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绿色军营 第一章:新兵蛋子(一)   早春三月,伴着晨曦的太阳,解放军某守备师驻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贺兰山脚下教导大队的训练场上歌声嘹亮: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 红红的领章映着我开花的年岁,虽然没有戴上大学校徽,我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   章晓宇作为一名刚刚入伍三天的新战士,站在教导大队一中队一区队新兵一班的队列里,1.65米的身高套在宽大而又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里显得十分矮小。此时,他挺着胸膛张着嘴,眼睛盯着班长周有富用力挥动的双手,和班里的其他8名新战友一起吼着这首昨天才学会的军营歌曲,腮帮子透出微微的血红色。   上午*课集合前,一班全体新兵在宿舍里整理内务,周有富坐在床上一脸的不耐烦:“你们都听好了,上午大队召开新兵训练动员大会,到时都给我精神一点。尤其是章晓宇,都训练三、四天军姿了,还是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城市兵就是吃不了苦。”   章晓宇听到班长喊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来面向周有富,然后并拢双腿站成立正姿势,眼睛盯着他肩膀上的上士军衔:部队里的老兵难道都是这个样子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教训人。   周有富看了章晓宇一眼,冲他挥了挥手:“用点心叠被子!看你的被子圆不溜秋的跟馒头一样。”   这时,刺耳的集合哨音响了起来。   “嘟嘟嘟”   一区队队长刘军武少尉站在院子里喊了起来:“一中队集合了,动作快点。”   教导大队院子墙角里整齐地堆放着十几张破旧的饭桌和几十条长腿凳子。饭堂里面,正面中央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一面“八一”军旗,军旗上方是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守备师教导大队新兵开训动员大会。整个饭堂里飘着一股馒头发酵的味道,闻起来让人感觉有一些反胃。   主席台上,两名少校和三名上尉军官正襟危坐。大队全体新兵很快在一中队长杨军的口令声中列队完毕,洪亮的报告词在礼堂里响了起来:“报告大队长同志,部队集合完毕,实到270名,应到268名,二中队两名班长休假,请指示。”   主席台正中央的中年少校军官站起来举手还礼:“全体坐下,新兵训练动员大会开始。”   那天晚上熄灯前,章晓宇趁着班长不在宿舍的时间,打开女友李静雯送给他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认真地记下了新兵训练开始的日子:1990年3月28日,并在后面划上了“正”字的第一笔。   新兵训练开始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全体新兵接到了大队休息一天的通知。吃过早饭,章晓宇在宿舍里笨手笨脚地洗完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后,高兴地坐在小方凳上,趴在睡觉的大通铺上拿出纸和笔给李静雯写起信来。翟鑫伸手一把抢过信纸:“老实说,给谁写信呢?”   章晓宇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上前去抢:“胖子,快给我,这是我给家里写的信。”   翟鑫一边躲闪一边打开手里的信纸:“一班的战友们,我给你们念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静,我会天天想着你!”班里的新战友们一下子全都哄笑起来。   这时,周有富推门走进来喊道:“吵什么吵?新兵蛋子,都给我到外面集合。”   一班全体新兵紧张地站在教导大队的营房大门前,周有富脸上笑*的:“今天休息,我看大家都忙完了,也让你们去开开眼界,看看咱们教导大队周围的景色。”说完,转过身用手指着远处戈壁滩上一个个巨大如塔的土堆:“那是西夏王陵,是我们第二故乡银川市有名的旅游景点,现在由章晓宇带着大家跑步参观,来回的时间是1小时20分。”   他从手腕上摘下一块老式的上海牌手表,塞在章晓宇手里:“现在是九点四十分,十一点准时回来,晚回来一个,就罚你做一百个俯卧撑。”   章晓宇接过手表后顺势高举胳膊:“战友们,赶紧跑啊!”一班全体新兵在喊声中一起冲向了远处的西夏王陵。   这个只有九个人的队伍在戈壁滩上拼命奔跑着,谁也顾不上说话,渐渐拉开了距离。跑在最前面的王斌是五公里越野训练中的一匹“黑马”,落在最后面的翟鑫这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冲着跑在自己前面的章晓宇喊道:“晓宇,不要跑那么快,时间足够用的。”   章晓宇放慢脚步回过头来:“胖子,你能不能跑快点,回去迟了班长要罚我做俯卧撑。”   翟鑫紧追几步跑到他跟前喘着气:“看一下班长的破表,还有多长时间?”   “十点,还有一个小时。”章晓宇从口袋里掏出手表看了一眼。   翟鑫用手指着跑在最前面的王斌:“黑马已经快到了,我们跑过去时间也够用,你不要急吗!”   “哥们,求你了,快跑吧。”章晓宇陪着笑,不管他愿不愿意,架起翟鑫的胳膊又跑了起来。当两个人一起跑到写着“西夏王陵”四个苍劲有力大字的石碑前时,章晓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快起来,刚跑完不能坐下。”翟鑫上前一把拉起他。   章晓宇站起来用手擦了擦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指着“西夏王陵”四个字:“胖子,这是谁的墓?”   翟鑫看着他:“西夏王陵是西夏国创始人李元昊的陵墓,另外还有西夏历代国王和贵族的陵墓也在这里,共有9个帝王和200多个皇亲贵族的陵墓组成了皇家陵园,被史学家们称为“东方金字塔”。西夏国有近二百年的历史,和宋朝在同一个年代。”   章晓宇看了看四周大大小小的塔式陵台,惊讶地看着翟鑫:“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啊!”   “那是,我家老爷子是大学历史教授,我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听也听得多了。”翟鑫脸上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王斌从旁边走了过来:“你们两个还有时间在这侃啊!咱们赶快往回跑吧,要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在一班全体新兵筋疲力尽地跑步回到教导大队门口时,周有富嘴里悠闲地叼着香烟走到章晓宇面前把手一伸:“我的手表,超没超时间?”   章晓宇从口袋里掏出手表看了一眼,双手捧着:“报告班长,没有超过你规定的时间,还差七分钟。”   周有富一把拿过手表套在了手腕上:“你们今天的表现还不错,现在到器械训练场,每人做单双杠一练习各50个,谁也不许偷懒。”   “呯、呯、”   随着清脆的枪响,章晓宇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他调整了一下趴在地上的身体,把手里握着的56式自动步枪向前挪了挪,眼睛盯着前方100米处的胸环靶,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自己已经打出去第4发子弹了,两个十环、两个八环,最后一枪必须在九环以上,才能达到45环的优秀成绩。想到这里,他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用眼睛透过枪口准星瞄了瞄,靶子有点模糊,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谁知道还没过一分钟的时间,屁股上就被人踢了一脚,扭头一看,周有富正瞪大眼睛看着他:“新兵蛋子,干什么呢?全班就你一个人还没打完,是不是吓软蛋啦!”   章晓宇心里一慌,急忙调整射击姿势进行瞄准,扣动板机打出了第5发子弹。随着枪响,只见前方100米外的靶壕里,报靶员的靶杆在胸环靶八环位置上下晃动了两下,当下他的心里就有点犯晕:惨了。   夜色中的贺兰山黑漆漆一片,只有教导大队营房窗户里照射出来的灯光才让人感觉到有一些温暖。   晚饭后,章晓宇、王斌和翟鑫三个人分别扎着武装带,站在空荡荡的*场上训练军姿,这是班长对他们射击成绩没有拿到优秀的“惩罚”。   章晓宇从心里认为周有富要在班务会上狠狠地进行批评,没想到却让他们来训练军姿。此时,他强撑着已经麻木的双腿,嘴里默念着军姿的动作要领:抬头、挺胸、收腹、颈要硬,腿要直,两眼目视正前方。站在他旁边的王斌声音有点发颤:“都快两个小时了,班长怎么还不让咱们回去,这个地方可真冷啊。”   章晓宇压低声音:“你们南方佬到了北方就等着挨冻吧。”   话音刚落,周有富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章晓宇,你个新兵蛋子,给我站好了,别在那嘀嘀咕咕的,再说话让你们站到晚上熄灯。”   一天上午,一中队全体新兵正在*场上进行徒手队列训练。教导大队营房外远处的公路上出现了一辆迷彩吉普车,后面紧跟着两辆解放130卡车,后车厢上站满了穿着沙漠迷彩服的士兵。   一班全体新兵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服装,不由自主地斜着眼睛偷看。周有富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这群笨蛋队列都走不整齐,还看什么看!”   中队长杨军站在训练场中间喊了一声:“一中队全体注意,以班为单位组织休息20分钟。”周有富冲着一班全体新兵紧接着吼了一声:“新兵蛋子,便宜你们了,休息的时候只许站、不许坐。解散。”   王斌凑在周有富跟前陪着笑:“班长,他们是不是侦察兵啊?!你给我们说说。”   周有富转过身来:“你们想知道吗?”   章晓宇和翟鑫相互对望了一眼,大声说:“报告班长,我们想知道。”   周有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行,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也长长见识。”他伸手向远处的车辆一指:“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师侦察连,号称‘贺兰尖刀’,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和对越自卫作战。”   一班全体新兵都瞪大了眼睛,王斌接着问:“班长,这么厉害啊。那他们穿的衣服和我们怎么不一样,花花绿绿的。”   周有富白了他一眼:“新兵蛋子,那是沙漠迷彩服,只有侦察兵才有资格穿,步兵连门都没有。”   翟鑫伸出手指了指近处一名侦察兵身上斜背的一支枪:“班长,那是什么枪啊?那么长。”   周有富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那是阻击步枪,是侦察连阻击手的专用武器。”说完后也两眼兴奋地盯着从车上走下来的侦察兵。只见他的眼睛忽然一亮,低声对班里的全体新兵说:“你们想不想见识见识侦察兵的装备。”   章晓宇一脸疑惑地看着周有富:“班长,侦察连有你带过的兵吗?”   周有富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会用用脑子啊,侦察连怎么会有我带的兵!是我的老乡在侦察连当排长,我瞅见他今天也来了,你们等着。”说完一溜小跑朝着停车的地方蹿了过去。   章晓宇眼睛不眨地盯着周有富,只见他跑到迷彩吉普车旁边的一名干部身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起带着两名侦察兵和武器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看着班长和侦察连的人马上就要走过来了,章晓宇低声说了一句:“弟兄们,大家快站好了。”一班全体新兵赶紧按照平时的集合顺序站成了一排。   周有富脸上溢满笑容,边走边大声说:“一班的弟兄们,大家鼓掌欢迎侦察连一排排长王劲勇。”一班全体新兵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伸出双手热烈鼓掌。   身穿沙漠迷彩服、肩扛少尉军衔的王劲勇站在一班全体新兵面前,伸出双手向下按了按:“大家别鼓掌了,你们周班长让我来的意思,就是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侦察兵的武器装备。我们马上就要进山训练了,时间很短,我只能给大家简单介绍介绍。”   他从身旁一名侦察兵手中接过佩有瞄准镜的阻击步枪:“这是我军侦察分队装备的79式阻击步枪,在400米射击距离内能够一枪毙敌,弹药基数10发。”接着又从另一名侦察兵手中取过来一支枪身很短、枪管较粗的轻型步枪:“这是我军侦察分队装备的64式微型冲锋枪,带有消声装置,有效射击距离200米,是侦察兵近距离作战的基本装备。”   “王排长,连长让你集合全连准备进山。”从远处跑过来一名穿着沙漠迷彩服的侦察兵大声喊道。   王劲勇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知道了,马上就来。”又微笑着面对一班全体新兵说:“兄弟们,好好训练,有机会来我们侦察连当兵。”   周有富笑着:“王排,感谢你给这些新兵蛋子们上课,侦察连这次外训几天啊?”   王劲勇看着他:“按照训练大纲,这个月有15天是野外生存训练。对了,老乡,今年你该转志愿兵了吧!”   周有富一脸苦笑:“第五年了,是该转了。”   王劲勇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到时请我喝酒,我先走了。记着,新兵训练结束后,给我送两个素质好的兵。”   周有富用手指了指章晓宇、翟鑫:“就他们这几个新兵蛋子,根本不配当侦察兵。”   “你周有富当新兵的时候还不是和他们一个样,不能现在就一棍子给打死了。”王劲勇凑过头来,把嘴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初入绿色军营 第二章:新兵蛋子(二)   被教导队老兵称为“鬼城”的地方,是距离教导大队营房三公里以外的一个汉族墓地,100多个坟头聚集在一处,看着心里就觉得压抑。尤其是夜间磷火一闪一闪,更加增添了让人心里发渗的气氛。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一班全体新兵背着背包在宿舍门口集合了。周有富扎着武装带,扫了一眼全体新兵:“今天的训练课目,是野外训练,目的是锻炼大家的体力和耐力,以及适应野外环境的能力,往返距离大约8公里。听口令,向右转,跑步走。”   翟鑫在队列里小声嘟囔了一句:“班长一到星期天就增加训练量,累死人啊!”   王斌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哥们,好歹也就三个月,坚持就是胜利。”   周有富领着一班全体新兵跑步绕过了“鬼城”,又向南跑了近4公里后才在一处山谷里停了下来。周有富用手指着面前的一个山头:“我们今天的目标就是这个山头,休息10分钟后开始爬山。”   王斌解下自己的背包让给周有富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梅牌香烟:“班长,来一根。”   周有富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你不知道新兵连的规定啊!新兵不能抽烟,你怎么还自己藏着烟?”   王斌赶紧陪着笑脸:“班长,这是参军时父母亲给带的,就剩下这一盒了,我自己一根也没抽!我想扔了太浪费,就给你留下啦!”   周有富伸手拿过一整盒香烟,一边拆一边说:“算你小子老实,下不为例。今天破例,谁想抽烟的自己过来拿。”话音刚落,班里平时几个偷偷摸摸抽烟的新兵都靠了上来。   翟鑫挨着章晓宇坐在背包上,把手里打开的军用水壶递给他:“喝一口吧,他们抽烟,咱们喝水。让你们带水,你们赚重谁也不拿,现在渴了吧!”章晓宇伸手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翟鑫伸手一把抢过来:“喝两口行了,现在喝光了,一会儿上山喝什么呀?”   这时,周有富站了起来,扔掉手中的烟蒂大声说:“全班集合,开始爬山。”   一个多小时之后,一班全体新兵相互搀扶着登上了山头,发现自己所站立的山头在贺兰山连绵起伏、巍峨壮观的群峰中根本微不足道,眼前广阔的群山深深烙在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在默默沉寂的注视中,王斌第一个开始大声吼了起来,大家随即紧跟着都一起大声吼叫了起来。   “噢、噢、噢……”   周有富伸出手想制止他们,又慢慢地放了下来。看着新兵们喊累了、闹累了,周有富才招呼全体新兵在山顶中间的开阔地上围成一个圆圈坐了下来。   周有富点上了一支香烟,慢慢吐了几个烟圈:“你们想知道贺兰山的来历吗?”章晓宇扭头看一眼翟鑫,翟鑫冲他挤了挤眼,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周有富用眼睛扫视了一圈坐在面前的新兵,接着说:“其实我刚当兵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是我的班长告诉我的,今天我再告诉你们。”他将目光投向贺兰山的远方:“因为贺兰山地跨宁夏和内蒙两省,蒙古语称‘骏马’为‘贺兰’,才得名贺兰山。贺兰山是南北走向,长有200多公里,宽度大约有30公里,主峰叫敖包圪垯,海拔3500多米,是宁夏境内最高的山,距离我们教导大队只有10公里远。三年前,我和班长带着地图私自来过一次,差点没绕回来。”   王斌好奇地问:“班长,那你的班长呢?”   周有富冲他笑了笑:“你们谁也不会想到的!他就是咱们现在的区队长刘军武。好了,不说了,下山。”   那天下午,章晓宇在日记里写下了自己第一次登上贺兰山的感受: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见到比它更雄伟广阔的胸怀,就像母亲一样把每一个人都纳入它的怀中。   晚上开班务会的时候,周有富讲评了一周的学习训练,破例表扬了章晓宇:“在本周的训练中,章晓宇同志比较刻苦,进步比较快,尤其是在共同课目测试中,取得了比较好的成绩,提出表扬。希望章晓宇本人不要骄傲,在训练中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他刚说完,一班全体新兵热烈鼓掌。   在章晓宇的笔记本划上第六个“正”字的时候,师部通知教导大队一中队去参加地方的义务植树劳动。全体新兵都是第一次参加军地活动,情绪非常高涨。当师部派来的五辆解放141卡车开进教导大队的营区时,章晓宇的心情和大家一样,一下子飞出了贺兰山。   汽车进入银川市市区后,站在车厢里的新兵们谁也顾不上说话了,整天对着大山戈壁,眼前城市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和陌生。汽车沿着城区公路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又从城市来到了郊区,终于在一个水库边停了下来。下车后,中队召集班长布置任务,新兵一班领到了150棵树苗。周有富把全班新兵集合起来,袖子一挽:“今天是军地植树活动,大家的眼睛别光顾着四处看姑娘。银川春天的风沙大,人家都裹着纱巾,想看也看不见。”全体新兵一下子都乐得笑出了声。   周有富挥手打断了大家了笑声:“好了,笑一笑就行了。现在我分下工,章晓宇和翟鑫一组,负责抬水,我带王斌和贺建国、李军、唐亮亮四个人负责挖坑,另外三个人负责放树苗和填土,现在干活。”   中午一点刚过,新兵一班就栽完了130棵树苗。周有富上身穿一件印有“***部队通信营”的背心,章晓宇和翟鑫、王斌索性也脱掉了绒衣,穿着衬衣干了起来。   这时,一辆白色的中型轿车停在了植树工地的路边,车上下来五、六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两个大布袋子。开车的司机从驾驶室里走了下来:“开饭了,开饭了,部队的同志们辛苦啦。”   轿车的副驾驶室里走下来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扭头看了一眼司机:“小刘,一点礼貌都不懂,乱喊什么?”   教导大队一中队长杨军看见中年人下了车,赶紧走过去笑着说:“王副区长,你怎么也来了。”   王副区长伸出手来:“我能不来吗!子弟兵在保卫和支援我们银川的建设,我们十分感谢啊。”   中队长杨军回过头冲着劳动的官兵大喊一声:“同志们,新城区的王副区长来慰问我们来了,大家表示感谢。”   一中队全体官兵放下手里的劳动工具,双手热烈地拍起了巴掌。   王副区长也提高了声音:“我代表区政府再次感谢子弟兵,大家辛苦啦。”又压低声音对杨军说:“我看就让大家吃饭吧,这都过了中午了。”   杨军回过头招了招手:“各区队组织休息,一个班来一个人领盒饭。”   王斌和章晓宇背靠背坐在地上,翟鑫挪了过来,用手悄悄朝停车的地方指了指:“看,区队长正在那几个姑娘面前吹牛呢!”三个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区队长刘军武正站在那辆轿车旁边和几个姑娘说笑着。不知他说了些什么话,几个姑娘笑得前仰后合。   周有富放下手里的铁锹,坐在地上点着了一根香烟:“王斌去领盒饭,其他人原地休息。”王斌赶紧站起来向区队长站的地方跑了过去。   刘军武此时正和城区医院的几个护士说笑着,看见自己区队的新兵跑了过来,喊道:“王斌,过来过来。”   一个姑娘看见王斌后,弯下腰从布口袋里取出盒饭:“大头兵,到我这来。”   王斌站在她身后,语气有点拧地说:“我不是大头兵,请你尊重解放军。”   那姑娘回过头来看了王斌一眼:“哟,看你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我看你连领章帽徽都没戴,还是个‘新兵蛋子’吧!”旁边的几个姑娘一下子全被逗笑了。   王斌气鼓鼓地说了一句:“你不也是个黄毛丫头吗?”   区队长刘军武走过来冲着王斌喊道:“闭嘴,快向人家王护士道歉。”   王斌梗着脖子,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不起,王护士。”   被刘军武称作王护士的姑娘回过头来,面对面和王斌站着:“不敢当,拿上你的盒饭,走人。”   王斌这才看清面前的姑娘皮肤白晰,长着一双秀丽的眼睛,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十分明显。   王护士看见王斌一眼盯着自己,脸一黑:“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说着,扭过头跑远了。   王斌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章晓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过身来。   那天晚上,轮到新兵一班站夜岗。章晓宇和王斌是第一班哨兵,周有富带着他们两个人来到大门哨位上,从值班室拿出两件军大衣扔过来:“别打瞌睡,两个小时后叫醒下一班岗。”说着,把他的手表塞在了章晓宇的上衣口袋里。   王斌眼瞅着周有富走远了,用肩膀推了章晓宇一下:“哥们,我今天回来一直很兴奋,一点瞌睡也没有,你说怪不怪。”   章晓宇打着哈欠:“不就是你家里给你寄了一百块钱吗!有什么可兴奋的。”   王斌摘下军帽,从夹层里摸出一根香烟来:“哥们,我知道你不抽,只拿了一根。”说着,弯下腰从胶鞋里掏出一根火柴,在军帽的内衬上一划,点着手里的香烟后贪婪地抽了一口:“过瘾。不是家里寄钱的事,你也别惦记,哪天有空我请客吃罐头,把胖子一块捎带上。我说的是今天植树的时候那个送饭的王护士。”   章晓宇瞪着眼睛看着他:“哪个王护士?你什么时候又和医院挂上钩了。”   王斌又狠狠抽了一口香烟:“今天中午班长让我去领盒饭,城区医院的那个王护士,开始先喊我大头兵,接着又叫我新兵蛋子。我回了两句,区队长让我向她陪礼道歉。我心里那个上火呀,走的时候,我给她扔了一句话:别再让我碰到。当时把她给气的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章晓宇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没看出来啊,才出去一天就有一段浪漫史了。我看把你一个人放出去,你直接就领一个姑娘回部队了。”   王斌用双手把章晓宇一推:“哥们,别这样损我啊。不过,那个王护士还长得真是好看。我一下子就记心里了。等新兵训练结束回到师部大院,我一定要请假去一趟新城区医院,到时你陪我一起去吧?”   章晓宇一屁股坐在岗楼里面的地板上:“看你现在这么兴奋,那就一个人盯着点,我先睡一会,”   王斌用脚踢了他一下:“哥们,别这样啊,和我一起分享分享。”   章晓宇扭动了一下身体,把头往大衣里一钻:“别烦,一个小时后叫我。”   王斌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从岗楼里走出来,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唱道:“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紧急集合是新兵训练期间的必训课目,主要目的是提高部队的快速机动能力和士兵单兵的应变能力。在部队紧急集合时,士兵必须携带配备的单兵武器装备和物资。新兵一班第一次训练紧急集合是在白天。那天中午刚吃过饭回到宿舍,周有富就命令班里的新兵全部躺下午休。   王斌用手碰了碰并排躺着的章晓宇,低声说:“有情况。”果然,没过五分钟,周有富从床上爬起来,扎好武装带,站在宿舍中央大声喊道:“紧急集合。”   章晓宇忽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右手把早就捏好的长背包带顺势横在了床板上,左手扯过被子,对折后压在右腿下,两只手扯紧背包带,按照班长教的打背包方法,熟练地捆好背包。班里的其他新兵也一直都在装着睡觉,这时也全部忙了起来。当大家手忙脚乱地跑出宿舍后,翟鑫还在房间里穿胶鞋。   周有富站在衣衫不整的队列前面,手里拿着大队刚配发的新式秒表,大声数着:“两分30秒、31秒、32秒。”   当数到“47秒”的时候,翟鑫才手里提着背包从宿舍里跑了出来。   周有富看了一眼手里的秒表:“这次紧急集合,从时间上说基本合格,最慢的是翟鑫,最快的是王斌、章晓宇,只用了两分三十秒。为了检验大家打背包的质量,现在全班进行五公里越野”。   “向右转,跑步走。”   在周有富的口令声中,一班全体新兵向“鬼城”的方向跑去。在回来的路上,翟鑫和唐亮亮的背包由于捆得太松,先后松开了,没办法只好抱着被子往回跑。   当大家气喘吁吁并排站在一班宿舍门前时,相互看着对方的狼狈样,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周有富严肃地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看你们的熊样,新兵蛋子。”说着,伸手把翟鑫和唐亮亮的帽子狠狠地向下拽了两下,语调严厉地说:“你们两个,出列,100个俯卧撑。”翟鑫和唐亮亮把背包放在脚下,趴在了地面上。   周有富用手又指着章晓宇:“章晓宇,出列。站过来给他们俩个数着。”章晓宇向前跨出一大步走出队列,站在他们两人旁边:“俯卧撑开始,一、二、三、四、五……”   周有富瞪了章晓宇一眼又喊道:“你没吃早饭吗?大声点。你们俩个速度再快点。”   五分钟过去了,翟鑫和唐亮亮才做完80个,累得胳膊发麻,停了下来。周有富一直在他俩身后站着,见他们两人停住不做了,在屁股上一人给了一脚:“快点,都快两个月了,一口气还做不完一百个俯卧撑,再加五十个。”扭过头又冲着章晓宇喊道:“快数啊!再停下来,你和他们一起做。” 初入绿色军营 第三章:新兵蛋子(三)   春天的贺兰山,刮风的日子比较多,说来就来,每天都会在宿舍的窗台、桌子和白床单上落下一层薄薄的沙子。尤其是在室外训练的时候,干燥的沙子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新兵一班宿舍里,全体新兵都坐在小板凳上,趴在大通铺上抄写着军事常识笔记,静悄悄的没一点声息。周有富半躺在床上,斜靠在叠好的被子上抽着香烟,无聊地想着心事:作为一名入伍第5年的老兵,已经超期服役两年了,最大的心愿就是明年按规定能转上志愿兵,风风光光地回一次家。当兵后自己一直没有休假回家探亲,怕回到那个连汽车都不通的偏僻小村庄,怕村里人看见自己穿着士兵服回去而让家人脸上无光。记得临当兵走的时候,村长给他介绍的邻村姑娘王桂花昨天来信说了,去年她瞒着父母兄弟,以表妹的身份私自跑到部队来看他,如果他明年真的转不了志愿兵,拿不上工资,两人的婚事就没戏了。想到这里,周有富默默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王桂花俏丽的笑脸正望着自己。他坐起来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把烟头摁在了桌子上的空罐头盒里,然后把照片装进上衣口袋用手拍了拍,扣好风纪扣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刚一伸手拉开房门,风卷着沙子就灌了进来,房间里顿时扬起一片尘土。   周有富回头冲着班里的新兵说了一句:“你们都在房子里呆着,我出去一会。”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翟鑫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前又往紧推了推:“这风刮的,真是鬼天气。晓宇,你说班长干什么去了?”   章晓宇回过头来打了个哈欠:“不用想,班长的对象昨天来信啦,肯定是给他老乡赵营长打电话去了。”   教导大队空荡荡的院子里,哨兵缩着脖子躲在大门口的岗楼里。狂风撕裂地卷起地上的沙子,旋转着飞舞在空中,又猛地摔打在地面上。   周有富走出新兵一班宿舍,在满天飞舞的沙尘中跑步冲进了队部的房间里。通讯员郭平正坐在床上抱着一本小说,看见周有富进来,放下手里的小说连忙站起来:“周班长,快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周有富点了点头,直接坐在放着老式手摇电话的桌前,一手拿起话筒,一手按住话机摇了几下摇把。电话里很快传来了师部长话班女兵甜美的声音:“你好,这是师部总机,请问你要哪里?”   周有富左手接过郭平端来的水杯放在话机旁边,对着话筒:“你好,麻烦你接一下通讯营赵营长。”说着,右手把话筒放在了耳边,左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水有点烫,他下意识地咧了咧嘴,皱了皱眉头。   话筒里响起了通信营营长赵广安的大嗓门:“喂,我是赵广安,你是哪位啊!”   周有富连忙打起精神:“营长,我是小周啊。”   赵广安粗声粗气地问:“噢,是小周啊,小老乡,又有什么事找我吗?”   周有富陪着笑脸:“营长,我不想带新兵了,你把我换回营里去吧!”   “小周啊,我告诉过你了,等你带完这批新兵,我就安排你休假探亲。另外,你自己不要老想着退伍的事,我说过了,只要通信营明年有一个转志愿兵的名额,我都会第一个考虑你。”赵广安冲着话筒大声说。   周有富急切地:“营长,我……。”   赵广安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别说了,你把新兵给我带好了。不管什么事,等新兵训练完了再说。就这样,啊!”没等着周有富再说话,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周有富双手慢慢放下话筒,呆呆地坐在桌子前面,好久才站起来走出了队部。   一天一夜的狂风,吹倒了教导大队早就摇摇欲坠的一堵围墙。这天早饭后,新兵一班正在房间里整理内务,大队通讯员郭平推开房门:“周班长,中队长让我通知你,一区队今天不参加训练了,去修围墙。”这几天,区队长刘军武请假回师部办事去了,中队领导让周有富临时负责一区队的工作。   周有富正站在床前叠被子,抬起头来应了一声:“知道了。”又扭头喊了一句:“章晓宇,去把二班长、三班长叫到我这来。”   章晓宇站直身体答了一声:“是”,跑步出了房门。   周有富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点燃了一根香烟。过了没3分钟,二班长周林、三班长郝家树一前一后走进了一班的宿舍。   新兵一班的全体新兵急忙都站直身体,大声问好:“周班长好、郝班长好。”   周林挥了挥手:“弟兄们好,你们忙,你们忙。”   郝家树笑着站到周有富面前:“老班长,有什么指示?”   周有富掏出半盒香烟:“你小子,在我面前少来这套。先来一根。今天中队长让咱们区队修围墙,你们看三个班怎么分工?”   周林点燃了两根香烟,递给三班长郝家树一根:“老班长,我们都听你的安排。”   周有富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我的意见咱们三个班这样分工。二班负责清理倒塌的砖块,三班负责泥巴,我们班负责砌墙,争取今天一天干完,这样行不行?”   周林和郝家树对望了一眼,笑着说:“行,都听老班长的安排,我们这就回去准备。”   上午*课后,一区队27名新兵带着脸盆、铁锨、瓦刀来到了被风吹倒的那堵围墙面前。   周有富站在队列前面:“一区队的同志们,今天中队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任务,我不说大家心里也清楚是干什么。这是中队领导对我们的信任,也是对我们一区队的考验,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保证今天完成任务,大家有没有信心。”   全体新兵张大嘴巴:“有。”   周有富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我看大家信心十足,下面各班按照分工开始干活。”   虽然时间进入了四月,但由于教导大队地处贺兰山脚下,天气仍然比较寒冷。章晓宇和翟鑫配合着在家干过瓦工的王斌,帮他把拆下来的旧砖浸在水里,用脸盆端送着和好的泥巴。   周有富脱掉军装,手拿瓦刀站在围墙的另一端,和王斌一起比赛着砌墙。章晓宇、翟鑫在他俩身后跑来跑去,忙得满头大汗。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中队长杨军、指导员肖恒从训练场走了过来,远远看见围墙已经修好了一半,中队长杨军高兴地喊了起来:“不错,动作还真快,还是一区队能干。”   中队指导员肖恒也接着说:“没看出来,才不到两个月,这帮新兵就带出来了,干活都挺麻利的”   周有富正坐在围墙底下抽烟,听见喊声连忙站起身来,几步跑到中队长和指导员面前,敬了个军礼。   肖恒看了看身上沾满了泥浆的周有富,伸出右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好,中午让炊事班给你们区队多加两个菜。”   周有富双手握在一起来回搓了搓:“谢谢中队领导,你们看看修的质量怎么样。我们班可是有在家干过这一行的专业人才。”回头喊了一声:“王斌,过来。”   王斌穿着一件老布衬衫,正坐在砖头上喝着的开水。听见班长叫自己,放下水杯几步跑过来,笔直地站在杨军和肖恒面前,举手敬礼。   周有富介绍说:“这是我们一班的新战士王斌,在家和父亲一起干过瓦工,今天他是主力队员。”   中队长杨军向王斌伸出右手,王斌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握住了杨军的手。   杨军微笑着说:“辛苦了,小伙子。”   王斌大声说:“报告中队首长,不辛苦,我到部队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班长教育我们要吃苦耐劳,无论干什么都要争第一,那才算是合格的兵。”   杨军和肖恒对望着笑了笑,边走边对跟在身后的周有富说:“小周,你带的好兵啊。走,一起去看看你们修的围墙。”   一区队在一天之内就修好了倒塌的围墙,接连受到了大队和中队领导的表扬。周有富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好些天来对班里的新兵都笑呵呵的。一班全体新兵在心里都十分高兴,因为他们发现班长原来也会笑,而且十分灿烂。   时间转眼之间进入了六月,贺兰山里的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新兵集训也接近了尾声。从翟鑫打探到的小道消息说,新兵集训要于6月20日前结束。   章晓宇的笔记本上开始划第十六个“正”的时候,时间是1990年6月10日,他收到了祖父章泰北的第一封来信。   当中队通讯员把信递给他时,章晓宇迫不急待地拆开了信封,心情激动地看着祖父熟悉的字体:晓宇吾孙,近来一切都好吧!爷爷早就收到了你的来信,只是近日地区政协安排去外地考察,没能及时给你复信。得知你在部队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啦!自从你参军走后,我就感觉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老是觉得空荡荡的,你长这么大,咱祖孙俩还没有分开这么长的时间。说实话,我从心里是舍不得你去当兵的,本来想着等你高中复读一年后,如果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就安排你去省电力学校读书,一辈子有个好一点的工作就行了。但大丈夫志存高远,考虑到你今后的人生道路,又有这么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我也就同意你去当兵了。晓宇啊,部队是一个大熔炉,一个大学校,是你今后人生道路的新起点。你一定要吃苦耐劳,做一个军政合格的好战士,爷爷在家里静候佳音,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六一”儿童节这天,你弟弟妹妹都来我这里了,我很高兴。你爸妈和叔叔们也经常过来看望我,一切都好,勿要挂念。最后祝愿你学习好、身体好,事业有成!   章晓宇接连看了几遍祖父的来信,眼睛不由有些发潮,他用手擦了擦眼角,把信仔细地折起来放进了军用挎包里。   这天晚上,周有富组织新兵一班召开班务会。在会没开始之前,他破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放在桌子上,用眼睛扫了一眼班里的全体新兵,咳嗽了一声:“我先说几句。大家大概都知道新兵训练快结束了,都盼着这一天,今天晚上想抽烟的,自己过来拿。”   班里的新兵相互看了看,心里感觉班长今天有点陌生,几个平常偷着抽烟的,谁也没敢站起来去主动拿烟。   周有富等了一会,见他们都坐着不动,自己把烟拿过来抽出一根来慢慢点上,吐了一个烟圈:“平时在班务会上,我从来不抽烟。今天想放开,看来还没人领情。”猛地一下提高声音,连喊带笑地说了一声:“怎么?抽烟的那三位同志,还等我给你们点上啊。”   王斌陪着笑站起来:“报告班长,你平时对我们要求比较严格,今天突然这么放松,我们有点适应不过来。”说完,他走在桌子跟前,从烟盒里抽出三根香烟来,转过身发给平时抽烟的另外两名新兵。   周有富的面部表情依然保持着微笑:“对你们平常要求严格,这是部队的传统。我当兵马上就满5年了,这几个月一直想着明年转志愿兵的事,心情不好,有时候就把气撒在大家身上了,大家千万别见怪。”   翟鑫站起来心情有点激动:“班长,我们知道你是从心里对我们好。新兵连的日子快结束了,我其实舍不得离开你。”说着,眼睛竟然有些发红。章晓宇用手拉了拉他,示意让他坐下。   周有富坐在床上看得一清二楚:“章晓宇,你有什么要说的?站起来。”   章晓宇用手抠了抠短短的头发,有点慌乱地站了起来:“报告班长,我看翟鑫快要哭了,所以拉了他一下。我,我要说的是,在新兵连最后的几天时间里,我们一定,一定要在考核中拿个好成绩,要不然,对不起班长你的苦心。”   周有富笑了,把烟头使劲在罐头盒里一摁,也站了起来:“小章才说到今天班务会的主题了”。他摆了摆手,示意翟鑫和章晓宇坐下来,接着说:“新兵训练就要结束了,考核是检验大家训练成果唯一的办法。所以,在最后的这几天,我们班里的每一个同志都要进行针对性训练,争取把比较弱的训练课目搞上去。俗话说‘临阵磨刀,不快也光’,大家一定要不怕苦、不怕累,坚持到底,就是胜利。我希望大家都能以优异的成绩给新兵生活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周有富一口气说完后微笑着站了起来,一班全体新兵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鼓掌。 初入绿色军营 第四章:新兵蛋子(四)   教导大队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中队把训练时间完全交给了各班班长。新兵一班在班长周有富的煽动下,全班新兵个个都卯足了劲,每天拼着命完成一次五公里越野、两次四百米障碍、50次手榴弹投掷、1小时固定靶射击瞄准预习和军体单双杠的训练,晚上熄灯睡觉前再分别做200个俯卧撑和200个仰卧起坐,然后累得和死猪一样倒在床上,还要支愣着耳朵时刻准备应付夜间的紧急集合训练。   章晓宇和翟鑫的手榴弹投掷是弱项,连35米的良好成绩都达不到。于是周有富在每天中午吃过午饭后,就带着他们两个人来到手榴弹训练场,扔下两箱子手榴弹教练弹就离开了。到了晚上熄灯后,又把他们俩人叫到宿舍外,把背包带的一头捆在树干上,另一头捆一颗手榴弹教练弹,让他们练200次投弹动作。这样的“单个教练”持续了整整一周,在第七天的中午午饭后,周有富看见他们两人自觉地搬起两箱手榴弹教练弹要走出宿舍,从床上坐起来问了一句:“等等,你们俩个这几天挺自觉的,超过40米了没有?”   章晓宇双手抱着一箱手榴弹教练弹,看了一眼翟鑫,挺了挺胸脯大声报告:“报告班长,我们现在投弹已经超出40米了。”   周有富站起来一挥手,笑着说:“走,全班集合,大家一起去训练场看看。”   炎热的阳光下,新兵一班排成一列,跑步来到了手榴弹投掷训练场。周有富冲着站在队列里的章晓宇和翟鑫招了招手:“你们俩个,今天中午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达不到良好的标准,我也没办法再说你们了。只能说你们俩个是一班的怂兵。”   翟鑫冲动地喊了一句:“报告班长,我们不是怂兵,我们能投出40米。”周有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一挥手示意他们开始投弹。   新兵一班的其余7名新兵都紧张地盯着他们连投了10枚手榴弹教练弹,看见全部都超出了40米的红线外,顿时都兴奋地喊了起来:“过了,过了。”   周有富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过身边走边回头说了一句:“好,你们俩绕着“鬼城”去跑个五公里回来,今天晚上熄灯后可以按时休息了。”   章晓宇和翟鑫头上流着汗水,呆愣着相互看了一眼,从头上一把扯下军帽拿在手里,低头朝着“鬼城”的方向跑去。翟鑫边跑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嘴里忿忿不平地嘀咕着:“班长发神经了吧,都考过了还让咱们跑五公里,这是绝对的‘体罚’啊!”   章晓宇喘着气:“胖子,这你就不懂了,班长见咱们这些天憋着一口气训练,怕咱们心里累得慌,这下跑个五公里回来心里就畅快多了。”   这时,身后传来王斌的喊声:“章晓宇、翟鑫,等一等,我们跟你们一起跑。”章晓宇和翟鑫停住脚步回头一看,班里的其他新兵全都跟着跑了过来,王斌冲在最前面兴奋地向他们挥手。   章晓宇的鼻子不由地一阵发酸,嘴上却对翟鑫说:“他们这是干什么?跑五公里是不是很轻松!”   翟鑫把头一低继续向前跑去,嘟囔了一句:“这帮家伙,真他妈的让人感动。”   教导大队1990年度为期两天的新兵训练考核开始了,第一天上午的考核课目是100米固定目标射击。新兵一班作为新兵教导大队第一个上场参加射击考核的班,周有富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班里的新兵只打过两次实弹体验射击,第一拔上场自己心里还真是没底。他从中队长杨军手里借来了8倍军用望远镜,站在新兵一班身后:“大家都别紧张,平时怎么训练的今天就怎么打,听区队长的口令。”   当第一声枪响过之后,周有富手里的望远镜就始终没有放下来,他盯着100米外的9个固定靶,耳朵里听着二班长和三班长记录环数的声音:“六号靶,10环”   “9环”   “10环”   “又一个10环”   六号靶是章晓宇的射击位置。   “七号靶,9环”   “10环”   “10环”   “10环”   七号靶是王斌的射击位置。   周有富站在章晓宇和王斌身后,手里举着望远镜,等着他们最后一发子弹的环数。   “六号靶十环,七号靶十环。”   “六号靶、七号靶总环数49环。”三班长郝家树站起来兴奋地叫了起来。周有富这才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左手使劲捏紧了拳头,兴奋地低声说:“两个新兵蛋子,打得还不错。”   中队长杨军也站了起来:“记录员,给大家报一下一班的射击考核成绩。”   三班长郝家树拿着登记册,回过头来兴奋地说:“报告中队长,新兵一班9个靶位,全部超过45环,六号靶、七号靶都是49环。”   中队长杨军兴奋地挥了一下手:“好,打得不错,给中队带了个好头,我马上报告大队长,申请嘉奖。”   中队政治指导员肖恒也站了起来:“全体新兵同志们,让我们为一班打出的好成绩鼓掌,大家要向他们学习。”   刹那间,射击训练场上掌声雷动。   周有富站在全班的最排头,大声喊了一声:“敬礼”。   新兵一班向一中队全体官兵敬礼。   激烈的枪声在靶场上空此起彼落,久久回荡在贺兰山深处。   射击课目考核结束后,中队长杨军站在中队官兵整齐的队列前面,脸上洋溢着兴奋:“今天上午的射击考核,我们中队总评优秀。大家都打得不错,说明我们在平常的训练中是严格的。另外,给你们通报一个好消息,经大队领导批准,一班的章晓宇和王斌考核成绩出色,给予表扬,记大队嘉奖一次。”   中队政治指导员肖恒带头鼓掌:“好,大家成绩不错。从今天开始,中队改善伙食,希望新兵同志们再接再厉,在接下来的课目考核中全部拿到优秀,大家有没有信心。”   一中队的全体新兵带着无比兴奋和激动的心情大声喊道:“有,有,我们有信心。”   在接下来的军事课目考核中,新兵一班一鼓作气取得了手榴弹投掷、400米障碍、5公里武装越野和军体单双杠一、二练习考核总评优秀的成绩,再次受到了中队的表扬。   两天的考核结束了,面对考核成绩,周有富和一班的新兵们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班长周有富考虑的是两个问题:一是马上就要返回师部大院的连队了,可以找营长当面问一问自己转志愿兵的事了,如果转志愿兵的事情能确定的了,就可以向营里提出休假探亲了;二是自己带的这批新兵训练成绩优秀,加上前几年多次获得营以上嘉奖,年底申报个人三等功应该没问题。   一班的新兵们考虑的也是两个问题:一是新兵训练结束了,自己要争取评一个大队嘉奖,最起码也要评一个中队嘉奖;二是新兵下连后自己是留在无线电连,还是被分配到哪个连队现在不得而知。   带着这些问题,大家每天晚上都睡得很迟。周有富也第一次允许他们在熄灯后说说话,聊聊天,一班的氛围大家感觉到战友之情原来也很温馨。   在一中队组织进行新兵训练总结时,章晓宇第一次动笔写自己在部队的训练学习总结,费了两个小时的功夫才写完。翟鑫拿在手里一看,笑了:“你小子写散文呢?哪那么多的抒情描写,班长看了不骂你才怪。你这样,改成三个部分:一是军事训练方面;二是生活学习方面;第三个写写自己的缺点,不要写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成语,让大家听起来一愣一愣的。”   章晓宇伸出手打了他一下:“行啊,胖子。是跟班长那里学来的吧,还指导起我来啦。”   两个人正逗笑着,周有富从中队开会回来了,推开门走在床前,一屁股坐在床上抽完了一支香烟,才在新兵们惊喜不安的注视中开了口:“开班务会。”   一班全体新兵利落地拿着小凳子在他面前坐成了一排。   周有富又点起了一香烟,微笑着说:“大家都知道,这是我们在教导大队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以后,我们有的同志也许会留在这里,有的同志大概在三年当兵的生活中仅此一次,也有的同志或许会再到这里参加各种集训。明天以后,我们也许会在一个连队,也许今生不会再见面。但是,你们永远要记住,从当兵第一天开始,你们就是战友。我,既是你们的班长,也是你们的战友。”   周有富的情绪感染着一班的每个新战士,他们默默地听着,眼睛开始发红,有的新兵不时用手擦一下眼睛。   周有富在罐头盒里掐灭了烟蒂:“我知道,大家在新兵连的考核成绩都不错,也是我带了三年新兵里最好的。这几天,你们都在考虑是不是新兵连的训练结束了,要评个嘉奖什么的?我现在正式告诉大家,中队只给我们班一个大队嘉奖,一个中队嘉奖。当然,章晓宇和王斌的大队嘉奖是额外的。我现在给你们5分钟时间想一想,看看这两个嘉奖应该评给谁!” 初入绿色军营 第五章:初下连队 新兵一班的班务会在周有富说完后陷入了沉默中,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流淌,9名新兵静悄悄的无人吭声。周有富再次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那块老式手表,把大家从沉默中拉了回来:“都考虑得怎么样了?谁先表个态吧!” 王斌喊了一声“报告”,站起来大声说:“班长,我们都听你的,你说给谁就给谁。” 周有富笑着用手指着他:“王斌,就你会来事,全推到我这来了,这不跟没说一样吗?坐下、坐下。” 周有富站了起来:“怎么?这会都谦虚起来了。章晓宇,你说说看,这两个嘉奖应该给谁?” 章晓宇此时心里正盘算着其它事情,猛地听到班长叫自己的名字,腾地一下站起来:“到,报告班长,我和王斌已经有一个大队嘉奖了,我们俩就不要了。至于大队嘉奖,我的意见应该给翟鑫,他虽然人胖了点,但最后的考核也都取得了优秀成绩,没有给我们班拖后腿。一个中队嘉奖我想应该在其他6个人中投票,谁的票多就给谁。” 翟鑫听到这里,心里有点坐不住了,跟着也喊了一声“报告”,站起来:“报告班长,我在班里的训练最差,没有大家的帮助,考核我不会拿到优秀。所以,这两个嘉奖都应该给班里的其他同志。” 周有富挥了挥手,转过身坐在床上微笑着说:“好,大家能够在荣誉面前相互推让,应该表扬,但是,我们还是要公正地评出来。我看这样吧,这两个嘉奖,除了章晓宇和王斌,在班里其余新兵中评选。我们今天也搞个民主,大家投票表决。给你们3分钟时间,把名字和嘉奖名称写好后交到我这里来,大家就解散休息吧。” 第二天上午,一中队政治指导员肖恒从山下请来了理发和照像的两名师傅,统一在教导大队的院子里为新兵们理发、拍照。 王斌悄悄地把章晓宇、翟鑫拉进宿舍里:“你们两个没想着和咱班长单独照一张?回到连队以后,说不准他还是咱们的班长,现在赶紧拉拉关系。” 翟鑫用手摸了一下新理的短发:“我没想过,晓宇你说照不照?” 章晓宇看了他们俩一眼,平静地说:“当然要照了,周班长对我们还是不错的,再说,咱们在新兵连还没照过像呢?走,咱们一起请班长去。” 王斌笑着说:“那我把区队长也一起请来。” 这天中午,一中队安排会餐,这是教导大队在新兵集训三个月里最好的一顿午饭。每个新兵都埋着头,整个饭堂里传出一片嘴巴咀嚼的声音。各班班长破例不再训斥班里的新兵,笑着、看着他们吃饭时的傻样,在简单地吃了几口以后,相互打个招呼来到饭堂外面,聚在一起聊着天、抽着烟。 章晓宇看见周有富走出饭堂后,伸出筷子从饭桌的饭盆里夹起一个鸡腿放在翟鑫的碗里:“胖子,我的这个给你。” 翟鑫抬起头来,用手抹了抹嘴:“你吃啊,今天终于饱餐了一顿,三个月的大白菜都快把我吃神经啦。” 章晓宇哈哈一笑:“今天没人管你,放开吃。一会你把全班的碗洗了就行了。” 翟鑫伸手拿过鸡腿:“行,行,等我吃过瘾了再说。” 王斌这时也塞过来一个鸡腿到他碗里:“胖子,这个也给你,完了好好干活。” 就要离开训练、生活了三个月的教导大队了,当师部车队的4辆卡车开进院子里的时候,一区队全体新兵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整齐列队,站在新兵一班的宿舍门前,认真地听着一班长周有富讲话:“弟兄们,战友们,就要离开新兵连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了。在离开教导大队之前,我们唱两首歌,一首是战友之歌;另外一首,就是我们每天都在唱的团结就是力量,但是,今天的意义不一样。下面,我来起头,大家一起唱。”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 嘹亮的歌声在教导大队营房的上空响起,随风飘向贺兰山深入。 在解放牌130卡车汽车启动的那一瞬间,章晓宇坐在这个被称为“老解放”的后车厢里,回头望了一眼教导大队老旧的营房,心里突然萌发一种奇怪的念头:我还会再回来吗? 离开教导大队返回师部大院的第三天,师直属队在大礼堂举行了新兵宣誓授衔仪式。师部通信营无线电连一排排长(原教导大队一中队区队长)刘军武领读誓词。 章晓宇的肩膀上佩戴着列兵军衔,和战友们站在队列里高举右拳,庄严宣誓:“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忠于职守,努力工作,苦练杀敌本领,坚决完成任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绝不背叛军队。” 宣誓仪式上,全体新兵进行了调整分配,章晓宇、王斌一起被分配到通信营无线电连一排一班,班长仍然是周有富。翟鑫由于写得一手好字,被留在连部当了文书。 通信营无线电连一班宿舍。 翟鑫穿着崭新的短袖制式军上衣,抚摸着肩膀上列兵军衔的一道杠,兴奋地说:“哥们儿,咱们可以告别‘新兵蛋子’的称呼啦!” 王斌把双手放在翟鑫的肩膀上,故作语重心长地说:“列兵同志,这才是你在军营的第一步,在老兵面前你永远是个‘新兵蛋子’,革命尚未成功,你可要继续努力啊。” 章晓宇一把推开王斌:“谁说的?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是老兵啦!” 王斌调侃说:“是,明年你就是章班长啦!” 章晓宇向翟鑫一挥手:“胖子,别理他。走,我们去师部军人服务社照像去,也该给家里寄一张标准的军人照了。” 王斌赶紧凑在他们身边,陪着笑脸:“哥们儿,别不管我啊。我这个月发的津贴都买烟抽了,我还指望着二位给我赞助呢。” 回到师部大院的第一个星期天,刚吃过早饭,王斌急急忙忙地拉着章晓宇来到连队的宿舍楼后面,压低声音:“哥们儿,今天周班长外出了,咱俩也去找排长请假上街去吧!” 章晓宇搔了搔头有些为难:“咱们刚从教导队回到连队,排长肯定不会批准让咱们出去的。再说了,即便出去了,咱俩走在街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王斌看了看周围,又把他往旁边拉了拉:“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新兵连植树的那次,我说过回到师部后一定要去新城区医院找那个女护士的。” 章晓宇瞪大眼睛,不认识似的盯着他:“不是吧?你小子还真上心啦!” “怎么可能忘呢?那个王护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新兵蛋子’,我一定得找她当面说个清楚。”王斌一本正经地说道。 章晓宇伸手推开他:“要去你去,我不去。咱们现在是解放军战士了,去人家地方医院影响不好。再说,万一让连队干部知道了,肯定没你的好果子吃。” 王斌把手一伸:“你真不去啊。那借我10块钱,我自己一个人去。” 章晓宇不耐烦地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10元的钞票,抽出一张拍在他手掌心里:“小王同志,记住,你借我25块钱啦。” “不会忘的,下个月发了津贴一定还。”王斌陪着笑脸。 章晓宇白了他一眼:“你一个月津贴才21块钱,全还给我也不够。” 王斌把10元钱装进上衣口袋,用手拍了拍:“这下有30块钱了,够今天开销了。” 章晓宇用拳头在他胸口打了一下:“你跟胖子也借了?” 王斌用手捂住胸口,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哥们儿,下次出手轻点,我可是你的亲兄弟、好战友,不是阶级敌人。” 这时,排长刘军武从远处走了过来,冲他们挥着手:“王斌,你小子不是要请假上街吗?现在跟我去拿外出通行证。” 章晓宇用手指着王斌,低声说:“好小子,原来你早就跟排长说好啦,还装模作样的跟我商量。” 王斌冲他挤了下眼睛,大声回答:“是,排长。我马上就来。” “报告” “进来” 王斌一脸兴奋地推开了排长宿舍的房门,直接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盒红梅牌香烟放在桌子上:“排长,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这烟就送给你啦。” “王斌,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装,新兵连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抽烟,下不为例啊!给你通行证,记住要按时归队啊!” “报告排长,下午4点以前,保证按时归队。” “新兵蛋子,赶紧在我面前消失,别站在这跟个木桩子似的。” “是,排长再见。” 王斌手里拿着外出通行证从刘军武房间里走出来,嘴里哼着:“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一溜小跑冲出了连队宿舍大楼。 站在师部大门口的军容风纪镜前,他下意识地整了整短袖军装,用手拍了拍肩膀上的列兵军衔,向哨兵出示了外出通行证。 哨位上的一名下士看也不看:“新兵蛋子,你是第一次上街吧?去值班室登记去,规距都不懂。” 王斌转过身来,吐了吐舌头:“唉,列兵的称号就是新兵蛋子,听着让人太不爽啦。” 初入绿色军营 第六章:护士王蕊(一)   当兵三个多月了,王斌是第一次单独外出上街,面对高楼耸立、车来人往的银川新市区的城市街景却没有一点兴奋的心情,在他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快能见到朝思暮想的王护士。   4路公交车慢腾腾地走了七、八站路,中年女售票员站起来喊了一声:“新城广场到了,有下车的快点啊。”   王斌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公交车门口,一个箭步跳下车。身后传来售票员的嗔怪声:“小同志,你慢点,有那么着急吗?”   王斌回头笑着冲售票员摇了摇手,沿着宽敞平坦的街道向前走去。走了没多远,果然就看见一幢白色的六层楼房顶上悬挂着“银川新城医院”几个大字。   王斌几乎是跑走冲进了医院门诊部的大楼,他在一楼走了几个来回,也没遇到那个叫他“新兵蛋子”的王护士,于是转身又走上了二楼的内科门诊。刚走上楼梯口,一眼就看见墙上悬挂的光荣榜上面正好贴着王护士的像片,照片下面写着:内科护士王蕊。当时那个心里激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一个人盯着王蕊的照片就那样傻看了好久,浑然不顾身边擦肩而过人们异样的眼神。   “同志,请问你找谁?”   一个清脆柔美的声音把王斌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他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护士站在自己身后。   王斌脸一红:“我找……对了,我就找她!王蕊。”说着,用手指了指墙上的照片。   那个女护士低着头笑出声来,慢慢抬起头来,柳叶眉下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带着疑问望着他:“你找她干什么?你们认识吗?”   王斌咳嗽了一声,故作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我们是老同学啦。”   那女护士用闪亮的眼睛再次把他浑身上下扫了一遍:“不老实,谁和你是同学?”说着,伸手摘下了脸上戴着的口罩。   王斌仔细一看,原来面前的女护士正是自己要找的王蕊,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吞吞吐吐地:“没,没想到是你啊!对不起。”   王蕊板起脸,眼睛盯着他:“我好像不认识你啊?找我有什么事?”   王斌小心地解释:“王护士,你还记得一个月前,在新市区的那次军民植树活动吗?”   王蕊疑惑地盯着他看了看,想了许久,猛地张大嘴:“噢,你就是那个新兵蛋子呀!都戴上军衔了。”   王斌高兴地接过她的话:“是,是,我就是跟你领盒饭的那个“新兵蛋子”,我叫王斌,看来你还没忘记我。”   王蕊用手捂着嘴笑了:“我记你干什么?对了,你找我干什么?”   王斌陪着笑脸:“王护士,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王蕊一脸不解地望着他:“道歉?道什么歉!”   王斌两个手来回不自在地搓了搓:“我那天说你是黄毛丫头。”   王蕊抿着嘴轻轻一笑:“就为这个,你专门从部队跑到医院来找我?这样说的话,我还叫你新兵蛋子呢。咱们两个扯平啦。”   王斌又咳嗽了一声,提高了声音:“那,我就直说了吧,王护士,今天来一是向你陪礼道歉,二是想约你一起吃饭。”   王蕊脸色微微一红,眼睛迅速扫了一下四周,轻声嗔怪:“声音这么大,你怕别人听不见啊,我12点钟交班,你如果有时间等,就在大门外面等着。”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病房。   王斌举起两只胳膊用力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转身下了楼梯,几步跑出医院的门诊大楼,站在院子里大喊一声:“我成功了!”   这时,从他身边走过的两个护士用手指着他,低声笑道:“这当兵的是个神经病吧!”   王斌一个人站在新城医院的大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王蕊从门诊大楼里走了出来,他高兴地迎了上去。   王蕊看见他有点惊讶地说:“你没走啊!一直站在外面等我?”   王斌笑着点了点头:“是啊!王护士,你说让我等你的。”   “医院人多,你别跟着我,让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王蕊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从他身边急急地走了过去。   王斌跟在她身后:“等等,怕什么?我们是朋友。”   王蕊头也不回,几步走出医院大门后才回过头来板着脸:“谁跟你是朋友?美的你!”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王斌因天气炎热而满头大汗的脸,又不由埋怨:“你傻啊你,一个人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   王斌嘿嘿一笑:“我担心你出来找不着,所以就没敢走远。当兵的,习惯了。”   王蕊看了看周围,露出一丝微笑:“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喜欢。”   两个人一前一后,拐进了新城区大街一家名叫“老兵”的小饭店,只见三面墙壁上各张贴着一幅部队的大型宣传画,四个雅间的门口分别标着“连部”、“一排”、“二排”、“三排”的字样。   王蕊笑着说:“你在部队上是几排啊?”   “一排一班。”王斌新奇地看着这个小饭店。   王蕊直接走到写着“一排”的雅间门口:“那就坐这间。”   两个人走进雅间,王斌靠着桌子站在王蕊对面。   王蕊用手捂着嘴又是一笑,指了指椅子:“坐啊,别站着,我又不是你们连长。”   王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她对面坐下来,脱下大檐帽放在桌子上:“服务员,拿菜单来。”   王蕊看了他一眼:“新兵蛋子,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中午我请你吃饭,以后你就别到医院来找我啦。”   王斌急了:“刚才说好我请你的,现在怎么就反悔了?再说,不让我去医院,上哪找你?”   “别跟我争了,你一个当兵的,才几块钱津贴?我好歹也算是国家正式职工。”王蕊瞪了他一眼。   王斌看着她:“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王蕊摇摇头,没吭声,扭过头跟走进来的女服务员说:“我常在这儿吃饭,你给老板说按加餐的标准上两个人的菜。”女服务员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那你就是嫌我是个穷当兵的?”王斌低着头继续说。   王蕊白了他一眼:“你误会我了,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们部队上不是有规定不让士兵在驻地谈恋爱吗?”   王斌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说:“报告王蕊同志,我叫王斌,男,现年19岁,未婚,老家在湖北襄樊,双亲健在,目前在宁夏银川新市区某师无线电连当兵,今后可能在部队有大好前途。”   王蕊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你小声点,别出洋相了,我又不是查户口的。”   两个人正说笑着,服务员把手里的三盘刚出锅的菜端上了桌,分别是青椒炒肉、红烧鸡腿和素炒蘑菇。王蕊伸手把筷子递在王斌手里:“吃吧,你们部队上的伙食肯定不好。”   王斌接过筷子夹起一个鸡腿咬了一口:“还真是部队的加餐标准,平时我们吃得最多的就是青椒和蘑菇。说说你吧,我想知道。”   王蕊往碗里夹了点菜,慢悠悠地说:“我比你大一岁,我爸是区政府的干部,我妈是中学校长,哥哥在教委工作。”   王斌咽下嘴里的鸡肉:“你家里是绝对的干部家庭,我家可是工人阶级。”   王蕊白了他一眼:“工人有什么不好?我爸年轻的时候也是工厂的普通工人。”   “我爸年轻的时候是工人,直到退休还是个工人,工人和工人是有区别的,这个区别就是文化。”王斌说着,用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一大碗米饭。   王蕊小口小口地咬着米饭:“你在部队有什么理想啊!”   “暂时还没考虑,这不新兵训练才刚下连队,还没那么多的想法。”王斌用筷子夹了点菜放在她碗里。   王蕊的脸微微一红:“不用招呼我,你自己好好吃,今天我请客。”   “哪能呢!别跟我争了,今天这顿饭我一定要请。”   “唉,你真的不考虑今后在部队怎么发展?”   “现在还轮不到我们这批新兵说话,明年再说。”   “凡事自己要上心,要早做准备才能有收获。”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王蕊看了一眼桌子上三个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吧,我要回家了。”王斌赶紧几步抢在她前面走出雅间,在吧台上跟老板结了帐。   王蕊慢慢走出“老兵”饭店的大门,回过头来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王斌,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王斌,你归队的时间到了吧?”   王斌从口袋里掏出班长的老式手表,笑着说:“不着急,还有一个多小时。我送你回家。”   王蕊躲开他直视的眼睛:“不用了,你早点回部队吧!记住,以后不要来医院找我。”   王斌睁大眼睛,焦急地看着她:“为什么呀?”   王蕊低下头,转过身低声说:“我年龄比你大,我们不合适。”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斌一下子愣住了:“王蕊,你别走啊,听我说吗!”   王蕊用牙咬着下嘴唇,强忍着没有回头,沿着街道快步离开了。   王斌站在马路边上,望着王蕊远去的背影许久一动不动,直至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一个人闷着头走到了4路公交车站。 初入绿色军营 第七章:护士王蕊(二)   王斌蔫头蔫脑地推开一班宿舍的房门,一句话也不说就躺倒在床上。房间里只有章晓宇一个人坐在靠窗子的书桌前看书,回头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问道:“怎么了?王斌,这上午走的时候不是还挺高兴的吗?被人打了!”   王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粗声粗气地说:“你才被人打了!就不会想点好事。”   章晓宇用手推了推他:“没事吧你。是不是没找到那个王护士?”   王斌坐起来不耐烦地说:“找到了,但人家不愿意和我交朋友,你高兴了?!”   章晓宇伸手捂住他的嘴:“声音小点,一个列兵,你就找到人家地方医院去交女朋友,你不想在部队干了?好好想想吧。”说完,继续回到书桌前坐下看书去了。   王斌又烦燥地躺在床上,把被子埋在头上不吭声。过了几分钟后,下床走到章晓宇身后伸手夺过书:“哥们儿,别看了,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章晓宇转过头来看着他:“行啊。你要老实交待,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斌坐在床上把自己和王蕊见面的前前后后详细向章晓宇说了一遍。   章晓宇听完以后,站起来在宿舍里走了几步,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这事有戏,你说她一再强调她比你大,不适合谈恋爱,而且不让你去医院找她。”   王斌两眼盯着他使劲点了点头。   章晓宇伸出右手食指在他额头上用劲戳了一下:“当局者迷!你平常的聪明劲儿都哪去了?”   王斌疑惑不解地伸手摸了摸额头:“哥们儿,你别动手啊!我怎么啦?”   章晓宇接着说:“她不让你去医院,你就不会约她出来在其它地方见面。她比你年龄大,你就当面告诉她,你不会在乎,这不就完啦,看把你给急的,多大点事儿!”   王斌猛地站了起来,一下把头碰在了床架上,嘴里不由地“唉哟”了一声,用手揉着脑袋笑着:“哥们儿,看来在她面前我还真是个笨蛋,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对,我马上就写信告诉她,我喜欢她。”   1990年国庆节的一大早,王斌吃过早饭后,向连队干部请了假,又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师部大院,和上次去见王蕊一样,坐着4路公交车又来了银川新城广场。他凭着记忆顺着街道走过新城区医院,找到了和王蕊见面的那家“老兵饭店”,兴奋地推门走了进去。   饭店的女服务员见这么早就有客人,奇怪地走上前问道:“解放军同志,我们还没开门营业呢?”   王斌陪着笑说:“不着急,你忙你的。我没地方去,就在这等会人。”   女服务员伸手向外推他:“老板说了,10点钟以后才营业,你出去在外面等着。”   王斌陪着笑脸:“服务员同志,我约了人就在你们这里见面。”   这时,饭馆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龄在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子,见服务员往外推王斌,问道:“怎么回事?”   女服务员松开手:“老板,咱们饭店还没开张营业呢?他非要进来等人,我让他出去,他还不走。”   那个男子走在王斌面前,看了看他肩膀上的列兵军衔:“小兄弟,第一年兵,在我这小店约好了女朋友?”   王斌点了点头:“老板,我是和女朋友约好在你这里见面,但还没到见面的时间。”   被称为老板的男子冲女服务员摆了摆手:“小黄,你忙你的,这儿有我。”然后走进柜台里坐下来,伸手给王斌递了一根香烟:“小兄弟,会抽吗?”   王斌笑着赶紧接了过来:“老板,你怎么称呼?”   那男子划了根火柴伸在他面前:“来,点着。我叫高凡尘,在新疆当过四年兵。复员回来后不愿意到分配的单位去上班,家里人就凑钱给我开了这个饭馆。”   王斌点着香烟:“我叫王斌,那你是老班长了。”   高凡尘狠狠抽了一口香烟:“小兄弟,你才当了几天兵啊?就在驻地谈起对象来啦!”   王斌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她还没同意呢,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高凡尘摇了摇头,笑着说了一句:“好事多磨,不要放弃就会有结果的。”   两个人正聊着,王蕊推门走了进来,一眼看见饭店的前台站着王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   王斌听见门响,回过头一看是王蕊,高兴地走在她面前:“王蕊,你一直不给我回信,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王蕊看了一眼旁边的高凡尘,轻声嗔怪:“你一个礼拜一封信,我能不来吗!”   王斌急忙问:“那你家里人不知道吧?!”   王蕊慢慢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   高凡尘从前台里面走出来,笑着说:“小兄弟,你女朋友来了就好,你们坐到雅间里,说话方便。”又回头冲着厨房喊了一句:“小黄,给雅间的客人上茶。”   王斌和王蕊一前一后走进上次坐的“一排”雅间里,王蕊奇怪地问道:“你认识老板?”   王斌脱掉军帽,放在桌子上:“刚刚认识,他也当过兵。我来得早,等你的时候就和他聊了几句。”   王蕊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十几封信放在桌子上,看了他一眼:“你脸皮真厚,说了不让你到医院来。你倒好,给人家每个礼拜写一封信,现在医院的医生护士都知道我跟一个当兵的谈恋爱,都传到我妈耳朵里了。”   王斌一眼盯着她越说越变得晕红的脸庞:“王蕊,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不再乎你比我大一岁。我妈说,女的大一点会疼人。”   听王斌这么一说,王蕊的脸色一红,她抬头看了一眼王斌,嘴里低声说:“厚脸皮。”   王斌站起来走在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王蕊,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和你只见了两次面,但我在梦里常常会梦见你,真的。”   王蕊这下脸促得更红,心里又羞又急,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快松手,外面还有人呢?你胆子也太大了。”   王斌这下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松开手重新回到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两个人半天不说一句话。许久,王蕊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轻声问:“王斌,你真的喜欢我吗?我们才仅仅见了两次面。”   王斌望着她,点了点头:“是。从你叫我新兵蛋子的那天开始,你就把我的心给装满了,我每天都在期盼着能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相信,我愿意跪在你面前发誓。”说着,站起来走在王蕊面前就要单膝跪下去。   王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拉住他:“王斌,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相信你。”   王斌拉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拥在怀里,王蕊心里一阵慌乱,娇羞地挣扎了几下后把脸轻轻靠在王斌的胸前:“王斌,其实上次见面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也在想你。”   王斌激动地把她抱得更紧了。   这时,雅间外传来了高凡尘敲门的声音:“小兄弟,要不要点两个菜啊,我这有正宗的新疆菜。”   两个人瞬间被闹了个大红脸,王蕊离开王斌的怀抱,调皮地伸手在他脸上刮了一下:“你这个湖北佬,胆子真大!”   王斌笑着走过去打开雅间的房门:“不好意思,高老板,你和我们一起吃吧,我马上就点菜。”   高凡尘摆了摆手,笑着说:“不了,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银川新城广场四周彩旗飘飘,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悬挂的国旗和写着“欢度国庆”的横幅,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带来的喜庆。   王蕊拉着王斌的手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王斌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相信,我们就是最好的一对,让贺兰山作证。”   王蕊一脸不解地问:“为什么是贺兰山?”   王斌脸上露出一点坏坏的笑:“因为和你第一次见面后,我就对着贺兰山大声说:王蕊,我喜欢你。”   王蕊用手娇嗔地打了他一下:“真会骗人,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这时,4路公共车进站了,王蕊推了他一下:“你快上车吧!我看着你走。”   “再等下一趟车吧!”王斌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想松开。   王蕊把他推到公共车跟前:“上车吧!你都等3趟了,记着给我写信。”   4路公共车售票员把头伸出窗外:“当兵的,你走不走?”   王斌这才松开王蕊的手,几步跳上车,又从车窗探出头来挥着手大声说:“王蕊,我后天要去兰州集训了,到了地方就给你写信。”   王蕊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你为什么刚才不告诉我?现在才说!就让人家心里难受,你这个大坏蛋!”   王斌连忙安慰她:“对不起,是我的错。”   王蕊哽咽着:“走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去火车站送你。”   4路公交车启动了,王斌大声喊着:“你不要来送我。记住,半个月以后我就回来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王蕊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向渐渐渐远去的4路公交车无力地挥动着右手。   王斌趴在公交车的后窗上,眼睛望着王蕊的身影在他的眼睛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心里面大声对自己说:“我爱王蕊,我爱她。”    初入绿色军营 第八章:王斌去了侦察连   王斌从兰州集训回到师部大院后的一天上午,无线电连一班正在宿舍里组织学习政治理论。担任连部文书的翟鑫敲了敲门走进来,冲着坐在椅子上的周有富敬了一个军礼,双手递过来一个文件夹:“周班长,这是司令部来的通知,连长、指导员让你看一下。”   周有富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师部通信营无线电连一班战士王斌,于明日下午3时前到师部侦察连报到,今天下午在军务科办理调动手续,移交伙食关系和个人携行装备。司令部值班室,1990年10月20日。   周有富看完,笑着把文件夹还给翟鑫:“知道了,我马上安排,按时报到。”   翟鑫冲着一班的战友们招了招手,笑着说:“周班长、弟兄们,我先回连部了。”   章晓宇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班长,什么事啊?”   周有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在你们新兵训练结束后,我就跟侦察连的王排长打了个招呼,让他给连里和司令部的作训科说说情,把王斌调到侦察连去,没想到还办成了。”   王斌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凑在他面前:“班长,你事先什么都没说,这有点太突然了吧?!”   周有富盯了一眼王斌,提高声音:“有什么突然的!服从命令,今天下午收拾东西,明天去侦察连报到。”   王斌没敢再说话,低着头在床上坐了下来。   章晓宇看了看王斌:“班长,王排长有那么大能耐啊!王斌这下调到侦察连,我们班又少了一个干活的。”   周有富故作高深:“王排长自己没这个能耐,司令部的作训科长是他表哥,明白了吗!本来,我也不想开这个口,但不愿意看着王斌留在连里,将来和我一样没出息。王斌,你以后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王斌点了点头:“班长,你现在不挺好的吗?明年一转志愿兵,问题都解决了。”   周有富从嘴里吐出两个烟圈:“不一样,你和小章都是城市兵,有文化,将来在部队比我有前途,我只是初中毕业。不是不想上学,而是家里太穷。”   章晓宇笑着说:“班长,你把王斌调走了,把我也调到侦察连去吧!”   周有富笑着看着他:“你也想去?我管不了,你的出路会有人安排的,你也不会留在咱们连里。”   章晓宇摸不着头脑地问:“班长,我怎么听不明白?”   周有富歪着头半天才想到一个词:“天机不可泄露。”   师部大院,侦察连宿舍楼前。   侦察连官兵个个跟木桩一样站立着,支愣着耳朵在听连长强虎训话:“看看你们这几天的训练,个个就他娘的跟面条一样,跑不动、跳不动、打不动,还有装病号的,想干什么?身上的皮都痒了,欠揍。”   强虎面部表情狰狞,左脸上的一道刀疤连续抽动了几下,又冲着全连官兵叫喊起来:“既然来当侦察兵,就给老子好好训练。在我面前都老实点,老子这个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想挨揍的到连部来找我。”说着,挥了挥手中的拳头又大声喊了一句:“解散。”   一排长王劲勇站在队列里喊:“连长,我有事向你汇报。”   强虎站在连队宿舍楼前的台阶上,一回头:“汇报什么?有事到连部来。”   王斌穿着绿色的夏季作训服置身于沙漠迷彩服的队列里,腿肚子有点发软,心里想:“妈呀!周班长这次可把我给害苦了,这个上尉连长简直和杀神一个样,天天连训带骂的,晚上睡觉都做恶梦。”   侦察连一班长马宝庆站在他身边冷冷地说了一句:“王斌,发什么愣啊!快去班里拿护具,今天上午要训练擒拿格斗和倒功。”   王斌回过神来,硬着头皮说:“班长,我能不能请假去一趟卫生所,昨天下午参加攀登训练,把大腿都给磨破了。”   马宝庆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周围站立的几个老兵,淡淡地说:“不就蹭破点皮吗!弟兄们,咱们身上谁没点伤啊。来,脱了给他瞧瞧。”   几名老兵当下利索地脱掉迷彩服上衣和背心,露出各自在前胸、后背、胳膊上留下的伤疤。马宝庆用右手指着自己左胳膊上的一道伤疤:“这是和连长对练时被枪刺划的。兄弟,没有吃苦受累的准备,就别到侦察连来。”   侦察连连部。   连长强虎拿起桌子上的水壶,打开盖来递给刚从门里走进来的王劲勇:“小勇,来,喝一口。”   王劲勇接过来拿在手里,拧好盖:“连长,今天*课作训科长要去训练场跟班作业,等咱们训练结束了,晚上回来我陪你喝。”   强虎一把抢过水壶:“你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的,不喝我喝。”说着,打开盖仰头喝了一口,接着说:“你小子不是有事要说吗?”   王劲勇从他手里抢过水壶,转身挂在墙上:“连长,你看新调到咱们连的那个新兵怎么样?”   强虎不高兴地说:“跟我老婆一样,喝点酒还要管。你说的那个兵叫王斌是不是,他的枪打得不错,其他的还要抓紧训练。我看这小子比较机灵,应该是个侦察兵的好苗子。”   王劲勇递了杯水给强虎:“连长,我看这小子能培养出来。今年咱们连的训练形势不错,你越批评的狠,连里那帮家伙训练起来越是有劲。当然,幸亏有你啊,要不是师长是你的老团长,参谋长是你的老营长,咱们侦察连什么训练都搞不成了。”   强虎半晌无语,好久才说:“是啊。咱们师以前也是战功显赫,参加过淮海战役、抗美援朝和七十年代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4团还是军委一位首长带出来的抗战英雄团。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把我们从作战部队变成了守备部队,现在没人想着搞训练了。再看那些机关干部,屁都不懂,还天天下来指手划脚。”   “连长,不管怎么说,有你的老面子在,我们师侦察连才没有倒退,去年参加集团军比武还拿了总分第二名呢。”王劲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强虎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成了守备部队,不会再有机会参加大比武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一天当这个连长,我们侦察连的训练就不会停止。小勇,你要好好给我培养几个尖子兵,要不然明年我转业走的时候也不甘心啊!”   王劲勇急忙说:“连长,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我都会办好。再说,师长是你的老上级,他肯定不会让你转业的。”   强虎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勇,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年龄都超过了新军衔制规定的上尉服役年限,师长已经够照顾我的了。对了,说点正事,你调来咱们连的王斌,我看这小子在射击上有天赋,你重点培养,把他给我训练成一个阻击手,当然,其它课目也不能落下。训练弹药你别考虑,明天我拉着这张老脸去找参谋长批条子。”   王劲勇接过话来:“连长,咱们连一班现在的那支阻击步枪太旧了,那是你从当初从老山前线带回来的,膛线都快磨平了。”   强虎用手指着他:“你小子这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行了,不就换把枪吗?我知道咱们师的军械仓库里还有两支没开封的阻击步枪,明天一准让参谋长批给我。”   “太好啦,连长,今天晚上我陪你喝酒,准备你最爱吃的烧鸡和花生米。”王劲勇一脸兴奋地站起来。   “滚一边去,这就开始拍马屁啦。去,集合全连跑步到训练场,炊事班也给我拉到野外做饭。”强虎一脸严肃地下达命令。   “是,全连集合。”王劲勇挺了挺胸膛,举手敬礼后走出了连部。   强虎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侦察连野外训练场上,王斌手里握着一支79式阻击步枪正在瞄准,身后站着连长强虎和排长王劲勇。   “砰”   随着枪响,王斌的右肩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注意据枪的姿势和手上的劲道,不看就知道又跑偏了。”强虎一脸严肃,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向400米外的胸环靶看去。   王劲勇手里举着望远镜,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发挥失常啊!”   “妈的,小兔崽子,连续三发都给老子打个七环,还想当个阻击手,这样下去就给我打背包滚蛋!”强虎手里的望远镜还没放下里,嘴上已经骂开啦。   王劲勇几步走在王斌跟前蹲了下来:“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打得这么臭!”   “排长,我……连长站在我身后,我心里就发虚。”王斌把阻击步枪放在一侧,埋着头低声说道。   “什么!这是什么理由?你小兔崽子的心里素质也太差了吧!哈哈哈。”强虎正好也走了过来,听到这里不由哈哈大笑。   王劲勇也有点哭笑不得地站起来,转过身来:“连长,你看这小子……”   “好,老子先回去了,让小兔崽子放开打。王排长,这儿就交给你啦。”强虎脸上还停留着方才的笑意,伸手拍了拍王劲勇的肩膀。   “是,连长,请放心,我会加强对他的心里素质训练。”王劲勇立正敬礼,强虎挥了挥手转身走向远处停放的一辆军用吉普车。 初入绿色军营 第九章:汽车修理所?   王斌去了侦察连之后,章晓宇每天在班长周有富的指导下进行报务员基础训练。白天练发报手法、抄写密码,晚上坐在床前背密码本,耐心等待着参加无线报务员培训。   一天中午,连里接到了师后勤部的命令,通知章晓宇第二天去后勤部汽车修理所报到,参加全师的汽车修理工培训。   章晓宇心里虽然不愿意离开通信营去当一名后勤兵,但知道军令如山,别无选择。他想问问班长,但最终还是没有问。上次班长在王斌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安慰自己:自己是个战士,去哪里都一样,要服从组织安排。   带着这些想法,章晓宇跟着周有富一起来到了后勤部汽车修理所。一走进汽车修理所的大门,扑鼻而来的汽油味,让章晓宇感到很不适应。他扭头对周有富说:“班长,这日子怎么过啊?闻着这味道都受不了,还不如到步兵连队去训练呢!”   周有富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知足吧!‘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咱们连好多新兵想来都来不了呢!当后勤兵也挺好的,最起码没有连队那么正规。”   章晓宇又问:“班长,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你找人把我调到修理所的?”   周有富笑着摇了摇头:“秘密。”   汽车修理所的院子里并排停放着两辆解放141卡车,旁边有一个很大的修理车间,章晓宇伸着头向里看了看,只见几个人正围在一辆吉普车忙碌着。两个人来到“所长办公室”门牌的门前,周有富敲了敲门。   房间里,一个身穿校官夏常服,肩扛中校军衔、衣领上缀着技术级领花的中年人在埋头看书,听见有人敲门,头也不抬地说:“进来,进来。”   周有富推开门走了进去,章晓宇紧紧跟在班长身后。   中年人抬起头来望着他们:“找我有事吗?”   周有富笑着走在中年人面前敬了个军礼:“李所长,我们是师部无线连的。”   被称为李所长的中年人站了起来,伸出手说:“你们俩个都是来参加培训的?”   周有富右手握住李所长的手:“不是的,所长。是连里的一个新兵来参加培训,我是送他来报到的。”   李所长微笑着指了指站在周有富身后的章晓宇:“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章晓宇一走进所长办公室,两眼就盯着中年人肩膀上的中校军衔,心里想:一个修理所长,就这么高的军衔!比我们连长、指导员可大多啦。听到问话,他回过神来,连忙敬礼回答:“报告所长,我叫章晓宇。”   李所长低头翻开了桌子上的一本花名册,找到了章晓宇的名字,用食指点了点:“有,有章晓宇这个名字。师直分队就你一个人。”说完,走到办公室门口,把头伸出去喊了一声:“郭新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来了,来了。”   随着喊声,一个高高瘦瘦、年纪大约在二十七、八岁,身上沾满油污的士兵跑步闯进了所长办公室,笑嘻嘻地问:“所长,你叫我?”   李所长用手指了指站在面前的章晓宇:“小郭,他叫章晓宇,通信营派来参加培训的,就安排在你们班吧。”   郭新伟从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比衣服干净不了多少的毛巾,擦了擦手:“章晓宇啊,知道,是我的小老乡。”   李所长接着说:“小章在所里先休息两天,然后跟着你在车间实习,熟悉熟悉工作环境。”   郭新伟伸手拿过章晓宇的背包:“是,所长,我先去安排他住下,车间里的活还等着我呢?!”   又转身问周有富:“你是通信营的周有富吧?去年你来所里修通讯车的时候我们见过。”   周有富笑着点了点头:“郭班长真是好记性,你不提我都记不起来啦。”   郭新伟领着他们来到了汽车修理所一班的宿舍,指了指靠窗户的床铺,对章晓宇说:“小章,现在班里只有4个人,你就睡在我的上铺,等过几天团里参加培训的人都来了,那就住满了。”说完把背包放在了床上。又转身拉住周有富的胳膊:“小周啊,我那边还很忙,你留下来和小章一起在我们所里吃饭,看看我们后勤的伙食怎么样?”。   周有富笑着说:“改天有空再来,今天连里还有点事,你忙你的。”   郭新伟:“那我就不留你了!”说完,冲他俩笑了笑,转身向门外走去。   看着郭新伟走出了宿舍后,周有富帮着章晓宇打开背包,铺好床:“小章,咱们在一起三、四个月了,我也想让你留在连队,但我们都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我先回连里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章晓宇给周有富敬了个礼:“班长,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周有富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   樊荣在第二天中午来汽车修理所报到的时候,章晓宇正在睡懒觉,这是他到部队后第一次睡这么久。   章晓宇在睡梦中被郭新伟推醒了:“小章,醒醒。”   他迷迷糊糊地从上铺坐了起来:“班长,咱们不出早*吗?我马上起床。”   郭新伟笑着说:“咱们一有修车任务,就不用出*了。咱们班从守备一团又来了一个参加培训的学员,他叫樊荣,你们先聊着,我去车间了。”   章晓宇整理好内务,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睡上铺真麻烦。在新兵连睡大通铺,在连里睡下铺,没想到在修理所又睡到上铺去了。”   正在床上坐着的樊荣站了起来,笑着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樊荣,从陕北驼城地区横山县入伍,是守备一团汽车连的。”   章晓宇一听他是驼城地区的,高兴地站起来,趿拉着两只胶鞋,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我叫章晓宇,是驼城市的。”   樊荣:“原来是老乡啊,以后在一个班里,相互关照。你先把鞋穿好。”   章晓宇笑着松开手,弯下腰系好鞋带:“见了老乡,光顾着高兴了。”   章晓宇在汽车修理所报到后不到一周,师直属队和各守备团参加修理工培训的学员陆续都到齐了。修理所一班加上原来的4个人,另外新增加了5名学员。   郭新伟在第一次班务会上,给班里的学员介绍了所里的一些情况。章晓宇这才知道所长叫李宝生,是集团军的先进典型,用郭新伟的话说,所长是师长带出来的兵,在部队上从普通士兵、志愿兵一直到提了干部,修车技术是全集团军第一,站在汽车旁听一听就知道毛病在哪里,神了!   章晓宇当时并没有在意郭新伟说的话,他心里想:所长是老革命、老同志了,尊敬是应该的,别吹得太过火了,有那么厉害吗?!后来,在一次参加银川市新城区“双拥”共建活动的时候,他才真正领教了所长的修车技术。   那天中午,师后勤部通知修理所组织20名官兵和师部其它单位一起去银川新城剧院去观看“双拥”文艺演出。去的时候,统一乘坐师里的大轿车。下午回来的时候,由于师部机关临时去了好多干部家属,大轿车拉不了这么多人,只好让修理所没有上车的七、八个人在剧院门前等着。   这时,所长李宝生从大轿车上下来,走到郭新伟跟前说:“坐不下就别等了,所里的其他人都跟我坐4路车回去,你统一把车票一买,年底报销。”   郭新伟接过话:“所长,刚才后勤部战勤科赵助理说让咱们再等等,车很快返回来再接一趟。”   李宝生转过身来,边走边说:“不等了,我们走。”   郭新伟向身后站着的几个学员一招手:“都跟上,咱们坐公交车回师部。”   没想到他们乘坐的4路公交车刚走了三站,突然停在路中间熄火了。公交车司机嘴里嘟囔着:“这老爷车,公司早该换了。”   售票员也站了起来,从座位下面的修理箱里取出修车工具,帮着司机打开了驾驶员座位旁边的发动机外壳,来回折腾了几个来回,都没有修好。   李宝生这时站了起来,走到跟前:“师傅,你起来,让我看看。”修理所的学员都从座位上站起来,挤在了所长身后。   公交车司机弯着腰抬头看了看穿着军装的李宝生,不太相信似地把手里的工具递给他,站起来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   李宝生手里拿着扳手,对他说:“你再打一次火。”   公交车司机按照他的吩咐,使劲转动了一下车钥匙,左脚踩着油门,汽车发出了轰轰的响声,就是打不着火。   李宝生听了听,挥了挥手:“好了。”   公交车司机停止了发动车辆,回头看着他。   只见李宝生把袖口一挽,手里拿着扳手,把头埋进了汽车发动机外壳下面。没几分钟,他直起腰来,笑着说:“你再试试?”   公交车司机再次用车钥匙打火,一加油,汽车发动机发出了正常的启动声,汽车开始向前缓缓行驶。   公交车司机把手制动一拉,稳住汽车,高兴地冲着李宝生说:“解放军同志,谢谢你,你的修车手艺真高!”   李宝生把手里的工具还给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笑着说:“没什么,小事一桩!”   公交车司机连声道着谢,起身放下了发动机外壳。   章晓宇站在郭新伟旁边,竖起大姆指,轻声说:“班长,所长果然是这个!”   4路公交车一路上再也没有出现故障,顺利地开到了新市区百货大楼站。车刚一停稳,公交车司机站起来,向正准备下车的李宝生招手:“解放军同志,等一等,我有一个请求。”   李宝生站在车门口,回头望着他:“有什么事?你说吧!”   公交车司机走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说:“我想真心实意地邀请您,到我们公司给司机们传授一下修车技术,您看行不行?”   郭新伟这时走过来:“这位师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师汽车修理所李宝生所长,去你们公司的事,我们要请示上级,所长决定不了。”   公交车司机高兴地说:“行啊!我明天就向公司领导汇报,专程到部队邀请李所长。”   李宝生摇了摇他握住不放的手:“好,好,好,只要上级通知我去,我一定来。”    初入绿色军营 第十章:初恋的回忆(一)   在章晓宇当兵快一年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女朋友李静雯的来信。在这之前,他先后写了4封信给李静雯,却都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一个星期六上午,班长派章晓宇去炊事班帮厨做饭,他心里磨磨蹭蹭的不想去,正换好衣服要走出宿舍,樊荣推开门闯了进来,挥了挥手里的一封信:“章晓宇,有你的信!”   章晓宇从樊荣手里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地址,竟然是李静雯的来信,当时心里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他兴奋地在樊荣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班长让我去炊事班帮厨,你替我去吧?你看,我这...”   樊荣凑过来低声说:“是女朋友的信?好吧,满足你这点小小的要求。”   章晓宇连忙说:“谢谢。下午会餐的时候多敬你一杯酒。”说着,就迫不急待地拆开了信封。   樊荣放下手里的军帽向宿舍外走去:“别忘了晚上给我汇报汇报。”   章晓宇笑着坐在床上:“好,好,你先忙去吧。”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已经拆开的信纸,李静雯在信中写道:晓宇,你好!这一年在部队的生活、训练都好吗?你的几封来信我都收到了,由于卫校的功课太多,一直没有给你回信,请你见谅。有一件事,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从初中到高中,我们都是好朋友,现在仍然还是好朋友。你在信中对我表白了自己的感情,我十分感激。听你妈说,你不会当满三年义务兵就复员回家,准备报考军校,想在部队长期干下去。说心里话,我其实不愿意和自己喜欢的人长期分开,所以,我想我们还是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比较好。我们现在正处在增长知识、面临自己人生道路选择的关键时期,先有事业才是最关键的。你家里一切都好,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在部队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最后祝一切顺利!你的朋友李静雯,1990年11月11日。   看到这里,章晓宇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心里顿时空荡荡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了参军之前和李静雯在一起的日子。   那还是在今年年初,春节刚刚过去,寒冷的冬天还没有结束,午后的太阳温暖中还透着一丝凉意,照耀着家乡驼城市——那座名冠西北的塞上古城。当时章晓宇身穿军大衣,斜背着一个洗得发黄的军用挎包,旁边站着身穿粉色羽绒衣的李静雯。两个人挤在街道办事处大门口的人群中,看着贴在墙上的《新明楼街道办事处关于1990年春季征兵工作的通知》。   章晓宇手里握着一支钢笔,低着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征兵条件,1970年12月31日以后出生,年满18周岁,本人具有高中以上学历和城镇户籍。   “晓宇,你真的准备去当兵吗?考虑好了吗?”李静雯紧挨着他,低声问道。   章晓宇扭过头,笑着看了一眼李静雯:“我真有这个想法,去年高中毕业,大学没考上,中专又不想去,正好去部队锻炼锻炼,但也得看家里同意不同意了?”   这时,和章晓宇曾经一起在驼城中学读书的好朋友郝斌走在他俩身后:“晓宇,你也在这儿!”   章晓宇回头看了一眼:“郝斌,你也想去当兵?!”   郝斌冲他笑了笑,神秘地把嘴贴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妈在这个办事处上班,今年的这一批春季兵,是去宁夏银川和新疆伊梨的,明天就开始报名了。我妈多少能帮点忙!”   章晓宇的眼睛里透出兴奋:“太好了!这下我当兵的事情把握更大啦。”   李静雯悠怨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一声不吭。   章晓宇想去参军的消息很快在章家这个特殊的大家族里传开了。最先反对的就是父亲章怀山,这个只有中小文化程度的普通工人,信奉“好男不当兵”的古训,坚决不同意儿子去当兵。二叔章怀宁听到消息后,也来到家里赞同父亲的说法,说他是章家的长孙,即使大学没考上,也要去读个大专之类的学校,将来谋个正式工作才是正道。听着父亲和二叔语重心长、耐心细致的劝说,章晓宇的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心情一落千丈。   母亲刘新莉不反对儿子去当兵,但也说服不了丈夫。她把苦闷的儿子叫进厨房里:“明天是礼拜天,去找你爷爷啊!只要他老人家点头同意了,谁也反对不了。”   章晓宇看着母亲:“妈,你不反对我去当兵吗?”   刘新莉停住手里的活:“我这个当妈的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懂得男人志在四方的道理,你出去闯一闯,没什么不好,妈支持你!”   第二天中午,章晓宇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位于驼城市中心的曹辣肉下巷,祖父章泰北居住的地区老干部家属院。悄悄走进祖父居住的小院里,章晓宇习惯性地先向祖父经常读书看报的房间瞄了一眼,透过玻璃,望见祖父坐在沙发上神情专注地看着报纸,他这才转过身来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后祖母张慧兰,他连忙笑着问道:“奶奶好,我来看看您和爷爷!”张慧兰笑着答道:“是晓宇来了,快进来,你爷爷刚午睡起来。”说完,扭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老张,你的大孙子来啦。”   章晓宇走进书房,兴奋地喊了一声:“爷爷,您在看报纸啊!”说着,站在祖父身边,扯了扯祖父的袖口,手指向房间外面指了指,章泰北会意地一笑,知道自己的长孙又有事情要和自己说了。   章泰北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晓宇啊,爷爷回卧室换件衣服,咱们就出去,啊!”说完后走进了对面的卧室里。   两分钟后,章泰北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来到了客厅,拉着章晓宇的手对厨房里干活的张慧兰说:“我和晓宇出去散散步,晚饭加个菜啊!”   张慧兰探出头来笑着说:“看你们爷俩神神秘秘的,早去早回啊。”   驼城地区与内蒙古自治区、山西、宁夏回族自治区接壤,位于毛乌苏沙漠边缘,气候干燥,春秋两季风沙较多,市区建设规模不大,居民住房主要以四合院居多,破旧的城墙把城市的四周围了起来,素有“小北京”之称。驼城市因“南塔北台、六楼骑街”和白云山、红石峡、李自成行宫等众多的文物古迹闻名于西北地区,被命名为“全国历史文化名城”。章晓宇搀扶着祖父章泰北来到紧挨地区体育场的“莲花池”公园。这是二十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市区内唯一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地方,因夏天盛开满园莲花而得名。公园里的柳树还没有发芽,光秃秃的柳枝随风轻轻摆动着,夏天盛开莲花的水池仍然结着一层薄冰,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追逐打闹,不时传来母亲的嗔怪声。   章晓宇一边陪着祖父在公园的小路上漫步,一边说起了自己想去当兵的事情。章泰北解放前曾在驻守驼城的国民党旧军队里当过兵,1946年在和平解放驼城的斗争中,因参加“驼城和平解放促进会”,差一点被国民党驻军抓去活埋。解放后,章泰北致力于驼城地区的轻纺工业筹建工作,生育五个儿子,发妻早逝。十年“文革”期间,因解放前曾经参加国民党“三清团”,而被扣上了“国民党特务”的帽子,下放改造达七年之久,直到1985年才重新恢复了党籍。   章泰北在路边停了下来,慈爱地望着自己最喜爱的长孙:“现在国家开始搞改革开放也好多年了,国力逐渐繁荣昌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也越来越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是这一切必须要有强大的国防力量做后盾,你想参军的事情爷爷支持你,同意你去,不要管你爸爸和叔叔们的意见。”   章晓宇高兴地跳了起来,拉着章泰北的手说:“爷爷,还是您最疼我,最了解我。”   章泰北笑着说:“别忙,别忙,爷爷的话还没说完呢!爷爷问你,你当兵的条件够了吗?”   章晓宇拉着祖父的手:“条件刚好,人家部队上要的是1970年12月31日以后出生,年满18周岁以上,高中毕业生,我都够了。”   章泰北笑了笑:“晓宇,既然你做好了当兵的准备,就要时刻记住,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要接受身体和意志的双重考验,你从小身体比较弱,当兵也是你人生中难得的一次锻炼机会。从我的内心来说,从小看着你在身边长大,的确不想让你离开。但是你已经成年,出去见见世面,在你的人生道路也是个励炼,所以在我知道这个消息后,考虑再三,还是支持你去当兵。”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慈爱地看着站在身边的孙儿。   章晓宇高兴地大喊起来:“我要当兵了,我要当兵了!”兴奋的声音穿过了空旷的公园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