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忠诚如狗 雪霞从小厨房里端了白玉盅里炖的燕窝出来,一眼就瞥到了冰天雪地里跪着的人影,紧了紧身上的袄子,皱眉道:“王妃这一回脾气闹得挺大的,今儿早上她就一直在那儿跪着了,到现在都没让她起来。滁州又不是年年大雪,偏偏今年这么冷,我看呀,是老天爷的报应来了。” 从旁的月霞听了,用小帕子掩了掩唇,压低了声音笑道:“今儿早上你不在,可别瞧见王妃的那个脸色,直发了青。要说那半夏也是,做什么不好,偏偏在这个当口惹了王妃。” 雪霞睁圆了眼睛,“说来也怪,半夏一向都得王妃偏宠,怎么会突然惹得她这么生气?” “这你可不知道。”月霞白了雪霞一眼,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人给偷听了去:“早上我给王妃梳头的时候,外间一个扫洒丫鬟,扫雪的声音大了些。半夏就出去斥责了两声,结果王妃登时气得指着她的鼻子臭骂了一顿,说她恃宠而骄,让她到院子里跪着去了。” 雪霞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没想到,王妃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罚半夏在大雪天里跪这么久。咱王府谁不知道半夏对王妃忠心耿耿,王妃特别宠半夏,半夏说的话王妃都听得进去,连与半夏同名的丫头都被王妃送出王府了。这种天气再跪下去会出人命吧?大伙都说王妃是笑面虎,绵里藏针,但是应该不至于要了半夏的命唔……” 月霞赶紧捂住雪霞的嘴,“嘘!你不要命了?若是要主子听了去,你就是十条小命也保不住!主子的心思谁猜得透?半夏狗仗人势,咱们在她手底下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她倒霉了活该,你莫要多嘴。” “我就是好奇,这里面没有别的猫腻吗?月霞姐姐你就给我说说嘛,我连王妃的院子都进不去。”雪霞拉着红袖的袖摆,她是浣衣房的婢女,见不着什么趣事。 “真拿你没辙,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四处说。”月霞凑近雪霞耳边,“王爷相中了半夏,向王妃讨要来做通房。” “原来如此,王妃这是找借口敲打半夏呢。” 红袖顿了顿,“王妃脾性这么好的人大发雷霆也不是没有道理,除去成亲之前,自王妃进门半年左右,王爷就收了四个通房,更别说现在又看上半夏,半夏容貌身段都不是别个通房能比的,换做脾气再好的主母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半夏能听到不远处的窃窃私语,听不真切却猜个大概。 在高门大户混迹久了,个个都是人精,捧高踩低迎新送旧皆司空见惯,之前她不讲情面,树敌众多,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别人之所以没有上来当面奚落一番,是因为担心王妃对她恩宠犹在,她翻身之后她们不好收场。 半夏也是这么想的,从前她只是瘦骨嶙峋的小乞丐,与身为官家小姐的二姑娘毫无干系,二姑娘却愿意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如今又多了十年主仆情分,二姑娘又怎么会让她冻死门前? 多年前杜家二姑娘杜飘飘一个肉包子,救了半夏一条命,换来一个死心塌地的忠仆。 半夏从六岁就跟在二姑娘身边,为二姑娘在长辈跟前争宠,为二姑娘在一众姐妹里争地位,为二姑娘俘获有权有势的如意郎君,为二姑娘教训所有存有二心的刁奴。 人尽皆知,半夏为了王妃可以不要性命,如同疯狗。因此半夏也是宁王妃身边最得宠的大丫头,冒犯半夏等同于冒犯了王妃,宁王府的老人都得给半夏几分薄面。 宁王府所有下人和通房见了半夏皆客客气气称呼她为半夏姑娘,笑脸相迎阿谀讨好,始终没能在半夏身上敲开一丝裂缝。 半夏心里门儿清,她在别人眼里只是宁王妃养的一条恶狗,指哪咬哪,并没有人真正尊重她,真心对她好的也许只有二姑娘而已,她又怎么会做有损王府利益的事? 那个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攻于心计的宁王妃,会关心她饿不饿,冬天冷不冷,有没有心上人。有谁家主子夜里起来给一个丫头盖被子?愿意让婢女与自己同床? 大概没有,只有她家二姑娘会如此待她。 半夏并不在意背上恶婢的骂名,二姑娘待人温和但是不傻,谁好谁坏看得清,此次的罚跪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让那些想爬床的婢子好好掂量,哪怕是身边最宠爱的大丫鬟,也不能与王爷有任何牵连,何况无足轻重的丫头们。 半夏抬眼看了看红木雕花的门,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跪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洋洋洒洒的冰霜凝住了睫毛。 房门依然紧闭,没有一丝要打开的痕迹,半夏嘴唇青紫,瑟瑟发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第一次在柳府门前遇到二姑娘的情景。 那时依然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六岁的半夏又冷又饿,倒在柳府门前就没能起来,准备躺在地上等死,她太累了,短短六年人生,却仿好似过了一辈子。 半夏是年过半百的老乞丐从草丛里捡回来的,馊食剩饭把她养到四岁,老乞丐终究没挨过那一年燥热的夏天,感染痢疾一命归西,只给她留下半个硬馒头和一件破烂衣裳。 独自乞讨两年,遭人打骂,与恶狗抢食,挣扎良久,她终于还是要步老乞丐的后尘,不知是饿死冷死还是病死,反正最后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希望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父母别再弃她,哪怕一天只吃一顿饱饭。 彼时意识模糊之际,依稀看到一双半新的绣鞋停在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弯下腰,拉起她的手,将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塞到她手里。 十年了,半夏一直记得那个惨白色冬天里唯一的温暖,不是肉包子的温度,而是从二姑娘手上传来的。 此时半夏思绪越来越不清晰,分不清现在是真的跪在宁王妃门前,还是记忆中的一切都是六岁的她临死一场梦。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杜飘飘站在门内,妆容精致,身着狐领大红锦衣,金步摇微微颤动,雍容华贵。 看着倒在雪地上的半夏,杜飘飘面无表情,“找个人牙子,发卖了吧。”说完转身回了里屋,没有丝毫迟疑。 闻言半夏难以置信,她仿佛看到十年前二姑娘眉眼弯弯的脸和现在一脸冷漠的宁王妃重叠,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归于一片黑暗。 李嬷嬷看了一眼失去意识的半夏,一时竟有些悲戚,她们这些婢子,生来低人一等,主子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 “嬷嬷,可有什么疑问?”杜飘飘柔和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李嬷嬷心头一凛,她又有何权利可怜别人? “是,王妃,老奴这就去办。” ****************** 半夏头疼的厉害,偏偏整个人摇摇晃晃,四周隐隐约约传来一些抽泣声,让人不得安生。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半夏睁眼只看到一张稚嫩的脸,凑在她跟前一脸惊喜,“你醒啦!要不要喝口水?” 环顾四周,她身在一辆行走的马车上,车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女子,从十余岁到中年妇人不一而足,有的嘤嘤啜泣,一些目光呆滞,还有的闭目养神。 这是牙婆刘婆子的马车,以前宁王妃从刘婆子手里买丫头时见过几次,车里这些女子都会被转卖出去,而她现在也是其中之一。 半夏张口,嗓子如同火烧,发不出半个音节,在大雪天儿里跪了好些个时辰,也不知道到现在过去了多久,这半残的身躯还会不会痊愈。她只得点点头示意,从那个姑娘手里接过竹筒喝水润润嗓子。 嗓子依然发不出声音,半夏朝姑娘笑了笑表达谢意,开始思索自己目前的处境。 二姑娘不再是曾经的柳家二姑娘,而是高高在上的宁王妃,或是嫌她刁奴的名声丢了宁王妃的身份,或是担心她爬了宁王的床与她争宠,轻描淡写就把她发卖给了人牙子,指不定何时就会被转手卖出去。 高门大户发卖出去的下人,一般都是犯下大错的,牙婆为了生意的名声,不会将这类人再卖给别的府邸做下人。 行内牙婆的做法是将条顺盘正的年轻丫头卖去妓/院,上了些年龄的或是相貌平平的仆妇拉去市井,低价卖给那些娶不到媳妇儿的光棍或鳏夫。 以半夏二八出头的年纪和样貌,卖给妓/院定能卖一个好价钱,刘婆子精明着呢,一定早就打起了如意算盘。 半夏宁愿做一个乞丐,也不想沦落为男人的玩物。 可是她却无法逃走,除去车里十几个人都被绳子串在一起之外,刘婆子都会带着一两个壮汉以防万一。半夏知道刘婆子会如何招呼逃跑失败的人,除非万无一失,否则她不准备以身尝试。 毁容一途在半夏脑中一闪而过便抛到九霄云外,那样做得不偿失。 第一卷 第2章 一朝被卖 她能在冰天雪地里捡一条命实属不易,划伤脸失了价值,牙婆可不会花大价钱为她医治,若是得了破伤风,命都得搭进去。 马车颠颠簸簸,绕过一座红漆八角楼,在后门处停了下来。 刘婆子体态滚圆,四肢粗短,冬天厚厚的棉服让她更显笨拙,从马车上下来差点摔个嘴啃泥。 赶车的汉子憋笑憋得脸色发红,刘婆子恼羞成怒,“愣着作甚?还不把人从马车上给带下来!每顿吃三大碗,整天像癞蛤 | 蟆一样,戳一下才会动一下,还想不想要工钱?” 被训斥的汉子脸色发青,转身打起帘子,推搡着马车上的年轻女子,“赶紧下来。” 刘婆子扯着大嗓门,“当心着点儿,安妈妈挑剔着呢,你这粗手粗脚弄坏了货,可不能卖个好价钱,你那点工钱还不够赔本的!” 刘婆子踮脚往马车里看,看到坐在里面的半夏时,绿豆眼都大了几分,上下打量着,“宁王府发卖这丫头醒了正好,躺着总是没有立着鲜活,虽然是憔悴了些,半夏这丫头着实水灵得紧,那眼睛水汪汪的似会说话儿。” 当时半夏冻得半死不活,买回去还得贴上汤药费才能转手,刘婆子本不想收,碍于宁王府一直是大买卖,为了这么个丫头得罪王妃实在是不长眼,加之宁王妃身边的李嬷嬷一直夸奖半夏生得水灵,要价却比同等货品低许多。 看这势头半夏是一定要被贱卖出去,她不买有的是人愿意搭上宁王府这个大主顾,刘婆子暗自咒骂过宁王妃仗势欺人,她又不是不知道王妃的贴身大丫头水灵。 硬着头皮做了这赔本的买卖,带回家里丢在床上,涂了些冻伤药膏,喂了些风寒药剂。过去几日不见转醒,还以为要一命归西,抓紧凑了一批准备一起脱手,没想到在路上这丫头就醒了,此番看来这桩买卖倒是不亏,银钱定能翻上几个倍。 壮汉鄙夷看了一眼刘婆子奸滑的嘴脸,往马车上挑选年轻貌美的女子叫下马车,半夏自然在选中之列。 刘婆子的绿豆眼咕噜咕噜转,半夏看了一眼,索性坐着无动于衷,任由壮汉喊叫不见起身。 刘婆子终于察觉到不对,脸上奸滑的笑容退去,推着壮汉,着急道:“怎么回事?你上去看看,这是聋了还是傻了?” 壮汉心里憋着气,不情不愿登上马车走到半夏跟前,“喂,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 半夏毫无反应。 直到壮汉伸手在半夏眼前摆动,半夏眼珠随着手掌转动,抬头望向壮汉,“嘿嘿嘿。”声音沙哑刺耳,如同尖锐的指甲划烂破布,吓得壮汉往后退了一步。 “嘿嘿嘿嘿嘿嘿。”半夏不依不饶,嘴里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起身靠近壮汉,猝不及防抬手往壮汉脸上挠出几道血痕,又退回原地乖乖坐下,就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 “你个疯婆娘!”反应过来的壮汉给了半夏一个耳光,白皙的脸上迅速肿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泛着青紫,半夏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挂起诡异的笑盯着壮汉,“嘿嘿。” 壮汉心里发毛,赶紧跳下马车,“这疯婆娘又聋又傻,只怕是卖不出去。” 刘婆子也不责备壮汉动手打了半夏的脸,大雪天冻聋了半夏的耳朵,还把水灵灵的姑娘给冻傻了,就算长得再好看,又聋又傻还疯是不可能卖什么好价钱的,妓/院不收,脸就无关紧要了。 “真是晦气,昔日宁王府高高在上的大丫头,怎么着就落到这副又疯又傻的田地!”刘婆子啐了一口,“先别管她。” 刘婆子走到后门,抬手敲了敲门,耷拉的脸一瞬往上扬起,笑得如同一朵盛放的菊。 看门人通报过后,不一会儿后门打开,老鸨带着几个打杂的龟公出来,“婆子这次又给我们飘香院带了什么好货?” 刘婆子笑容越发灿烂,“安妈妈放心,我刘婆子手里出去的货,没有人说不好的,都是老主顾,就差您过过眼。” 安妈妈围着七八个丫头转了一圈,看向一旁停着的马车,“婆子你这次没藏私吧?上次你带给怡红院的几个丫头可比给我们飘香院的好得多,最近抢了我不少生意,婆子你说该怎么赔?” 刘婆子苦着个脸,“哎哟您别多心,上次是怡红院运气好,刚好碰上那么个上等货,可不是婆子我有意厚彼薄此。” “真的?”安妈妈挑眉一笑,“这次就姑且信你,下次若是有上等货色,就算怡红院碰着也得给我送过来。杵子,把银钱算给刘婆子。” “那是自然!”刘婆子满口应下,顿了顿又道:“现在我手里倒是有个丫头,十个庸脂俗粉都比不上,那样貌身段比怡红院的头牌也不差,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要不安妈妈您看看,有没有补救的法子,调 | 教好了,也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手段。” “哦?比得上怡红院的头牌,那倒是要看看。” 马车里的半夏一惊,以为硬挨一巴掌已经逃过一劫,没想到刘婆子贼心不死,为了银钱如此丧心病狂,心智不全的疯子都想卖给飘香楼。 眼看老鸨和刘婆子已经走到马车前,半夏只得强忍脸颊刺痛,脸上痴呆的笑越发夸大,眼神无光,嘴角流下一串晶莹。 安妈妈掀开帘子就看到肤色细白的半夏,眼里不免闪过一丝惊艳,随后看到嘴角的口水脸上便写满了嫌弃,“可惜了一颗好苗子,这种程度只怕无法补救,只能谢谢婆子的好意了。” 刘婆子无比失望,“我也是觉得有些可惜,才想让安妈妈您看看,既然无法补救便罢了。” 把银钱交给刘婆子点清,安妈妈和龟公把几个姑娘带进飘香院,给半夏喂了水的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她记得刚醒来的姐姐明明不傻也不疯,还对她笑得很好看。 刘婆子瞅着半夏半晌,“这德行只怕下面镇子里的鳏夫都看不上她,剩下的几个妇人要送去山河县,刚好下面镇子有几家破落户打算卖女儿,咱们就去一趟那些村子收货,怎么说都是清白人家的闺女,捯饬一番也能卖个好价钱,顺便把这疯丫头卖了,看能不能捞回点本钱。” 马车晃晃悠悠又走起来,半夏心里松口气,听刘婆子的意思,是打算把她卖给深山沟里见识短的人。刘婆子这种人,别说只是她疯了,恐怕她死了只剩尸体都要想办法把换点银钱才甘心。 这样也好,山里人相对淳朴,把她当傻子买回去,对她不设防,比在飘香院或者刘婆子手里容易逃走。 *************** 清水沟处在两座陡峭的山峰之间,一条小河从峰底淌过,潺潺水流,常年清澈见底,在山顶看去如同一条沟渠。 羊肠小路顺着山峰蜿蜒而下,走近才知道另有天地。 河岸两边距山峰之间还有不小的空间,与山峰的陡峭形成鲜明对比,意外的平坦,房屋皆依山而建,整个村子散落在河的两岸,邻里隔河守望。 除去河边平坦的田地,吃苦耐劳的村民们在前后山峰上开垦了不少山地,勤恳耕作,穿暖吃饱,清水沟一直是山河县相对富裕的村子。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山河县闹了蝗灾,如风卷残云掠过,顺河一带颗粒无收,清水沟遭了殃。 好在清水沟大部分人家存粮不少,省吃俭用挨得过一段时间。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蝗灾过后天上没下一瓣儿雪花,地里虫子和虫卵都没有冻死,今年种下去的庄稼还是苗儿就被虫子咬断了根,天公也不作美,只是稀稀拉拉落了些雨,门前小河都纤瘦了许多。 今年勉强收回一些被虫子啃咬的粮食,但是撑不到明年庄稼成熟的时候,清水沟的村民破天荒去镇上做工,希望工钱换点粮食。 老幼病残孤儿寡母的人家没辙,本来就穷得勉强糊口,此番折腾下来,几天一餐都吃不上,饿得狠了,便起了卖子女的心思。 其他村子经常有人卖儿女,听说卖到大户人家当丫头当家丁,主子时不时打赏银钱,还能学到不少本事,大不了挨过这些日子,存钱再把人赎回来就是。 刘婆子一直垄断了山河县人牙子的生意,对于深山沟的村民,只要在卖身契上摁了手印儿,无论卖给高门大户做下人还是卖去做玩物娈 | 童,日后这些赎来赎去的麻烦事都与她无关。 刘婆子那张嘴,忽悠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绰绰有余,清水沟的几个村民巴巴的收了钱,把孩子塞给刘婆子,根本没想过儿女也许再回不来了。 半夏一路跟着刘婆子,之前的妇人已经钱货两清,如今马车上又坐了几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小男娃,她却一直没有被卖出去,别人都不想花钱买回家个负担。 刘婆子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这是最后一个村子,要是不把半夏卖出去,就真的无法脱手,只能把半夏丢了,不然带回去还得供她衣食。 第一卷 第3章 李家大嫂 不到迫不得已刘婆子不想这样做,怎么说半夏都是她花钱买来的,不赚钱她就认了,真把本钱全贴进去,比割了她的肉还疼。 清水沟没有几个人识字,也就村长认的字儿比较多,有什么需要都找村长做公证人看契约,卖儿女这事村长无可奈何。 他作为村长,不想看着自家村子里的人家卖儿卖女,却没有解决之法,只得前去看着,以免老奸巨猾的牙婆诓骗这些大字不识的村民,反正都卖了,不如能多卖几个钱是几个。 交接完村长就要回转,不想看哭哭滴滴的离别场面,却被刘婆子一把拉住,“老大哥,你们村儿有人要媳妇儿吗?我手里有个傻子丫头,长得是一等一的好,绝对是最低价!傻是傻了点,女人该有的东西她是一都样不少,谁买回去都稳赚不赔!” 李老汉坐在灶门口烤火,吧嗒吧嗒抽老旱烟,眯着眼睛看向院子里厚厚的白雪,“今年这个雪下得好,折腾两年咱清水沟也该风调雨顺了,明年是个丰收年啊!大狗媳妇儿,把咱家藏的猪脚拿来烧了煮着,快过年了,大狗二狗也该回来了。” 李老汉的大儿媳妇翠枝手脚麻利搓洗着衣裳,“咱家还有几块剔了肉的排骨,可以熬汤解解馋,现在日子还过得去,能省就省,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猪脚就别吃了,等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还能撑几天不是?爹你觉得呢?” “嘶……”李老汉吸了吸口水,抽旱烟辣嘴,抖抖烟灰看向一旁缝缝补补的老伴王氏,“狗子娘,你怎么说?” 王氏把针往头发上蹭了蹭,看着大儿媳通红的手有些心疼,“翠枝说的在理,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你腿脚冬天疼得慌,帮不上大狗什么忙,能省一点是一点,那排骨我没剔光,还有肉丝儿在上面呢。” 这灾荒闹的,好好的媳妇儿大冬天还得接脏衣服回家洗,手指冻得通红,寒风一吹就裂开了,只为换几个银钱补贴家用。 说起来翠枝都两年没穿上新衣裳了,王氏叹口气,他们家大狗有福气,娶了翠枝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儿。 只是可惜了二狗,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却无人愿嫁。 她们两口子一辈子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种地,乡里乡亲处得不错,奈何上天不眷顾,小儿子二狗出生就是个没心智的。 痴痴呆呆,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吃饭时给他盛半碗他不会再添,添给他也不要,紧紧实实盛一大碗他照样能吃完。 家里请媒人给李二狗说过几次亲,听李老汉家的情况都挺满意,李二狗也生得仪表堂堂,结实匀称的身板,笔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上扬的剑眉,那双眼本该是朗朗星眸,却空洞无比。 姑娘家一听李二狗是个傻的,之前所有的满意都被压了下去,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谁也不想自己的丈夫是个傻子。 李二狗傻是傻,但是长得高大结实有力气,家里人耐心教导着,依葫芦画瓢也能干些直头活,不输李大狗,对家里来说是不小的助力。 李老汉家在清水沟算是条件中等的人家,李老汉年轻时干活厉害能吃苦,后来两个儿子都正值壮年。 以前年年粮食满仓,还养着三头猪,蝗灾过后粮食短缺就把不大的三头猪都杀了,这不,闹了两年灾荒家里还有一只猪脚。 粮食已经吃了个差不多,大狗和二狗都去镇上做苦工,留下李老汉老两口和媳妇儿在家里捯饬田地,为来年播种做准备。 他们在家倒也没光捯饬那些地,翠枝和王桂花经常从镇上接些缝洗的活儿,李老汉编了竹篓拿去卖,虽然没有几个钱,却也比一些毫无来路的人家好得多,蚂蚱再小它也是肉。 前前后后足足洗了两个时辰,翠枝终于将衣服都洗干净,用竹竿架在屋子另一头晾着,准备去做晚饭。 不一会儿听院子的木门哐啷一声响,陈姓村长风风火火大步踏进屋里,凑到李老汉旁边烘着手,“李老哥,你家二狗今年有二十了吧,是不是还差个媳妇儿?” 李老汉和王氏一听这意思都来了精神,“他陈叔,这是什么意思?你听到哪家闺女不嫌弃我们二狗子吗?要是这样,她们家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我老李家不会亏待闺女的。” 村长眉头皱的紧,“这倒不是……张大婶儿她们几家卖闺女,刘婆子来村里了,硬拉着我说她手里有个傻子丫头,问有没有人愿意买回家做媳妇儿,这不我就想起了你们家二狗,刘婆子话虽然难听了一点,但是理不糙,丫头傻是傻但是能生娃,有了娃二狗以后老了也有个着落不是?” 李老汉和王氏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家二狗人不错,干起活来有的是劲儿,可得有人教导着,本来还想给二狗娶个精明算计的媳妇儿,小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这要是娶了个同样傻的媳妇,屋里头没个会打算的人,以后他们老两口过世,大狗二狗分了家,二狗的日子要怎么过? 旁边搅拌苞米面做饭的翠枝一直默默听着,见没人说话便抬头看过来,“爹,娘,容儿媳说一句,儿媳觉得陈叔说的有理,二狗总得有个后,把那个丫头买回来给二狗作伴,我和大狗都愿意不分家,可以一直照看着二狗两口子,以后二狗的孩子大了有主见了,无论是要一起过还是要分家都好说,您二老也好放心。” 村长目露赞许,“瞧瞧李老哥你这媳妇儿,也不知道你烧几辈子高香才娶到这么好的儿媳,懂道理明是非,为人谦和又孝顺,持家有道,知道家和万事兴,二狗也照顾得很周全。哪像我家那几个儿媳,自进门大房二房就吵得不可开交,我都还没死就嚷着分家。” 王氏和李老汉对自家儿媳的满意溢于言表,王氏有些过意不去,“翠枝啊,你懂事孝顺娘都知道,只是二狗本就不是你的责任,再为了二狗娶个傻媳妇回来,你的负担不就更重了?娘心疼啊。” 翠枝将苞米面放到蒸锅里蒸着,笑得柔和,“娘说什么见外话,二狗又不是不干活,比大狗还厉害呢,养得起媳妇儿孩子,我和大狗最多是动动嘴皮子告诉二狗要做什么,在一起还是分家过根本没有太大差别,再说那个傻丫头也不一定一无是处,我耐心教着,应该能给二狗和孩子缝缝洗洗。” 李老汉和王氏被翠枝这么一说,有些意动,“那……那咱们去看看那个傻丫头?合适的话就买回来。” 翠枝放下簸箕擦了擦手,“外边寒风吹得慌,娘你和爹在家做着饭,我跟陈叔去看看就成,我做事娘你放心。” “娘放心。”王氏满面笑容应着,“翠枝你等等。”起身去卧房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翠枝,“这是娘和你爹这些年的积蓄,这两年贴家用用了不少,没剩下几个钱,还好看情形明年应该是个丰收年,这些钱你拿去看着办,多了你就收着吧,少的话……那咱就不买了,就当是二狗缘分没到。” 翠枝双手接下布袋,“我知道了娘。” 村长起身,“大狗媳妇走吧,应该不会少,王大婶儿家机灵懂事的闺女才卖了六两银子,这傻的应该还不值这个价,咱杀杀价,实在不行差个几钱我给你们先添上。” 刘婆子在村口寒风里等了许久,吹得满脸通红,十分不耐烦,看到村长去而复返带了个买家,硬挤出几丝笑容,“老大哥你可是让婆子我好等,怎么样?钱带了吗?” 翠枝走上前,“你得先让我看看那个丫头,再商量一下价钱。” “自然,自然要先看货。”刘婆子示意壮汉,壮汉脸上那几条红痕还十分明显,心有余悸小心翼翼把半夏从马车上拉下来。 刘婆子凑在翠枝跟前,“你看看你看看,这姿/色还有什么好挑的?啧啧,半夏原来可是堂堂宁王妃的贴身大丫头,后来摔了头傻了才卖出来的,买回去绝对不亏。” 刘婆子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此时她冻成大红脸,就算红了也看不出来。 翠枝听着刘婆子絮絮叨叨的说,仔仔细细看了半夏一遍,转头问道:“你打算卖多少钱?我们村闹了灾荒,贵了我买不起。” 刘婆子一脸肉疼的模样,伸出手指比了个十,“像半夏这样的大丫头,品相上等,琴棋书画中馈账本样样精通,平时可是得卖二三十两银子,现在她已经傻了老婆子也就不计较,十两银子卖给你们。” 翠枝摇了摇头,“我们都是粗人,用不上那些大户人家的道道,只想买个媳妇儿,丑点美点都无所谓,而且她傻了就什么都不会了,甚至平常人会的她都不会,你买个机灵的丫头都才花了六两银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丫头你怎么能要价十两?我只能出得起三两,要是不卖就只能算了。” 刘婆子一咬牙,“成,把钱给我,她就归你了。” 刘婆子心在滴血,她可是花了八两银子买的半夏,现在倒贴了五两。不过总比失去宁王府这个大主顾和一文钱收不回来好,拿去买几顿烧酒也舒心。 第一卷 第4章 初到李家 翠枝把布袋里除了铜板之外仅剩的三块碎银掏出来,从刘婆子手里交换过卖身契便不再理会。 将自己身上的棉袄脱给半夏披上,看向村长,“谢谢陈叔,天太冷要不您跟我回家吃饭吧。” 村长摆摆手,“不了,我家的饭也差不多熟了,倒是你,没穿棉袄赶紧回家吧,别染病了。”村长对李老汉家这个儿媳有些艳羡,能说会道,杀价完全用不上他。 翠枝目送村长走出一段,转身拉着半夏往回走,“你叫半夏是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吗?听到翠枝温声说话,半夏任凭翠枝牵着她往前走,不禁转头看向翠枝,忘了她之前在刘婆子跟前假装一个聋子。 棉服给了半夏,寒风吹得翠枝脸色有些发紫,半夏不搭话她也不恼,伸手给半夏紧了紧棉服,咧嘴笑开了,“冷吗?一会儿就到家了,我是翠枝,你可以叫我嫂子,一会儿见到的是爹和娘,半夏要乖乖听嫂子的话,回家有肉汤喝。” 半夏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装疯卖傻或和盘托出仿佛都有些不合适,除了二姑娘,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人,对一个花钱买来的傻子温声软语。 想起二姑娘,半夏眼圈有些红,伸手揪着棉袄,麻布缝制的棉服十分粗糙,却残留着翠枝的体温余热。 翠枝看到半夏发红的眼圈,轻轻抚着半夏的背,“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以后咱们李家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嫂子说。” 半夏一把捏住翠枝已经冰凉的手,“嘿嘿,嫂子,嫂子,回家,喝肉汤……嘿嘿。” “对,跟嫂子回家喝肉汤,半夏真聪明!”翠枝笑得开怀,显得有些自豪,回握半夏温热的双手,相互搀扶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屋里走。 *************** 家里王氏已经把饭烧好,排骨也熬在了火上,李老汉则站在门口张望,不知是在张望翠枝和半夏还是大狗二狗。 也不知道翠枝跟刘婆子谈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成功给二狗带个媳妇儿回来。 前些天王桂花和翠枝去镇上的时候看了大狗二狗,再有几天就是大年三十,说过今天要回来的,眼看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李老汉不免有些着急。 从山河镇到清水沟有好一段路程,刘婆子来村里是坐马车顺着大路来的,平日里清水沟的村民去镇上都是走的小路。 顺着山上的羊肠小路往上爬,翻过前山就能到大路上,省了不少路程。 大狗二狗没有可以代步的工具,肯定是走小路回家。 但是近些日子雪下得大了,山高路滑,得看着脚下小心着走,耽误一些时间也是正常的。 天色越来越暗,空中洋洋洒洒又飘起了雪花,李老汉远远的看到两个人影从漫天飞雪里走来,连忙撑开伞迎了过去。 “爹,大狗二狗回来了吗?”翠枝接过伞挡住她和半夏头上那一小片天空,询问李老汉自家丈夫是否归来。 李老汉一行打量着半夏,一行回答,“还没呢,可能路太滑,雪太厚不好走,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跨进家门,翠枝给半夏掸落发上肩上的雪花,王氏从厨房出来,“翠枝你怎么把衣裳脱了?冻病了该如何是好?” 忙不迭给翠枝找了一件厚实的衣裳才安心看向半夏。 “来火边暖暖身子,等大狗二狗回来就开饭。”王氏扶着半夏来到灶火边,不时往院子里看上几眼,“他爹,你说俩狗子怎么还不回来?咱们要不要叫上几个人去前山找找?” “找什么找?”李老汉说话声音不自觉提高,“大狗二狗只是路滑走得慢了点,两个大男人又不是不认路,不一会儿就到家了,用不着大雪天的麻烦大伙儿跑一趟。” 王氏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给半夏整了整衣裳,仔细偏头看了看,“屋里头光线不好,这丫头脸上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吗?红肿得厉害,翠枝你把上次你爹敷腿的草药拿些出来,咱捣了给这丫头敷上,好的快些,对了这丫头有名字吗?” 翠枝身子已经暖和起来,拿了草药放到土碗里,加些水开始捣碎,“有名字,我听刘婆子叫她半夏,挺好听的,就将就着用吧,据刘婆子说半夏是宁王府宁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意外摔傻了才卖出来的。” “也就翠枝你会信刘婆子那张嘴,宁王妃是什么人物?咱们一辈子也见不上,她身边的丫头,就算卖也卖不到我们穷山沟里来。” 王氏从碗里抓出黑漆漆的草药,轻轻敷在半夏脸上的巴掌印上,“我啊,怀疑半夏这丫头是想从刘婆子手里逃跑,被刘婆子身边的狗腿子抓住,生生给打傻的,眼看傻了卖不出去一个仔儿都捞不着,就打算卖给我们这些见识浅的山里人。” 半夏一直面无表情的脸抽搐了一下,这草药敷在脸上十分清凉,不再火辣辣的疼,碰到破皮的地方却有些刺痛。 “娘说的对。”翠枝笑着把碗拿走,“不过半夏很懂事很聪明,不哭不闹的,之前还叫我嫂子了呢,是吧半夏?” 翠枝坐到半夏旁边,指着王氏说,“半夏,还记得嫂子跟你说过的话吗?这是娘,叫娘。” 半夏歪头看向王氏带着期许的笑脸,笑容让王氏黑红的脸又多了许多皱纹,“翠枝你别逼她,等她慢慢适应了自然会叫的,别看她看上去不知世事,谁对她好她清楚着呢,不急。” “娘,肉汤,嫂子嘿嘿嘿。” 半夏突然出声,让王氏一喜,“哎呀真的会叫娘!翠枝你去拿个碗,先盛碗肉汤给丫头喝,他爹你听见没有?半夏叫娘了,咱们二狗也有媳妇儿了!” 李老汉赶紧凑了过来,“唉翠枝你让她叫声爹试试?来叫爹。” “爹……爹,爹肉汤。” 李老汉一抚掌,“嘿还真是,二狗这就算有个着落了,半夏傻是傻,但感觉比三闷棍打不出个屁的二狗机灵啊,长相也是十里八村头一个,来来来二狗媳妇喝肉汤了。” 冒着热气的肉汤还没送到半夏嘴边,院子里木门又是哐啷一声响,四人齐齐转头,只看到一个二十三四的壮汉背了个人,“爹,娘!翠枝快出来!” “大狗?二狗呢?这是咋的了?”几人把半夏晾在一边,放下手里盛肉汤的碗,匆匆忙忙迎过去。 七手八脚把李大狗背上的人放下来,双眼紧闭,血糊了半张脸,依然看得出这是李二狗。 王氏心头一凉,“二狗?二狗!” 转身看向一脸惊慌的李大狗,“这是怎么回事啊!前些天二狗都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你一个人立着回来?你这个大哥怎么当的?娘不是让你好生照看着二狗吗?” 李大狗喘着粗气,“这怎么能怪我?二狗二十老几的大爷们儿,这山路雪堆得厚,看不着实地儿,他自己不注意一脚踩空掉下去,我大老远把他找了背回来我还能怎样?” “先别嚷嚷了,二狗的伤要紧。”李老汉愁眉苦脸,“翠枝快去把村尾季老头叫来给二狗看看。” “我这就去。”翠枝不敢耽搁,拿把伞就往村尾去,在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季老头五十有三,是村里的草药医生,清水沟大大小小的病症都仰仗他,辈分高,大伙儿也就尊称他一声大夫。 气喘吁吁跟着翠枝到李家时,王桂花已经用湿毛巾把半边脸上的血给擦干净了,露出李二狗整张惨白的脸。 看着这一家人焦急的面孔,半夏在一旁有些担心,她不希望李二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却帮不上什么忙。 季老头摸了摸脉搏,又伸手探了探李二狗鼻息,“还活着,头上伤口不深,怕只怕是脑内有淤血,撑不了多久,我尽量施针化瘀,成不成只能听天由命了。” 王氏瘫坐在凳子上,“怎么会这样?二狗你一定要醒过来,睁开眼看看,娘给你娶了个水灵灵的媳妇儿啊!” 听王氏一说,李大狗才注意到一直坐在灶火边的半夏,一把将翠枝拉到门外,“怎么回事?我们才出门两个月,哪儿找到这么个姑娘做二狗的媳妇儿?” 半夏那个模样的姑娘,只怕是员外家的儿子也不一定娶得上,怎么可能嫁给他那个傻子弟弟? 翠枝大致给大狗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大狗脸色复杂,半晌才开口,“翠枝,不是我说你,你跟着掺和个什么劲儿?咱家一个傻子就够呛了,娘本就偏心二狗,从小到大就听娘一个劲儿叨咕让我看着二狗,照顾二狗,这再买一个回来这不是给我俩添乱嘛!” 翠枝握着大狗的手,笑着安慰道:“大狗你先别着急,手心手背都是肉,二狗现在这个情况,你说这话被娘听了去娘该多难过?” 大狗看了看里面一脸着急的爹娘,点点头,“我知道了,听媳妇儿的,那翠枝你有什么想法?这傻丫头花了多少钱买的?” “也不算特别多。”翠枝如实相告,“花了三两白银,虽然半夏长得出挑,但架不住傻了,价钱比王大婶儿家闺女少了一半呢。” 第一卷 第5章 莫名穿越 大狗脸色沉了沉,抚摸着翠枝明显粗糙不少的手,“是爹娘出的钱吧?这两年家里苦成这样儿,大冬天你还冷手冷脚的洗衣裳赚钱,也没见娘拿出多少钱来贴家用,一说到二狗的事,眼都不眨就拿出三两去买个傻子,那可够买一石苞米了。” 翠枝叹了口气,“大狗你怎么不开窍,家里固然苦,但是娘对我挺好的,节省也没什么错,人活着一天就要吃,就得去干活,存着的钱自然是紧要关头用在刀刃上。此一遭下来,娘把所有的钱都交到我手上了,我花三两买了半夏,还剩下二两出头的铜板呢,有了这个开头,以后的钱都会交给我管着,爹娘手里不管钱,咱们夫妻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大狗想了想,咧嘴笑道:“这样看来倒是不亏,还是我媳妇儿机灵,既不招人嫌还能让爹娘把钱交到咱们手里。”说到这大狗又皱起眉头,“可是给二狗买了个傻子媳妇怎么能算把钱用在刀刃上?以后娘肯定得念叨我照顾二狗两口子。” “大狗你且听我说完,买半夏还真是用在了刀刃上,二狗没个心智,干活却是一把好手,咱带着他让他吃饱穿暖,相当于不要工钱的长工,这样一来二狗不至于没人管饿死,也好让爹娘放心,一举数得的好事怎么能往外推?” 翠枝仔细说服大狗好好领着二狗一起过,二狗是个苦命人,作为嫂子自是不可能不管他死活。 大狗点点头,“这话倒是在理,可还是没说到点子上,领着二狗一起过确实不算是负担,半夏这傻丫头看上去不像二狗那么能干活吃苦,花钱买她回来有何用?” 翠枝偏头看了看呆坐在炉灶边的半夏,笑道:“现在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二狗,咱给他买个傻媳妇儿,总比以后有人看明白了二狗的好,娶个精明的媳妇儿回来来得强。二狗有了精明的媳妇儿,屋子里有人打算着过日子,万一二狗媳妇不好处,日后爹娘过世就要分家,本来咱们家就没多少东西,一分为二还剩下个什么?对谁都没好处。” 大狗恍然大悟,“如今二狗和二狗媳妇都傻,分了东西土地给他们也无用,没有个主心骨他们也不会种庄稼,地荒废了没有粮食他们就会饿死,所以以后所有财产都是我们俩在打算,就跟全都是我的一样,我们只要好生给二狗和二狗媳妇儿吃饱穿暖就成。” 翠枝欣慰的笑了笑,“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作为哥嫂,真心待二狗夫妻,供养着傻弟弟和傻弟媳,家里人人得利,爹娘安心度晚年,外头人看起来体面,说起来名头也好听。等以后二狗和半夏有了孩子,他们老了就有孩子供养,用不着咱们孩子给他们养老。” “说起来倒是容易,可是如今二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要是二狗去了,半夏这傻丫头就没个着落,我当时应该牵着二狗一起走的,也不会出现在这些事。” 大狗冷静下来十分自责,就算从小到大已经不耐二狗双目无光,呆怵怵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不耐父母千叮万嘱让他照顾好弟弟,仿佛二狗就是他的责任,可二狗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要是摔出个什么不测,心里总归有个坎。 “大狗你别瞎说,二狗会好的。”话虽如此,瞅着刚才二狗苍白如纸的脸和季老头凝重的神色,翠枝心里也没底,“不管怎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二狗已经够苦命了,希望老天有眼,稍微眷顾一次也好。” 大狗点点头,张张口又闭上,不知说些什么合适。 “二狗醒了!” 听得屋里动静,大狗和翠枝心中一喜,赶紧跨进里屋。 见二狗睁开眼,王氏搂着二狗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二狗呆愣的双目扫过眼前喜极而泣的苍老妇人,神情茫然。 王氏一时悲从中来,“二狗啊……你打出娘胎就没了心智,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转,以后娘走了你该怎么活啊!” 季老头长吁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既然能醒过来就无事了,我写个药方,你们去镇上抓几副药,按时服药,不要操劳,仔细调养着,过些日子就会痊愈。” 季老头不免庆幸,头摔成这个样子,他估摸着这李家二狗大约不成了。 没想到二狗傻归傻,还挺争气,几针下去就醒了过来。 半夏提着的心暗自放了放,如此就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她无法泰然处之,何况这一家人都不是恶人。 眼神扫过刚刚转醒的李二狗,半夏仿佛看到李二狗皱着眉一脸疑惑,而非他家人口中李二狗该有的痴傻。 或许是她的错觉罢了,李二狗是从王桂花娘胎里出来的,与李家所有人朝夕相处二十余年,他们怎会把一个正常的大活人错认为傻子? 季老头给二狗包扎伤口,王氏忙着招呼翠枝,“翠枝,把肉汤盛一碗给二狗喝,一会儿我们送他去屋里好好躺着,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翠枝应着,盛汤让王氏一勺一勺喂给二狗,二狗大约是饿了,一口一口吞咽着,不一会儿一碗汤就见了底。 “差不多了。”见二狗吃得进东西,王氏又用肉汤泡了饭,足足吃光一大碗肉汤泡饭后王桂花停下手,生怕二狗又摔傻了些,不知饱饿吃撑了。 把二狗扶去屋里躺着,李家一众人沉默不言吃晚饭,大伙儿好像都没什么胃口,倒是翠枝耐心的给半夏喂了饭,用热毛巾给她擦了脸手洗过脚。 翠枝看了看半夏又看了看王氏,凑到王氏耳边悄声道:“娘,天晚了,我哄半夏去睡觉,娘觉得半夏暂时跟我睡还是让她跟二狗睡一屋?” 王氏看着半夏,踌躇了一会儿,亦悄声耳语,“让她跟二狗睡一屋吧,虽然二狗现在不动弹,但是先让半夏适应一下也好,再说大狗出去两个多月没见着你,再让半夏占了他的位置,大狗该不乐意了。” 翠枝脸红了一下,“娘瞎说什么呢……” 王氏好笑的拍了拍翠枝手背,“娘是过来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都成亲快三年了,让大狗努力些,好让娘和你爹早点抱上个大孙子。” 翠枝红着脸点点头,“嗯,都听娘的,那翠枝领半夏去睡觉。” 半夏随着翠枝拉她进了二狗的屋,翠枝特地点了灯,仔细给她说着话,“半夏,以后你就在这里睡觉好吗?二狗跟半夏是一样的,是好人,长得也好看,你要乖乖领着他一起玩知道吗?” “睡觉。”半夏呆愣愣吐出两个字。 翠枝不知道半夏有没有听懂她的全部意思,只知道半夏想睡觉,并没有在意跟谁睡或是睡哪儿。 这样也好,无忧无虑的,翠枝让半夏躺好,给她盖上被子,为两人掖了掖被角,吹灭烛火悄悄退了出去。 半夏轻轻往外移了移,直挺挺躺在床边上,大睁双目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就算离得远了些,还是能感觉得到身侧李二狗持续蔓延的体温。 第一次躺在一个男人身边,脑中不自觉想起二姑娘出嫁前夕,夫人身边的嬷嬷偷偷摸摸交给她和二姑娘的小册子。 小册子上描绘了男女床笫之事,尽详尽细,活色生香,看得人脸烧面热。 夫人让她好生伺候二姑娘和宁王,而她从未进过二姑娘和宁王的婚房。 半夏倒不是担心李二狗对她怎样,且不说李二狗现在摔了头昏昏沉沉的,完全没精力想那些龌龊事,哪怕李二狗好好的,他也傻得彻底,压根不懂男女之事。 在她的计划里,过一段积雪化了,她摸清楚路线,就要离开这儿,至于李家,只能愧对于他们。 二姑娘对她打赏大方,除去这些年接济城南乞丐的,她还剩下些积蓄,日后有机会送来给李家,偿还买她回来的银钱,偿还他们一家对她这个傻子的善意,偿还翠枝给她喂饭洗脚的一份情。 可她离开了这里,又能去何处?二姑娘已经不要她了。 “你冷吗?” 旁边冷不丁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吓得半夏一个激灵,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吓了回去。 本就移到了床边上,这一吓把半夏吓得不由自主就往外瑟缩了一下,手底下一空,差点掉下床去。 一只强有力的臂弯揽住了半夏的腰,把她往里带了带,“嘶……别掉下去了,我没带刺,不扎人。” 虽然半夏娇小体重不大,还是牵扯得景天脑仁疼。 摔到头不是说说而已,刚有意识时眼冒金星,耳鸣不断,别人说话的声音都很缥缈。 依稀听见有人说二狗出娘胎就是个傻子,还刚刚娶了个水灵灵的媳妇儿。 睁开眼眼前尽是重影,看不真切,反正他饿得慌,嘴边有东西就吃个饱,任由别人扶他躺着。 躺这么个时间,已经好了许多,景天正躺着捋接收到的信息,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已经变成别人口中的二狗了。 第一卷 第6章 夫妻恩爱 果不其然,一会儿就有个姑娘带着另一个姑娘来跟他睡……可他是个傻子就算了,给他娶的媳妇儿好像也是傻子,两口子傻做一家。 半夏此时脑子一团乱麻,心口嘭嘭乱跳,不是说李二狗是个很少说话的傻子吗?此情此景又如何解释? “你……你放开我!”半夏开始挣扎。 景天怕她又掉下去了,只得欺身压着半夏扭动的躯体,摁住她的双手,低声道:“不要动,你会掉下去,你答应我别乱动我就放开你,我们好好说话。” 黑夜里勉强看得清李二狗俊郎的轮廓,一双眼仿佛煜煜发光,半夏垂下眸子不敢直视,轻轻点了点头。 景天松口气放开半夏,倒在一边直抽气,也不知道这脑袋什么时候才不疼。 过了一会儿,景天明显感觉旁边的半夏十分僵硬一动不动,便转头看着半夏的侧脸。 窗外白雪反光让他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嘴唇饱满,小巧挺立的鼻子,睫毛长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不安煽动着。 “我知道你没睡,我们说说话吧。”景天等了一会儿不见半夏回答,自顾自说道:“我听刚刚那个姑娘叫你半夏是吗?半夏是一种会开花的常绿乔木,哪怕是严冬也绿得耀眼,种子和树皮都可入药,叶能清热解毒,具观赏性还浑身是宝,可谓是好看又中用。” 半夏觉得面颊发热,明明这李二狗只是在说一种名为半夏的植物而已,为何那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如此羞人? 景天见半夏还不说话,不禁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与我说话,那便不说,好好睡觉,不要再往外挪了,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 半夏咬了咬唇,轻声道:“他们说……说你是……可你看上去听上去都……挺好的。” “说我是什么?傻子吗?”景天闷笑一声,“你不也装作傻子?又是为了什么?” 半夏一时语塞,转头面向景天,“我……我不能说,李二狗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告诉其他人?我也会为你守口如瓶,绝不告诉任何人你不是傻子的,我发誓。” 景天听着半夏认真的语气,答应道:“好,我不说,但是我并非装傻,我不是李二狗,原来的李二狗不知道去了何处,我是李景天。”景天如实相告。 半夏有些迷糊,“你在说什么?李家一家人都说你是李二狗,难不成你与李二狗长得十分相似?李大狗错认了人把你给背回来?那真正的李二狗呢?他会不会已经冻死在山里了?” “不是。”景天有些头昏,慢慢道:“确切来说,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只是一缕孤魂,阴差阳错附身到李二狗肉身上,真正的李二狗,可能摔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或者沉睡在身体某处,倒白白便宜了我。” “半夏,你能给我说说这是什么时间吗?外面都是什么样的?” “你……已经死了吗?”半夏难以消化如此灵异的消息,吞了吞口水。 却还是回答景天,“现在是大黎华元十二年,外面……还算太平,没有战乱,有高官,有贵族,有商贩,有农夫,有奴仆,还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 景天默默听着,待半夏说完才道:“我确实已经死了,从出生就重症心脏衰竭,以为人定胜天,苟延残喘硬挨到二十六岁,最终还是死在了急救室的病床上,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或许半夏你听不懂我说的很多东西,但像我这种附体不同时空的现象,在我们家那边,叫做穿越,我不是鬼,而是借李二狗的身体活过来的人,你不要害怕。” 赶上穿越大军,可景天很茫然。 过去二十六年,父母总是小心翼翼,弟弟很小就很懂事,一家人这样护他到二十六岁。 直到最后,他都是家里的负担,从出生到死亡,没能让父母舒心一天。 也许死了也好,希望爸妈和瑾榆只伤心一阵,让他随着时间淡去。 从此他不再是父母的负累,不再让家人日日见着自己而愁云惨淡。 半夏沉默半晌,最终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大概回不去了。”穿越这件事发生的几率就已经微乎其微,再能穿过来穿回去岂不是神乎其神?而且回去能去哪?回到那具残破的身躯上继续害人害己吗? “那就替李二狗好好活着,别突然离开,让这边李家二老也白发人送黑发人。”半夏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李景天与李二狗合二为一,便不是病秧子或者傻子,而是一个身体强健心智健全的男儿郎,至少一方父母不再忧愁。 “这件事不是我说了能算,只要真正的李二狗不回来,我可能就要在这里安家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占了李二狗的身体,自然会为他给父母尽孝跟前。” 景天伸手给半夏掖了掖被子,“天晚了,快些睡吧,我们改日再说,我给你说说我家那边是什么样的。” 半夏僵硬了一瞬,景天收回手她便背过身子,拉被子捂了半张脸,闷声闷气,“嗯,你也早些睡。” 夜色静谧,白雪荧光,呼吸微凉,最后只剩下被褥摩擦之声。 半夜白雪过后,天空厚厚的云层撤了个干净,露出蔚蓝的颜色,晨光如期而至,随之而来还有一缕金色的阳光。 翠枝大清早就把大狗叫醒,让他拿上昨日季老头写的方子,往镇上跑一趟,给二狗把药给抓回来,也好早日康复。 大狗在外两个月好不容易回家,看着自家媳妇儿坐在床边穿衣裳,那曲线分明的侧影勾得心痒痒,伸出大掌揽上翠枝的腰,一个用劲儿压在了身下。 一脸餍足的大狗神清气爽,拿上媳妇儿烙的苞米饼,迎着阳光大步朝镇上去。 瞅着翠枝忙进忙出,面上气色明显红润不少,王氏与李老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来年收成好的话大狗就不用出门揽活儿了,只要小两口恩爱,以后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突然想起二狗小两口不知道怎么样了,王氏对门口的翠枝喊了一声,“对了翠枝,你去看看二狗和半夏醒了没有,醒了的话让他们起来走走,晒晒日头去去霉运。” “我知道了娘。”翠枝擦擦手,轻手轻脚推开二狗的房门,只见两人睡得十分香甜,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半夏头枕在二狗胸膛,二狗下意识环住温暖柔软的半夏,男的俊郎女的柔美,画面万分和谐。 翠枝心里偷笑了一下,看来二狗和半夏很合得来,如此她就不用担心了。 翠枝又轻轻退了出来,咯吱一声关上木门,反正日头在天上,过会儿吃了饭一样可以晒。 景天一向浅眠,或者是睡足了,木门关上的声音让景天恢复清明,他很久没有这样质量的睡眠,此次可能托摔到头的福。 怀中温香软玉,景天低头就看到半夏乖巧的睡颜,肤色细腻莹白,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三千青丝如绸缎铺满他的臂弯,呼吸声几不可闻。 景天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中蔓延,抱着半夏一动不动,怕动一下就惊醒了怀里的小女子。 可惜天不从人愿,半夏纤长的睫毛扑闪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眼一片暗青色,浑厚的男性气息充斥鼻腔,刚醒的半夏有些茫然,视线上移只见景天满是笑意望着自己。 “醒了吗?睡得可好?” 半夏一瞬如同熟透的番茄,原来入眼的暗青是景天的胸膛,此时一低头鼻尖便杵在景天的胸口。 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夜里熟睡之时无意识往热源靠拢,以导致如今的尴尬处境。 慌忙退出景天的怀抱,半夏转过身四处找昨日翠枝帮她脱下的外衣,“睡得挺好的,你呢?” 她确实睡得十分安稳,一夜无梦,可她好像枕着李景天的手臂醒来,这让别人如何睡得好? 景天怀里一空,“我也睡得挺好。” 看着半夏慌乱的背影,景天不禁好笑,掀开被子迈开长腿跨下床,拿起翠枝昨天放在床头半夏的衣裳,抬手为半夏披上,“别看出了太阳,化雪的天很冷,多穿一些。” “嗯。”半夏低着头,默默系着腰带,突然想起她和李景天在李家人眼里都是傻子,怎么可能自己把衣裳穿戴整齐? 刚一抬头,景天看到半夏脸上的青紫有些心疼,便笑道:“别怕,我总不能一直演个傻子,准备借此机会告诉他们我摔一跤把脑子摔好了,日后也方便行事。至于半夏,你不愿告诉我你为何要扮演傻子也无妨,以后你只需跟在我身后就好。” 景天说着已经穿戴整齐,随后朝半夏走过去,半夏后退了小半步,景天的身高给她不小的压力。 突然景天蹲下身子,半跪在半夏跟前,伸手打散半夏系了一半的腰带,重新仔细给她系上。 第一卷 第7章 继续装傻 半夏还要继续扮演傻子,衣裳只能是景天给她穿,半夏自己系的腰带和旁人系的打结方向不一样,细心之人定会发现端倪。 半夏如遭雷击愣了片刻,赶紧去拉半跪于她身前的景天,“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堂堂八尺男儿,怎能如此随便对我一个女子下跪?快起来,我受不起。” 景天按住半夏拉他的手,“半夏,无论外面是何规矩,但既然你是我李景天的妻子,你我便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哪怕膝下真有黄金,我也愿意尽数送你。” 半夏愣愣看着景天真诚的眉眼,任由景天为她整理衣装,梳理长发。 奈何景天不会挽发,只是给半夏绑了个马尾,长长的头发扎在脑后,不加粉饰,难掩半夏清美容颜。 半夏低着头,“我曾经是个婢女,主子把我发卖给了人牙子,我害怕被卖进妓院,一路装疯卖傻,最终被李家买来给李二狗生子,所以……我们并非夫妻,我不过是个银钱换来的货物罢了,名不正言不顺。” 额前碎发在半夏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景天沉默片刻,轻轻牵起半夏柔若无骨的手,拉着她往外走,“无事,会名正言顺的,相信我。” 半夏抬眼看着景天高大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 感受着这具身体强有力的心跳,景天整个人都充满了朝气,握住半夏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听得李二狗的房门响动,王氏从堂屋探出头,刚想招呼翠枝,还未开口,就看到自家傻儿子牵着刚买回来的儿媳走了出来,身姿神态皆与往些时日判若两人。 王氏猛然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直到景天牵着半夏跨进堂屋,王氏都一脸错愕看着景天。 因景天昨日看不真切,听个依稀,未能知晓眼前的妇人是何身份,不敢贸然搭腔,只是望着王氏微笑。 半夏前后看了看,一步跨上前,“嘿嘿嘿娘,肉汤!” 景天会意,亦上前躬身,“娘,昨夜睡得可好?” 王氏惊讶得大张嘴巴,来不及回答景天,如见鬼一般跌跌撞撞朝门外跑,一行跑一行喊道:“他爹!他爹你快进来!” “娘,出什么事了?”翠枝听见王氏的喊声,慌慌忙忙从灶屋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把勺儿。 王氏拐个弯来到翠枝跟前,指向景天和半夏所站之地,“二狗!二狗他……” “二狗怎么了?”,顺着手指,翠枝看到并肩而立的景天和半夏,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王氏又气喘得厉害,翠枝不免有些着急,“我刚刚去看时,二狗和半夏睡得好好的,现在他们都好生生立着,这有什么不好吗?” “不是。”王氏好不容易组织好言语,“我是说二狗他……好像……好了。” “好了?”翠枝心头忽然突突跳了一下,一瞬摸不清王氏说的是什么意思,“季大夫说过二狗只要醒过来就算好了,头上的口子是皮外伤,这一夜过去定然已经结痂,等大狗抓药回来再养几天,二狗就会完全好的。” “哎呀娘不是这个意思。”王氏凑到翠枝耳边,“娘的意思是……二狗好像不傻了,他刚刚叫了我娘!” “怎么可能?”翠枝脱口而出,莫怪她不信,她入李家门三年,二狗一直闷声不响,两眼无光,穿衣洗漱都得人帮着,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无,这足足傻了二十年的人,怎可能说好就好? 翠枝朝二狗与半夏走去,试探道:“二狗,我是嫂子,你可认得我?” “嫂子。”景天喊了一声,未说认得与否,他亦不知道此前的李二狗傻到什么地步,不知道李二狗是否认得全家里众人。 翠枝动了动嘴唇,喃喃低语,“真的好了……” 百思不得其解,“娘,二狗真的好了!” 王氏喜极而泣,看着身姿挺拔的景天,眼泪止不住往外流,“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翠枝快去把你爹叫进来。” “娘……您别哭,摔了一跤开了窍,从今往后我都会如此,如今我脑疾痊愈,娶得娇妻,娘应该高兴才是。”景天拉着半夏,一边忙着安慰王氏。 “娘这就是高兴的。”王氏不禁想起自二狗降生,发现二狗没有心智后,至今二十来年的心酸,一时情难自抑。 李老汉在屋子山墙边的竹林里选取竹子做竹篓,听得这个消息有些难以置信,脑中思绪万千,快步跟着翠枝走进院子。 只见昔日一脸呆愣双目无光的小儿子,一手牵着媳妇儿,一手安慰老娘。 半夏面若芙蓉,犹塞桃花,在阳光下白里透着粉,景天星眸朗目,嘴角弧度上扬,笑得温润,如冬日暖阳。 两人并肩立于青天白雪之间,仿佛天作之合的金童玉女。 这是李老汉见过最好看的画面,他的小儿子本该如此。 李老汉一时激动得无法言语,与王氏双手相握,半晌才道:“这就好,这就好,他娘不要哭了,这下咱们老两口百年之后也就能安心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老汉和王氏把昨天因翠枝阻拦而搁置的猪脚从房梁上取下来,洗刷干净烧在火上,二狗的傻病都好了,就该吃好吃的庆祝一番。 饭好之后翠枝拿了个土大碗,将煮好猪脚盛一碗藏在柜子里,才开始准备盛饭菜上桌,一行说,“大狗去镇上给二狗抓药去了,不能回来吃午饭,那碗猪腿子给大狗留着,等他回来我给他热一下。” 王氏赞许的点点头,“还是翠枝你想得周到。” 对这个儿媳,王氏很满意。 无论什么事都能把家里所有人顾全,有主见,就算大狗什么都听翠枝的,日后让翠枝当家也不错。 说起来二狗已经不傻了,以二狗的样貌和他们李家的情况,应该很容易就能娶到一房精明能干的媳妇儿,可是昨天他们自作主张给二狗买了傻媳妇,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王氏看了看一旁乖巧坐在凳子上的半夏,踌躇着把这事给几个人说了一下。 李老汉眉头皱到一起,“这可是个问题,若是半夏这丫头不傻也就罢了,做二狗的媳妇儿实在是般配,二狗你怎么说?要是看不上这个傻丫头做媳妇,咱想想办法把半夏转手卖出去吧,改天用这个钱再添点去娶一门体面的亲事。” 三个人齐齐转头,六只眼睛紧紧盯着景天,二狗已经不傻这个事实给他们不小的冲击,期盼着二狗说出个所以然来。 景天看了一眼半夏,两人目光相触,半夏立刻低下了头,她又在奢求什么?与二姑娘的十年情义不过弹指一挥就破灭,何况只是相识一夜的男子。 轻叹一声,景天微微摇头,“既然半夏已跟我同床共枕,便有一份情义在,自此她就是我的妻子,怎能将自己的妻子转手卖出去?” “这……”王氏有些拿不定主意,“此前也就算了,二狗好了还娶个傻媳妇儿,咱们家总有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儿,旁人指不定怎么说我们,之前就有人说李家祖上缺了德才报应在二狗身上。” 自己肚里生出来的儿子,傻的时候都寻思着找个精明能干的主儿,如今好了自然想要个清清白白又机灵的姑娘家做儿媳。 可也不好就这样把半夏这个傻丫头给推出去受苦,良心过不去。 景天准备说服王氏,翠枝想了想却道:“娘,咱好好寻思一下,昨日半夏刚进咱们家门,今日二狗就好了,这不是说明半夏是福星吗?也许咱们家命数在那里,家里注定要有个傻了的,傻媳妇儿总比傻儿子好,就留下半夏吧,只要二狗不嫌弃就好。” 景天只得跟着点点头,“大嫂说的有理,半夏就是我的福星,断然不能做缺德事将她随手卖出去,在我傻的时候咱把半夏买回来,如今我好了就巴巴的卖出去,人言可畏,半夏她心智纯良,若落到恶人手里遭了毒手,就是我们造的孽。” 景天伸手在桌底握住半夏柔荑,给半夏一个安心的眼神,李家人如今跟半夏没有太多情感,但并非铁石心肠。 半夏不是傻子,有自主意识,他会尊重半夏的意愿,给她找个去处,而非作货物随手转卖。 半夏微微挣了一下,便任由景天握着,她已经看不清人心,或是从来没有看清过,害怕别人对自己好,因为她不知道那份情里有几分真假。 听景天口齿清晰说得有条有理,李老汉心头的喜意难掩,“好!既然二狗这般说法,那咱就留着半夏这丫头,虽然人傻了点吧,但是半夏长得好,跟咱二狗站在一起特别的顺眼。” “成吧,那就留下。”王氏听劝,瞅着半夏的模样,心里那道坎也就过去了,二狗要是重新说一门亲,那肯定不如半夏长得好,万一把半夏送走二狗又傻回去怎么办?他们李家还要背上不好的名声。 景天松了口气,望向翠枝,有些感激。翠枝本紧紧看着景天一举一动,见景天望向自己,眼神清透,她目光竟忍不住有些躲闪。 第一卷 第8章 取名景天 “爹,娘,既然我已经不傻,为庆祝新生,能否改个名字?” 景天出声询问,他用习惯了自己的名字,旁人叫他二狗一时难以适应,总是反应不过来那是在叫自己。 李老汉吸了口烟斗,烟雾熏得他眯着眼睛,“这事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家没人识字,也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而且重新取个名字也用不上,咱们叫你二十年的二狗,村里人都叫习惯了。” “自然,这只是形式上而已,我已至弱冠之年,那就取个字吧,你们依然叫我二狗也行,就当做是小名,从今往后,我姓李名全字景天。取名为全,只期望从今往后身心健全,家庭美满。” “行,二狗你说什么都行。”王氏脸上笑开了花儿,这二狗开了窍,看上去比他们家所有人都聪明。 李老汉亦点头不止,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翠枝啊,听说我那弟媳给傻二狗买了个傻子媳妇儿?叫出来大伯母瞅瞅啥样的。” 人未到声先至,王氏闻声脸一沉,她这个大嫂赵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以前二狗爷奶在世时,明捧暗打什么都要占上风。 这前脚刚把半夏买进门,赵氏就赶着来看他们家笑话。 二狗的父辈李老汉只有一个兄长,也就两兄弟,人丁不旺,爷奶把传宗接代天天挂嘴边,让两个儿媳可劲儿生养。 王氏虽然头胎生子,但这么多年只有大狗二狗两个儿子。赵氏能生养,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生闺女,自认在家里地位比王氏高一头。 二狗出生是个傻的,赵氏嘴上安慰王氏,脸上的喜意却藏也藏不住。 瞅着赵氏的笑脸,二狗怎么说都是王氏身上掉下来的肉,从此就记恨上了这个嫂子。 后来祖辈过世,赵氏忙不迭就撺掇大伯子分了家。 王氏想,赵氏可能是怕自家二狗不会干活要人伺候,到时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拖累大伯子他们一家。 谁能想到二狗傻归傻,干活是一把好手,虽然人丁不如大伯子家旺,但自家条件也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 如今二狗摔一跤因祸得福,直接就痊愈了。 想到此处,王氏挂起笑容,起身迎了出去,“大嫂,吃饭了吗?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串门?” 赵氏身后还跟了一行人,大伯子一家都往这边来,大伯子和赵氏,三个儿子三个媳妇儿,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小豆丁,看上去浩浩荡荡一群人,把院子都占满了。 大伯子赶紧上前打圆场,“桂花别听你嫂子瞎说,我们是听说二狗这么些年终于要娶媳妇儿了,虽然这些年闹灾荒请不起席,但是自家人终归要认识认识,这不,我就带了一家人都过来相互见见。” 王氏还没开口,景天已经牵着半夏从堂屋走了出来,身姿挺拔,不卑不亢,“景天携妻子半夏见过大伯,大伯母,几位堂兄,都别站着,这边有凳子,快请坐。” 随后转向翠枝,“大嫂,还想烦请你烧些开水招待大伯一家,一路走过来应该有些渴了。” “好。”翠枝应着转身去灶屋,看着大伯全家一脸见鬼的表情,翠枝着实忍不住想笑,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盘旋,手上添柴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这这这,这是活见鬼了?这还是二狗吗?!”赵氏指着二狗,震惊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前些天她在镇上还看见下货的大狗二狗,一如既往的呆愣,怎么几天没见,不止说话利索了,看上去整个人都脱胎换骨的模样。 景天一本正经戏谑,“大伯母不必惊慌,我是二狗也不是二狗,昨夜摔了一跤,醒来便觉心灵通透。就在方才,为庆贺脑疾痊愈荣获新生,我取了大名与字,以后叫做李全,字为景天,却没有丢弃二狗两字,留作小名,所以我依然是二狗。” 赵氏盯着景天看了半晌,一把将王氏拉到一旁,与大伯一家围在一起,悄声道:“桂花啊,不是嫂子要多心,这二狗怎么可能摔一跤一下子就好了?他在哪儿摔的?要不要找个先生看一看?指不定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上二狗呢。” 王氏脸色复杂,“大嫂,二狗好了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不干净的东西?咱们家一穷二白人丁不旺,不干净的东西要找也是找上你们家人气儿多的地方。” 王氏也不是没怀疑过,可那又如何?二狗这么些年甚至没叫过她一声娘,也不知道认不认得她这个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的老娘。 既然二狗只是一个躯壳漫无目的的活着,如今的模样又有何不可?无论什么原因,她更喜欢现在的儿子,二狗如此对谁都好。 赵氏气得脸色难看,她大儿媳小赵氏赶紧安慰,“娘别生气,堂弟好了婶子正在兴头上,你倒是担心二狗,但是扫了婶子的兴,任谁都会不高兴,娘和婶子都心直口快好心办坏事,别生气。” 众人沉默了片刻,赵氏抬眼看景天,扫到景天身后的半夏又是一惊,“那就是你们昨天给二狗买的媳妇儿?” 因为二狗傻病好了这事儿,过来李老汉家的初衷都丢在了一边,这姑娘的模样十分出挑,细皮嫩肉看着水灵灵的。 赵氏的几个儿媳在注意到半夏后,忍不住相互看了看,本来她们几个在清水沟算是长得标致,如今一个对比可谓是相形见绌。 王氏本已经折身,打算去灶屋给翠枝搭把手,赵氏却又把她给拽了回去。 王氏有些不耐,“又怎么了?大嫂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不成?” 赵氏瞅了瞅半夏,声音压得很低,“桂花你先别恼,不是我说,你们怎么会买到这丫头的?我听说有钱人家会随意买卖家里的小妾通房,这丫头的模样……”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非有钱人玩弄过后丢弃的小妾,像半夏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着也不可能卖到穷山沟。 方才打圆场的儿媳此时没吱声,她们打心底也觉得这种解释才合理。 “大嫂你就见不得我们家好是吧?有钱人家的小妾也轮不到这个穷山沟,会被卖进勾栏院。半夏是因为受了刺激傻了不识世事,刘婆子没法脱手才贱卖在清水沟的。”王氏心中恼怒,声音一时有些大。 景天神色一冷,“大伯母,无论半夏傻不傻,是什么来路,她都是我李景天的妻子,还请大伯母慎言。” 赵氏被景天乍起的气势一唬,悻悻道:“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真是傻子啊?”一个七八岁的男娃上前围着半夏看了一圈,抬手就要去碰半夏。 景天眼明手快,在男娃碰到半夏之前捏住男娃的手,“你不能碰。” 景天还不是很适应这具身体的力量,下手有些重,就把男娃的手给捏了几条白印。男娃瘪瘪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委委屈屈回到赵氏大儿媳身边。 景天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恰逢翠枝烧开水出来,就招呼着大伯一家喝了水,安生送出去。 李家二狗买回家个傻媳妇,然后摔一跤就把脑子摔好了这事,迅速传遍整个清水沟。 深山沟没什么新鲜事,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来李老汉家串门,就为了看看李二狗和李二狗买来的媳妇。 无一不啧啧称奇,感叹李二狗福泽深厚,不仅抱得美人归,摔一跤居然能把傻子摔成正常人。 看着李老汉夫妻乐呵呵的模样,景天有几分欣慰,终于自己也能让别人引以为豪。 有人上门就领着半夏在院子里招待,好让李老汉夫妻扬眉吐气一番。 李大狗回来时,看到自家院门大开,宾客满座,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走进院子,只见自己那个傻了二十年的弟弟,正牵着半夏的手,坐在一群人中谈笑风生。 大狗吓得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两步跨到翠枝身边,“翠枝,你告诉我,我出去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翠枝正在给大狗的衣裳打补丁,把针往头发上蹭了蹭,“就是二狗醒了,他不傻了,说话利索,看上去可机灵。” “怎么着就能不傻了?”大狗实在无法理解,满面疑惑看着景天。 翠枝抬眼,望着大狗笑,“我们也不知道,可能因为昨天那一跤,把什么东西给磕碰通透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二狗跟着吗?这下二狗可以自己生活了。” 大狗欲言又止,他还惦记着昨天翠枝说的话,二狗好了,这不就代表以后家产要一分为二? 翠枝对大狗的想法心知肚明,低声道:“这么多年家里的东西也有二狗一份,分就分吧,只要你们哥俩别闹,外人欺不到咱们头上就行,钱我们可以自己挣。” 半夏这个弟媳妇是傻的,没那么多算计,他们不至于会像老一辈的李老汉和大伯一家那样,两妯娌互相看不顺眼。 “这……也行吧。”大狗想了想,这下再也不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说他李大狗的弟弟是傻子了。 半夏从小就是婢女,本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今天却跟一个只认识一夜的男子坐了一整天。 看着景天谈吐得当,举止优雅,风趣幽默的话语,引得一众人捧腹大笑。 半夏不禁想,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育这样的男子?景天在家乡时,是不是也如此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到了晚饭的时候,景天终于不用再应酬来看猴儿的父老乡亲,长舒一口气,坐一整天居然还有点累。 偏头看了看陪他一天的半夏,景天凑到半夏耳边悄声道:“累了么?” 半夏大大的眼睛看着景天不搭话,景天笑了笑,牵着半夏来到饭桌旁坐定。 翠枝盛好了饭菜,拿起筷子准备给半夏喂饭。 景天接过翠枝手里的碗,“我来吧。” 将饭菜吹了吹,用嘴唇试过温度,确定不烫才送到半夏口边。 半夏迟疑了一瞬,还是张口吃下景天喂的饭菜。 李老汉和王氏相视一笑,看二狗照顾媳妇这个小模样,他们家二狗,终于有了个归宿。 第一卷 第9章 青山狩猎 景天从翠枝手上接过照顾半夏的活,给半夏喂饭,给半夏洗脚,领着半夏去睡觉。      半夏无可奈何,她现在还假装自己是傻子,只能任人摆布。      终于进房间关上了门,景天顺手要给半夏宽衣,半夏忙恢复常态,“现在没人,你不用假装照顾我,我自己来。”      景天收回手,顿了顿,道:“半夏,你识字吗?”      “嗯?”半夏抬眼看着景天,满眼都是疑惑,不知道景天问这个做什么。      景天读到半夏的疑惑,解释道:“我想考取功名,如果你识字,便可以留在这里做我的先生,教我识文断字,我白日干活养你照顾你,权当报酬。”   好不容易拥有健全的身心,能够重新来过,景天决定试一试其他出路。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做农夫身不由己,靠天吃饭,注定一辈子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      半夏点点头,“我识字,只是,你已经年至弱冠,现在才开始从头学起,考取功名只怕不容易。”   她从六岁成为二姑娘的丫鬟,二姑娘跟着西席先生上课时,她一直在旁边,琴棋书画,中馈账目,二姑娘会的东西,她都会。      只是这考取科举,需熟读四书五经,圣人名句,参透经义,吟诗作赋,大多数穷其一生也未能金榜题名。      景天轻笑道:“我应该算是识字的,我的家乡与这里文化差别很大,需要指点,若我实在愚笨不堪,那你便做我一辈子先生,直到我考上为止。”   考科举怎么可能轻而易举?但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好歹他在现代读了二十来年的书,经过各种考试洗礼。      半夏脸色微红,“若你真心想学,就备好笔墨纸砚,我教你便是。”      “好。”景天拉半夏坐在床上,“今夜暂没有文房四宝,不如你且与我说说黎国简史。”      半夏没有推脱,坐在床边给景天说她读过的史记,从改朝换代开始,讲述大黎知名人物,说到如今局势。   二姑娘是廊洲知府次女,在柳府耳濡目染,半夏见闻不少。      景天认真的记下,从古至今都是一个道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替,官制改革。   这个时空虽然在中国的古今文献里没有记载,但还好与中国古代差别不算太大。      曾经他拖着病弱之体,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作画,现在这个处境,以前的知识储备多多少少应该是能用上一些。      半夏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原来是困得狠了,上下眼皮忙着打架。      景天伸手打散半夏的发,“睡吧,我们改日又说。”      “嗯。”半夏带着鼻音应了一声,脱去外衣,紧紧的挨着墙躺下。      景天给半夏掖好被子,不禁低头,凑在半夏耳边,“晚安。”      半夏抓着被角的手紧了紧,仿佛能听到自己极速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景天背对着半夏,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就弯起了唇角。      第二天半夏依然在景天的怀里醒来,虽然照样脸红红的,目光闪躲,但没有昨天那般惊慌失措。      景天假装一切如常,半夏好像极其没有安全感,睡着后总是无意识往他身上靠。   睡梦中的半夏,蜷缩着,像小动物一样乖巧可爱,慢慢向他靠拢,一点点嵌入他的怀里。   不可否认,软玉在怀的感觉让人上瘾。      吃了午饭,景天向李老汉和王氏透露自己要考科举的想法,让李老汉夫妇皱起了眉头。      李老汉愁得紧,“二狗啊……不是爹娘不愿意,只是这两年的灾荒把咱们家积蓄都耗光了,爹听说去书院要很多钱,咱们家现在连张宣纸都买不起,更别说书院要交书费要吃饭。”      王氏在一旁搭话,“是啊二狗,你陈叔家的小儿子就在县上的书院里念书,你陈叔举家供养那个学生才勉强供得住,咱们家不能比的……”      大狗拍了一把景天的肩,“二狗你别扯那些没用的,好好带着媳妇脚踏实地干活,生个胖小子才养得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俩一样,斗大的字都不认得,就算你现在脑子好使了,去学也来不及,人陈君然可是从小喝墨水长大的,去年乡试还落榜了,你算老几?”      陈君然是村长第四个儿子,今年一十九岁,比二狗小了一岁而已,却没有成亲。   村长有四个儿子,其余三个已经成家生子,小儿子陈君然因为相对机灵,村长着力栽培陈君然熟读圣贤书,盼着陈君然一朝高中,从此光宗耀祖荫蔽后人。      陈君然在清水沟可谓是风云人物,十六岁过了童生试,次年参加院试成功考进县学进修,成为清水沟年纪最小也是唯一的秀才。      只不过生员分三等,定员内由官府供给膳食称廪生,定员外增额称增生,于廪生、增生外再增名额,称附生,附于诸生之后。   陈君然是增生,在县学念书所有开支自行承担,村长才会举家供养陈君然。      科举三年一试,去年陈君然一试秋闱,不料遗憾落榜。      自小励志不立业不成家,此番一来,陈君然自认丢脸,便发愤图强,勤学苦读,准备三年过后再试,一雪前耻。      李老汉家所有人,都认为景天准备考科举的想法不切实际。   毕竟陈君然九岁认字,家里请过先生,上过私塾,成为秀才又上了一年的县学,结果乡试照样名落孙山,而景天已经二十岁还大字不识一个。   这种情形想要榜上留名简直是难上加难,想要挤进春闱入朝为官更是难于登天。      景天没想到,家里已经穷到一张纸一只笔都买不起的程度,昨夜半夏说让他备好笔墨纸砚,如今看来只怕要搁置一段。      景天想了想,道:“这事暂时不提,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想想办法,尝试过至少不会有遗憾。”      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钱,景天决定出去看看,换个思维,看能不能在不耽误平日干活的情况下赚点外快。   至少要把笔墨纸砚备齐,不辜负对半夏的承诺。      众人点点头,景天不问他们拿钱,要试尽管去试,到时没有希望,景天自然就会放弃。      景天起身,“我带半夏出去转转,晚饭之前会回来的。”   现在刚刚化雪,地里的土是湿的,一踩一个凹陷,本来松软的土变成泥浆,太阳一晒就硬了,这种天不适合下地,刚好有空出去走走。      自觉握住半夏的手,“走吧。”      半夏也想查看一下地势,索性嘿嘿笑了两声,任由景天牵着出门去。   景天在门边顺了一把砍刀捏在手里,出去转一会儿,回来还能砍根柴烧火。      清水沟地势奇特,是山区罕见的盆地,除了将村子一分为二的河水,四周都是大山,山间郁郁葱葱的林木透着黛绿。      两人走到树林边,估摸没人会出现在这里,半夏不着痕迹抽回手,抬头看向四周,努力辨认方向。   山里植被茂密,如果她离开时迷了路,可能就会被困死在这大山里。      景天看了看正在四处张望的半夏,垂下眼眸,“你说树林里会不会有动物?”      半夏看了景天一眼,“这么浓密的山林自然有不少动物,只怕树林太密,山里的动物比我们熟悉这片森林,不容易被人抓到。”      景天盯着手里的砍刀,灵光一闪,“我们再往里走一些,我有些想法想实施一下。”      半夏不明所以,景天已经拉起半夏的手,从崎岖的小径深入林间。      走了一段,感觉村里人迹的喧嚣很难传到此处,景天停住脚步。      四处看了看,找到一株韧性极佳的树木,选取笔直光滑那一根枝丫,约二指宽的直径。   景天轮起砍刀,三下两下就把枝丫砍了下来。      力量的充盈,让景天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这具身体,身体素质好得没话说。   体现在前天摔到头,今天毫无感觉,两砍刀能砍断一根不细的树枝。      半夏看着景天把砍下来的树枝修剪成长长的木棍,一头削尖,在地上比划几下。      景天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石头不多的地势,看向半夏,“你帮我扶着一下。”      上辈子因为身体原因,景天基本都在纸上谈兵,偶然看到过传统猎人捕兽陷阱的布置方法,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半夏听话的扶着棍子,景天朝地上捡一块石头,一下一下把削好的木棍钉入地下。      这是一个简单的陷阱,把木棍压弯,用绳子打活扣,别上一根脆弱的插销固定掰弯的木棍。   动物踩到插销时,利用绳子活扣松了那一瞬木棍韧性的反弹,收紧猎物脚上的绳子,将猎物困在木棍上。      景天拨弄几下木棍确定牢固,一个使劲儿,把钉入地下的木棍弯折,才想起他没有绳子。      心思绕了一圈,景天把目光锁定在半夏绑头发的发带上,“半夏,把你的发带借我一用。”      半夏一愣,虽然不知道景天在做什么,却没有问原因,抬手解下发带递给景天。      满头如绸缎的黑发披散,山风刮过,扬起几缕发丝,看得景天一呆。   半夏的美,是那种亲近自然的美,跟景天以前看的满屏复刻脸有着天壤之别,完全符合他的审美。 第一卷 第10章 活扣捕兽 半夏感受到景天的目光直直看着自己,顿时脸烧面热,背过身子不理景天,将被风扬起的头发捋到耳后。      景天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半夏,你很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半夏闻言,转头白了景天一眼,“你这辈子见过的女子不过二三,都是常年操劳的农妇,我自然比较好看。”      景天笑了几声,“我口误,我的意思是两辈子。”      收回目光,景天仔细在压弯的木棍上绑着绳结,朝地上捡一截细小干脆的木签,别住活扣,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兽扣的布置。      “你让远一些。”景天掰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准备试试能不能成功。      半夏到现在已经看出景天的意图,便往旁边走一段距离,躲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后面。   歪头露出一个脑袋,她也准备看看景天做这个简陋的东西有没有用。      景天好笑的摇了摇头,莫名觉得半夏这个动作直戳他的萌点。      用手里的棍子杵一下活扣里的木签,木签轻易断作两截,失去牵制,压弯的木棍猛的伸直,竟有破空之声。   活扣随之收紧,木棍弹起的力度,让景天手里的树枝脱手而出。      半夏被吓得眨巴几下眼睛,定睛一看,先前在景天手里的树枝已经被活扣拴住,挂在地里那根木棍上。      “哈,还可以。”景天摸了摸猝不及防被震麻的手,觉得在山里布置这种简单的捕兽扣可行。      半夏围着捕兽扣转了一圈,“这个只能困住小的野物,力气大一些的,就算被拴住了脚,也能把木棍直接从地里拔/出来拖走,除非……”      “除非什么?”      半夏想了想,“不要把这种压弯不会断、放开能弹起的树枝砍下来,直接在这种树上压弯布置,这种树属于灌木,根茎应该算牢固,大型动物也不一定能把它连根拔起。”      景天望着半夏笑,“有人说过你很聪明吗?”      半夏假装没听见,“像这样砍下来布置的,可以把木棍的一头固定在旁边高大的树上,也能防止动物挣扎把木棍拔起拖走。”      景天点头,“好,那我们回去准备绳子和诱饵,再来满山都布上捕兽扣,总会困住那么些个眼神不好的家伙。”      这个陷阱的好处在于,对人没有太大伤害,可以放心布置。   就算有人不小心被勒住了脚,也最多绊倒而已,活扣是越挣扎越紧,但人能够轻易就能解开。      两人准备回家,景天取下半夏的发带,绕到身后给半夏绑头发。      半夏攥着衣角,“这个捕兽扣抓到的动物都是活的吧?”      “对,不过动物挣扎激烈的话,可能会扭断腿。”      半夏眼前一亮,“是活的可以卖个好价钱。”      半夏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知道很多权贵人家对家养肉食已经失去兴趣,反而十分钟情各种野味。      平时猎人都是一击致命,出售时已经是死物,众人默认肉质不算新鲜,但一只野鸡的价格还是比家养的贵两个倍。   活着的野味,价格要比死了的翻上一番,而且不愁销路。      景天看着半夏双眼亮晶晶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捏一把半夏软软的脸颊。      嗯,手感不错。      仿佛景天的手沾有颜料,被他碰到的那张脸,立刻如同夕阳浸染的晚霞。      “走吧,咱们回家。”景天牵起半夏的手捏了捏,他很喜欢半夏的触感。   可怜他前世活了二十余年,竟不知道女孩子是如此绵软。      回到家景天找翠枝要绳子,却发现家里并没有那么多绳子。      翠枝不知道这个小叔找这么多绳子做什么,“原来咱们家倒是有很多苎麻皮,只是近两年灾荒,都被拿去换钱了。”      他们家山墙边有一片苎麻,每年一发,皮能剥出原料,做麻布麻绳。   翠枝和王氏每年都剥来留着,一家人搓完绳子还能有余,但这两年把家里余下能换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      翠枝寻思了一下,“这样吧,去山上割些羊草来拧绳子。”      羊草是一种叶细长的草,可以用了拧草绳,比苎麻难拧,不如麻绳牢固。   现在山上的草都是干的,拿回来用水发软直接拧,牢固度又不如割鲜草回来晾干拧的绳子,聊胜于无。      “好。”景天没见过这种草,带上翠枝去了山边,割了很多的羊草。      翠枝心灵手巧,坐在灶台边烤着火,将一叶一叶的草拧在一起,变成一根细长的绳子。      景天领着半夏坐在一旁,跟翠枝学拧绳子,但是新手技拙,景天拧的比较松,还容易散。      翠枝看着景天,笑道:“不急,慢慢来,二狗你跟嫂子说一下,你要这么多绳子来做什么?”      景天继续跟手里的草较劲,没有抬头,“我准备在山里布置一些捕兽的陷阱,要用绳子。”      “陷阱?”翠枝蹙眉,“河西的齐老头是猎户,曾经在山里布陷阱,村里人经常去山上打柴,河东的柱子不小心掉进陷阱里,死了,村长说过不让在山里布置陷阱,打猎只能用打的。”      景天手顿了顿,抬眼看着翠枝,认真道:“这个不是那种要命的陷阱,只是能拴一些小动物,不会要人命的。”      翠枝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道:“你有分寸就好,不要闹出人命。”   本想问景天为何会布这种陷阱,又觉得问也是白问,毕竟这个小叔傻的都能摔聪明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景天没有多说,只是让翠枝把绳子拧结实一些,带上绳子和半夏,去深山里置扣子。      按照半夏说的方法,找一些天时地利的树枝,隔一段距离就布置一个捕兽扣。      两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隔壁的山头布置了十余个活扣,再轻轻往活扣里放两颗玉米,有没有效果只能第二天来看。      晚上吃了饭,景天就给半夏擦脸洗脚,牵回房里,让半夏继续给他说黎国的制度和人文。      李老汉几人见天一黑景天就领半夏回房歇息,俱都会心一笑,指不定过不了多久二狗都能当爹了。      而房里景天对半夏恪守君子之道,两人同枕一被,促膝而谈,没有丝毫出格的举动。      毕竟半夏不是真傻子,景天也非此间人。      半夏是以银钱换回来的妻子,按照这个时空的规矩,半夏就是景天的所有物,他能随意处置。   但景天曾经生活的环境人人平等,不可能无动于衷做出践踏人权的事。      半夏事无巨细的跟景天说着科举制度,景天偏头看了看半夏认真的眉眼,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半夏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于两人之间,景天沐浴其中,只觉得浑身舒适放松。   说着说着,听闻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半夏偏头一看,景天已面见周公。   抬手给景天拉了拉被子,半夏看着景天俊逸的侧脸出神。      景天天庭饱满,眉骨微突,眼窝略陷,睫毛短却浓密,鼻梁挺直,唇边几许青色的胡茬冒头,样貌深邃而刚毅。   再往下,能看到凸起的喉结,被褥下结实匀称的身体轮廓。      半夏有些脸红,暗骂自己不知羞,竟细细打量一个男子如此之久。      景天动了一下,半夏本就心里发虚,惊得立刻摆正脑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心如擂鼓,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胸而出。      过了半晌,景天没有动静,半夏又悄悄睁开眼睛,吹灭亮子,端端正正躺在里侧,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明,景天率先醒过来,看着蜷在自己怀里的半夏,心满意足笑了笑。   他从未体验过被人依靠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      半夏在景天怀里蹭了蹭,景天暗道不好,虽然他前辈子是个病秧子,但男人会有的反应他都有,只是没人愿意跟他一个病秧子相守罢了。      晨/勃这种东西对男人来说很正常,何况现在他拥有一具血气方刚的青壮年身体,怀里还躺着一个身娇貌美的美娇娘。      景天不打算让半夏看到他现在的窘态,正准备抽身起床出去冷静一下,半夏却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的半夏有些茫然,呢喃一声,随后感觉大腿挨着一处硬物。      景天抽身的动作僵住,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虫吃空了脑子,居然顺势蹭了蹭,感觉那处物件又硬了几分。      几个呼吸过后,半夏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脸色一瞬像煮熟的虾,迅速从景天怀里退出来,缩到墙边。      半夏觉得自己脸烧得在冒烟,眼神无处安放。      景天被半夏的举动弄得有些许尴尬,“半夏,你不要害怕,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它不咬人,一会儿就好了。”      半夏没有接话,脸色好像更红了一些。      景天叹口气,起床穿戴整齐,“起来吧,我们去山里看看有没有抓到野物。”      “嗯。”半夏睫毛扑闪几下,软软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