年去荷兰看过她以后,每年寒暑假都会跑一趟荷兰,让秦所依感动的是秦所白前年脚扭伤了,带着伤也要去荷兰见见她。用秦所白的话说,一年也就寒暑假有时间,不来就要等半年了。她还记得秦所白的一句话。   他说,要是姐姐回国就好了,一家人就团圆了。   秦所白把她当作家人。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秦所依无法形容,她只知道,这个弟弟,她会报以友善,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   回到房间不一会儿,秦所依便接到陈牧的电话。陈牧约她明天出来约会。秦所依答应了。两人再聊了一会儿,挂电话时,已经将近十点了。秦所依躺在床上,原本因为和陈牧关系和好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夜深人静之时,她的脑海就浮现出傅羽修那双如星星般闪烁的眸子,带点失望,带点忧伤。   他说:再见。   明明那么想逃离他,怎会在意他那样的眼神?或许,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就算是嫌弃,不舍还是为大。她的前半生,傅羽修的身影占了多长的时间,她太明白不过了。也许是太习惯了,他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将来里,她才感到莫名的恐慌吧?   秦所依把枕头捂在自己的脑袋上,强迫自己不在意。   她有陈牧就足够了!   第二天,由于秦所依晚上没睡好,到了约定时间也没能起来。秦所依晚上有关机的习惯,所以陈牧打不通秦所依的手机。秦所依醒来之时,习惯打开手机。她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信息一波又一波地来,全是陈牧的。秦所依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现在已经十点了。   她立马从床上跳起来,给陈牧打了电话。陈牧很快接了电话,语气没有秦所依想象的那么糟糕,只让秦所依动作快点。秦所依刚一出门,就见陈牧靠在门口大理石壁上。   陈牧的身材很修长,干净洁白的T恤穿在他身上既随意又好看。有些人天生就是衣架子,但最主要的还是看脸。他那无懈可击的五官当真是好看极了。秦所依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一想到自己的男友这么好看,嘴就不禁咧开,想偷着乐。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陈牧,在陈牧面前立定,抿着嘴晃了晃身子,娇羞地说:“陈牧。”   陈牧抬头看了看秦所依,有些发愣。秦所依很瘦,但瘦得很美,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巴掌大的脸却有深刻的精致五官。   今天秦所依第一次披散着头发,一头乌黑的秀发让人忍不住想触摸,灵动的大眼显得无辜又天真。陈牧对美女早有抵抗力了,多少追他的女生不是校花级别?可对眼前的秦所依他竟然毫无抵抗能力。不是说她太美,而是他没有想到秦所依可以这么美。   陈牧有些不好意思地牵着秦所依的手,问:“今天去哪儿玩?”   “你决定。”   “陪你逛街。”   “啊?为什么?”   陈牧笑着说:“最近赚了点钱,想送女朋友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直接带你去好了。”   秦所依嘿嘿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你要不要把你送给我?”   陈牧看了看秦所依笑成花儿一样的脸,不自在地嘟囔:“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秦所依听后,心情大好,抱住陈牧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嘻嘻笑着:“我也是你的人了。”   陈牧心口发酵般,微甜。   秦所依平时消费的都是高档货,对于平价东西根本没接触,且也不感兴趣。但她知道陈牧没什么钱,又不想让陈牧难堪,顾及他的面子,她本想随便买个东西就好了。可是陈牧岂是那么好糊弄的?非要拉秦所依去高档百货大厦买东西。   秦所依并不喜欢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心里有点难过。她理解陈牧的心思。陈牧自尊心很强,也许是他太优秀了,完全能凌驾于他人之上,而偏偏,他的家境是他的致命伤。他最自卑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太穷。戳中了他的要害,反应比别人激烈再正常不过了。   秦所依脑子动得快,知道百货大厦的衣服鞋子都是上千的,唯一体面又价格低的只有化妆品了。比如一支口红,一根眉笔,撑死也就三四百。所以,秦所依直接拉陈牧去了第一层化妆品区,随便瞄了瞄,找了个二线品牌开始挑选。   她想买一支口红,涂得满嘴都是,涂了擦,擦了又涂,试了几款,嘴巴开始变得红肿了。陈牧觉得秦所依擦得太用力了,忍不住抢过她手里的化妆棉,帮她擦。陈牧擦得轻柔,秦所依感觉得到。她心里所想永远都是第一时间表达在自己的脸上,完全不自禁地露出傻笑来。   “傻笑什么啊?笨蛋。”陈牧嫌弃地嘟囔着,但手的力道依旧很轻。   其实这栋百货大厦是傅家旗下的,正逢今天年检,傅汉明带着秘书来开会,正好路过化妆区,偶然地一瞥,瞧见了迎面的秦所依。傅汉明见背对他的男生和秦所依行为举止亲密,第一判断,这个男生就是秦所依的男朋友了。   秦所依也看到了傅汉明,像是触电一般站定,朝傅汉明礼貌地招呼着:“叔叔好。”   陈牧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   傅汉明彻底惊呆了。   秦所依当然看出傅汉明的惊讶,就跟她第一次见到陈牧一样的表情。当初她十分肯定,陈牧和傅羽修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果然,陈牧告诉她,傅羽修是他双胞胎弟弟,被抱养给傅家了。陈牧答应陈妈妈不外传这事,秦所依也答应了,绝口不提。   既然傅羽修是抱养的,傅汉明不可能不知道,傅羽修有个双胞胎哥哥的事情啊?为什么表情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显得如此震惊?   跟在傅汉明身边的秘书都不禁喊了一声:“羽修?”   傅汉明径直走向秦所依,不动声色地看了陈牧两眼,便热络地招呼秦所依:“真巧。买口红?”   秦所依回答:“是啊。”然后娇羞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陈牧,抿着嘴朝傅汉明笑了笑:“男朋友说要送我礼物。”   傅汉明重新把目光瞟向陈牧,陈牧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傅汉明依旧面无表情,他淡淡地说:“那不打扰了,我先上去开会。”   “好的,叔叔拜拜。”秦所依礼貌地回应,目送傅汉明笔挺的背影渐渐离去。   傅汉明身后的秘书吴江跟了傅汉明几十年了,老板的过去,知情不少,平日里和老板私交也深,所以彼此之间没什么上司与下属的隔阂。吴江终究忍不住地问:“要不要我去查查?”   “不用了,我直接找她吧。”   吴江迟疑地说:“沈溪那边……”   “溪儿会理解我。”   吴江忍不住反驳:“这可不一定,沈溪现在整颗心在你这里,女人吃醋起来,很可怕的。”   是啊,现今不如从前了,他的沈溪说爱他,而他也不想冒险再次失去沈溪。傅汉明沉思片刻:“老江,这事拜托你了。”   “放心吧。”吴江给了傅汉明坚定的目光。   傅汉明眯着眼,脸上再也不是面无表情了。遥想年轻时的自己,他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女人就是陈双双,他的前妻。   傅家在A市算是鼎鼎有名的名门望族。傅汉明又是傅家的九代单传,性子自然放荡不羁爱自由。他傅汉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地爱上一个人,徒有其表的沈溪会成为他的全世界。他害怕这种感情,他自诩薄情,不想被感情牵着走,狠心放弃了这段自以为没什么了不起的感情。   后来,他交往了一个又一个女友。陈双双是其中一个,因为意外怀孕,嫁给了他。他以为有了家庭,他就可以忘记沈溪,结果他错了,大错特错,只是和沈溪意外打了个照面,他就难过得不能自已,想着自己不能和她在一起,就会失声痛哭。   再后来,陈双双流产了,他和陈双双结婚本身就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没了孩子的牵绊,他变得更加力不从心。陈双双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爱傅汉明,但知道傅汉明整颗心都不在她这儿,明白留不住他的心留住他的人也没有用,便主动要求离婚了。傅汉明自觉亏欠,给了她一大笔赡养费。   谁知,几个月后从别人嘴里知道,陈双双离婚之前已怀孕,现如今已大腹便便。傅家怎能容忍自己的苗儿在外流浪?迫于父母的压力,傅汉明想要孩子。陈双双刚开始不同意,后来她不争气的爸爸滥赌,欠了好几百万的债,不仅输掉了傅汉明给陈双双的赡养费,还把唯一的房子抵押了。山穷水尽,陈双双怕自己无力养育,答应了傅汉明,孩子归傅汉明。傅汉明出于仁道,还有深深的愧疚,帮她还掉了她父亲欠的巨额债务。   又过了几个月,陈双双失踪了。傅汉明以为陈双双食言跑掉了,谁知不过半月,陈双双便抱着一个虚弱的男婴敲开了他家的大门。她把孩子送到他手里,没有流一滴泪,而是冷冷地看着他,希望他好生照顾他的孩子。   傅汉明知道,陈双双心里是无比怨恨他的,他向陈双双保证会善待孩子。   从此陈双双没在他的生命中再出现过,他也没主动去找过她。一年以后,他如愿娶到了沈溪,曾经对沈溪的伤害,他想要用余生去弥补,但这远远不够。沈溪因为终身不育,所以对待傅羽修,倍加珍惜与害怕失去。   陈双双是根刺,让沈溪坐立不安。傅汉明为了消除沈溪的顾虑,便把傅羽修送到国外养育,他以为这样就能错开傅羽修与陈双双的交集。由于生意在国内,疏于对孩子的管教,加之慈母多败儿,傅羽修已被养得脾气易怒,有富贵病,不思进取。   对于这唯一的儿子,傅汉明是失望透顶。   傅汉明是真的想不到,世上还有一个与傅羽修一模一样的孩子。难道当初陈双双生的是双胞胎?   吴江是行动派,接到任务,直接掉头去办事。路过化妆区,正在你侬我侬的秦所依与陈牧都看见他急匆匆的身影,秦所依说:“以前我在荷兰的时候,见过最多次的就是这位叔叔。反而傅叔叔很少见到。小时候,以为这位叔叔是傅羽修的爸爸呢。”   “是吗?”   秦所依看了看陈牧:“说起来,傅羽修其实跟傅叔叔挺像的。你和傅叔叔也像。”   陈牧皱了皱眉:“你错觉了。明显我比他帅。”   秦所依鄙视地看了他几眼,懒得搭理他,继续挑选合适的口红。最后,秦所依选中一款200多块的口红,陈牧眼睛眨都不眨地付款了。秦所依看着陈牧付款的从容,心中五味俱全。   陈牧对她大方,为她肯花钱是好事。但她太明白不过,这200多块对陈牧来说,分量很重。她倒是希望陈牧责怪她买得太贵,也不愿陈牧这么打肿脸充胖子。她明白,贫富悬殊,成为她和陈牧之间很难跨越的沟壑。现在,只是暂时安全。   下午四点左右,陈牧接到妈妈的电话,陈妈妈让陈牧带着秦所依回家吃饭。三人和和气气地吃完饭,秦所依帮忙洗完碗后在客厅里聊了会儿,七八点,秦所依起身告辞,陈牧送秦所依回家,留陈妈妈在家收拾。   秦所依运气不好,两人快到公交车站,要乘坐的公交车眼睁睁从他们眼前呼啸而过了。秦所依垮下肩膀,沮丧地说:“又要等十分钟了。”   “没事,我陪你。”陈牧握了握秦所依的手,笑得温柔。   秦所依拽着陈牧的胳膊,晃了又晃,打发等车的时间。   陈牧无奈地由她晃。   一辆熟悉的车驰过,熟悉的侧脸一晃而过……   秦所依停止了晃动。陈牧见秦所依不晃他的胳膊了,疑惑地问:“怎么了?”   “刚才看到吴江伯伯了。”秦所依眨着眼,有些疑惑。那辆车好像驶向的是陈牧家的小区。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但这个地带属于旧区,有钱人都不住在这里了。那辆车秦所依认得,经常接送傅羽修的那种,价值起码三百万以上。   “谁?”陈牧不认识吴江,也不知道今天在百货大厦见到的就是吴江。   秦所依摇头:“没什么。”吴江和陈牧没有任何关系,不需要解释。   两人等了十多分钟,公交车来了。在临上车之前,陈牧趁着秦所依守备松懈,猛地欺过来,出其不意地在她嘴唇上啄了一口。秦所依吓得睁大眼睛,傻乎乎地看他。   陈牧嘿嘿笑了两下:“我回家了。”然后不等秦所依反应,狂跑回家。   秦所依看着他的背影,又气又想笑,摸着自己的嘴唇,傻笑着上了公交车。   陈牧偷亲到自己的女友,心情别提有多爽,嘴角一直带着弧度,嘴巴已经合不拢了。回家后门一开,厅里的电视还没有关,声音很响很响,茶几上的水果盘收拾了一半。陈牧觉得奇怪,这不是他妈妈的作风。陈妈妈是个很爱整洁的人,不可能做事做到一半就不做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陈牧把家里找个遍也没找到,不安顿时涌上了心头。他有些着急,连忙下楼去寻找。小区不大,陈牧转了两圈,竟然在一个很隐蔽的树下见到了陈妈妈。陈妈妈不是一个人,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陈牧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在陈牧的认知里,陈妈妈是个不爱亲近男人的人,更何况是和一个男人在如此僻静的地方闲聊?陈牧觉得可疑,就偷偷躲在暗处,听他们说什么。   “双双,你当初为什么要瞒着汉明?”   陈妈妈冷笑:“我还不了解傅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吗?我要是告诉别人,我生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双胞胎,他们会允许我带走一个?”   吴江抿嘴沉默,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你这样瞒着总是不好。而且汉明九代单传,子嗣本来就少,哪里会容忍自己的孩子在外受苦啊?我也明白你的难处,不过以你现在的经济状况,培养孩子哪里培养得起?我都查过了,陈牧这孩子被你教育得很好,成绩优异,人又乖。”   陈妈妈其实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陈牧一些关于傅羽修的事情,由于陈牧对傅羽修的印象不是很好,说的自然都不是好话。当年她生下这对双胞胎自己也很纠结。两个孩子都那么可爱,她根本不知道怎样选择。后来医生说弟弟身子比较弱,需要好好调养,而她的经济不好,就把弟弟抱给了傅家。   本想瞒天过海,此生跟陈牧过着平淡的日子,终究是拼不过命运的安排,该来的始终要来。   陈妈妈做着垂死挣扎:“陈牧要不要选择跟爸爸,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毕竟陈牧成年了。这事我回家跟他说说吧。”   “我希望你劝一劝。现在孩子的培养是重中之重,投资越多,自然成效就越高。像陈牧这样的孩子,该是人中龙凤,而不能因为家庭的先天不足,断了这条路。双双,你不能再自私了。”   “自私?”陈妈妈顿时提高了音调,“我要一个孩子怎么了?当初若不是我放弃傅太太不做,哪里有傅汉明现在的幸福生活,能如愿娶到沈溪?我用孩子做筹码,你认为傅汉明能和我离婚?”   陈牧被他们的话震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当初妈妈给他的是一个谎言,真相并不是什么傅羽修被傅家抱养,而是自己就是傅家的另一个儿子!他的心中有伤心,更多的是愤怒。妈妈为什么要骗他?从小到大,他无数次问过爸爸的下落,妈妈的回答一直是爸爸去世了。他有权知道真相,凭什么剥夺他的权利?   陈牧觉得自己活在一个充满欺骗的世界里,满腔的愤怒让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直在骗我?”   陈妈妈一见陈牧那愤怒的模样,心一颤,她知道自己伤害了儿子。陈妈妈对吴江说:“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   吴江点点头,看了陈牧两眼便离开了。   屋内气氛似乎要结冰了。陈牧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等陈妈妈说话。陈妈妈坐在他的旁边,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我想你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不起,妈妈骗你这么多年。没错,你的爸爸没有死。我和你爸爸只是离婚了,你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就是傅羽修。你的亲生父亲就是傅汉明。”   陈牧抿着嘴不说话。   “今天来找我的,是傅汉明的秘书,也是他的发小。他们的意思是……让你认祖归宗回傅家。你已经成年了,将来的路怎么走,你说了算,妈妈不想当你的绊脚石。你很争气,考上名牌大学。妈妈无能,没有积蓄供你上大学。傅家能给你最好的前程,妈妈什么也给不了你。你自己好好想想,选择权在你手上。”陈妈妈觉得自己在赶自己的儿子。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对陈牧有着深深的愧疚,毕竟陈牧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陈牧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一直沉默。   陈妈妈叹了口气,起身想回房去,忽然,陈牧开口了。他说:“我回傅家。”   陈妈妈凝视着陈牧,久久不能回神。陈妈妈回头不再看他,悄悄抹了泪,声音沙哑又低沉地说:“行。” 正文 何曾,受过伤害   裂缝的鸡蛋,如不及时吃掉,只能等臭扔掉。浪费了一个鸡蛋,也错过了另一个鸡蛋的保鲜期。   A市最近有个特大新闻。富可敌国的傅家竟然凭空冒出另一个继承人,变成两个继承人。这一对继承人是双胞胎?这则消息引起了轰动,傅家也特意召开了记者招待会,避重就轻地宣布了这则消息。   很多人说,陈牧倒霉,偏偏被妈妈选中抚养,王子变青蛙,辛苦生活十八年。又有人说傅羽修倒霉,原本是唯一的继承人,现在有个一模一样的人来竞争财产。众说纷纭,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话题,过过就算了。   自从陈牧回到傅家,秦所依没再见到陈牧。她去了陈妈妈那儿,陈妈妈憔悴了很多,脸上黑眼圈浓了一大圈。由于陈妈妈是厨师,以前为了照料陈牧,选择工资低的白班。   如今,陈牧不和她过了,陈妈妈也没什么顾忌了,加上夜里开始失眠,选夜班比较多。秦所依不忍心,知道陈妈妈想儿子了,既然联系不到陈牧,傅羽修应该也可以吧?她建议一提,陈妈妈自然非常愿意。   秦所依说到做到,一出陈妈妈家,就给傅羽修打电话,当然依旧被傅羽修挂断了。秦所依不像往常一样,缩头缩脑,他不接,她就不再骚扰。这回她铆足了勇气,胆大妄为地锲而不舍给他打一次又一次电话。说起来,傅羽修也不知在想什么。既不把手机关机了,也不把秦所依拉黑了,就是不断地拒绝接秦所依的电话。如此重复了不下二十次,傅羽修终于接电话了。   “有事?”   “出来见一面。”见傅羽修终于接了电话,秦所依松了一口气。   “想找我问陈牧的事?无可奉告。”傅羽修的语气很冷漠。一向有些怕傅羽修的秦所依这回铁了心勇敢到底,不退缩。她抿嘴道:“我不问陈牧的事,我找你有事。”   “……”傅羽修显然没料到秦所依只为找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自然,“哪里见面?”   “你到城东的人民广场来。”   “二十分钟。”   “打扮好看点。”   “我这长相需要打扮?”   “……”   傅羽修的毛病特别多,但秦所依很喜欢傅羽修唯一的优点,守信用。他说二十分钟,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就正好二十分钟到达人民广场。傅羽修这长相确实无须打扮,但秦所依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傅羽修出门之前,有精心打扮了一番。傅羽修的头发偏长,为了定型,头上还抹了发胶。当傅羽修走到她面前,秦所依很想白他两眼。   这个臭美的男人。   傅羽修见秦所依盯着他看,不屑地冷哼一下:“怎么?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的美貌,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秦所依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这个自恋狂计较。她直接转移话题:“跟我走。”   傅羽修这才露出不欠揍的表情,皱着眉头问:“去哪?”   “我又不会卖了你,那么警惕干什么?”   傅羽修不说话,默默跟着秦所依。   当来到陈妈妈的小区,傅羽修的眉心皱了起来,顿时停下了脚步。秦所依回头望他:“怎么了?”   “去哪里?”傅羽修的眼中明显带着睿智,幽暗的光似在闪烁。秦所依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浑身的血液好像被抽空了。她抿了抿嘴,稍显迟疑地说:“想带你见个人。”   “谁?”   秦所依不说。   傅羽修二话没说,转身要离开。秦所依眼明手快地抓住傅羽修的胳膊,语气带着恳求:“见一见她吧,毕竟……毕竟她是你亲生母亲。”   傅羽修转头盯着秦所依抓住他胳膊的手看,样子很是冷漠。要是平时秦所依大概立马松手了。此时的秦所依却不受威胁,依旧死死抓着傅羽修的胳膊。   “我不管你怎么看,我的妈妈始终只有沈溪。”傅羽修看着秦所依,原本犀利的眸子一下子带了闪烁,震得秦所依不自禁地松开了手。傅羽修看着面前这栋破旧的楼:“她当初不要我了,现在想吃回头草?再说了,楼上的女人做人挺失败的,自己选的儿子这么轻易地离开她,可见她为人……”   秦所依狠狠地推了傅羽修一把。傅羽修没站稳,倒退好几步,一个踉跄,摔到了泥地里。   秦所依第一次朝傅羽修发怒:“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亲生母亲?你又没见过她,你怎么这么说她?每做一次决定,都是有取舍,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懂得原谅,何必挖苦?你以为你是被抛弃的那个吗?她从未停止爱过你好吗?”秦所依从包里掏出陈妈妈给她的吊坠红绳手链,丢到他身上:“要是当初她选择把你留在身边,你还说出这样不负责的话吗?”   秦所依大哭特哭起来。从小到大,她没见过爸爸。听舅妈说,当初爸妈离婚,按照当时的经济水平与条件,她是判给她爸爸的。可是她爸爸没要她,嫌她是个累赘。   那个时候,秦所依的妈妈还很年轻,可是如果有个拖油瓶,很多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她妈妈顶着压力把她带到身边,虽然她是由舅舅抚养的,但她理解妈妈。她不想成为妈妈第二次婚姻的累赘,她要懂得感恩,不能有埋怨,这样她才会更快乐一些。她很喜欢陈妈妈,从陈妈妈对陈牧的关怀,她看得出陈妈妈很善良并且很爱自己的孩子。如果陈牧变成傅羽修,她相信陈妈妈会付出同等的爱。母爱,即使表面不平衡,骨子里是没有差别的。   她伤心,伤心傅羽修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深埋内心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所以她更加的伤心。   傅羽修从没看见过秦所依这么疯狂地在自己面前哭。他连忙站起来,矮着身子帮秦所依擦眼泪,平时冷若冰霜的脸上难得露出丝丝柔情。   “好了,不哭了。我错了。”   秦所依吸吸鼻子,再接再厉地哭。   傅羽修没辙,本想让她接着哭一会儿,然后她自动不哭了,结果等了何止一会儿,小区下班的人都络绎不绝地回来了。傅羽修见形势严峻,终于出声:“秦所依,你要是再哭,我吻你了。”   秦所依像是没电了,顿时收住眼泪,呆若木鸡地看着傅羽修。   傅羽修偏着脑袋,不去看她,转移她的注意:“走吧,上去。”   秦所依顺利被转移:“你要进去?”   “嗯。”   见傅羽修答应了,秦所依破涕为笑:“这样的傅少爷才是最美的。”   “别用‘美’字形容男人好吗?用帅!”傅羽修严肃地反驳秦所依。   秦所依泪光点点的土拨鼠泪眼闪烁不定……   傅羽修顿时泄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随便你吧。”   秦所依变脸似的,笑了。   傅羽修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妈妈不是沈溪。从小到大,耳边总有这样的话在徘徊。傅家那唯一的苗长得真跟仙儿一样,和他妈沈溪一样,世间难得的尤物。他从小在荷兰,爸爸忙于事业,只有妈妈每年随着吴江叔叔来荷兰陪他过了半个月。   而那半个月,或许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很小的时候,妈妈的童话故事是他的安眠药,让他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一整天神清气爽。长大后,妈妈成为他的宗教信仰,是他遇见挫折的救护车,是他犯了错的避风港。妈妈很宠爱他,他根本没想过沈溪是他的继母。从爸爸领着陈牧来到家里起,一切都变了。   沈溪变得很尴尬。她会不自觉地对傅羽修好,但又要小心翼翼顾忌陈牧的心情。由于考虑太多,反而显得对傅羽修愈发冷淡,对陈牧有谄媚之嫌。傅汉明很直接。谁更有出息,他对谁就更器重。二世祖傅羽修怎能与破茧成蝶的陈牧比?傅家的老一辈那就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喜新厌旧的情况不要太明显。   傅羽修从小众星捧月,面对这种从天堂掉入人间的待遇,自是愤愤不平,加上秦所依的关系,对凭空多出来的哥哥更是不待见。也许是欺负惯了人,他会控制不住找茬。陈牧不像秦所依只会屈服,他直接向傅汉明告状。傅羽修从来没害怕过,但自从见到傅汉明对他失望透顶的眼神那会儿,他害怕了。他想,如果他和陈牧一起掉入水里,傅汉明一定会选择救陈牧,他则成为弃子。   为了避免两人再发生冲突,傅汉明把陈牧带到老爷子和老太太那儿住了,顺便和长辈们培养培养感情。   陈牧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不像傅羽修,以自我为中心,不知轻重,不过两三天,就俘获了老爷子老太太的心,给陈牧买了一辆和傅羽修一模一样的蓝色保时捷跑车作为见面礼。陈牧在洗车行工作过,会开车,只是没驾照。于是,提车的当天,陈牧就去报名考驾照,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深得傅家人心,当然,除了傅羽修。   当傅羽修跟着秦所依敲开陈妈妈家的门,看见开门的陈妈妈和里屋的陈设,他终于明白,陈牧这么讨好傅家的原因了。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谁不趋炎附势?陈妈妈长得绝对称得上漂亮,可离沈溪,还是有段距离。加之生活的劳累和经济的拮据,陈妈妈明显显得老态和邋遢些。傅羽修见到亲生母亲,没有激动,反而很尴尬,杵在原地,僵着身子。   反观陈妈妈,泪眼婆娑,很想触碰一下傅羽修又不敢,只能哽咽着嗓子招呼傅羽修进屋坐。   秦所依的作用就是拉线,推波助澜。她见傅羽修打桩了,扯了他一把,带他入座。陈妈妈知道秦所依要带傅羽修来,特意请了假,天刚亮就去菜场买菜,早就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她把自己觉得好吃的菜全摆在傅羽修面前,一脸殷勤地看着傅羽修:“尝尝,妈……”觉得理亏,马上改口:“我做的拿手菜。”   傅羽修虽然是目中无人的性格,但教养还是非常好的。他礼貌地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些,斯文地细嚼慢咽。陈妈妈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越看嘴角越弯,显得开心又欣慰。   秦所依也拿起筷子,笑呵呵地边吃边说:“娘,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陈妈妈看着秦所依,眼里是诉不完的感激。   “娘?”傅羽修本觉得这饭菜挺可口的,一听到秦所依对陈妈妈的称呼,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与陈牧的关系竟到了这种程度?阿姨都可以叫成娘?   一直没把目光从傅羽修身上移开的陈妈妈注意到傅羽修的脸色,细心如她,都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怎会不懂他们的心思?陈妈妈默默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恢复成热情的模样,对傅羽修说:“听依依说,你喜欢吃大闸蟹?”   “嗯。清甜可口。”傅羽修微笑点头,显得很有礼貌,但在陈妈妈眼里,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陈妈妈没什么可说的了,其实想问问陈牧的近况,但总是说不出口。   秦所依见两人氛围僵硬,就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傅羽修,陈牧最近在干什么?都不和娘联系了。”   秦所依话一出口,在场的两人立马变了脸色。陈妈妈担忧地看向傅羽修,果不其然,傅羽修的表情相当不悦。傅羽修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目光冷如冰霜地看着秦所依:“你还是憋不住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秦所依怎不知傅羽修在生气?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好了好了,少爷不生气。奴婢只是没事找话题而已。”事实确实如此,陈牧没联系她,刚开始她确实心里不爽,但过了那个劲,就没什么事了。   傅羽修不再理她,转头看向陈妈妈,语气有着稍纵即逝的不自在:“陈牧到老宅子去住了,陪爷爷奶奶。他好像最近在学车,其他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肯定没事。你不用担心。”   陈妈妈因为傅羽修这句话哭了。傅羽修虽然像是在打报告一样,但他的目的不过是让她不用担心陈牧。从小宠爱的儿子陈牧对她已然不闻不问让她伤心,自己没有尽到一点母亲责任的儿子对她的关心让她更伤心。怎么会这样?   秦所依见陈妈妈哭了,赶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陈妈妈,陈妈妈接过,很不好意思地抹干脸庞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说:“你们继续吃,我去给你们切水果。”说完就进厨房了。秦所依目送陈妈妈进厨房,下一秒就死死盯着傅羽修,笑得欣慰:“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到底是亲妈,你还是舍不得怨。”   傅羽修瞪她一眼,夹了一口凉菜,硬塞到秦所依的嘴里:“放心,我对你绝对是刀子嘴铁石心。”   秦所依这回没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此时的傅羽修,有那么点……可爱。   这餐饭,秦所依本做好了傅羽修摔碗走人的觉悟,谁想傅羽修表现如此良好,着实让秦所依受宠若惊。饭后,傅羽修在陈妈妈家停留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准备告辞。陈妈妈到底做过傅太太,知道用金钱能买到的东西傅羽修不会缺,她送给傅羽修的礼物是一些她自制的腌菜。从这餐饭的进食看出傅羽修很喜欢吃。   傅羽修接过一大袋子的腌菜就离开了陈妈妈家,秦所依紧跟其后。陈妈妈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一直潮湿的眼睛终究是忍不住凝聚滴滴泪珠,滚落脸庞。   沈溪把傅羽修教育得很好。至少比她教育陈牧强。   得到满足的秦所依心情很好,坐在副驾驶位上喋喋不休:“看不出来,你的心挺软的。以前还以为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你琼瑶上身?”   “不得了,你居然知道琼瑶?”   傅羽修撇撇嘴:“国学必须要拜读。”   “……”秦所依很想问傅羽修这是谁说的,她保证不打那个人。秦所依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塑料袋,狠狠地嗅了一下:“真幸福啊,娘亲手腌制的咸菜还有脆萝卜。见者有份吗?”秦所依转过头,双眸闪闪发亮,那是希望之光。   傅羽修迅速转头朝她撇了下嘴,然后又正视了前方。   秦所依知道,希望破灭。   半晌。   傅羽修忽然开口:“想吃?简单。来我家吃。”他顿了顿,语气忽而有些感伤:“就像在荷兰那时一样。”   秦所依没想那么多,一心惦记着咸菜,爽快地答应了。   这不,第二天,秦所依就去傅羽修家里蹭饭了。在没来傅羽修家之前,秦所依以为会碰见傅家的家长,所以她出门前还特意照着镜子练习了一下礼仪。来到傅家,她才知道自己又多此一举了。   家里只有傅羽修还有一直照顾追随他的老管家米诺爷爷。   米诺爷爷不会讲普通话,见到秦所依像是见到了亲孙女一样,说了很多话,秦所依自然而然用标准的英语搭腔。屋里其他的佣人满脸好奇地看着长相与气质俱佳讲一口流利英语的秦所依。他们对秦所依开始了各种猜想。普通话老师?女朋友?单纯的客人?   过了几分钟,傅羽修从楼上走下来,好似早已习惯了秦所依来他家,很随意地回答一句:“来了?”   “嗯。”秦所依也自动进入“荷兰”模式。   两人就座,餐桌上的饭菜样式多,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厨之手。两人默契地对坐吃饭,偶尔互相夹菜给对方,吃饭很安静。这是他们在荷兰惯有的场景,米诺爷爷见怪不怪了,但其他佣人可不这么想。这种自然流露出的随意与和睦,岂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对于秦所依的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秦所依是傅羽修的女朋友。   秦所依吃完饭后,会和傅羽修在别墅外的花园散步。这也是在荷兰的习惯。八卦的佣人看着两人肩并肩的背影消失不见后,终于讨论起来。   “我赌三百块,这位姑娘一定是傅少爷的女朋友。”   “你才赌三百?这已经很明显了好吗?我不坐庄谁坐庄?我赌一年的工资。”   周围其他人全部摇头。虽说坐庄永远是赢家,但这次绝对没可能赢。外人看他们俩,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十天后。   秦所依和傅羽修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后去花园散步,顺便送秦所依出大门。按照惯例,开口的永远是傅羽修。傅羽修问:“你如果去她家的话,帮我传个话并且道谢。腌菜很好吃。”   秦所依斜睨一眼:“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傅羽修不带任何情感地扫了她一眼。秦所依习以为常地吐吐舌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傅大少爷。”   两人就要出花园,走至大门口,傅羽修在临别前说:“明天早点来。每次等你,我都饿死了。”   “啊?你有等我?我一直以为你这个时间点吃饭。你为什么不早说?”   傅羽修撇了撇脑袋,不说话。   虽然秦所依早已习惯了傅羽修有事从来都藏在心里的坏毛病,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你有什么想法应该说出来,这样我才能及时改正啊。你说是不是?”   傅羽修用那双深邃如浩瀚星辰的眸子定定地注视她。   “呃,想说什么?”秦所依的内心在煎熬,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让傅羽修不高兴了。   “如果……”傅羽修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顿了好一会儿,接着说,“我不要你喜欢别人,你会改正吗?”   “……”秦所依无言以对。   傅羽修见秦所依不回答,眼中一闪而过的期望黯淡了。他又恢复自己淡漠的表情:“你回去吧。”说着,转身回别墅的方向。秦所依看不到傅羽修的表情了,但她知道,她的答案,让他不高兴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傅羽修会喜欢她。在她的价值观里,即便她已算是个美女,家境富裕,但相对于这两样已站在云端的傅羽修,她配不上。这次傅羽修这么问,她权当是傅羽修的少爷脾气。从小一直玩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闹些小情绪,很正常。   时间如流水,一眨眼的工夫,暑假已接近尾声。秦所依已快有一个月没和陈牧联系上了。秦所依虽然口头上表示理解,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对陈牧有些失望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一个月不联系自己的女友和母亲都不可原谅。   如往常一样,秦所依到傅羽修那儿吃饭。两人吃得正酣,偌大的空间内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到傅汉明说:“家里来客人了?”   秦所依当即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来这里吃饭很见不得光似的,捉赃逮个正着那般尴尬地回头。   站在傅汉明身后的陈牧见到秦所依惊讶地瞪大眼睛,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愤怒,可惜秦所依没捕捉到。秦所依反而用一双惊喜的目光看着一个月未见的男友,还笑呵呵地朝他笑。   陈牧抿着唇朝秦所依走过来,皱了皱眉头问:“你来这里吃饭?和傅羽修?”   “嗯。都吃了一个月了。”   “……”   傅羽修这时候站起来,语气冷淡加嫌弃地问傅汉明:“爸,你怎么带他来?”   傅汉明皱眉不悦地说:“没大没小,叫哥。再说,这也是他家,他怎么不可以来了?”   “呵,爷爷奶奶的马屁这么快就拍完了?”傅羽修很不给陈牧面子。   陈牧没怒,傅汉明先怒了:“羽修,你太不像话了。”   “行,我走就是了。”傅羽修的语气很冷,但语调不着急,慢条斯理的。他生气从来都是这么淡然优雅却能让人窝出一把火。他淡定地用消毒毛巾擦了擦嘴,然后直接朝大门走去。   秦所依看着傅羽修离去的身影,很是纠结。她该跟去还是留下来?她是傅羽修请来的客,却是陈牧的女朋友。   正在她内心挣扎之时,陈牧开口安抚傅汉明:“爸,别生气了。我毕竟没和羽修一起长大,他排斥我,不习惯我很正常。而且我是哥哥,不会和弟弟斤斤计较的。”   傅汉明叹了口气,拍拍陈牧的肩膀:“难为你了。”傅汉明的目光瞟了瞟秦所依,自觉地说:“你们聊,我去书房办点事。”   秦所依勉强露出笑容目送傅汉明离开。   米诺爷爷带着一些佣人也跟着离开。   说话都能有回声的餐厅一下子只剩下秦所依和陈牧二人。   陈牧朝秦所依笑了笑,靠过去想牵秦所依的手,秦所依不自觉地躲开了,陈牧十分尴尬:“闹脾气了?怪我一个月没联系你吗?”   秦所依竖着眉毛,噘着嘴:“你不联系我就算了,娘你都不联系。你太忘恩负义了。”   陈牧失笑:“我没办法。我不像傅羽修,在傅家从小待到大,有感情基础。我现在的情况是夺了一座城,必须以德服人,才不会失民心,长久持有。”陈牧的态度很明显,他觉得自己没错,甚至振振有词。   秦所依不明白陈牧为何这样,在她的价值观里,从小养育宠爱自己的妈妈比这些刚刚才做亲人的长辈要重要得多。她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酝酿了许久,她说:“陈牧,我先回家了。”   陈牧不是傻瓜,自然感觉到秦所依些许的变化,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我送你回去。”   本来秦所依想拒绝,终究没说出口。情感上她还是喜欢陈牧的,但是理智上,她对陈牧的做法很不认同甚至生气。   秦所依随着陈牧来到车库。车库里有三辆车。宾利商务车、布加迪威龙,还有一辆蓝色保时捷。宾利商务车一般都是司机开。布加迪威龙全市只有一辆,当属傅汉明的座驾,剩下的蓝色保时捷,秦所依坐过,是傅汉明买给傅羽修的车。   只见陈牧从挂壁上取出自动钥匙,熟练地按了一下按钮,车子“嘟”了一声,车已开启。   秦所依疑惑地看着陈牧。以陈牧的性格,不会这么理所应当地开别人的车,尤其是傅羽修的。秦所依犹豫地问:“你的车?”   陈牧脸上露出丝丝羞涩,撇了撇嘴:“喜欢吗?”   秦所依犹豫地说:“这车和傅羽修的那辆感觉一模一样。”   “就像我和他。”陈牧回道。他绅士地打开副驾驶车门:“虽然外表一样,但开车的人不一样,给你的安全感自然也不同。”陈牧眼中的自信,让秦所依好像又看到了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清澈、认真还有对生活的热爱。   她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陈牧吗?秦所依微笑,怀念的那种。再看看如今的陈牧,名牌加身,外表光鲜亮丽,还是她认识的干净少年吗?她问:“买了和傅羽修一模一样的车,想证明什么?”   陈牧撇撇嘴:“没想证明什么,单纯喜欢这辆车。上车吧。”说着,他先上了车。   秦所依知道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也不再追问,坐上了副驾驶位置。   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直至到了秦所依家的别墅门口。车停了也熄了火,秦所依直接解开安全带要离开,被陈牧拉住了。秦所依不解地看他,陈牧问她:“依依,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傅羽修?”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所依皱眉,脸有愠色。   陈牧笑中有点自嘲:“你和他有十年了吧?十年的时间,你的爱情没有发芽。在我这里,不过一年多,就能开花结果?你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没有像傅羽修那样,站得那么高,你无须仰视。我有他一样的皮囊,我是他的替代品。”   陈牧的这句话仿佛戳中她心口的一把剑,快、狠、准,没有流血,没有疼痛,但不过几秒,却让她痛得窒息,她抿着嘴,注视着陈牧,默默地流着泪。陈牧看见秦所依这样,心一下子慌了起来,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一味地想表达自己的心情,却忽略了自己喜欢的人。他慌张地伸手抱住秦所依,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手拍拍她的背:“不哭,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依依是爱我的。对不对?”   秦所依把脸埋在陈牧的胸口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不受控制地哭泣。   临别时,陈牧在秦所依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算是无声无息地和好了……   裂缝的鸡蛋,如不及时吃掉,只能等臭扔掉。浪费了一个鸡蛋,也错过了另一个鸡蛋的保鲜期。   深夜。荷兰。阿姆斯特丹某一公寓。   秦所依站在落地窗旁,高挑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秦所依的脑中总会闪现十八岁那年的光景。白驹过隙,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这些年,她守在荷兰,不肯回国。秦所瑶说她没良心,就算不是亲生父亲,也养大了她。她其实心里很感激继父的,只是她怕回国,每次想到傅羽修那双愤怒与绝望的眼睛,她总会心疼。   “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我,唯独你不可以。你不可以!秦所依,你不可以!”一向冷淡的傅羽修第一次朝她怒吼,那样撕心裂肺,那样伤心欲绝。   那时候的她,心里只有恨,只是冷漠地转身。   忽然,有手机来电。   秦所依从过去回魂,回到厅里,拿起手机接起。   “依依!”电话那头是继父沉重又疲惫的声音。   接到继父的电话,秦所依其实极为吃惊。继父很少打电话给她,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妈妈代传。听继父的口气,秦所依判断,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秦所依客气地问:“怎么了?爸。”   继父说:“你弟弟他闯祸了。”   秦所依先是愣了一愣。因为身体有疾,加之家人心疼他,处处迁就,秦所白的性子越来越乖戾,已不是当年秦所依喜欢的乖巧弟弟了。不过即便如此,秦所白也就向家人发脾气闹情绪,闯祸纪录几乎为零。所以当继父说秦所白闯祸了,秦所依想着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估计是把她留在家里的东西弄坏了,继父来报备一下。   “出什么事了?”   “你弟弟打伤了人,伤了那人的眼睛,很有可能失明。要是别人,多赔点医药费就好了。可偏偏……”继父提了提嗓子,又一声沮丧叹息,“偏偏是五环集团的董事的宝贝儿子。五环集团是我们的最大客户和最大股东。最近公司花巨资投资新项目,他家又是我们公司新项目的最大合伙人。因为这件事,五环集团董事不仅要撤股,断绝与我们的合作,还扬言要整垮我们。由于他们的撤资,新项目进行不下去,先前投进去的钱彻底打水漂了,现在公司完全不能运转了。更过分的是,他们要抛售我们公司的股份,要是被第二大股东收购,我这董事长位置就不保了。”   秦所依听着也为继父捏一把汗,但秦所依不傻,继父给她打电话,绝对不是诉苦水抱怨,肯定有什么事情。秦所依问:“爸,你打电话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秦所依脑子转了好几转,也没有想出自己有什么能力去帮忙。她不过是个漂洋在外小有名气的大提琴乐师,人气不如明星,人脉更不可能比继父广。   “傅氏,只有傅氏。如果傅氏出面,五环集团肯定卖他的面子会让步,不会做得这么绝。但是依依,你知道,我们家和傅家因为你弟弟的事情,早就水火不容了,怎会帮我们?”   “爸爸的意思,我出面傅家就会帮忙吗?”   她早就不是陈牧的女朋友了。这么多年来,她没有陈牧的任何消息,他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傅氏的现任总裁是傅羽修。”   秦所依立即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傅羽修出狱后变了很多,两年内为傅氏获得了十年的业绩,在商界声名鹊起。傅汉明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看傅羽修能挑起大任,就把位子让给了他。”   秦所依无话可说。脑中盘旋着傅羽修站在被告席上,仿佛对世间所有的一切充满了失望,浑身散发着负能量。那再也不是她认识的少年了……   在爷爷的葬礼上的惊鸿一瞥,他的背影笔挺轩昂,自信、高大,就像少年时期的他一般,不可一世。仿佛,他没经历过任何磨难,只是叛逆的少爷长大了。   “依依……”继父见秦所依不说话,唤了她一声。   秦所依应了一声:“在听,爸爸。”   继父斟酌了许久,好半天才犹豫地说道:“你和傅羽修一起长大,他应该会卖你这个人情。”   言下之意,让秦所依找傅羽修说情。本身不是一件难事,但发生那件事以后,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秦所依哑然失笑:“爸爸,你不记得了?我也是推傅羽修入狱的人。”   “……”继父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继父说,“是他咎由自取,法治社会,当人人平等。他害你弟弟少了半个脚掌,蹲三年牢算什么?你弟弟是毁了半生!”难为继父这么激动,唯一的宝贝儿子落下残疾,该是痛心疾首,对于元凶怎会心慈手软?   七年,心疼秦所白的秦所依虽消了心头恨,但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面对她发誓不想再见到的人。   即便如此,继父最后还是软了嗓子,不甘心地恳求:“依依,这次是真的没办法。再拖下去,资金不到位,公司要欠债,早晚会被清盘。我辛辛苦苦挣得的事业,不想就这么没了。你说爸爸没骨气也好,鄙视爸爸也罢,这次……只有靠傅氏了。”   继父直接找她,想必是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事。要是让妈妈知道了,这个方法肯定得吹。没有血缘关系,继父把她当亲生女儿般养育成人,这点小忙不帮,实在说不过去。即使,她觉得是如此强人所难。   “好吧。”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秦所依买了次日的机票回国,阔别七年,两千五百五十五个日子。十年感情尚且一夕之间灰飞烟灭,更何况是彼此带着负面情绪度过的两千多个日子?这次的任务,秦所依觉得空前的难。   回国第一时间是回家。妈妈准备了一桌子饭菜,秦所瑶在欧洲旅游不在家。秦所白不是当年的小男孩了,长得很高大,秦所依站在他面前,就像站在傅羽修面前一样,刚刚到肩。   秦所白没有像以前那么亲热秦所依了,见到她冷静地唤了声姐,到了吃饭的时候,准时下楼吃饭,没有多一句闲话。秦所依觉得挺伤心,自己专门越洋飞回来给他擦屁股,他却不冷不热。她都不知道是因为秦所白长大了没小时候可爱,还是亲情就像爱情一样,随着时间的洗礼,越来越淡?   她回国,最开心的就是妈妈了。姐弟三人同母所生,可妈妈多多少少对她多一点偏袒照顾,大概是觉得对她亏欠多些吧。一大桌子菜几乎都是她喜欢吃的,秦所依吃着饭菜都有点不好意思。   太客气倒显得生疏了。   吃完饭,继父先回书房,嘱咐秦所依忙完了就去书房找他。秦所白吃完饭就上楼了。从他走路的姿势与速度,完全看不出他是用假肢走路。这里面的艰辛,秦所依听妈妈说过,冬天磨破皮不易察觉,脱下来的时候,是皮与肉的生生分离,每一次脱,都是一种折磨。到了夏天更可怕,连接处磨破了,汗水渗进去,就像往伤口撒盐。而且伤口极不容易痊愈,很容易出脓,新伤加旧伤,惨不忍睹。   秦所白自尊心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残缺,总爱硬撑。也许是压抑太久了,秦所白的性格大变,家里人也默默忍了。这次打架事件,就因为脚残被人发现,带头的五环集团的董事的儿子嘲讽他,秦所白一怒之下挥了拳头正中他的眼,谁想……竟伤得如此严重?难为他这个姐姐,一把年纪,得拉下脸皮,求爷爷告奶奶。   更重要的是,人家领不领情,还是个问题。   秦所依陪妈妈一起收拾桌子,顺便聊了聊近况。   妈妈问:“最近乐团有什么活动?”   “近期没什么活动,下个月有几场独奏会演。到了感恩节的时候才会和乐团去一趟日本演出。”秦所依利索地收拾桌上的碗筷,然后直接去厨房洗碗。熟练的程度一看就知道是个独立惯了的女人。   妈妈瞧着秦所依,想想娇生惯养的秦所瑶,对秦所依更是歉疚了。妈妈走到水槽旁,抢过秦所依手里的碗筷:“依依,回国定居吧,别说什么事业在荷兰,妈妈知道,你在逃避。陈牧出国后,你也跟着出国了,放逐了自己七年,还不够吗?”   “妈,我没逃避。我习惯了住荷兰。”   “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每个星期开车到各地搜罗中国菜,这叫习惯了荷兰?”   “……”   “其实那件事,跟陈牧没有任何关系,妈妈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弟弟也喜欢陈牧,不会迁怒于他。是陈牧自己想太多了。他和傅羽修从小没一起长大,有什么兄弟情?”   “妈,别提了好吗?”秦所依极为不耐烦。   妈妈看她脸色不佳,还是想说:“妈妈只是觉得,因为你弟弟的事情,拆散你和陈牧太可惜了。始作俑者就蹲了几年牢,现在风风光光继承家业,前些日子还有传闻,他要和城西赵家千金订婚。日子可谓是风生水起,羡煞旁人。这赵家怎么说也是大豪门,居然不嫌弃他有前科。”   秦所依听不下去了:“妈!”声音提高了点。   妈妈见秦所依脸色不好,识趣地闭了嘴,只好推她:“行了,洗手去找你爸吧。这里我和阿姨忙就行。”   站在一旁的保姆阿姨朝秦所依笑着点头。秦所依只好脱下橡皮手套,洗手后直奔继父的书房。继父似乎在里面等了很久了,书房里有很重的烟味,继父手里夹着的烟也将燃尽。   “坐。”继父招呼秦所依坐下,然后递给秦所依一份文件。秦所依打开文件,是两个人的调查报告。   一个是傅羽修。大致说他近几年的业绩故事和傅氏事故。从故事来看,傅羽修商业手段很毒辣,不给对手留一点机会。傅氏出过几次裁员,员工有暴动过,傅汉明管理的时候会给点抚慰金安抚或者给他们调部门。傅羽修上位后,则是选择优胜劣汰的准则,没有仁慈。   秦所依看着傅羽修的介绍,为自己捏了把汗。她的前景堪忧啊!   “让你看这些,是想让你大致了解一下傅羽修的为人,毕竟七年过去了,知己知彼最好。”   “嗯。”继父的意思很明显了,要迎合他的性格,“旧识”这层关系,仅限于“见面权”。秦所依翻开另一个人的调查报告。   潘时光,男,傅氏总裁秘书。傅羽修的左右手。   秦所依不明白,继父为何给她这个人的调查报告?秦所依不解地看向继父,继父苦涩一笑:“你看完就是了。”   潘时光的事件与傅羽修的事件全部吻合,连体婴儿般存在。   秦所依试问继父:“爸爸的意思是……他们亲密无间?”   “看到最后。”   最后是潘时光的以前经历,属于边缘少年,因把人打残废了被判刑。他们是狱友。共同患难的情谊?可喜可贺。   秦所依放下文件:“我还是不懂爸爸为何让我看潘时光的报告。”   “想见傅羽修,得先见潘时光,得到他的许可。”   “……”   如此曲折? 正文 你好,好久不见   秦所依以前认为,人和人的缘分总有尽头。当她重新回到荷兰,她觉得自己和傅羽修的缘分到了尽头。这么多年过去,再相见的时候,当她注视这那张熟悉的脸庞,她想,缘分这东西,没有尽头,只看你愿不愿意随缘了。   秦所依的性子不如年少时浮躁,时间的沉淀,她的性子淡了很多。就拿约见傅羽修这事吧。她打电话给傅氏三次,亲自上门预约三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排队预约”。别说见到傅羽修了,连他的门神潘时光,她都见不到。一晃快一个月过去了,她可以等,但她继父的公司不能等。   到底是真的那么难见?还是故意避而不见?   秦所依没辙,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苦等。   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她终于接到傅氏的电话,让她今天下午三点到傅氏集团的22层会议室见面。值得一提的是,她预约时报的名字是她的英文名字:Liz。   秦所依有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一张360度无死角的脸。她从来不留刘海,学生时代直接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如今中分,多少显得有女人的魅力。再配上她高挑的身高,雪白的大长腿,无疑有女神的范儿。   在荷兰,她虽是华裔,追求者也是排长队,粉丝大部分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绅士。秦所依其实有想过与其中一个试试,奈何她再也找不到怦然心动的感觉了。她是个很注重感觉的女人。   出门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觉得自己够完美才肯出门。这是美女的通病,自恋。   秦所依准时到达傅氏,被前台小姐客气地迎到22层,安排坐下,且给她泡了一壶上好的金骏眉。如果足够了解傅羽修,招呼客人用金骏眉,就能充分肯定傅氏已由傅羽修当家了。自有了金骏眉这种茶,傅羽修便不喝咖啡了。   眼看时间已过,会议室里一直只有秦所依自己。秦所依有些不耐烦,刚想起身去催促一下,会议室的门开了,走进一名个子很高,穿浅褐色西装的英俊男人。是的,完全可以用英俊形容,没有傅羽修那般妖美,却有阳光一样温暖人心的俊俏。   男人见到秦所依,先是微愣了一下,然后迟疑地走过来问道:“Liz?”   “你好。”秦所依伸出手。   “你好,中文名字?”男人与她握手,并问道。   “秦所依。”   男人的眼眸一闪而过的幽深,没被秦所依看到。男人说:“潘时光。”   两人双双坐下。潘时光便开门见山:“秦小姐,我看预约单上你是秦氏集团的项目负责人?不知有何企划案?”   这都是她瞎掰的。据说在工作时间是不接见私事的。然而傅羽修的私人时间,秦所依根本就不知道。没办法,只好造假了。如今见着了潘时光,她也不想继续造假,直截了当地说:“那个……潘先生,其实我跟你撒了个谎。”   “嗯?”潘时光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我这次来预约是想见见傅羽修。能否帮我传个话?他认识我的,你就帮忙传个话。”   “你可以打傅先生的私人电话,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潘时光很官方地说。   “我没有他的私人电话。”秦所依的语气明显弱了一大截。   “看来秦小姐和傅先生并不是很熟。恕我无能为力,我只管傅先生的公事,私事方面,我不便干预。”潘时光依旧官方回答。   秦所依其实早就预知这样的结果,她看过潘时光的资料,永远微笑以对,内心却冷如硬石。秦所依本来想着软磨硬泡,或者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后来觉得有失颜面,她必须大方得体,不能辜负了乐队给她的称号。   雅典娜。   战斗女神,通俗点,女汉子级别的女神。   秦所依淡定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和你们的傅先生在那天晚上情到浓时,你懂的。然后,我怀孕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知道成年人的规则。这是一场意外,所以请务必帮我传达这则消息。”   潘时光聚精会神地听后,忍俊不禁地扑哧笑了下。秦所依见他笑得好看,撒谎不脸红的她顿时脸红了,结巴地说:“你笑什么?”   “秦小姐有所不知。我不仅是傅先生工作上的秘书,还是他的生活秘书。傅先生从来不泡酒吧,也从来不在外过夜。秦小姐可能找错人了。你口中的傅先生非此傅先生。”   “……”秦所依觉得自己特别狼狈。   潘时光乘胜追击:“秦小姐要是没别的事情的话,请自便。我要去忙工作了。”说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秦所依拉住他的衣袖。潘时光微皱眉,但脸上依旧阳光明媚:“秦小姐还有何事?”   “我今天必须要见傅羽修,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哦?”   秦所依开始解自己胸前衬衫的扣子……   “秦小姐自便,监控正好对着你呢。”潘时光回头朝会议室的角落看了看,然后拂袖要离开。   秦所依见这招不战而败,只好放下自己战斗女神的优雅,打算实行一哭二闹三上吊,把傅羽修闹出来。她刚出门去追潘时光,竟听到身后有位小姐在打招呼:“傅先生好。”   秦所依连忙定住,猛一回头。   两人不期而遇。   秦所依以前认为,人和人的缘分总有尽头。当她重新回到荷兰,她觉得自己和傅羽修的缘分到了尽头。这么多年过去,再相见的时候,当她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她想,缘分这东西,没有尽头,只看你愿不愿意随缘了。   傅羽修怔在原地,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秦所依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嘟囔一句:“好久不见。”   七年,算不算好久?   傅羽修听后,嘴角微微一撇,算是个微笑:“是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不算我违背诺言。”   秦所依抿着嘴,不知说什么。   “有事?”傅羽修走上前,问她。   “嗯。”秦所依硬着头皮直视他,发现他比自己坦荡得多,觉得自己庸人自扰了,便也自在了些。   “来我办公室吧。”傅羽修很平淡地说。   “好。”   秦所依亦步亦趋,没再交谈。而他们的身后,几个八卦秘书开始交头接耳。   “这女的是谁?”   “长得很漂亮啊,比赵家那位漂亮。”   “行了,再漂亮也不能改变赵家那位将成为这公司女主人的事情。”   “切,还没订婚呢,说不定只是谣言呢!”   “就算是谣言,也没你的份。”   “你……你无理取闹。”   人生不妄想,怎是人生?   又是一杯沁入心脾的金骏眉茶。   秦所依刚才已喝饱了,勉强再喝了一口,抬头看看傅羽修。傅羽修正在专注泡茶,纤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他的双眸。若要问秦所依,傅羽修有什么变化?她大概会回答,变男人了。傅羽修年少的时候,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漂亮胜过女孩,虽然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但至少喜怒分明,让人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   然而现在的傅羽修,对她的态度非常客气,偶尔会对她微笑,就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偶然相聚,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愉快的过往。   他不提那事,她自然也不会提。   但他这种好像没发生那事的态度,让她心惊肉跳。   傅羽修往她茶杯里加上茶,抬头,瞧见秦所依在看他。他笑了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秦所依一紧张,抖了抖,不安地摇头。以前的傅羽修不是这样的。她要是盯着他看,他会非常不要脸的自恋: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样的美男子?怎会朝她暖暖一笑,说些题外话?   是傅羽修变了,还是他们的感情不一样了?大概是后者。   傅羽修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你今天违背自己的誓言,特意主动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他放下茶杯,认真地看她。   秦所依有些尴尬:“什么叫誓言啊,就随口说说。”她已明白傅羽修的态度了。傅羽修潜在的意思不过是嘲讽她现在还有脸来求他办事。当初是她发下毒誓,不要与他再相见,除非她脑子长蛆虫主动来找他。   脑子长蛆虫,是多毒的毒誓啊!   傅羽修听到秦所依这么说,嘴角撇了撇:“随口说说?我一直在履行对你的承诺,不去见你。”他把目光看向她,幽深而又冷然。   秦所依看着他的眼睛,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解释:他也不想见她,很烦再见到她?秦所依顿时觉得自己再脸皮厚,也待不下去了,如坐针毡。   “傅羽修。”秦所依沉吟片刻,抿嘴道。   “嗯?”傅羽修轻抬眼眸,淡淡地看着她。   “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显得虚伪。我这次来的确是找你帮忙,我继父的公司被五环集团施压近破产。五环集团向来与傅氏交好,我希望你能帮我们卖个人情,以后我继父公司有好的项目,一定先想着傅氏。”她已下了筹码,公司利益是她最后的筹码了。若是傅羽修不要,她只能以失败告终。旧交情,已透支。   傅羽修含笑听着,闲闲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手指沿着杯口转了转,歪嘴一笑:“依依,你觉得你继父那个公司的项目值得我欠五环集团一个人情吗?”   意思就是拒绝了?   秦所依选择装不懂,垂死挣扎。   傅羽修说:“你搞错了。如果你的筹码是,看在我们多年的友谊分上,我或许会帮你。你是否要换个筹码?”   多年友谊!秦所依知道傅羽修是在羞辱她。她是最没资格说“多年友谊”的人。她若要看在多年友谊的分上,不会亲手把傅羽修送往监狱。现在要她以多年友谊为筹码,不是对她天大的讽刺吗?   秦所依无奈地问:“傅羽修,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帮忙?”   “我如果说我不想帮忙呢?”傅羽修的脸冷了下来。   “求你。”秦所依双手握拳,隐忍悲哀,低声下气。   “呵。”傅羽修放下手中的茶杯,把左腿叠在右腿上,“我这人最注重的是平衡。要我去欠五环集团这么大的人情,必定要你还我这么大的人情才行。”   “你要什么?”秦所依顿时脑补起来。   傅羽修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起秦所依。目光游离在她身上,愈发的高深莫测。   肉偿?她是有原则的人!   “我最近有个项目,需要广告,形象代言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交换条件就是,你无偿做我项目的代言人,并且绝对服从组织安排,完美完成这个工作。”   “我?我做形象代言人?”秦所依彻底听傻了。虽说她有明星的外貌,但没明星的人气。她常年在国外当大提琴乐师,受众群比较偏,有人气也是在国外。让她在国内做项目的形象代言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是个商人,讲究利字当前,不会无缘无故帮忙,这是我唯一会答应的条件,你好好想想。到时候打电话给我秘书潘时光。”傅羽修忽然站起来,有送客的意思。   秦所依慢吞吞地站起来,思索了一下:“不用想了,我答应。”   傅羽修似乎早就料到,平淡地笑了:“那好,具体细节问题,我秘书潘时光会与你联系。”   秦所依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我还有工作,不好意思,不能送你。”   “没事。”秦所依直接打开门要离开。在关门之时,逐渐关合的门缝里,秦所依看见傅羽修已坐在位置上奋笔疾书。或许,他真的很忙,没空送她吧。   门刚关上。   “秦小姐,聊完了?”   声音从秦所依身后传来,吓了秦所依一跳。她回头看潘时光的时候,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表情。潘时光朝秦所依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秦所依很想点头。以前,她怕傅羽修,是怕他的脾气。现在她怕傅羽修,是因为揣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而这个潘时光,从第一眼见她后,眼眸不定,笑里藏刀,与傅羽修如出一辙。   这就是奸商的品格吗?   秦所依强迫自己镇定,从包里拿出名片,双手递给他,勉强露出微笑:“傅先生让我做新项目的形象代言人,说是您到时候会与我联系。这是我的名片,我还没买国内的卡,到时候换了,再通知您。您先打这个号码。”   潘时光接过:“秦小姐客气了。”   “您先忙,我先走了。”   “好。”   潘时光看着秦所依渐行渐远的背影,才把目光飘到手里的名片。秦所依,阿托斯乐队大提琴乐师。新项目的形象代言人?潘时光无奈地笑了起来。傅羽修啊,傅羽修……   他敲了敲傅羽修办公室的门,拉开门把手直接走了进去。   傅羽修头都没抬起来便知谁进来了。他淡淡地说:“今天下班后的行程取消,帮我约赵董事出来吃个饭。”   “当我知道那个美女是秦所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潘时光毫无上下属的敬意的调侃,就像多年的好友。   傅羽修拿眼横了他一眼。   潘时光不知死活:“估计你也期待已久了吧?秦氏公司与五环集团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必定会一败涂地。在商界谁都知道五环集团与傅氏交情甚笃,秦氏走投无路肯定会请你出马。可你与秦家有恩怨,怎会出手相救?秦老板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请秦所依这个王牌出来就万事大吉了。要知道,傅羽修会无理由拒绝所有人,可就算有多少拒绝秦所依的理由,他绝对会给自己找个借口,答应她。”   傅羽修盯着潘时光笑了起来:“好失望,我以为你会了解我。”   “我知道你不爱她了,只是舍不得她。”潘时光半眯着眼,“这话你说过太多次了,但是你想让我相信这话的话,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同意和赵小姐订婚。”   傅羽修失笑:“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秦所依,不值得你再爱一次。”   “我知道。”傅羽修放下手中的钢笔,抬手捏捏额角,“感情就像读书,都会有毕业典礼,要么升级进入婚姻殿堂,要么原地踏步,继续去进修另一块领地。我中途退学,不明不白。我还是想给自己一个毕业典礼,告别我不了了之的一段感情。你了解我,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我觉得我不够了解你。”潘时光把秦所依递给他的名片扔到傅羽修的桌上,“新项目形象代言人?这个新项目是旗下保健产品新研发的减肥药。形象代言人必须要在一个月胖20斤拍一段MV,然后又要在三个月内瘦掉20斤再拍一段MV。许多明星情愿不要高额的代言费也不为艺术献身。你确定你这是在告别,而不是在故意整死她?”   傅羽修笑而不语。   潘时光略崩溃。这姑娘是倒什么霉,被这样一个变态喜欢,然后用这么整死人的方式放下这段感情?恶劣至极。   当天晚上,傅羽修邀请赵董事共进晚餐。不出傅羽修的预料,赵董事带上了他的宝贝女儿赵紫嫣一同前往。傅羽修对吃的方面向来讲究。出于礼貌,在王朝庄园的私人会所订了一间包间候着。   大约等了有十分钟,赵董事与赵紫嫣进了包厢。在A市的商界圈,赵紫嫣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原因无他,就因为赵紫嫣不仅长得美若天仙,还非常能干,MBA毕业后就空降到五环集团上班,任项目投资总监一职,成绩斐然,让人目瞪口呆。   赵紫嫣见过傅羽修的次数十只手指头都能数完。她对傅羽修的印象六个字能概括:俊、高、精练能干。她爸爸要她嫁给他,若是在三年前,她大概会誓死不从。但是现在,她没有任何意见了。对于婚姻,或者对于男人,她已没有过多的期待。   傅羽修很有礼貌地向两人打了招呼,然后让服务员上菜单点菜。王朝庄园最有特色的菜品是牛肉眼牛排。傅羽修与赵紫嫣几乎同时开口点了这道美食。两人互相对了一眼,微笑以对。赵董事心情顿爽,待点餐结束,忙问傅羽修:“羽修也爱吃牛肉眼?”   “每次来,必点的食物。”   “哈哈,和我家紫嫣一样。不过这里的牛肉眼每天是限量的,好多次来的时候,都吃不到。”   “我和这里的老板挺熟,要是赵伯伯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与这里的老板说说,一句话的事情。”   赵董事满意地点头,再看看自家女儿,忙牵线找话题:“紫嫣有羽修的电话吧?以后想吃,找羽修。”   赵紫嫣把目光转向傅羽修,朝他点点头:“那么以后麻烦你了。”   “不客气,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酒足饭饱,傅羽修进入主题,问赵董事:“紫阳的伤势如何?听外头传,很不乐观?”世界巧合的事情实在太多,五环集团就是赵家的。秦所白伤到的人正是赵董事的小儿子,赵紫嫣的亲弟弟赵紫阳。   一提到这事,赵董事的脸上立马露出不快:“伤势倒没有外头传的那么严重,就是看着儿子受伤心疼,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能让儿子白受苦。”   “赵伯伯的意思是,紫阳并无大碍?”   “嗯,伤了眼睛,动了次手术,已无大碍。”   “那就好。”傅羽修微笑地答道。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赵紫阳的状况,问赵董事,不过是想确定赵董事对于此事的态度。无疑,赵董事对秦氏施压,只是为了出一口气。仗势欺人的姿态,是大部分有钱商人的通病。傅羽修自己也不例外。   既然是“病发所致”,傅羽修就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企划案,递给赵董事,语气平淡地说:“这是五环集团与秦氏将要搁置的合作案。我看了一遍,觉得后期回利相当可观,如果赵伯伯不想要的话,可否让给傅氏?”   利字当头,也是大部分商人的通病,并且为头等重病。   傅羽修在A市商界的名声很大,独具慧眼,能找准商机,涉及面广,更重要的是,赢多输少,知名企业都想和傅羽修合作,因为只赚不亏,零风险。赵董事一听傅羽修看中了自己原本因为家事打算放弃的合作案,头等重病顿时发作,忙回答:“谁说我不要这个案子了?听外面乱传,你赵伯伯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傅羽修歪嘴一笑,目光深邃:“赵伯伯的意思是,还会继续与秦氏合作?”   “当然。”   “那……”傅羽修两只手肘靠在桌上,十指穿插,“秦氏的股份可否相让?”   赵董事眯了眯眼:“秦氏不过是个小公司,连上市的资格都没有。要屁点大的公司的股份做什么?分红可不能入你的法眼。”   傅羽修笑道:“赵伯伯大概知道我的过去?我那不光彩的三年都是拜秦老板所赐。我没有赵伯伯的气量,能做到公私分明。”   所以要假公济私,吃了秦氏的股份,得到控股权,以报复?傅羽修这个提议,让赵董事相当有兴趣。借他人之手为自己出气,而自己又如常合作,不仅不会损害公司利益,还能显出他的大气不计较,有了好名声。最重要的是,还能卖给傅羽修一个人情。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赵董事当即答道:“既然羽修这么说了,赵伯伯自然相让。我以购买的九成价格便宜卖你得了。”   傅羽修微笑:“谢谢赵伯伯成全了。”   做生意,抓住对象的心态比用钱诱惑更重要。傅羽修用商人的心态,迂回地帮秦所依搞定了这件事。至于为何要把秦氏股份搞到他自己手里,他是自有打算。把柄在手,一切好商量。   生意谈好了,便可继续吃饭了。傅羽修目光随意一瞟,便见赵紫嫣用一双饶有兴趣的目光在看他。傅羽修不动声色地报以微笑。赵紫嫣终于开口:“傅总找我爸爸出来吃饭,看来不是简单的吃饭聊家常。”   赵紫嫣这话其实很尖酸刻薄,完全暴露傅羽修的最终目的,不留情面,让人难堪。赵紫嫣本想看看眼前这个自信的男人露出尴尬的模样,谁知傅羽修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十足地说:“我若单纯约赵伯伯出来吃饭,那岂不是显得我更是有所图谋?图的可是赵小姐哦,这是你希望的?”傅羽修十分圆滑地把这个问题踢回给赵紫嫣,并让她十分尴尬。   这并不是绅士的作风,更甚至是对女士的不礼貌。傅羽修似乎不顾及这点。   赵紫嫣的脸青一下,黑一下,无所适从。由于自身的条件太优越,她身边萦绕的男人都有拍马屁之嫌,哪里有受过这等怠慢?幸而教养好,没有愤然离席,只是淡定地说了一声:“我去趟洗手间。”   赵董事目送女儿离开后,目光立即瞥向傅羽修:“紫嫣从小到大众星捧月,性格是差了点,但人不坏。羽修以后要多担待点。”   傅羽修执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微笑点头而不语。   王朝庄园的私人会所只向会员开放。秦所依刚回国那会儿,继父就给了她一张会员卡让她来尝尝招牌菜牛肉眼。秦所依一直忙于联系傅羽修,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如今,事情谈妥了,她就想吃吃这有名的牛肉眼。偏巧弟弟秦所白也嘴馋了,秦所依便驾车带着弟弟一同前往。   当时预定的时候,被告知会留两份牛肉眼。可当他们坐上桌,点了牛肉眼,却又被告知今天已无货。这不是明显耍人玩吗?秦所依心情十分不悦,要求侍应生叫经理过来谈谈。私人会所服务自然是万中挑一,经理客客气气赔不是,并且立即从城东的分会所调来两份牛肉眼以满足客人需要。只是需要等待,秦所依见态度良好,也就应了。   秦所白知道牛肉眼属于饱腹食物,所以只点了两杯高级红酒,并未点其他果腹之物。秦所白空腹喝了红酒,胃极其不适,不到一会儿,就忍不住要吐了。秦所依见此情景,搀扶着弟弟去卫生间……   当快要到洗手间门口之时,秦所白实在坚持不住了,呕吐物就像喷涌一般,要急喷而出了。这时,有人与秦所白相撞,秦所白直接就弯腰吐了出来。   “啊!”偏巧从洗手间出来的赵紫嫣迎面承受了秦所白的呕吐物,这些呕吐物全挂在了赵紫嫣的真丝裙上。赵紫嫣低头一看失声尖叫。   秦所白根本停不下来,手撑着墙壁,弯腰大吐特吐。   秦所依这会儿哪里还能管上弟弟,忙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赵紫嫣忍住恶心,不理会秦所依的各种道歉,直接找侍应生。会所的服务,就是让顾客十分满意。不到几秒,就有侍应生手持毛巾小跑过来,帮赵紫嫣清理。另一位侍应生搀扶着秦所白去洗手间照料善后。   从始至终,赵紫嫣没有正眼看一眼一脸歉疚干站在她面前的秦所依。   当呕吐物清理得差不多时,秦所依才好意思开口:“美女,实在是抱歉。我弟弟是无心之过。你这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能来这私人会所的,绝对是有钱人。但有钱人也分等级。太有钱、很有钱、一般有钱。赵紫嫣比太有钱这个等级还要高,也就是凤毛麟角的有钱。与她差不多等级的,她也几乎认识。她不认识秦所依,自然把她划为低她一等的人群。于是,赵紫嫣十分不屑地说:“钱能解决问题?”   秦所依愣了愣:“那美女你想……怎么解决?”   “很简单,还之彼身,以牙还牙。”赵紫嫣冷淡地看着还在为她擦衣服的侍应生,“去我的包厢端个菜盘过来,要有汤汁的。”   侍应生惊讶地抬头看着一脸冷漠的赵紫嫣:“包厢号?”   “A73。”   侍应生便快速跑过去了,也不问要来何用。但任谁都知道这是要做什么。这私人会所都是有钱有身份的客人,小小侍应生哪里敢得罪,客人要求什么,务必完成就是了。   秦所依觉得不可置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侍应生敲开包厢门,对包厢里的两人点了点头,露出为难之色:“有位小姐让我端菜出去。”   两人都莫名其妙。赵董事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应生嗫嚅道:“有位客人喝酒吐到小姐的身上,所以小姐让我端有汤汁的菜过去。”   其目的,不用说都知道要做什么。若是平时,赵董事会漠不关心,任其为所欲为。但此时面前坐着傅羽修。这个将有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男人。让他看到女儿“坏脾气”的一面,总归不好。   赵董事立马站了起来:“胡闹。”然后直接冲出包厢,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留在包厢的傅羽修,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的微微油渍,朝傻站在一旁的侍应生提醒:“不是有人让你端盘菜过去吗?不满足客人可不是这家会所的宗旨!”   侍应生尴尬地端了盘有汤汁的菜过去,缩头缩脑地出了包厢。侍应生去洗手间的路上,冷静下来,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小姐何必让她跑到包厢端一盘菜过去。直接点一凉拌冷菜过去,反正这里的客人都是有钱的主,还在乎这百来块钱?这事本身就是恶劣的,惊动同伴,势必被阻止,这位小姐又何必呢?   难不成是故意的?   傅羽修看侍应生出去了,也尾随跟了过去。赵紫嫣不过是想让他看到她“恶劣”的一面,他就随了她的愿吧。   赵董事赶过去的时候,见到女儿和一个女人在大眼瞪小眼。赵董事走上前,皱眉对赵紫嫣说:“多大点事情?回去。”   “爸,我是那种大气的人吗?”赵紫嫣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所依对赵董事说。   “我们有错在先,既然这位美女这么坚持,就如你愿好了。直接泼我身上就行了。”秦所依觉得既然碰到这种睚眦必报的女人,她也懒得计较了,免得把事情闹大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谢美女的成全。”赵紫嫣眼中带着轻蔑。在赵紫嫣的眼里,世间所有东西都比她低一等,即使眼前这个女人给她带来了惊艳,不得不承认,她比较漂亮,自己稍逊色。但她还有其他优势吗?完全没可比性。她赵紫嫣可是五环集团的千金,比金字塔顶尖还要顶尖的人。   “胡闹。”赵董事嗔怪赵紫嫣不注意场合。   这时,侍应生端着一盘菜过来。尾随其后的傅羽修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秦所依见到傅羽修,相当吃惊。以前誓死不想见,连半个影子都没见过。如今誓言打破,感觉全世界都有他的影子!   赵董事见到傅羽修,忙阻止女儿,小声地警告:“傅羽修在看你。别闹。”   赵紫嫣瞧了一眼傅羽修,见他正一脸看好戏的态度,嘴角也微微上翘。是的,她是故意让侍应生去包厢端菜,就是要让他看到她恶劣的一面,别以为她好欺负,她不是善类,别把她当作其他富家千金一样,为了巴结他,装作善良有涵养。   她要告诉傅羽修,她不稀罕他,婚事,不是她家高攀他家。她五环集团一点也不需要高攀!   傅羽修直接接过侍应生手里的菜汤,递给她。反而是赵紫嫣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的。傅羽修看着秦所依对赵紫嫣说:“我很欣赏你这个做法。当有人对不起你的时候,就该以牙还牙,怎能轻易原谅呢?弱肉强食的社会,慈悲不适合我们这个圈子。”   秦所依知道他这话是在对她说,抿嘴不说话。她就知道,傅羽修在恨她。他们曾经那么要好,十几年的感情,她却选择不相信他,还亲手推他入万丈深渊。她不是朋友。   赵紫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傅羽修,被他这么一说,手竟不能抬起来接过菜汤。傅羽修见赵紫嫣不行动,嘴角轻蔑一笑:“难道赵小姐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想证明什么?嗯?”他眼中透着睿智,仿佛对赵紫嫣的想法了如指掌。   赵紫嫣像是被人踩到了小尾巴,恼羞成怒,一把抓起傅羽修手里的菜汤,毫不含糊地泼向秦所依,还好方位不是很上,只是泼到她的胸口上。   秦所依深吸一口,硬生生承受了这次羞辱。   赵紫嫣冷然地看着秦所依:“扯平了。”然后目光瞥了瞥目瞪口呆的赵董事:“爸爸,我身体不舒服,我先回去了。你和傅总继续。”最后,目光落在傅羽修的身上,怒瞪他一眼,朝他点点头。   傅羽修含笑礼貌回应。   赵紫嫣愣了愣,回神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傅羽修回眸望了望秦所依,举步朝她走来。秦所依忍不住退缩,警惕地看他。傅羽修脱下外套给秦所依披上。秦所依皱着眉头想拒绝。傅羽修说:“挡挡吧。”   秦所依完全看不懂傅羽修了。傅羽修笑了笑,淡淡的。他说:“刚才我是站在赵小姐的立场说话,我现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行动。我们毕竟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她有权否认吗?她没有。她今天去找他,就是以老交情为筹码。他没拒绝。如今她哪里敢否认他们是老朋友?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即便她很不情愿,还是接受了傅羽修的外套。   傅羽修又说:“记得还我。”然后转身回到赵董事的身边:“赵董,你看,我们是继续还是打道回府?”   赵董事答非所问:“认识?”   “一个老朋友。”   赵董事知道不便再问,便回答傅羽修上面的问题:“回去吧,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   傅羽修微笑:“那走吧。”   秦所依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傅羽修给她披上的外套,目送傅羽修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已经完全读不懂他了……时间能改变一个人,但是真的能改得面目全非吗?秦所依的脑海之中,闪现傅羽修那张傲慢的脸。千年冰霜的脸,喜怒分明,不高兴就向她发脾气,高兴的时候眉宇间都能生出太阳来。那样真实的傅羽修去哪里了?   现在的傅羽修,对她总是微笑又礼貌,但好像总隔了一层薄膜,她触摸不了他,感受到的只是虚幻的温度。不冷不热,就像没触碰他一样。   傅羽修,你到底在想什么?过去,于你而言,真的那么恨吗?但错的不是我,是你。如果你诚实回答,或许我不会对你那么狠,对你说恶毒的话。秦所依看着傅羽修,在心里如是说。 正文 来吧,恶毒代言   他说:“你真的是个一点都不特别的女人。”   可我把最特别的爱情给了你。   成功的人自有成功的道理。傅羽修在商战里能出类拔萃,行为作风起到决定作用。秦所依前一天所托之事,当天完成,第二天就传来五环集团恢复了对与秦氏合作项目的资金输出,项目正在继续建设之中。秦所依接到继父的电话,知道了这则好消息,会心一笑。挂完电话,她抬头瞧瞧挂在衣架上的男士外套。他让她还给他,可她没有他的电话,怎么联系?   她完全处于被动的位置。她只能坐等电话,等傅羽修联系她。   一等就是好几天,秦所依没等到傅羽修的电话,倒是等到了关于傅羽修的消息。傅羽修成为秦氏的四大股东之一。这则消息,让整个秦家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的氛围里。   这是要吞并秦氏的前奏吗?任谁都不会相信傅羽修看上了秦氏的发展前景,想分一杯羹。傅羽修接手傅氏,将傅氏由单一的经济体变成多元化经济体。涉猎范围扩大,什么方面都有涉及。房地产、影视、饮食保健,甚至游戏开发,三十六行都有他的一脚,输少赢多,傅氏的股价节节攀升。傅氏和秦氏比,就是大象和蚊子。这点蚊子肉,傅氏根本看不上,唯一的解释就是傅羽修在公报私仇,搞死秦氏。   秦所依实在耐不住心里的焦躁,拿起电话拨打了傅氏的号码,又是前台小姐官腔的答复,等潘时光的电话。秦所依很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自暴自弃地想,不联系最好,她就不用做什么形象代言了。   刚挂掉电话不久,她的手机响了。号码是不认识的,她猜想,应该是潘时光。   果然,是潘时光。潘时光约秦所依下午来一趟傅氏。挂了电话,秦所依当即找了个纸袋放傅羽修的外套,打算顺便送还,然后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出门打扮是秦所依的习惯,可能是职业原因,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问题,加之长得确实是上等,臭美自恋乃通病。有时候想想小时候为了躲傅羽修,故意长胖,秦所依就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她是打死也不愿意损坏自己傲人的苗条身材。   秦所依敲开办公室门,潘时光早已等候多时。秦所依刚进门,潘时光就把目光锁定在她手里提着的纸袋上。秦所依举了举手,把纸袋递给他:“这是傅羽修的外套,您帮我还给他。”   潘时光挑了挑眉,一脸兴趣地问:“傅先生的外套怎么在你那儿?”   “我的衣服脏了,遮羞。”   “哦?你们私下关系不浅。”潘时光冷笑,收起袋子放在沙发一旁,摊开手道:“请坐。”   秦所依这才看见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摆上了两份合同。秦所依坐下,拾起一份合同,打开细看。潘时光在旁解说:“我们公司最近新研发了一种保健减肥药。针对微胖人士。秦小姐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拍摄一段减肥日记。两个月内瘦十斤。以秦小姐现在的体重算是瘦的,不符合我们产品的针对人士,所以秦小姐请你务必在一个月之内胖15斤以上。”   秦所依看着手中的合同,耳边听着潘时光的陈述,头皮在发麻,牙齿在打战,手指在发抖……她听到了什么?让她这个瘦子变成微胖,再让她又变回瘦子,置她的形象于何地?   潘时光虽已看到秦所依惨白的脸,一脸的不情愿。他略同情,但还是很不厚道地继续打击:“当然,秦小姐可以拒绝这个要求,毕竟这是你与傅先生口头上的协议。不过傅先生这人一向爱憎分明,对于不讲信用之人尤为不客气。据说傅先生收购了你们秦氏的股份?”   “……”这就是撒手锏吗?秦所依在心里欲哭无泪,脸上却佯装坚强:“既然答应了,自然不能失信。潘秘书放心,我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那非常好。秦小姐再看看合同,有何不满之处,我们可以商量。”   秦所依哪里还有心情看合同?这是一份倒胃口的合同,她非常恶心,却不得不佯装大方得体,微微一笑:“不了,我签。”   秦所依拿起桌上的笔,豪迈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潘时光看着一气呵成的签名,幽幽提醒:“傅先生真是了解秦小姐,知道秦小姐一定不会看合同。那么秦小姐应该也了解傅先生。傅先生非常能够制造惊喜。比如你的代言,再比如……”潘时光扫了一眼已签好的合同。   秦所依心头一颤,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立马抓起合同仔仔细细地一字一句地看完了,当她看到最后一行“甲方增肥与减肥必须按照乙方的要求进行,不得怠慢与敷衍,若违约,无偿代言乙方下一个项目”。   下一个项目……   她已经对代言这东西失去信心了。   秦所依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地对潘时光说:“我觉得违约赔钱比较有惩罚性。”   “你知道,傅先生穷得只剩下钱了。”   “……”已掉入万丈深渊,无力营救。秦所依真想大哭特哭。她曼妙的身姿,引以为傲的纤长的腿,妖娆的小蛮腰……脑子立马切换,臃肿的身姿,大象腿,水桶腰。一想到将要变成的样子,爱美如她,要哭了。   “哦,对了,秦小姐。为了你健康的增肥,我们首先为你定制的是豪华大餐,多脂肪,高热量,饱腹低,增肥效果一流!”潘时光微笑阐述。   秦所依抖着嘴唇,很想骂脏话,但还是违心而又克制地说:“谢谢。”心中早已万马奔腾地踩了傅羽修千万遍。她是前世修了几辈子的福,遇见这么一个孽障啊!   在秦所依痛心疾首之时,潘时光接到了傅羽修的电话,命潘时光速度去机场,飞机不等人。潘时光打算要与秦所依道别,秦所依觉得务必要一个傅羽修的电话,套套近乎,少点受罪。于是,秦所依说:“潘秘书,能给我傅羽修的手机号码吗?”   潘时光为难地皱皱眉:“有什么事情,我会与你联系的。”   “我有私事找傅羽修,不是工作上的。”她今天没要到电话,绝对会抱住潘时光的大腿不让他去机场。什么淑女,什么形象,她已经出离愤怒,早已抛之脑后。   潘时光犹豫着。   秦所依说:“不如你给傅羽修打个电话,我来和他说。”   潘时光笑着摇摇头,拿起笔和便签,刷刷地写下傅羽修的私人电话,递给秦所依,并嘱咐:“这是傅先生的私人电话。傅先生晚上十点会关机,早上八点开机,中午一点到一点半会午睡,请勿打扰。”   秦所依一愣一愣地点头。这位潘秘书真是中国好秘书啊!对傅羽修的工作与私人生活了如指掌,太惊奇了。   “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走了。”潘时光起身要离开。   秦所依忙站起来:“好的,慢走。”   潘时光离开以后,秦所依双手捧着手中的便签,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傅羽修的私人手机号码,感觉十分珍贵的样子。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当即掏出自己的手机,按照便签的号码打了过去。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另一头传来傅羽修低沉又好听的声音:“你好。”   “是我,秦所依。”   “嗯,有什么事情?”完全没有吃惊,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淡定。   这让秦所依有些无所适从了。她支支吾吾了两下,找不到打电话的理由,只得瞎编一个:“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以后有事,方便找我。”话出口,她就觉得这个理由弱爆了。   “嗯,好的。我今天三点半的飞机,去韩国。有什么想带的?我可以帮你带。”   “送我?”秦所依很厚颜无耻地贪小便宜。   “可以。想要什么?”   “让我想想。”秦所依一时也不知道缺什么。化妆品她早已习惯了用欧美的牌子,她也不热衷电子产品,一时想不到要什么。韩国的东西貌似除了化妆品,只有衣服值得买了。秦所依便说:“给我买点高档漂亮的衣服吧。”   “三围?”   “待会儿短信发给你,直接说的话,我害羞。”她引以为自豪的三围,说出来太劲爆了。   “噗。”傅羽修忍俊不禁,“好吧,那你到时候发给我。”   “嗯,那没别的事情了。”秦所依一时也想不到话题了,想就此挂电话。   “我以为你打电话是来骂我的。”傅羽修如实解惑。   秦所依撇了撇嘴:“我骂了你,你会让我不代言吗?”   “自然,我不会勉强你。”傅羽修说得很自然,“毕竟我们是朋友。”   过分客气就是生疏。秦所依怎会不理解这个?若是以前,估计傅羽修会威逼恐吓让她去完成,根本不会说着如此客气的话。秦所依无趣地答:“既然答应你了,就得做到。我会尽量配合的。”既然他如此客气,她当还之彼身,比他还客气。   手机那头没了声响,一会儿傅羽修答:“我先登机了,有事的话,晚上九点给我打电话。”   “好。拜拜。”   “嗯,再见。”   客气到陌生的通话,让秦所依有了窒息感。按掉挂机键,秦所依跌坐在沙发上,目光涣散地看着桌上的合同。应该微笑地迎接增肥的美好时光。人间美味,可以放开肚子胡吃海喝了。   秦所依立即振奋起来,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就是胖了,她也要做一个美丽的胖子。   机场等候大厅。   “傅先生。”潘时光走上前,喊了一声。   出神的傅羽修回神,淡淡地笑着揶揄:“你的名字和你的速度真配。时光流逝的速度,一眨眼就到了。”   潘时光不苟言笑:“我觉得你也该改个名字,叫傅不得。谁敢负你,虐个千百遍。”   傅羽修耸肩,表情显得很无辜:“你也觉得我对她很残忍?”   “不,这不是对她残忍。你只是想找个理由与她有联系。”聪明如潘时光,傅羽修在感情方面很空白,从没有过女朋友,又洁身自好,很少接触女性,对男女之事作风很幼稚,情商低得让人着急。傅羽修还保留在,为了吸引注意力,欺负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水平上。   傅羽修完全想否认,忍不住横了潘时光一眼:“你想多了,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公司。”   “是是。”潘时光也懒得听傅羽修狡辩了,只是再三提醒:“控制自己,如果控制不住,跟赵紫嫣订婚。你向来是有原则的人,做了有妇之夫,就不会动念头了。”   傅羽修讪讪而笑:“我看你辞职做媒人吧,不做媒人太可惜了。”   “我是觉得赵紫嫣很适合你。家室,才干,为人作风,非常适合做傅太太,以后会是你的好帮手。”   傅羽修笑了:“若按照你这样的标准,我觉得最适合做傅太太的是你。你才是最好的帮手,不能失去你。”   潘时光的脸上不易察觉地红了红,也不知是不是被傅羽修气出来的。潘时光无奈地说:“登机了,走吧。”   “稍等。”傅羽修看了看手机,好似等什么。   潘时光狐疑地看他。   不一会儿,手机终于响起有短信的提醒声。傅羽修打开短信,就三个数字。傅羽修知道是什么,但他对女性三围的标准不甚了解,于是给潘时光看:“这个三围怎样?”   潘时光的注意力在于谁发来的,结果上面显示的是一串电话号码。以为没存秦所依的号码,他就不知道这是秦所依的?他可给秦所依打过电话。潘时光十分违心地撒谎:“飞机场,水桶腰,扁屁股,真难看的三围。”   傅羽修愣了愣,回想秦所依的身材。在他看来,挺好的。怎么三围这么糟糕?他接触的女人很少,一向不怎么注重这些,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观了。   秦所依发了自己的三围后,心里暗暗得意,她那完美的身材比例……可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她完美的三围要崩了,心里极其懊丧,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她还真是蛮拼的。   等待是如此煎熬。   又是足足一个星期,傅氏没有联系她。秦所依是拉大提琴的,从小培养了良好的耐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隔三岔五的联系,让她很烦躁。感觉自己像个软弱无能的驴子,有根胡萝卜吊在她面前,吃不着,睡不好,心情更是苦不堪言。   行,既然不联系她,她就主动出击吧。   秦所依非常亢奋地给潘时光打了电话。不到一会儿,潘时光接了电话。   “你好,秦小姐。”   还知道有个秦小姐啊?   秦所依酝酿一下语气,淡淡地说:“潘秘书是不是贵人多忘事?说好的大餐呢?不是让我长胖吗?怎么消失一个星期没下步行动?”   电话那头有着明显的愣怔,随即便听到潘时光扑哧一声,忍着笑意答:“秦小姐如此敬业的精神让我望而生畏,秦小姐很期待大餐是吗?傅先生还有三天就回国了,到时候再联系你,你看怎样?”   还有三天……   秦所依的气势明显弱了三分:“那……那就这样,顺便帮我转告傅羽修,别忘了我的衣服。”相信不需要秦所依提醒,傅羽修也会帮她买高档女装吧。傅羽修一向是大方的。   “好的,秦小姐再见。”   然后,秦所依便听到一阵忙音。   秦所依忍不住对着电话做个鬼脸,心情甚好地把话筒放回机身,优雅地走到梳妆台保养自己如凝脂的肌肤了。不知怎么的,她好期待傅羽修给她买的衣服,她穿起来一定会让他惊艳吧。   三天后,秦所依接到了潘时光的电话,下午三点赶到了傅氏,敲开了傅羽修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   门内响起傅羽修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   秦所依打开门,第一眼便看到正对门口的傅羽修正在低头奋笔疾书,听到开门的声音,微微抬了头,见是秦所依,嘴角露出淡淡又从容的笑容:“来了,请坐。”   秦所依顺势走到沙发旁坐下,目光逡巡,惊喜地看到好几个纸袋,上面写着韩文。这一定是傅羽修买给她的衣服。秦所依是个爱美的女人。爱美的女人看见衣服都会激动。秦所依掩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睛发亮地问傅羽修:“这是买给我的衣服吗?”   “是的。看看合不合适,可以去里屋试试。”傅羽修朝办公室右侧的休息室努了下嘴。   秦所依点点头,抱着纸袋小跑进屋。   傅羽修见秦所依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睿智而又清冷的眸子闪了闪光。   内室如卧室,有一张双人床及配套的两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两张藤椅,一个挂壁电视机。秦所依注意的是床上的床单。依着秦所依对傅羽修的了解,定不会选择单调的浅咖色。显得多脏?一点也不整洁。傅羽修居然能容忍这种颜色?有那么一瞬间,秦所依觉得,时间真是个完美的整形医生。不仅能把人的外表改变,人的性子也能改得面目全非。   这都不关她的事,换衣服最大。   怎么这么大?秦所依试了一件,觉得整整比自己平时穿的大了两个码。她看了下码,果然大两码。她不死心地把所有的衣服都看了一遍,集体大两码?什么意思?她不是报了她的三围了吗?   秦所依心里又气又失望。淑女!她必须要做一个安静的淑女。秦所依压住自己的抑郁之情,把衣服全部叠好放入纸袋,昂首阔步地出了内室,尽量客气地说:“谢谢你的礼物。”   “喜欢吗?”傅羽修始终保持微笑。   “我想不通,韩国的售货员对三围的理解与我们不一样?都大了两个码,不能穿。”秦所依实在保不住形象了,脸因过分抱怨都红了,气的。   傅羽修说:“韩国和我们这里是一样的。我只是在告诉她们,在这个三围上,加20斤。这是给你以后穿的。我考虑很周到吧?”   “……”看着傅羽修淡然的样子,秦所依特别想撕烂傅羽修的嘴脸。长到他身上试试,根本就不懂爱美女性的痛心疾首。   秦所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微笑地说:“那么谢谢你的衣服了,我回去了。”   “不急,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秦所依想都没想地拒绝了。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是代言的一项安排,为你增肥。合同上不是有一条……”   绝对服从组织的安排!   一想到自己掉入坑里,秦所依很想学着猩猩,捶胸顿足以表自己“激动”的情绪。压!压!继续压!她要做个淡定的美女!秦所依保持微笑:“那么有劳了,傅大老板!”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傅羽修吧。老朋友了,自然会多加关照你。”   秦所依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咧嘴。   傅羽修带秦所依去的地方,不是高雅的私人会所,也不是高档餐厅,更不是私人厨房,而是极其简单的……路边摊韩式炒年糕。   两人顶着寒风,坐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等老板上韩式炒年糕。   秦所依是个对吃不分贵贱的姑娘,心里其实不介意这种地方。但是现在陪她来的那个人,他叫傅羽修!谁是傅羽修?有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少爷脾气,生活在尖端圈子,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傅羽修!他会吃路边摊?天方夜谭!来吃路边摊,纯属为了省公费!抠门的傅氏!   这已经是秦所依第四次斜睨傅羽修了。傅羽修终于耐不住问:“怎么?”   被询问的秦所依问:“公司这么小气?长胖已经是惨绝人寰的事情了,难道不知道犒劳一下我吗?打算让我天天吃路边摊长膘?太小看我的脂肪了!必须山珍海味地供养!”这是在玷污她的脂肪。   “这样?那待会儿带你去吃山珍海味。”   “……”这么好说话?她肚子里还准备了一系列的“强词夺理”一下子又得憋回去了。   正在秦所依略显尴尬之际,老板端来了一盘韩式炒年糕。傅羽修很自觉地从筷子筒里抽出两根筷子,夹起一块年糕送到自己的嘴里,看样子吃得极香。这明显不是第一次,吃得太自然了。秦所依忍不住问:“常客?”   “时光出狱比我早,知道我吃不惯那里的饭菜,总是隔三岔五地送这个给我吃。平时都是直接外卖,第一次来这里吃。”   一句话就把秦所依噎住了。这好像她的禁忌,不能触碰,一触,就决堤了。   傅羽修把盘子往秦所依这边挪了挪:“尝尝,味道不比山珍海味差。”   哪里能跟山珍海味比?不过是在困难缺味的时候,很凑巧地展现了自己的风味罢了。就好比一个饿得快要死的人,谁给他吃一碗白饭,他也会觉得这碗白饭是人间美味。当然,也会记住那个给他白饭的人,这种恩情,太重了。难怪傅羽修那么尊重潘时光,其中定有恩情的成分。   秦所依也抽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年糕尝尝。与她吃的正宗韩国炒年糕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即便如此,她还是违心谄媚地说:“很好吃。”如今的她和傅羽修,不会像童年那样交心了,而是揣测他的心——小心翼翼,不敢得罪,狗腿子一个。   傅羽修眯了眯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问她一句:“你不吃小吃?”   “嗯,不吃。”天知道,她已经把全世界各种美食尝了个遍。   “也是,怎么说你也是个大小姐。大小姐只会吃山珍海味,这些低等的小吃,大小姐不屑尝试。是我失礼了。”   傅羽修的阴阳怪气,没有激怒秦所依。他们的过去始终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只能温柔地呼吸,不能欢乐地畅所欲言,要不然,真的会很痛,连呼吸都觉得痛。她必须要刀枪不入才能平和地呼吸。   秦所依笑着回傅羽修:“我们这些大小姐,不都这样吗?”   傅羽修的眼睛微微抽搐,挂在嘴角的嘲讽愈发的明显:“是啊,大小姐都这样。你怎么会例外呢?”   “我也不想成为例外。”秦所依的性格大概就是如此,别人表现出不喜欢她,她也不会试图去改变那人的想法,或者顺着他,让别人更不喜欢自己。   傅羽修没回,只是安静地吃着渐渐被冷风浸过冷却的炒年糕。傅羽修觉得,今儿年糕没有往日那么爽口开胃了。吃得大概差不多的时候,傅羽修终于开了金口。他说:“你真的是个一点都不特别的女人。”   可我把最特别的爱情给了你。   后面一句,他没能说出口。   第二场,是本市最有名的私人会所。傅羽修总共点了三十二道菜,三高在手,肥胖OK。傅羽修还一再要求,多放油!刚开始秦所依还吃得满心欢喜,可第三盘菜还没上,就力不从心了,被油给腻住了,肚子也撑到了极限。   秦所依本身就是易胖体质,平时最多吃五分饱,胃早就饿小了。   “全是山珍海味,不是你的大爱吗?可别停。”傅羽修优雅地把面前的盘子朝秦所依那边挪了挪。   秦所依看见油光闪闪的山珍海味,忽然一阵反胃,捂住嘴,强忍着不吐。秦所依尽量保持自己端庄美丽的大小姐气质:“吃饱了。”   “知道胖是怎么引起的吗?摄取了过多的卡路里。你现在摄取的卡路里并不多,不能达到公司的要求。”傅羽修含笑地递给秦所依一碗发着油光的靓汤:“喝!”   秦所依浑身在发抖,颤巍巍地接过傅羽修温柔送来的“靓汤”,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了个精光,并且很不淑女地打了个嗝,她很不幸,没及时制止住这个不雅的行为,脸皮薄的她,立即脸红得不能自已,只能以吃菜来缓解尴尬。   傅羽修怎会没看出秦所依那太过明显的不自在?有些失笑,不经意地问:“没在男朋友面前打过嗝?”   这些年,傅羽修对秦所依一无所知。他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她的消息,但他选择了漠视,不去打听,不去关心。他原本是打算要忘记这个女人,想着与她再无瓜葛。怎想?天不如他愿?   “我就谈过一次恋爱,哪里有这个机会。”秦所依一边努力往嘴里塞东西,一边无心地回答。她确实是在老实地回答,没有想过这话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的,对秦所依而言,这话真的没什么,但对于傅羽修而言,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   她这些年,一直没交过男朋友,为什么?忘不掉初恋陈牧?对啊,她的初恋是陈牧,而不是他傅羽修。潘时光说他的感情世界是只有一笔画的白纸。这个笔画是一横,像是一个字,一;又像是一个未完成的字,还像是不经意划过的一道痕迹。无论怎样,这个笔画就是秦所依。有可能已经成为他感情世界的唯一,有可能帮他继续写完那个未完成的字,有可能她只是他的过客。   傅羽修希望,秦所依是他的过客。他会尽量控制自己,不会纵容秦所依再到他的感情世界挥墨水。因为早在那一年,他对自己发誓,不爱秦所依。   而他也做到了,修复了那颗遍体鳞伤的心,无动于衷地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傅羽修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刚把酒杯放在嘴边,秦所依说:“我也想喝点。”   秦所依对酒精过敏,一喝酒就吐。她就是为了“身不由己”地呕吐,才耍小聪明,要点酒喝。   傅羽修皱了皱眉:“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这些年好了点,喝一点没事。”   傅羽修思忖片刻,帮秦所依也倒了点。秦所依一口干了,豪饮过后继续讨酒。傅羽修继续为她倒了点,秦所依再接再厉豪饮。一来二去,秦所依干掉了五分之一的红酒。   结果自然如秦所依的小算盘一样,跑到洗手间大吐特吐地回来,虽然很难受,但秦所依的心里别提有多爽了。她喜欢肚子空空的感觉,吃撑的感觉糟糕透了。   回到包厢,秦所依发现傅羽修双手抱胸,一脸漠然地看了秦所依一眼。秦所依的心咯噔一声,知道自己的小伎俩暴露了。如今只有装无辜才能蒙混过关。她表现得极为虚弱:“哎,酒量还是老样子,让你见笑了。”   傅羽修冷冷地睨着她,不说话。   秦所依接着说:“人有些不舒服,想回家。”   “是吗?估计对胃已有了极大的伤害,空腹不好,点个清淡点的煲汤喝喝再回去吧。”   一碗汤而已,这个她能接受。而且自己空腹确实不舒服。于是,秦所依装着极为勉强的样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结果……上了好一大碗榴梿鸡汤。秦所依评估,起码三只榴梿半只鸡。   “都吃了。做得到吧?”傅羽修一边小抿红酒,一边专注地看秦所依。   秦所依视死如归地狠狠点头。这些总比刚才少!于是,秦所依端起碗,豪爽地吃了起来,并且速战速决,放下碗的时候,碗里一点渣渣都没有。   “一只榴梿相当于三只鸡。虽然分量少,但卡路里够了,今天的任务完成,回家吧。”傅羽修很淡定地阐述完这个可怕的事实,然后施施然起身要离开。   瘫在沙发上的秦所依“死不瞑目”地盯着傅羽修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狠!看来,她的胖,在所难免了……可是好不甘,好不甘,她努力保持的曼妙身材,就要被傅羽修毁于一旦了!前辈子作孽太多才让她遇见傅羽修的吧。   去车库取车的时候,秦所依见傅羽修要亲自开车,不禁问道:“你刚才不是喝酒了吗?找代驾吧。”   “你现在可以拿个测酒器,看看我算不算酒驾。”   秦所依看傅羽修自信满满的样子,便知他喝得极少,而且时间都这么久了,酒精早就消化了。他做事早就不如少年时那么鲁莽,眉宇间的淡然,总是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坐在傅羽修的车上,秦所依睡着了。   一路上,车内很安静,车子行驶的速度也比傅羽修平时开的缓慢且平稳。A市的夜,走马观花地驰过,繁华、喧嚣都与他们无关,唯有车里的一片安宁才是稳稳的幸福。   秦所依醒来的时候,车早已停在她家的门口,车不知熄火多时,只见傅羽修一手搁在打开的车窗口上,手里夹着一支在燃烧的烟,头对着车窗,偶尔抬手吸一口。星火忽明忽灭,空气中有淡淡的烟草味。   这是秦所依第一次见傅羽修吸烟。   “傅羽修。”秦所依唤了他一声。   傅羽修侧头看过来,掐掉了烟,扔在车外,语气略显疲惫:“醒了?”   “嗯。”秦所依试探地问:“你为什么不叫醒我?要是我一个晚上都不醒怎么办?”她心下其实多少有点感动傅羽修的体贴,也讶于他的温柔。以前的他,哪里会对她这么好,只会欺负她,肯定会把她扔出车。   傅羽修笑了笑:“如果我抽完这支烟你还没醒,我直接把车开回去。至于你嘛?直接扔在车库,让你自生自灭吧。朋友关系,我不会把车关了,不会让你窒息。”   “……”秦所依相当后悔,她怎么会觉得傅羽修是个体贴温柔的男人!秦所依皮笑肉不笑:“幸好我们是朋友。”   “可不是?”傅羽修挑眉,目光越过她,看向秦所依的家,在第二层,有个高挑的少年,正依着栏杆,望着外面的星空,脸上有化不开的忧伤。是秦所白。   傅羽修忍不住皱皱眉头,看着秦所依:“还不回家?难道真想到我车库睡一晚?”   傅羽修的突然变脸,让秦所依莫名其妙,愣愣地下车,然后看着傅羽修急速转方向盘,风驰电掣般离开。他到底怎么了?   “姐。”车轮制造的摩擦,早已让秦所白的注意力转移到家门口。   秦所依仰头,看见秦所白站在阳台上,这才明白傅羽修为什么突然变脸。   那次事故,明明是傅羽修的错,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地生气?他的心里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吗?要不是他,秦所白会少了半只脚掌,落下一生的残疾?秦所依有些不满刚才傅羽修离去的表情。   “姐,你看天上。”秦所白指了指天。   秦所依望向星空,是北斗七星,为人们指明方向的星星,帮助人们找到正确的方向。   “姐,我小时候特别想做一名篮球运动员,挥洒汗水,畅快。”秦所白看着星空,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我现在走路都好痛,何况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姐,我没了梦想。”   秦所依很想走到弟弟面前,抱抱他。秦所依看着天空上的北斗七星,忽然开口:“弟弟,你知道北斗七星现在给你指的方向是哪里吗?”   “哪里?”   “一定不是篮球场。”秦所依仰着头,对天空笑,“它能指引人们走向正确的方向。既然你已没了去玩篮球场的路,肯定会有另一条通向别的地方的路。弟弟,你要懂得挖掘,而不是自怨自艾。”   秦所白认真地与秦所依对视。秦所依以为秦所白会懂。秦所白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次,秦所依不知道秦所白有没有懂她的话。   人生本就如此,不是吗?做不到了,就另走一条路,找下一个路口。   这是她一直认同的。   秦所依向乐队请了两个月假。由于傅氏做事拖拖拉拉,一个半月都用在等待上面,她不得不向上级领导继续厚颜无耻地请假。她掐指一算,增肥到瘦身要四个月的时间。这下她有点懵了,因为感恩节前后有很多场演出,请假根本请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辞职,但她舍不得。找傅羽修商量商量?她情愿找乐团团长帮忙。秦所依的团长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奥地利老先生,听到秦所依的难处,十分果断地给予帮助。找同乐团的大提琴乐师代替秦所依。两人换一下档期,秦所依趁着现在还没发福又有时间,替几次演出。   最先一站就是在B市的义演。那座城和秦所依很早就有渊源了,离A市很远很远,是个县级市。因为一场毁灭性的地震,让许许多多的家庭破碎,多少健康的生命在此陨落,不幸却并没有压倒他们,在政府与各界爱心人士的帮助下,那里的人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学会了流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擦干泪水继续生活,没什么大不了。   秦所依当年在荷兰知道了这座城,还专门在银行开了个账户,每年给红十字会打钱捐助,从未中断过。   一眨眼,都三年过去了。   秦所依很想去看看这座城,正巧这次义演的排练也要在那儿进行,为期十天左右。一两天假她可以向傅羽修申请,但十几天,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了。她冒着“违约”的危险,找傅羽修语重心长地谈了谈。她已经准备好一泡泪水及一场惊天动地的感人戏码,谁知,她这要求刚提出,傅羽修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这委实让秦所依又惊又吓,觉得事有蹊跷,一再肯定这不是违约,才向傅羽修三鞠躬,作为感谢,意思意思送了傅羽修一张B市的音乐演出的票,也没想过这个感谢礼有多不实用,自顾自欢快地离开,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由于在此之前,她有遭过增肥的残害,效果也有些明显,胖了足足四斤,可笑的是,全胖到脚掌上了,以前演出穿的高跟鞋穿不上了。这还是她来到B市才发现的,鞋子应急,秦所依照着别人介绍的地址来到一家最高档的鞋店,选了一遍又一遍还是选不下手。   也许是她对美有着极致的追求,鞋子也不例外。小店的鞋子,她真心看不上。秦所依本不抱希望,只是随口问问B市有没有定制做鞋子的店,谁知售货员告诉她,还真有。秦所依满怀希望地寻了过去,走进一条败落的旧式巷子里,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种破败的小巷子,A市早就见不到影子了,在这里开的定制鞋的店,肯定很低档吧?   终于,她听到了敲敲打打的声音。   她探着脑袋朝敞开的门看去,只见一位华发老者戴着老花镜,坐在低矮的椅子上,正在为一双鞋子钉板,样子看起来一丝不苟,非常专注。   忽然,有一辆高级轿车慢慢地滑进这狭窄的巷子里,朝秦所依按了按喇叭,秦所依闪了闪身,给车子让了道。车子停在秦所依所在的门前。这样的地方,开进来一辆价值好几百万的轿车,还真是显得格格不入。   从车上下来一位司机,司机恭敬地打开后车门,一只穿男式皮鞋的脚伸了出来,然后是一根拐杖,但拿拐杖的那只手看起来十分年轻。终于,看全了,是一个脚上有残疾的中年男士。他蹒跚走进手工鞋店,笑容满面地说:“王师傅,我来拿鞋了。”   坐在椅子上的王师傅见是熟客,笑呵呵地说:“金老板,你还真准时。”王师傅起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手工黑色皮鞋,递给金老板,嘴角隐现着骄傲:“这是我徒弟做的,你看看。”   “好好!”金老板拄着拐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这样的动作明明很简单,他做完,却出了一身汗。   秦所依看着,不禁想起自己的弟弟,因为身有残疾,平常人很简单的动作,他总要反复练习好多遍才能吃力地完成。金老板把鞋子脱下来,右脚也是缺了半掌。原来眼前的这位金老板,和弟弟是同一个群体。与常人不一样的躯体,辛苦地过着常人的生活。   这双鞋估计很合脚。金老板穿好,咧着嘴笑,很开心,朝王师傅竖起大拇指:“名师出高徒,跟你做的一样,穿得很舒服,脚一点也不疼。”   “呵呵,其实我能收到徒弟也挺意外的,毕竟手工鞋这行有时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那孩子看起来特聪明,学这门手艺,有些不值得。”王师傅的脸上露出历经沧桑的苦笑。对自己这门艺术的惋惜与悲愤,还有眼底十分容易察觉的庆幸。在这物质飞跃的时代,手工活早已被机器代替,但机器是死的,手是活的。机器只能死板地做一双鞋,有的人穿得舒服,有的人穿着磨脚。手工可以针对穿鞋之人的脚,量身定做,只有合适与舒服。就像金老板,外面那么多名牌鞋,都不会合适他的脚。只有定做,才能照顾到他脚上的残缺,让他能有一双走路舒服的鞋。   金老板说:“当初我让你做我的专属鞋工你不愿意,说是不止我一个人需要手工鞋。我给你保了五险一金,你也快到了养老年纪,以后交给徒弟吧,别太累了。”   王师傅就是笑,什么也没说,目光瞄到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的秦所依,笑容顿了顿:“姑娘,做鞋吗?”   秦所依点点头,走了进来。她说:“我想给我弟弟做一双。我弟弟情况和这位老板一样,右脚掌只有半掌,半掌20厘米,最宽脚宽8厘米。原鞋码是26厘米。”秦所依之所以这么了解弟弟的脚,那是因为弟弟刚出事那会儿,她总是帮弟弟绑纱布,为了控制纱布的宽度,她特意量过弟弟剩下的半个脚掌。   王师傅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没问题。一个星期后来取鞋吧。需要什么颜色的皮鞋?款式你看看。”王师傅从桌上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小本子递给秦所依。秦所依打开,不是什么正规的图册,只是一些从某些杂志上剪下来的图纸而已,人工一张张收集的,花了很多心思。秦所依选了一款,付了定金,便离开了。   秦所依没有给自己定做鞋。因为她觉得她不需要定做。她找一双合适的鞋太容易了。以前,是她太执着于某个点,不懂得将就。其实,她是多么幸运,可以幸福地挑剔,即使将就了,也能合脚。   经过一个星期的排练演习,终于迎来了B市的第一场会演。秦所依听同事说,这次会演的门票卖得极好,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秦所依挺开心的,她不管这些买票看演出的人是真的爱音乐还是爱心使然,她都十分感谢他们。   秦所依有着丰富的演出经验,走上台的刹那,久违的灯光照在她美丽的脸上,她总能保持着大方得体的微笑,然后优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准备好拉奏的姿势,等待指挥的指使。光线太强,是看不到台下的。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尽情拉奏。她的专注,她的自信,她的微笑,已然成为一道风景。团长总说秦所依是雅典娜,一上台,眼中总会燃烧一把火,充满激情却不失女神的气质,一头飘逸的乌黑亮发,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波动,挑人心弦。是的,台上的秦所依,很美。如果抓住了这一抹美,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连续三首曲子完成,灯光暗了下来。秦所依大呼一口气,轻松地与搭档笑了笑,目光只是随意地那么一瞥台下,竟惊愕了。她看到了什么?在她的正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极像傅羽修,却不是傅羽修的男人。秦所依只是那么一眼,便认出了陈牧。   傅羽修不会那样痴迷地看她,他的目光总是冷冷的,没有痴缠。记忆里,陈牧看她总是带着温度,眼中总会有闪烁。她一直很骄傲,因为那样的眼神,叫作爱慕。   两人对望着,仿佛翻越千山万水,又仿佛隔着崇山峻岭。平整简单的露额短发,随意普通的休闲装,还有那双如温泉般的眸子,正在不平静地看她。还是原来的陈牧。秦所依几乎快要失控地冲下台,灯光及时地重新打上,告诉她,她在演出,并且又要开始……   秦所依不得不平复心中的波澜,努力投身到下个曲子之中。可是她做不到,她总会不时地把目光朝那边望望,即使是一片黑,她还是会望了一遍又一遍。她是多么想再见到陈牧。那种心情很复杂,不是想他了,是想见见,想知道,这些年,他过得怎样了,仅此而已。   幸亏秦所依技艺高超,如此分神,拉奏得还是完美无缺。   演出结束。秦所依的目光早已等候多时,锁定刚才陈牧坐着的那个位置,等待灯光暗下来。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可是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秦所依四处张望,攒动的人头一一掠过,再也找不到了。秦所依抓着大提琴,指甲在大提琴上抠了又抠,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悲伤。他走了,又看不到了。还是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她想起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离他而去的少年,还有那不堪回首的七年前……   那是一段怎么也不可能忘记的日子,几乎成了所有人的转折点。 正文 岁月,渐行渐远   秦所依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陈牧。她生命中的两个少年,在那一年的夏天,同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高考结束,本会有一个让人轻松愉悦的暑假。没有暑假作业,没有补习,只有满心欢喜憧憬大学时光的心情。可是秦所依开心不起来。虽然陈牧终于不忙了,每天给她打电话,可她总觉得力不从心。如今的陈牧,她总觉得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阳光明媚又努力生活的贫苦少年。或许她骨子里不喜欢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少爷吧,总感觉自己离他们太远,不是一个世界的。可能是家庭的原因,她继父有钱,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有钱,总感觉自己身居在富人圈里是站不住脚的,多少有点隔阂。   也许,她抗拒的不是现在的陈牧,而是陈牧现在的身份。   秦所依想通以后,终于燃烧出一点热情来,陈牧约她出去,她不再婉拒。   陈牧和秦所依被本市最有名的大学录取了,两人约好,一同去未来的大学瞧瞧。陈牧开着蓝色保时捷停在秦所依家的门口,静候。秦所依打开铁门出来之时,就见陈牧靠在车头跟人打电话。他笑得很开心,眉宇间流露出完全的自信,那样意气风发,那样动人妖娆。   秦所依走近他,陈牧似乎也察觉到秦所依的靠近,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秦所依,莞尔一笑,然后对电话说:“爷爷,晚点我去你那,我先约会哦……等时机成熟了,一定带她去见你,你放心……她不会跑的,我这辈子认定她了……嗯嗯,好的,再见。”陈牧终于挂了电话,拉着秦所依的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今天真漂亮。”   “被我外表迷住了才会一辈子认定我?”秦所依调笑着,心情大好。能得到一个男人这样的承诺,真的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陈牧扑哧笑了笑,佯装沉思,最后肯定自己似的点头:“的确如此,你除了外表,一无是处。”   “陈——牧!”秦所依伸出爪子要挠陈牧,陈牧抓着她的手,亲昵地晃了晃:“好了好了,说实话还被欺负,没天理啊!上车,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秦所依嘟着嘴,依言乖乖上车。   两人很少如此正式地约会,秦所依也不知道陈牧会带她去哪儿。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秦所依有些愣愣的。赛车场地!疾风般的赛车一辆辆闪过,高亢的马达发出急喘的声音,忍不住会使人亢奋。   陈牧笑道:“信不信你老公一个月之内就能达到赛车手的水平?”   秦所依噘着嘴,没抓住重点:“谁是你老婆。”   陈牧正准备捏一捏她的脸,正有一辆赛车脱离赛道,朝他们冲了过来。秦所依还来不及尖叫,陈牧立即抱住她,把她护在自己宽阔的怀抱中。只见那辆赛车像是忽然断电没了功能,直接罢工,戛然而止于他们面前。   从赛车里面走出一名男子,高高的个子,头戴头盔,只露出一双迷人的丹凤眼。   “嗨,陈牧。”男子拍了一下陈牧的肩膀。   陈牧似乎听到了熟人的声音,放开秦所依,回头瞧瞧,一见是徐尘重,不禁咧着嘴:“是你啊,被你吓死了。”   徐尘重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姣好的容颜,扫了扫秦所依,撇嘴道:“女友?”   “老婆。”   秦所依杵了杵他的肚子,嗔怪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徐尘重什么也没说,而是瞥了眼身旁的车:“改装的260马力,180万,不二价。”   “行,你的车,信得过。”   徐尘重点了点头:“要不要试试?”   “才学了多久?去赛场上丢脸吗?”陈牧摇摇手。徐尘重撇嘴,语气略有嘲讽道:“180万说买就买,看来你在傅家捞了不少钱,拼爹是拼不过你。”   陈牧笑了笑:“拼女人也拼不过你啊!你女人给你钱花,不也是大把大把的给吗?”   徐尘重嘴角僵硬,瞪了陈牧一眼,手关节握紧,像是要打人。秦所依见形势不对,本能地想护陈牧,被陈牧拦下了。陈牧对徐尘重说:“钱我会打在账上,车你开到我的车位去吧。”   徐尘重靠近他,咬牙切齿地说:“陈牧,我警告你,我和颜姿是真心相爱。”   “不管别人信不信,我信。”   徐尘重愣了愣,有些不相信陈牧的话,脸上极其不自然。他重新戴上头盔,驾车离开。   秦所依忍不住问:“他谁?”   “和我一样,从贫民窟走到上层社会的人。我因为爹,他因为女人。”陈牧语气略带嘲讽。   秦所依皱皱眉头,有点难过。陈牧心里大概是有心结的,那心结是什么,她居然不知道,只能站在他旁边,看他辛苦地挣扎。以前她觉得陈牧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变成谄媚拍马屁忘记爱他的妈妈的小人,现在她倒是觉得其实内有隐情。   秦所依问:“陈牧,你是真的想成为傅家人还是有别的原因?”   陈牧看了看秦所依,捏着她的脸,一如初见时的少年:“你说呢?老婆。”   她很想告诉陈牧,她不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猜不到。她所能做的,大概就是相信他吧。   陈牧带她体验了一把急速赛道飙车的疯狂,好几次她都吓得魂不附体。陈牧对自己的车技自信到有些自负,似乎特别喜欢飙车的感觉,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说他学赛车的种种。秦所依兴致缺缺,但还是意思意思地应着。   陈牧带她去酒庄品酒,去赛马,去高档商场买衣服……这一切,都是陈牧以前不能给她的,全是高消费的高档场所。如果是别的女孩,肯定会为这次的约会心花怒放,但秦所依其实并不开心。   或许她没尝过青蛙变王子的感受,所以她不能理解陈牧对金钱的爱慕虚荣。   那天的天气很阴霾,天上像是压了一层厚厚的乌云,让人有点窒息。这天是秦所依和陈牧冷战的第八天了。今天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妹妹秦所瑶去了补习班,妈妈带弟弟去买衣服。继父除了晚上,白天几乎不在家。家里只剩下秦所依和保姆。秦所依一直盼着陈牧给她打电话,但是陈牧没有。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秦所依接到傅羽修的电话,说是家里今天做了黑松露蛋糕,一个人吃不完,问她有没有空,过来一起吃。   跟傅羽修这么多年的交情,秦所依怎么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傅羽修的生日。以前她都会陪他吃黑松露蛋糕,除了回国的那年,哪有一次落下?秦所依觉得傅羽修这个借口烂透了,到底对他有所忌惮,也不揭穿他,直接答应了他。傅羽修在电话那头表现得很惊喜,一再确认她是否真的要来,语气明显的不相信与受宠若惊,让秦所依有些莫名其妙,好像自己抛弃了他似的。   将近出门的时候,秦所依这才反应过来。傅羽修的生日不就是陈牧的生日吗?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卵双胞胎!   思及此,秦所依停下了出门的脚步,纠结了好一阵,还是给傅羽修打了个电话,说有事不去了。她陪傅羽修过了这么多年的生日,放他一次鸽子陪自己的男友过生日不为过吧?   傅羽修有着明显的失落,但傲娇如他,嘴上不饶人地说:“本来就没想要你来,就礼貌地叫一叫你而已。”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秦所依觉得很对不起傅羽修,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是陈牧的女朋友,耸耸肩笑了。她在傅羽修心中的地位还真是可有可无,一点价值都没有。不过她和陈牧正在冷战,如今只有靠她来打破僵局,先开口了。这就当作陈牧的生日礼物好了,她可不是宽宏大量之人。   “喂。”陈牧很快接了秦所依的电话。   秦所依轻咳一声:“生日快乐。”   “……”陈牧沉默了一下,然后突兀地扑哧笑出了声:“谢谢。生日礼物呢?”   “我主动联系你了,这个礼物还不大?”   “呜,确实让人惊喜。”陈牧笑道。   “你在哪里?今天陪你过生日。”秦所依也忍不住咧着嘴笑道。   陈牧为难地说:“我在D市。有赛车活动。”   “……”秦所依的笑容渐渐消失。   “我知道你很想见到我,但是D市离我们的市起码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那你玩吧。晚上我陪你过生日。”秦所依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她知道陈牧爱赛车比爱她多一点!   陈牧似乎也很意外秦所依的表现,笑得愈发满足:“我会尽快回去的。老婆,爱你。”   “才不是你老婆,再见。”秦所依狠狠地挂了电话,心里又气又想笑。她打开手机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陈牧就算比完赛就启程回来,也到傍晚了。家里没人,她也无聊,只好用睡觉打发时间了。   于是,秦所依直接顶着化了妆的脸躺在床上睡了。   秦所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被电话吵醒的。来电是她妈妈袁青。她刚一接电话,就听到袁青抽泣的声音:“依依,来人民医院,你弟弟被车撞了,在做手术。”   秦所依僵硬了一下,时间仿佛静止一般,然后又像是按了加快键,一边迅速穿外套,一边狂冲出房门,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继父还有妹妹秦所瑶都在手术室门口。继父一直在安慰妈妈,妈妈浑身在发抖,显然害怕极了。秦所依朝他们跑过去,语气哽咽道:“情况怎样了?”   继父摇头:“不知道,送医院的时候,一直喊脚疼,意识虽然清楚,可是鼻孔、耳朵还有嘴角都淌着血。右腿的半个脚掌保不住了。”   秦所依流着泪捂住嘴,不敢相信今天还高高兴兴去买衣服的弟弟现在受伤了。   时间过得十分漫长,终于等到表示正在手术的灯灭了。袁青立即冲到手术室的门口,等医生出来。医生一出来,袁青就抓住医生不放:“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严重的脑震荡,肺部轻微出血,半个脚掌已截。其他无碍,病人先转到看护病房,如果没后期反应,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医生说完,便离开。   袁青彻底傻了,支撑不住地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天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秦所瑶上前抱住袁青,难过地说:“更可气的是肇事者逃逸,如果被抓住,一定要重罚。”   秦所依惊愕地看看继父,继父狠狠地道:“警察会调查清楚的。到时候,一定要让肇事者坐个几年牢。”   弟弟秦所白出事后,秦所依和秦所瑶一直在照顾情绪波动极大的袁青。好不容易安抚好袁青,已经下午五点了。秦所依到走廊的尽头给陈牧打电话。不一会儿,陈牧接了电话,声音有些颤抖气喘:“依依。”   秦所依一听到陈牧的声音,一直佯装的坚强顿时崩溃,她哭了起来:“陈牧,我弟弟被车撞了。”   “……”陈牧愣了愣,好半天才说:“我现在快到A市了,你在哪里?”   “人民医院。”   “等我。”   “你别来了,我要陪我妈,今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对不起。”   “……”陈牧停顿了好一会儿,语气有些干涩:“没事。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先挂了。”秦所依挂了电话,擦干眼泪,继续坚强。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而是不让悲伤继续下去。   那个晚上,是秦所依度过的最难熬的晚上。虽然知道弟弟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无法预知的悲剧,打击了一家人,多么期望这只是个梦,一觉醒来,什么都安然无事。   秦所依四点就醒了。独立的VIP病房里,挤着一家人。妈妈坐在床边,趴在床上睡着。妹妹躺在沙发上和衣而睡。继父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似在闭目,又似已经睡了。秦所依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着弟弟苍白的脸庞,却见弟弟一直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弟弟。”秦所依惊讶地喊了起来。   在睡的三人全部惊醒。妈妈立马捧着秦所白的脸,亲了亲:“小白,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   秦所瑶拉开秦所依,扑到秦所白的床上:“弟弟,你终于醒了。”   继父也冲了过来,喜极而泣:“太好了。”   站在一旁的秦所依有些无措,好像自己是局外人一般,显得很多余,不属于这个家庭。她缩在角落,默默地看着,虽然内心深处有些小小的辛酸,但秦所白无恙的欣喜更多些。   弟弟知道自己落下了残疾,情绪很不好,哭闹了很久,直到警察来了,把继父叫出去了,情绪还没恢复。   继父出去了一会儿才回来,说是已经拿到了监控录像也找到了肇事者,让继父去一趟警局。继父觉得古怪,既然找到了,为何要求他去警局而不是直接抓肇事者?虽然满腹疑问,但他还是打算去一趟,回来跟妈妈说一声。   袁青本想一同去,但又担心闹情绪的秦所白。秦所依自告奋勇地陪继父过去。   在去往警局的路上,秦所依的左眼皮一直在跳,她情绪很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来到警局,有位工作人员领着秦所依和继父来到调查间,然后播放了当时事故的现场监控。   算是一个宽阔人烟稀少的街道。弟弟跑得很急,横穿马路,一辆急速的蓝色保时捷冲了过来,虽然已意识到要撞人了,急转了方向盘,但车头的一角还是撞到了,车子从弟弟的右脚碾压过去,弟弟露出痛苦而狰狞的表情。车上的人始终没下来,过了半分钟,蓝色的保时捷竟然撇下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弟弟扬长而去。   秦所依看着那辆熟悉的蓝色保时捷,脸色很苍白,手也抖了起来。她不断在安慰自己,只是车相似,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两个人。   继父恨恨地道:“太过分了。”   “我们查了这辆保时捷的车主,估计你认识。”警察斟酌地对继父说。   继父皱眉:“我认识的人没有开蓝色保时捷的。不认识。”   警察说:“傅氏的傅汉明。你不认识?”   “傅汉明?”继父惊讶不已。   “是的,他名下有五辆车,有两辆蓝色保时捷,这是其中的一辆。不过这辆车不是他开,而是他其中的一个儿子开的。我们已经请他的儿子前来调查了。不过棘手的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拒不认罪,又都没有当时不在场的证据。有个目击者模糊地见过肇事者……”   继父急着问:“是谁?”   “不凑巧,他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根本辨识不出。”   “……”继父有些无语,不耐烦地问:“那怎么办?”   “需要进一步调查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肇事者就是两者之一。”警察肯定地说道。   秦所依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监控上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她的心,咯噔一声。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心跳快得让她觉得很疼。   这时候,有位警察走了进来,对屋里的警察咬耳朵说了些什么。屋里的警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屋里的警察对继父说:“傅汉明希望和你私下谈谈。有必要提醒你,你儿子的伤势是肢体残疾三级。”   继父怎么不懂警察的意思?继父就这么一个儿子,再难,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儿子。继父说:“没什么好谈的,你们只管查,还我儿子一个公道。”   “好的。”警察挺欣赏继父,递给继父一份申请书,“这是立案申请书。你签个字。”   继父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秦所依自始至终都待在继父旁边,内心很纠结,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她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压着嗓子说:“爸。”   继父回头看秦所依。   秦所依抿着嘴,又犹豫了。   “怎么了?”继父见秦所依脸色苍白,手一直在抖,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走好流程,回医院瞧瞧?”   秦所依看着继父这么关心自己,为自己的犹豫感到愧疚。她不能包庇,她应该如实说出来。可是她始终张不了嘴。那个人,虽然平时总是欺负她,对她一点也不好,但她做不到亲手把他往火坑里推。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猛摇头:“没事。”   继父微笑地抚摸她的头,不言不语。   当天傍晚时分,秦所依接到了傅羽修的代理律师的电话。约秦所依见个面,关于案子的事情。秦所依应约而来,代理律师也没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秦小姐,当时我的当事人确实驾车出门了,你知道去哪里了吗?去你的家,给你送黑松露蛋糕,因为那天也是我当事人的生日。不过可惜,我当事人没通知你,而是一直在你家门口等你出门,等了一个小时后把蛋糕扔在你家门口的垃圾桶里,然后离开。当时,没有目击证人。”   秦所依愣住。   代理律师又说道:“我想请问一下,你家门口有没有监控?”   秦所依摇头。代理律师略显失望:“我找了专门负责给你们那块区域清理垃圾的清洁工,也没找到黑松露蛋糕,如今情况,对傅羽修相当不利。”秦所依看着代理律师要抓头皮的着急劲,什么也不想说。   关于傅羽修的说辞,她保留观察态度。   傅羽修的代理律师失望而归,秦所依却坐在附近的清吧里,心神不定。这时,电视在播一场赛车战况,秦所依一激灵,手指颤了颤,一次又一次地喝手里的鸡尾酒。   回到家,秦所依听继父恨恨地说,傅家的两个儿子都保释出来了。家里的气氛很凝重,妈妈一直在抹泪,唠叨着命苦。秦所依觉得自己喘不过气,跑到房间失声痛哭。她很压抑,相当压抑。   她终究忍不住给傅羽修打了电话。   傅羽修疲惫地喂了一声。   秦所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在一点钟的时候,我和陈牧通了电话,他说他在D市,看赛车比赛。”   这是一场意外,秦所依觉得陈牧没必要撒谎。D市到A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没有作案的时间。   傅羽修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   秦所依哑口无言。她打这个电话,就好像是要揭穿傅羽修的谎言。秦所依顿了顿,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傅羽修语气有了哽咽:“你知道吗?我家里的人都觉得是我干的。因为我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相反,陈牧乖巧懂事,会说好话。他们不信我,我虽然难过,但是我理解。秦所依,我说我是无辜的,你信,还是不信?”秦所依能想象他已红了眼眶,有泪光在眼中打转。   她很想安慰,只是她说不出口。躺在医院变成残废的那个人是她唯一亲近的弟弟啊!她怎么能做到?   那她就给他一个答案。秦所依深吸一口气,她说:“我信不信又有什么意义?警方会找到证据,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如果真的是你害了我弟弟落下一生的残疾。我会恨你,永远不想见到你,除非我主动去找你。”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秦所依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到底十几年的交情。   “呵呵。”傅羽修自嘲地笑了笑,“真相还没出来,你就已经定了我的罪。你相信的始终是陈牧,对吧?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秦所依,你真狠。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去见你,除非你主动来找我。不,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别来找我。秦所依,谁都可以不相信我,唯独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电话挂断了,秦所依知道傅羽修是很重很重地挂了电话。那一刻,秦所依噙满泪水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前面了,眼眶的泪水也终于凝成滚滚泪珠,砸在地上,如自己心碎的声音,听不见却真的发生了。   秦所依选择了做证人,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法官。那天庭审,秦所依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傅羽修看她的眼神,失望、愤怒,更多的是伤心。他就那样看着她,听她陈诉完她的证词。警方调取了傅羽修和陈牧平时开车的车牌号。而肇事的车的车牌正是傅羽修常开的。已有证据虽对傅羽修极为不利,但证据还是不足,还不能立案。原以为还要继续调查,傅羽修却主动承认了罪行,当庭自首。   他这一举措,震惊全场。傅羽修被定罪后离开。秦所依一直注视着傅羽修。他没有看她一眼,或者说,他没有看任何人,眼神迷离而又漠然,仿佛周遭的一切已经与他无关。   这也许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在他的眼里,不是他被世界抛弃,而是他抛弃了全世界,什么都不重要了。秦所依觉得自己的心很疼痛,发了疯一样地往外跑,当她耳边终于安静的时候,已是在法院外。秦所依看到了陈牧。他低垂着眼眸,心事重重地靠在门外的石狮旁。傅汉明走了过去,拍拍陈牧的肩膀,对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牧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离开。   秦所依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陈牧。她生命中的两个少年,在那一年的夏天,同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在她快要上大学的前一晚,她收到了陈牧的短信。短信很短,只有十个字。   ——我们分手吧。对不起,依依。   没有理由,只有结果。秦所依没有哭,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是的,她理解陈牧。他们没有再在一起的可能了。家庭的牵绊,小小年纪的他们,承受不起。以后,都是那些再与他无关的幸福。   秦所依不敢去上那个与陈牧一起充满憧憬的大学,她承受不了,她怕自己会哭。有时候出家门,秦所依总会习惯性地往右侧看看,那里会不会停一辆蓝色的保时捷?然后会不自觉地注意一旁的垃圾桶,里面会不会有好吃的黑松露蛋糕?   物是人非,竟然是那么不适应。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觉得好孤单。   她想逃,不愿待在这个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地方。   何为缘分?因为缘分是圆的,怎么走,兜兜转转,总会绕在一起,即使只是相聚一场。 正文 爱过,有过伤痛   我是该试着去接受别的女人了。她一定比你好。至少,她终究是爱我。   义演结束后,秦所依坐在后台的梳妆台上发呆。连旁边有人叫她,反射弧经过许久才反应过来。叫她的是她的团长。团长告诉她,三天以后在B市还有一场义演,这空着的三天不需要彩排了,还是和今晚一样的节目。最后团长递给她一沓旅游景点的门票,让她开开心心地玩一玩。   这其实是老规矩。每次去演出,总能顺便畅游一番演出地。这次也没例外。秦所依并没表现出喜悦,而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卸妆。   团长离开后,秦所依就直接去更衣室换了便装,打算回酒店好好休息。刚出剧院,迎面走来同乐团的小提琴乐师,问她稍后有什么安排。秦所依说自己累了,想直接倒床就睡,做一只猪。小提琴乐师就笑她,打趣道:“雅典娜也有累的时候。”   秦所依和小提琴乐师寒暄完,就见潘时光朝她迎面微笑。秦所依略惊讶,上前打招呼:“潘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工作。傅先生在车里等你。”   “我不是请假了吗?等我回去再增肥,用得着这么急吗?特意赶到B市给我养膘?”秦所依忍不住抱怨。   潘时光耸肩:“你误会了。傅先生来B市只是来签合同的,得知你在B市,出于礼貌,打声招呼,然后请你吃个便饭而已。”   她可以选择不吃这个便饭吗?   秦所依找借口:“我今晚有约了。”   “你刚才和Kite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直接回酒店睡觉,和床约?”   “……”秦所依哑口无言,这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吧,她投降。秦所依满脸不情愿地跟着潘时光来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旁,刚打开车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秦所依觉得暖烘烘的,暖得自己都忍不住幸福地笑了笑。但当秦所依看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眸时,她觉得自己掉入冰窖,血液凝固了,笑也笑不出了。   秦所依干笑:“傅羽修,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一个星期就好久了?”傅羽修嗤笑。   秦所依略显尴尬,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都好几十个秋了,可不是好久?”   “……”傅羽修登时烧红了脸,别过头看窗外:“上车吧,暖气都跑光了。”   马大哈的秦所依应着,没察觉出他的不自然,直接钻进车。   车里很安静,没人说话。秦所依的反射弧突然到位,问坐在副驾驶的潘时光:“话说你怎么知道和我说话的姑娘叫Kite?”   从刚才到现在,过了起码有十多分钟,这漫长的反射弧啊!   潘时光忍俊不禁:“当然是我让Kite问你接下来的安排,这样能更真实地了解秦小姐的安排,方便拐上车,陪傅先生吃饭喽。”   “……”秦所依终于明白,傅羽修为何会在如此短的时间有着飞一般的提升。身边跟着如此腹黑的助理,不成功才怪。秦所依忍不住幽怨地看向傅羽修:“真的是礼貌地请我吃饭吗?”   傅羽修淡淡地看她:“也不是,怕你最近太辛苦了,以防前段时间的辛苦白费,今天帮你的脂肪找回狂吸油脂的美好回忆。”   “……”   她还是闭嘴吧,免得被这两个男人气死!物以类聚,她是彻底体悟到了。   车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大约过于安静,傅羽修忽然开口:“你后半场节目感觉走神了。”   “嗯?嗯。”秦所依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直到又十分钟,秦所依突然开口:“你去看我演出了?”   傅羽修决定不理她了。   要说B市的菜,以辣为主。所谓入乡随俗,傅羽修即使不怎么会吃辣,还是要选择B市有名的香辣馆尝尝名菜。在此,秦所依想夸夸潘时光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精神。潘时光以有事为借口,带着司机扬长而去,只留下车钥匙。   又只剩下她和傅羽修了。   秦所依知道傅羽修是个对吃极其挑剔的人。不爱吃的东西,他是沾了一口,绝不会有第二口,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将就这一说。于是,一道道菜被傅羽修抛弃了,秉着勤俭节约的原则,由秦所依扫尾。奔着长脂肪的终极目标而来,若要是A市的菜式,她没问题。可B市的辣菜,她着实吃不消,吃得她要死要活的,嘴巴红肿不堪如香肠,眼泪鼻涕横流,美娇娘一下子变成如花了。   傅羽修见秦所依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终究不忍:“行了,别吃了。”   如果傅羽修早些说,秦所依会很感激地放下筷子,对他感激不尽。可如今,她都吃至“不可挽回”的地步,才让她收嘴?明显就是看她出丑。倔强如她,才不如他所愿。秦所依横了傅羽修一眼,一口咬断了腊猪蹄的肉:“别阻止我以形补形!”   “……”傅羽修扶额,随她去了。   当桌上的十几道菜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秦所依的面容,已是面目全非。秦所依不停地擤鼻涕,吸嘴唇,辣得想一头撞死。傅羽修见她这痛不欲生的模样,好心地问:“要不要来点喝的?”   “吃、不、下、了!”秦所依非常郑重地对傅羽修说,好似傅羽修让她喝水也是为了让她长脂肪似的。   好心当作驴肝肺,傅羽修噌地站起来,面有愠色地道:“既然吃饱了,回去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包厢。   秦所依察觉到自己让他生气了,完全没有愧疚之情,因为她觉得这餐饭是她吃过的最痛苦的一次。秦所依尾随傅羽修,盯着他饱满的后脑勺龇牙咧嘴。忽然,傅羽修出其不意地转身,秦所依的表情收不回来了,怪脸僵硬在那儿。   傅羽修微皱眉:“脸怎么了?”   “抽筋了。”秦所依扭了扭脸部的肌肉,干笑着道。   傅羽修直接回身,掐着她粉嫩的脸,扭了两下。秦所依吃痛地叫了起来:“痛,痛!”   “抽筋了要让肌肉运动一下,并且力道要大。”   “……”他绝对是故意的。   回到车里,秦所依坐在副驾驶上,一直按摩自己的脸,嘴里嘀咕着:“最毒美男心。外表与内心成反比。”   傅羽修在开车,嘴角微微上扬,什么话也不说。好半天才问:“忘记问你住哪个酒店。”   “大富豪酒店。”别看名字如此霸气,其实只是个三星都不到的酒店。义演本就是公益活动,能给个干净的酒店就算不错了,她也没那么多要求。傅羽修这才开始导航。这不导航还不知道,一导航,才发现,车完全往相反的方向开了。   傅羽修十分不给面子地说:“离得太远了,不愿意开了,跟我去住香榭丽吧。”   香榭丽是B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   秦所依也没反对。一是不想麻烦傅羽修了;二是住哪里都是住;三是住更好的地方,何乐而不为?   车径直开到香榭丽,傅羽修到前台再开了一间房间。房间开好后,把房卡交给秦所依:“同个套型,我在1087。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秦所依看了看手里的房卡,1089,单数相邻,就在隔壁。她微笑点头:“破费了。”   “没事,想把猪养肥,必须先让猪多享福。”   “……”   她谢错了人。   终于一个人了。秦所依关上房门,先参观了一下房间,非常满意。她开了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了,就准备去洗澡。刚脱完衣服,脚刚踩进浴缸,她忽然觉得肚子有些微微的痛。她没当回事,坐进浴缸,享受泡澡。   可是她的痛越来越厉害了。   秦所依的额头上,都有汗珠渗出。她随便用浴巾包住身子,跑到床上,打算用“催眠大法”止痛。她缩在床上,紧紧捂住肚子,感觉越来越疼了。实在受不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条件反射给傅羽修打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秦所依泄气地扔掉手机。她都忘了,潘时光曾经说过,傅羽修的手机晚上十点会自动关机,早上八点自动开机。   可是她真的好痛。忍不住地痛。她蹒跚地起身,紧紧裹住身上的浴巾,出了房门,按响了傅羽修的房门。   按了两下,门开了。傅羽修一开门,就见秦所依裹着浴巾露出性感的锁骨靠在门边,眼神迷离,气息微喘。   傅羽修愣了愣:“你这是?”   秦所依疼得不行,一把扑向傅羽修。傅羽修笨拙地抱住她,察觉她的身子冰冷冰冷的。   傅羽修问:“你怎么了?”   “肚子疼,肚子好疼。”秦所依虚弱地靠在傅羽修的身上,似撒娇似哭诉。   傅羽修把秦所依抱到沙发上,忙去拿手机。这时候,他才懊丧自己设定的自动关机开机。他打不开手机了。他又忙给前台打电话,让前台帮忙叫救护车。挂了前台电话,傅羽修急忙走到秦所依的身边,担忧地问:“要不要喝点水?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我不要水。我要……”   “那你要什么?”   “我要穿衣服。我不要这样被送医院。”   “你的房卡呢?我去给你拿。”   “忘记……忘记拿了。”   傅羽修叹息:“那穿我的衣服吧。”傅羽修起身拿了一件衬衫,一条裤子过来。   秦所依额头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滴下来。她忍住痛,气若游丝地说:“我没力气穿。”   “……”傅羽修挑眉,“我帮你穿?”   “当然不行。”秦所依着急地几乎用吼的。傅羽修无辜地耸肩:“那你自己穿。衣服是新的,虽然是男士的。你先将就点。”   秦所依死死盯着傅羽修手上的衣服裤子,十分纠结。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抗衡肚子上的痛了,哪里有力气穿衣服。她想了好久,绝对不能这样抬去医院。她视死如归地咬牙说:“你把灯关了,你帮我穿。”   傅羽修抖了抖眼睛:“乌漆抹黑的,我怎么穿?我去叫服务员给你穿吧。”   “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过来,我都疼死了,关灯给我穿衣服。”   “……”傅羽修见秦所依满地打滚耍赖,十分无奈。他只好把灯关了,摸索着给她穿衣服。当然,其间难免有些尴尬接触,一个当作不知道,一个当作没触碰过……   灯重新开的时候,傅羽修的脸已经如煮熟的虾,红透了。   秦所依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由于黑暗里系扣子,她胸前的几个扣子没扣整齐,歪歪扭扭,略性感。傅羽修别扭地别过脸:“我送你去医院。”然后打横抱起秦所依,出了房门。   秦所依衣衫不整,加上她捂住肚子痛得呻吟,傅羽修着急出门,直接穿了浴袍出来,两人非常受瞩目,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傅羽修忍不住嘀咕:“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秦所依虚弱地回嘴:“你是不是男人,我都痛成这样了,你还顾忌脸面。”   “就你事多。”傅羽修嘴巴不饶人,但做起事来,还是义不容辞的。开车闯了两次红灯,一点也不含糊。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傅羽修火烧火燎地把秦所依送到医院。   医生让她躺在诊床上,听诊器在她肚子按了又按,听了很久。站在一旁的傅羽修忍不住问:“医生,到底怎样?”   秦所依非常专业地说:“我觉得是急性肠炎!好痛好痛!”   医生淡定地说:“如果是急性肠炎,你根本没力气叫痛。”   “那是什么病?她额头冒了很多汗。”傅羽修见医生看了很久,还没下定结论,有点着急。秦所依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夹紧双腿,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医生依旧很淡然,认真地听着听诊器,最后叹息一声,默默地收起听诊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病例卡上写字。   傅羽修忍不住皱眉:“她到底怎么了?”   医生礼貌地回答:“没什么大碍,吃了刺激性食物,比如辛辣类。肠胃受刺激所引起的……大便反应,开点疏通灵疏通疏通就好了。”   大便,大便……   傅羽修尴尬地僵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此时此刻的秦所依悲愤交集地捂住脸,她谁都不想见,她没脸见人了!她娇弱得当真十分“特别”啊!让人不忍直视!   当傅羽修拿药回来,递给秦所依:“这次要不要我帮忙?”   秦所依一把夺过药,冲出诊室,直奔卫生间,然后她在厕所里一边疏通,一边狂哭。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她是个美女还是霉女啊!形象何在?好不容易疏通完毕,打开卫生间的大门,一出门,就见傅羽修靠在对面的床边,有着说不出的慵懒,他手握拳靠在嘴边,似笑非笑,轻轻咳嗽两声:“还痛吗?”   秦所依死死抿着唇,脸色苍白,倔强地不去看他。   傅羽修双手插入口袋,似安慰又似看笑话:“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点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所依捂住耳朵,往医院门口冲。她要找豆腐去撞一撞。   傅羽修瞧着她“暴走”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这个晚上,有够折腾的,但很有趣。   一路上,秦所依都把脑袋往窗外拱,死都不看傅羽修一眼。傅羽修知道秦所依已没脸面对他,却不善良地一再揭伤疤:“这次的药我只拿了一次疗程,会不会太少了?下次再这样乌龙地去医院,别找我,我可丢不起这个脸哦。”   秦所依用上衣套住自己的头,痛苦地扭捏着,不回答,在无声地抗议傅羽修的无耻。   傅羽修再接再厉:“要不要再去趟医院开几副疏通灵?这药真神奇,一用就畅通无阻,不痛了。”   秦所依恼怒地猛拉下上衣,伸着脖子怒瞪傅羽修:“你够了!你再说,我就跳车了。”   “现在12点了,这么个县级市打车难打。有本事你跳,120可以送你去酒店。”傅羽修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完完全全把秦所依吃得死死的。秦所依咬牙切齿怒转头,继续悲愤地看外面。   今晚是她人生最大的败笔,永不可磨灭。   到了香榭丽,两人刚进大厅。在大厅久候的潘时光终于见到两人回来,一边理了理身上有褶皱的衣服,一边朝他们走去,眼色揶揄地说:“你们轰轰烈烈地出酒店,我还以为要等上一晚上呢,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带她去上了一次厕所而已。你上个厕所要一晚上?”傅羽修斜睨潘时光一眼,没好气地说。   潘时光愣了愣,眼睛抖了抖:“上厕所?酒店厕所坏了?”   “她只认医院的厕所。”   “……”潘时光回眸瞧瞧秦所依,只见秦所依朝他干笑,“真不好意思,麻烦傅先生了。”秦所依瞧不见潘时光反光的眼镜片下的眼神,估计很不友善,因为潘时光立即对秦所依说:“秦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的电话,我会义不容辞帮忙。傅羽修不能超过十点睡觉,要不然他一晚上都会失眠。请你体谅。”   “啊!”秦所依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傅羽修。傅羽修淡淡地回看她:“少睡一晚上没事。”   “为什么会失眠啊?”秦所依忍不住问。   傅羽修不回答她,直接按键,想上楼。站在傅羽修身边的潘时光问傅羽修:“要不要买点安眠药?”   “嗯,麻烦了。”   潘时光应着点头,转身时,冷冷地横了一眼秦所依。秦所依却“含情脉脉”地注视他离去,当终于瞧不见潘时光了,秦所依立马歉疚地对傅羽修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这个症状。”   傅羽修看她满脸歉疚的样子,觉得刺眼:“秦所依,你不知道很多事,以后会跟我说多少次对不起?”   秦所依愣了愣,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傅羽修冷笑。这时,电梯也来了,傅羽修大步跨进电梯,秦所依还在发呆。傅羽修的手指在按键之前,好心提醒她:“不上来?”   “啊,上。”秦所依忙走进电梯。   两人站在电梯里,相对无语。直到电梯到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电梯,秦所依在傅羽修的背后苦恼地说:“那个,傅羽修,你还记得吗?我没房卡。”   傅羽修冷然地回头看她:“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我出了电梯才想起来自己两袖清风。”   “你下去找前台要。”   “等电梯要等好久,好麻烦。我先到你那儿坐坐,让潘秘书顺道帮我带过来,行不?”   傅羽修还不了解秦所依?确实是个不爱折腾却爱麻烦别人的女人,今晚,他也不差最后被她折腾一下了。他纵容道:“好吧,跟我来。”   秦所依得到了许可,乐呵呵地跟在傅羽修的身后。进了房间,傅羽修直接脱掉浴袍,让秦所依自便,他去洗个澡。秦所依便一个人独自在外厅看看电视。其实她也累了,折腾了一天,好不容易坐在舒服的沙发上,眼皮就开始打架,终究耐不住,歪着脖子,扑通一声,直接倒在沙发上呼呼睡去。   傅羽修洗完澡回外厅,一边低头努力擦着头发,一边说道:“要不要先洗个澡,时间不早了。”当他正眼看沙发上的秦所依,见她睡着了,愣了愣。   他忍不住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均匀地呼吸着,眉宇舒展,睡得很安详。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啊,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心安理得地睡觉!傅羽修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到卧室给她拿了一条毛毯,为她盖上。   正在此时,潘时光直接用房卡开门进来,见着傅羽修对秦所依柔情的一面,不禁皱了皱眉。他走上前,递给傅羽修一瓶安眠药,然后扫了一眼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秦所依,语气是汹涌的嘲讽:“打算不叫醒她?让她在这里睡?还是直接搬到床上和你一起睡?”   “时光!”傅羽修也有些不悦。他知道潘时光对秦所依的敌意,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潘时光耸肩:“随你,你这失眠拜谁所赐,你比我更明白。那三年的痛苦,你自己也更懂。但是你看看她?吃好睡好不说,一有困难就麻烦你。她从来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你为什么还要帮她?当初是谁跟我信誓旦旦地说就算爱上阿猫阿狗也不会再爱她的?”   “我没有爱她!”傅羽修激动地提了下嗓子,随即又弱了下来,“因为爱过,所以过不了自己这关,做不到对她不闻不问。但是时光,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爱她了。这不是对你的承诺,而是我自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潘时光还能说什么?但感情这事,真的不好说。潘时光叹息一声:“羽修,彻底忘记一段感情的方法是进入一段新的感情。你试着去接受别人,我觉得赵小姐是不二人选。她很适合你。”   “我累了,让我静一静。”傅羽修看了眼睡得极沉的秦所依:“让她在这睡吧。有个好睡眠,是福气。你先回去吧。”   潘时光点头,临走之前叮嘱他:“安眠药别吃多了,就一粒。切记。”   “知道了,潘妈子。”傅羽修推他一把,让他赶快消失。   潘时光走后,一切都宁静了。傅羽修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安详的秦所依,若有所思,最后叹了一声:“我是该试着去接受别的女人了。她一定比你好。至少,她终究是爱我的。”   然后,傅羽修默默地进了卧室,轻轻地关上了门。就好像,关上了自己的心,从此与她各安天涯。   秦所依是被渴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睡在厅里,身上盖着毛毯,愣了愣,揣测着自己睡了多久。实在猜不到,索性起来拉开窗帘看看外面。外面的天色还未露白,但也不完全黑了,四五点的样子。她是睡不着了,一下子不知道该干吗。犹豫了再三,开电视怕打扰傅羽修睡觉。但不看电视她实在没什么可干的。眼下只有一条路,回自己的房间。她打电话给总台要自己房间的房卡,总台说备用的房卡已经被领了,再领房卡的话,要出示身份证等有关证明了。秦所依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无奈,厅里没有房卡,只能在卧室了。她试探地打开卧室的门,做贼一样,先开了个门缝,发现里面是黑漆漆的,相对安全,就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房间的布局虽然都一样,但到底不熟,黑漆漆一片,膝盖直接磕到了桌角,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她轻轻地喊了声:“傅羽修?”   无人应。   秦所依直接摸灯的开关。她只记得床头的正上方有个开关,是暗蓝色的壁灯的开关,这种光不会刺眼。于是,她必须要蹑手蹑脚爬上床。上床之前,她会先摸摸床是不是空的,她怕压着傅羽修,吵醒他。他能睡觉不容易,她怎么忍心折腾他?   她双膝跪在床上,努力地摸墙,尽力找开关。终于她摸到凸出的地方,欣喜之余,床动了一下,傅羽修翻个身,她的一只大腿被他抱住了。   秦所依僵硬地按了开关,终于有了亮光。只见她的大腿被傅羽修紧紧地圈住,傅羽修的脸贴着她的腿。他眉头紧锁,嘴唇抿得很紧,睡得很辛苦,好像在做噩梦。秦所依怔了怔,忍不住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纤长的睫毛,笔挺的鼻梁,从上往下看,他不似平时那般冰冷不可一世,相反,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会胆怯会无措会难过。秦所依的心忍不住颤动了,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看得痴了。   原来她也可以如此靠近他。   因为傅羽修抱住了她的大腿,并且没有撒手的迹象,秦所依不能用蛮力,只能靠在床上,无语望天,等时间的流逝,他的自然醒。奈何,人太无所事事,加上适合睡觉的黑暗环境,就容易瞌睡。她很不争气地歪头睡了。   至于晚上经过怎样复杂的睡觉姿势,就不得而知。到了早上,第一束阳光透过未关严的窗帘溜进来,床上的两人已经抱着睡到一起了。   先醒来的是傅羽修。他觉得自己的下巴有点扎人,好像是头发。当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怀里把他的胸膛当枕头的秦所依的时候,他如一条泥鳅,滑到床的最右边,脸红得如番茄,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他做春梦了?   如此大的动作,秦所依怎能不醒?她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看见傅羽修,完全忽略了他难得的夸张表情,自然地问:“你终于醒了啊。”   “你怎么睡到我床上了?”   “哦,我凌晨醒了,想找房卡,于是进了你的卧室。想开灯,就上了你的床。本想开灯找卡,你抱住了我。知道你睡眠不好,怕吵醒你,就默默地让你抱。然后我也睡着了。最后……你醒了。”秦所依非常言简意赅地说出了整个经过。   傅羽修抖了抖嘴唇:“我抱住了你?”   秦所依沉重地点头。   “我有没有说梦话?”傅羽修立即紧张起来。   秦所依忍不住眯了眯眼。这厮以前肯定说过梦话被人听到了,而且绝对是他的把柄!可惜可惜,她没这个福分抓住他的把柄。即便如此,以前经常被欺负的秦所依才不会老实交代呢。她也要起义,翻身做一回主人。   秦所依佯装深沉:“嗯,你说了。”   傅羽修的脸色顿时惨白无比。秦所依见他如此,得到了快感,防止自己的谎言被揭穿,连忙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梦话而已,我不会当真的,你别担心。”傅羽修原本死死抿着唇一张便秘脸。他听到秦所依这么说,终究舒畅了些:“嗯,你别在意。那不是真的。”   如此介意他的梦话?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只是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他说梦话呢?她突然无比好奇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完成梳洗,秦所依去烧水,傅羽修则拿起手机看是否到点了。他的手机已经自动开机了,破天荒,他睡到了八点。他把原因归于安眠药吃多了。他给潘时光打了电话,让潘时光先准备好一天的行程。   秦所依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傅羽修接过,礼貌地说:“谢谢。”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起身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张卡,并且递给秦所依:“你房间的房卡。”   秦所依接着,随意地问他:“你要在B市待多久?”   “有一系列的合同要签,起码要三四天。”   “哦。那这张房卡,你开了多少天?”秦所依举了举手里的房卡。   “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明白了。那……”秦所依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在这里待了。她撇了撇嘴:“那我回自己的房间了。”   “嗯,再见。”傅羽修礼貌地道。   秦所依微笑点头,往门口走。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回了一次头,只见傅羽修正拿着桌上的文件认真阅读。以前她离开,回头总能看见他也在看她。那个时候,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如今,她心生了一股心酸。曾经的他们,如今的他们,到底生疏了,连一个“目送”都不愿意给了,成了点头之交。   秦所依刚打开门,正巧看到准备按门铃的潘时光。潘时光见到秦所依这个时间点还在,忍不住眯了眯眼,嘴角微弯:“秦小姐还在啊!”   “睡得有些迟。”   “难怪傅先生今天也起得迟。”潘时光嘲讽地笑了笑。   秦所依以为潘时光误会她勾引傅羽修才死赖着迟迟不走。她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   “秦小姐能让个道吗?我有事找傅先生。”   “哦哦。”秦所依忙让出道,让潘时光进去。   秦所依也不知道当时脑子怎么了,居然又拦住潘时光,讨好地问:“潘秘书有没有听过傅羽修讲梦话?”   潘时光怔了怔,眉心隆起,警戒地看秦所依:“你听到了?”   秦所依很遗憾地摇头又耸肩,补充道:“听潘秘书的口气,潘秘书知道?傅羽修到底说了什么梦话?”   “你想知道?”   秦所依捣蒜般地点头。潘时光示意秦所依把耳朵挪过来,要说悄悄话。   也是,毕竟是傅羽修的把柄,不应该大声宣扬。秦所依为知道傅羽修的把柄而兴奋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潘时光轻轻地在秦所依的耳边说:“傅先生每次说梦话都说,依依,我喜欢你,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秦所依彻底傻了,惨白着一张脸,愣愣地看着潘时光,“潘秘书,真假啊?”   “你认为呢?”潘时光似笑非笑。   “假的。”傅羽修会喜欢她?这真是天方夜谭,他总是嫌弃她不够漂亮,不够优秀,家境在他眼里是穷鬼。   潘时光笑了起来:“哎,秦小姐真聪明,果然骗不了你。我逗你玩的。”   “……”是啊,怎么会是真的?秦所依得知是假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有点释然,有点自嘲,又有点小失望。真是复杂的感觉。 正文 你的,情有独钟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种感情,哭着心疼的幸福,名字叫求而不得。到底是她求而不得,还是陈牧求而不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很心疼,心疼年少时那段还来不及生长的初恋。   按照秦所依平时演出的惯例,休息的日子,她会花一个白天的时间补充睡眠,然后到了晚上依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吃喝玩乐。这次睡眠虽然被打扰了,但不影响嗜睡如命的秦所依。她照样睡到了下午三点才起床,然后化妆,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出门。   路过傅羽修的房间,她忍不住顿了顿,脑海竟然闪过去敲门,邀请他一起吃喝玩乐的念头。   呜,她一定是疯了。秦所依疯狂地摇头,甩掉这不可思议的念头。   B市是个县级市,别说繁华,就连能去的地方都没几个。秦所依打听的几个地方,都让她大失所望,不仅吃喝玩乐的美梦破灭了,她的脚也快残废了。她是只穿高跟鞋的女人,驾驭高跟鞋也比一般女人强很多,可是再怎么强悍,连走三个多小时,加上永远没有不磨脚的高跟鞋,走路已成问题。   本来想着继续回酒店睡觉得了,遇上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她不耐烦,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结果发现包里的一张订金票据,这才想到前几天她一时兴起,给秦所白那小子定做了一双鞋。她直接问司机,做鞋的地址离这里有多远,司机说刚好能避免交通要道,不用堵车。秦所依便直接让司机开过去了。   越接近鞋店,她记忆越深刻了,还好她记忆好,这并不是一间好找的店。秦所依来到鞋店,手工制鞋的师傅正坐在矮脚椅子上,戴着老花镜给鞋打板。秦所依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找了椅子坐下,把订单给师傅看。师傅接过订单,推了推老花镜,仔细看了看,随即目光瞥了瞥秦所依的脚:“姑娘,你脚磨破皮了啊!”   “没事,常有的。”   “你们女孩子啊,为了美丽,总不顾虑脚的感受。找一双好穿的平底鞋走路多好,高跟鞋只适合某些场合。来,把鞋脱了,我帮你软化一下皮,穿得会舒服点。”   秦所依很高兴,忙脱下鞋。这不脱还不知道,一脱吓一跳,她的整个脚上布满了伤,脚跟和脚趾磨破皮出血,脚背上也出了好几个水泡,有的破裂了,不知流出的是水还是脓。难怪秦所依觉得这么疼呢,今天穿鞋失误!   师傅瞧着心疼地摇摇头,往内屋喊了一句:“徒弟,拿云南白药过来,顺便把2987订单的鞋子拿过来。”   “好。”内屋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随即是翻箱子的声音。   师傅对秦所依说:“你的那双男鞋是我徒弟做的。做的不比我差。我看你也做一双定制鞋好了,走路保证很好走,不磨脚,舒舒服服的。不过跟不能做得太高,太高的鞋,就算是定制,还是走不久。”   虽然师傅对秦所依笑眯眯地说,但秦所依的兴趣并不大,认为他是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她只能干笑地朝师傅笑笑,然后跷着二郎腿无聊地点着脚掌上的伤。   不一会儿,从里屋传来了脚步声,秦所依因为低头,先看到的是来人的那双鞋子。很普通的一款老式皮鞋,有点旧了,皮都折了变了形,鞋码挺大的。她抬头往上看,当她对上那双眼睛的那刻,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傅羽修……不,陈牧!   陈牧看见秦所依也很意外,目光下移,瞧见她布满伤的脚,眉头紧了紧,走了过去,蹲下来想给她上云南白药。秦所依缩了缩脚,不让他碰。陈牧抬头看着她,一脸认真:“我上药不疼,你上药能保证不疼?”   秦所依是个挺笨手笨脚的女人,她觉得自己不能保证,也便不再缩了,由着陈牧帮她上药。   师傅这时候依旧面露慈祥地说:“姑娘你放心,小陈来我这当徒弟,学的第一门手艺就是帮客人们上药。我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脚有残疾,走路特别伤脚,那鞋脱下来,不知比你的脚惨多少,可以用血肉模糊形容。”   陈牧的力道忽然重了一下,秦所依吃痛地“啊”了一声。陈牧慌张地抬头看看秦所依,一句话也没说,继续上药。秦所依看着陈牧的脑袋,短短的头发上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头水的味道。   此时此刻的陈牧,让秦所依有些陌生。不似少年时的张狂,多了几分内敛与朴实。这些年,他都是以做鞋为生吗?为什么他要放着傅家少爷不做,独自远行到此?她一时迷糊了。   陈牧上好药,本想帮秦所依穿上袜子,秦所依忙拒绝了:“我自己来。”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哪会计较这些?陈牧尴尬地收回手,站了起来。陈牧把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双做工精致的男士皮鞋给秦所依过目,并且说道:“细节问题,我们去里屋详谈如何?”   明显是避讳师傅,想和她单独聊聊。   秦所依明白他的用意,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屋,陈牧请她坐,然后从开水壶里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用内胆的开水壶,秦所依觉得恍如隔世,她好久没见到这种古董了,这东西似乎与她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但看陈牧脸上的淡然,似乎对开水壶很是习以为常。   或许,陈牧也不是和她同一个世界了。   “以后出门逛街别穿高跟鞋了。”这是陈牧的开场白。   秦所依不回答。   “你最近还好吗?”这是陈牧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秦所依嘴撇了撇嘴:“还行吧。”   陈牧小小沉默了片刻:“交男朋友了吗?”   “害怕男人像你一样,最后不能走到一起,伤不起,一直没敢交。”秦所依说的是借口。她一直不接受别的男人,是觉得,他们都不合适。说白了,她也是个眼光很高的女人。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呛陈牧,平衡一下当初分手的抑郁心情。   陈牧自嘲地笑了笑:“依依,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提出分手,并不是不爱你了。”   “嗯,我知道。”秦所依大方地应着,不想再谈这已过去的事,她直接转移话题:“对了,这些年你都在这里?当初不是出国留学了吗?后来听说你失踪了,原来回国躲在这小城市里做鞋匠?”   “事情说来话长。我在国外过得很消沉,没心思读书,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必须放松自己。后来我就周游了全世界,最后回到了祖国。那时B市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地震,觉得怪可怜的,就过来看看。大约是同情心泛滥,在这里做了两年的乡村老师。我有个学生,在地震的时候,失去了一条腿,另一条畸形了。山区路不好,一走就要好几个小时,他每次来学校,脚都惨不忍睹。我想帮帮他。后来我打听到我师父可以帮残疾人做鞋子,本想订一双给我学生。谁知自己某根弦被触动了,便决定拜师了。师父说,要不是我,这手艺可要失传了。”   “因为怜惜这些残疾人,你就很努力地保留这份手艺,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秦所依忍不住问。   不像她认识的陈牧了。她记忆里的陈牧虽然善良,但不慈悲。能触动他做这些的,绝对不是怜惜!   陈牧没正面回答,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只是把手里做好的定制鞋递给秦所依:“你弟弟穿这鞋会比穿买的轻松很多,以后别费劲买鞋了,给我打电话,报上尺寸,我做好了寄给你。”   秦所依还能说什么?只能“哦”一声。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桌上的白开水都凉了,秦所依才幽幽地来了一句。这一句似乎耗尽了她好多的力气与勇气。   “陈牧,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可能了?”这句话,从陈牧提出分手到现在,她一直想问,憋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问一问了。她对陈牧到底是喜欢的,可能这些年淡了许多,但她的心只有陈牧一个人来过。她最希望的,还是他。   陈牧显然没料到秦所依会问这个。他微愣了片刻,沉默地低头不语,又过一会儿,依旧低头,脸上却苦涩地笑了起来:“没可能了。”   “为什么?”秦所依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绞住了,揪心地疼。   “我配不上你。”陈牧还是没抬头。是不敢看她?   “这不是理由,别把我当傻瓜。”秦所依抿着唇,双手忽然捧住陈牧的脑袋,逼迫他抬头看她。当秦所依努力把陈牧的头抬起来那一刻,秦所依吓到了。   陈牧满脸的泪水,看她时,是那样的迷恋爱慕,还有化不开的不舍。   他很爱她,很爱很爱。可是不能在一起了,永远没有机会。   “陈牧……”秦所依鼻子酸了酸,“你为什么要哭?”   “我爱你,秦所依。怎么办?我真的好爱你。”陈牧哭的时候,却扯开秦所依捧着他脑袋的手。他狠狠地侧过脑袋,手往脸上重重地抹了一下,擦掉泪水,深吸一口气:“我不送你了。鞋盒里面有我的名片,你弟弟的鞋子交给我吧。”   秦所依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还止不住泪的陈牧。她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就算深爱她也不和她在一起。她也知道,这个事情,她问不出来,也改变不了。   此时此刻,秦所依真切地明白一件事。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种感情,哭到心痛的幸福,名字叫求而不得。到底是她求而不得,还是陈牧求而不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很心痛,心痛年少时那段结不出果的初恋。   初恋,再也不会来了。初恋,要再见了。   秦所依端着鞋盒子,坐在出租车上,无神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因为秦所依脚痛,鞋店在小弄里,离大街有些远,陈牧骑着自行车带她去大街上打车。年少的时候,她也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笑得那样灿烂。如今,时过境迁,她同样坐在他的车后,却是悄悄抹泪。   岁月改变人的样子,人的心态,却改变不了藏在回忆里的那个人。   那是秦所依最后一次搂住陈牧的腰,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闭上眼之时,有泪落下。她在告别,她在依依不舍,她说:“陈牧,再见。”   秦所依明显感觉到了陈牧的背僵硬了,她耳边的风声有些大,但她还是能真真切切地听到陈牧轻轻的一声“嗯”,真的好轻好轻,好像不想承认一样。秦所依上出租车的时候,她看见陈牧一直站在那看着自己。就像从前看她一样,目光痴缠柔软,对她深深的迷恋。   她遇见过许多男孩对自己倾慕的目光,却没见过像陈牧那样温柔的迷恋的目光。   一想到陈牧的目光,坐在车上发呆的秦所依,紧紧抓着手里的鞋盒子,把它抱在怀里,原先勉强抑制住的难过,此时决堤,失声痛哭起来。   一段恋情,最痛苦的结局不是分手了,而是明明心里还有对方,却这么不了了之,再无可能了。   出租车到达酒店,秦所依正在给钱,正好瞄到从前面的一辆车走下的傅羽修。秦所依为了避免尴尬,故意慢了慢动作。动作完全慢了一个节奏,为了表现出自然,秦所依只好夸大脚伤。当她好不容易来到电梯口,竟然发现傅羽修还在电梯门口等电梯。   这下,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扶着脚,寸步难行。   电梯的周边是光滑的金属,就像镜子一样。傅羽修早就通过反射镜瞧见秦所依。本来想着当作没看见,如她所愿,避免见面。可当傅羽修看见秦所依的脚好像有什么问题,一瘸一拐的,他无法无视,转头看了看秦所依。   好吧,已经被看见了……秦所依最后的垂死挣扎还没做完,就宣告投降。她朝傅羽修干笑两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朝他傻呵呵地笑:“真巧。”   傅羽修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了眼秦所依的脚,很随意地问:“脚怎么了?”   “走太多路了,磨破皮了,没什么大事。”   傅羽修扯着嘴角:“出门逛街穿这么高的高跟鞋做什么?你又不矮,平底鞋也是一种好的选择。”   连傅羽修都让她穿平底鞋。她一直只穿高跟鞋,从来没有人让她换,今儿不知怎么的,她没想到能遇见的人和她不想遇见的人都让她别穿高跟鞋了,让她改掉她多年的习惯?她是否要尝试着改变一下?是否有些事情换个角度想会比较好?   秦所依对傅羽修说:“穿高跟鞋习惯了。对平底鞋无感。”   “有些东西,最好选择合适自己的,而不是选择习惯的或者喜欢的。”被秦所依婉拒,傅羽修有些怒了。   秦所依撇嘴,抗拒着说:“不喜欢就是不想用,合适也没用。”   “……”傅羽修眯了眯眼,朝秦所依逼近。秦所依被这阵势吓到了,忍不住退了两步,缩着身子靠在墙上。傅羽修正好,一手扫过她的脸颊,抵在墙上,另一只手紧随其后抵在她头的另一边。   秦所依彻底被困住了。   傅羽修个子很高,低头加上弯腰才能与秦所依平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秦所依也就越来越紧张。她说:“你要做什么?”   傅羽修说:“你不喜欢的,你不仅不想要,还要扔了,毁尸灭迹,是不是?”   “啊?”秦所依想不到是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老实地回答:“不喜欢的,自然不会用,不会用的东西,当然是扔掉啊!至于毁尸灭迹有点严重,说不定捡破烂的会喜欢呢?呵呵……”   “哦,你不喜欢的,就是破烂。”傅羽修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自嘲笑了起来:“你喜欢的,就是宝?”   秦所依猛点头。   傅羽修笑了起来,淡淡地,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秦所依不知傅羽修为何有这一系列的行为。她的话触动了他?   “秦所依。”傅羽修忽然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秦所依这才喘一口气,呆呆地看他。   “帮个忙,愿意吗?”   “啊?”秦所依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傅羽修也有着请求她的那么一天。   “这次代言活动结束以后,永远从我的世界消失。”傅羽修认真地看着她。   秦所依愣了好久。位置似乎互换了?这似乎是她希望的事情吧?倔强如她,秦所依十分嘲讽地对傅羽修说:“这个忙,我帮定了。”   正巧,电梯终于来了。秦所依鞠躬,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傅总你先请。”   傅羽修觉得刺目,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气愤地一把扣住秦所依的脑袋,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重重地亲了下去。简简单单地嘴唇碰嘴唇,但因为碰撞力度太大,秦所依吃惊地张着嘴,门牙直接磕在傅羽修娇嫩的嘴唇上,出血了!   傅羽修皱着眉头,捂着出血的嘴唇,狠狠瞪了秦所依一眼,然后怒气冲冲地上了电梯,并且幼稚地不让秦所依上,直接关了电梯门。   秦所依觉得自己特无辜。遭强吻的不是她吗?怎么又角色互换,轮到他瞪她了?这是什么世界啊!   细细想了片刻,秦所依才从怨念之中回过神,纠结另一个问题了。   刚才傅羽修为什么要吻她?那么粗鲁,那么狂暴,绝对不是爱!   秦所依纠结了很久,吃饭、洗澡、睡觉都在纠结,终于第二天早上,她顶着熊猫眼,给傅羽修打了电话。她要问个究竟。   “你好。”傅羽修接电话,从来很官方。   “昨天为什么亲我?”   “……”谁都接受不了秦所依如此的单刀直入吧?   傅羽修没说话。秦所依催了好几遍,傅羽修才回答:“为什么想知道?”   他居然问她为什么?秦所依愤怒了:“我无缘无故被人亲了,能不想知道原因?”   “原因我还没想好。”   “……”秦所依彻底怒了,声音提高八个调:“我是问你原因,不是借口!”   “嘟嘟嘟……”电话的那头传来了忙音。   傅羽修居然直接挂了她的电话?秦所依气得把手机狠狠摔在床上,狂躁地尖叫起来。代言结束,她一定不要跟傅羽修再说一句话,要不然她就穿平跟鞋!   正在她悲愤交加之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傅羽修打来道歉的,立马腹诽出各种谩骂,拿起手机,看了下来电显示,是乐队团长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拿起手机,恢复常态,接通了团长的电话。   团长告诉她,乐团有一场紧急演出,要分一拨人回一趟荷兰,她在荷兰团的名单之中,让她准备准备,中午十二点的飞机。秦所依挺兴奋的。一来,她想荷兰的兄弟姐妹;二来,她不想继续面对傅羽修了;三来,陈牧在这座城,她怕控制不住去看看他。说白了,逃避得多。   于是,秦所依迈着欢快的脚步收拾行李,还卡,打车,等候飞机。在等飞机的无聊时间里,秦所依终于发现自己无声无息地离开太没有礼貌了。所以她给傅羽修发了个微信。   ——房卡已还,B市义演结束,A市见。谢谢这两天的招待,胖了3两,昨天那个吻就当还你这个人情债了,两清。   不到三分钟,傅羽修回了微信。秦所依很期待傅羽修怎么看待昨天那个强吻事件。   ——一路平安,A市见。   完全没有提,默认了?还是在傅羽修心里,强吻只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秦所依对傅羽修这种态度很恼怒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她神奇地发现,她有点过分在意这件事了,自己倒有些不正常了。   秦所依沮丧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怪自己小题大做,让别人看笑话了,从此这件事,Over!   按照惯例,秦所依出去演出后回荷兰,都会给爷爷打个电话,让阿木来接她。因为爷爷去世了,秦所依就把电话打到了贝特医生那儿。贝特医生不像爷爷那么好说话会直接乐呵呵地转告,而是非常严肃地指责秦所依不照顾残障人士,还要给残障人士添麻烦。秦所依只是傻呵呵地笑,然后唠叨的贝特医生知道他的严厉对于无赖秦所依没用,只好老老实实转告阿木了。   秦所依到了出口,就见阿木站在显眼的老地方瞻望。不知道怎么的,秦所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趟回国,如一场梦。大概是她的世界太久没有傅羽修和陈牧了,他们的出现,让她倍感陌生与不习惯。看到阿木,她倒是觉得自己清醒了。   秦所依走上前,抱住阿木,摇了摇身子:“阿木,我想死你了。”   阿木反拥秦所依,笑得温和:“阿木也很想依依。依依回来,是不是陪我过生日?”   秦所依的脑子在一瞬间激灵了。对哦,还有两天是阿木的生日。那天正好是她演出的日子,真不凑巧。秦所依不是个死脑筋的人,她会两边都兼顾的。她放开阿木,对阿木笑嘻嘻:“你的生日,我哪次会落下?”   阿木也笑了:“修修除了有三次,也没落下过,虽然每次都迟一天。”   秦所依愣了愣。   阿木接着说:“修修说你们不能见面,所以他都要迟一天。不过这次修修说,你们可以见面了,我们三个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好开心。”   秦所依看着阿木开心的笑容,知道他有多渴望恢复曾经的三人行。是啊,从小到大,他们仨形影不离,虽然傅羽修总是欺负她和阿木,但阿木还是很黏傅羽修,而她也有种道不明的依赖。   好吧,她应该从容对待当年的事情,让往事如风,尽量回得去。   秦所依回阿木:“嗯,三人一起过。”   到了荷兰的家,秦所依直接给傅羽修打电话,又打不通。秦所依这才记得,荷兰比国内晚七个多小时,此时国内是凌晨。真是遭罪,每次想找他,都打不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秦所依也累了,洗了澡,直接滚床上睡了去。   秦所依是被电话吵醒的。她闭着眼睛接了电话,也没看来电显示:“你好。”   “是我。”傅羽修也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嗯。什么事?”秦所依回,还在半醒半睡的状态。   “开机的时候,看到你的来电了。”   “嗯。”秦所依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因为她直接睡着了。傅羽修喂了很多遍,得不到答复,立马挂了电话,面露担忧之色。   秦所依这次是彻底被撞门声吵醒了。她不耐烦地弹起来,抓狂地挠了挠自己蓬松的头发,烦躁地起床去开门。当秦所依看见不可能在荷兰的傅羽修立在自己面前时,整个人都傻了。   傅羽修见秦所依一副受惊吓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略尴尬地轻轻咳嗽两声:“吵醒你了,对不起。”   “这不是重点,你怎么在荷兰?你坐火箭来的?”   “我给你回电话的时候,我刚下飞机。”   “连夜坐飞机过来?”秦所依不可思议地问。   “是啊,难得能准时给阿木过生日。”傅羽修说得有些心酸。   秦所依一下子不自在了。那些年,她那么决绝,他那么努力信守承诺,如果不是弟弟的事情,他们或许真的再也不见面了。秦所依请傅羽修进屋坐,知道他不喝咖啡,直接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傅羽修对秦所依的单身公寓有些好奇,目光逡巡个不停,看得最多的,是厅里墙壁上挂的巨型照。照片上,秦所依安静地在拉大提琴,漂亮的脖子曲线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嘴角微微的笑意是致命的诱惑。加上那双含情的双眸,迷离地看着她的大提琴,就像看着心爱的人。她很美,且气质俱佳。傅羽修接触的女人真的太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骤然快了一拍,手心出了汗。   秦所依见他这么盯着她的照片,忍不住问:“我美吗?”   原谅她臭不要脸,这是她的病!   傅羽修回眸瞧了瞧秦所依,看了半天才答:“照片比真人漂亮。”意思就是,照片是不真实的。   秦所依鼓了鼓腮帮,不服气:“很多人都说我美!”   “你这么在意我的评价吗?”   秦所依哑口无言。是啊,何必在意在他眼里的自己?   傅羽修说:“这些年,你不找男友,是忘不了陈牧吗?”傅羽修突然提到陈牧,让秦所依有些惊讶。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傅羽修当她默认了,便道:“你不要等他了,如果他愿意回来,早就回来了。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别耽误了自己。”   傅羽修不知道,秦所依与陈牧已经见过面了,而且早已知道了结果。傅羽修的话戳中了秦所依敏感的神经,她不高兴地说:“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喜欢我的男人多的是,你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你脾气这么差,好女人才不愿意跟你。”   傅羽修笑了笑,不跟秦所依计较。过了一会儿,傅羽修忽然说:“如果,我也喜欢你,怎么办?”目光紧紧锁住惊讶过度的秦所依。   秦所依朝他呆呆地眨巴眼,显然没想到傅羽修忽然跟她告白?   傅羽修忽然笑了起来,笑中带着自嘲,又带着难过:“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是个笨女人,不好。”   “喂!”秦所依不满地嘟囔一句。   傅羽修耸肩:“还是留给那些被你美色诱惑的男人吧。这个话题点到为止,阿木的生日打算怎么安排?”   “那天我要演出,演出结束已经10点了。所以我觉得当天你把阿木带到剧院,先看我一场演出,然后人散场了,我单独上台,给阿木拉生日歌,怎么样?”   “很好。”傅羽修赞同地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秦所依得到赞同,很开心。   傅羽修没多待,阿木生日安排好了,便起身告辞。在临走之前,傅羽修忽然问秦所依:“我今年会得到你的生日礼物吗?”   秦所依怔了怔。   傅羽修撇了撇嘴,什么也没再说,摆手离开。秦所依呆呆地看着傅羽修略显寂寞的背影,这才想到,以前傅羽修的生日礼物,她送的都是花钱买的贵重礼物。这里的贵重,只是金钱而已,或许半点心意都没有吧。那个时候,她每次送傅羽修礼物,都很肉疼。可在傅羽修眼里,她的礼物实在太差劲了。   她一直在咒骂傅羽修对她不好,她又何曾对他好过?哪怕是一点点心意?   秦所依在阿姆斯特丹挺有人气的,粉丝之中不乏追求者,她都不记得自己拒绝了多少个。其中最锲而不舍的当属碧眼小王子霍尔,秦所依所在乐团团长的儿子,弹得一手好钢琴,比秦所依小三岁,三年如一日,每天说一遍“I love you”。   霍尔知道秦所依回荷兰了,早早就守候在训练场等秦所依。秦所依在离训练场五十米处发现了“敌情”,立即掉头就跑。她是怕这小子了,缠得她不行。秦所依也找过团长抱怨,团长每次都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只道,除非她有男友,要不然霍尔不会死心。秦所依曾经病急乱投医,找阿木充数,结果霍尔怒了,说是除非找到比他优秀的男友,要不然他不会放弃。   于是,她没辙了。霍尔被称为小王子自然有他的优秀之处,只是她没感觉,她就像颗石头,怎么焐也焐不热……   秦所依跑得有点过于猛,当她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很自觉地来到阿木的花圃这儿。她穿高跟鞋,脚踩在软绵绵的泥土里,很是不稳,只得慢慢地挪进花圃。   她打开门,先把头探进去,就见里面立着一个高大的背影。秦所依知道这人不是阿木。阿木的肩膀没这人的宽,腰没有这人的窄,腿没这人的长……好吧,这背影很完美,身材真心不错,平时肯定没少锻炼。秦所依忍不住眯了眯眼,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脑子灵光一现,对,傅羽修!   知道里面的人是傅羽修,秦所依条件反射地想开溜。但是,下一秒她就停止了离开的步伐。不是昨天才下定决心,回到从前,继续做小伙伴的吗?秦所依深吸一口气,回身走了进去,并且喊了一句:“嘿,傅羽修。”   傅羽修转身看过来。   秦所依知道中文有一句话叫作“回眸一笑百媚生”,傅羽修没有笑,甚至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可他的容颜,却当真百媚生了。他手捧一束金灿灿的郁金香,脸上略显无辜。   如果他就这样把花送给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一定对他倾心不已。   傅羽修见秦所依朝自己走来,略惊讶,把手上的花插到花瓶里,随意地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哦,是……啊!”刚走到傅羽修面前,秦所依的高跟鞋终于忍受不了脚下松软的泥土,崴了。傅羽修眼疾手快,及时扶住秦所依,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秦所依倒在傅羽修的胸膛上,闻到他身上染上的淡淡郁金香的香气。秦所依忍不住闭上眼感受,手紧紧攥着傅羽修的衣服。   秦所依耳边的怦怦的心跳声明显加快了。秦所依抬头瞧傅羽修,顺着他曲线优美的下巴往上看,见他有着明显的不自在:“脚怎样了?能下地吗?”   秦所依这才发现,自己把所有的体重全靠在傅羽修身上,单脚站着……   刚才傅羽修的心跳加速,只是单纯的受累的生理反应?   “哎呀!”站在门外的阿木,窃笑地捂住眼睛,笑嘻嘻地说:“打扰了。”   两人立马像触电一样分开了。秦所依不自在地朝阿木喊:“回来。”阿木立马屁颠屁颠回来了,朝秦所依挤眉弄眼:“这次修修偷亲你,你发现了吧?”   秦所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傅羽修立即拽住阿木,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尽记一些没用的事情。”   阿木朝秦所依做了个鬼脸,一直在笑。   傅羽修又把话题转到刚才的问题上:“脚似乎没事?”   “嗯。”秦所依回。   “依依怎么会在这里?你今天不要排练?”   “别提了,霍尔在门口堵着,不敢进去。”   “霍尔?”傅羽修好奇地反问。   知道详情的阿木像是抢功一般急切回答:“我知道,我知道。霍尔喜欢依依,依依不同意。依依以前还让我假装她男友,逼退霍尔。奈何我不够优秀,霍尔不愿意知难而退。”被霍尔嫌弃,阿木略显沮丧。   傅羽修安抚地摸了摸阿木的头。   阿木嘟囔着:“如果修修做依依的男友,霍尔肯定不再骚扰依依了。”   傅羽修怔了怔。秦所依的眼睛顿时亮了亮。秦所依对阿木来了个飞吻:“哟,阿木太聪明了。”然后秦所依双手合十,祈求地拜了拜傅羽修:“求帮忙,求帮忙!”   “……”傅羽修无语了。   事情的结果就是,秦所依美滋滋地抱着傅羽修的胳膊,立在霍尔的面前,挺着胸,自豪地给霍尔介绍:“这是我的男友,傅羽修。资产过亿。美貌与财力兼备。”   傅羽修礼貌地朝霍尔点头。   霍尔红了眼,难过地看着秦所依:“哪找来的小白脸?这么好看!”   秦所依羞涩地蹭了蹭傅羽修的胳膊:“我的眼光就这么高的。这就是我看不上你的理由。”   霍尔负气地哼了一声,问傅羽修:“你真的是秦所依的男友?你爱她?”   傅羽修点了两次头,全认同。   霍尔咬牙切齿:“你什么眼光啊,你这么优秀,怎么看得上依依!你换个人喜欢不可以吗?”最后都有点带哭腔了。   这话怎么听得有点不对劲?秦所依皱着眉头思索。   傅羽修笑了笑,略显无奈:“你这个问题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想,自己也没想明白。那么多人我都可以喜欢,为什么不去换一个人喜欢?这大概是命吧。我只能喜欢上她,没办法了。”   霍尔认认真真地看着傅羽修,最后沮丧地叹息:“好吧,我祝福你。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的。”霍尔然后把目光看向正在窃笑的秦所依。秦所依见霍尔看她,立马正经起来,故作高傲。   “我说过,如果你有优秀的男友,我会自动退出。不是我输了,而是我知道有个优秀的人爱着我心中的女神,比我爱我的女神,更好。”霍尔的话让秦所依哑然。   看着霍尔决绝地离开,秦所依一时回不了神。   傅羽修说:“你错过了一个好男人。”   秦所依失笑,有点无辜:“不喜欢,没办法。我的爱情做不到随便。”   傅羽修无言。   秦所依忽然用手臂杵了杵他:“你刚才对霍尔说的,好真实。演技不错。”   傅羽修笑着转移话题:“去排练吧。我回去了。”   “好,再见。”   “再见。”   两人挥手道别,往相反的方向走,越来越远。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站在我的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站在我的面前,却不知道我说我曾那么认真地爱过你,是真话。   秦所依骨子里算是个浪漫的人。在阿木生日的那天,她和傅羽修按照计划为阿木庆生,演出结束,特意嘱咐场馆锁了剧院的大门,拒接外人进入。偌大的剧院堂内,只有傅羽修和阿木坐在前排。秦所依独自一人坐在台上,一束不是太强的光打在她姣好的脸上,仿佛把她通透化了,她皮肤上的毛绒都能看得到,一双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如灵动蹁跹的蝴蝶。   秦所依最爱把她的一头秀发侧在一边,装作自然地露出她最漂亮的长颈。她用低沉的大提琴音优雅地拉奏着生日歌,绵长而又悱恻。一头飘逸的秀发随着拉琴的动作,如瀑布般流动。大多数时间,秦所依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唯有拿起大提琴,才能做个端庄优雅的美人。   秦所依在曲子收尾的时候,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正好对上了傅羽修的眼。也便是在那一刻,她脑子有一秒钟的空白。因为她看到了只有陈牧才会对她露出的眼眸——迷恋。那是一种一眼便能看出的爱慕,那么那么轻易地展现出来。高冷的傅羽修,他一向目空一切,仿佛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踩到脚底下,不屑一顾。如秦所依初见傅羽修那般。   嗯,这个男孩不易接近,他的心有一层膜,包得严严实实的。他的眼神向来冰冷。   秦所依哪里想到,傅羽修的那双眼,也有灼热,也有情感的时候?她以为她看见了陈牧,可她清楚明白,坐在台下的是傅羽修。   傅羽修在与秦所依眼神相会后,不自然地撇头看了看,佯装与阿木说话:“生日快乐,阿木。”   阿木嘿嘿笑着:“修修,你这次是不是又要亲依依?”   傅羽修愣了一愣。阿木朝傅羽修眨巴眨巴眼:“有一年我过生日,我们都喝酒了,直接倒在客厅睡着了。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你搂着依依在亲她,跟做贼似的。”   傅羽修竖起指头放在嘴边:“这事,你知我知,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依依。”   阿木坏笑:“你是怕依依要亲回来吧?”   傅羽修笑而不语。   一曲结束,秦所依站起来,直接走到舞台的边沿,朝他们招招手。傅羽修和阿木起身走过去。阿木问秦所依:“依依要跳下来吗?”   舞台高一米三左右,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秦所依对阿木咧嘴一笑,的确有这个打算。去后台再绕到前台,路途比较远,她穿的高跟鞋相当不舒服,估计多走几步,脚就废掉了。所以她直接跳下去,让他们接住就好了。   秦所依直接脱了脚上的高跟鞋,张开手臂,笑嘻嘻地问:“阿木来接我。”   阿木躲到傅羽修的身后:“你这么重,会砸伤我。”然后阿木推了推傅羽修:“修修上。”   傅羽修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朝秦所依淡淡一笑。   秦所依根本没想到傅羽修如此慷慨相助,无私奉献。她抖了抖眉毛,一再确认他是否真的会接住她,而不是突然收手,让她摔个狗吃屎。傅羽修点了好几次头,终于不耐烦了:“你有这些力气,不如直接从后台绕过来。”   对秦所依的小心思,傅羽修可谓是了如指掌。秦所依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只好迅速地扑向傅羽修。傅羽修一把抱住秦所依……   两人抱得很紧。   秦所依似乎感受到了傅羽修有力的心跳,贴在他的胸口上,是如此的有安全感。她忍不住把脸埋在傅羽修的脖颈之间,嗅着他身上独有的体香,似有些陶醉,不禁闭上了眼。   傅羽修小心翼翼地把秦所依放下,松开之时,发现秦所依还紧紧地搂着自己。他愣了愣,微用力分开秦所依:“安全了,放手吧。”   秦所依感觉到外力的推搡,猛地睁开眼,弹离傅羽修,十分尴尬地笑道:“谢谢。”   阿木站在一旁看着,无心之说,却意外煽风点火:“依依抱住修修的时候,舒服得都闭上眼睛了。”   秦所依穿上鞋子,顺便瞪了一眼阿木:“我是害怕才闭眼的。还有,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我这是为了谁啊!你知道我一曲生日歌,得多少钱吗?连句谢谢都没有,还在煽风点火!”   阿木觉得很无辜,他只是把事实说出来,没别的意思。   傅羽修打圆场:“好了,我们去做蛋糕吧。”   以前,无论谁过生日,三人总会聚在一起做一个黑松露蛋糕,然后一起庆生。时隔多年,能再如少时那般以平静的心做一个蛋糕庆祝,真的是一种久违的庆幸。   三人去了傅羽修的老宅。秦所依再进这栋宅子,内心颇有感慨,掐指一算,约莫有八年没来了。因为傅羽修已定居在国内,这边的房子平时就安排了打扫的工人和园丁,进来的时候,冷冷清清的。   傅羽修脱下外套,挽起袖子:“你们随便坐,我去开暖气。”   秦所依点头,坐在沙发上,随意翻了翻桌上的周刊。阿木凑过来,对秦所依嘻嘻笑着:“依依,我在电视剧里看到有人把蛋糕抹在脸上,似乎很好玩,待会儿我们去抹修修,怎么样?”   那该多狼狈?秦所依有些犹豫。她今天头发做了两个多小时,不是很舍得糟蹋,但看寿星满脸期待的样子,秦所依只好勉强同意。   傅羽修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暖了许多。傅羽修说:“走吧,去厨房。”   秦所依便带着阿木去了厨房,像从前一样,秦所依负责做蛋糕,傅羽修负责配置奶油与黑松露,阿木帮两人打下手。他们什么都没说,还是那样默契。秦所依需要帮忙的时候,总会大叫傅羽修,就像以前那样。傅羽修看着秦所依像从前一样对待他,觉得时间真是微妙,有些依赖成了习惯,有些依赖变成了恋慕。   很不幸,秦所依对他的依赖变成了习惯,而自己的变成了恋慕。所以,她不爱他,他不怪她,是他没这个福分。   蛋糕出炉的时候,阿木高兴地鼓掌,然后偷偷朝秦所依使了个眼神,秦所依领会地回应阿木。一、二、三……两人同时行动,抓一把蛋糕直接抹到傅羽修的脸上。   阿木狂笑。秦所依看到傅羽修脸上全是黑松露的狼狈样,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傅羽修眯了眯眼,危险地问:“谁的主意?”   “他(她)!”两个没节操的伙伴直截了当地推卸责任。   傅羽修立即抓了一把,就近原则,直接抹到秦所依的脸上。   秦所依尖叫:“就知道欺负我。”然后她也抓了一把朝傅羽修抹去。傅羽修躲躲躲,秦所依不得逞,耍起小心机,捂住肚子叫痛。傅羽修开始不相信,但想到秦所依有痛经的毛病,忍不住靠过去。秦所依见机立即抹了上去,傅羽修眼疾手快,又躲了。秦所依不死心,扑过去,冲劲太大,直接扑倒了傅羽修……   阿木站在一旁说:“依依要亲修修了。”然后蹲在旁边,认真地看。   秦所依双手撑在地上,定定地看在身下满脸黑松露的傅羽修。早已没了俊俏的模样,可秦所依就觉得傅羽修很好看。秦所依玩心重了,竟真如阿木所说,慢慢俯身要去亲傅羽修。傅羽修愣了愣,当两人嘴唇快要靠近的时候,秦所依淘气地坏笑:“抹蛋糕的时候身手矫健,怎么要亲你的时候,就任人宰割?”   傅羽修这才眯起眼,知道自己被秦所依玩弄了。   秦所依准备起身,谁知傅羽修一把扣住秦所依的脖子,强制按下她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对着秦所依不可置信的脸,冷笑道:“懂什么叫作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   “啊,修修你又亲依依了。你怎么那么喜欢亲依依?”阿木凑过来问。   傅羽修回答:“因为亲依依不要钱,免费的。”   “傅羽修!”秦所依悲愤地怒吼。得了便宜又卖乖,这种人太可耻了!   晚上他们又喝酒了。傅羽修一向不爱喝醉,但今天特别卖力地喝酒,好像是故意把自己灌醉。秦所依不解,但没阻止,因为她知道阿木会阻止并问原因。果然,阿木如她所愿,劝酒且问道:“修修,喝这么多会醉的,你怎么了?”   傅羽修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嘘,喝醉能一觉睡到天亮,就不想干坏事了。”   “……”秦所依和阿木都无语。所谓坏事是指什么?   傅羽修如愿喝醉了,直接倒在沙发睡觉。秦所依无奈地看着阿木:“阿木,我们也去睡觉吧。”   “嗯。”   秦所依给傅羽修盖上毛毯,便带阿木去楼上。   傅羽修的宅子有秦所依和阿木专属的客房。让秦所依无语的是,阿木的客房可以开门,秦所依的客房门锁了。秦所依很无语。阿木解释:“修修说,你不会再来住了,怕忍不住想你,就锁了。”   “……”是啊,谁会想到,她和他又能和好?还不是她大人有大量?嗯,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也渴望他们回到从前。   秦所依也不计较了,安排好阿木睡觉,直接去傅羽修的房间睡觉了。半夜,秦所依不知是为什么突然醒了。她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还是没睡意,便打开灯,想找点什么事情做好打发时间。   傅羽修的房间很大很大,内设电脑、书架还有影院……   秦所依本想找个片看看打发时间,结果找到了一份陈年录像带。上面只写了时间,是十年前的今天。她想起来了,是阿木生日的录像带,是傅羽修为阿木准备的盛大生日派对。   秦所依想回味回味,便看了起来。十年前,傅羽修是高傲不可一世的,他携阿木走下楼,十分庄重地对着来参加派对的众人,带着伦敦腔说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眼中是珍重和友善。在别人眼里,阿木是智力低下的人,在不可一世的傅羽修眼里,阿木是他的挚友。原来,他不是看不起别人,而是看不起因为他家的势力而对他趋炎附势的虚伪的人。   难怪傅羽修也看不起她。她秦所依不也是因为他的家境故意讨好他套近乎?   想想曾经的自己,秦所依觉得自己活该被傅羽修欺负了。   派对搞得很大,里面有好多自己不认识的人。当秦所依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骄傲。还是花骨朵的时候,就完美展现出她美人坯子的潜质,啧啧,里面的男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光。   但是每次有男生靠近她的时候,傅羽修总会凑过来,然后男生们眼里的光就暗了下来,挫败地离开。秦所依看着银屏里像护小鸡的老母鸡的傅羽修,忍不住笑起来。   这哪里是她认识的冷冰冰的傅羽修,那么爱管闲事……   派对渐渐散场,三人独处,一起做蛋糕,一起喝酒,一起倒下呼呼大睡,然后傅羽修靠近镜头,要把镜头关掉。   秦所依的记忆也结束了。她以为银屏也将结束了,但看上面还有未播放完的内容,便继续看了下去。   屏幕暗了一秒,又在下一秒开了。应该是关掉又开始了。   镜头还是刚才暗去的那个镜头,只是背景的挂钟走了三格,是三个小时以后。傅羽修对着镜头歪嘴一笑,耍帅的痕迹太明显了。秦所依的额头多了三道黑线,原来傅羽修也有这么臭屁的一面。   接下来让秦所依大跌眼镜……   只见傅羽修朝她靠近,嘴角挂着微笑,满眼喜爱地摸摸她熟睡的脸庞,然后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秦所依能看懂这个唇语,因为太简单又直白了。   ——我喜欢你,笨蛋。   银屏里的傅羽修小心翼翼地亲了她一下。   这时,银屏里睡在一旁的阿木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傅羽修:“修修。”   傅羽修立即竖起指头放在嘴边,生怕吵醒在睡觉的她。   录像没了,可看完这段录像的秦所依却久久盯着自动重播的屏幕发呆。傅羽修喜欢她……而且很早很早了。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一直不敢想。那么看不起她的傅羽修,竟然喜欢她……   关掉播放器,秦所依靠在软软的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被人喜欢不是一次两次,更甚至已经家常便饭了,但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让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向来,她对别的男人还是很有把握的,认为他们喜欢她,情有可原。她是个美女,她有体面的职业,她的家境也算优越。但是她在傅羽修面前算什么?她与傅羽修差一大截,他怎么会喜欢她?所以当她见到陈牧,一个与她在同一水平线上却又与傅羽修一模一样的男人,她就忍不住亲近,因为她知道,陈牧可能属于她,但傅羽修永远不会属于她。   秦所依越想越乱,烦躁地甩了甩脑袋,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喝杯水缓解一下自己烦躁的心情。她下楼去吧台倒了一杯水,路过客厅的时候,她忍不住往傅羽修睡着的沙发走去。   微弱的月光打在傅羽修完美无瑕的容颜上,他眉心皱着,睡得很不安稳。这是秦所依第二次看傅羽修的睡容,两次都睡得不开心。或许,他一直在用冰冷的外表掩盖心中的不开心。   他一直不开心,为什么?   “依依……”傅羽修忽然梦呓。   秦所依一怔,心咯噔急速跳了一下。他在说梦话,他在叫她。   “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他的眉毛皱成一团,额头似有汗冒出来。   秦所依死死握住手里的玻璃杯,如果能看得清楚,想必可以看到她因为握得太紧,手指甲都泛白了。原来……原来潘时光说的是真的。这就是傅羽修的梦话,充满绝望失落更多是难过的梦话。   她忍不住后退几步,佯装镇定地上楼继续睡觉。秦所依强迫自己入睡,奈何失眠了一晚上。   第二天,秦所依起床出卧室的时候,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的阿木坐在傅羽修昨晚躺着的沙发上。他手里还捧着似玉米汤的碗,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彻底的没心没肺。秦所依忽然很羡慕阿木的心境,只懂得生存,只懂得回馈对他好的人,心无杂念。他不知情为何物,只知活着就好了。   傅羽修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两份玉米汤,抬头看了看站在楼梯口的秦所依:“来吃早餐。”   经过昨天的事情,秦所依没法做到以平常心面对傅羽修。她略显尴尬地应着。吃饭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正眼瞧一下傅羽修。傅羽修似乎也感觉到秦所依不一样的态度,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了?”   不是昨天,都回到了从前吗?   秦所依摇头,低着头猛舀碗里的玉米汤,不发一言。傅羽修的眼眸愈发幽深,聪明如他,他知道秦所依昨晚发现了什么。他房间的录影带,她看了?如果真是这样,她不讲,他也不会问。   吃过早餐,秦所依带着阿木离开傅羽修的老宅。秦所依送阿木回家的时候,忍不住问阿木:“阿木,你还记得十年前你过生日那晚吗?”   阿木掰着手指数着十年前他多少岁。当知道当年自己的年纪,眼睛亮了亮,很肯定地点头:“阿木记忆力最好了。”   “那年……傅羽修亲了我,你知道吗?”秦所依试探地问着。   阿木惊讶地张着嘴:“修修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修修说话不算数,告诉你了!修修不诚实。”   秦所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阿木,你还记得傅羽修亲了我,被你撞见以后,他说了什么吗?”   阿木仰望天空,想了一会儿。好像想到了,阿木咧着嘴嘿嘿笑:“当时我问修修为什么亲你,修修说,因为喜欢依依才忍不住。然后我又问修修为什么不亲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修修说他的嘴唇已经印了依依的章,不能亲别人了。还告诉我,不能随便亲人,只有遇见最最爱的人才可以。但是我还是不理解最最爱的人是什么意思。依依,最最爱的人是什么意思?”   秦所依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倒流,脑子供血不足,她有些缺氧。她努力深呼吸,保持淡定,向阿木解释:“最最爱的人的意思就是好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就是最幸福的事。”   阿木似懂非懂。   秦所依忽然停下脚步,急切地对阿木说:“阿木,你自己可以先回去吗?我要去找傅羽修。”   阿木有点蒙,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所依便狂奔回老宅。因为穿着高跟鞋,她跑步很是不便,于是她直接脱下鞋,赤脚狂奔。她要当面问清楚,她必须问清楚,要不然她不能呼吸了。傅羽修喜欢她,这是真的吗?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竟然在纠结之中,有着狂欢的喜悦。原来……原来,她也喜欢着傅羽修,只是太不敢去面对自己的爱了。因为妄自菲薄,知道这份爱是不可能的,她只能仰视的傅羽修,怎么会喜欢她呢?什么是云泥之别,她懂。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渴望着这份爱,遇见陈牧,她那样欣喜,以为得到了,毕竟他们一模一样。可是,最最爱的人啊,还是傅羽修,只有和傅羽修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事。   原来,原来……   秦所依冲到老宅的门口之时,傅羽修正站在阳台发呆。两人就像当年一样,一上一下互相望着。   傅羽修意外秦所依的折返,愣了愣后才问:“落下东西了?”   秦所依含泪地猛摇头。   傅羽修说:“你等下,我下楼开门。”傅羽修正预转身,秦所依叫住了傅羽修:“不用了,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傅羽修已检查过影院,那个录影带确实被动了。他的眼眸暗了下来,微微闭上眼,似在沉淀。几秒后,他睁开眼,面带微笑地看着秦所依说:“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昨天看了十年前你录的视频。”   “嗯。”   “……”就一个嗯?秦所依这次又了,不敢问了,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渴望。   傅羽修抿了抿唇,终究说了出来:“我曾爱过你,爱了整个曾经。秦所依,但那只是曾经了,我现在不会爱你了,永远不会。”   秦所依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到嘴边的渴望,已经没有说出来的理由了。   “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就像从前一样。”傅羽修看着她说。   秦所依当初因为自尊心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如今她又要为了这肮脏的自尊心说着违心的话。她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我今天回国,我们回国见。”傅羽修挥挥手,样子看起来很淡定。   “嗯,回见。”秦所依狠狠地转身,同时也在转身的那一刻,泪流满面,止也止不住。有人说,你永远不知道有多爱一个人,直到他离开了你。秦所依或许,在此时此刻,深刻体会到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求而不得,失之交臂,就这么错过了,没有后悔药。   她的爱情,不得善终。   傅羽修看着她渐渐远走的背影,眼里是满满的落寞。   不会再爱她了,他做得到吗?他是个努力的人。或许正如潘时光所说,想要彻底放下一段感情,就应该开始新的感情。他拿起手机,拨打了他一直未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你好,赵紫嫣小姐吗?我是傅羽修,明天有空吗?那好,明天见。”   看来不是他一个人想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正文 于我,可爱的你   两人的眼神互相碰撞,秦所依似乎在他眸子里看到了痛苦和深情。   秦所依在荷兰待了大约一个星期,乐团的事情才大致处理完成。其间,她从未和傅羽修联系过,傅羽修也没联系过她。秦所依有些失落,苦笑连连。就这么不再有可能了,为什么还有期待?她就是个傻子。   在出发回国之前,阿木说也想回祖国看看爷爷生长的地方。阿木是不大会说普通话的,去中国的话,很多都不便。这事不仅秦所依不同意,贝特医生也不同意。作为阿木的监护人,贝特医生做了标准的老母鸡,护短情结一发不可收。阿木平时很乖,不会任性,奈何在这件事上,颇为任性,说什么也要去一趟。贝特医生实在没法子,答应到了圣诞节,利用长假陪阿木去。于是,阿木高兴了,高兴地挥手向秦所依道别。   秦所依下飞机后,直接回家。家里平时上班时间,除了秦所白在家,其他人都见不到人影的。今天也没有因为她的回归而特殊。进了家门,就见秦所白一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节目是赛车,秦所白看得聚精会神,似乎特别兴奋,脸上露出满满的兴趣。秦所依走上前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什么时候迷上了赛车?”   记忆深处,有个人也是迷赛车的。   秦所白见秦所依回家,眼睛亮了亮,高兴地说:“姐,我终于等你回来,你看这双鞋。”秦所白立即像献宝一样抬起自己的脚,用脚踝转了转,完全展示脚上的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居布鞋。   秦所依不甚理解,这双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秦所白见秦所依懵懵懂懂的痴呆样,恨铁不成钢:“这是姐夫送我穿的啊!”   “姐夫?”秦所瑶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陈牧啊!”秦所白唾弃地看着没记性的秦所依,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脚上的鞋子上:“半个月前,收到了快递,一双家居鞋,一双皮鞋,全部都是量身定做啊,特别合脚,我当天走了半个小时的路,脚一点也不疼。姐夫这些年都是去学这个手艺了?”   “里面除了鞋子,没其他吗?”秦所依问。   秦所白说:“当然有,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是姐夫寄来的?”秦所白立即快步跑上楼,过一会儿,飞速下来,手里捏着一张信纸。   秦所依接过秦所白递来的信纸,会心一笑。秦所白跑得飞快呢,看来这双鞋带给他很多信心。她边笑边看上面仅有的几句简短的话。   致秦所白:   有一双家居布鞋和一双适合出席正规场合的皮鞋,加上你姐姐带走的那双适合走路的皮鞋,不知道够不够你用。如有需要,可以告诉你姐姐,让她打电话给我。我现在是鞋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要觉得麻烦我。里面有一双女鞋,是你姐姐的,麻烦你转交。   陈牧   没想到陈牧还记得她家的地址。对于陈牧,秦所依的感情极为复杂,尤其是在确认自己真实的感情之后。现在想想,当初陈牧尚且因为与傅羽修的关系和她分手,如今,她怎么能奢求和傅羽修在一起呢?她庆幸当时被傅羽修拒绝了,万幸自己没有开口。如此想着,有了释怀,即使心依旧很塞。   秦所白又显摆他脚上的鞋:“姐,姐夫怎么做鞋匠了?”   “他已经不是你的姐夫了。”   秦所白噘了噘嘴,不以为然:“又不是陈牧哥的错,我不会迁怒陈牧哥的,你们不能和好吗?”   秦所依知道秦所白是个懂事讨人喜的孩子。也许是因为秦所白的善良,让秦所依生出得寸进尺的心思了。她试探地问秦所白:“小白,你现在原谅傅羽修了吗?”   秦所白怔了怔,没说话。   秦所依便知道了答案。要原谅一个几乎毁了自己一生的人,谈何容易?秦所依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准备上楼休息。她走了几个台阶,秦所白忽然在她背后说道:“对不起,姐姐,我做不到原谅他,即使那个人是姐姐最好的朋友。”   这么明确的表态,即使早料到答案,秦所依还是不由自主地难过。弟弟的态度更加断绝了她内心的渴望,那么彻底,抽筋剥骨,凌迟处死。她只“嗯”了一声,她感觉脚上灌了铅,抬不起来,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地走上楼。回到房间,她发现她的书桌上有个鞋盒。她打开鞋盒,里面躺着一双雪白的平跟皮鞋,摸上去柔软如绸,想必是打磨了很久。秦所依向来不考虑平跟鞋的,试穿都不去尝试。在那一刻,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试穿了。   舒服得一塌糊涂。就如踩在云上,飘飘欲仙,舍不得脱下来了。最终,即使再不舍,秦所依还是脱下来,把鞋重新放入鞋盒内,把鞋盒直接放入鞋柜的角落处。她不可能穿的,即使她渴望舒服,但舒服不适合爱美的她。   有舍有得的东西,她愿意按兵不动。   据说傅羽修和赵紫嫣在交往。   这是秦所依第二天到傅氏报到的时候,旁人传,听到的。才一个星期而已,傅羽修就脱单了吗?为什么不是在她离开的七年间?难道是不想让她误会,为了表明他已经放下了她,所以马上找了女朋友?   如果是,秦所依觉得自己肯定会打傅羽修。幼稚、脑残、欠揍。   接待秦所依的是潘时光。潘时光很明确地告诉她傅羽修和赵紫嫣去打高尔夫了。秦所依尴尬地回:“潘秘书,傅总裁的私事不需要跟我明讲。”   潘时光只是一笑了之,给秦所依一张增肥日程单。秦所依接过日程单,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看见月增15斤的时候,狠狠地窒息了。她屏息看完日程安排。吃、吃、吃……满单全是各种吃,作为资深的吃货,秦所依高兴不起来,反而汗颜不止,提出疑问:“吃得是不是太多了?”   “你也知道,长胖要么是生病了,要么就是过度摄入卡路里。当然,还有第三种途径,不过速度很慢。”   “说来听听。说不定第三种对于我来说,是捷径。”秦所依不放弃任何机会。她不想做猪!   潘时光斜睨她一眼,冷淡地回答:“产后最容易胖。”   “咳咳,潘秘书我们今天先吃星豪酒店的大猪脚宴是吗?”秦所依决定自动忽略潘时光第三条途径。   “抱歉,我不能陪你。因为傅先生要约会,他下午的会议由我出席。我会派人随你去,或者你自己去……”   秦所依忍不住嘴角抽搐。看不出傅羽修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男人啊!为了那个赵紫嫣连会都不开了。秦所依酸酸地嘀咕,赌气地回复潘时光:“我自己去吧。”   “那行,这是你的预支卡,消费算公司的,秦小姐只需贡献嘴。”   秦所依接过信用卡,直接朝潘时光摆手离开。潘时光看着秦所依高挑的背影,可惜地摇摇头。好好一个美女,就这么变胖了。不过……傅羽修终于答应他要和赵紫嫣好好发展,让他十分欣慰,有种儿子突然懂事的兴奋。他一定不能让秦所依干扰到傅羽修展开新一段恋情,所以他给秦所依安排的“增肥”地,都是傅羽修绝无可能去的地方。偶遇这种东西,要不得。   不过,潘时光太不了解秦所依。秦所依不是那种听从安排的乖乖女。她是个很随性的人,她认为反正都是长肉,吃什么还需要列表安排?吃自己爱吃的,不就行了?于是,她直接把潘时光费尽心思做好的增肥日程单塞进包里,迈着做一个胖子的觉悟的步伐,大开“吃”戒。   第一站,就是久负盛名的A市名门盛宴。名门盛宴在A市金字塔顶尖这个圈子很有名。汇集做生意、聚餐、捉奸、赌博等等项目。秦所依好奇得要死,奈何一直抽不出空去瞧瞧。今儿有机会,怎能错过?因为是去高级场所,秦所依特意回家换了一件正式的连衣裙,外披皮草前去。一副高端洋气的打扮——靓丽张扬。   她刚踏进名门盛宴门口,就被里面的设施闪到了眼。设计大气,犹如置身大海,让人叹为观止。迎宾小姐带她入包间。途中,秦所依见到最多的就是喝醉酒的老板扶着墙晃啊晃。秦所依忍不住皱皱眉。其实她觉得做有钱人很辛苦,像她继父,为了一单生意卖力喝酒到天明,回家后痛得全身是汗。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但总不能满足,这是有钱人的悲哀。   入了包厢,秦所依直接点了名门盛宴最大气的套餐,满汉全席。侍应生忍不住提醒过于奢侈的秦所依:“这位小姐,满汉全席总共56道菜,您几位?”   “就我一位。”   “……”侍应生顿了顿,“您确定点这个套餐吗?”   “嗯,吃不下打包就是了。”   “……”侍应生深吸一口气:“好的。”   有钱就可以任性!侍应生表示已然习惯。   整个包厢只剩下秦所依的时候,秦所依便直接脱下高跟鞋,赶紧按摩自己酸胀的脚丫,抠着脚,形象全无。在秦所依看来,在别人面前装女神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长相。在自己面前还摆女神的模样,那就是装模作样,太矫情。   脚丫安抚好了,秦所依便直接开电视机看电视打发时间了。   等菜之余,她的电话响了。秦所依拿起手机准备接,手机的来电声却戛然而止。原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秦所依不知道是谁的电话,怕会是急事,便穿回高跟鞋,出去借充电器。她刚出门,正好撞到路过的人。   秦所依的高跟鞋没穿好,一个没站稳,脚崴了一下,整个人往一侧倒,幸而有人扶住她。秦所依边抬头边感谢:“谢谢。”   这一看,秦所依傻了,竟然是傅羽修。而她撞的就是傅羽修的女伴,赵紫嫣。   傅羽修扶正秦所依,皱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增肥。”秦所依如实回答,样子有点呆。   赵紫嫣轻轻掩着嘴,微微一笑。傅羽修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赵紫嫣。他向赵紫嫣介绍秦所依:“这是我朋友,秦所依。”   “你好。”赵紫嫣似乎记不得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秦所依了。   “这是……”傅羽修要介绍赵紫嫣,却一下子卡住了,不知道怎么介绍赵紫嫣。而两位女士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傅羽修。赵紫嫣在傅羽修眼里,算什么?   傅羽修微笑接着说:“这是我未婚妻候选人,赵紫嫣。”   赵紫嫣听傅羽修这么说,嗔怪地瞥了一眼。同样是女人的秦所依怎会看不出赵紫嫣那一眼包含的是什么?赵紫嫣对傅羽修颇有好感,欣然接受了傅羽修这么不肯定身份的介绍!   “你好,我在羽修那儿听说过你,大提琴乐师。有机会希望能看到你的演出。”赵紫嫣礼貌地伸出手。   秦所依回握,客气地回:“哦?傅羽修在你面前提我什么了?应该不是坏话吧?”   “没有,只是上次我和羽修去吃刺身的时候,我很不给面子,不爱吃刺身。羽修说看到刺身就忍不住点,因为这是你的最爱。”   秦所依无言以对,只能微笑避免尴尬。   傅羽修抬手看了看手表,对赵紫嫣说:“陶老板估计到了,我们先过去吧。”赵紫嫣点点头,对秦所依露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有约,下次我和羽修带你去吃刺身。”   秦所依笑着看傅羽修。傅羽修也微笑回应:“我们先过去,约了一位老板谈生意。你自便。”   “嗯。”   秦所依看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心里酸酸的。他们很配,生活和事业都很合拍。赵紫嫣如果嫁给傅羽修,定会让傅羽修的事业蒸蒸日上,满足了有钱人的通病,赚着赚不完的钱。   自己呢?一个卖艺的而已。秦所依耸耸肩,朝着前台走去。   要来充电器,秦所依拿回包厢充电。电话是妈妈打来的,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问她晚餐回不回来吃。挂完电话,秦所依发了一会儿呆,满汉全席登场。秦所依就见一个接着一个的侍应生端菜进来。很快,桌子全部摆满了。侍应生退出后,秦所依盯着桌上的菜,不知怎么下筷。   她咧着嘴,努力保持兴奋,一个个夹着吃,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嘀咕着好吃,一边却不争气地流着泪。   一个人吃这么多菜,再美味,也吃出了寂寞的味道。好呛,呛得她想哭。尤其是傅羽修和赵紫嫣并肩的背影,刺得她的心绞痛不已,无法呼吸。秦所依终于停下了筷子,一边咀嚼嘴里的食物,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   她舍不得傅羽修,怎么办?   可必须放弃他。   秦所依看着眼前美食,早就没了食欲,但她还是逼迫自己吃,大吃特吃。她知道,要努力完成这项代言,从此和傅羽修不再接触,她的心就能平静了。   她要胖,她要疯狂地胖。   吃、吃、吃……   秦所依狠狠抹着脸上的泪水,疯狂往自己嘴里夹菜。   当秦所依吃到极限的时候,她自己都意外自己的食量。当真是海纳百川啊!化悲愤为食欲,秦所依觉得古人诚不欺我。她吃得尽兴过后,就是看电视消化。为了保持身材,她常年吃不饱,这次倒是吃得够爽,心情也好了许多。秦所依觉得自己肚子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吃了一波七分饱,然后决定去上个厕所后就回家休息了。   她刚到厕所,就见赵紫嫣站在男洗手间门口,神色焦急。   秦所依上前打招呼询问,赵紫嫣说傅羽修喝了很多酒,正在洗手间里吐。原来做富豪也会为了赚钱这么拼命啊?   赵紫嫣十分自责地补充:“傅羽修要不是为了帮我拉项目指标,也不会帮我挡酒了。我不知道傅羽修酒量不好。”   “他只喝茶,酒和咖啡几乎都不怎么沾的。”秦所依如实应着。   赵紫嫣抿了抿嘴,似在斟酌,好一会儿,她用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秦所依:“你们两人似乎都很了解彼此。”   秦所依察觉到了赵紫嫣语气的不爽,连忙干笑澄清:“青梅竹马嘛,都十几年的交情了,这点了解都没有,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呵呵,正常。”秦所依说完后有点想咬自己的舌头了。这哪里是澄清,明明是挑衅。   赵紫嫣何等聪明,眯着眼探索地看着秦所依。秦所依感应到赵紫嫣的危险,打算不上厕所了,直接逃之夭夭。她忙说:“我忽然有些事,先走了。额,傅羽修就麻烦你照顾了。”   “酒后乱性算照顾吗?”赵紫嫣笑眯眯地看着准备逃跑又停了下来的秦所依。   秦所依一咬牙,猛地转身,对赵紫嫣十分严肃地说:“是哦,男人喝完酒都是禽兽,不能让傅羽修占了赵小姐的便宜。你回去吧,我来照顾。”   赵紫嫣撇嘴冷笑:“我要不要感谢一下秦小姐的见义勇为?或者舍生取义?”   秦所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奋不顾身,不就是等于十分自愿送入虎口?顿时,秦所依觉得自己脸丢大了,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   正在此时,傅羽修从洗手间走出来,手里拿着纸巾,双手捂着嘴。他看起来并不好,脸色略苍白,眼神显疲惫,见到秦所依和赵紫嫣在一起,眼神微微闪了闪,有了波澜。傅羽修问秦所依:“你怎么在这里?”   听傅羽修的语气,好像不大想见到她?秦所依不高兴地咒骂傅羽修见色忘友。她嘴上也完全表现出自己的不爽:“洗手间是你专属的?我来这里很不正常吗?”   傅羽修微皱眉:“你自便。”然后看都不看秦所依一眼,直接对赵紫嫣说:“我喝了酒,不能送你回家了。我刚才给我秘书打了电话,让他送你回去。他马上赶到了。”   “那你呢?”   傅羽修说:“我打出租车回去就行了。”   秦所依插上一句:“我开车过来的,我送你回家吧。”   此话一出,颇有夫妻相的傅羽修和赵紫嫣双双眯了眼,虎视眈眈地看她。秦所依吓得缩着脑袋,好似自己做错了事,忙看向别处,不接触他们的眼睛。赵紫嫣这时说:“要不让秦小姐送我回去?”   就不想她和傅羽修单独相处是吧?秦所依怎么说也天之骄女惯了,逆反心思严重:“不要,我要送傅羽修回家。”   “……”此话一出,众默。   秦所依要为自己的任性买单了,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傅羽修哭笑不得,也没揭穿,甚至变本加厉。傅羽修对赵紫嫣慎重地说:“安全起见,我觉得我的秘书比较安全。”   赵紫嫣无话可说,颇为无奈地点头。   潘时光是个很准时又勤劳的秘书。但是他看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秦所依后,原本和善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不悦地皱眉看秦所依:“秦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不该是在星豪大酒店吃猪脚吗?”   “为了有更好的效果,我来这里加餐了。”秦所依表现出勤劳学生模样。   潘时光还能说什么?遇见这么个脸皮厚的女人,他除了无语就只能无语。但是,当他知道傅羽修是让秦所依送回家,立马又本能的成为潘老妈子。他立即说:“我可以先送完赵小姐再送傅先生。不需要麻烦秦小姐了。”   “别跟我客气了,你这么来回折腾几点才回家啊?家里的老婆孩子该多着急啊!就这样吧,你送赵小姐,我送傅羽修。”秦所依像是抢货一样,拉着傅羽修的衣袖就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没老婆孩子……”潘时光似乎怒气攻心,没抓住重点,眼睁睁地看着秦所依这只老鹰拐走了他的小鸡。   秦所依开车技术还是不错的,一直很平稳。傅羽修坐在副驾驶位上,因为喝酒的原因,有些嗜睡,直接歪着头,睡着了。秦所依见他这么累,又不爽了。为了赵紫嫣还蛮拼的,看来挺喜欢那个赵紫嫣的。   论长相,赵紫嫣比不上秦所依;但论家世,赵紫嫣可以甩秦所依一个地球了;再论能力,又能甩秦所依一个银河系了。秦所依第一次感受到空有一副皮囊的无力感。   行驶一段距离,秦所依才发现一个白痴的问题。她不知道傅羽修家住哪里,她习惯性地往自己的家里开……   车子在路边停下,秦所依刚想试着去推醒傅羽修,却听见傅羽修嘟囔的梦呓:“依依……”   他又在喊她了,轻轻地、柔柔地,似叹息、似呼唤。秦所依望着傅羽修俊朗的侧脸,英挺的鼻子尤为好看,勾勒出轮廓的优美。秦所依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傅羽修时的惊艳。他站在楼梯上用一双冰冷其实是害怕又倔强的眼睛俯瞰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们。白皙如瓷的皮肤,精致到似刻意雕琢的五官,剪裁熨帖的小西服,修长笔直的长腿。洋娃娃般的小少爷。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傅羽修,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对你说,你长得真好看。”秦所依看着傅羽修由衷地说道,然后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最后秦所依惊呆了愤怒了。   这脸怎么这么滑?这不科学!比她的脸还滑。   因为怕被比下去,秦所依直接凑上去看他脸上的皮肤底子,是不是零毛孔?结果她凑过去压到了傅羽修的腿,傅羽修吃痛地醒了,而此时此刻的秦所依还在往傅羽修脸上凑,像是要亲他……   傅羽修睁开眼睛,愣了一愣,头稍微远离了朝他凑来的秦所依:“你要做什么?”四目相触,距离不过十几厘米,是如此的近。秦所依羞红着脸,马上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自在地说:“你脸上有脏东西,想帮你拿下来。”   傅羽修不说话,微眯着眼。   秦所依赶紧转移话题:“你住哪里?我还不知道呢。地址报来,我导航。”   “湖滨公寓。”   “啊?”秦所依惊讶地扫了傅羽修一眼,眨巴眨巴两下,“你怎么会住在公寓里?堂堂傅氏总裁,应该住高级别墅。”这一点,秦所依觉得自己说的颇有道理。   “时光不爱住别墅,我只能委屈点去住公寓了。”傅羽修的语气似乎也很赞同秦所依的观点,只是迫于无奈,才屈就于公寓。   但秦所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秦所依试探地问:“你和潘秘书住一起?”   “是啊,时光很贤惠,什么都会做,平时都是他照顾我。如果是个女的就好了,直接娶回家。”傅羽修十分不以为然。   秦所依却吓得不轻……以潘时光那张老奸巨猾的脸来说,完全和“贤惠”二字搭不上边。不过,潘时光还真是万能,工作上是傅羽修的左右手,生活上又是万能小保姆。   幸亏潘时光是个男的。   一想到这里,秦所依又觉得自己可笑了。是男是女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傅羽修不会属于自己。一想到这里,秦所依就立马强装镇定,打开导航,开往湖滨公寓。   湖滨公寓很偏僻,几乎可以说是在A市的郊区,明明不过十点,周围已经没有灯光了。要是让秦所依单独在这种地方走动,她没这个胆子。傅羽修还没有酒醒,走路踉踉跄跄的。秦所依不忍心把傅羽修直接放下车,便扶着他上楼。等电梯的时候,傅羽修犯困了,直接靠在秦所依身上睡着了。秦所依也没叫醒他,想着电梯来了,再叫也不迟。这时遇见一位似乎和傅羽修认识的老人,他往秦所依这边望了又望,欲言又止。秦所依忍不住瞥了一眼傅羽修,朝老人发问:“认识?”   老人点点头,担忧地看着傅羽修软趴趴地趴在秦所依身上,然后说:“代驾?”   秦所依说:“不是,朋友。”   “哦,那就放心了。”   好像有什么名堂?秦所依好奇地问:“以前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说:“你朋友以前也喝过一次酒,是个女代驾送他回家的。好像那个女的偷亲了他一下,他直接把那个女的打了。”   “……”秦所依抖了抖眼睛。傅羽修居然打女人?太没绅士风度了。   老人又笑着看秦所依:“如果他不是你男朋友,别占他便宜哦!虽然他长得好看,但很粗鲁。”   秦所依点头如捣蒜,确实粗鲁啊,不就亲了一下吗?何必动手?太粗暴了!电梯来了,秦所依叫醒了傅羽修,傅羽修很艰难地睁开眼睛,略不耐烦地重新站起来,试图自己走进电梯,刚迈两步,整个人就往一边倒,秦所依冲过去,及时扶住他,嘴上碎碎念:“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你对赵紫嫣还真好,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语气毫无掩饰,醋味浓郁。   老人听着没说话,直接笑了。秦所依这才发觉自己语气不对,脸有些烧。   老人问:“几楼。”   秦所依哪里知道?她抖了抖身上趴着的傅羽修:“几楼。”   傅羽修嘟囔了一句:“依依。”   “11?”秦所依反问。傅羽修摇头,忽然全身重量压了过来,秦所依扛不住,被压到角落,靠着电梯支撑傅羽修压过来的身体,秦所依吃力地想推开傅羽修,傅羽修说:“好爱你。”   秦所依立即顿住,整个身子都软了,傅羽修就重重地砸到她的怀里。秦所依目光瞟了一眼老人,只见老人在偷笑,然后揶揄地说:“我估计啊,你亲他,他肯定不打你。”   秦所依呵呵笑着:“怎么可能呢?照打不误。”然后敲着傅羽修的背,嘟囔着:“到底几楼?”   “27。”   老人没说话,默默帮秦所依按了27层。老人是8楼,很快就到了,出电梯之前,还礼貌地朝秦所依笑笑。但秦所依总觉得老人是在暗示她,让她亲一下试试……   电梯重新启动,整个封闭式的电梯里只有她和傅羽修了。秦所依心痒难耐,做贼心虚地瞄了瞄像是熟睡了的傅羽修,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嘴巴小心翼翼地嘟起来,往傅羽修湿润的嘴巴上凑。   碰触的那一刻,秦所依像是偷吃了糖果一样,贼贼地笑了笑,贪得无厌地再亲了一口。正在亲嘴进行时,傅羽修忽然轻轻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所依。秦所依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傅羽修那双无焦距的眼眸,吓得倒退一丈,有些手足无措地紧急找借口:“你的嘴巴上有只蚊子,没手拍,就用嘴挤死它,你别误会。”   说出来后,她就十分懊丧了。现在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蚊子?用嘴压扁蚊子是不是太柔软了?   傅羽修淡淡地看她,一句话也没说。秦所依知道傅羽修肯定不相信,再接再厉地找借口:“好吧,我说实话,你嘴角有东西,我没吃饱,就帮你吃了。”果然,撒谎是个脑力活儿,她不适合……   傅羽修就那样看着她,始终没说话。秦所依尴尬地站在那儿,盼着快到27层,好打破这凝固的气氛。   已经到了20层了。秦所依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字,正在此时,傅羽修一把揽过秦所依,把她圈在怀里,压到角落,让她紧紧贴着电梯。秦所依吓得一身冷汗,难不成偷亲傅羽修会挨打的传说就要发生在她身上?   秦所依紧紧地闭上眼,等待挨揍的那一瞬间,然而等了许久,始终没有。她终于鼓足勇气,微微睁开一道缝,看了看。却见一张渐渐逼近的脸,接着嘴唇被一双柔软的唇覆盖住,辗转缠绵。   秦所依忍了忍,终究耐不住傅羽修的主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用着自己的本能回应他。   “叮……”电梯到了,秦所依靠在傅羽修的怀里,喘息地说,“到了。”   傅羽修继续叼着她的唇吻上去,手指随意按了一个数字,不一会儿电梯关上了,往下走。秦所依这下不知道怎么回应傅羽修,被傅羽修亲得十分笨拙。两人再次亲到电梯停了下来,对着电梯门口的秦所依见到刚才坐电梯的老人正站在门口傻傻地看他们。秦所依一下子脸红了,轻轻推了推傅羽修:“有人。”   傅羽修只是轻轻地嗯了一下,最后啄了她一下,横扫身后,眼神可怕的程度,秦所依没看到,但老人却深受其害,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见过傅羽修的暴力,老人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老人走后,傅羽修重新按了27层,然后回眸看秦所依。   刚才的亲密行为,让秦所依有些不知所措,但嘴角无法控制地上扬。她抿了抿嘴说:“别人吻你,你为什么打她?我吻你,你为什么回吻我?”   傅羽修的眸子暗了暗,又亮了亮,闪烁不定。他捏着秦所依的下巴,逼迫秦所依上扬脑袋直视他。两人的眼神互相碰撞,秦所依似乎在他眸子里看到了痛苦和深情。她知道她曾经让他伤心了,刚才的那一吻,仿佛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那么急迫那么深……   可是秦所白的事情是他们之间的沟壑,他们跨不过去的,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即使相爱又如何?秦所依狠心地闭上眼,不再看傅羽修,说着违背自己真心的话:“刚才对不起,我把你当作陈牧了。”   其实她一直把陈牧当作傅羽修。她爱的是眼前这个刚才与她接吻的男人。   秦所依明显感觉到正在捏她下巴的手劲上来了,她感到了痛,忍不住皱眉吃痛呻吟:“痛!”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我刚才吻的是你?你错了,我把你看成了赵紫嫣,我的未婚妻。”傅羽修甩手而立,转身正对电梯门。秦所依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只听见他冷冷地说:“我为对你做出失礼的事情向你道歉。”   秦所依很想从背后搂住他,狠狠地哭一场,畅快地向他告白。她不敢,她不能,她不行。她只能佯装无所谓地说:“没事,你的吻技不错,我挺喜欢的。”   “……”傅羽修不再说话。   电梯到了,傅羽修先出来。秦所依纹丝不动。傅羽修回头看她:“不进屋坐坐?”   “不了,看你状态不错,我先回家了。”   “那么,晚安。”   “晚安。”电梯的门渐渐关上,秦所依看见傅羽修毫无留恋地渐行渐远,直到电梯门完全关闭,秦所依终究忍不住仰着头想止住要流下的泪水。她太委屈了,太难过了,泪水太多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不止。   她的感情就像丢了钥匙的锁,时刻告诫自己,不要试图打开,因为打开的方式只有毁了锁。   秦所依回到车上,没有立即开走,而是傻傻地坐在车上,直到来了一条信息,是陈牧的。   ——你上次来B市的演出上了电视,很美。师傅说你肯定有很多人追。一想到有一天你结婚了,心就很痛。依依,那一天如果到来,还是希望你亲自告诉我,一定要狠狠地夸你未来的老公,让我自卑,让我彻底地离开。   未来的老公?秦所依脑海中居然盘旋着傅羽修的身影。怎么可能呢?他刚才都说了,赵紫嫣是他的未婚妻了,他将是别人的老公。如陈牧所说,一想到傅羽修以后会结婚,她的心就好痛。   迟钝的她,以前总是感慨难过与傅羽修多年友情断交,原来真相是她舍不得他。在不该懂得的时候懂得,到底是件多悲哀的事情?秦所依忍不住苦笑,她对不起自己的感情,更对不起对她念念不忘的陈牧。她真是个失败的人。   ——陈牧,如果我说,我一直爱的是傅羽修,你会不会恨我?我希望你恨我。   她还是如实说了。   ——我早就知道了。每次你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我心甘情愿,至少我有机会和你在一起。   秦所依彻底愣住了。她又笑着流泪。打字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   ——你真傻。   陈牧回了一个笑容,没有内容。秦所依以为他不会再回了,打算收住自己的情绪,驾车回家,刚开挡,方向盘转了一半,微信提醒声响起。秦所依眼睛瞄了一下,没打算停止开车。   ——依依,不要恨我,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秦所依有些摸不着头脑,仔细想想,陈牧没有哪里对不起她,唯一的,就是跟她分手。不过她已经释然了,当初的不甘、愤怒、委屈、难过,早已随着时间洗涤没留任何痕迹。   又有一条短信。   ——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告诉你答案。晚安。   秦所依无奈地耸肩,并没把陈牧的突然感伤放在心上。   由于她不专心开车,差点与一辆车撞上,幸好她及时刹车了,车只是被擦了一下。   她和对面那辆车的车主下来的时候,都愣了下。好巧,是潘时光。   潘时光见是秦所依很是无奈地摇头。他先看了看车的摩擦程度,并不是很严重,几千块就能搞定。秦所依也知道,心思也没放在车上,而是寒暄道:“送赵紫嫣回家了?速度真快。”   “没办法,怕你把傅先生吃了。”潘时光打趣道。   秦所依朝他翻个白眼:“你似乎很反感我和傅羽修有交往。”   “我很高兴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还真是简单粗暴,这么直言讨厌她,一点都不委婉。秦所依感觉挺挫败的,她向来万人迷惯了,被男人讨厌还是第一次。她笑得尴尬:“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和傅先生是在狱中认识的吧?”   “你在怪我做了证人,说了实话?”   “是实话还是自作聪明,谁知道?”潘时光嘲讽地朝她笑了笑,似乎不想多说,“时间不早了,劳烦你也早点睡觉,增肥这事,得多睡多吃,这样才有效果。”   潘时光朝她礼貌地点点头,便上车驰进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秦所依忍不住觉得,潘时光对她成为胖子的事情喜闻乐见。   太缺德了。跟傅羽修一样,不懂得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