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1章 楔子 她要嫁了。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一纸婚约。 她身着红装,盖上盖头,由着不知名的人背着她上了花轿。 她没有嫁妆,没有娘家,只有这么一个人。 也是,作为一个妾侍,这么一个人便已足够。 夜,静谧的如水般平静,淡淡的月光洒下来照耀着前行的路。 花轿走的很是平稳,坐在里边没有感到一丝晃动,卫珑月紧捏一块玉佩,自嘲的笑了笑,他怎么会记得你这么一个家族灭亡的女人呢?你是什么?只是因着李家权势留下来的一个妾罢了。 掀开花轿一角,用力将玉佩丢出去。 丢了,她就是只是卫胧月,丞相幼子李康德的妾。 丢了,她就不能再有念想,断却前尘往事如飞烟。 丢了,她就丢了那些年少韶华。 喜娘在轿外提醒道:“新娘子,李府侧门快到了。” 快到了,她的新家快到了,她盼了七年的那个人终究是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句‘七年荫华,繁华待去,我来娶你。’终究只是玩笑而已。 花轿停下来,有人在她的轿前踢了三下,她感觉到轿门被掀开,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李康德抿唇一笑,温柔道:“珑月,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她微微点头,心中却满是苦涩,季亦淞,我等了你七年,可是我却等到做了李康德的妾。 在我家败人亡的时候,是他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求到圣上面前,保下了我。 在我无人可依的时候,是他力排众议求娶我。 我何尝不知道他会好好待我,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季亦淞,我苟且偷生,只为等你七年后的承诺,可你在哪里? 现在我要嫁了,我真的要嫁了,嫁给这个温柔如水的男子,嫁给这个一心扑在我身上的男子,可是,你在哪里? 卫珑月从花轿中出来,掀开红盖头露出一张绝色艳丽的脸,她看着李康德微微一笑,嘴角那一抹鲜艳缓缓的流了出来。 喜娘赶紧抢过卫珑月手中的喜帕,意欲将它盖在卫珑月的头上。 卫珑月站得挺直的身体却是向前扑去,无力的倒在李康德的怀里,奄奄一息道:“带我,去无果山的山峰上,我想看日出。” 李康德淡淡说了句“好。”听不出情绪。 两人就这样丢了花轿,丢了迎亲仗对。 晚上的风有些湿,吹着身上凉凉的,却是不冷。 卫珑月揽住李康德的脖子,像只小猫般窝在他的怀里,汲取着温暖。 无果山,山上的树没有一棵是会结果的,因此称为无果山。无果山的山顶有着一座凉亭的,坐在凉亭里面能看到北国帝都最美丽的日出。 李康德搂着卫珑月坐在靠椅上,小心翼翼的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生怕寒霜落在她的身上。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怀中人的呼吸也在慢慢变弱,李康德不由自主的将她搂得很紧,直到她轻笑一声道:“原本明早我才死的,你今天就将我捏死了。” “抱歉,我……”李康德慌乱的松了手,结结巴巴道,还没说便被她打断了。 “鱼积,你恨我嘛?”卫珑月冰凉的手握着他宽厚的手,抬头看着他,“其实你该恨的,我宁愿你恨我,这样我的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鱼积,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就喜欢你这般自私。”李康德浅浅一笑,揉着卫珑月冰凉的手,淡淡道。 “你也总是让我欲罢不能。”卫珑月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温柔道:“你说,这世上哪有男子如你这般,温柔又体贴,更可怕的是,专情又痴情。” 李康德抚着她的鬓发,退去那她头上的发钗,这些都是他亲手为她设计的,可是,她不喜欢,他便不强求她,如他对她的爱一样。 她不爱,他便放手。 “那下辈子,你一定还要遇上我,我依旧爱你。” “好。”卫珑月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湿了李康德的衣襟,唇角却绽放出一个笑意。 她的笑很美,潋滟般芳华。 月光温柔的洒在他们身上,那身影就如深爱的恋人,彼此相依相偎,彼此温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卫珑月淡淡的看着草木,高矮不一,却又格外和谐。 “鱼积,我今年有二十岁了吧?” “二十零三个月八天。” “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三岁,我遇见了季亦淞。”卫珑月环着李康德的手臂歪着头看向远方回忆着。 “那个时候,他十五岁,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眼睛大大的,鼻梁很挺,那一张脸上的戾气很重,你随着太子伴在他的身旁,让我觉得,你们就像两国的代表,一个南,一个北,一个冷漠冰霜,一个温和醇厚。可是我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在后来的庆生宴中遇见他,喜欢他,爱上他。我为了一个承诺等了他七年,家破人亡,我却依旧苦苦等他,鱼积,我是不是很傻?” “没有,珑月是最聪明伶俐的女子。”李康德的嘴角始终牵着一抹笑,在黑夜的暗色下,掩盖住了眼中的那一抹红。 “我也觉得我这般聪明伶俐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他落胎,为了他苦等七年,最后啊,我才知道,我不是傻,我只是不想活了,爹死了,娘死了,我却活着,多么讽刺啊。我只是要找一个借口,才会在今天死的,让脏水泼在季亦淞的身上,这样我就不会鄙视自己,不会嘲笑自己,鱼积,你说我是不是很会找借口?”卫珑月噙着一抹淡笑,眼中闪过狡黠,轻轻的问道。 还未等到他回答,她已经继续说着,“鱼积,我觉得我好轻松,我没有怨恨,没有仇恨,只有要解脱的轻松。” “那样便好,我不用担心你是不是心里不快活,不用担心你过的是不是不愉悦,我就不用担心了。”李康德亲了亲卫珑月的额头,柔柔的声音道。 “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担心我的,我也一直都是这么让你担心的,我真是没良心。”卫胧月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浅浅的音调,没有她往日那般的华丽与倔强。 “你现在才知道你没良心啊!”李康德似乎很是感叹。 “呵呵!”卫胧月窝在李康德的怀里,披风掩盖住她的身子,像猫儿一般抱住他的腰间,甜甜道:“我好累,日出了,你喊我,好吗?” “好……” 月亮一点点的移动,直至繁星隐去,才渐渐落至西边。 迷蒙的光线照耀两人的身上,勾勒一处幸福溢出的景色,浅浅的绿就如那春天的萌芽,欢快的,张扬的,将两人包围在其中。 李康德推了推怀中的卫胧月,轻声道:“珑月,天亮了。” 卫胧月睁开双眼,青丝覆盖在她的颈间,初醒的娇媚让人眼前一亮。 眸中的依恋看着那日出的红,如他们身上的大红喜装,相得益彰,像一场华丽的盛宴。 “真美。”卫胧月拨开披风起身站在亭中,眼睛一眨不眨的赞叹道。 “是啊。”李康德淡淡应道。 卫珑月执起李康德的手走到崖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递给他,笑道:“鱼积,喝了它。” “忘情水吗?”李康德打开闻了闻挑了挑眉,问道。 卫珑月点头,“嗯,我很早就得到了,可是却正缝卫家大难,我便没有心思喝了,如今,正好给了你!” 李康德捏着瓶子在掌中磨砂着,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季亦淞为什么不来找你?” 那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却失了他往日的轻淡,有一丝激动。 “我知道。”卫胧月松开他的手,笑道。 李康德玩味一笑,“你知道?” 站在崖边,迎风而立,卫胧月的身子就像是纸片一般,又轻,又薄,仿佛稍有不慎,就会飞扬起来一般。 “嗯,我知道,是你不让他来,我也知道,是他勾搭我父亲,致使卫家灭族,这些我都知道呢。” 李康德淡定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复杂的看着卫胧月,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是哑口无言。 “季亦淞利用我的关系撺掇父亲叛变,被你无意知晓,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的告诉丞相,于是这件事情圣上知道了,于是卫家灭了族,你对于我愧疚,便求情将我留了下来,否则那叛国大罪,我怎么还能活下来呢?季亦淞屡屡想要接我去南国,却被你阻挠,你怕总有一天会失蹄的时候,便将我求娶了去,总归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你这样雪中送炭,我会万般感激的,这样,无论我有多么爱季亦淞,我都会一心一意侍奉你。”卫胧月折了支菊花,轻轻道。 “你……你知道?”李康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温和的面容变得无比尴尬,结结巴巴道。 “嗯,我知道。”为珑月将菊花插在自己的发间,朝着卫胧月淡然一笑,顾盼生辉,“我知道你写信给季亦淞,告诉他有本事就在我们成亲那日抢亲。我也在等他抢亲,可是他却没来,我是有点失望的,否则死你们面前,看着你们被天下人笑话,我的心里估计能稍稍有些得意吧。” “胧月……”李康德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权利啊,太重,下辈子,我要找一个看重我更重于权利的人。”卫胧月扬了扬眉,将自己的身上的大红袍一扯,任它飞落在山间,得意道:“我找了许久,找到一个足够惩罚你们的两人的主意,那就是在有我们三人最美好的回忆地方,让你们亲眼看着我死在这轮红日之下。” 说完便朝崖边一跃而下,轻轻的笑音随风传来。 “鱼积,亦淞,在你们看着我死的时候,你们的父母也随着我而去,给我陪葬……” 给我陪葬……给我陪葬……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2章 重生 清澈的露水躺在绿叶上,将这深山林中的景染得更是凉爽舒适。 微暖的阳光晒在树的上空,经过层层叠叠的筛选斑斑点点的碎光落在躺在地上的人上。 卫胧月睁开眼睛,自然的坐了起来,动了动手,随意的拂掉自己自己身上的碎草,突的怔住,起身仔细的看了看周围。 入眼便是一片无际的芸萃,荒无人烟,她站在翠绿的草地上,轻风拂过,飘扬的青丝垂了下来缠在她的颈间,有些微痒,她抬手拨开,却看着自己的手发愣。 这是一双白嫩纤细的手,略有些肉,显得更是讨喜。但是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应当是那种纤细且又修长的,看起来是一双非常美丽的手,优雅温和,而这手却更像是妙龄女子的手。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服饰,想起那日自己跳崖之时,她脱了桃红色的喜袍,穿的应当是白色的中衣,而现在也是一袭白衣,但外袍却整整齐齐的套在自己身上。 她眉头微皱,心里有些拿不准,难道是有人救了我?还在自己昏迷之时将我养胖了些?这虽然是有点不太可信的事情,也无法解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但如今也只能用这种离谱的故事来形容她为什么变了个样。 撩起裙子选了个方向走去,既然救了人,这附近总有人住的吧。 “小姐,小姐。”远处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卫胧月皱了皱眉,若有所思,我跳崖之前吃了毒药,没摔死也是毒发身亡,但是当时好像没感觉到疼痛,应当是被毒死的了,难道是楼阁发现我跳崖之后特地下来寻了一番,找到我的身体还有口气,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样的话,我可算是命大了,这副身体天生无法习武,柔弱的很,组建楼阁这个组织,也是花费了我不少的精力,威望与手段并集,才能稳当的掌管楼阁。 辨出那道稚气的声音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她便坐在原地靠在树上等候。 心中却总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是哪儿怪异,她反复的翻遍身上的穿戴,衣裳的料子是棉的,软软的,却不是她喜欢的料子,按理说,楼阁的人应当是知道她的喜好才对,怎么会给她穿她不喜的东西? 起身转了个圈,却猛的发现,她竟然矮了少许,也丰腴了些许! 丰腴她还能理解,这么些日子被养着,楼阁的人肯定会想尽办法喂她吃食,丰腴了些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这矮了少许又是从何而来? 思量了许久都得不到答案,那清脆的声音已是再次袭来。 “小姐,您怎么又溜到这里来了?今日可是您回宫的日子,陛下和皇后多年没见着您,挂念的紧,前头的斐将军都催了好几回了。”出现一个梳着双鬓的小女孩揽住卫胧月的胳膊,拉着她便往回走,嘴里还不停的抱怨着。 陛下?皇后?什么时候北国的皇帝改了称号为陛下了?还和皇后挂念她得紧?这莫不是脑子都坏掉了? “小姐,不是奴婢说您,您说您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怎么遇到回宫这事,您就百般不乐意,雪山爷爷不是说了嘛,您身为皇室公主,若不是打娘胎里出来得了热毒症,您岂会在这荒山野邻住了十三年?早就在那宫里被娇惯着呢,所以说,您就是一个有福的人,该享受那荣华富贵,您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小女孩苦口婆心的劝着,却突然发现拖住的那人停下怔怔的看着她,那眼中尽是迷茫。 卫胧月就只抓住了那几个关键词,她是公主,她怎么会是公主呢?她一个罪臣之女,打了八辈子的竿也爬不上那公主之位啊! 小女孩将手放在卫胧月的眼前晃了晃,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 卫胧月蹙眉,抓住小女孩的手,迷茫着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奴婢是伊然啊!”小女孩理所当然的答道,说完一张小脸却是十分愕然,突的将卫胧月抓住她的手手一反,将卫胧月的手扣在了她的手心里,探上她的脉搏。 沉稳有力,没有任何病状。 然而她眉宇间川字却皱的更深,她的小姐,是不会任她扣住手腕的! 伊然?卫胧月眉宇间露出困惑,她的身边,是没有这个人的,莫不是青涯他们新纳入的人? 正当卫胧月恍惚之间,伊然却扣住了她的脖子,一只清凉的手将她的脸庞摸了遍,没有寻到半死痕迹,更是不解,一双厉眼紧盯着卫胧月,森然道:“你是谁?将我家小姐弄哪儿去了?” 伊然虽然扣住她的脖子,却是没有用力,卫胧月是不疼的,只是头却疼的紧,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你家小姐弄哪儿去了?难道我不是你家小姐? 电闪雷鸣之间,卫胧月突然问道:“你家小姐姓什名什么?” “姓慕容,单名一个悦字。”伊然听着她与小姐同样的音色,那镇定自若的神色,与自家小姐如出一辙,心中更是怪异。 卫胧月心中大惊,怔怔的看着伊然。 慕容,这姓氏不是西国国姓吗?西国文化与北国大不同,一国之帝都是成为陛下,那慕容悦,更是西国皇后斐氏的嫡幼女。 她从北国帝都跳的崖,与西国相隔何止是千万里,如今又怎会身处西国境界?还是什么皇室公主?饶是卫胧月淡定自若,也受不住这样大的转变。 她定定的看着伊然,声音有些虚弱的问道:“你知道你家小姐身体有什么特征吗?” 伊然沉思了片刻,伸手点住卫胧月的穴道,见她没有半点反抗,神色间又有些迟疑,这莫不是小姐要回宫了,心情不好,耍着她玩的吧? “没事,我也想知道我现在到底是谁。”卫胧月抿唇一笑,浅浅道。 话音一落,伊然眼中的迟疑更加的明显了,干脆收了手立在卫胧月半尺的距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审视的看着她,嗤笑道:“小姐,您今儿个可是会玩新花样了。” 卫胧月的脸色黑了黑,落在伊然的眼中明显是恼羞成怒,干脆坐在地上数落起她来。 “小姐,你说你啊,在这雪山之中从一岁待到十四岁,待了整整十三年,你天天念着出去,这我十分理解,毕竟一个地方,没有同龄人,迫切想要接触外面的世界,我懂,奴婢也是这样的想法。如今你可以出去了,反倒是赖在这里不走了,你能告诉奴婢,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吗?”伊然抬头看着卫胧月,稚气的脸上满是不解。 卫胧月抓住话里边的信息,知道那慕容悦十四岁,那正好是元年两百四十四年,这一年,也是她跳崖的那一年。 眯着眼打量了这周围,绿色环绕,应当是春夏天,然而这里是雪山,长年冰雪环绕,这绿色本是不正常的,也不好判断这到底是哪个季节。 卫胧月刚想出声询问,伊然又开始说道:“这皇后娘娘也是了解你,怕你赖着不肯走,特意派了即将大婚的斐长恒来,你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走,也不能坏了别人大好的姻缘吧?偏生这人还是你表哥,皇后娘娘这主意真是坏极了,难怪能生出小姐你这么坏心眼的人。这斐长恒也是可怜,娶个媳妇,也能碰上这么一挡子事儿。” 卫胧月哭笑不得,这慕容悦是坏心眼,但这伊然也不是个善茬,哪个人说当今国母的坏话还能当着她的女儿说的? 不过,这西国的皇后也是用了苦心了,竟然用侄儿大好的姻缘来绑着女儿回去。 伊然叹了声气,盯着卫胧月没了声。 卫胧月见状,看着她反复叹气的,万分感慨,自己的脑子里也整理的差不多了,按理说,无果山那么高的悬崖,她掉下来绝对是能摔死的,就算摔不死,跳崖的那一刻,已经毒发了,就算再好运,被喂了解药,也不会这样一幅完好的身体,半点疤痕都没有,忙问道:“伊然,如今是什么日子了?” “六月初五,斐长恒可是六月二十就要大婚了,咱们这回去的时间,少说也得花费十天,你可是想好要回去了?”伊然没好气的道。 六月初五……元年二百四十四年六月初五,这,这怎么可能…… 她和李康德的婚约定在六月初四,择了一个寓意丰富的日子,她六月初五在日阳刚出时便跳了崖,就算她怎么遇上奇迹,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就到西国来啊! 脑中突然想起那些奇异书本里的借尸还魂,脸色抽搐的想到,莫不是上天念在她没有将李家和季家灭族,所以让她重生在这西国公主的身体中? 伊然见着她脸色变了又变,试探道:“小姐,你不是真想坏人家姻缘吧?那可是要遭雷劈的!就算劈不死你,也要让你半死不活,到时候我可不养你!” 最后那句话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卫胧月……哦,不,她现在是慕容悦了,无奈道:“伊然……你快确认一下我是不是你家小姐,我……好像真的,都不记得了……”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3章 坦白 这话说的极其认真,慕容悦本人也是一副极其尴尬的样子。 伊然咧了咧嘴,嘿嘿道:“小姐,你就别想戏弄我了,你要是真想发泄心中的那窝子火,大不了,我陪你去戏弄别人,听说这次斐将军来了个副将,姓什么顾的,长的那叫比女孩还美……” 慕容悦暗叹,这身体究竟以前信誉究竟是有多么的差啊…… 真的她不相信,那她也没办法了,只得顺着她的话道:“我这会儿是没兴趣去耍了,你不是说那斐长恒等不及了?那还不解了我的穴道?” “你真当愿意跟着我走?不搞花样?”伊然呆愣,抿了抿唇,警惕的看着她。 这姑娘的疑心病如此之重,难怪是要陪着公主入宫的! 慕容悦没有立刻点头,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似伤感道:“总归是要回去的,赖在这里也赖不了一辈子,还累得徒增师傅被宫里人说闲话。” 伊然慎重的点了点头,深感赞同,慕容悦冷不防的刺道:“再说了,刚刚你还不是说我拆了人家姻缘是要遭雷劈的,不死也会半生不死么?我可是不想死,那宫里的荣华我可是还没见过呢!” 似嗔非嗔,似怒非怒。 那精致眉眼的娇媚中透着一抹恣意,飞洒在这山水之间,别有一番韵味。 伊然不由看的痴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意味深明的笑了笑,“小姐,奴婢觉着您这回看着多了些变化。” “哦?”慕容悦心下一动,不动声色的挑眉。 “以前您啊,总是一副皇宫之中多的是狼豺虎豹,无论我们如何劝说您,您都是兴趣缺缺的样子,昨儿个您还说那陌生表哥的婚事于您一点都不相干,娶不成就是他的命,如今您竟然说出这么深明大义的话,奴婢总觉着您成长了些。”伊然凑着身子上前解了慕容悦的穴道,飞快的闪开,嬉笑道。 那皇宫中可不就是多的狼豺虎豹?慕容悦失笑,见着伊然躲得远远的,想着拜于雪山老儿门下,这武功应该挺高的吧? 可惜了,她不会武,想着脸上不竟露出一幅惋惜的神情。 伊然惊诧的呼出了声,随即又捧腹大笑,“你竟然还有惋惜的神情?”说完又停了笑脸古怪的道:“你莫不是又后悔了吧?” 慕容悦一时无语,她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还会去欺骗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只得率先走去。 两人并肩着走,一路上伊然的话十分多,慕容悦倒是一路无言,她是卫胧月的时候,对于这个西国神秘的公主便没有了解,何况楼阁主要在的地方也是在南国和北国。 那个时候,她要等季亦淞,又不要推辞各世家的提亲,不通女红手艺,倒是善通谋略之才,外祖母只有娘亲一个女儿,去世之后将她的嫁妆都给了她,娘亲也想教她掌家,那些嫁妆也就落在她名下了,无聊之余组成了一个楼阁。 “伊然,你一会称我会您,一会就是你了,称自己也是一会奴婢,一会我的,这是……”慕容悦饶有兴趣的问着,还没说完伊然便打断了,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你道我愿意这么说的啊?我这还不是为了到宫里去好习惯,现在联系着么?现在我累了,你还不许我歇歇么?” 所以,就是称呼交叉了,只是要练习,然后累了又换回来了…… 慕容悦哭笑不得,这般纯粹的女子倒是少见,就算前世,她的身边也没有这样一个知心人,随意的调侃,随意的抱怨,不怕说多了嘴,也不是所谓场面的维和,这样的感觉,真好。 伊然又继续说着,从皇宫这个话题直接联系到帝都,慕容悦便记着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人才踏出了那片树林,看见了一座简陋的院子,院子里摆着一盘棋,两个青年人对坐着,安静的对弈,一袭紫袍和一袭黑袍装裱着,也是格外赏心悦目,不远处一个老者眯着眼躺在铺了一张不知种类的毛皮的躺椅上。 慕容悦想,那两个青年男子便是伊然口中的斐长恒和顾子辰了吧,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伊然敛了敛神情装起了端庄文静,将慕容悦领了进去,走至老者面前,轻手轻语的推了推他,见他睁开了眼睛,即刻道:“雪山爷爷,小姐寻回来了。” 闻言那两对弈的青年也停了下来,回首将视线落在了后面的慕容悦上。 慕容悦淡漠的扫了一眼三人,按照伊然所叙述的性子冷道:“师傅,徒儿累了,先休息去了。” 话落也理会那欲言又止的两人,径直走开,走到半路,又转了回来,她又不知道哪个是她的屋子,只好对着伊然道:“伊然,明天咱们离开,你去将我的一些东西收拾下,我和师傅聊聊。” 雪山老头原本不显见的眼眯的更加厉害,只看得一条缝隙,温和笑道:“不知道悦儿要和为师说些什么?” 慕容悦没有接着他的话头,而是冷冷的撇了一眼斐长恒和顾子辰,漠然道:“难不成两位想要听我和师傅说些体己话?” 斐长恒苦笑,这名义上的表妹是半点不留情面的,初次见面便给他一个大冷脸,让他不得抹汗庆幸这表妹是生活在这大雪山中,影卫都在山下,这顾子辰也是从小到大的友人,才不至于有难堪。 “恒自然是不会在这里打扰公主和雪山前辈说话的。”一袭紫色衣袍的男子恭敬自然的道,便携顾子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当真是不打扰了。 慕容悦便知道紫色衣袍的事斐长恒,蓝色衣袍的事顾子辰,仔细打量了一眼,还真如伊然说的,这顾子辰看着柔柔弱弱的,似有女子的妩媚之美,更有斐长恒对比,更显得较弱了。 “你这丫头,有什么话要对为师说,还冷言冷语的对待那两个小子?他们都是名门之后,从小养得比您还娇惯,若不是个肚量大的,谁能容得了你这位公主?”雪山老头睁开眼捊了捊胡须,笑道。 只是慕容悦毕竟是经历国家族叛国还能活下来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那微笑中的含义,虽是关心的话语,可那笑中有着几分调侃和警告。 慕容悦沉了脸,一双凤眼略显的深沉,半响不语。 见着慕容悦这副反常的样子,雪山老头调侃的笑脸也是收了回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对于慕容悦,雪山老头是了解不过的,虽是公主之尊,可是他从未将她当做公主,反倒是当做孙女在养。 平日里无论发生事情,慕容悦都没有这般脸色,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师傅。”慕容悦沉默了半响,理好了措辞,抬头看着雪山老头,眸里有些茫然,却是没有半点慌乱,吐字清晰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话落,雪山老头也是一惊,脸上的笑顿时维持不住了,连忙上前替慕容悦把脉,片刻,眉宇间的川字皱得不成形了,才舒开深深的叹了声气,“都是命啊……” 慕容悦心下疑惑,却是不敢表露出什么,她敢实话实说,是因为在这里与雪山老头朝夕相处了十几年,若是漏了半点痕迹被人生疑,还不如现在就说清楚,反正这师傅是不会害她的。如今这雪山老头忽然道是都是命,更是让慕容悦摸不着头脑。 “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雪山老头沉思了许久,目光遥远,却始终不知道没有开口,慕容悦只得开口问道。 雪山老头却是没有立即回答她。 两人沉默下来,慕容悦抬头看了看天,已不是初醒那般的碧澈,而是蔚蓝一片,偶尔白云拂过。 许久,雪山老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慕容悦,端详了许久才喃喃道:“当年你刚满周岁,那出生携带的热毒,宫里的太医实在是压不住了,你母后的哥哥,也就是斐长恒的爹求到我这里来,我才去了趟皇宫,当时钦天监的阁主卜卦说你十四岁这年命定大劫,且绝不能养在宫中,甚至与宫中的人见面相处,否则必定冲撞了度不过去,正好你身上的热毒也需要在雪山这个长年积寒的地方养着,所以我就只好带着年幼的你回了雪山。” 就是这样,一个年幼的公主,被一个江湖人物给带去抚养了。 慕容悦简直是有点不太敢相信,宫里十三年来不管不问,甚至是连个问候都没有,竟然只因为是钦天监的一个卜卦! 声音骤然冷道:“我这不是还没满了十四岁么?又来接我做什么?” “是啊,原本是想等你过了十四岁再走,可如今北国先皇暴毙,新皇登基,有朝臣上折说带着皇室人员过去,得了北皇眼缘,两国联姻也未必不是好事。” 原本还只是因为皇帝皇后的冷清使得她心凉的话,这回却是真的愤怒了,西国皇室,慕容悦为长公主,要和亲,也理是她当先! “皇室里面,公主中就属你最年长……”雪山老头欲言又止,尽是感慨,这皇室的龌蹉一般人都是接触不到的,偏生他抚养了长公主,这慕容悦又得他心,这宫中的消息,他还是为了她而不避免的。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4章 恼怒 慕容悦乃是皇后嫡出,在公主中是排名最大的一个,也是最为尊贵的一个。 因年幼便被疾病折磨,西凉陛下很是宠爱,皇后膝下有两个皇子,只有这一个公主,这个公主还是因为她身子未调养好而落了疾病,十几年未得一见,自是十分想念。 只是这皇宫之中,念着她的到底是少数,不然她已经在众人的视线中淡出了十三年,这想要送去和亲的人怎生就偏偏点到了她头上,那些个郡主不也是千金之子? 微微头望向那天空中的碧蓝,慕容悦心中叹了一口气,那自由,总是像那水中的月亮,只能看着,羡慕着,却总是捞不着。 她自是不相信那钦天监所说的大劫来临,而是是将心思注意到了这次提前回宫的事情上。那所谓的大劫若真是她换了身体活下来的话,那也算是大福了,反倒是这次有预谋的回宫更像是劫难。 “小姐,我们该走了,斐将军和顾将军在外面等您。”伊然推开门走进来立在慕容悦后面,温和说道。 慕容悦的心跳了那么两下,回头仔细的看着伊然,耳边回想起昨日雪山老头的话,“伊然是你亲自在那些贼人的手中抢回来的,你当她是姐妹待着,她也是将你作唯一的主子,感情深厚,我也是将你们两人当做孙女般在养,那深宫之中,师傅只念着你们两人平安。” 那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慕容悦却清楚他的意思,她离宫这么多年,宫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谁会护着她,谁会说给她使绊子,也不清楚,到底伊然只是一个婢女,她们相依长大,伊然不会害她,但却不得不防止有人来害伊然,还得两人小心。 若是在前世,慕容悦只会觉得这雪山老头废话太多,或者根本就是太过宠爱伊然,可现在,还没有进宫便有人算计到她头上了,打着想念她的旗子要她回去,连钦天监的卜卦都不顾,找个勉强的理由搪塞过去,这一回,可真是坎坷的。 风呼呼的涌进来,将门窗刮得铮铮作响,慕容悦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昨日,她的本意是想要留下来的,反正她都赖了这么几日,再赖几日也是未尝不可,可雪山老头却是告诉她,提议让她去北国和亲的,竟是她的亲生祖母,当朝太后的动作。她可以拖着,甚至可以借着病体不回去,反正她善变那两人也是知道的,可是那斐长恒是她表哥,若是没有接到她回去,自是挨罚的,这对她那个名义上的皇兄将来继位也是平白添了麻烦。 伊然提醒了一句慕容悦,便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俨然是名门大家里训练出来的奴婢。 慕容悦盯着窗外看久了,脸色晦暗不明,伊然只能看见一个侧脸,等得很是不悦,脸色一沉,上前将门窗一关,“帕里”一声响将慕容悦惊醒,愣愣的听着伊然冷声训斥:“不就是去个皇宫,你至于像是上刀山下火海一样的么?瞧你那脸色,忽明忽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爷爷将一个气度非凡的天家公主硬生生给养成了个没出息的。何况又不是爷爷将你赶出去的,是你自己当着那斐长恒顾子辰的面说今儿个要走的,现在这一幅要死要活的摸样你是要作给谁看?” 等着伊然骂完,慕容悦苦笑不得的看着她,牵过她的手低沉道:“伊然,你知道我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次回宫,我……” “我什么我?难道那劳什子的记忆没了,你的信心就没了么?以前你下山去做了多少祸害人的事情,我可是都记得的,你不记得我来给你记着,又有什么好怕的?”伊然傲然的扬了扬下巴,冷笑道。 我自是不怕,可是我却不想让你跟着我去,若是出了事,雪山来头谁来给他养老? 慕容悦的这份心思从雪山老头叮嘱她要照顾些伊然就知道了,伊然虽然是她抢回来的,可是却是跟着雪山老头信,这么多年的爷爷叫下来,感情哪会浅,她对这个万般护着她的女子好感也是倍加,怎么舍得让她去接触那么多龌蹉。 见着慕容悦低了头不说话,伊然是完全恼了。 她虽是出生卑微,但是慕容悦将她接过来却完全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后来知道慕容悦贵为公主之后,慕容悦更是对她说,她们俩个是姐妹,不是主子跟奴才,这份情谊使得她们在后来的日子里处得更好,慕容悦是个桀骜不驯的,带着伊然也是个傲气的性子,如何能容得她一直敬佩的慕容悦这般颓废,简直就是没出息! 干脆的拨了慕容悦头上的金簪,抵着她的脖子讥讽道:“你若是没这个胆子,那便死了罢,这样不用去宫里了,也省得丢了我原来小姐的脸!” 慕容悦正沉思着要不要将伊然带回去冒些险,突然一股冷意袭来,再听着伊然的话,昂起头看着她,这样的性子怎能在那阴森的地方活下去,正要开口训斥,只见伊然的眼泪如落豆子般的砸下来,撇开脖间的簪子,起身拭了她的眼泪,好笑道:“刚刚还骂我骂得起劲,这会又哭下来了,怎的变脸变得这般快?” 伊然抬手用力的打掉慕容悦的手,连带着帕子都飞落在地上,嘟着嘴瞪眼道:“不要你给我擦。” “好吧,那我就不擦了。”慕容悦一顿,将手收了回去,和颜悦色说着,也没有去理那落地的帕子。 伊然是比慕容悦小一岁,如今也才十三,虽是聪慧,但那是对外人,如今正对慕容悦急着呢,闻言眼泪蓄在眼眶中,越发委屈的看着慕容悦。 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娇巧鼻,樱桃唇,因着练武的原因,伊然的容颜上有着一抹英姿飒爽的感觉,身量也比同龄女子要高些,慕容悦虽也练武,幼时到底是亏了身子,养了许多才养好,这回与伊然站在一起,竟是差不多高。 两人对峙了半刻,慕容悦败下阵来柔声道:“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我多待了会,只不过想些事情罢了,就你想得多,还以为我是怯弱了,这一股子火都对着我发了,我都没恼你,你却先恼起我来了……” 凑近伊然的身边,将她的帕子拿出来擦拭着她面颊上的泪笑道:“你这副性子,我真不知道是该将你带去宫里还是不带,你也是知道,宫里比不得外面恣意潇洒,更何况我这一次回去,怕也是多灾多难的。” 伊然身子一震,那委屈的神情立刻变成了坚毅,二话不说挡着慕容悦的阻拦跪了下去,定定道:“小姐,伊然是你救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闯祸,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一起的,爷爷虽说是收了我帮你,可是也是真疼我的,伊然也知道,小姐在担心我,害怕我有个不测,可是,小姐怎么不想想,小姐不记得事情了,武功即便有内力,也是需要重新练的,若是伊然这个时候离开,小姐一人独自去那皇宫该有多么遭罪?小姐,你听我的,不要丢下伊然,伊然为了保护好小姐也是保护好自己的。” 慕容悦叹了声气,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无奈,扶了伊然起来,轻声细语道:“我是怕到时候我嫁去了北国,师傅没人照料罢了,你要知道,北国路途遥远……” “只要小姐不愿嫁,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会将小姐带出来!要是愿意嫁,爷爷也只会祝福小姐而已。”伊然却是再一次的打断了慕容悦的话,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冽,“再说,要照料爷爷,也得是我们两个一起,一个人只是让爷爷感伤而已。” 这话说的也没错,两人在雪山老头面前晃悠了,骤然少了一个人,更容易引起思念。 慕容悦只得点头,心头却闪过无数思绪,如伊然所说,她不愿意的,谁也不能勉强了她,只是现在,她羽翼未丰,去找楼阁,又该以何种身份去?这都是一种烦恼。 两人收拾包袱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慕容悦突地拉住伊然,淡淡道:“皇宫中,我不知道要待多久,但是绝待不了太久,你在人前守着礼仪就够了,在私下你不要自称奴婢,我听着心里怪不舒服的。” 伊然一愣,也不推脱,嬉笑道:“你这脑子里虽是不记得我,但是心里到底也是念着我被委屈了啊。” “是是是,委屈我们的小伊然了!”慕容悦拉开房门,斜睨她一眼,牵起唇戏谑道。 门外,斐长恒和顾子辰见慕容悦出来,眼中皆闪过一抹喜色。 迎接长公主回宫,这差事不好也不坏,只是这位正主长公主的性子却是个难以捉摸的,任他们两人见过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但也没见着这般脾气善变的! 两人穿着整齐的立在院门口,却不敢上前去,怕显得这行动是盼着这位长公主离开,惹她不悦,虽说缺了礼仪,但是雪山前辈也说了,这雪山之上,无需宫廷礼仪。 “快些走吧,别留久了又哭着不愿离开,我可是不想见到一个红屁股猴!”躺椅上躺着的人视线转了过来,笑道。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5章 乞丐 夏天正是干燥的时候,炎热的天将官道晒得紧绷。 马蹄声哒哒的响起,掀起一片尘土。 慕容悦靠在伊然的身上,侧着身子挡着前面的风沙。 群马飞扬,原本慕容悦和伊然是被护在中央的,慕容悦却嫌弃吃多了灰尘,让伊然给赶了马跑到最前面去了。 斐长恒和顾子辰对视一眼,皱了皱眉,却是只能无奈的看着那做慵懒状的女子,打着马朝她靠近,与她并排而走,将她护在中央。 伊然是个习武的,慕容悦是个能忍的,连着六天赶路没有一点怨言,倒是让斐长恒和顾子辰刮目相看。 应城。 悦来客栈里,慕容悦端正的坐着,圆润的手指捏着茶盅喝了一口,眯着笑眼看向窗外。 伊然坐在她的对面,静静的吃着桌上的菜,虽是不评价,但是从她那偶尔皱眉的小动作来看,这饭菜恐怕是不如她口味的。 顾子辰和斐长恒对坐着,四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却是相对无言,这种气氛一直延续了六天。 顾子辰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唇却是没有说出口。 “弱美人,你想要说什么就说,看见你这副唧唧歪歪的模样我就受不了。”伊然撇了撇嘴,冷冷道。 这弱美人的称号由来首先是因顾子辰长得妩媚,酷似女子,其次是出发前一天,顾子辰和伊然比剑术输了,伊然便更是坐实了他弱美人之名,往日还只是在背后喊喊,现在已经是拿到台面上来了。 慕容悦斜眼睨了他一眼,果然见他既恼怒又无奈的表情,暗笑了一声,便不出声了。 四人用了饭菜之后准备出发,斐长恒虽然嘴上不急,心里却是急得团团转的,毕竟那女子也是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深厚自是不用说,哪能愿意为了这迎接姑妈逼着女儿回来这家事坏了终生姻缘。慕容悦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不说什么的,也是配合他赶路。 伊然伴着慕容悦走到门口,突然一阵吵闹声传来,伊然抬眼望去,慕容悦却拉着她走过去。 走出两步,前方一个人突然撞到她身上来,被伊然随意挡了一下,倒在地上“哎哟”了一声。 这一声喊叫,声音极为尖锐,使得前方的吵闹安静了,注意力却全落到了这边来。 伊然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个扑在慕容悦身前的人,脸黑得能滴下水来。 这一个扑上来被伊然挡开的小乞丐,像是没有看到伊然凌厉的眼神,瑟缩着身体颤声道:“小姐,饶命,饶命啊。” 只看他衣衫褴褛,头发污浊,脸庞被泥土遮住不是怎么清晰,一双眸子更是楚楚无助。 慕容悦无动于衷,面色如水的看着他,不发一言。反倒是伊然,双眸中都能喷出火来,若不是慕容将身体的重量靠在她的身上,让她抽不出手来,她怕是会立即出去一刀解决了那乞丐。 他一身污浊冲撞她的小姐不说,竟然还信口雌黄,污蔑她家小姐! 斐长恒见众人朝着慕容悦指指点点,后者却是平静如水,心中暗暗着急,却没有上前,倒是想看看这公主表妹的能耐。 等旁观者的人们开始要为那乞丐讨回公道时,慕容悦唇角微牵,心里是百转千回问道:“不知道你想我怎么饶你?又是饶你什么呢?” 声音微甜,更是说出来的柔,无法让人生出半死不好的想法,息了声音静静的看着众人的声音,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小乞丐抬头露出一张怯弱的脸,明明是一个男子,那娇弱害怕的模样却更像是一个女子,口舌结巴道:“我……我……” 我了半天都没有吐出别的词,伊然脸色十分不霁,连带着看戏的斐长恒与顾子辰都有点看不下去。 这明明是有心人没事找事,脑子里下意思的将帝都那些有头有脸都滤过一遍,将几个可能人物记住回帝都好报给家族。 斐子恒正要踏步上前,挡了那小乞丐,谁知慕容悦却是十分愉悦一笑,蹲下身去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那小乞丐,软软道:“擦擦脸,想明白了再说,若是事情不急,我可以带你去客栈里面说,否则我们这样挡在门口,人家掌柜会生气扰了他生意的,你说是与不是?” 这话说的慢条斯理,有情有理,话语之间没有丝毫轻看或者蔑视,博得那些看戏人的好感。 那小乞丐也只是为了几两银子被人指使的,如今看到慕容悦待人这般随和,那股子诬陷的话顿时也是说不出口,呆呆的看着慕容悦那绝色清爽的面容。 见他愣愣的盯着自己,莫容悦也不生气,反倒嘴角勾出一个得意笑,一闪而逝,将洁白的帕子在小乞丐面前晃悠了一下,狐疑道:“你可是对我的安排不悦?若是不愿意,那咱们稍稍走远一点说吧?” 斐长恒得了慕容悦的暗示,身边一个黑衣人出来将小乞丐拖起来,对着慕容悦指了不远处一座凉亭:“小姐,可是去那?” “不用,左右我们赶路都累了,就留在此处休息一晚吧,明日再上路。”慕容悦淡淡道,眼中的温柔却覆上一层冰霜,“悦来客栈虽好,可是这位小乞丐似乎是太乐意,咱们还是另寻一家吧,表哥,你说呢?” 慕容悦虽是问着斐长恒,但眼神都没飘一个,反倒是伊然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 这一声表哥,慕容悦虽然是喊得荡气回肠,让人听了提不出拒绝之意,但却饱含着怒意。 因着慕容悦和伊然没有拖后腿,原本定下来的十日路程按照这六日的脚程估算,大约只要八日,这应城到帝都也只需两日。 若说这小乞丐是故意撞上来的,慕容悦怕是说什么都不信的。这还没到帝都,麻烦已经找上门了,还有堂堂皇室亲卫护卫,岂能不怒。 斐长恒正待说声“好。”前边那传声热闹的主角称了意回头看了一眼,一眼看到慕容悦“咦”了一声,疑惑的打量着。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6章 苏年锦 慕容悦虽是没看清楚之前的热闹,也是听出皆是因为那卖耍的才艺被人看中,要买了他们回府去,才惹得众人吵闹的。 慕容悦听着声音看了一眼,身量颇高,生得唇红白齿,斜眼微眯,衬着一双桃花眼却是格外醒目,衣襟微微有些张开,穿着木屐,手中执着一把仕女图的折扇飘飘,一副标准的贵公子里的纨绔样儿。 斐长恒见了他却是立即长前将慕容悦挡在身后,顾子辰也是极其配合的带着慕容悦离开。 “呀,锦想起来了,这位不是当今国舅膝下的三公子么?听说去接了长公主回宫,那一位离开的小姐莫不是就是帝都里人人都心心念念的长公主?可真是端庄贤淑,风华出众。”男子将手中折扇一收,清脆的声音让人心中哗然。 苏年锦是外姓陶王嫡子,为陶王世子,为人最是不羁,在贵族圈子中也算得上一个纨绔了,更是一个无用的纨绔,然而这个纨绔虽是不招贵族喜欢,在百姓中也是没有大错,还落得一个亲民的名声。 当苏年锦自称锦的时候,慕容悦就知道是谁。 应城乃是陶王的封地,陶王在这些年势利越滚越大,连宫中那一位也是有所动作,然而陶王比不得别的藩王,陶王自从封王后,便是一脉单传,后院更是只有陶王妃的人,从未纳妾之类的,乃是贵族女子都羡慕的地方,没有争斗,没有勾心斗角,只是子嗣单薄了点,但是又未必不会有,而且陶王妃的身份也是相当高贵了。而陶王唯一的子嗣却在他那势利皆大的时候,却是个不出彩的,桀骜不驯,让陶王又怒又恨,但为了管教这个嫡子,对朝政到底是松了一些。 斐长恒最是看不惯苏年锦的嚣张跋扈,他当众指出慕容悦的身份,面色不虑的皱眉,冷冷道:“锦世子,你既然知道公主的身份,我等也不作解释了,自寻带公主离去了。” 这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如刀锋一般,冷气肆放。 苏年锦却是半点都不在意,眯着眼笑道:“这哪行啊,锦长年独自居住在这应城,不愿离开,自然是因为此处有许多乐子,既然公主来此,锦做东道主招待长公主一回如何?” 既然知道斐长恒等要接了慕容悦回帝都,是个傻子都知道不该拦路,而这纨绔锦世子却偏偏做了连傻子都不会做的事,斐长恒的脸色发青,正要反驳,顾子辰却拉了拉他的袖子。 慕容悦盯着他打量了许久,都不见他有半丝不悦,甚至连着不舒适之感都没有,心中暗自笑了,这等纨绔能做到这般恣意,倒是她所羡慕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嫣然一笑,如清风拂过,格外清爽,在这烈日炎炎之下,竟是少了那份热气,“不知道锦世子所说的乐子是些什么呢?太过无趣我可是看不起的。” 顾子辰笑道:“锦世子对于玩这一道可是十分在行呢,公主若是想见识,不如将锦世子一道接了去帝都?” 一道接了去帝都?慕容悦暗自冷笑,她现在还没回帝都,已是碍了许多人的眼,若是陶王知道她将他唯一的世子给哄了去帝都,在那地方,苏年锦这般纨绔只有被人笑话的,可想可知,若是这苏年锦有什么意外,陶王恐怕是第一个不放过她,对她只有厌恶,那可是曾连皇室都忌惮的陶王! 斐长恒讶异的看了一眼顾子辰,委婉反驳道:“那怎么行,我们来接公主是奉了圣令,公主若是贸然带着锦世子回去,帝都的人会怎么说公主?别平白无故因此一遭将公主的闺誉给毁了。” 边说着边使眼色给慕容悦,虽是不知道顾子辰这时候坑慕容悦一把究竟是为何,却也知道慕容悦现在可是由他们负责,这是平白的“累赘”最好别加上去,否则一个办事不利,还害了公主,可是无故将最落在了自己身上。 慕容悦撇过头,避开斐长恒的眼神,淡笑道:“无妨,我相信清者自清。” 周围的围观者原本因苏年锦喊出那句长公主给惊住了,听着这若无其事的交谈,暗自佩服慕容悦的胸襟气度。 “锦最近倒真是得了一个稀奇的玩法,能保证帝都那边是绝对没有的,只是这日头烈,公主经得起晒,锦却是经不住的,不如咱们去那多味阁坐坐?那里近来新出了几道菜,味道也是不错的。”苏年锦随意的笑道,动作流畅的指向朝西不远处。 伊然见苏年锦这般说,也有些好奇,原本她和慕容悦也是经常丢出来玩的,那些个花坊赌场这样不堪入目的地方都跑过无数次,现在听着苏年锦这般信誓旦旦,便问道:“锦世子可告知究竟是什么玩法能得锦世子另眼相待?” “现在可不告诉你,免得你家公主听了去之后自己去试验去,到时候不与我去府上,我向谁哭去?”苏年锦眨了眨眼,略作神秘道。 斐长恒呼吸一顿,冷眼扫着苏年锦,见着慕容悦的样子似乎极为好奇,却又在纠结着什么。 心中微松一口气,还好,没有完全被忽悠了去,至少还有劝回的余地,斟酌着措辞正想开口,顾子辰倒是笑了,“去了就知道锦世子有什么新奇玩法了,公主说是不是?” “这怎么能行,耽误了行程怎么办?”斐长恒眉峰一皱,将劝告的词噎了进去,不赞同道。 “怎么不行?咱们就留一日就是了,公主不也说今日要留在应城过夜么?如今公主正好去锦世子府上见识那些新鲜玩法,明日咱们再离开,不是很方便么?”顾子辰道。 两人争执起来,苏年锦干脆吩咐下人潜了围观的人,笑容满面扇着扇子看着斐长恒和顾子辰口唇相讥,几人立在这开岔路口,好不怪异。 倒是慕容悦微微有些诧异,虽然这是两人的差事,但是却万万没有斐长恒竟然是这般维护她的。 伊然虽是对新鲜东西感兴趣,听着两人的话心情顿时阴霾了,想要开口却被慕容悦捏了捏手臂。 斐长恒想不通素日的好友今儿个究竟是怎么了,一个劲跟着他作对,难道不知道公主迟回不只他的婚事会耽搁延迟,连带着顾子辰也会受烦么,懊恼的垂着头,却是找不出反驳顾子辰的话,这一仗,到底是败了,慕容悦清冷的声音却传来,“我虽对锦世子的新鲜玩意感兴趣,可实在是身兼回宫之事,便也只能放下锦世子的好意了,希望来日我登门拜访,求锦世子解惑那新鲜玩意的时候,锦世子可是不要嫌弃啊?” 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年锦,期间时不时的从顾子辰身上扫过,让顾子辰响起她撺掇着伊然揍他的时候,那可是毫不留情的往他身上招呼,这几天日夜赶路,没有好好歇养,现在还疼着呢。 苏年锦也不在意,摆了摆手,“这点事情锦怎会在意,难得寻到一个同道中人,锦高兴还来不及。” 慕容悦欠了欠身,笑道:“那就劳烦锦世子等着了,可别回头忘了就是,不然我可是要闹了陶王府,寻了陶王给我做主,说是锦世子作弄于我,到时候说不得要锦世子破点财赔给我。” 这般没有章程的说法,慕容悦掐指就来,苏年锦也是不反驳,配合的扶额,呻吟道:“敢情公主还没回帝都,锦就被公主讹了一把,难怪父王时常训我,原来是陶王府太过富有了,被外人盯上了。”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却又委屈之极,说得伊然瞠目结舌的看着苏年锦,这般无赖的说法还是第一次见到。 斐长恒撇过头去做不认识状,这般丢人的事情,绝不是与他同为贵阀的人做出来的,就算是,他也不认识。 顾子辰也是木然的望着天际。 倒是慕容悦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今日我可是亲耳听到锦世子承认家财万贯了,改日我是一定要拜访的,要不出大的,要的小的也是好的不是?” “堂堂一国公主,说这话倒是让锦惶恐了,天下之财,莫不是皇家的,公主这般心心念念着陶王府,回头掏空了,父王老了只剩喝粥可怎么办,公主到时候可一定要手下留情。”苏年锦丧气的垂头,长如密黑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眼不停的转着,似乎在构想着陶王府落魄之后的样子。 两人之间,说是戏谑,让人只以为苏年锦愚笨,可那娴熟度却又像是多年老友,神色之间没有半分不自然便打趣着。 几人都是有内力的,即便慕容悦不会用,可那内力在她体内,也为她增添了不少福利。 在路上站了许久,晒得小乞丐脑袋有些发晕,慕容悦才停了和苏年锦的讹财之道,目光清浅的落在他身上,满意的看着那双眸子透着迷蒙。 慕容悦终于客气的与苏年锦道别,心情愉悦的领着闷闷的众人去了多味居。 任谁无缘无故的站在大街口,听着自家主子与人聊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讹钱之道,从讹身边的人到讹那些有钱的王爷,最后到了那些身家富有的大臣,总之苏年锦将帝都有名的权贵都提了一遍,而慕容悦也深以为然的记得一清二楚,复了,还温习了一遍,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搭档了多年的贼匪呢。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7章 楼兰客栈 入了多味居,慕容悦才发现此处只是一个酒楼,并没有客房,对着顾子辰怒目而视,“顾子辰,你这般聪明伶俐的人,是料想到了我要来这没有客房的多味居,所以你一个劲的撮合我去陶王的别居么?” 也不等他辩驳,慕容悦已经自问自答道:“定然是这样的,要不然你怎么那么想要我去,还不惜与恒表哥翻脸。”说完又板着脸,威严渐起的训诫斐长恒,“表哥你也真是的,就算我是你表妹,你略微担心点、照顾着点是可以的,但是也不能太过不是?你这般果断的性子若不是顾公子了解你,才不愿意怪罪你,否则你可是要赔罪的。” 斐长恒无语,他几时说了怪罪顾子辰?虽说心底里是有些埋怨的,可到底是想私下悄悄的问了,没想到这个表妹先说出来就算了,还倒打一耙,打到他身上来,让他定罪,这简直就是没天理! 伊然略微想了想,便明白其中大概,自家小姐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顾子辰,他的坏主意她知道,这一路上都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既然如此,那就安分点!心里头一股愤怒莫名的升起来,枉她这么亲切的喊他弱美人,没想到竟然算计她小姐来了,雪山爷爷走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凡事多一个心眼,可是这顾子辰竟然都当她们是傻子了! 正要发作,顾子辰温和偏柔的声音道:“公主可是说岔了,子辰可是什么都没做,恒怎么会怪罪于子辰呢?” 原本被慕容悦挑明了,斐子恒也就打算就这样放过去了,谁知道顾子辰却硬是要拉他下水,心头很是恼怒。 果不其然,慕容悦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的,又似刚见到般的那般淡漠,全然没有了这几日在路上的慵懒。 慕容悦向前一步走到柜台,温和问着掌柜,“掌柜的,不知道离的最近的客栈往哪边走?” “出门左拐就是了。” 慕容悦略微思考了一会,再说道:“麻烦换一间,那间悦来客栈我们是不去的。” “那就去往右拐的楼兰客栈吧,那里虽然离得远些,住房也是极好的。” 慕容悦点点头,拉着伊然率先走出去,对着暗卫道:“跟我来。”全当斐子恒和顾子辰两人视作无物了。 面上虽然是半点表情都不露,心中却波涛浪水滚滚翻腾,楼兰,曾经有人这般为她取了一个名,楼阁虽然算不得一流组织,却遇上另一个一流组织的人物,为此楼阁才能得以壮大。当初,那人留不住她时,曾笑言,“我为你留一个楼兰,你的栖息之阁,最爱之兰,我为你留着,等你回来。” 她的楼阁最后给了他,他送她最爱的兰花也因此而逝去。 可惜,她没有回去,她再也回不去。 一路无言,脚步看似轻缓,却格外沉重的来到楼兰客栈门口,她抬头看着那几个大字,风流飘逸,温和的外表下,却包藏着一颗锋利的心。 她怔了半许,心思百转千回,一股莫名的哀伤梗塞在胸口。 暗卫上前拿了几间房间的钥匙,慕容悦进了房门,直接躺在软椅上,想起前世的那个人,唤了伊然将掌柜的叫上来,走上去,半许期待,半许紧张的问道:“你你家主人,在吗?” 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唯恐怕惊了眼前的人。 掌柜狐疑的看了眼她,恭敬道:“小姐你是?” 慕容悦一愣,她现在是慕容悦,是西国的长公主,不是那倔强的卫胧月。而现在,她又该如何回答?慕容悦还是卫胧月? 等了半许,慕容悦轻声吟道:“胧月无声罩心间,楼兰轻许一流年。我要寻你家主子,你将这两句话告诉他,让他来找我。” 掌柜心中大惊,想起主子时常呆愣的吟着那两句词,似笑非笑,眉间总是有一股愁味,而如今,竟也有这么一个能吟出哪一种味道。 惊归惊,面上更加恭敬道:“我家主子出去游历去了,不知道何时能回。” 游历,慕容悦脑中一空,嗡嗡的响起,她还记得,她要出嫁前不久的那个雨夜。 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站在院中,雨水淋湿了他的发,衣,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就如抓不住支撑物的浮萍,他满目苍夷的看着她,有绝望,有不舍,有不懂,更多的是不甘,他淡淡道:“月儿,你究竟是要什么,你恨季亦淞,可你却不许我动他,你不喜李康德,可你却要嫁给他,你总是在做我不理解的事情。” 是啊,我总是在做他不理解的事情,我只是想死而已,却又不甘那么死去。 慕容悦还能想起他纯粹且又温柔的声音淡淡的吟着那句诗词,道不尽的承诺,就在那个雨夜许下,也在那个雨夜离去。 他就这么走了吗?到底是她伤了他的心,伤得支离破碎。 “小姐,小姐。”伊然推了推发愣的慕容悦,着急喊道。 掌柜的也不解的看着她,虽然主子这次出去游历没有踪迹,可到底还是会回来的啊。 慕容悦回神虚弱的笑笑,扶着伊然顺势坐下,轻声道:“我没事,没事。” 掌柜想了想,还是问道:“小姐,有没有需要老奴传达给主子的?” 话?我能跟他说什么呢?又配说什么呢?慕容悦下意识的摇头。 掌柜退下去之后,慕容悦便睡了过去,连晚饭都没有下去吃,将伊然急得团团转。 翌日清晨。 慕容悦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精神奕奕的反倒是让伊然心中更是不安。 吃完早膳,慕容悦便问道:“昨日那个小乞丐呢?” 斐长恒憋了一眼顾子辰,想怒又不知道从何怒起,不冷不热道:“被子辰给放了。” 慕容悦头都没抬,随意的端了一盅茶水:“放了就放了,在这里也问不出究竟是谁指使的,到了帝都我总是能查出来的,那些人,就等着吧。” 两人都当慕容悦说大话,她初次入帝都,哪是说查就查得到的,就算是雪山老人有些本事,可帝都乃是权贵多少代驻扎的地方,早已生根发芽,哪是她说动就能动的,倒是她,还需要皇室暗卫的保护呢。 斐长恒虽然没反驳,心底到底是记了一笔轻狂二字,等着回京告诉家族里的。 伊然是十分相信慕容悦的,在这些事情上,无论是慕容悦记得还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伊然都只有听从的份,听着她的话连忙有兴趣的问道:“小姐,你想要他们怎么等着?” “还能怎么等着啊,就那样呗!” “哪样啊?”伊然大眼扑闪着,问道:“难道是洗干净脖子等着?” “扑哧。”慕容悦咬了咬牙齿最终还是笑了出来,斐长恒和慕容悦两人嘴角狠狠的抽着。 伊然见慕容悦不客气的笑着,心下也放心开来,不依地将茶盅丢在桌上,嘟着嘴故作委屈状:“你就会笑话我。” “傻丫头,帝都那么大,权贵那么多,不就指使了一个乞丐试探试探么,哪能叫人家洗干净脖子等着?”慕容悦乐道。 “那你说等着嘛,还能怎么等着。”伊然撇了撇嘴。 “当然是”慕容悦说着,一顿,看了眼斐长恒和顾子辰,话音一转:“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百晓生。” 百晓生,知天下事。 伊然还想要说些什么,慕容悦已经起了身,“走吧,赶路了,早日到帝都,早日去实现苏年锦所说的讹财之道。” 两人脸色脸色黑了黑,斐长恒走在她身边好心道:“表妹,你是公主,想要钱财皇上和皇后会给你,苏年锦那个纨绔是在戏弄你,你不能着了他的道。” 慕容悦横了他一眼,“皇上和皇后给的那是赏赐,我就不能自己额外赚点啊?没听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 说完也不理他们,拉着伊然走出了楼兰客栈。 前方迎来一辆马车,车内明晃晃的坐了四个美婢,两个努力的打着扇子,两个各自跪坐一旁垂着腿,中间那个稳坐泰山的人眯着眼享受着。 慕容悦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人,锦世子苏年锦! 暗卫将马牵过来,慕容悦动作流畅飞快的上去,将手搭给伊然,一骑红尘与那马车擦肩而过。 车中苏年锦脑袋一伸,大声喊道:“公主,锦来给你送行。” 慕容悦清脆的声音回道:“锦世子,再会。” 身边数匹马飞过,顾子辰拱了拱手温和道:“锦世子,告辞。” 慕容悦将缰绳递给伊然,调好姿势靠在伊然怀中,明明是踏马飞奔,她却犹如闲庭踏步。 之前客栈里伊然还有一个问题没弄明白,现在又增了一个,两人靠得近,低沉道:“小姐,为什么不见锦世子?” “那日师傅给我将帝都之势的时候,你也是在的,刚刚还能在客栈里陪我演戏,现在还要问?” 伊然嘻嘻道:“我演得还可以吧?看着顾子辰那张脸僵硬得很呢。”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8章 回城 “他自是要僵硬的,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被人逼到那个程度上,竟然当众试探我。”慕容悦淡淡道。 “那小姐要不要教训教训他?” “不用,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慕容嘴角含笑,淡淡道。 如若不是他,她又怎会知道楼兰在此呢! 这一世,我定然不会为了那所谓的失贞,亦不会为了那所谓的苟且而时时作贱自己,这一世,我为自己而活! 伊然低头看着她笑,心里止不住的疑惑,时而觉得她像是换了一个人,时而又如从前那般潇洒不羁,桀骜不驯。 她完全看不懂她! 斐长恒领着暗卫追了上来,顾子辰随后到达。 策马长奔,及至帝都城下。 帝都,是西国繁荣昌盛的象征,慕容悦在马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言笑晏晏,虽是忙碌,却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而她却钻了一辈子的牛角尖,一辈子的期待带与报复! 慕容悦随意扫了下,没见着出来类似穿着朝服的人,嘴角不经意的扯了扯。 进了城,斐长恒看着她欲言又止,慕容悦看了率先说着,“表哥,我的府上在哪边?我自己过去。” “因钦天监说你未满十四之前,不宜接触皇室,所以,没……”斐长恒神色不自然道。 “所以不让我进宫,也没给我建府邸,是这个意思吗?”慕容悦声音微冷,淡淡道。 斐长恒点了点头,随即道:“陛下的本意是安排你去斐府住段日子,你的生辰就是下个月了,也不需要住太久。” 语落偷偷瞧了一眼慕容悦的脸色,见她没有不悦,继续道:“其实陛下这样考虑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是金枝玉叶,总要预防万一……” “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下榻在斐府呢?斐府可是国舅居住的地方,也是一府朝廷官员,浩命夫人,府中还出了一个命格尊贵的皇后娘娘,既然陛下要以防万一,我就要下榻在彻底与皇室彻底隔绝要接触的地方!”慕容悦面色平静,连讽带刺道。 “表妹,钦天监只是说不准你与皇室人员接触,没有不许你与朝廷命官接触。”斐长恒有些急道:“再说你若不进斐府,你要去哪里?” “既然陛下这般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拂了陛下的好意。”慕容悦微微一笑,精致的眉眼很是艳丽。 斐长恒松了口气,四周盼望了会,还未见到斐府出来迎接的人,心中有些急。 慕容悦余光扫过端正的顾子辰,身上厚重的风尘味为他增添了不少的男子气概,轻笑了声:“听说顾公子有一个幼弟,长年卧病在床,是否?” 顾子辰点点头,柔声道:“是的。” “住在普及寺静养是么?” 顾子辰面带讶异,不急不躁道:“是的。” “往日我与伊然出山耍个几日回来的时候,师傅还会在院子里等着我们回来,今日活了这小半辈子第一回城,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冷清的很,既然都不欢迎于我,我也就不进去了,顾公子,谢谢你告知令弟在普及寺,我也准备去静养静养,顺便探望探望令弟,与我做个伴。”慕容悦仰头望了望天空,拍了拍马背,掏出公主令牌在城关面前晃了晃。 众人夹马去追,一叠暗器却飞至而来,不得不停下里挡住暗器,白色的丽影却是已经飞扬而去,不见踪影。 斐长恒面色难看的立在马上,顾子辰心中更是难掩焦急。 远远赶来的斐元峰带领着礼官的人赶了过来,下了马车仔细的瞧了瞧,也没去顾忌脸色发黑的斐长恒,问道:“长恒,公主呢?” 斐长恒愤愤的瞪了眼斐元峰,一言不发的打马离去。 身后暗卫纷纷跟随,顾子辰只好留下来解释道:“斐大人,公主说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回城,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冷清的很,都不欢迎她,她就出城了。” 斐元峰傻了眼,愣了半响问道:“去哪了?” “普及寺。”顾子辰冷冷道,不快的扫了一眼斐元峰,难怪斐长恒那般恼怒!这样一个废物生在斐家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连迎接公主这般大的事情都敢姗姗来迟,何况太后还怕冲撞了长孙女,特意免了城外三十里的迎接。 斐长恒等人冲冲进宫勤见陛下,却正巧在皇后也在御书房。 斐长恒和顾子辰跪在地上,头皮发毛,冷静道:“陛下,公主已平安迎回,只是出了点状况。” 皇后眼睛一亮,端着茶盅的手一顿,飞洒出些许水渍,却顾不上斐长恒所说的后面状况,飞快的问道:“悦儿她怎么样?身体康健吗?性子怎么样?她有没有说起本宫?有没有想念本宫?她……”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斐长恒和顾子辰暗自咬牙,脸色忽明忽暗。 皇帝是早早就得了消息的,不动声色温和的制止道:“皇后,你那么多问题,斐长恒和顾子辰该先回答哪个?” 皇后喝了口茶压住心中的激动,静道:“是臣妾考虑不周。”眼睛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斐长恒和顾子辰。 皇帝抬了抬手,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写好,递给一旁的章高,“去斐府宣旨。” 斐长恒眼睛一眨,抬头望着皇帝,正想开口,只见皇帝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只得吞了下去。 “斐府?悦儿到了斐府吗?”皇后望向皇帝,径直问道。 “斐长恒你说。”皇帝给予皇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扫向斐长恒淡淡道。 “公主……公主她去了普及寺。”斐长恒咬了咬牙,望向一脸期待的姑母,只得别过头去看着皇帝说道。 皇后一愣,突地面色一冷,厉声道:“陛下不是吩咐将公主接入斐府小住吗?怎的去了普及寺?普及寺是什么地方,难道还要本宫告诉你吗?悦儿堂堂公主住到全是和尚的寺庙去,传上去让人怎么说她?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不是大街上上随意走动的平民女子!” 皇后一二再,再而三的强调慕容悦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就是不想让人因为这些礼仪小瞧了她,就是怕她回来受委屈,没想到才刚回城就去了普及寺,这让皇后怎能不怒!她堂堂皇后的嫡女,竟然沦落到回帝都需要去寺庙下榻! 斐长恒抿着唇不答话,顾子辰只好接道:“娘娘恕罪,是臣提及幼弟在普及寺修养,公主询问臣一番便去探望,都是臣思考不周,请娘娘降罪!” 斐家不能得罪,那公主更加不能得罪,便只有揽下来了,顾子辰心中将那斐元峰恨得牙牙痒,巴不得皇帝刚刚是降罪旨意! 原本这话是顾子辰将罪全揽了过去,斐长恒突然道:“不是顾子辰的错,是臣,臣的三舅礼部尚书大人今日迎接公主姗姗来迟,以至于公主震怒,才寻了顾子辰幼弟修养探望的借口扬长而去。” 皇后秀美一挑,怒道:“是斐元峰?他迎接公主回城竟然还拖沓辰光?致使悦儿一怒之下去了普及寺?” 斐长恒咬了咬唇,郑重的点了点头! 皇后起身朝着皇帝方向跪下去,泫然欲泣,“陛下,臣妾是中宫之主,更加奉行后宫不干政事,然而悦儿是臣妾思了十三年的女儿啊,朝臣上折说可以与北国新皇结秦晋之好,便将悦儿提前召了回来,因着钦天监的一卦百般委屈了悦儿,如今连礼尚书都敢这么对待悦儿,你让她将来如何端正公主的架子?她是嫡女啊,是长公主啊,如今连亲生舅舅都敢这么对待她,你让她怎么想?自己的父皇母后这么不待见她,她又该怎么伤心?陛下,您要给悦儿做主啊。”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9章 普济寺 山路弯弯,一匹白马奔驰而过。 在绿色郁葱的山顶上,掩埋着一座古老的寺庙。 普及寺,慕容悦望着那威严大气的三个字,伸出手指抹了抹朱红色大门,一层浓厚的灰沾在指头,笑意深刻道:“这地方真是适合静养啊。” 伊然系好马之后,上前掏出帕子给慕容悦,好奇道:“小姐,那个弱美人的弟弟不是在这静养吗?怎么这个地方看起来这么……这么……” 这么了半年,却是找不到一个形容。 “颓废。”慕容悦吐出两个字,将手擦干净敲了敲门上的门环。 对,颓废,这一座寺庙虽然古老,但是并不破败,却笼罩在一层灰雾中,若不是那普济寺三个镶金大字闪亮闪亮的,伊然都快要认为这是无人之地了。 伊然点点头,左右望了会,见没有人来开门,疑惑道:“小姐,我们为什么不从墙上飞过去?” “为什么要飞过去?”慕容悦一愣,问道。 “以前我们都没敲过门,直接飞过去啊。”伊然理所当然道。 磨刀霍霍,杀人越货,慕容悦深深的感觉这个身体乃是女中豪杰,她得需要多少年才能将潇洒发挥得那般淋漓尽致,将杀人越货修炼成一种优雅的动作与习惯。 心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慕容悦再次敲了两声,等了片刻,眼角一抬,决定一落,对着伊然道:“伊然,带我飞进去。” 伊然携着慕容悦脚尖一点,一跃而起,落在墙上,跳了下去。 院中,有几棵斑驳的古树,绿意葱葱,一座大鼎立在大殿面前,一眼望去,一根根小棍立在其中,只有一根香烛一枝独秀的吹起袅袅微烟。 两人走进大殿,一尊如来金佛像坐在莲花池上,慈爱的目光望向众生,让大殿灼灼生辉。 慕容悦看了许久,才走至旁边,点了三根香烟,突然一个人影出来立在慕容悦的身侧,清冷的声音道:“一根香烟一两银子,请捐入功德箱!” “你抢钱啊?”伊然顿时嚷道。 “三根香烟,三两银子。”一袭僧侣灰衫,头顶点了九个烟点,眉目清冷,长长的睫毛垂影而落覆盖住眼睑,淡淡道。 慕容悦迅速的从脑中过滤了一下,这香真不是一般的贵,却是没有犯下,反而讶异道:“那你们一天得赚多少银子啊?” 僧侣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答话,只是重复道:“三根香烟,三两银子。” “可以赊账吗?”慕容悦也不强求,偏头问道。 伊然愤愤道:“小姐,你做什么要给他,这分明是讹人!” 慕容悦做安抚状的抚摸一下伊然的背部,语气柔软道:“我哪有要给他?我只是要讨教讨教讹人之道,以后我们可以出去讹人,我就可以养活你,将你养得滋润滋润的。” 伊然瞪了僧侣一眼,不满的嘟哝着,“那也太贵了啊,哪有一根香就要一两银子的。”声音却是小了许多,嘴角止不住的拉扯,渐渐扩大。 慕容悦没有理会她的牢骚,僧侣更是没有理会,淡淡的撇了一眼慕容悦,平静道:“不赊账,现付!” “现付啊……”慕容悦将音拉得老长,一双手极不规矩也不优雅的从身上摸来摸去,半响,一张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苦恼,看着僧侣道:“我没带银子,你能让人去我家取一下嘛?” 只见着僧侣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双如水的眸子砸不起半死涟漪,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从怀里掏出公主玉佩,讨好道:“你拿这个去取,定时要多少给多少,或者你不跑这一趟,将这个玉佩给抵债,你别说它长得不起眼,其实它还是挺值钱的,当个十两八两的绝对没问题!” 最好一句话慕容悦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眼神真挚的看着僧侣,将手中的浅白色的玉佩递在他的面前。 静默,伊然拉了拉慕容悦的袖子被她瞪了一眼之后便老实的站在后面,而僧侣亦是不懂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打量着她手中的玉佩,原本因两人争执起来的气氛逐渐落了下去,整个殿內显得格外冷清。 “藏庆,你上个香怎么上到现在?难不成你做了什么事需要向佛祖忏悔?特地赶了今天这个日子?”大殿后侧一个调侃的声线传来,脚步声亦渐亦趋。 等着他出来,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眉宇间没有藏庆的平淡,倒是像孩童般对于新事情的好奇与活跃,藏庆冷冷的眸子在他身上转了转,便止不住了他打趣的话语。 慕容悦咋然一见,甚是惊奇,将手中的玉佩抛出去又接回来,随手将手中的香插了在香炉中,眼睛一闭,口中念念有词,“信女慕容悦,从这一刻开始信奉佛祖,没别的愿望,只求解决了眼前藏庆和尚讨债的麻烦!” 藏庆眼波流转,没有情绪的声音道:“拿来!” “拿来?”慕容悦睁开眼睛扫向藏庆身后的人,故作疑惑道:“拿什么来?” “藏庆,你找人家姑娘要什么呢?”藏庆身后的男子眼睛一亮,紧紧盯着慕容悦,见她一幅茫然的样子,上前两步手臂一伸,挂在藏庆的身上,恍然道:“难不成是定情信物?” “玉佩!”藏情依旧是一副平淡的样子,斜眼睨了一眼他。 “哦哦。”慕容悦十分配合的点头,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他。 藏庆伸手去接,身边的人去比他更快,将玉佩放在手中反复的端详着,看了半响又一种惊奇的目光看向慕容悦,从藏庆的身上落下来围着慕容悦站了一圈,啧啧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病公主啊?听说挺不受皇室待见的,那太后更是厌你入骨,没想到你还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还能亲自来普及寺将定情信物交予藏庆,也算是有些本事了,只是我告诉你啊,藏庆他……” “藏雾!”藏庆咬着牙冷冷道,那种冷犹如雪山长年不化的冰,又如钟白山长年不散的雾。只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带着恐惧与害怕! 藏雾的身体僵了僵,回头干笑道:“藏庆师兄,你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病公主的玉佩好漂亮啊,难怪是皇室送予公主的玉佩。” “她的玉佩是用最不出彩的玉雕刻的,与那些皇子公主相比,一个地下,一个是天上,又何谈好之说?”藏庆并不因他圆话而接下去,随意的走至藏雾身旁,动作迅速的将藏雾的穴道点住,慢条斯理的取走他手中的玉佩。 这一手点穴慕容悦看清楚了,却比往常看到的快得许多,心中不竟起了警惕,伊然更是防备的上前一步,将慕容悦挡在身后。 “我又没说是好玉,我只是说好漂亮啊,你看那样式,就是很漂亮啊。”藏雾背对着慕容悦,心神更是被藏庆牵动着,没有注意到伊然的动作,咬了咬唇,瞪着一双眼强辨玉佩漂亮。 他没看到,不代表藏庆没看到,只是随意的瞥过一眼,没有任何的动作,看着藏雾道:“漂亮?你眼睛瞎了吗?” 慕容悦下意识的看向藏庆手中的玉佩,瑕白无洁的玉佩却有着丝丝的碧绿渗透进来,将美感毁得一干二净,而中央刻了一个悦字,旁边却是没有任何的花纹,一块再简单不过的玉佩,摆在废石堆里都是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来的,更不谈不上美丽一说,藏庆这句眼睛瞎了确实说得没错! 藏雾不服的瞪着藏庆,见他神色冷清又将话咽了下去。 “不久前陛下震怒,因你革职了你斐家斐元峰,官至三品的礼部尚书大人,若不是斐长恒即将大婚,也免受不了牵连,倒是因此,顾子辰也不好罚下去,逃过一劫。”藏庆将玉佩握在手中摩擦着,淡淡道。 “你真可怜,皇家不喜欢你,现在干脆让你一并得罪斐家,那可是你外家。”藏雾幸灾乐祸道,介于身体状况不得作出一系列动作,口中却是不甘示弱。 慕容悦眼睫毛垂了垂,随即淡淡笑道:“那又如何?皇家,斐家,我都没有接触过,斐元峰既然敢怠慢我,想必就已经想到了结局。” 第一卷 暖心暖肺不暖情 第10章 玉佩值钱与否 “都道皇家无情,原来是骨子里便是无情的。”藏庆轻声一笑,一禅衣袍,解了藏雾的穴道。 藏雾扭了扭脖子,伊然却一脚踢上他的屁股,身体直扑扑的朝着藏庆扑去,只听得身后一个恬然愤怒的声音怒道:“皇家无情关我家小姐什么事,你以为你友爱吗?你以为你是个和尚你就是仁德厚道了吗?你看你那满身冰冷,哪里配得上友爱两字?你又哪里配讽刺我们家小姐?” 藏雾稳住身子,怒及反笑,转过身蔑视一撇,道:“师兄配不配,岂是你能说的?倒是长公主殿下,能教出这般奴婢的人,也定然配不上仁爱两字!” 话语激昂,铿锵有力! 伊然气急,慕容悦立在一旁,犹如他们说的不是她一般,嘴角含笑的看着。 “我们家小姐配不配又是你能随口评辨的?”伊然顺着他的话还回去,略见长开的脸亦是不屑,“倒是你们普及寺,能教出你们两个这样品行不端的弟子,真是枉费盛名,难怪有人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既然我们难副,那就请长公主将欠的银子给付清了,免得我们两个品行不端的人做出什么事情可就损了长公主殿下名声了!”藏雾眉稍一挑,冷冷的看了一眼伊然,无视她对着慕容悦道。 伊然一顿,掩嘴笑道:“说不过你就想抢钱了?这普及寺的弟子哟,哪里是个个青年才俊,应该是个个都是粗野莽夫才是。” 藏雾还想说些什么,被藏庆一个制止的眼神强忍着满脸不甘给吞了回去。 “才俊与莽夫也只是世人一句评价而已,我等早已与红尘隔绝,是好是坏,心中自有一把天平秤,至于钱财,请姑娘按照寺里规矩来。”藏庆清冷的声音淡淡道。 “早已隔绝红尘?这话对外说说,吹嘘一下还好,拿来忽悠我们可就不够了吧?”伊然嗤笑道:“若真是隔绝红尘,那为何对皇家之事那般关心?连小姐玉佩廉价你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藏庆也不生气,轻描淡写道:“我等佛光少染,让姑娘笑话了。” 伊然一愣,没想到藏庆竟是不反驳,心中装着反驳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去,片刻后正想开口,慕容悦却已说道:“我身上实在是没有现银,那玉佩就当抵债了。” “小姐!”伊然不依的瞪了一眼慕容悦,跺了跺脚,暗恨怎么不记得事之后越来越没出息了! “太上皇在普及寺修生养息,而普及寺也因此扬名,对于皇家之事清楚一二乃人之常理。”慕容悦淡淡道。 那是清楚一二吗?只怕是十一二吧!伊然在心中默默的反驳道。 “殿下这块玉佩乃是皇家之物,又由殿下从小佩戴,沾染贵气,寺里镇压不住,还望殿下见谅。”藏庆微微摇了摇头。 慕容悦上前一步再次拿了六根香点上,递了三根给伊然,动作游畅,口中笑语呢喃,不见半丝怒气,反倒是乐在其中享受,“贵气?我这贵气才短短十四年,你们这普及寺已是被太上皇住了十六年,沾染的贵气想是多于我这玉佩才是,如何压不住?” “殿下对普及寺很是清楚啊。”藏雾不阴不阳道。 慕容悦跪在大殿香草的铺垫上,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闭上眼唇启轻动。 半刻之后,将香掐上去,吩咐伊然,“求个愿。” 伊然脸色不郁,不愿道:“我不信佛。” “佛,乃有心生,你心有佛,那便是佛,你心无佛,任你叩遍天下寺院,都是无佛。”慕容悦含笑轻声道,示意她跪上去。 “殿下甚通佛理。”藏庆轻笑夸了句。 慕容悦不答话,等着伊然不情不愿的叩了三个头,上了香之后,直接了当道:“我要在这里住,与顾子辰的弟弟顾子美比邻而居,顺便,我要见见皇祖父。” “子美?”藏庆讶异道:“殿下想见举青师伯,我们都认为是情理之中,但子美,似乎与殿下无干系?” “莫不是听说顾子美长得倾国倾城,殿下便一听倾心了,特意前来拜访的吧?”藏雾笑了句,被伊然含怒瞪着,笑得更是放肆。 谁知慕容悦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认真道:“藏雾还说的真没错,我就是因为听说顾子辰长得美,想借着探视皇祖父的名头见见那顾子美!” 藏庆似笑非笑道:“那就请殿下将买香油的钱给先捐了吧,九根香,九两银子,等殿下给了钱,我便差藏雾去通知举青师伯。” 说着,便将手中的玉佩要还给慕容悦。 慕容悦看了一眼,垂下头去,也没有要接的意思,伊然正要上前去拿,被慕容悦挡在身后。 “看来藏庆是认为我这玉佩值不了九两银子了?”慕容悦惋惜的叹了声气,伤感道。 那种似委屈似感叹的语气,犹如被人欺负了般。 藏庆伸出的的手顿了顿,笑道:“殿下说笑了,这玉佩的玉虽差,却也是当今陛下赠与殿下的,哪里会值不了九两银子。” 那张冰冷木然的脸原本只有偶尔一个挑眉或许嘴角微勾,如今给予了这么大一个笑容倒是让所有人都惊了惊。 藏雾不可思议的盯着藏庆的脸,倒忘了见缝插针讽刺慕容悦一番。 慕容悦也是极其给面子的扯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少女般的纯真烂漫配上这张略带英姿的脸让人看得格外的清爽。 “既然值得,那藏庆为何不接受我的以物赔偿?难道是因为我的婢女说了几句实话,藏庆因此不高兴了,想要见此为难为我?” 藏雾脸色一沉,慕容悦继续道:“都道佛家慈悲,而皇祖父所选择的普及寺,想必更是以慈悲为怀,拯救天下百姓,而我身为公主,却养在民间,就如皇子犯法,与庶名同罪一般,我亦是这天下百姓中的一名,为何以慈悲为怀的藏庆却硬是要这般为难为我?” “原本我还认为我的婢女那句粗野莽夫说得有点过分了,如今看来确确实实是半点没错,莽夫尚且心胸宽厚,助人为乐,藏庆与藏雾却是这般的心胸狭隘,连个女子都容不得,如何能与那莽夫相比!” 话音一落,伊然心中欢喜,藏雾却是怒气冲冲,若不是藏庆拉着,差点就要扑上去用武力与慕容悦分个明白了。 “殿下口齿伶俐,是百姓中的拔出代表,藏庆愚昧了,想着这是殿下的贴身之物,不该由我们这些男子拿着,反倒是委屈了殿下,藏庆向殿下赔罪,然普及寺乃是上百人居所,殿下不应拿普及寺名声说法。”藏庆脸色僵了许久,最终勉强扯了扯唇角,深深鞠了一躬以表歉意,却要找慕容悦要说法。 慕容悦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瘪着嘴,茫然道:“我何时说过普及寺半丝不好?”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句话难道不是你们说的?”藏雾咬着唇齿,冷冷道。 “哈……这句话难道说错了?刚刚藏庆可不是因此而道了歉?”慕容悦表情更是无辜,更是向伊然验证道:“伊然,刚刚藏庆不是因为他心胸狭隘委屈了我向我赔罪的么?难道我听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