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海小径初相见 楔子 月色下的卧龙谷空寂无声,大红牡丹成片盛开,俨然已成了花的海洋。 绿裙女子的身影在花间时隐时现,身影姣好,正如这常年盛开的牡丹一般美丽。牡丹亭中抚琴的男子低低笑了两声,已然是发现了她的踪迹。 男子未曾张望,只是以内力感应周遭的气息变化,手下已经换了曲子,此琴曲乃是当时名曲《秋风词》,著名琴师感应李白所作《秋风词》而来。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女子立在花间听着这支琴曲,仿佛是感时伤事竟然无端落了泪。好一句“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她望着亭中那位身着华贵锦袍,满含富贵之气的男子,露出了苦苦的笑容,却是仍然没有出声。 一曲罢了,男子站了起来,目光扫向了绿裙女子所在的方位。只听得花叶拨动的声音,女子的身影已经向山谷唯一的出口处掠去。 “岚音。” 男子叫出一个姑娘的名字,心下回忆丛生。 第一章 涟山山系早年就被天下盟所占,位于其间的卧龙谷正是其盟主平日里修心养性之地,一般弟子不得出入。几个巡山查看的弟子见到一个绿裙女子皆是一惊,连忙追踪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苏岚音立在花间看着掉头回去的那几个弟子,偷偷笑了起来。没想到帝释云雀的手下会是这般不中用的家伙,自己近在咫尺都没有被发现。 这儿正在得意,那边却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没来得及回头,脚尖一点地立刻向后退了三丈有余。堪堪躲过这一击,这才转了身看清来人,原来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背后袭人,羞不羞人?”岚音怒斥。 “羞人的应当是你,你可知道这地方是天下盟的地方?”少年一身华贵,眉宇之间透着倨傲之气。 想必是帝释云雀的弟子南宫西洛了,岚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末了还说:“不管是谁的地方,我想进就进。” 西洛此前还未曾和这样蛮不讲理的小妮子打过交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愣了几秒后,见她想逃连忙追了上去。 脚尖轻点地面,人已上了花丛之上。岚音回头看一眼西洛,心下对自己的轻功很是自得,以为他肯定追不上自己。哪知道西洛的轻功虽然不及岚音,倒也不至于落下太多,一路上一直都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不曾有片刻放松。 这样明目张胆地追逐自然是引起了天下盟小喽啰的注意的,只是看见少主亲自追赶,少了几分担忧,故而速度不自觉也慢了些。要知道他西洛的功夫在天下盟中乃是顶尖行列,又因为上官复不喜欢卧龙谷中 闲杂人等太多,平时在的也不过一些小角色。 “你这人真难缠。”岚音这会儿倒真被惹恼了,一出手就是几枚银针飞向西洛,取的还是他的几个要害处。 真有几分狠毒!西洛以剑打落银针,这会儿还真的觉得今天应该好好教训一下眼前的女子。要知道,天下盟属于天下正派武林联盟,而所谓的武林正派一向认为使用暗器不是君子所为。 西洛一鼓作气冲了上去,一掌击向杨萼儿的左肩。 岚音哪里是轻易被欺的主儿,一个侧身就躲过了,可是为了躲过攻击,她免不了落到地面去。 这正落了西洛的下怀,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落了地面的岚音气不过,抽出自己的短刀就朝西洛的面门砍去。这一招可谓是阴毒无比,只要西洛一个不甚,那可就当场被人开颅洒血而死。 “你这姑娘当真恶毒。”持剑往额前一挡,西洛不免有些后怕。 “我自然是知道你能接住才出这么一招的,我可不愿看你脑浆并裂的样子。”她倒没有因为他的言辞激烈而生气,只是恼他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两人各用巧劲,俱是向后退了几步,尤其是岚音,因为力气较小的缘故竟然有些踉跄。 “你这算不算是为难一个弱女子?”她的刀进了刀鞘,足尖一点向他掠去,声音里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 我可真看不出你是个弱女子。西洛心下说道,却不敢就此赤裸裸地回答她。见她收了刀,自己也不好意思以剑相向,躲过她一掌,便伸出一指探向她的麻穴。 “男女授受不亲。”他探向她光裸的小臂,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去。这一退不比之前,完全没有招数可言,脚下一滑。 “小心。”西洛看到她摔去的地方有根尖锐枯木,连忙伸手拉她。 岚音怎么会允许他碰到自己的身体,使出一掌攻向西洛,自己还在往下倒。他为躲过这一击只得往后躲。 电光火石之间,帝释云雀远远送了一掌来,掌风虽然不算柔和却也不至于带着杀气。岚音靠着掌风这才避免了一场意外。 “弟子见过师傅。”西洛一见帝释云雀,马上严肃起来。 “洛儿,把她抓住。”帝释云雀坚毅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只是远远吩咐。 “要抓我,只怕你们没这个本事儿。”岚音脱了险,登时施展轻功,待说话时人已经到了几丈外。 西洛不敢迟疑,连忙追了上去,只剩下一身白色素袍的帝释云雀独留在原地。他看着渐远的两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转身而去。 这会儿的岚音忌惮那个帝释云雀,轻功几乎施展到极处,西洛自然追赶不上,只得远远跟着。 涟山山系的西峰顶上有一座石堡,堡主苏颉已经去世多年,如今当家的是他唯一的儿子苏越阳。 见绿色裙影消失在石堡前方,西洛心下惊讶。这石堡的入口处机关重重,若非是苏家的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要吃些苦头的,可刚刚那个姑娘轻轻松松就进去了。难道是……? 待他进了石堡,着人通报了苏越阳,望着石堡里头的奇花异草,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卧龙谷只有牡丹,这里却是种类繁多。牡丹花海虽好,看了十七年也倦了。 “西洛,你怎么来了?”苏越阳最喜蓝色,一身蓝白锦袍不止脱尘,更显得英武非凡。 “我追一个绿裙女子,她逃到了这里。”西洛与苏越阳自幼时便相识,时常一起玩耍,是好朋友。 苏越阳一听这话哈哈笑了起来,对着庭院花草喊了一声:“岚音,还不出来见过你西洛哥哥。” 声音一落,便见一女子拂柳分花而来,一身水绿裙装衬得肌肤更为娇嫩,可谓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 这人正是刚刚自己追赶的那个女子,看样子她和苏越阳的关系还非常要好,西洛不由得疑惑起来。 “哥哥,你的好兄弟可差点让我死在牡丹花下了。”岚音一把抱住苏越阳的手,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假山里传来的声音固若洪钟,想来功夫定是练到上乘境界了。西洛等了等,果然见一年轻男子从假山中走出来,这男子一副书生装扮,此时正笑望着岚音。 “做鬼也风流。羞不羞?”岚音做了一个鬼脸,躲到了苏越阳身后。 这位年轻男子正是护龙山庄少庄主杨潇,岚音的堂哥。光听他刚刚的一句话就知道此人虽然貌同书生,却是个豪放不羁的主儿。 “在下杨潇。”他走近了,倒是谦逊有礼。 “南宫西洛。”西洛还了礼,眼角看到苏越阳背后的岚音正朝着她挤眉弄眼。 “可是江北南宫家?”杨潇知道江北南宫家可谓是武学大家,传说他们的儿子从小被送入天下盟学习,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西洛点点头不作声。帝释云雀是西洛母亲最小的弟弟,却也是武艺最高的,因而他自幼被送上涟山学习。 “主人和几位客人,不如到屋里聊。”苏越阳的两个侍女想必是已经备好了茶点。 “我还得回去和师傅交差,就就不打扰了大哥,改天再来。”西洛趁机告辞。 “你若走了,以后也不要你来。”岚音笑着开玩笑。 “告辞。”西洛瞥了她一眼,并不吃她这一激。无论如何,这石堡的主人总还是苏越阳。 “去吧,你别理她。”苏越阳轻轻拍了拍岚音的手心以做惩罚,转身对杨潇说道:“我们来谈谈岚音的婚事。” 岚音的婚事?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西洛愣了一下,脑海里是她游刃有余与自己过招时的场景,摇了摇头,依然往外去了。 “什么婚事?”岚音的声音里有些羞涩,又有些恼怒。 “姑奶奶哦,说了许多次来,就是刚刚的那个少年。”杨潇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了,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 “那样的,我不要。”岚音跑进了花丛,只听得身后的两个男子笑得不可开交。 正文 石堡亭阁再相逢 卧龙谷中的牡丹终年盛开,南宫西洛每日看着这些话,日复一日,已经十多年。花海中心牡丹亭中有琴声传来,琴声悲切,却又具凛然之气,想必是帝释云雀。 急急走了几步,西洛立在帝释云雀身后不敢作声,只等着这一曲终了。 一曲罢,双手手心覆上琴弦,帝释云雀未曾转身:“洛儿,那人可抓住了?” “那小姑娘是苏家人。”西洛说这话时,在心里暗暗揣摩师傅的心思。帝释云雀向来冷漠严厉,倒不知这次会如何处理。 “苏岚音?”帝释云雀面上还是无波无澜。 “没错。越阳大哥和她以兄妹相称,可我以前没听说他还有个妹妹。”西洛毕竟年幼,不知道他的师傅已经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这事就此按下,今晚你替我给越阳送一壶酒去。”云雀望着一望无际牡丹的海洋,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是。”西洛得令下去了。走到石子路上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师傅冷漠的背影。 帝释云雀今年也不过只是二十八岁,却不管行事作风还是性格都如同一位超然物外的老神仙。若非是前任盟主以死相迫,他恐怕也是不会要这盟主之位的。西洛在他身边十余年,却从不能将他看破。 取了酒,西洛又往石堡去,这已经是一天之内第二次去石堡了。小时候,他来石堡来得很勤,稍大之后忙于练功以及天下盟的琐碎事倒来得少了。 在门口遇着苏越阳的两个侍女,侍琴侍梅,见她们两个眉头深锁,像是有着什么不高兴的事儿。 “南宫少爷难得来,何必带酒?”两个侍女与他都是打小相识,见了面接过酒,侍梅就说道。 “这是我师傅的意思。”他也不瞒她们,照实说了。 “想必是责备杨少爷不曾去拜见吧!”侍琴最为大胆也最得苏越阳喜欢,这会儿竟妄自揣测起来。 “可不敢乱说。”侍梅行事稳妥,这会儿要不是怀里抱着一坛酒腾不出手来,否则手可要打上侍琴的肩膀了。 “两位姐姐是谁来了?” 里间传来了岚音的声音,两个侍女相视一笑交换了眼神,答道:“是南宫少爷。” “不是不要你来了么?”说话间岚音已经到了门口,此时换了一身浅粉的裙子,更加显得娇嫩。 西洛见她眼前一亮,却也不说话,只是往里走。 “喂喂喂。”鲜少不被人理的岚音追了上去,皱着眉头气呼呼。 两个侍女在后面再次相视而笑,都不作声连忙跟了上去。 “你怎么不理我?”岚音的声音脆生生的,颇有几分恼羞成怒。 “因你刁蛮任性。”西洛被缠得脱不开身,张口边说。 刁蛮任性?两个侍女听见西洛这句话吓了一跳,这几天来岚音的顽皮她们是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这一句会引来怎样的后果。 “是么?”她倒全然不在意,笑得很欢。心里只道:只要你不喜欢我就行了,别的我都不在乎。 “哪有女子如你这般!”西洛抢先登上旋木梯,不再和她多做纠缠。 等会儿你也要这样说才行。她的话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西洛已经登上了二楼。苏越阳和杨潇此时正在二楼评点书画,正是杨潇此次前来所赠的米芾之字。 西洛刚一上二楼就看到了米芾的字,心下很是欢喜,连忙过去认真看了好一会儿。 好半天才想起今天的任务,同苏越阳说明乐来意。 “西洛,你上来的时候可有看到岚音?”苏越阳端着一杯茶,细细品着,撇开了帝释云雀送酒一事,半是无心,半是有意地问道。 “有,还以为她也会上来。”直到苏越阳问到他,他才疑惑起来,刚刚不是一起过来的,她怎么没上来。 “不知道南宫公子对我们家岚音感觉如何?”杨潇性格要直爽些,不像苏越阳那样婉转,直接问了出来。 “苏姑娘她……”那刁蛮任性四个字却不好得说出口。 “不瞒你说,越阳兄有意要撮合你和岚音。”杨潇见他犹豫,以为是不好意思,趁机说道。 西洛当场愣了。 “岚音今年已经十六,虽然顽皮些,可也……”苏越阳还待说下去,却被刚刚上来的岚音打断了话。 “岚音刚刚找到哥哥,哥哥就要把我推出去么?”这话里含着啜泣声,苏越阳已经有些歉疚。她也不往前走,就站在楼梯前,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就盯着她的哥哥。 这……这可如何是好?苏越阳本也是好心好意,不想得妹妹却误会了自己。 原来岚音是苏越阳同父异母的妹妹,此前十六年她都是在护龙山庄,是跟着外公长大的,新近四五天才到了石堡和苏越阳相认。 “我想着咱们父亲和西洛的父亲是数十年的好友,再加上西洛也是人才一个,这才有此心思。你若不愿,当哥哥的哪会勉强你。”苏越阳走近了她,声音里满是歉疚。 “这可是哥哥说的。”一听得苏越阳的话,岚音立刻就不生气,一把抱住哥哥的手臂摇晃着撒娇。 “啧啧,越阳兄,你可着了她的道了。苦肉计她用了十六年,可谓是无往不胜啊!”书生模样的杨潇笑得很是豪爽。 一旁的西洛此时倒是有些尴尬,这无缘无故闹了这么一出,全然不关自己什么事啊。 “西洛今晚留下来吃饭,你师父送的酒定然十分香醇。”苏越阳此时对西洛破觉不好意思。 “主人,有人求见。” 侍梅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岚音立刻松开苏越阳的手跑下了楼去。 还真是顽皮,竟像小猴子似的。西洛看得一笑,这般放下了手边的字画,跟着他们也下了楼。 石堡不大可也十分雅致,转过几个画廊,这才进了客厅。厅里挂着四幅梅兰竹菊图,都出自西洛祖父之手。他瞥了几眼画,这才注意到客厅内站着的两位客人。 一人胖些,说得上是满面胡须相当粗狂。另一个瘦一些,持一只判官笔,想来正是他最拿手的武器。 “不知道二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苏越阳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从南边小国南越来的。 “与石堡少主人谈一笔生意。”瘦些的说道。 “什么少主人?我哥哥正是石堡主人。”岚音小声嘀咕,却也不敢大声失了礼数。 西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将目光投向那二人。 “陈朝上下腐败之至,我王希望能得石堡主人相助。”看上去粗狂,说起话来倒也文绉绉。 此话一出,四人都是一惊。 “两位客人,此话不宜再说,苏某人只当没听到过,二位请回。”苏越阳下了逐客令,眼神已经不复刚才的客气。 “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还请堡主小心打算。三天之后,我再来。”胖子一扯瘦子的衣服,两个人作了一揖自行离去。 话语里有着的威胁意味却是从哪里来的?苏越阳想不通他们的话,却也不好追出去询问。 正文 屋顶小卧听人语 这一胖一瘦出了石堡,四下一看无人也便放松了警惕,并不知道岚音已经尾随他们出来了。 出了石堡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这两个人到了卧龙谷的入口处,并不敢立刻进去。两个人张望了好久,才得见一个巡逻的弟子,请他代为通传。 “大哥,你说这帝释云雀会不会见咱们?”瘦的喊胖的一声大哥,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注意着四周的变化,不敢放松一点。 “咱们是奉南越王的命令来的,他敢不给点薄面?”胖的虽然口气不小,实则也怕帝释云雀不予接见。 看来南越国也不过如此,派出的使者也只是这般货色罢了。岚音躲在一丛牡丹后面,正遮住了她小巧 的身影。 要知道这世上轻功能练到她这般地步的没有几个,加上她隐藏气息的功夫又实在太好,这两个人自然不会察觉。 二人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等来了一个身着轻纱的女子,看来帝释云雀是打算接见了,否则也不会派侍女来。这二人自然高兴万分,当下就跟着这女子进了卧龙谷。怕被云雀的侍女发现了,岚音不敢跟得太近。 大约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见了一个建筑群。层层叠叠的房屋简直和皇帝的宫殿没有什么区别。这两个南越国来的人从前还未见过这样气派的建筑,一时之间不能自己,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侍女停在一间雅舍,轻轻敲了敲门,恭恭敬敬说道:“主人,人我已经带来了。” 门里帝释云雀虽然不发一言,侍女却是动手推开了门,示意两位来自南越的客人进去。就在此时,岚音已经跃上屋顶,轻手轻脚地趴了下来。 屋顶有人?坐在矮榻上的帝释云雀皱了皱眉,弹指间已经知道是谁,这才舒展了眉头。 “鲁蒙携师弟韩大伟见过盟主。”胖子恭敬地行了一礼。 瘦子韩大伟惊异于天下盟盟主帝释云雀竟然是这般年轻,相貌俊逸不凡,简直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竟然忘了行礼。 帝释云雀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从旁边花瓶扯了一片花瓣扔向韩大伟。花瓣离了他的手,竟然像是有了生命般,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韩大伟的膝盖。花瓣一到,韩大伟闷哼一声跪地。 “主人一向最看重礼仪。”在云雀身百年服饰的一个侍女如此解释。 “不知两位客人为我带来了南越王怎样的口讯?”帝释云雀已经懒得再与这样的货色多做交谈了,只想赶快知道口讯的内容。 韩大伟疼痛异常,跪在地上哼哼唧唧。他身边的胖子鲁蒙也吓得满脸都是汗,哆哆嗦嗦说道:“南越王许诺,只要盟主让南越的军队经过卧龙谷进入中原,便与盟主平分天下。” 涟山山系是一支绵长的山脉,阻断了南越国与中原的陈朝,唯有卧龙谷与西边一条小谷可以通过。平日里两国之间的商业往来完全仰仗那条狭窄的山谷,至于卧龙谷,虽然是那小谷的十多倍,却因为历代天下盟盟主都在此生活,所以无人敢来犯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么多年来,这道天然的屏障都是由天下盟为陈朝守着的。 “平分天下?”帝释云雀唇间竟然有了浅浅的笑意。 鲁蒙看到他神色间的变化,心下一喜。 “为什么不叫你们的师傅,南越的大将军任远飞来和我谈?”不想他却忽然敛了笑意,冷漠再次来袭。 “额……我们……我们兄弟俩的确是不够资格。这次也只是来打个前站,过些日子任大师傅定会亲自登门拜访。”鲁蒙刚刚的欢喜又被吓得烟消云散了。 “那就到时再说吧!”云雀站了起来,踱着步子到了放置古琴的地方,淡淡道:“送客。” 两个人哪里敢磨蹭,立刻依言出了房间,大有逃出生天之感。楼顶上岚音还趴着不动,这会儿地下一点声响都没有,要是她一动铁定会被帝释云雀发现。 他总不可能一整天都呆在这里吧!岚音耐着性子继续等待时机。 “姑娘家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很不雅?” 几乎是无声无息,帝释云雀已经到了她身后。 该死。岚音徐徐起身,磨磨蹭蹭转身看到了身后的帝释云雀。一身白色素袍的云雀站在夕阳的光里如同神祗。 “你是帝释云雀?”岚音明知故问。 “我们今天中午已经打过照面了,不是么?”云雀一双眼睛冷得可以冻死人。 “叔叔。”岚音踏着欢快的步子跑到云雀身边,仰着一张笑脸,笑语盈盈地喊道。这还不说,一双手马上就要抱上云雀的手臂上了。 云雀的身形忽然向后退了两步。岚音不由得一愣,心中暗叹对手功夫的了得。 叫自己叔叔?看来这丫头并不知道和自己之间的婚约。云雀看着这个刁蛮任性的丫头,皱了皱眉,不由得有些头疼。 竟然不许自己亲近,岚音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天晚了,我叫下人送你回石堡。”云雀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和蔼了。 “若是有诚意,就应该亲自送我回去。”她不满地抱怨,想了想却又高兴起来:“现在,我可抓住你的把柄了。” 云雀挑了挑眉听她继续说下去。 “你要和任远飞商量平分天下什么的,若是给哥哥知道了,你可就……”她还在沾沾自喜。 “回去吧!”没想他全然不在意,说罢便下了屋顶。 额……岚音一再吃瘪,瞬间觉得很不真实,怀疑自己是否做梦了。这般卖国求荣的事儿被听到了,居然无动于衷。难道说他是假意为之? 啊啊啊……不要想了。岚音在屋顶上一顿心烦,自顾自往石堡方向去了。 回了石堡,果真挨了堂哥杨潇一顿骂。在护龙山庄时,因庄主尤其溺爱她,没人敢这样责备她。她闷闷地不说话,吃完饭就上床躺着,一时没把在卧龙谷中偷听的事情告诉苏越阳。 不知为什么,倒是莫名地惦记着那个叫云雀的男子? 羞人,羞人,羞人。 岚音拉过被子盖过头顶,不敢再想。 正文 牡丹花海人共娇 第二天一大清早,杨潇就准备离开涟山回护龙山庄。岚音懒洋洋起来,跟着苏越阳将他送下了山。她一直没有说话,肯定会舍不得堂哥,可是又想呆在哥哥身边。 西洛来的时候,岚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翻苏家的秘笈。他没有主动搭理她,把昨天一胖一瘦两个南越使者拜访帝释云雀的事儿和苏越阳说了。 “我昨天跟踪他们去了,还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岚音听到这儿,立即将昨天偷听的话都说了一遍。 “小叔到底是怎么想的?”苏越阳听了有些疑惑。 “平分天下,这可是天大的诱惑。”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西洛听了,不禁有些炸毛。谁都能听出岚音的言外之意了,他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不知道。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口气喝了杯里所有的水,岚音可不在乎西洛的恼怒。她想起了在屋顶上看到帝释云雀的场景,犹豫了一下问道:“哥哥,小叔今年几岁了,看上去好年轻。” “二十八。”苏越阳的思维果然被岚音的话牵到了别的地方:“按说,小叔也应该娶妻了吧!” “师傅是有婚约的,不过这些事儿也不是咱们这些小辈应该担心的。”西洛想起了去年春节回家时母亲的那几句话,那个与帝释云雀有婚约的女子听说很是年轻。 几个人各有心事儿沉默了一会儿,苏越阳出声打破了沉默。 “那两个南越人两天后还会来,我却是不想见了。我是绝不能为南越国卖命的。”他说的时候,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二十岁的苏越阳对天下时事很是关心,他明白南越王的野心,至于帝释云雀,他却是不怎么明白。当年他父亲与帝释云雀也算是忘年之交,最后义结金兰,甚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关于妹妹和帝释云雀有婚约这一点,他还没和岚音说过,因为在他的心底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嫁给这样冷漠的一个人。 “我师傅肯定也不会做出有违道义的事儿。”西洛心下烦闷,语气很坏地丢下一句,人已经到了外面。 岚音看着气呼呼走掉的西洛,她知道他气什么,想了想追了出去。 石堡外面的石径一直向山下延伸,走过几段路就能见到满是牡丹的卧龙谷。西洛一路上不曾施展轻功,只 是徐徐走着,心里正在想着南越使者的事儿。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察觉了身后有人。 “出来吧!”他的语气仍然不佳。 岚音嘻嘻笑着,颇有几分谄媚的意思:“你带我进卧龙谷玩,好不好?” “师傅可不喜欢外人。”西洛得了她的谄媚,倒有些受宠若惊了,可仍回答得傲娇。 “我不是外人。”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如今表现得和西洛要多熟络就有多熟络似的。 自然无可无不可,立刻带了她进了卧龙谷。 在牡丹花海中漫步,岚音的心情很是愉悦。她一会儿和他并肩,一会儿闯入花间,他只当她是顽皮,却不知道她是在查探花海中的暗哨。 “这朵粉色的牡丹实在可爱,我们送给你师傅吧!”她伸手欲采一朵牡丹,还未碰着花枝,手就被西洛打了一下。 “有毒。”这本是天下皆知的事儿,西洛此时没有多想,连忙阻止。 她仍然折下了那朵牡丹,招摇地拿在手里对着西洛笑着:“我想着你师傅肯定会喜欢。” 该死。西洛已经看到牡丹花枝上流出的汁液在腐蚀她原本洁白无暇的手臂。 “好痛。”她像是后知后觉般看着自己的手哭了起来。 “还不把花丢了。”他有些气急败坏,拉了她便往师傅的房间去。 她因为疼痛簌簌流着眼泪,手里却还捏着那朵牡丹。 走了好一会儿,到了帝释云雀练功的地方,岚音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怎么?”云雀看着风风火火赶来的徒弟一脸着急有些疑惑。 “岚音不小心摘了牡丹,中毒了。”西洛心下慌张,担心着怎么和苏越阳交待。 “喏,给你的。”岚音睁开眼睛看着还是一身白色锦袍的云雀,虚弱地笑了笑。直到此时,她才放开了手中的牡丹。 牡丹脱离了她的手,缓缓向下坠落,云雀皱了皱眉,伸手接住,随意插入了一旁的空花瓶。在一排架子上取了一瓶丹药给西洛,并且教他如何为她解毒。 云雀看着西洛取了丹药喂给她,这才出了房间。前脚一出,岚音立刻睁开了眼睛,忙不迭地抢过了西洛手中剩余的药。 “你?”他自然是惊讶的。 “嘘……”她捂住了他的嘴,往门外看了几眼,心里难免有些害怕。 “你这是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心下还真是猜不透这个小姑娘。以身犯险这种事儿是随便可以做的么?怪不得刚刚自己明明提醒了她,她却还是去摘下了花枝。 她先是没说话,端着瓶子放到鼻子前细细吻了吻,取了一颗包在帕子里,小心地收好。 西洛瞪着她,等着从实招来。 “据说卧龙谷的牡丹毒除了帝释云雀无人能解,从此以后,我也可以解了。牺牲一点鲜血不碍事。”她看着西洛给自己处理小臂上的伤口,口气里倒没有一点担心。 “你就算得了这丹药,也未必配得出来。”怪不得西洛满不在意她私藏解药,原来如此。 她想了想,觉得也是,所以就没有说话,静静躺在塌上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阳光。 “你若是要,师傅未必不给你。”西洛倒是有些心疼她了。她的顽皮从某种意义上正在伤害她自己。 帝释云雀立在廊前,他的位子正好可以看到他们,而他们却不能看到他。他注意到那个刁蛮任性的丫头安静了下来,她的眼睛望着窗外的阳光。 “如果我说,我怀疑你的师傅杀了我的婆婆,你会……”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她急不可耐地想听听他的看法。 “不可能。”西洛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 他对他的师傅几乎是无条件地信任。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冷哼一声起了身,施展轻功没多久就消失在西洛的视野里。 他坐在原地,心下冷哼:这句话却是我来说才对。 云雀将一切听得清楚,连忙跟上了岚音。 岚音刚出卧龙谷就感觉到了后面有人跟踪,以为是西洛,因而干脆立在悬崖边的巨石上等着。 风吹过午后的山崖,不止是岚音裙带飞舞,就连赶上来的云雀,一身衣袍也兜满了风。他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很轻,乌黑的长发飘在风里,倒比女子还多几分妩媚。 “是你。”岚音吓了一跳,这才明白刚刚云雀是故意让自己发现他的。 “你在卧龙谷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云雀忽地上了巨石,就站在她的身边,足足比她高了两个头还要多一点,并且完全在气势上压住了她。 “那又如何?”岚音向来不肯轻易示弱。 “你知道我杀了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四目相对,她往后退了一步。 “是不是你杀了婆婆,我验验这粒丹药便知。”她掏出了先前包裹在手帕里的解药,眉宇中间含着怒气。 “何以见得?”他绕有兴致地望着这个精致的小人儿。 “只要里面有龙参的成分,你就会被全天下的武林正派追杀。”她跳下巨石,秀眉一挑,完全不畏惧对 方是天下武功排在前列的帝释云雀。 双脚刚刚落地,云雀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她暗赞对手轻功的强大,一边又懊恼自己敌不过他。 “你可知道,护龙山庄和北方夷族暗中往来?”他在她耳后轻言,一双眼睛里多了几分可怜。 “胡说八道。”人未转身,岚音的刀已出鞘并且顺利刺向云雀的腹部。 “反应这么激烈?”云雀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伸出中指和食指夹住了短刀的两面,任她再使多 大的力气都不能前进半分。同时伸出另一只手点了她位于后心的穴位,她立时不能动弹,云雀也就松开了短刀。慢慢绕至前方,当着她的面抢走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丹药。 伸手一扔,丹药被他从悬崖抛下。 “过分。”不曾想岚音竟然以内力冲破穴位的封锁,一把短刀从右手换到左手立刻砍向云雀的脖颈。 云雀反手一掌并未打到她,却光是内力就把她往后震了几丈远。一时间裙带飞扬,倒真有几分惹人怜的滋味了。 一连退了十几步才勉强停下来,岚音心中忌惮已经不敢随意出招。恰见了往这边来的苏越阳,她刚想出声喊一声哥哥,对面的云雀已经不见了踪迹。 正文 此情此景情难续 云雀不知所踪,岚音跟着苏越阳闷闷不乐地回了石堡,一路无话。 还未进石堡就在门口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声,正疑惑间就看见侍女侍琴跑了出来。 “主人,姚家三姑娘来了。” 侍琴的声音里透着喜悦,想必这位姑娘正是苏越阳心心念念的佳人了。看着苏越阳急急忙忙回去的背影, 岚音拽住侍琴询问。 “姚家三姑娘是主人心上的人儿,他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呢。”侍琴自然是言无不尽知无不言的。 姚家?莫非是鄢陵姚家,他们的姚家剑法可是江湖上的一大传奇。岚音想到这里,立刻跟侍琴一起跑进了花厅。 花厅内坐着一个女子,一身紫色宫装十分精致,一张脸更是花容月貌也不够形容的。正想跑上去说几句好话讨好讨好未来的嫂子,岚音却突然犹豫了。这个人穿的是宫装,是陈朝的宫装。 “来了多久了?”苏越阳太过高兴,并没有注意到姚家三姑娘的服饰有何异常。 “两支曲子的功夫。”苏家三姑娘声音婉转动听,步子极小,可谓是步步莲花。 岚音近来一直表现得顽皮任性爱热闹,不知怎么的见了姚家三姑娘却文静起来。侍琴在一旁奇怪着,就听见岚音出声问道:“怎么的苏家是宫里人么?” 姚姑娘眼神一黯,黛眉一蹙,竟然沉默起来。 待岚音一提醒,苏越阳才注意到这一点,眼神也跟着黯淡,许久才说了一句:“你父亲终于还是答应了他。” “对不起。”姚姑娘这话却只能同苏越阳的背影说了,因为他话音一落便大步进了花厅。 岚音不明白苏越阳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总不是什么好话,本想追着哥哥去,想想却留了下来。 “好姐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回什么事儿。”岚音拉着姚姑娘的手坐下,一脸的关心。 “我这次是以太子妃的身份来拜访苏大哥的,太子在涟山脚下的何家镇等我。”姚姑娘刚来时就听侍琴侍梅说了岚音的事儿,所以她问的时候没有丝毫隐瞒。 岚音眉头深锁,越加疑惑。看他们二人明明是两心相悦的模样,怎么会如此。 “本来我负了你的哥哥,不应当再来,可又迫于国家危亡,不得不来。”姚姑娘声音里存着血气,倒有几分侠女的姿态:“南越国多年来在陈朝南边虎视眈眈,如今派出使节拉拢中原帮派,陛下尤其担心卧龙谷主人失节。” 帝释云雀,岚音想起那日趴在屋顶听到的对话。 “卧龙谷历代主人为中原百姓守住这唯一的通道,这是事实,可是不与朝廷合作也是事实。”姚姑娘已经完全投入到游说之中:“陛下此次派我和太子来,就是想通过苏大哥能够建立起和卧龙谷主人之间的联系。” “我明白了。”岚音站了起来,行了一礼独自离开。 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瞧见了苏越阳的身影,想来苏姑娘刚刚在花厅的一席话,他都已经听到了。 “哥哥。 ”岚音伸手想握住苏越阳的手,他却躲开了。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苏越阳的脸色实在不算得有多好,转身之间有些恍惚,几乎跌倒。 “哥哥,姚姐姐还在等回信。”她虽不忍心却还是提醒道。 “告诉她,我义不容辞。”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走进花园,苏越阳找了一方石凳坐下来,心里闷闷的。鄢陵姚家位于京城北部二十里,而石堡却是在陈朝边境,平时的往来,苏越阳自然是没有优势的。可是他一直以为姚家三姑娘属意于自己,不想一道圣旨,他还是输了。 岚音回了姚姑娘,又到苏越阳旁边看了一会儿。她不知情伤何解,只得自个儿又回了房间。 将一方帕子置于桌面,帕子里正是从帝释云雀那里偷来的一粒解药。早在云雀出手之前,她就已经偷梁换柱。以她的脾性,自然是不能忍受自己无功而返的。 现在的重点在于分辨解药的成分,可现在苏越阳哪有心情做这些。 烦…… 岚音在护龙山庄时专修轻功的同时也学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可是这炼药的功夫还真是从未接触过。好在石堡苏家最通药理,可惜现在……望望天色,将解药小心收好,这才出了房间。 她刚刚出了房间,一抹白色的影子就从南窗掠了进来。白色的人影走向岚音的梳妆台,拉开了抽屉,拎起一方帕子。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打开帕子之后表情有些僵硬。 解药不在里面。 “南宫西洛。” 房门被一把推开,岚音大喊一声,颇有几分抓住了窃贼的喜悦。 屋里的人心下有些懊恼,云雀转身看着门口一脸喜悦的岚音,动作有着微不可察的犹豫。 “你肯定是心里有鬼。”岚音愣了愣,立刻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里面的确有龙参的成分,一年前我也的确到过护龙山庄,你婆婆死之前,我也的确见过她。”云雀向来不喜欢和谁多作纠缠,这会儿干脆把事情都抖落了出来。 “你……”岚音停在了原地,心里难受得打紧。 “龙参是你婆婆送给我的,你婆婆不是我杀的。”他继续说道,神情冷漠,说话的语气也如冬雪。 门外苏越阳愣了一下,迟疑着还是进了房间,一把接住身体瘫软欲倒的岚音。 “小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越阳扶着岚音坐下,这才问道。 岚音坐在椅子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是被气的,气面前这个天下盟盟主不眨眼的撒谎。 解释并不是帝释云雀的习惯,可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将事情和盘托出。 牡丹毒的解药必须以龙参为药引,需要的量不多。卧龙谷与护龙山庄定下过规矩,十年一次,由卧龙谷主人亲自前往护龙山庄索取。去年是帝释云雀第一次到护龙山庄。 云雀的到来是秘密的,知道的人只有护龙山庄的庄主和庄主夫人,也就是岚音的外公外婆。那一夜正是月圆之夜,取参最好的时辰,庄主和庄主夫人带了他一起去龙崖。取好了参,没有任何的差错,正欲告辞离开却听见树林中人影一闪而过。龙崖是护龙山庄的禁地,一般不会有人。 “待我去看看。”庄主施展轻功,转瞬便跑出了十几丈。 云雀正想赞一声庄主轻功了得,另一个方向却有暗器直取他的后心。顺利躲过,自然不会不出手。黑衣人和他过了十余招,突然往西边湿地逃窜,云雀哪里肯依,立即追了上去。 龙崖只剩庄主夫人一个,云雀本以为她一个人不会有事,回来时却只见庄主搂着已死的庄主夫人。 “他们偷走了龙参?”苏越阳猜测黑衣人的目的。 “没有,取龙参的方法独特,这世间只有一人懂得,就是庄主夫人。”云雀立在窗前,背对着他们。 “这样一来龙参就成了废物。”岚音惊讶极了。 “没错,不用正确的方法取参,莫说是解毒,就连增强内力的功效都没有。”云雀此番解释却是为了苏越阳,岚音自己当然是知道这些的。 “恐怕是朝廷的人做的。”苏越阳的大脑很快运转起来。 “外公有些怀疑你,至于我相当怀疑你。”岚音并不说自己早已学会如何取参。 “现在呢?”他难得地发问。 “皇帝陛下唯恐南越得了龙参,炼出解药过这卧龙谷便是小事一桩了。”她笑了笑,竟然有些仓皇。 就算没有毒牡丹,南越的军队都过不了卧龙谷。云雀心中有怒,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皇帝一方面也是在打压我天下盟,要是没有龙参,就算是我这般修为的人都不能在卧龙谷生活太久。”他接着分析。 “花香也有毒。”苏越阳很是惊讶。 云雀轻轻点头,仿佛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说了似的。 “小叔,对于南越,那天的事儿,岚音都和我说了。”苏越阳想起“平分天下”的事儿,犹犹豫豫地问道。 “我自有分寸。”话音一落,白影已经出了房间。 搞了半天竟然是无用功,岚音此时心情十分不好。到底是谁杀了婆婆?她此次要来找苏越阳最重要的原因是可以接近帝释云雀,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姚姑娘说太子在何家镇,心下有了打算。 “哥哥,姚家姑娘如今是太子妃了,哥哥就不要惦着她了。”她想起姚姑娘,自然而然又想起了这件事。 苏越阳听她提起此事,神色黯然,不再接话。 “哥哥……” 她喊了一句,也不再言语。 正文 太子席上遇“故人” 涟山位于南方,四季如春,这应该是岚音最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她今天一身红白相间的短打,吃了早饭就开开心心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竟然与西洛不期而遇。岚音老远就打招呼,可他还在因为昨天的事儿生气,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扇了两下继续往前去了。 你……她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何家镇有些远,西洛说得了太子的邀约前去赴宴的,至于岚音则完全是不请自来。宴席设在何家镇上的一户有钱人家,这家人的老爷曾在京城做官,和太子打过交道。 持贴的人自然有恃无恐地进去了,岚音被人堵在门口,好不尴尬。 “请这位小娘子进去。”身着黄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看见门口小厮为难一个姑娘便说道,语气中隐隐有轻薄之意。 “谢谢太子,不知姚姐姐现在何处?”这世间除了皇帝也只有太子有资格穿这样的锦袍了,她望着大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如此问道。 “你是苏越阳的妹妹?”太子李恒笑了笑,不答反问,当下猜到了她的身份。 点了点头,她干脆爽快地问道:“不知殿下可曾去过衡山县?” “去年倒是去衡山逛了逛。”李恒不疑有他,同她一起进了庭院。 “那怎么不到我们护龙山庄玩玩?”她的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找着姚家三姑娘,眼角的目光却锁在李恒的脸上。 李恒表情微变,担心转瞬即逝:“小王到衡山祭奠亡母,行程安排较紧。下次再到衡山,一定到庄上打扰几日。” “可惜岚音已经不能招待太子殿下了。”她的语气和神情里都透着几分真挚的遗憾。 李恒望着着二八芳华的岚音,心中对衡山百里之内第一美女的认识又多了些,只可惜她早已经许了人的。她的婚事,在偶然的机会下,李恒曾听苏越阳说过。 ”岚音。”西洛早已看了他们许久,很不满意太子望着岚音的眼神,这会儿走过来就要带她走。 “南宫少侠。”经身边的人提醒,李恒连忙谦虚地同西洛打招呼。 “太子殿下,我此次是代表家师来赴宴的。”太子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西洛自然也不能怠慢了。 “想见苏姑娘的未婚夫一次还真是难上加难。”李恒有几分不悦,可迫于对方是天下盟盟主,也不敢将心情全部暴露出来。 “未婚夫?” 岚音和西洛都是一惊。 “别听他瞎说。”姚家三姑娘一身绫罗锦绣,贵气十足,笑着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不止如此还找了别的事儿将李恒支开了去。 岚音和西洛各自看了一眼,都不说话。 “我走了。”等了一会儿,岚音丢了一句话便要走。 “去哪里?”西洛抓住了她的衣袖,粗声粗气地问。这态度像是抓着了自己出轨的小妻子。 “你管不着。”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怒气冲冲。 “我知道你想找出杀死你婆婆的凶手,可你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忽然靠近了她,附身在她耳畔说道。 恨恨瞪了他一眼,岚音收敛了情绪,进入宴席。西洛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跟上了岚音,可不敢看见她出什么状况。 宴无好宴,李恒邀请的都是何家镇附近的武林人士,练家子的人大多都有一股豪气,几句话说不对头极有可能打起来。岚音找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下来,随意取了几颗花生吃。 一小厮被人从空中抛到了太子李恒坐的酒席桌上,一时间所有的杯盘都被打落。随着一连声的狂笑,一个青袍老者从屋顶上飞了下来,正好落在李恒的前面。 “大胆。”李恒身边的人帮他拍着前襟上落的酒水,一边大喝。 青袍老者心下不悦,一伸手送了一掌击碎了大喝者的腿骨。他本是在何家镇附近闭关修行的老头,失传多年的七杀掌正是其绝学。 七杀掌?岚音心下一惊,眼睛盯着老人,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前辈是?”李恒要比身边的人淡定一点,这会儿护着太子妃姚家三姑娘。 “这人是桑老头,多年来在西边山头上修炼毒功,邪派中人。”一汉子走上前来,挡在李恒前面,对着太子说道:“今日太子做东,我等粗人有幸受邀,也该为殿下排忧解难。” “麻烦先生了。”有人毛遂自荐,李恒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这汉子使得一把大刀,欺的就是桑老头不用兵器。大喝一声,劈向老头的额头,这一刀力大无比,似乎求的就是一招制胜。桑老头的身体往右一歪,突然以一个诡异的身法向前移了半步,伸手便点了那人的气愈穴。 数十年的功力毁于一旦,在座的武林人士个个看得心惊胆战,再无一个人敢上前。 烦死了,烦死了。那汉子痛苦的嚎叫声弄得岚音心烦意乱,她本就忌惮桑老头,这会儿看了他人的遭遇更加畏惧。 “我今天来,就是想给我的徒弟带个女娃回去。我觉得太子妃就挺不错的。”桑老头说这话时相当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前辈说笑了。”李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也不知该如何解困。如此看来,在场的数十位豪杰恐怕没有一个人是桑老头的对手。 “我桑某人从不开玩笑。”桑老头听了太子的话已经是动了怒的。 两边的人都含着怒气,形势一触即发。 桑老头一双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惟独落了躲在桌子底下的岚音。这些个武林人士,他压根不放在眼里,就西边的那个南宫西洛有些斤两。若真动起手来,那可是稳赢不过的。 事实上,他今天来此地不过也就是为他的宝贝徒弟找个侍女罢了。碰巧太子李恒设宴招待武林高手,却唯独没有宴请他,他自然就生气了。 “桑老先生,你的要求未免过分至极。”西洛终究是看不过,不过也是因为怕丢了天下盟的脸面。 “原来是帝释小儿的徒弟。”桑老头本不想将矛头指向天下盟。 天下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帝释云雀,在他口中只不过是小儿。各人听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还好云雀今日没来,否则定会伤及无辜。 “出言不逊,看剑。”一句小儿已经使得西洛火冒三丈,他索性拔剑相向。 剑法不错。桑老头心下赞道。空手一弹剑身,西洛虎口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虎口隐隐作痛,西洛才明白桑老头的功力恐怕是不在师傅之下的。 “三招之内,我必取你性命。”完全是压倒性的优势,桑老头一点都不质疑自己的能力。 口出狂言,西洛低骂一声,握紧宝剑准备再次进攻。 “桑老头,你徒弟还好么?”原本躲在桌子底下不想被桑老头发现的岚音这会儿跳到了西洛前面,语气欢快得很。 “苏丫头怎么会在这里?”桑老头明显很惊讶。 “不就是想抓个小姑娘讨好你徒弟嘛,我跟你回去怎么样?”她直接跳过他的问题。 “那敢情好。”桑老头大笑三声,也不怪她透露自己的秘密。 “岚音,不可以。”西洛知道她是为了救自己,可还是不能忍受她的决定。 “我不跟他走,今天这里的人谁都没法活着走出去。”她回头看着西洛,神色中哪里有半分的刁蛮任性。 她说的倒是大实话,桑老头高兴起来简直可以杀了全天下的人。想当年他一个人杀退了南越的三千兵马,如今虽然老了,可是功夫却更加精进,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今天晚上肯定能回石堡。”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抓了一把花生高高兴兴跟着桑老头出了大院。 竟然一点都不怕。众人站在原地看着只剩下惊讶。 正文 桑家大院见故人 两个人出了大院,岚音没有表现出一点不乐意的样子,跟着桑老头东看看西瞧瞧,还帮忙着给桑老头的徒弟买了许多东西。 要说这桑老头的徒弟,还真有些话要讲。他叫辛龙生,是桑老头喜欢的女人的儿子。那女人时候,拖桑老头代为照顾,这位桑老头几乎将全身绝学悉数传授,并且爱如亲子。岚音之所以认识他们,是因为之前在护龙山庄见过,当时辛龙生表现得很喜欢她。 也不知道这大半年都过去了,辛龙生如今怎么样了。虽说桑老头把他当宝贝似的捧着,可是自由受到限制,他过得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昨天杀了几个南越来的使者,待会儿你可别被吓哭。”桑老头倒是挺会照顾岚音的情绪,到他和徒弟住的山庄时竟然这样提醒。 岚音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知到了跟前还是被那惨状给吓坏,差点就俯在门口的石狮子呕吐。死状相当惨烈,却明显不像是被七杀掌所杀。 “桑老头,你老实说,那几个人是被谁杀的?”慌忙逃入庄园的岚音问道。 “呵呵,小丫头好眼力,是我的一个下人。”桑老头掂着几包给他的宝贝徒弟买的糕点,一溜烟跑进了内堂,独留一个岚音在外边,倒也不怕她跑了。 庄园很大,下人婢子全都不少,过得也不算太差。气氛也不像岚音想得那么沉闷,看来外界的传闻果真是信不得。 “苏妹妹。”辛龙生人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辛大哥。”她迎了上去,帮他推着轮椅,满脸是笑,仿佛对这重逢也感到很满意。 “我就说我带回来的姑娘包你满意。”桑老头跟在后面,语气里不止有讨好还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辛龙生尴尬地笑笑,并没有理会桑老头,倒是问起了岚音:“苏妹妹怎么从护龙山庄跑到了这里?涟山和衡山可是相隔千里。” 她看了一眼委屈的桑老头,笑着回答:“石堡的主人苏越阳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这次是来找他的。” “那以后也是不回去了么?”辛龙生这话问得很急。 点点头。岚音看着辛龙生这张略显苍白的俊脸,心里有几分心疼。或许是她眼中的心疼过于明显,辛龙生皱了皱眉,别扭地偏过了脸。 “辛大哥有空也到石堡玩玩,我带你到卧龙谷瞧瞧牡丹花海,那可真是美不胜收。”她读懂了辛龙生的表情,故而乖巧地岔开话题。 “卧龙谷的主人,你可见过了?”辛龙生听到此处,心下一惊连忙问道。 虽然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多想,她想起了帝释云雀那副永远高高在上的表情,撅起了小嘴,不高兴地回答:“见过好几次,那人可不好玩。” 这小女儿的姿态落在辛龙生的眼里,全像是恋爱中的女子。他是知道岚音的婚约的,因为他曾在半年前向护龙山庄的庄主提出过请求,当时杨老先生就是用她与帝释云雀的婚约拒绝他的。 “我这副样子,哪都去不了。”辛龙生颓然说道,恼怒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心下对自己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当年龙参医不好你的腿,现在有了我哥哥,恐怕是有转机的。”谁都知道石堡主人总是天下最通药理之人,岚音说这话时想都没想。 桑老头和石堡的老主人,也就是岚音的父亲是有过节的。这也就是他舍近求远,非到护龙山庄求医不可的理由。可是这陈年旧事,岚音并不知道。 “我不打紧。”辛龙生笑笑,取了一只月牙白的茶杯给她倒了满满的碧螺春。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好不尴尬。她看了看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今天该回去了。改天再过来看你。” 辛龙生想挽留却又不好说,张了张嘴没出声。 “苏丫头你来了,可就走不了了。”桑老头哪里肯依。他现在心里合计着,最好就抓了他做宝贝徒弟的老婆最好了。 “桑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岚音丝毫不畏惧,淡淡问道。 “我的意思是要你做我宝贝徒弟的娘子。”桑老头竟然毫不避讳,赤裸裸地说了出来。 “你这强人所难的要求,是叫我和辛大哥做不了朋友的罪魁祸首。”她声色俱厉地大声说道:“若是此后做不成朋友,全都是你桑老头的错。” 大厅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谁都不说话,甚至每个人的呼吸都很是平缓。岚音伸手取了自己放到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几口,神色淡然地说道:“桑老头,你可别上了南越人的当。卖国贼可比邪教还难听。” 语气淡然得简直和拉家常一样,她的胆色实在是过人一等。西洛蹲在窗外听着室内几个人的话,暗暗赞叹。 “你走吧!”辛龙生低着头看着手边的茶杯,语气有些黯然。 “有时间,岚音一定会再来看辛大哥的。辛大哥也可以到石堡来找我。”她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水,说罢抬脚就走,没有半分犹豫。 “苏丫头,你不会真的想要嫁给帝释小儿吧?” 桑老头的一句话起到了石破天惊的效果,不止是岚音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就连窗外躲着的西洛也是吓了一跳。 “胡说八道。”回头给了几记白眼,没好气地走出了前厅。 真是可恶至极,岚音边走边气着桑老头的胡言乱语。没走几步就见着了在门口等着自己的西洛,这才收敛了不悦,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 西洛知道她是强装镇定,不过也不说破。随意扯了几句别的话,两人就沉默着走上了返回涟山的路。 一路上岚音都闷闷不乐,满脑子想的都是桑老头那句奇奇怪怪的话。说不定只是桑老头误会了而已。 在山口和西洛分开,她自己一个人往石堡里去。还没进石堡就看见,石堡外面停着一队人马,光看阵仗就知道是太子李恒来了。心下一阵嫌恶,她强忍着不愉快进了石堡的大门,直接到了客厅。 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分别是李恒、姚家三姑娘还有苏越阳。苏越阳见岚音安安全全从桑老头那里回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桑老头没有为难你吧?”还不等苏越阳说话,李恒就连忙跑上来关心起这个问题。 “你到石堡做什么?”岚音不答反问,事实上,现在的她十分不高兴。这件事她本就不想让苏越阳知道的,这样一来不止会害他白白担心一场,还会因为太子太子妃的恩爱刺痛他的心。 “小王也是担心姑娘的安危。”李恒献媚不成,脸上十分尴尬。 “我已经说了我晚上一定会回来的,你又何必跑来让我哥哥虚惊一场。”她的声音里透着极大的怒气,仿佛下一秒钟就会爆发。 客厅里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包括苏越阳甚至也包括门口候着的几个侍女。 “岚音。”苏越阳拉了她到身后,满怀歉疚地对李恒说道:“还望太子殿下见谅,舍妹向来被我们骄纵惯了。” “我们石堡不欢迎你们二人,永远不欢迎。”她郁闷了一整天,这会儿全都爆发了出来。 李恒一听这话,哪还能沉得住气,差点就喊侍卫,却被站在他身边的太子妃阻止了。望着怒气冲冲走掉的太子,岚音颓然坐下,心下出现的空缺居然不曾被填满,反而像是撕裂得更多了。 她的神色哀伤,苏越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今日她遇上桑老头,想必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他伸手把了把她的脉,松手时松了一口气。 “哥哥觉得桑老头会加害我?”岚音笑了笑。 “太子说得很恐怖,我们都商量好了,再等半个时辰就去桑家要人。”苏越阳柔和的眉眼中满是对妹妹的关爱。 “放心,放心,你妹妹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她拉着苏越阳坐下,忽然间想起了桑老头那句奇怪的话,犹豫着问道:“我和卧龙谷主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苏越阳心下一惊,反而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怎么样?”她不明就里,想了想就说:“强大到变态,孤高得不可一世。” “他就是咱们的小叔,别胡思乱想。”苏越阳笑笑。在他看来,岚音对帝释云雀的评价算不得上是好评价。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喜欢一个女人这样评价自己的。 “哥哥,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心思缜密的岚音察觉到了苏越阳神色间的细微差别,于是这样说道。 此话一出,苏越阳心下滋味难辨,一时沉默下来。 正文 夜访石堡见佳人 入夜石堡安静得不同寻常,前些日子杨潇在时喜欢闹腾,气氛要热烈些,最近可真是冷清。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岚音自然还是有说有笑的,可她明显地感觉到了苏越阳的心不在焉。 的确,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 岚音回了房间,脱了鞋坐在榻上随意翻一本《药经》,忽见人影一闪而过。立即跳下床,光着脚丫跑到门外,门外立着的人竟然是帝释云雀。 云雀一身直襟长袍,看质地应当是蜀地织锦,月白祥云图的腰带上坠着一块圆形龙纹玉佩,神色自然和平日所见并无多大差别,不过是高不可攀罢了。 “你……” 开了口却被云雀以掌风推进了房屋。 “你来做什么?”她面色难看,平日里的胆大妄为全都不见。光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颇有几分难受。 “不叫小叔也不叫我的名字!”他似乎有些意外,侧着身子对着她,语气里隐隐忍着笑意:“如今你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她知道他意指彼此的关系,可是自己猜不透,或者不肯猜透。 “你我的婚约。”也不知他今日怎么了,之前一直蓄意隐瞒,如今却直白地讲出口。 见到他腰间的龙纹玉佩岚音心下就已经明了,只是忍不住刻意逃避。天下盟盟主,生父的结拜兄弟, 这些个关系让她产生了一种心理负担。 “岚音。”他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手心里与她一同看,语调里几分惆怅显而易见:“若你不愿,我可把信物还予你。” “我……”却是要怎么说。这是父辈定下的婚约,做儿女的哪有说解除就解除的。 岚音素日里虽然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却是个最听长辈话儿的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违逆长辈意思,岂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且不说是她的父母未必肯答应,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被天下武林人笑话。 “我倒是奇怪,为什么护龙山庄的人和你的哥哥都要瞒着你。”说到此处,云雀的表情稍有不悦:“莫非与我结亲真就是那么丢人的事儿?” “他们……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她着急着辩解,却不是因为怕伤了云雀的心。江湖上传说云雀性格阴冷,杀伐决断全凭喜好,她可不愿护龙山庄平白添了天下盟盟主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 “玉佩,你可要?” 纤长的手指勾着玉佩上金色细绳,竟就那般晃荡在她的面前。若是取了这玉佩,二人的婚约从此便不作数。 她在沉默,时间如水般静止,无一点儿波澜。 “岚音。”他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男人。 “今日我不取,问过外公再说。”事实上,她也好奇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她。 从小便知道自己是有婚约的,随身戴着的凤凰图玉佩便是最好的凭证,只是却无人肯告诉她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不介意再保存一段时间。”他笑,满含嘲讽。 白影一掠,屋内又剩她一个人。双脚冰凉如水,立即跳上床榻,拎着《药经》一角晃了两晃,她歪着头想,什么时候得回一趟护龙山庄。 第二日清早,被侍琴侍梅两个姐姐叫醒后,岚音坐在窗前,轻声叹着对镜贴花黄。窗外的人声越来越近,本以为是几个下人,却不料是那来自南越一胖一瘦的两个使者。随意从妆奁中取了一只垂着珠玉的簪子,迅速挽好发髻出了房间。 客厅里,苏越阳坐在一张四方扶手椅里,神色温和,仿佛一如往常,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人。 岚音进去时,双方都还没开口。 “不知道公子可想清楚了?”胖子鲁蒙是大哥,自然就是他开口。 “却不知道贵国到底想要我这个整天呆在石堡里的人做什么?”苏越阳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师傅只是想让公子你办个鸿门宴。”鲁蒙之所以这般无耻地开了口,是因为早已做好了撕破脸皮的准备。今个儿不是血洗石堡就是身死此地。 “卧龙谷主人?”岚音立马想到了南越最难对付的帝释云雀。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回答,在场的人彼此心照不宣。 “为虎作伥的事儿,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找我?”苏越阳实在想不通这一点,想他虽然年纪还轻,可在江湖上的声名也不至于狼藉。 “命悬一线的事儿,公子最好还是想清楚一点。”瘦子韩大伟已经忍不住冲上前,一把匕首就抵在苏越阳的腹部。 脚上的功夫不错,这两下完全出乎苏越阳的预料。可是他并不慌张,因为岚音的短刀也已经横上韩大伟的咽喉。 “我死了,你哥哥也活不了。”韩大伟心下冒着冷汗,面色上却还在强装镇定。 “可我还是愿意打这个赌。”岚音手下轻轻用力,刀锋已经贴近韩大伟的肌肤,只要稍稍用力,鲜血定然会流下来。她微微笑着,继续说道:“赌你怕死。” 韩大伟的确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若是换了胖子鲁蒙,岚音这一招必输无疑。鲁蒙在旁边看得心下生厌,他晓得师弟韩大伟是等着自己说话。 “大伟,回来。” 鲁蒙一出声,韩大伟脸上就有了一种终于得救的表情。收回匕首,往后退了几步,依旧和他的师兄站 在一块。 “外面动手,如何?”苏越阳站了起来,神色淡然得很。 客厅内的陈设多是石堡的老主人多年来收集的古董玩意儿,他可舍不得就这么给毁了。起身自己先往外面去了,苏越阳出了客厅往东走了十几步到达一处空旷的地方,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岚音和韩大伟。原来 他们两个都是轻功极好的人,故而此时已经自己较量去了。 鲁蒙随南越大将军任远飞学习已经多年,一直以来最专象形拳。这会儿出手一拳力大无比,拳打苏越阳右边太阳穴。苏越阳的轻功虽然不及岚音甚至也不及韩大伟,可要躲过这一拳还是绰绰有余的。这边刚刚躲过,那边已经施展了苏家独有的点穴法点上敌人的后心。鲁蒙岂是这么轻易打败的,身形一矮,长腿扫向苏越阳的双脚。 二人战得酣畅淋漓,苏越阳凭借着苏家的点穴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占了上风。另一边岚音与韩大伟已经出了石堡,一人一块巨石,立在悬崖边上吹着冷风。 起码是练了三十多年的,韩大伟的功夫自然要比岚音好上许多。可是岚音打小学习的是护龙山庄的心法,外加龙参的调养,内力却要高上一筹,所以打起来也是难解难分,一时间难以见个高低。 本是岚音最为得心应手的兵器,这一日对上韩大伟竟然使得越来越不顺心。容易心浮气躁是她最大的毛病,好几次都险些上了韩大伟的当。 一支短箭呼啸而来,直取韩大伟的眉心。韩大伟弯腰欲躲,哪知道第二支短箭又到了前胸。他的轻功也实在是了得,愣是给他躲过了这第二支箭,然而第三支却是他怎么都躲不过的了。 “是谁?”看见韩大伟倒地昏迷不醒,出手的人却还不现身之后,岚音喝问。 “妹妹怎么这么凶?”持着一柄小弓弩的紫裙姑娘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看打扮应当是蜀地的大户人家。她望着一脸的戒备的岚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是个不好惹的大小姐。” “你到底是谁?”岚音看她一张瓜子脸长得小巧精致,不像是个坏人,可是语气里的探究意味并不曾退去。 “我是上官御天的妹妹,上官婉儿。”她敛了笑容望着今年刚满十六岁的岚音。 武林盟主的妹妹?岚音见过上官御天一次,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她想起哥哥那边不知情况如何,不再理会这个爱笑的上官婉儿,马上赶回了石堡。 还真是个关心哥哥的好妹妹!上官婉儿笑了笑,走向那个倒地昏迷的瘦子,捡起了他自己的匕首插入了他的心脏。 岚音赶回去时,发现一黑衣男子坐在石凳上观战,待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是上官御天本尊。 “盟主。”岚音见状只好上前行礼。 "音儿如今都这么大了。”上官御天好似还记得四年前的她,一双丹凤眼轻挑,细细打量着今年已经十六,正是芳华之际的岚音。 被武林盟主这样的打量,却不知道是荣幸还是嫌恶。岚音避开了上官御天的目光,正好看到苏越阳点中了鲁蒙的气愈穴。这一点非同小可,十几年的功力就此毁于一旦,她心下觉得哥哥做得有些过分,却听见上官御天说了一句:“应该捏碎他的琵琶骨,看他以后还怎么练功。” 碎了琵琶骨这辈子就是一个废人了。岚音听得心惊胆战,甚是怀疑这个上官御天的真实性。 不过今日这个上官御天就是武林盟主本尊,他的性格历来如此,嫉恶如仇的同时也稍微有些浪荡。 “小丫头要不要嫁给我,盟主夫人的位子可还还一直空着呢!”上官御天故意惹恼她。 岚音一听此话果然掉头就走,没走几步却又遇上由侍琴领着进来的上官婉儿。 “妹妹的轻功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上官婉儿脸上挂着似乎永远不灭的笑容,从容从她身边走过。 回望一眼上官婉儿窈窕的身段,心下知道这些事儿帝释云雀那边肯定一会儿就要受到消息了。 正文 花海又遇黄酒饮 卧龙谷的牡丹花红得似鲜血,也仿若是一场灭不掉的大火。牡丹亭里传出来的琴声悠远,走在石子路上的岚音听了不由得心神宁静许多。紧走几步,勉强可以见到亭中的人,竟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乌黑的头发挽的是精致的九鬟仙髻,至于衣饰,倒只是简单的外披白色纱衣,浅粉色的华衣裹身。纵使如此光是背影就已经教那些定力不足的男人们垂涎欲滴了。 再走近几步,岚音看到帝释云雀坐在女子对面的矮榻上,靠着一只青玉抱香枕,倒是透出了几丝女子才会有的妩媚。 “岚音。”云雀见到她,倒是有些意外。 “我……我是来找西洛的。”看着他意外的表情,岚音倒有些口吃了。 “他今日到何家镇去了。”抚琴的女子停了手转身看向岚音。 这的确是个美娇娘,一身的姿态如水一般,可谓是千般婀娜,万般旖旎,眉眼间浅浅的笑就已经使得他人心神荡漾。 “是么?”岚音本是来找帝释云雀的,现在却是相当后悔。 “娇娘,你下去。”云雀的语气是不容拒绝。 娇娘起了身,步态风流,慢慢消失在牡丹花海中。岚音不小心看得痴了,这般的女子,只怕谁见了都忍不住怜惜。 “你看什么?”云雀见她目光痴痴地盯着娇娘消失的方向,心下不耐烦地问道。 “她真美。”她于是诚心诚意地夸赞。 “事实上,你比她美。”他很认真地说了这一句,立即将话题换了:“上官御天是不是到了石堡。” 真的?她却脸红心跳地不敢追问,并且暗自庆幸他主动换了话题:“我怀疑他不是。” “上官御天的浪荡只是表象而已。”帝释云雀提示她,提起了案上的印纹陶鸭形壶往月光杯里倒了半杯黄酒。 心下默然,若是帝释云雀都承认了他是,那么定然是了。既然如此,岚音转身欲走。 “走了?” 眨眼间云雀已到了近前,他纤长的手指还抓着那只月光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半天才说:“喝了这黄酒。” “我不喝。”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岚音低着头拒绝。 “喝。”他将酒递到她眼前,语气霸道,的确是他天下盟盟主的作风。 “不想喝酒。”她转身的同时施展轻功,身形一掠就到了几丈外。 这个丫头!帝释云雀不禁皱眉。她这段时间来卧龙谷来得太勤,只怕花香中的牡丹毒会伤她,这才要她喝这添了料的黄酒,哪知道她还不承情。 白影一掠,云雀从岚音身后拦腰抱了她,缓缓落到牡丹花丛中。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紫罗兰花香,不 由得心跳加速,脸也红了。 轻轻松开她,将酒递上前去,还是那一句:“喝了它。” 岚音不敢再拒绝,皱着眉接过酒,猛地灌进喉咙。倒是有几分赴死的愤慨,她嫌恶地将酒杯往他身上一抛,故技重施消失在了花海。 “你就承认吧,你已经喜欢上这妮子了。”娇娘从花丛中走出,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着岚音远去的背影。 不置可否地笑笑,云雀往回走,衣带当风,白衣翩然若仙。 若是细细看来,只怕是要比女子还好看吧!娇娘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却仿佛是嗜血的。 岚音出了卧龙谷,偏偏遇上了正巧回来的西洛。这日的西洛打扮得像个从小被金玉浸淫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一身奢侈得过分的锦袍,看得岚音不禁称奇。 “我去见了任远飞。”他倒不隐瞒,主动说了去向。 没想到任远飞竟然到了何家镇,近期必然拜访卧龙谷。岚音拔脚就走,恨不能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苏越阳等人。鲁蒙韩大伟的功夫便已经是不易对付的了,只怕他们的师傅任远飞是个可怕的对手。 “师傅让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不过,我还想再卖你一个人情。”西洛这小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桑老头正打算带着弟子上石堡求亲呢!” “你怎么知道?”原本急匆匆的走着,一听这话立刻停了下来。 “正巧遇到桑老头在集市上置办彩礼。”西洛笑得很是愉快。他知道岚音心里不欢喜那个坐着轮椅的少年。说白了,他就是想看这丫头出丑。 岚音眼神一黯,唇边一丝冷笑:“你可知道,我和你师父是有婚约的。” “果然如此,看来我真猜对了。”西洛的笑容顿时僵住。 那时候帝释云雀救了岚音的外公外婆还有三岁的她。不知云雀与岚音生父有着结拜之交的杨氏夫妇自作主张,将年幼的岚音许配给她。名义上岚音应该喊他一声小叔,如今却又有着婚。 如此这般的情况之下,杨氏夫妇在她面前便也刻意隐瞒下来,想要找个机会将婚约解除,不想一直拖到至 今,终于还是让岚音知道了真相。 “我回去了!”她见他神色暗了下来,忽然朝着他粲然一笑。 “岚音,你愿意嫁给我师傅么?”话出口了才觉得自己问得唐突,西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除却有些冷漠以外,这世间同我师傅这般芝兰玉树的男子实在是不多见。” “我回去了。”少女的自尊心是个极脆弱的东西,岚音转身而去,不曾回过一次头。 路不远,使了轻功只怕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可是岚音心下慌乱,故意慢走。那日桑老头那样说,想来是应该知道婚约这档子事儿的,可又怎么的突然要来提亲?她心下着实想不通,越想越心烦。 还没进石堡大门就听见了笛声,前次听到琴声见到的是姚家三姑娘,今天却不知会见到谁。岚音走进花丛,抬头见到阁楼上吹笛的原来是上官御天,心下顿时有些嫌弃。 上官婉儿见她立刻从楼上跑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便往花厅里去,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和她偷偷地说。 “你和帝释云雀可是有婚约?”上官婉儿不太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 岚音坐上石凳,瞄了一眼她不太对劲儿的神色,心下了然。原来这姑娘喜欢着帝释云雀那个孤傲的男子。 “的确是有的。”她不好得隐瞒,如实说道。 “若是你能主动解除婚约,自当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肯,我也愿与你共事一夫。”上官婉儿说得恳切,柳眉杏眼之间都是女子的羞涩。 “这就是你此次来石堡的目的?”岚音震惊。 “没错。”将话说开的上官婉儿如今大方得很,索性坦诚相待:“不过,这并不是我哥哥的目的。” 岚音不出声,望着她的目光渐渐沉重起来。 “今晚要帮助云雀将任远飞斩杀于卧龙谷。” 今晚?岚音惊讶万分,想起今日花海中傲然而立的那个男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能猜到这只是上官御天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帝释云雀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主动请求帮助的。今晚的卧龙谷注定是不能平静的了,确切地说,涟山今夜注定沸腾。 留上官婉儿在花厅,岚音小步跑进了书房。书房里侍琴正带着两个小丫鬟打扫,并不见苏越阳,再到外面时也不见了吹笛人上官御天的踪迹。 正疑惑,却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苏丫头”。 桑老头领着七八个抬着彩礼的下人进了石堡,迎面就见着了四处乱窜找苏越阳的岚音。他今日穿了华丽的锦袍,像是为求亲特地做了一番准备。她看了只能心烦。 “你家主人去哪了?”见岚音心情不好,桑老头识趣地拉过一个小丫头询问。 小丫头哪里禁得住桑老头的骇人眼神,哆嗦着连声答不知道。 “桑老先生怎么来了?”苏越阳突然从假山之中走了出来,神色如常,心下却有几分不安。桑老头和他父亲的过节,他是心知肚明的。 假山……刚刚明明到假山里找过可是并没有看见哥哥。岚音心下奇怪却也只能将这事儿放到一边,连忙走到哥哥身边,精神更是高度集中,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我本是不想来的,可那宝贝徒弟偏偏得了个相思病。桑老头心下如此说道,面色上却没有一点儿为难的意思,笑着说道:“令妹天真无邪……” “桑老先生。”桑老头的话被上官御天打断,这位年轻的武林盟主正从假山的另一条小道走过来。 又是假山,刚刚自己明明都找过了的。岚音心下的疑惑更多。 “上官小儿,你来做什么?”桑老头自持辈分最老,面色轻慢。 “这话却是应当我来问你。”上官御天的表情稍有的凝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自然是为我的徒弟提亲而来。”桑老头笑道。 这儿……苏越阳迅速和岚音交换了眼神,走上前颇为遗憾地回绝:“舍妹与天下盟盟主帝释云雀已有婚约,请桑老先生收回美意。” 桑老头并不在意苏越阳的这段话,就好像今天他根本不是来求得苏越阳同意似的。他指挥着下人放下贵重的彩礼,这才慢悠悠问道:“苏丫头,你当真愿意嫁给帝释小儿?” 岚音并不讨厌辛龙生,可也从没想过要和他过一辈子。想到这儿,岚音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晚辈敢违背的。” 言下之意便是愿意与云雀结为秦晋之好了。 “你……”桑老头万万没有料到岚音这样回答,正欲发火却见卧龙谷上空绽开了一朵烟花。 见此烟花,上官御天忽然大笑一声离去。 正文 花海火海斗难休 上官御天以此态离去,各人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听得苏越阳一声“卧龙谷出事儿了”,岚音这才反应过来。 “想必是任老头要杀帝释小儿,我且去看看再回来接着提亲。”桑老头眼中有了暗喜,约摸是想趁乱杀了帝释云雀,好让他的徒儿娶得岚音。 桑老头几步越上房顶就不见了踪影,岚音和苏越阳对视一眼也急急跟了上去。 卧龙谷牡丹花海的几个边角都起了火,烧的正是牡丹花,许多弟子忙着扑火,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盟主在哪里。 问不出所以然,只得自己去找。岚音没走几步就被苏越阳叫住了。他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原来牡丹花燃烧时发出的浓烟里也是含着毒的。 二人赶到长月阁前时,帝释云雀和任远飞正闭着眼睛相对而立,默拼内力。 桑老头站在旁边,表情看似随意心下却是暗喜。任远飞这厮躲在南越国练了十几年的毒功,功力已经非比寻常,只怕今天云雀是躲不过一死了。 “桑老头,上官御天去哪了?”岚音看不见上官御天,心下疑惑。 “和南宫西洛那小子打到西边去了。”桑老头指着西边的牡丹亭说道,一双眼睛还是紧紧盯着正在比拼内力的两个人。 却不知道西洛那小子为什么要和上官御天打,恐怕是误会了。可是岚音此时管不得那么多了。 忽听见“嘶”的一声,帝释云雀和任远飞都睁开了眼睛。 任远飞驻颜有术,明明已经四十出头,看起来却是个不过三十一二的年轻人。他一身锦袍下暗藏玄机,不止暗器就连苗蛊和苗毒也都备齐了。 “桑老头,咱们也是多年不见了。”任远飞开口大笑,姿态豪放不羁。 “任老弟,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桑老头根本不在乎苏越阳等人还在场,直接说道:“我助你杀了帝释小儿,苏丫头和苏越阳的命归我。” “桑老头,你。”岚音大怒,手却被苏越阳紧紧拉住。 桑老头瞄了一眼一脸怒气的岚音,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等着任远飞回答。 “把上官御天那小子也杀了,如何?”任远飞一双眼睛精芒毕露,饶是一点亏都不吃的主儿。 “那可叫你捡了大便宜了。”桑老头抱怨道。话音一落,身形疾掠,七杀掌直取帝释云雀面门。 桑老头最喜欢偷袭,任远飞看在眼里,运了运气,立刻加入混斗。帝释云雀一个人对付两个在武学上都颇有道行的人,着实不容易。岚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岚音,凭你我二人之力应该可以牵制一个人。”苏越阳看着云雀遭遇围攻,立刻拔剑。 点点头,岚音的短刀直插桑老头的后心。这时桑老头感觉后背一股凉风袭来,立刻侧身一躲,回头见是岚音,表情立马僵硬。 “苏丫头,你真要对我拔剑相向?”桑老头收了手,表情还存着不悦。 “帝释云雀不能死。”岚音握紧手中的短刀,望了一眼正和任远飞缠斗在一起的云雀。 “卧龙谷不能失守。”苏越阳站着妹妹身边,似乎还想劝说。 “南越人打进了中原又如何?我不在乎。”桑老头大笑几声。一生狂放的桑河子根本不在乎什么山河破碎。 牡丹花海的火是灭不掉了,借着风力,它肆无忌惮地燃烧着一切。滚滚浓烟骇得谷中弟子都往外边逃,而外面的人也是不敢再进卧龙谷了。 上官婉儿突然出现,手中的弓弩朝着任远飞连发三箭,箭箭落空。 “小妮子找死。”任远飞飞起一脚踢向云雀,袖中暗器直取她的咽喉。 后边赶上来的上官御天一挥剑柄打落暗器,刚想问妹妹怎么来了,剑柄突然间结起了霜。连忙将剑柄抛了出去,心下暗骂任远飞的阴毒,因为他知道一碰这霜,立死无疑。 “不是叫你在石堡等着。”上官御天看着妹妹,根本不给好脸色。 “云雀身陷危机,我怎么坐得住。”婉儿气得不行,对准任远飞又是连发三箭。 任远飞岂是寻常人等,躲开短箭之前和云雀又过几招,两人的位置刚好对调。 “小心。”婉儿大喊,却已经于事无补。一只短箭随即没入云雀的左肩。 此时上官御天已经对上了桑老头,一时间婉儿独自在后头,不知所措。 云雀既然中箭受伤,任远飞更是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几个攻势下来,云雀渐渐趋于下风。 “云雀。”为躲过桑老头的一拳,岚音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看到云雀受了伤,心下一惊。 鲜血的血已经浸透了肩部的白色华衫,面色稍微有些惨白。 桑老头这边遇上上官御天和苏越阳同时进攻,颓势渐渐明显。一个不小心就被苏越阳刺中后腰,鲜血直流。岚音见状索性赶去帮云雀,凭借轻功了得,掠到任远飞身后来点了他个措手不及。 麻穴被人一点,任远飞身子半软。对面的云雀松了一口气,伸手点了伤口周围的几个穴位,这才堪堪止住了血。 从后边突袭虽然不是君子所为,可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岚音连忙扶住云雀,掉头朝婉儿大喊:“还不把解药拿过来。”任远飞内力深厚,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定能冲破。时间宝贵,谁都等不起。 眼睛噙着泪水,被吓坏的婉儿将解药取了过来喂给云雀。 他周身都是寒的,并且带着怒气。一身孤傲怎么忍受得了被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救。 那边桑老头已经落荒而逃,上官御天追赶而去。而这边任远飞的身体也渐渐恢复,看着云雀身边的岚音恨得牙痒痒。握拳出击,挥向的岚音的太阳穴,云雀侧身出手,以掌心与他的拳头相接。 “南越的大军马上就可以通过山谷到达中原,陈朝最后一道屏障,终于毁在你帝释云雀的手里。”任远飞言罢,出手一掌震飞了婉儿。 好在苏越阳并没有去追赶桑老头,几步上前接住了婉儿。婉儿唇角溢出些鲜血,直接昏死过去。 “你以为我会在乎?”云雀冷笑,心下却已经愤怒地如同一头狂狮。 收回拳头,任远飞仰天大笑:“我今日定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云雀闻言冷笑更深,转身便踩花而去。任远飞知道他是想转移决斗之地,立刻上了花叶。被留下来的岚音回头看了一眼苏越阳,由他照顾婉儿自然是极好的。想到此处,她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