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我是被自愿的 整个楼台都知道易怀歌的名字。 原因无他,收复楼台丢失的七座城池的是她,平定国内战乱的是她,甚至有民间传言说当今圣上易楚歌能登上王位,和她也是有一些关系的。 久而久之,整个楼台甚至其他邻国都知道楼台王室有位自小在沙场长大,骁勇善战屡建军功的公主将军,有段时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以“若是怀歌公主是个男子的话”来开头,惋惜中又带着点遗憾。 有时候掌握军权的人太过惹人眼球也不是一件好事,将军若是被人奉为能辅佐君主攘外安内的一把剑,那不失为好事一桩;但是若是这个境界再往前踏上一步,剑太过锋利,只会让上位者开始疑心这把剑终有一日会反戈相向,功高震主。 这是历代掌握军权者所必须经历的历程,易怀歌也不例外,即使她是个女人。 有脚步声从远到近传来,易怀歌看不真切眼前的场景,只有声音响彻耳畔。 有人迈着缓慢的步伐在旁边停下,一个沉稳的声音一板一眼念道:“王妹军功卓绝,钟灵毓秀,戡乱以武,忠国之士,尔今边陲牧扰,尔临危受命,不日居官尽职,威震边疆。” 易怀歌觉得自己似乎笑了一声,接着那个声音沉声道:“你笑什么?这边关可不比你那西北大营,饶是你有通天之能,也要寻思到底能不能在那满是贼寇的边关活上三天。” “王兄啊,我只是笑世人都爱以己度人,不问是非。” “放肆,你不要命了?” 易怀歌脑海中有些茫然,她像是沉在一个怎么样都不能醒来的梦魇中,她想要挣扎却不知道该如何清醒,只能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 “王兄。”她淡淡道,“我自小跟着大王兄长大,虽然知道王室中的亲情并不甚坚固,可是却未曾想到会脆弱到这般地步。” 接着,地上传来一声酒杯破碎之声,似乎一阵寒风吹来,将她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她听到自己低声喃喃道:“这便是帝王家的宿命吗?也是我的宿命吗?” 随后一串歌声幽幽响起。 “易地长歌终不散,吹皱江水,西风尽乱。” 这是楼台国人人耳熟能详的曲子中,被易怀歌用一种轻飘飘的语调唱出来有种莫名的悲伤感。 “西风尽乱,吹皱江水……” 她自小在军营长大,那些粗糙的军汉子会唱得粗制滥造毫无美感的军歌她倒是会唱不少,但是像这种连孩童都能记得所以词调的曲子,她却是不太熟悉的,来来回回反复都是这一句话,连调子都一般无二。 风声呼啸而过,有人在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咬牙道:“将军!那楼台边疆是何种险地,那易楚歌一兵一卒不派便让您亲去,目的昭然若揭。将军,只要您一句话,我们就算……” “住口!我易怀歌这一生戎马沙场,勉强算是活到了十八岁,虽然杀孽盈与罪人之身,但我生为楼台人,死也只能当楼台的厉鬼,你们可懂?” 那人犹似不甘心,安静了片刻,还是道: “是。” “若是往后再让我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后果你应该是知道的。” “……是。” 突然,易怀歌只觉得自己身下一阵晃动,她手肘似乎撞到了坚硬的东西,疼痛才使她终于从浑浑噩噩的梦魇中挣脱出来。 脑海中似乎还在飘荡着那带着些许哀伤的歌声,易怀歌一阵迷茫中只觉得身下微微一晃,一股寒风吹了过来,她缓慢张开眼睛,入目的是一辆朴素的马车,她正躺在车上唯一的软榻上,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还带着些许余温。 身上的马车似乎走在很是崎岖的路上,这一小段路程晃了许多次,她起身撩开了帘子,外面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沙子险些糊了她一脸。 “长风。” 一人策马上前,弯腰朝着易怀歌道:“将军,你醒了。” 外面一片黄沙漫天,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这队马车孤独地行驶着,如同沧海一粟般渺小。 易怀歌点点头,看着远处的枯树,问道:“我们现在到了哪里了?” 易长风道:“将军睡了半日,我们三日前出了楼台城边界,从荒原之路前往边疆大营会近一些,还有大概两日的路程便能到边疆。” 她抿了抿唇,微眯着眼睛看着荒原风沙下缓缓落下的红日。 寒风将她长长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她抬起手撩了撩胡乱飞舞的长发,淡淡道:“长河落日圆,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只是,再美也不过瞬时。 越往北,荒路上的沙尘也就越多,有些时候沙尘飞扬,遮天蔽日得他们都没有办法赶路,只能在原地休息,好在跟随着易怀歌的亲兵在战场上什么苦都吃过,这样恶劣的环境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 一行人在荒路上行驶了三天两夜,终于到达了边疆旁的一个边陲小城。 承绍城虽然东临半洛城,南临楼台国,但是却不隶属任何一个国家,属于三不管地带,贼寇满地,城中居民大多都是乞丐流民,也不知道在这种黄沙遍地的地方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按照这样的情况本该是一处荒城,因连接半洛楼台两国,通商行军必须要经过这里,才导致了这座城虽然慌乱堕落,但也实打实生存了数百年之久。 易怀歌在马车中待了三天,进城之后终于听到了些许人世烟火声,她撩开帘子往外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外乡人洗劫一空的场景。 易怀歌:“……” 易长风见状策马前来,余光瞥了那巷口一眼,解释道:“传闻承绍城便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以子换食之事不再少数。” 易怀歌征战沙场多年,也早不是无端生出恻隐之心的人,淡淡收回了视线,道:“多久能出城?” 易长风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落日,道:“大概在城门关之前能出去。” 易怀歌“唔”了一声,正想要问什么,从对面路上突然冲过来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四人并排一步步跑来,瞬间就将本来狭窄的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易长风似乎有些不满,但是看了看易怀歌并没有不满的神情,只好皱着眉一抬手挥了挥,亲兵顿时往墙边一撤,让出了路。 这一队士兵着急着行军,每个人脸上都是或凝重或焦急之色,在路上好端端行走的人无缘无故被抢了路,但是一看到这队军的军旗,一些马上就要骂出口的人顿时被噎了个跟头,把那些不文雅的话给咽了回去。 易怀歌单手支在窗棂上饶有兴致看着,等到这队军终于离开,她才看着那溅起的灰尘淡淡道:“半洛国的人,啧,有意思了。” 方才那军旗之上正是半洛国的国纹,一个龙飞凤舞的“顾”字飘扬其上。 等到军队离开之后,那些不满被抢了路的人才不满地嘀咕谩骂起来,看那指点江山的模样,大有就算那些士兵在他们跟前他们也定然面不改色骂出声的悍然不惧。 易长风道:“将军,半洛国已经多年未动过兵来承绍边疆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易怀歌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掩唇打了个哈欠,道:“不关咱们事儿,不要过多思虑了。不过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变故,我倒是想要和这个半洛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顾将军切磋切磋。” 易长风将亲兵队重新整顿了一番,因为方才的顾家军过路耽搁了点时间,他们险些误了出城的时间。 从承绍城再往南行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到了楼台大营。 边疆之地果然如同其他人传言的那样,四处荒芜寸草不生,百顶营帐驻扎在一片荒地上,士兵身着兵甲来回巡逻,周遭用木质的栅栏围成一圈,栅栏朝上的那头被削成了尖头,上面还缠绕了几圈铁质的钉绳。 京中将军前来接管大营,原本的将军副官本该出来迎接,但是不知为何,易怀歌马车已经入了大营中,营帐中却无人出来迎接。 易长风在窗帘旁低声告知了易怀歌,易怀歌刚刚睡醒,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闻言“哦”了一声,伸出手指敲了敲车壁。 易长风立刻颔首:“是。” 易长风一身黑衣,身形颀长,看也不看周围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士兵,一言不发地朝着一顶营帐中走了进去。 守在营帐门口的两名士兵看到此人来势汹汹,连忙竖起手中的长戬对着易长风,厉声道:“此处那是将军大营,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入!” 他们刚刚说完,易长风眼睛眨都不眨地冲上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那两名士兵垂落在额前的头发被一阵微风带起,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踉踉跄跄跪倒在了地上。 大帐的帘门被掀开了一条缝隙,易长风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只听到营帐中传来几声拳头砸在身体上的沉闷响声,接着易长风手中轻飘飘拎着一个人掀帘而出,随手将那人扔在了一旁的空地上,朝着马车道:“将军,楼台边疆冯将军前来迎接。” 众人:“……” 冯将军:“……” 正文 第二章 我先下手为强 冯进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疆做了多年的土皇帝,前些日子听到皇令说是那个十分有名的女将军要前来接管边疆,得知这个消息的冯进脸色当即有些难看。 冯进已经年过四十了,在这边疆守了几十年的城,一些古板的思维依然根深蒂固,他认为自古女子上战场便是不详,那些个柔柔弱弱连剑都拿不动的女子征战沙场不过是无稽之谈。 在他看来,天下那般推崇这个女将军,赞她屡建军功,不过只是凭借着她身为王室公主这个身份罢了,她本人怕是连沙场都没有去过,连人都没杀过。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和边疆的副将商议,打算在这位女将军来时给她个下马威,让这种小黄毛丫头知道战场可不是随意说上就能上那般简单的。 可是没想到,这公主到来后,他们还没晾着她半刻钟,冯进就被一个男人轻轻松松制服,拎着领子就被甩了出来。 他一张略黑的脸涨得通红,一掌挥开了易长风拎着他衣襟的手,怒道:“放肆!此地哪是你们敢随意撒野的?” 易长风把人抓出来之后,又恢复了原本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顺势放开冯进,走到马车前轻轻撩开了车帘。 一只白皙的手从车帘中伸了出来,搭在了易长风平伸着的手臂上,接着易怀歌从马车中缓慢踏了出来。 大概是她的容貌太过艳丽,在军中一天到晚只能看到糟汉子的士兵顿时一惊,就连冯进也难得愣了一下,大概都没想到传说中骁勇善战的女将军会是这么一副柔软可欺的模样。 易怀歌肩上披着披风,搭着易长风的手缓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有些不太适应边疆干燥的空气,微微掩着唇咳了几声。 冯进从地上爬起来,被人从营帐中直接抓出来的耻辱依然让他的脸有些通红,他瓮声瓮气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怀歌公主吧,早就久仰公主大名,末将给公主行礼了。” 只是他口中说着行礼,但是表情却带着明晃晃的嘲讽看着易怀歌,连想要行礼的架势都没做一做。 易长风和身后易怀歌的亲兵顿时冷了脸色,面色不善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易怀歌仿佛没看到他一样,慢条斯理拽了拽长长的裙摆,对易长风道:“等会找将军要张此地的地图给我,我急用。” “是。” 冯进所有的挑衅全部都被易怀歌无视掉,看着他仿佛是跳梁小丑一般,这倒是比任何反驳都要来得让人憋屈。 易怀歌点点头,和易长风说完之后,才像是看到了冯进一样,微微颔首,道:“对不住,方才冯将军说了什么来着?” 冯进:“……” 易怀歌又“哦”了一声,眉间的朱砂纹仿佛在滴血般,显得她白皙的脸庞更加艳丽。 她淡淡道:“啊,想起来了,冯将军说要给我行礼。” 易怀歌嗤笑了一声,柔声道:“既然要行礼的话,将军为何还站着呢?” 冯进:“……” 易长风带着点淡灰色的眸子微微波光一闪,他上前直接一脚踢在了冯进的右膝盖上,可怜冯进这个刀斧加身都不会下跪的汉子被硬生生踢得单膝跪了下来。 冯进被迫下跪,眼圈都红了,怒道:“你!” 易怀歌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冯进面前,微微低着头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优雅地开口道:“冯将军,本公主教教你,这般姿态才是行礼时所必须有的架势,懂了吗?” 听说过易怀歌的人都知道,她虽然在朝中身份是公主,但是却最厌恶别人这般称呼她。 虽然称呼公主是尊敬,但是对待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被这般称呼对易怀歌来说这便是赤/裸裸的嘲讽,她自小便没有受过公主的尊待,将军的位置是她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打下来的——即使对方没有恶意她也无法忍受。 冯进这般挑衅也是因为知道这个传言,但是没想到易怀歌什么话都没有反驳,直接应了这声“公主”,且还将自己这般侮辱。 他怒气冲冲地想要站起身,膝盖却被易长风压着,虽然看似轻飘飘得没什么力道,但是冯进就是站不起来。 冯进气得黝黑的脸都红了,吼道:“快点放开我!娇生肉贵的公主就好好待在你的温殿里,做什么要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呸,还说什么军功卓越的将军!都是屁话!” 易怀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道:“我的军功将位是先皇赐的,冯将军,你是在质疑先皇是非不分以权谋私吗?” 这个罪名一落下来也不是对王室公主不敬这么简单了,冯进愣了一下。 易怀歌咬着唇笑:“再说了,若是我真的是先皇谋私才才获得这个将军位子的,那也轮不到你来道我的是非,先皇既然给了我将位你见了我便要行礼;当今圣上既然让我来接管边疆城防军,那你就好好地让我接管。而我接管了之后要用这城防军做些什么,你也管不着。” 冯进一句话说不出来了,他本就是只知行军打仗的莽夫,口才哪里比得上易怀歌。 “你是军人,战场上的士兵,不需要过多揣摩比你等级高之人的心思到底是如何,想要活命那就只需要服从军令便好。”易怀歌说着,轻轻弯腰拍了拍冯进刚才被易长风扯皱的衣襟,微微抬眼,虽然笑着,但是眸中却满是冷淡,“懂了吗?” 冯进愣了片刻,易怀歌说这段话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语气也没有任何的重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去,额头上也慢慢发出几滴冷汗。 等到易长风听命将他放开时,他不受控制往前踉跄了一下,才恍然间反应过来,虽然易怀歌的姿态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但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却是每一个征战过沙场的人都见过的,那便是杀意。 只不过易怀歌一副柔弱的模样,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那股杀意被她隐藏在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外表下,骤然碰上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涩声道:“是。” 易怀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们主将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冯进:“我就是……” 他还没说完,易怀歌直接打断他的话,轻飘飘道:“遇事莽撞,意气用事,被一股杀意就能轻飘飘震退,若是边疆被你这样的主将守着,楼台早就被人打进主城了。” 冯进的脸顿时又红了,经过这番交谈,他也大致明白了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所认知内的那些普通女人,军中之人往往心高气傲,但是性子也很简单,不会像那些王室文臣耍心机搬弄是非。 “你若令我心悦诚服,我便能将命交给你”这样的心态可以说愚蠢又令人钦佩了。 冯进的态度变得恭敬许多,称呼也从刚才的“公主”变成了“将军”:“将军慧眼,冯进的确不是主将,我家主将行动不便,所以未曾前来亲自迎接,还望将军恕罪。” 易怀歌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冯进也察觉出来自己这句话有多不真心,脸又红了起来。 易怀歌顿时笑了起来,这种性子执拗的人刚开始的时候不怎么受人喜欢,当他真正对人推心置腹的时候倒是显得分外可爱了。 冯进引着易怀歌往大营中走去,易长风皱着眉立刻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冯进一看到他,像是完全忘记了此人方才给自己的耻辱,很是自来熟地拍了拍易长风的肩膀,大大咧咧道:“小兄弟好身手啊,师承何处啊?有时间咱们再来切磋切磋啊。” 易长风冷冷道:“师承将军。” 冯进硕大的身体瞬间一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心道还好刚才没有不长眼地和将军交手,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易怀歌肩上搭着披风,在这干燥严寒的地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一路上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冯进道:“将军怕是水土不服,这边疆的鬼天气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刚来的时候都遭不住呢,不过过段时间就会好很多啦。” 易怀歌含糊应了声,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易长风皱起了眉头,他们原先行军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环境,可是当时的将军却不像现在这样严重不适。 他左思右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看到易怀歌已经掀帘入了营帐中,立刻追了上去。 边疆的营帐就算是将军的帐篷也很是简朴,只有角落里一张不大的床和一张凳子和几个凳子,入门处放置着一把劣质的烛台,似乎是夜晚放置火把的地方。 易怀歌刚刚入了帐,在营帐中的几人瞬间朝她望了过来。 营帐中有四个人,有两个人似乎是刚才被易长风每人卸了一条胳膊,捂着手臂坐在凳子上,表情难看,像是下一刻就要骂街,但是好像顾忌着什么人强行忍住了。 而另外一个人一身白衣,端坐在一个木制的轮椅上,长发披肩脸庞清秀,看起来儒雅万分。 冯进进来之后,朝着那端坐在轮椅上的人抱拳恭敬道:“将军,皇城的怀歌将军到了。” 易怀歌这下有些诧异了,她虽然在西北大营那些年曾经听说过镇守边关的是个惊才绝艳的将军,但是却从来不知道这将军竟然是个不良于行的。 庄泽年对上易怀歌的视线,很是温柔地笑了笑,微微躬身,道:“怀歌将军,有失远迎了,属下腿脚不便,不好行礼,望见谅。” 易怀歌自来和军中私下毫无规矩的士兵厮混在一起,自己都不会遵守这些虚礼,随意一摆手,道:“不必了,我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听说过庄将军的事迹,今日一见,倒是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本该是很冒犯的言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庄泽年却全无怒色,反倒轻轻笑了起来,道:“我也听闻过怀歌将军的事迹,世人都道将军善战英勇,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也和泽年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说完后,易怀歌淡淡看了他一眼,接着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的模样,不知道两位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正文 第三章 下马威谁不会 在一旁终于将肩膀给接上的其他三位副将越看易怀歌越觉得不爽,看到冯进也是一脸崇敬地看着易怀歌,冷笑一声,出声道:“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黄毛丫头,仗着王室蒙荫得到了将军的位置就以为自己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了?” 出言的是和冯进并称为左右副将的右将程元河,他目光不善冷冷看着易怀歌。 在他们这种靠着厮杀一点点爬上高位的人,最看不起的便是承蒙祖荫不劳而获的人,即使他面对的是王室的公主,也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易怀歌原本脸上带笑,闻言笑容依然没散,她微微转身,朝着出言的那人看了过去,慢条斯理道:“哦?王室蒙荫?” 冯进立刻道:“不是!才不是!老程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将军是实打实的……” 另外一个副将面无表情冷冷打断冯进的话:“你是如何知道她的军功是实打实的?我把话撂在这里了,我从不在无用之人手下做事,也绝对不会听从一个女人的命令。” 冯进:“项穹!” 唯一一个没说话的就只有一旁捏着扇子微微摇着的像是军师一样的人了,他唇角含笑,像是在欣赏好戏一样看着营帐的众人,没有想要上前掺和的打算。 易怀歌也不动怒,伸出手拦住了打算出手的易长风,唇角笑意更深了,她淡淡道:“两位将军倒是同仇敌忾,不知道对外抗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同心协力?” 两人怒目而视。 她伸出手在一旁的茶杯中沾了点水迹,垂着眸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修长的手指,她没等两人回答,就轻飘飘道:“庄将军,边疆的风气似乎不怎么如意,您看呢?” 庄泽年一直都是含笑的模样,闻言竟然颔首,淡淡道:“程元河,项穹,对主将不敬,去领罚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两人顿时一愣,程元河更是不管不顾,大声道:“可是,将军!” 庄泽年微笑着转向他们,淡淡道:“三十。” 程元河:“……” 他们狠狠瞪了老神在在的易怀歌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掀帘而出。 易怀歌将满是水迹的手在一旁的干布上轻轻擦了擦,随意地朝庄泽年开口:“庄将军,能为我收拾一顶营帐吗?” 庄泽年仿含笑道:“将军哪里的话,前几日听闻您要过来,已经在大营中间准备好了营帐,我这就带将军过去。” 程元河和项穹出了营帐之后才将在庄泽年面前没有发泄出来的火给爆发出来。 程元河怒道:“那就是个不劳而获的绣花枕头!凭什么能成为我们的主将?庄泽年竟然还护着她?” 项穹没说话。 一直在摇扇子的军师此时也笑眯眯地跟了出来,一看到两人难看的脸色,笑意更深了,他将扇子一阖,分别在两人肩上点了点,道:“你们两个大老粗,是不是除了打仗就什么都不会了?就算她再无能再无用,既然圣上将虎符兵权给了他,咱们就得听她的,你们可倒好,竟然当着庄将军的面嘲讽她,不要命了?” 两人还是忿忿不平。 军师说完之后,眸光一闪,轻轻伸出手在程元河眉心抹了一下。 程元河正气得不能行:“做什么?” 军师又看了看项穹,沉默了半天才沉下了笑意,碾了碾指腹上湿润的水迹,道:“你们眉心,什么时候有的水迹?” 程元河和项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果真触碰到了点湿润的水迹。 正疑惑至极,他们才猛然想起来,方才易怀歌似乎用手指蘸了点杯子里的水迹。 两人愣了片刻,相互对视一眼,猛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两个方才连易怀歌是如何出手的都没看到,甚是连自己眉心什么时候被人接近的都没有察觉,就被易怀歌轻飘飘用手指点在了命门之上。 如果他们现在是在战场上,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庄泽年将易怀歌送到了崭新的营帐中,易怀歌的亲兵已经将她所携带的东西悉数搬了进来,庄泽年无意中一看,却看到了一堆气味浓重的不知名的药草。 庄泽年试探着开口:“将军身体有恙?” 易怀歌也看到了堆在一边的药草,没怎么在意,“哦”了一声,道:“也不是,以防万一带来的——对了庄将军,边疆有地图吗?能给我送来一张吗?” “将军唤属下泽年就好。”庄泽年沉吟道:“有倒是有,不过并不体统,我待会让人给将军推个沙盘吧,边疆的地形很是简单,一般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除了十里之外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河对岸是南锦国的边界。” 易怀歌将东西随意扔在一旁,闻言一皱眉:“照我所知,南锦国时常在边境对楼台出兵交战吧,和他们只相差十里,不会出什么岔子吗?” “将军多虑了。”庄泽年温和地笑了笑,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统率三军的将军,反倒像是个出谋划策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一样,不过易怀歌这般孱弱的模样都是能争城掠地称霸一方的将军,庄泽年这副模样也是有情可原了。 “两军相隔的那条河名唤隔断河,水深不说,河流更是湍急,若是有人妄图过河,就算水性再好,也定然游不过一半便要殒命的。” 易怀歌摸了摸下巴,思忖道:“边疆冬日河水结冰情况如何?” 易怀歌才刚到边疆,没有丝毫停歇就开始一一盘问这边境的地形环境,让庄泽年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之前在西北大营统率三军的人物,这份警惕性和热忱之心怕是很少会有人有了。 易怀歌不能忍受对周遭一无所知的情况,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会令她本能得不安,非得要得知一些令她安心的消息之后才能安定下来。 庄泽年道:“这个将军可以放心,虽然这里地处偏北方,冬日也会有结冰的情况,但是那隔断河水流太过急促,是无论如何都结不上冰的,若是能轻易结冰,那吾等在此地扎营不是自绝后路吗?” 易怀歌想想,也是,这才停止了不停追问,笑了笑道:“那就有劳泽年了。” 庄泽年道:“将军太过客气了,吾等还要靠着将军统领卫国,只希望到时候将军不要怪我们拖后腿就好了。” 易怀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了,庄泽年很懂得察言观色,看到易怀歌满脸倦色,躬身告退,临走之前又被易怀歌嘱咐了一句:“沙盘和地图尽快给我送过来。” 庄泽年哭笑不得,只好道:“是。” 庄泽年走了之后没多久,易长风掀帘而入,朝易怀歌道:“主子,其他人的营帐都安排好了,每晚会有两名暗卫前来守夜。” 易怀歌警惕惯了,并没有觉得不妥,“嗯”了一声,道:“长风,你觉得那个庄泽年,如何?” 易长风沉默片刻,才冷冷道:“深不可测。” 易怀歌懒洋洋地倚在榻上,偏头看着窗外呼啸的沙尘,淡淡道:“确实深不可测,一个浑身连丝毫杀意都没有的人在这边疆蛮荒之地能站稳脚,定然是个有本事的人。” 易长风“嗯”了一声,又道:“他兄长是西北大营的庄泽宇。” 易怀歌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才恍然想了起来,道:“哦,怪不得我见他面容这么熟悉,原来还是个熟人。” “听闻庄泽年和庄泽宇兄弟不合,原本两人同在西北大营,但是不知道为何庄泽年却自愿请缨前来这蛮荒贼寇出没之所,”易长风想了想还是叮嘱一句,“主子定要多加小心。” 易怀歌没怎么在意,她淡淡道:“放心,我还是挺惜命的,他那种模样还是伤不了我的。” 易长风这才点点头,看到易怀歌满脸倦色地和衣躺在榻上,想了想才小心翼翼上前,轻轻给易怀歌身上盖上了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易怀歌来到边疆三天时间,大概已经将边疆大营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此处地广人稀,除了一些灌木丛之外几乎算是寸草不生,终年风沙漫天,环境几乎算得上是恶劣了。 易怀歌第二天便拿到了一张大致的边疆地图,和易长风出门一趟花了一天时间将地图上上的一些标志性的地点都探查了一遍,特别是那个似乎有些隐患的隔断河。 隔断河确实和庄泽年描述的那样,水流极其湍急,隔着河流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看到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南锦国营帐。 南锦大概也是忌惮着楼台国会涉水而过,相隔不远就会有士兵来回巡逻,很是谨慎。 易怀歌探查完回去的时候,庄泽年正在营帐中等她,看到她过来,温和地笑了笑,端坐在轮椅上躬身行礼,才道:“将军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此时已经深秋了,天黑的快,若是不熟悉地形怕是会有危险。” “无事,走得远了点罢了。”易怀歌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甩给了易长风,“怎么,有要事找我吗?” 庄泽年将手中一直在把玩的小卷轴双手递给了易怀歌,淡淡道:“与我们接壤的半洛国的消息,我们虽然和半洛互不相犯,但是该打探的消息却是一个都不能少——将军请看。” 易怀歌将卷轴打开,随意扫了几眼,来了兴致:“顾未殊?” 庄泽年道:“顾未殊此人极其好战,为人直爽,因为打过无数次胜仗被半洛臣民们奉为战无不胜的战神,此次他又率军前去了宗南国,两个月时间打下了宗南十一城,大战告捷。” 易怀歌原本听得津津有味,但是当庄泽年说到“被人奉为战无不胜的战神”时,她一直含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庄泽年很会看人脸色,一看到易怀歌神色似乎有些不悦便停了下来,疑惑道:“将军,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易怀歌垂下羽睫轻轻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竟然将顾未殊这般身份特殊的人奉称为战无不胜,呵呵。” 这顾未殊,迟早会落得和自己一个下场。 庄泽年不知道为什么易怀歌会用这么冷嘲热讽的语气谈论和她从未谋面的顾未殊,但是看易怀歌的模样似乎并不想再谈,只好将卷轴收了回去,干咳了一声,道:“将军这几日跑了很多地方,有什么收获吗?” 正文 第四章 不要命劫军饷 易怀歌漫不经心点了点桌子上的地图,随意戳了几个地方:“这个地方和地图上描得有些差别,而这里是沙海,并不是砾石堆,让人改一下。” 庄泽年低头看了看易怀歌指得几个地方,一一记下了。 易怀歌这几天带着易长风确实走过不少地方,将地图上一些语焉不详的地方都补了个七七八八,虽然有些地方还是不太详细,但是相比之前那副要好太多了。 庄泽年将新改出来的地图送来给易怀歌的时候,苍白的脸色少见地露出几分郝然:“这些事情本该是由我来做的,劳烦将军奔波多日,泽年心中着实过意不起。” 易怀歌是个散漫性子,除了对军中事会走点心,其余时候根本没半点架子,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随手将桌上沙盘推了推。 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喝彩声,军中生活素来乏味,每日除了训练、演练排兵布阵之外,没多少乐子可寻,这还是庄泽年头一回听到外面如此热闹,不觉挑了挑眉。 易怀歌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看到庄泽年似乎很有兴致,便道:“要出去瞧瞧吗?” 庄泽年:“也好。” 易怀歌绕过来要推庄泽年的轮椅,庄泽年却摆了摆手,道:“不必劳烦将军了——你来,推我出去。” 后面那句话是对门口的亲兵说的,那个半大的少年顿时小跑了过来,为庄泽年推起了轮椅。 易怀歌本质上是个比较懒散的人,也不去想庄泽年是真的不想劳烦自己还是忌惮别人靠近他背后,不用她出力她乐得自在,双手负在身后和庄泽年一起慢悠悠出去了。 营帐外的空地上围了一圈的人,他们大概是刚从训练营回来,手里各个拿着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长剑长枪,此时聚集在一起看着中央两个人在喂招,时不时发出欢呼声,看着很是兴奋。 在旁边的人余光瞥到庄泽年和易怀歌出来,顿时推了推旁边的人,小声道:“将军来了。” 此言一出,欢呼声顿时减弱了下来,离得近的人齐齐回头看向他们。 庄泽年朝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但是士兵们还是做不到和之前般自在,纷纷撤开身子,让出了一条道容他们过去。 易怀歌也不客气,率先漫步走上前,离得近了,发现这场中央正在拎着武器对阵的人竟然是易长风和冯进。 冯进大概是前些天几招输在易长风手上有些不甘心,今日易长风一回来就被他拉着要切磋切磋,看起来是挺想找回在之前丢掉的场子。 易长风本来是拒绝的,但是易怀歌在营帐中和庄泽年商量地图的事情,一商量就是大半天,他闲来无聊,加上被冯进烦得不得了,索性在营帐外和冯进打了起来。 士兵们刚从训练营上下来,见状立刻一团围了过来,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易长风虽然之前说是师承易怀歌,实际上只是和易怀歌自小一起跟随楼台国大皇子一起习武,他自来聪慧,军营中的兵器样样被他练得风生水起。 这次他选得是把短剑,对上冯进锋利的长枪,兵器相撞发出尖利的兵戈之声,他在一片嘈杂声中面不改色,一身黑衣翻飞,手稳稳地握着短剑,顷刻间便对上冯进的长枪。 只听到“锵锵”两声,冯进簪着红缨的枪头直接被划出了一道白痕。 冯进前些天因为没有准备直接被易长风拎着甩出了大帐,此番终于寻到了个机会可以一雪前耻,自然卯足了劲猛攻。 冯进是个横冲直撞的糙汉子,招式自然也不可避俗的随了他的性子,一招一式全是悍然的力道,只是进攻,很少防守。 易怀歌一边看一边摇头,偏头朝着庄泽年道:“他这种性子是如何当上副将的?靠着这股横冲直撞的蛮劲吗?” 庄泽年笑了笑,视线在两人急速交手的地方转了半圈,才道:“在战场上不需要心思过于深重的人,这一点将军应当比我更加清楚,有时候这种性子的人,反倒更加好掌控。” 易怀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场上。 两人已经交手了一刻钟左右,易长风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倒是冯进脸上出了点汗,拿着重枪的手有些不稳了。 易怀歌歪着头看了一会,才懒洋洋开口道:“长风,收手了。” 易长风闻言手中短剑飞快转了半圈被他反手握在掌心,接着朝着冯进猛然袭来的长枪上狠狠一划,红缨枪头直接被他一剑切断,在空中飞速转了几圈,落在沙地上。 一阵寒风吹过,易长风黑衣翻飞,将插回了腰后,冷淡地抱拳,道:“承让了。” 冯进一张脸涨得通红,接着,他将手中那根木棍扔下,跑过来拍了易长风的肩膀几下,哈哈大笑:“小子当真是武艺高强,我冯进甘拜下风!” 易长风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但是还是没挥开他。 军中人一向豪迈,看到两人打完,立刻涌了上来将易长风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称赞他的身手,倒是让易长风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易长风虽然表面上很是冷淡镇定,但是多年来的相处还是让易怀歌看出了他的一点紧张,她勾起唇笑了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你觉得我家长风和那个顾未殊相比,如何?” 庄泽年沉吟了片刻才道:“我虽在边关镇守多年,但将军应该也是知道的,楼台边疆临两国,半洛国和我国一向交好,还暂时没有过交手的机会,这个问题泽年没办法来相比下结论。” 易怀歌“唔”了一声,摸着下巴想了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下了个结论道:“定然是长风更厉害得多。” 庄泽年正在疑惑,就听到易怀歌慢悠悠道:“毕竟长风是我教出来的。” 庄泽年:“……” 庄泽年反应过来之后失笑不已,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这个似乎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将军露出如此小孩子的神色。 而此时,易长风已经推开了围着他的士兵,面容冷淡地走到了易怀歌面前,微微颔首:“将军。” 易怀歌上下打量着他,把易长风看得莫名其妙,半晌,易怀歌又点了点头:“果然,还是长风比较厉害。” 易长风:“……” 易长风满脸茫然,不明白易怀歌为什么突然会夸自己,但是他对易怀歌时常不正常的性子也有了了解,中规中矩道:“多谢将军称赞。” 此时冯进走了过来,看到易怀歌立刻抱拳行礼,咋咋呼呼道:“见过将军!” 易怀歌随意摆了摆手,正在这时,一匹马突然从大营外疾驶而来,还没停稳一人便从马上跌跌撞撞落了下来,一阵尘土飞扬中,程元河灰头土脸地冲了过来,直直单膝下跪,厉声道:“将军!有急报!” 庄泽年看他满脸焦急,立刻沉下了脸色,点了点手,示意他进营帐再说。 易怀歌有些赞叹地看着庄泽年,心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考虑周全的,此人也着实是个人才。 进帐之后,程元河来不及坐下,直接一连串地开口道:“将军,我今日奉命前去承绍城去接押运粮草的军队,但是到了之后押运官却告知我们此次的粮草已经被截了。” 庄泽年闻言皱起了眉头:“被哪方人截了?” 程元河道:“这个暂时不知,承绍城中的贼寇数不胜数,他们也只看了个囫囵,加上此次前来押送粮草的又是新兵,所以……” “新兵?”庄泽年还没说话,冯进就忍不住地怒气冲冲道,“朝廷怎么会派新兵来押运粮草?脑子有坑不成?” 易怀歌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冯将军,慎言。” 冯进有点怕她,立刻不说话了。 庄泽年这才道:“押运官此时在哪里?” “因为此时紧急,我便先来报信,他们还在后面跟着,大概不到片刻便能到了。”程元河舒了一口气,才道,“我还听说此次被劫的粮草中,其中还有半洛国的。” 冯进“豁”了一声,面露讽刺。 易怀歌之前在西北大营的时候,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闻言思忖道:“为什么粮草不能直接运到大营来?” 庄泽年闻言苦笑了一声,解释道:“从大营到承绍城大概三十里的路程,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贼寇猖獗,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震慑,粮草有很大几率会被劫走,此番我们的兵不过去得迟了片刻,便遇到了这种事情。” 此言一出,易怀歌皱起了眉:“军饷他们也敢劫?” “此地偏凉,而且种不出能足以饱腹的粮食来,那些贼寇大多数都是被逼着落草为寇的,他们既然都已经放弃了良知做出这般勾当来了,劫谁的粮草又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人为了活命,少不得做些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事情,毕竟不去劫粮草,必死无疑;若是去劫,指不定还有一半的几率能够成功。 人在生死之间总是无师自通的精明,这点小算盘还是会算的。 正文 第五章 道不同不为谋 不消片刻,押运官和押运军饷的军队才姗姗来迟,押运官是个看着及其年轻的男人,他也知道丢失军饷事关重大,刚刚下马连口气都没喘,直接冲进大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涩声道:“李胥死罪!” 庄泽年没时间听他请罪,直接道:“抢军饷的那群人有什么特征,是在何处被劫的,对方人数多少,你仔细道来。” 一说到这些问题来,押运官李胥也是一头雾水,有些欲哭无泪,他是楼台主城太尉的次子,虽然出生在书香世家,但是不知道是怎么长歪的,终日却想着如何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太尉自从知晓此事之后便一直愁得不得了,但是这孩子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硬是削尖了脑袋往那军营里钻,久而久之太尉也懒得过问,随他自己去了。 这次这个押运官的职位,是他入军两年来头一回接到的如此重视的任务,但是没想到还没到边疆大营,那军饷便被突然冒出的贼寇给劫了。 李胥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吾等在今日午时到了承绍城外,原本已经和程将军联系上,半个时辰便能入城和边疆君汇合。但是没想到我们还没有进城,一群蒙着面的人突然从半路出现,只花了一刻钟边疆粮草运走,且……” 庄泽年一皱眉,看着李胥欲言又止的模样,道:“且什么,直说。” “且……还将军饷光明正大地运进了城。” 易怀歌原本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喝着易长风给她泡得茶,闻言眉头一挑,突然来了兴致,她手肘撑着交叠起的膝盖,支着下颌,问道:“你确定他们是劫了军饷之后进了城?若是匪窝行事的话,难道不是逃得远远儿的吗?” 李胥抬头看了一眼易怀歌,等他认出来此人是谁时,浑身一颤,哆嗦道:“禀将军,我确定他们确实入了城,而且好像还有护城的士兵接应……” 易怀歌“啧”了一声,不咸不淡道:“这个‘好像’是什么意思?不确定的事情就不必告诉我了。” 李胥大概听说过易怀歌的凶名,闻言立刻低下了头,抿着唇说不出话来了。 庄泽年一直在旁边沉思,片刻之后才道:“元河,承绍城最近可有发生过什么比较大的事情来?” 程元河和冯进对视了一眼,想了想才道:“若说是大事,那当要属前些日子半洛国战争结束之后,流离失所无处可去的流民大批涌入承绍东城吧,不过据说因为顾未殊打理得当,一些流民已经北迁,暴乱什么的也都慢慢平息下来了。” 庄泽年“唔”了一声,没说话。 易怀歌此时在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姿态优雅地起身,朝着庄泽年道:“我明早带人去一趟承绍城吧,在这里胡乱猜测也终究不是个办法。” 庄泽年皱起了眉:“我让元河前去就好,不用劳烦……” “说什么劳烦不劳烦,我也正好前去承绍城和那边的大人打声招呼,看看能容当众劫军饷的贼人进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易怀歌将“大人”这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似笑非笑地侧着身子让易长风给她披上披风,随手指了指程元河、李胥,“你,还有你,明日一早和我一起前去承绍城。” 庄泽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虽说易怀歌没多少主将的样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将万万不可离开大营,他正还想要劝些什么,易怀歌已经带着人掀帘而出。 庄泽年紧抿着唇,沉着脸一言不发。 饶是冯进这种脑子不转弯且不会看人脸色的大老粗,也能察觉出来了庄泽年的不悦来,他试探道:“将军,你为何这副神情?难道易将军前去承绍城有什么不妥吗?” 庄泽年冷着脸道:“我早就听闻这个易怀歌在军中自来放纵不羁,不服管教,此番一见,果真如此。” 冯进愣了一下,才道:“不至于吧,她也只是想要……” 庄泽年打断他的话:“不顾全大局的主将,在将来迟早会害死我们。” 庄泽年在易怀歌到来之后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就算易怀歌在将位上压他一头也未见她有什么不满,这还是冯进头一回看到他如此不待见易怀歌,而且还是在这种不值得留意的小事儿上。 他想了半天没想通,只好挠了挠头,讪讪笑了一下。 这样折腾了一番,此时已经是深夜,易怀歌回到了营帐中,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得,她捂着胸口猛烈咳了几声,声音嘶哑得似乎能把肺给咳出来。 易长风将营帐中的灯油点着,有些担忧地给她倒了一杯水,低声道:“将军……” 易怀歌却伸出手阻拦了他,等到她呼吸终于平稳了之后才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庄泽年此人虽说是个人才,但是太过刚愎自用了,这种人既不能成英雄,也成不了枭雄。他墨守成规,我无畏不受拘束,我们两个本来就合不来,我可不想让自己不舒坦去勉强迎合他人,我想去承绍城便去,没人能阻拦得了我。” 易长风闻言哭笑不得,易怀歌自小便是这样,性子执拗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说一不二,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性子,才能使她年纪轻轻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尊敬她的人会把她奉为天神,而看不惯她的人却恨不得她死在战场上。 他也知道劝不住易怀歌,只好将此事揭过,看着易怀歌有些苍白的脸,道:“将军身体是否有恙?” 来到边疆这些天,易长风时常能看到她掩着唇咳,一张英气的脸色有时候竟然满是冷汗,这让易长风越来越起疑。 易怀歌倒是没怎么在意,皱着眉想了想:“无恙吧,可能就是一时适应不了,没事儿,过几日就好了。” 易长风眉头还是紧皱,但是易怀歌一直坚持自己是灌了风的缘故,他也不好以下犯上的反驳,只好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翌日清早,易怀歌便带着李胥、程元河逆风骑马而行,朝着三十里外的承绍城疾驶而去。 不消半日时间,一行人便到了承绍城。 在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清晨的寒风没多少遮拦地呼啸而来,将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吹得发红,易长风将束在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额头处还是被吹得一片通红。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城,此时晨市已开,街道两边到处都是卖各种东西的摊贩,将街道占了一半,倒是显得几分拥挤。 没办法进去,易怀歌只好留几个人在城门口看管马匹,她带着程元河、李胥和易长风几人一起进去。 他们几个来之前换了一身便装,在人群中看着极其普通。 易怀歌便在这一片小贩吆喝声中面不改色地漫步其中,时不时地让易长风给她买一些小吃食,完全没有想要来探查军饷的模样。 程元河此次和易怀歌一起前来,因为之前易怀歌那神出鬼没的身手,他本身就及其尴尬,但是一看到易怀歌这四处闲逛不亦乐乎的姿态,顿时有些不爽了,将之前易怀歌之前堪称可怕的身手忘了个一干二净,直接上前梗着脖子道:“将军,你是来体察民情的,还是来查军饷的?” 李胥不知道为什么,闻言立刻上前扯了扯程元河的袖子,看起来有些害怕易怀歌。 哪知易怀歌理都不理他,缓步走到了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前,伸出修长的手指随手捏了一块木板雕成的小木盒,漫不经心道:“这个怎么卖?” 小贩眉开眼笑:“小姐好眼力,这个五吊钱。” 易怀歌“哦”了一声,给易长风使了个颜色,易长风立刻掏出钱来递给了小贩。 小贩立刻接了过来,满脸堆笑。 易怀歌上前抛了抛那个小木盒,又走了几步,在其他小摊那买了一个银质的酒杯,弄完这一些之后,易怀歌似乎才玩够了,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走,去哪儿吃饭喝点茶。” 程元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跟着去了。 客栈的大堂倒是有挺多人,三五成堆地聚集在一起,时不时地高谈阔论,怎么看这里都不是一个能好好吃饭喝茶的地方。 他们一落座之后,易长风随意点了些吃的,这才将视线慢条斯理转向了程元河身上。 程元河被她一看,不自觉地挺直了背,下巴崩得紧紧的。 易怀歌懒洋洋道:“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问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程元河“哼”了一声,表示正是如此。 易怀歌淡淡抿了口水,随意道:“难道你要我到了承绍城之后逢人便打听承绍城的城主大人是不是和贼寇勾结去抢劫军饷吗?亦或是你想看着我单枪匹马直接打入城主的住所,逼着他将军饷交出来?” 程元河愣了一下,才不甘愿地低下了头。 易怀歌“啧”了一声,很熟练地挖苦道:“庄泽年还真是,选得副将一个比一个不会动脑子。” 程元河:“你——” 正文 第六章 瞎猫撞死耗子 易怀歌的大王兄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虽说在战场上杀伐果决,但在平日里还是温和入春风的性子,很难相信,跟在这样的人身边长大,易怀歌也能长歪成成这副鬼德行的。 她很惹人嫌地挖苦程元河,看到程元河吃瘪的表情,十分混账地大笑了出来,一点都不像平常姑娘家那样矜持解人意。 程元河要被她气出三昧真火来了。 易怀歌有收有放,笑够了才将她在闹市上买的一堆小玩意摊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挑选了几个递给易长风。 易长风接过来,冷着脸开始各种摆弄。 他显示将一个银质的杯子微微一捏,杯子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纸条,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程元河立刻呆住了。 易怀歌懒洋洋地环顾了下客栈内的人,用一种很是随意的语气说着:“怎么?你们庄将军不会在承绍城安插内应什么的吗?做什么这么吃惊。” 程元河和冯进一样,全是靠着一腔一往无前的热血,自年轻时候攒军功才混到了副将的位置,他们每次在战场上都是负责上阵杀敌,庄泽年虽说也会和他们讲一些军中事宜,但是并不详细。 易怀歌看着他有些深沉的表情,铁石心肠终于冒出来点同情心,不过说话方式却是没多少变:“你们将军没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外出说漏嘴了,并不是针对你这个人,放心吧,毕竟你们就在沙场上能有点用处,其余时候用不着你出力。” 程元河:“……” 虽然说易怀歌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但是程元河还是有种想要以下犯上的冲动。 旁边的李胥一副被掐了脖子的表情,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易长风一边看上面的情报一边听着易怀歌在和其他人闲扯,闻言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片刻之后,他将几张纸条理好递给了易怀歌,道:“有些眉目了——承绍城因为不属于半洛国和楼台的任何一国范畴,所以城中没有做主的人,也就在三十年前承绍城还属于半洛国时,最后一任县令还靠着那张没多少用的任职令在职,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承绍城的不论平民亦或是贼寇全都对他惟命是从。” 易怀歌“唔”了一声,随意看了一眼那几张纸,随手将纸张毁掉,淡淡道:“笼络人心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无粮者给以温饱,无权者给以权势,投其所好这有什么难的?” 当今朝上官匪勾结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为了权势富贵,就算是与虎谋皮也没什么可忌惮惧怕的。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饭菜已经被陆续端了上来,易怀歌将筷子拿在手里,修长的手指将两根筷子在手上转得飞起,但是就是不下筷。 桌子上的其他人看到她不动筷也不敢主动动筷子,被饿了半天的李胥眼巴巴地看着她。 易怀歌偏头朝着易长风道:“方才你说什么来着?三十年前承绍城是属于半洛国的?” 易长风为易怀歌的粗神经感到头疼,但是好在他这些年也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县令姓罗,单字清,据说还和半洛王室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易怀歌敲了一下李胥的碗示意他们先吃,自顾自地沉吟了一声,道:“这回他们连半洛国的军饷也一起劫了,意思就是说……” 李胥扒着饭的动作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她,等待着她说后话。 易怀歌道:“我们能查到的这些,半洛国也一样能查到。” 易长风:“理应如此。” 易怀歌拨了拨自己碗里有些糙的米,“哦”了一声:“那咱们就不必这么费心思了,只要跟着前来查探情况的半洛国人,自然知道被劫来的军饷在什么地方。” 程元河、李胥:“……” 他们做事情一向亲力亲为,还从来不知道事情还能去搭别人的顺风船,当即有些无语。 程元河看起来似乎很想反驳,但是他思来想去竟然一下子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来,易怀歌又没说不查,只不过这个方式更加方便省心一点罢了。 借刀杀人,谁都知道,不过能将这个办法用起来的,却是极少数的。 易怀歌敲定了后面的调查方向之后,才慢悠悠地吃起饭来。 不到片刻,大堂中的人陆陆续续换了一批,几个身着黑衣的人从外面走进来,每个人都带着一定黑色的斗笠,看起来及其神秘。 易怀歌不知道怎么胃口不太好,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索性支着下颌喝着碗里的排骨汤,一双好看的眸子慢悠悠地四处打量,似乎在查探消息。 那群黑衣人一进来,易怀歌的眼神瞬间盯了上去,等到他们在自己背后的桌子旁落座,她才咬着碗沿笑了一声。 易长风听到声音,低声道:“怎么?” 易怀歌朝他“嘘”了一声,手指随意戳了戳自己背后,眸子里满是笑意。 背对着他们坐下的黑衣人将手中的剑放在了桌子上,发出“哐”的一声响,易长风随意一瞥,恰好看到了那剑柄上一处小小的标志。 ——是半洛国的人。 易怀歌慢悠悠地倒了杯水,吃吃地笑着:“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程元河和李胥满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易怀歌也不说,和易长风一起竖着耳朵听着旁边的人的话。 他们坐下了之后点了几道菜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就在易怀歌以为他们就要这样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开口了:“公子,消息来源确定可靠吗?” 那个被叫做“公子”的男人慢悠悠开口了,语调就像是春风般如沐春风,听着让人想要沉醉其中:“当然,本公子的消息,自然可靠。丢军饷的不止咱们一家,还有楼台国那个倒霉鬼和咱们一起丢了,哈哈哈哈哈,我听着立刻就不生气了,原来还有和咱们一样蠢的啊。” 楼台国的倒霉鬼:“……” 易怀歌难得唇角抽了抽,觉得此人似乎比自己还要混账惹人烦一点。 “那公子,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公子得意洋洋道:“什么都不用做,静候着楼台国的人过来就成,反正他们丢了军饷也会心急如焚大肆寻找的,我们到时候只要跟在他们后面,不愁找不到被劫的军饷。” 易怀歌:“……” 易长风:“……”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起来似乎很想要骂人。 程元河和李胥正好耳尖地听到这句话,双双把饭给喷了出来,在易怀歌冷冷地瞪视下拼命把脸往碗里买,使劲憋笑。 易怀歌看起来似乎很想打人,按捺住愤怒之后又觉得有些好笑。 谁能想到这两家主将哪一个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都想省着力气要跟着对方去寻军饷,借刀杀人运用的炉火纯青。 易怀歌在一旁气得要死,身后的人还在对话。 “这样啊,不太好吧,好歹这是在我们半洛国出的事儿,谁能想到那群匪寇连军饷都劫,而且劫的还是两国,能耐真是忒大了点。” 公子喝着水含糊道:“你若是走投无路了,别说军饷了,就连圣上的御膳房都敢闯——我记得前些时候遗留下来的那批流民是不是到现在还是没有安顿好?” “嗯,上头说祖籍和那个……国有关的流民一律不准接待,而罗清那个人你也知道……” 公子没在说话了,因为饭菜上来了。 他们可能遵循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直到吃完饭之后就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李胥和程元河已经吃完了,易怀歌还想再听一会,又给他们叫了几道菜。 李胥:“将……,我吃不下了……” 易怀歌瞥了他一眼:“吃不下也给我再吃点。” 李胥:“……” 易怀歌和程元河有怒不敢言,只要埋着头继续吃。 半洛国那桌吃完了之后,才终于又开口了。 “话说啊公子,你说想要跟着楼台国那些人一起行动,若是楼台的人也是这么想的话,那怎么办啊?” 公子:“……” 易怀歌:“……” 不得不说此人真的是个人才,就胡乱一猜就猜对了此时事情的真实走向。 公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不可能,除非对方派来的人也和本公子一样,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混账东西,否则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 正坐在后面的混账东西:“……” 易怀歌一把握紧了手里的筷子,眼神微微眯起。 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把自己也骂进去的混账公子丝毫没觉得有丝毫的不妥,将头上的斗笠接下来,露出一张桃花泛滥的脸。 一旁的人立刻道:“诶诶!公子,你把脸遮一下!” 公子一张俊美的脸煞是风流,眼眸随意一瞥就能使一旁的小姑娘神魂颠倒,他拨了拨被斗笠压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本公子如花似玉一张美貌的脸,为什么每次都要被你们遮住?什么?怕暴露身份引人注意?朱连啊朱连,我看你不光脸是猪,就连脑子也和猪脑没什么分别,我们这一身黑的打扮才更加引人注目好吗?” 正文 第七章 直接怼不要怂 猪脸……朱连只觉得牙有点疼。 易怀歌听着公子在那胡扯八道,将手中筷子轻轻放下,在一旁的李胥看到那被硬生生掰断成两截的筷子,一口饭卡在喉咙中,差点呛得个死去活来。 易长风道:“主子?” 易怀歌微眯着眼睛,低声道:“我现在很不爽。” 不过她不爽也没有办法,毕竟她也不能直接上前揪着那公子的衣襟敲爆他的头,只好将桌子上的筷子拿过来,一根一根给捏碎了。 直到半洛国那些人吃饱喝足,慢悠悠离开了,易怀歌才慢悠悠拍了拍桌子,眼睛眯起,冷声道:“我决定了。” 其他人闻言都看向了她,想知道她又想起什么馊主意了。 易怀歌眼中划过一丝狠意:“他们既然想要跟在我们后面坐山观虎斗,那咱们索性将计就计,一同把半洛的军饷也给收了吧,送上门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众人:“……” 程元河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身处边疆蛮荒之地,因为地处偏远也被其他军系戏称为痞子军——纵使离京城不近,但是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其他人是如何称呼他们的。 被称为“痞子军”太久,边疆军本来行事也比较横冲直撞,所以也都见怪不怪,久而久之也就认了这个称呼。 这还是程元河头一回见识到,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西北营的将军竟然比他们行事还要不要脸一点。 他之前被易怀歌不着痕迹打了回脸,行事说话也有些收敛,但是却不像冯进那般好糊弄轻而易举地认同易怀歌。 程元河冷笑一声:“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能把咱们自己的军饷给找回来,将军想得也太远了些吧。” 易怀歌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朝着易长风点了点:“那个罗清府邸在何处?” 易长风凑到她耳畔轻轻说了句什么,易怀歌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才轻轻打了个响指,道:“成,那咱们不要浪费时间了,现在就去吧。” 程元河:“等等!你就……直接去?” 易怀歌白了他一眼:“要不然呢?我再坐下来喝杯茶先?” 程元河:“……” 那你方才还在优哉游哉地玩闹吃饭? 程元河简直没办法反驳,只好将出口的怒言憋了回去。 他们这边商量好了对策,而已经出门在街上闲晃的半洛国人似乎也决定好了办法。 那个满脸桃花的公子笑意盈盈靠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巷口,一双桃花眼在闹市的人群中飘来飘去,不知道是在瞧些什么。 朱连将斗笠拿下来,露出一张坚毅的脸庞,半张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看着尤其可怖,不怒自威。 “大帅啊,你确定真的要用方才那个办法吗?”朱连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色满是无奈,“可是我们若是分不清楼台来的到底是哪些人,那对策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顾未殊修长的手指轻轻抹过眼角下的泪痣,漫不经心道:“我又想了想,发现这个办法确实有点不太靠谱……” 朱连立刻感激涕零地望着顾未殊,心道自家主帅终于开窍了一回。 没想到顾未殊下一句便是:“我们直接亮明身份前去罗清那,事情办妥之后顺道把楼台国的军饷也一起偷偷抢过来吧,顺手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朱连:“……” 朱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帅,你是巴不得和楼台国打起仗来是吗?” 顾未殊笑的一脸桃花泛滥,如同琉璃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现类似琥珀的光芒,道:“我没这个打算,要是我真的引起两国的战争来,圣上还不得把我拉出去砍成两段——所以我才说偷偷,偷偷摸摸你们懂吗?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军饷在我们手上呢?啧啧,朱副将啊,你就是这点不好,做事不懂得变动。” 要不是因为顾未殊是自家家主帅,朱连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以下犯上,将那张桃花泛滥的脸按在墙上去。 ——不得不说,此时朱连和程元河在对待自家主将这件事情上很和谐地达成了某种统一。 随后出客栈的易怀歌突然偏头打了个喷嚏,有些哆嗦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易长风:“怎么了?” “没,”易怀歌微微摇头,抬起头看着远处天边不断压来的乌云,轻飘飘道:“大概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刚到午时,那压在半空中的乌云遮蔽了天幕,惊雷阵阵,不消片刻便下起了大雨来。 易长风为易怀歌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悠悠走在已经没多少人的街道上,易怀歌边走边道:“看这承绍城看似繁华,却仍然还是被称为穷乡僻壤,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句话不是对易长风说的,跟在后面的程元河和李胥相互对视了一眼,李胥才试探着开口:“因为无规矩,不、不成方圆?” 易怀歌:“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就算这鬼地方有了规矩也不会成方圆的。有人说天高皇帝远,贼寇也能占上半边天,照我说的话,只要这承绍城成为半洛国或楼台国的任意一国附属,都不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雨中的街道满是泥土的气息,路两边有几个小贩没来得及收起的箩筐凌乱的散落着,雨拍打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易怀歌伸出手接住了几滴雨,淡淡道:“不过别看承绍城是现在这副样子,但是实际上这里的地理位置却是最方便的,算得上是兵家必夺之地,加上城池北边的石矿极其富饶,是个人都想要独占分一杯羹。试问,若是你是半洛的圣上,你会允许承绍城被其他城池给独占吗?” 程元河若有所思,难得没有去反驳易怀歌的话。 李胥很少参与战场上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分析,看着易怀歌的眼睛中微微一闪,他干咳了一声,似乎鼓起了勇气,弱弱地开口:“那两国都不去争,这个地方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几乎被他奉为天神的易怀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很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理所应当道:“半洛国和楼台交好百年,相互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那么多年难道要因为区区一座城池而开战吗?小子,你是不是把战争想得太过简单了?” 李胥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易怀歌毫不留情数落了他一顿,这才慢悠悠道:“不过你担忧得确实很有道理,不能白白浪费。” 李胥一愣,就看到易怀歌突然朝着他嫣然一笑,压低声音道:“你以为两国的人会白白让这样一座富饶的矿源浪费这么多年吗?傻子,虽然明面上两国都是正人君子一样不去伸手管承绍城,但是私下底谁知道呢?反正据我所知,北边的矿山源已经越来越少了。” 李胥若有所思。 “两国都想要分一杯羹,而这传说中的地头蛇罗大人,”易怀歌勾起一个笑容,微微停住,仰着头看着面前一座甚是普通的宅院,似笑非笑道,“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的。” 这座宅院便是易长风所说的罗清所居住的地方,如果不是那破破烂烂的牌匾上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罗府”,他们都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李胥看着破破烂烂的围墙,以及那已经半边腐朽的大门,试探着开口:“将、将军啊,这真的是那罗清的府邸?怎么看着有些不太像?” 易怀歌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道:“你们三个在此候着,不要跟我进去。” 易长风闻言皱了皱眉:“将军,可是……” 易怀歌瞥了他一眼,易长风顿时不说话了,将伞递给她,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了一旁,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 易怀歌又看了程元河和李胥一眼,他们两个似乎有些迟疑,但是在易怀歌不怒自威的眼神注视下,只好讷讷往旁边的小巷子里避了过去。 李胥躲到了巷子里之后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偷偷探出头来想要看看易怀歌如何进去,只一眼,就看到易怀歌微微拎了拎裙摆,漫步向前,朝着门姿态很是优雅的……踹了过去。 李胥:“……” 只听到“哐”的一声,那破烂已经腐朽的木门应声而开,易怀歌也不进去,将裙摆放下,似笑非笑站在原地等着人来。 很快,一个穿着家丁服的人捂着头飞快地跑了过来,一张苦瓜脸满是怒意,看也不看张口便骂:“这是哪家倒霉催的,赶在罗大人府邸撒野?” 只不过那苦瓜脸家丁一看到易怀歌的容貌,顿时像是被人掐了嗓子一样,立刻消声了。 美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有特权的。 易怀歌微微欠身,柔声道:“当真是对不住,妾身的伞在半路坏了,原本只是想在贵府门口躲躲雨,但是方才打了个惊雷,把妾身给吓了一跳,无意中碰到了门,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易怀歌本来脸蛋便极其貌美,收敛起浑身的气势稍加伪装时,旁人看来几乎就是一个人畜无害、仿佛真的受了惊的可人儿。 李胥和程元河在一旁看着几乎下巴落了地。 正文 第八章 戏精的诞生啊 罗府的家丁李望年龄不大,身形有些消瘦,一副苦命的模样,他看着面前的易怀歌张大了眼睛,呆愣片刻才讷讷道:“不打紧不打紧。” 易怀歌浅笑嫣然:“那就好,多谢了。” 她说着竟然真的朝着李望微微颔首,就站在门口,没再多数一句废话。 雨还在连天地下着,没有丝毫要停一停的架势,易怀歌双手拢在袖子中,时不时地歪头看向天边,脸上尽是担忧。 那李望原本已经回去了院子里,但是不知道做了什么,片刻之后又噔噔噔跑出来,面红耳赤道:“姑娘,外面天冷雨凉,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寒舍避避雨。” 易怀歌回过头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疑惑:“这……” 李望不敢去看易怀歌的眼睛,红着耳根瓮声瓮气道:“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我家老爷可是这承绍城人尽皆知的大善人,经常给外面的乞丐流民什么的施粥布流水席呢。” 易怀歌微微颔首,笑了笑:“妾身并没这个意思,就是担心会叨扰到大人。” “不必担忧,我已经和老爷请示过了,他现在在招待贵客,所以姑娘可以在偏厅一坐,这雨许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易怀歌闻言立刻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朝着他欠了欠身:“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望连忙摆手,将门打开了大半迎着她进来。 虽说罗清是承绍城这里唯一的官,但是这住所也实在是落魄,易怀歌跟着李望还没走几步,险些踩了一脚的泥。 府宅中栽着几棵的桂花树,也不知道在这沙尘漫天的边疆是怎么把树给养活的,易怀歌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跟着李望进入了一间偏厅中。 李望亲力亲为为易怀歌倒上了一杯热茶,易怀歌抿了一口,有些微凉的身体这才暖和了一些。 罗府并不大,从偏厅开着的半扇窗能看到大门口,易怀歌随意一瞥,就看到了易长风隐在院子里一处角落,正面无表情注视着她。 易怀歌“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李望吓了一跳:“这位姑娘,是茶水不太合胃口吗?” 易怀歌摆了摆手:“不是——方才听你说,这府宅的罗大人是人尽皆知的大善人,妾身是从南而来,初来乍到对这承绍城的事情知之甚少,若是不麻烦的话能劳你告知一二吗?” 李望似乎对自家老爷极其推崇,闻言苦瓜脸上难得露出一个乐呵呵的笑容:“姑娘是从南边来的啊,怪不得了,我家老爷可是这承绍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呢,就前些日子半洛国的主帅将一些流民流放到边境,就是我们家老爷救济的。” 按照李望所言,罗清自三十年前上任以来便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个难得一见的清官,在承绍城还隶属半洛国,他任职期间,这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曾被无数人奉为美谈。 可是,没过多久,战争便来了。 半洛国和敌国厮杀三年之久,而这片边疆土地也首当其冲,被铁蹄踏平,而后三十年再无人问津。 易怀歌一听,心中倒是来的兴致,只是表面上还是一副崇敬的表情:“罗大人真是济世救民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到片刻,易怀歌就将话套得差不多了,她看着外面已经变小的雨势,起身彬彬有礼地告辞。 李望看起来有些失落,但是还是毕恭毕敬地将易怀歌送了出去,不过两人才刚走出了偏室,那罗府的大门再次被人一脚踹开,“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彻底废了。 李望:“……” 他来不及去管易怀歌,直接一股脑跑过去,怒骂道:“这又是哪家的混账东西?活得不……” “耐烦”两次还没说完,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了他面前,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李望立刻缩紧了脖子,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叫嚣了。 黑衣人脸上横着一条疤痕,凶神恶煞道:“你家老爷在什么地方?” 李望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那人才按在他的脖颈,小声威胁道:“别声张,要不然脑袋就别想要了。” 罗清经常和一些凶神恶煞的土匪混在一起,李望理所应当地认为这群人也是贼寇过来找大人议事,连忙闭了嘴,保证自己不会乱说。 黑衣人将李望甩在了一边,微微侧着身体,接着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慢悠悠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进来,一看到李望立刻“哎呦”了一声,心道:“苦瓜脸,天庭平凹,面颊消瘦,一看就不是什么长命的人。” 他可能要开口说出什么惹人烦的话来,一旁的朱连立刻瞥了他一眼,堵住了他要开口的话来,压低声音道:“大帅,罗清在主厅,似乎在面见什么人。” 顾未殊抿了抿唇,“唔”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余光朝旁边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双手抱着伞,正慢条斯理注视着他们的美人。 顾未殊愣了一下,朱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一眼就心道:“要遭,自家大帅大概要疯。” 果不其然,下一刻,顾未殊立刻五步并三步地踩着泥泞的土地走了过去,这短短几步路他已经将方才那张马上就要摆出来的讥讽表情硬生生掰成了一副温润如玉的优雅雍容,唇角带笑。 易怀歌看到他走来,眉头微微一挑,脸上依然端着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 顾未殊走到易怀歌面前,将手中的伞往易怀歌头上遮了遮,弯着眸子道:“罗清还真不会怜香惜玉,竟然这么美的姑娘孤身淋在雨里——来,美人,我来为你撑伞。” 朱连扶住了额头。 易怀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没作践自己,任由顾未殊将半边伞遮在自己头上,微微偏头颔首,算是道谢。 离近看,易怀歌的黑发下落了点雨珠,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雨水从羽睫上滚了下来,看着格外惹人怜。 顾未殊顿时笑得更欢了:“美人贵姓啊,在下朱连,能有幸结识一下吗?” 朱连:“……” 朱连面无表情走上前,拉住了顾未殊的袖子,低声道:“朱连,办正事儿要紧,不要叨扰人家姑娘了。” 顾未殊“啧”了一声,正要说什么,易怀歌突然道:“阁下是来寻仇的吗?” 跟在顾未殊后面的还有几个军中人,只不过被朱连强行逼着一身黑衣罩在身上,五大三粗的身形加上肃然的神色,让人直接联想到那杀人寻仇的土匪。 顾未殊:“呃……” 易怀歌立刻惊慌失措道:“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顾未殊:“……” 朱连:“……” 易怀歌本来就很会演,能从面无表情变成惊慌不已完全不用停顿多少时间,说变就变,堪称画皮变脸,让顾未殊和一众半洛人看得目瞪口呆。 易怀歌叫完之后,不管顾未殊是何反应,直接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主厅冲了进去。 在一旁藏着试图保护易怀歌的易长风看到这一幕,默默地将伸出的头缩了回去。 顾未殊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追了过去:“喂!等等!” 朱连见状冷下了脸,将披在背后的披风直接解开,露出后面一张长弓和羽箭,他将弓拿下,搭箭拉弓,瞄中了那飞速跑过去的易怀歌。 顾未殊眉头一挑,正要说什么,朱连打在绷紧弓弦上的手猛地松开,离弦的箭发出一声破空之声,呼啸一声朝着易怀歌的背后射了过去。 角落中的易长风瞳孔一缩,正要不顾易怀歌命令地闪身而出,就看到看似慌张逃跑的易怀歌脚下倏地一滑,在羽箭袭到背后在的前一瞬身体往一旁的木柱上一滑,千钧一发地躲过了那致命的羽箭。 羽箭“唰”的钉在了不远处的木门上,尾梢晃了半天才安静了下来。 朱连愣了一下,顾未殊立刻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蠢货,这也能射偏?”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朱连就算是在战乱的战场上也从来不会有失手的时候,可以说他就能一步步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和他精准的箭法逃不了关系。 顾未殊此时脸上已经没了方才到处招蜂引蝶的风流,看着靠在柱子上的易怀歌眸子也是冷冷的。 朱连见状再次搭箭上弦,再一箭射过去。 羽箭力道依然不减分毫,易怀歌听到背后的羽箭离线的声音,背对着他们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身体往已经近在眼前的主厅大门上一撞,接着羽箭射来,被她闪身如同游龙一般躲过,与此同时她一掌拍在了那摇摇欲坠的木门上。 只听到“砰”的一声,门直接被易怀歌的掌风震碎,呼啦啦落了下来,但是在旁人看来,这就像是朱连那一箭的功劳一样。 朱连此时也是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几声苍老的咳嗦声,一个人从那门中缓慢走了出来,一身半旧的蓝袍,显得身板极其英朗。 这位年过五十的老人摸着呼吸,带着点沧桑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道:“是谁在外面撒野?” 易怀歌站在角落中,微微偏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顾未殊没去管他,反而捅了捅朱连。 朱连心里骂娘,但是还是站了出去,朝着那人微微拱手,悍然道:“半洛国顾大帅麾下亲兵,前来问候罗清罗大人。 正文 第九章 这就是缘分啊 罗清闻言眼皮一掀,冷声道:“顾大帅亲兵?将军位高权重不在大营待着,来这个穷乡僻壤里做什么?” 许是承绍城不属于半洛国或者楼台的缘故,这位年纪一大把的罗清罗大人在听闻顾大帅亲兵到来时,没丝毫意外或是慌张,反倒是皮笑肉不笑的冷嘲热讽,一副将半洛顾未殊完全不放在眼里的架势。 朱连似笑非笑道:“大人,吾等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心中真的不清楚吗?” 罗清轻飘飘道:“老朽还真的不知道将军是为何而来,将军可否能告知一二?” 顾未殊挑了挑眉,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原本隐匿在角落中的易怀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根箭散落在木屑废墟中,显得尤其讽刺。 顾未殊到此才知道自己可能被方才那个不知名的女人给摆了一道,当即有些哭笑不得,他将一旁打算回话的朱连一把挥到了一边,轻飘飘捏着一把羽箭来回打量,漫不经心道:“罗大人,许久不见,不知道您可曾还记得我?” 罗清带着点浑浊的眼神打量了顾未殊一眼,片刻之后眯起:“顾大帅?” 顾未殊矜持地点了点头,微微侧了侧身,浅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难道这就是罗大人的待客之道?” 罗清皱了皱眉头,他年纪虽然大了,但腰背挺直,尨眉皓发,透露出一种矍铄的精神气色来。 他有些不满地瞥了瞥自己被人一掌拍碎的门,但是没再说什么,态度冷淡地将顾未殊给迎了进去。 顾未殊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走了进去,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直到一行人进去了主厅之后,易怀歌才从不远处的桂花树下如同幽魂一样缓慢出现。 她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接着易长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倏地落在她面前,将桂花树轻轻地震动了下,树上的雨滴顿时簌簌往下滴,顷刻间便落了两人一身。 易怀歌:“……” 易长风:“……” 易长风低着头,有些赧然:“将军……” 易怀歌冷着脸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水珠,吐字如冰:“那个一脸桃花相的男人,就是半洛国的主帅,顾未殊。” 易长风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易怀歌轻轻地舔了舔唇边的一滴水珠,声音有些森然:“你说若是我在这里把顾未殊给宰了,是不是就能轻而易举拿下半洛十五城了?” 易长风:“将军……” “半洛国的圣上一直把他的表亲顾未殊当成一把单刃的利器来用,几乎是哪里有兵乱就会调哪里的虎符给他这个弟弟,”易怀歌道,“若是将顾未殊除掉,不啻于将半洛的一条臂膀给斩断,长风,你说呢?” 易长风沉默了片刻,才道:“不过听闻顾未殊十分聪明,他能在半洛国有如此大的声望,绝对不是虚有其表,将军,此事,还是要慎重啊。” “我知道,”易怀歌淡淡道,“我只是想一想,并没有打算这样做。” 可是刚才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浑身的杀意却不是作假的。 易长风没敢说出口,只好强行咽了下去。 而在屋内,朱连已经简单明了地将军饷被劫一事和罗清说了一遍,末了顾未殊吊儿郎当地坐在主位上,用杯盖拨着杯中那陈年老茶,满满地嫌弃之色,道:“罗大人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样清贫两袖清风,不过本帅倒是很想问问,既然你连一样像样的茶叶都不舍得和自己置办,为何会铤而走险地去和贼寇联合去劫军饷?” 罗清一直都是淡淡的,就算是朱连一五一十将事情道出来,根本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也是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淡然。 “哦?顾大帅长居高位怕是发号施令惯了,罗某对你们军饷被劫之事一无所知,我再怎么说也算是个承绍城的父母官,”他说着自嘲地冷笑了一声,“这些年来你们两国没有一人承认过我的官职,但是一旦军饷在承绍城出了什么差错,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我讨公道吗?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顾未殊道:“我们?罗大人啊,方才朱连可没有告诉过您,被劫的军饷有两家,敢问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呢?” 罗清一愣,继而脸崩得更紧了,一副打死都不说出口的架势。 顾未殊轻轻地笑了起来,那双好看风流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一瞬间气质大变,一股子执掌杀伐的气势扑面而来,他慢条斯理道:“罗大人啊,我在半洛的时候也曾经听说过您的事迹,也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风雨飘摇的承绍城一待便是三十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批军饷我是必查无疑,你若是觉得能在两国探查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批军饷运出去,尽管试试看。” 罗清冷冷看着他。 顾未殊将杯子放在桌子,杯托相撞发出“咔哒”一声:“大人呐,俗话说,惹官不惹匪,惹匪不惹军啊,你确定要和军中人作对吗?”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罗清哪里的肺管子了,他直接拍案而起,怒道:“都说了军饷丢失一事和我无关,顾大帅口气这般狂妄,那就自己去查吧,我倒要看看,你在这里是不是能只手遮天?” 顾未殊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将手按在了桌子上,低声道:“罗大人若是真的和军饷一事无关,何必要这么大反应?此地无银三百两难道您没听说过吗?” 罗清猛地一拂袖,努力压抑住怒气,道:“大帅,不送了。” 这明晃晃的逐客令顾未殊倒是没放在心上,他将手轻飘飘地松开,淡淡道:“成吧,既然大人说和你无关那就无关吧,那之后我在承绍城如何查你应该就管不到我了——告辞。” 他说完,也不等罗清有什么反应,转身离去。 罗清眼神阴冷地看着顾未殊离去的背影,眸中怒气隐忍但是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 接着,方才顾未殊一直按着的桌子突然像是被什么直接劈断了般,呼啦啦直接散落了一地木屑,桌子轰然砸下,如同外面已经逐渐散去的闷雷一般。 李望此时小心翼翼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看到这动静吓了一跳,怯怯道:“老爷,方才那些人……” 罗清眼神一肃:“方才那位客人已经从后门走了吗?” 李望恭声答道:“是,已经平安离开,老爷大可放心。” 罗清轻轻松了一口气,随意摆摆手,道:“下去吧。” 李望看着罗清满脸疲色,但是又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行了个礼,躬身退下了。 而李望所说的那位客人确实是从后门离开了,不过他鬼鬼祟祟地离开了之后还没走几条街,便被易长风盯上了。 那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尖酸刻薄相,在巷子中来回穿梭,看起来很是谨慎,也多亏了易长风是在军中训练过的,被这人当成狗溜了半天也没有跟丢人。 直到那人穿过一片闹市,坐着一条船一路进去了一条偏僻的水路,一炷香之后,进入了一片摇摇欲坠地府宅中。 那府宅虽然看着及其破烂,几乎一阵风都能将那墙给吹到,但是意外的在外看守的人还挺多,并且还有人用木质的推车往里面运东西——那木车上被黑布遮挡着,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易长风一时间没办法混迹进去,只好暗暗记下了位置。 当易长风回到了他们下榻的客栈的时候,易怀歌正坐在房间里轻轻擦着手中一把短刀,脸上是一副狠厉的几乎下一刻就要出去砍人的怒意。 李胥和程元河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看到易长风进来,李胥立刻投过去了求救的目光。 易长风:“怎么了?” 易怀歌又将刀擦了一遍,闻言冷笑一声:“我刚才在下榻入住的时候,遇到了顾未殊。” 易长风一惊:“他们也住在这里?” 易怀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易长风还想要再问什么,但是看易怀歌一副马上就要出门砍人的凶狠表情,一时间也不敢再问了,之后和李胥走了角落中,低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将军是跟着我们过来的吗?怎么会这么巧?” 李胥怯怯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原本我们正在大堂叫点东西吃,那个顾……顾将军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将军之后,十分不知检点的靠过来,说了些有的没的撩拨人的话,还……还摸了将军的手一把……” 易长风险些倒吸一口凉气,自家将军自小很少让别人碰她这一点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还记得小的时候无意中碰到过她肩膀一次,被她条件反射地反手一勾,直直摔了出去。 就连易长风这样和她从小长到大的人都忍受不了接触,更何况是个陌生人,易长风小声道:“将军没有当场发作吧?” 李胥道:“将军当时一下子反手握住了那个顾将军的手,看将军的样子似乎是想要把他甩出去,但是那个顾将军不知道用了什么神通,竟然躲了过去,还笑嘻嘻地给将军赔罪。” 正文 第十章 大事有些不妙 易怀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冷哼一声,将那擦得锃光瓦亮的短刀一把插在了桌子上,低声道:“我还从未听说过半洛国统领三军的主帅会是那么一副鬼德行!” 程元河没吱声,只不过心里却暗暗腹诽:“在你来边疆之前,我也从来不知道那名震楼台的女将军在私底下会是这么一副不着边际的鬼性子。” 易长风揉了揉眉心,道:“将军,我跟随着从罗清府邸出来的那个人,探到了一处地方。” 易怀歌:“你说。” 她将短刀拔了出来,在掌心旋转几圈插回了腰迹的刀鞘,示意易长风坐她旁边。 易长风坐了下来,倒了杯水用手蘸着水在桌子上画了坚毅的几条路线图:“从这里走,经过一片闹市,往北直走,坐船半个多时辰,便能看到一座破破烂烂的旧居——那个地方不知道是哪里的遗居,几乎是一片废墟了,但是此时却有大批量的人聚集在那里,往里面运些东西。” “看清楚运得是什么了吗?” 易长风摇摇头:“运输的东西上有东西挡着,不过承绍城通商早已经是常事,若是运得是平常的东西,犯得着这般偷偷摸摸吗?” 易怀歌将水泼在了桌子上,淡淡道:“鸟为食死,一群蠢货。” 程元河皱眉道:“将军的意思是,他们私运的是不受朝廷法度允许的东西?” 易怀歌“嗯”了一声,眼皮一抬,随意点了点李胥,漫不经心道:“你说,在这承绍城中能被私运的东西有几种?” 李胥乍一被点了名字,吓了一跳,反复确定了易怀歌说得就是自己,才微红着脸,试探道:“私盐是一种吧,这个一直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再者的话,大概就是承绍城中那座矿石了,据说也是被明令禁止开采的吧,他们难道……” “看起来你脑袋瓜子还是挺灵活的,”易怀歌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李胥顿时被夸得宠辱若惊。 他定了定,才有些赧然地继续开口:“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在承绍城的石矿真是一座紫玉石矿,紫玉石在周边各国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小小一块就价值千金。” “这两样是明面上禁止,但是是个人都知道,越是禁止的东西就越又风险,而越又风险的东西却都是暴利的,”易怀歌眸子眯了起来,“而这个承绍城地处腹地,离海甚远,若是运私盐未免路途遥远得不偿失。而那些紫玉石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面前一块随手可得的肥肉,罗清不是蠢货,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程元河一惊:“可是……” “没什么可是,”易怀歌打断他,直接道,“若是私自开采矿石的话,此时非同小可,而此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李胥喃喃道:“抢劫过来的军饷。” “没错,若是抢来的两国军饷的话,此事自然要偷偷摸摸的进行,”易怀歌头脑飞快运转,“如果真的是军饷的话,此事就很简单了,但是若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紫玉石的话……” 她眼神出神地思考了半天,才突然下了决定,道:“程元河,你现在立刻回大营,将此时上报给庄将军,让他派一队精兵过来。” 程元河皱起了眉头:“你真的确定……” 他话中之意易怀歌自然清楚,她眼睛眨都不眨地道:“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确定了。” 程元河:“……” 那你做出这么一副极其笃定的模样? “可是就算是有一丝侥幸也不成,如果他们真的运送的是矿石,那唯一的路途便是通过承绍城将矿石往半洛国运,”她冷笑一声,“我当时在北大营时曾经让人明确彻查过境内境外出入矿石的情况,一年之内根本没有从承绍城流入出来的计入。” “圣上能允许矿石安分不动沉淀百年,但是绝对不能容忍它白白落入半洛国中。若是知情不报,那么,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我们便通通是死罪——快去!” 程元河思忖了半天,才咬咬牙,领命前去。 易怀歌将自己的思绪理清楚了之后,才又点了几个带来的亲兵,下令道:“你们前去罗清府邸等着,尽量不要让他死了。” 亲兵称是,领命前去、 李胥不明所以:“为什么要这么说?” 易怀歌道:“今天顾未殊闹了这么一出,那个通信人一定会回去和那个幕后人禀告的,若他们运的真的是紫玉石,那么为了以防万一,罗清这么一个被他们推在台前的棋子自然是要第一个铲除的对象。” 李胥满是倾慕地看着她:“哦哦哦!” 易怀歌白了他一眼:“你今年多大?” 李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只好如实回答:“我是十六入军中,今年刚十八。” 易怀歌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轻轻用刀鞘点了点李胥的眉心:“你还有的学呢,这回跟在我身边长长世面也是好的,省得我回去了再被你家老爷子参折子。” 李胥不明所以,易怀歌哈哈笑道:“你家老爷子自我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劝说先皇女子上战场乃是不详,先皇驾崩之后,又变着法子地给新皇递折子,我真的被他弄得都想撂挑子回家相夫教子去了。” 李胥闻言立刻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讷讷道:“父亲……他确实有些迂腐古板,将军……” 谁不知道呢,易怀歌也知道,她不光知道,而且更清楚那位白发苍苍的太尉也是为了不想让她成日在沙场上遭罪才这么锲而不舍地递折子。 可是若是易怀歌不活在沙场上,那也不是易怀歌了。 “所以说,此次怕是有些凶险,你一定不要离开我身边,关键时刻护住自己就好了,知道吗?” 李胥闻言立刻道:“是!” 易怀歌又点了点他的眉心,露出了一抹如春风般的笑容。 说这些话的功夫,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易怀歌有心想要让小二将饭菜送上房间来,但是又想要去和那位顾未殊将军交交手,只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带着李胥下了楼。 顾未殊依然坐在大堂中,桌子上放了一堆的瓜子皮,他正翘着腿和一旁的朱连说些什么,余光瞥到易怀歌下来,立刻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哎呀,姑娘,你方才走得太紧,我还没问问你贵姓呢?”他十分热络地走了上来,英俊的脸色挂着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的笑容。 易怀歌似笑非笑道:“免贵姓莫,字剪衣。” 顾未殊:“哎呀,莫剪衣,真是好名啊,倒是和那位在江湖游历的神医同名同姓呢。” 易怀歌疑惑的“哦”了一声,笑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就不是那位莫剪衣莫神医呢?” 顾未殊十分正色道:“那是因为方才我冒昧摸了姑娘的手,那双纤纤玉手美则美矣,但是掌心却有一层薄薄的茧,那种薄茧不会出现在拿针的神医手上,倒像是……” 他说着,暧昧地朝着易怀歌眨了眨眼睛:“倒像是生在一双常年握剑的人的手上一样,呐,莫姑娘,你说在下说的可对?” 易怀歌冷冷地看着他,淡声道:“说的很对,猪脸公子。” 顾未殊:“……” 易怀歌说完,便绕过他走到了一旁空着的桌子,撩起裙摆很是潇洒地坐下了。 李胥连忙跑过去,和小二要了几个菜,便像是鹌鹑一样乖顺地坐在易怀歌身旁,一个字都不敢说。 顾未殊倒是没觉得碰钉子,又恬不知耻地跑了过来,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易怀歌面前,殷勤地给易怀歌倒了杯水推了过去,笑了笑道:“在下有一事很是不明,能请姑娘为在下解惑吗?” 易怀歌道:“不能。” 顾未殊:“……” 平常姑娘对着他的笑脸,别说是解惑了,就算说要解衣带都能眼睛都不眨地立马解下来,但是眼前这个面冷心更冷的姑娘竟然连个顿都不打的拒绝了,顾未殊突然觉得自己这张脸的魅力是不是经常行军行伍减少了。 好在他的脸魅力减少了,脸皮厚度依然丝毫不减,他继续保持着笑容,笑出一口小白牙,道:“就是白天的时候姑娘到底在罗清大人家做什么呢?和罗清又是什么关系?” 易怀歌将他倒的水推到一边,拿起了李胥给她倒的水一饮而尽,淡淡道:“我和罗清有什么关系,又和你又什么关系?倒是你,杀人寻仇竟然寻到了一方父母官那里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父母官?”顾未殊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易怀歌所说的这个父母官是谁,他又笑了起来,高深莫测道,“罗清是个官我倒是知道,但是是和匪寇勾结的官也能被贯上‘父母官’这个称号吗?莫姑娘是不是看事情太过肤浅了?” 易怀歌有些生气:“你外出打听一下,哪一个人不知道罗清罗大人是这个承绍城的救命恩人,这些年间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承绍城早就被埋葬在沙土中了,哪里会有现在的辉煌?” 李胥看着易怀歌那极其逼真的生气的表情,暗暗地将头缩得更低了,唯恐打扰到易怀歌的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