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 第一章 楔子   “哎哟!”   “没事吧?”   那时她奉师傅之命下山助他,初见时,她扮成一个宫侍混入冷宫,特意撞向他。本以为他虽在这冷宫中再不受宠也会有皇子脾气,他却温声关心她。   她惊讶抬头,轻咦出声,索性直接问道:“咦?我一个小宫侍撞了你,你不怪我?”   “为何要怪你?你又不是有意的。”   他依旧轻笑,丝毫未责怪她的无礼,倘若不是她有目的而来,问出了后来的话,恐怕也会像所有人一样被他这样骗过。   “啧!真是可惜了,你这仁义性子可不适合做一国之君,师傅竟让我下山辅助于你,也不知是不是算错了。”   她看着他瞬间变色的脸,心里得意。她从不怀疑师傅占卜天机的能力,说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试探他,逼他露出真面目。   这初见,她便知道他为人隐忍,心机掩藏够深,否则怎么在冷宫中活过这十多年。   再后来,五年时光,在战场,在朝堂,她更加见识了他的狠辣,就连师傅,都让她辅助他的同时,更要明哲保身,不可太过揣测天机。   只是心都陷了进去,哪是她想收就能收的回来的,更何况,她还陷的心甘情愿。   所以,违背师命,折损寿命,为他算天机,看他一步步走向顶端,而她,也终于成为陪在他身边的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她她以为,他的狠辣绝不会用到自己身上,她以为,自己算得了天机还有何可怕的,可是……   “可笑,我算得了天机却算不了人心。哈哈哈哈哈……!”脑中一幕幕,从初见到最是繁华时,再到今日这峦山之巅的除之而后快,穆七看着对面手握长剑,眉眼凌厉杀伐的男子,他在战场之上的模样她见过,却也没想过,这把沾染过无数敌人鲜血的剑,有一天会指向自己。   穆七笑着,满心疼痛最终化作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侧脸看了眼皇城的方向,凄声笑道:“五年,我终于陪你拿下这江山,我倾尽一切为你做的,最后却换来这下场,连峦山之巅我脚下这方寸之地都容不下我。帝琰,你果真是够狠够残忍。”   “阿穆,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而你占卜天机的能力真是让我忌讳,你也知道,我隐忍,狠决,满腹心机不过也是为了这江山,如今我终于得到了,怎么可能会容许再有一丝毫在我掌控之外的因素存在。”帝琰面无表情的说着,眸中一片黝黑,让人读不清他的思绪。   穆七必须消失,无人知道,于帝琰来说,他忌讳穆七的存在,不只因为穆七的占卜之术,更因为他对穆七不能言说的心思,而穆七……是男子。   “你怕我有朝一日会夺你江山?”穆七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他,看见他毫无波动的眼时,心头又是一冷,终是一笑,这一笑,说不清道不明,太过复杂的情绪参杂其中,到更多的还是讽刺。 正文部分 第二章 女儿身   “王!该动手了。”一直站在帝琰身旁看着这一切的男子低声催促着,他声音虽低,但在这只闻风声的峦山之巅,已足够穆七听见。   她一眼望过去,入眼的那一张张脸都熟悉无比,皆是她这五年里为帝琰招纳的贤士。   曾经带着仰慕的眼,如今都不敢与穆七对视,更有漠然回望她的。   心终于是凉了,穆七一转身,背对着帝琰,不愿再看见这极具讽刺性的画面。   “帝琰,倘若我当初听了师傅的话,大概……就不会有这一天了吧。”风中传来她低低的声音。   帝琰听了心头一紧,脑中突然升起一些念头,只是他还来不及细想,空气中突然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眉头一皱,帝琰猛然抬头,眼前一幕已让他瞳孔一缩。   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即便是战场上筋疲力竭时也未曾松过手的长剑第一次自手中掉落,而一向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他却是顾不及这些,他此刻满心满眼的都是站在悬崖边的人。   “帝琰,你欠我的已够多了,这最后一剑就让我自己解决了,你手中的剑……我想想都怕疼。”穆七侧身看向帝琰,心口的血快速弥漫开来,染红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她执匕首的手。   “阿穆!”直到这一幕真的出现,他最熟悉不过的红漫过她苍白的唇,心口只剩窒息,江山也好,为世人所耻的情愫也罢,都抵不过她留在他身边。   帝琰上前,想去触碰她,再也不顾身后一干人作何想,他只知道要救她。   “太医呢?!传太医!给朕传太医!”他的嘶吼穿透整个峦山之巅,却止不住她逐渐灰白的脸色。   哪里会有太医呢?他一心想杀了她,怎么还会让太医随行呢……   看着他带着恐慌的模样,穆七凉凉笑了开来,她愈笑,那血色便蔓延的愈快,可她还是强撑着要说,她说:“帝琰,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的,可我怕,怕你知道了给我个欺君之罪怎么办?咳……但是……现在不同了,你不是……千方百计要找罪治我吗?呵……你看……”   她再也支撑不住,脚步一软往后踉跄了几步,可她身后……就是悬崖,这一退便是一脚踩空,整个人掉了下去。   帝琰飞身扑向她,却晚了半步,终究是扑了个空,也只来得及听清她最后喃喃的一句话。   她说“我没有喉结啊。”   她没有喉结,穆七没有喉结……他的阿穆没有喉结啊。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阿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倘若……”倘若他一早知道了阿穆是女子,他如何会怀疑她,如何会做出今日这一切。   可是没有倘若,他不过是不信任她罢了。   帝琰看着穆七离自己越来越远,心口一疼,喉咙一甜,七尺男儿之躯终是抵不过失去心爱之人的疼痛。   身后的人看着自家帝王趴在地上,许久未动,却无一人敢上去提醒帝王注意仪表,恍惚间他们似领略了什么,比如帝王对丞相大人的感情。   没有听见穆七最后一句话的他们心底开始庆幸丞相大人已经死了,否则……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想否则什么,原本趴伏着显得悲痛欲绝的帝王,突然自地上起身,坚毅的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悲伤难过。   “传令下去,所有人即刻到崖底寻找丞相大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帝琰冷冷发完号令,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不见,看身形是往山下去了。 正文部分 第三章重生   倘若有来生,她还记得这一切,那么……势必要让他偿的。   穆七意识消失前,眼前浮现的仍是他的脸,只是这之后,对这个男人,她除了不顾一切的爱,还有了毁灭一切的恨。   “师傅……”穆七躺在床上,因为心口的伤势未痊愈而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看着床边熬着药的人,口中喃喃出声。   她未曾想到,自己刺破心脏后又掉下深不见底的悬崖,还能再醒过来,而这一切都在看到师傅那一头白发时明悟。   乌发皆白,是师傅耗尽了修为,改天命,才保住了她,只是此后,师傅与她都再不能轻易占卜天机。   “你可曾后悔?”淡淡的声音透过药香传过来。   穆七视线透过敞开的木窗,看向外面熟悉的竹林,竹林之间隐约有白茫茫的一片,她知道那是结界外的雪地。   “后悔又如何,一切不过是我自找的。”许久她才答道,声音很平淡,要么是真的放下了,要么就是潜伏着一头野兽正伺机而动。   这蠡山之巅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生辰是哪一日,只知道自有记忆起就是师傅陪在身边。   从婴儿到少女,穆七在最好的年纪里如约绽放,可她的师傅自十七年前起容颜就未曾变过,亦或是更早以前他就是这副模样了。   眉目如画,朗朗如玉,眸子里永远是如水般波澜不惊,除了穆七,大概就没有人知道了,世人皆敬慕的离清老人竟是这般翩翩公子的模样。   只是他若不下山,便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这蠡山之巅的雪终年不化,极冷无比,幼时她就因为调皮偷偷跑出了结界,从温暖如春的结界内突然进入冰天雪地,若不是师傅发现的早,那年她就冻死了。   自此穆七便知道,没有深厚的内力或者丹药绝撑不到此处,更何况从山脚到山顶,中途还有师傅布下的阵法。   她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人能破那些阵法,反正十七年里也没见这蠡山之巅有其他人出现过。   “师傅……你又为何救我?”穆七抿了抿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唇,低低问道。   早在帝琰成为战王之后,师傅就曾下山找过她,让她不要再干预俗世,早日回蠡山才好,可她……竟傻到对师傅以死相迫,只求能留在那人身边。   她以为,以师傅的性子,此生怕是不会再愿意见她,自此后已是再无瓜葛,可到最后……   穆七看着铺满了师傅整个后背的白发,眼眶止不住酸涩。   离清将熬好的药缓缓倒入碗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印着乌黑的药汁,显得更为白皙,美得让人惊叹。   属于草药独有的苦味很快弥漫在屋子里,随着一粒雪白的药丸自那只手中落进碗里,苦味很快便被压制住了,只余一股似莲的清香。   因为一直没得到回答而失落敛眸的穆七,并未注意到这些。   “一日未出师,你便是我徒弟。”他的声音依旧淡淡,以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着。 正文部分 第四章 她说疼   离清说完已经端着药起身,然,一转身便对上了穆七瞪大的眼睛。   她眼眶微红,明显是想哭,却又固执的忍着眼泪,没让它掉下。   离清微愣,但下一瞬就眸子一冷,薄唇微动,清冷的嗓音响起,“你想让我这一身修为白费了吗?”   师傅生气了!穆七脑中陡然升起警报,她知道离清一生气便是这样,整个人不断放冷气,简直堪比结界外的那一方世界。   她顺着离清的视线看向自己心口,白色的绷带已经染红,且那一片血色还有蔓延的趋势,伤口裂开了。   到这个时候,穆七才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眼泪一下没忍住,就落下来了,她索性抬着泪汪汪的眼睛看向离清,苍白的唇颤抖着吐出一个字:“疼。”   她的声音微弱,还带着颤音,离清心里一紧,眉头轻皱,也不过瞬间,他便妥协了。   轻叹了口气,便自袖中拿出一粒丹药,喂她吃下。   不过片刻,那血色便停止了蔓延。离清才扶她微抬身,将药喝下了。   “师傅,你在药里放了清莲丹。”喝完了药,穆七抬眼看着离清说道。   药中弥漫的清香她可不会认错。   离清挑眉,倒是没有否认,转身放碗的时候才淡淡说道:“你该庆幸幼时你没将所有清莲丹都偷吃了,否则今天你受的便不是这点苦头了。”   此话一出,穆七就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清莲丹是药中圣品,却只能在有伤时用,若是无恙的时候服用清莲丹,也只能是做糖吃罢了。可即便如此,对于清莲丹,世人还是追捧到了万金难求的地步。   然而这样的宝物,却是穆七幼时的小零嘴。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认为的,离清自然是想法设法要藏的,可总能让她找到几粒。但不知是他真的藏不住还是故意为之了。   对于穆七,离清更多的是纵容,所以才养出了她不同于世俗,乖戾洒脱的性子,但他也有严厉的时候,便是在穆七学习占卜谋略之时。   所以穆七总是懂得在离清面前卖乖,她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可以玩闹,什么时候必须严谨以对,这么多年她也未曾真的与离清作对过,除了帮助帝琰的事情。   那一次,离清为了让她回去,甚至亲自下山,可她拒绝了,那是穆七第一次在他面前下跪,以徒儿的身份,只求能留在那人身边。   “穆七,只求你日后莫要后悔才好。”他背对着她,喊了穆七的全名,没让她看见自己藏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只身回了蠡山。   “师傅,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穆七躺在榻上,这几天养伤让她很无聊很无聊。闲下来后就容易想起很多很多事情来,她想逃避的,不愿面对的,都会一一浮现。   为了防止穆七再扯开伤口,也迫于她强烈的要求,离清就在她榻旁放了一把躺椅,大多时候,就拿了书陪着她。   “你欠着我的还未还清。”他视线未离书,低低说着。    正文部分 第五章 师傅,你真狠   “对啊,我欠师傅的还未还清呢?”穆七低低笑了起来,她一心以为离清说的是十七年的养育教导之恩,却没看见他低垂着的眸子里,有浮动的暗光。   他要从她身上得到的,又何止这十七年。   “师傅……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来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穆七紧皱了眉头,盯着离清堪称完美的侧脸问道。   事后,她才有时间想起来,以离清的能力,只怕在他下山让自己回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帝琰的选择吧。   离清抬头看向她,望进那双水漾的眸子里,他没开口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很好看的,也是他最喜欢的,所以他才放任了她那般不拘的性子。   “师傅,你真狠。”穆七直直望着上方,神色复杂。   她一直都知道离清性子有多清冷,甚至可以说直接,但也没想过会是这般不顾一切。   当初他明明可以直接将穆七带回蠡山,然后用特殊的药物让她忘记帝琰,忘记山下的一切,可他没有。   离清所做的,却是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峦山之巅,走向他料定的结局,最后用尽修为救她,只为了让她记住此番疼痛。   “我若不狠,怎么能让你记得住教训?”离清将视线移回手中的书上,淡淡说着:“天机可算,人心却最是难测,你可记住了?”   天机可算,人心却难算。这是穆七自小听离清说的最多的一句话,那时她似懂非懂,后来听得多了,反倒不放在心上了。   唯有在峦山之巅时,她懂了,只是代价太大了。   穆七闭上眼,紧抿的唇几经蠕动,许久,她才吐出一句话来。   “师傅,我要下山。”寥寥数字便已满含了她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输给人心,也不甘心自己最后却是这般结局。   离清放下手中的书,直直看向她,眼里没有惊讶,却又深如潭水,似乎沉淀了诸多事情。   让人摸不清,也猜不透。   “养好了伤再说吧。”他看了穆七许久,才缓缓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起身出了房。   等离清走了,穆七才仿似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长气,藏在袖中已然紧握成拳的手也猫猫放松开来。   当她说出自己要下山时,心里便紧着,离清费尽修为才救回她,而她却又要下山去。   倘若他不许她再下山,那她就真的离不了这蠡山之巅半步的,哪怕离清修为已废,可穆七知道,他若想留住自己,还是轻而易举的,可是……离清没有反对。   虽然他也没有明确同意,但穆七知道,他已经算是同意了。   她不知他是何想法,也不想去猜,因为深知就算猜也是猜不透的。   穆七只要知道离清不会害自己便够了。   这蠡山之巅,虽冰天雪地,但往往在这样的极寒之地就生长着难得的灵药。   而离清在这里不知生活了多久了,那些所谓的灵药大多便进了他的手中,也多亏如此,穆七的伤才好的快。   不过半个多月罢了,她心口处已经看不出伤痕了,离清医好了她的外伤,心口那一刺更严重的是内伤。 正文部分 第六章 和师傅一起下山   若想内伤痊愈,她也只能慢慢调理了。   “师傅,我们此次下山去哪?”穆七抱着离清的脖子,趴在他耳旁问道。   她未曾想到离清竟然会跟着一起下山。   在穆七还纠结于此时,离清已经搂过她,此刻正用轻功快速下山中。   离清教她占卜,谋略,甚至还有简单的医术,却独独不教她武术。以至于穆七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二次下山。   蠡山之巅积雪终年不化,可过了山腰,再往下走却是气候渐渐回转,趋近于蠡山周围小镇的天气了,即便如此,穆七还是只能紧紧抱着离清,将头尽量缩在披着的狐裘内,因为他速度太快了,产生的气流也是极冷的。   以离清的脚程,二人从蠡山之巅下到山脚不远处的小镇外,也不过半日时间。   方一落地,穆七两腿就是一软,又扶着离清站了一小会儿才适应过来,松开了身上披着的狐裘,只着了夏衫。   青白色的冰蚕丝长裙,外罩青色对襟薄衫,伤后初愈让她有些弱柳之姿,二十二岁早就该是在内院中相夫教子的年纪,穆七看起来却如十七八岁般,眸中光彩,几分天真,几分烂漫。   可谁又想得到,这般不谙世事模样的少女,竟是半月前东原国篡位不成,最后在峦山之巅以死谢罪的丞相大人。   “三国会不日就要举行,我们就从这边过去吧。”等穆七稳了身形,离清看着小镇入口说道。   “离三国会还有半个多月,我们从这里到东原国都城也不过将将半月而已。”穆七转了转眸子,看向身侧的离清。   她身量不算娇小,所以当初才能以男儿身骗了帝琰五年,但即便是如此,她站在离清身边,也不过到他下巴处。   三国会的事情穆七并不陌生,毕竟早在两个月前东原国就开始准备这个了。   这个世界分为三大国,几小国,所谓三国会便是东原,漠北,西蠡三大国中,掌权人更替之际,邀请另两国掌权人进行新的调和。   说到底其实就是来打探新任帝王能力来了。   此次三国会举办地点便是东原国都城,为帝琰而举办,倘若帝琰的能力未能震慑到其他两国的人,那么,东原国所面临的便会是漠北和西蠡的夹击。   而穆七关心的并不是这些,她知道以帝琰的能力,此次三国会并不为惧,更何况当初征战时,他战王的名号已经响彻诸国。   她此刻关心的是离清提前十几天出发是为了什么,穆七从不认为离清会没有任何目的的做一件事情。   “你虽在五年前就下了山,朝堂,后宫,战场,你都去过,却也没来得及看过这山下的世界吧,趁着这一行半个多月,我就带你走走。”离清没有看她,径自提步往前走去。   蠡山位于西蠡国与东原国边境处,这山下小镇便相当于一个过站,小镇中心有一座小塔,以塔为界就是西蠡和东原两国。   他们要在天黑之前穿过小镇,到达东原的第一座城“青城”。 正文部分 第七章 青城   穆七微愣,自是没想到离清竟只是为了带她走走罢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见穆七久久没有跟上来,离清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穆七回过神,忙跟了上去。   不管师傅是不是真的只是想带她走走,反正跟着师傅总没错的。   她如今已不能像以前那般占卜,就算想对帝琰,对东原国做些什么,也只能暂时等待时机了,师傅既然也一同下了山,肯定也是有着打算的。   对于离清,相处了十七年之久,穆七对他都是知之甚少,可即便如此,仍是有着骨子里的信任,抹不去的。   二人方一进小镇,便受到了街上行人的注目礼。不只是因为两人出众的相貌,更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离清那一头雪白的发丝。   虽说这只是让他更多了几分清冷,但也让人注目。   “师傅……”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穆七只得开口让离清拿个主意。   作为被围观的当事人倒显得并不在意,依旧坦然自若的走着,突然听到穆七的唤声,离清也只得停下了脚步,只是略一想,便一手搂过穆七,趁着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用轻功越过众人,往两旁的屋顶而去了。   原本就惊异于他那一头白发的行人,此刻看他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眼前,愈加惊异,更有甚者,口中喃喃着“仙人”。   “师傅,为何不将易颜丹早些拿出来,早些拿出来,咱们就不用被人围观了吧。”穆七看着服下易颜丹后发色变为正常黑色的离清,紧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忘了。”淡淡的两个字将穆七所有的不满挡回,却让她更为郁闷。   离清不管她如何,径自往前走着。   “倘若天黑之前我们不能到青城,今夜就露营吧。”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惹得穆七一惊。   “不要啊!师傅,我们快些走就是了。”她低喊着,也确实加快了脚步。   她虽长在蠡山,没有锦衣玉食,却也不至于露宿在外,可十七岁下山后,穆七跟随着帝琰征战,莫说露宿,大多的苦她都尝过了。   可也正因为尝过了,穆七才不愿意,要知道,当年征战时,她最烦的最怕的就是随军露宿,一整夜都是在喂蚊子。   亏得离清将露宿搬了出来,两人脚步才得以加快,总算是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青城。   离清带着穆七走进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先去洗漱,等下记得下来用膳。”离清低低说着,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不要睡着了。”   说完也不管穆七脸色怎么样,只身上了楼。   穆七为他最后那一句话愣了愣,又想到些什么,颇有些尴尬的也跟着上了楼。   心里兀自念叨着,莫不是他不愿教自己武功,自己体力怎么会弱到一赶路就容易疲累,然后就容易睡着呢。   真是无比怨念啊。   因为分开时离清叮嘱了一句,穆七才堪堪没有在泡澡时睡了过去。   洗过热水澡后,她确实身心舒坦不少,换了身衣裙便下了楼。 正文部分 第八章 沈青   离清已经早她一步,点好了饭菜正坐在桌边等着她。   穆七走过去,往桌上一看,便知道离清点的全是她爱吃的。   “师傅……过了青城,我们是抄近路去都城还是绕过?”她咬了口馒头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   离清看着她一动一动的腮帮子,伸手乘过一碗汤放到她面前,淡淡回道:“往薛城去吧,这个时间应该正是慕青节要举行的时候了。”   “哦。慕青节是什么?”穆七极为自然的端起面前的汤喝了一口。   “慕青节……”离清唇角弯了弯,眸子里有一闪即逝的暗光,他并没有为穆七解释。   “诶?师傅你说什么?”没听到师傅的解释,穆七以为是自己没听见,忙探了身子过去。   岂料离清直接一手按住她的肩将她推回位子上,浅皱了眉训斥道:“好好吃饭。”   穆七翻了个白眼,龇牙老实吃饭了,反正会知道的,她也不急在这一时。   吃过饭,穆七也没有精力出去逛了,更何况这青城她也不是没逛过。   如果说了解,她大概就像个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青城中的人一般,地形如何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其中因由也不过是为了那人能更稳的坐上皇位,她只身一人来到此处,待了数个月只为将潜逃的皇室斩草除根。   那时离下山有三年多了吧,到这青城她都未想过回蠡山看望师傅,也当真是没心没肺极了。   想起这些事,穆七自嘲的笑笑,而后眸子里一冷,欠她的必要讨回来才是。   第二天一早穆七和离清用过早膳后,离清就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牵回了一辆马车。   于是……在青城通往薛城的路上就有了这么一辆小马车,晃晃悠悠前进着。   车夫是一个比离清还要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据离清所说是租马车时一同租的。   真可笑,这么明显的谎言穆七会信吗?很显然不会。   先不说这青年实力如何,单看他的相貌,除了面瘫之外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了,不苟言笑的样子倒让他显得更为帅气,那酷酷的样子足够吸引那些少女小姐了。   穆七当然不会被迷倒,她虽然是少女模样,可实际上的年纪已经二十有二了,更何况,她的阅历更是让她比之一般女子多了几分气势,和……凌厉果决。   “小车夫,你叫什么?”穆七不愿意和离清一样待在马车里,但又被勒令不能坐到外面。   想了想,她便伸了个头出来,尝试着和赶车的男子说话。   在喊出“小车夫”这三个字的时候,穆七一不小心就捕捉到了男子微微有些抽搐的眉毛,而后在她问他名字时,他更是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沈青。”果然,声音没有起伏,冷冷淡淡。   “深情?”穆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然后自以为声音很低的嘟囔道:“你这表情冷,气势冷,连说话都冷的人哪里深情了啊?我看是无情还差不多。”   沈青没有理会她的嘟囔,继续目视前方认真赶着马车,只是那双本来一片冰冷的眸子里有东西翻滚着,一片暗沉。 正文部分 第九章 离清的心事   “小七……”离清独有的声音自马车中传了出来。   穆七立马收了声,看着沈青面无表情的脸吐了吐舌,然后乖乖的缩回了马车。   青城与薛城之间隔了一座矮山,山的名字就叫“矮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山丘,山丘虽然不高,但地形却不适合马车直接过去,所以沈青赶着马车从一旁饶了过去。   他们是吃完早膳出发的,中午时将马车停在了路边就吃了些点心,然后又晃晃悠悠的上了路。   本以为天黑前是可以进了薛城的,可是……   “师傅,有驱赶蚊虫蛇蚁的药粉吗?”用着手里的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火堆,穆七问着。   没错,他们还是没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所以……此刻正在离城门不远的小林子里露宿!   其实穆七是很怨念的啊很怨念的,明明离清和沈青两个人的武功都足够翻过城墙进城的好吧!可是……   “很累了,不想动。”六个字,离清就打破了她的希望,完全无视了她的眼神。   “进城很快的,找个客栈才能好好休息啊。”穆七不死心。   而且他坐了一天的马车,又不是走路,哪里累了啊?虽然她觉得坐了一天确实无聊,也有些难受,可他一路上看着书,偶尔假寐,明明就是一脸的闲适。   穆七觉得离清就是故意的。   于是在离清再一次无视她的不死心之后,穆七就一直绷着脸,强烈散发着“不高兴”的气场。   但在吃了离清递过来的沈青考的兔子之后,某人就默默咽下了不满。   她素来就是如此,在某些事上容易生气,可也很好哄。   “我已经撒了药粉了,你回马车上睡吧。”离清仿似不经意的望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一眼,低低说着。   “咦?那我睡觉去了。”对于离清已经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撒下了药粉,穆七只是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十分信任的爬回马车上睡觉了。   想当初,某人随军一起露营时,其实也有在自己周围撒下过药粉,可晚上依旧是睡不安稳。   和今晚这次比起来,区别就是……那时的药粉要么是穆七自己做的,要么就是在太医那里拿的,而今日的却是离清配的药粉。   十七年的相处,她对他早已有了条件反射性的信任,深入了骨子里。   穆七安然的睡着,到了半夜时分,离原本闭着眼靠在树上的离清和沈青双双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他们来时的地方。   在那个方向,离穆七马车约一百米的地方正有两波人一前一后的往这边靠近。   不过百米的距离,两方人就已经交手了几次,路上也多了几具尸体。   血腥味随着夜风慢慢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原本安稳睡着的穆七,眉头一皱,这几年随军养成的警惕让她强迫自己醒过来,可也不过一瞬间,大脑又迷迷糊糊了。   在再次失去意识之前,她低喃了一声“师傅”。   “睡吧,小七。”不知何时来到了马车里的离清听着她的声音,也放柔了声安抚着,比他声音更柔的是那双波澜无惊的眸子,在那暗色深处,漾起的是一片片柔色。 正文部分 第十章 他不会再让小七被夺走了   从他指间传开的若有若无的异香正是让穆七沉入睡梦的原因。   “沈青……”离清语无波澜的喊了一声,眼睛仍旧停驻在穆七安然的睡颜上。   只等他话音落下,那两波人已经一览无余,沈青脚下一动已经陷入了争斗,右手自腰间一摸,一把软剑就出现在了他手中,手腕翻转间,一招一式都在收割着人命。   有了沈青的加入,场面局势瞬间被扭转,原本还算旗鼓相当的两波人皆是一愣,而后其中穿着白衣的一方人都分出人手朝沈青攻去,剩下的藏青色衣服的人,回过神后便上前替沈青分去一部分攻击,手中的剑纷纷挥舞的愈加快速。   不过半刻钟,整个场面便已成定局,白衣人都躺在了地上。   沈青自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的锦帕,细细将手中的软剑擦拭过了,才将软剑重新缠绕回腰间,而锦帕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其实剑身之上并未沾有鲜血,这已足以看出这是一把极好的剑,而沈青的一举一动间透着对这把软剑的珍惜爱护,应该是极为在意的,极少有人发觉他隐藏在夜色中的眸子,满满的是眷恋,还有柔软。   “多谢沈公子相助,敢问我家主子是否也在此地?”剩下的人中,一位应该是其中领头的人,收了剑走至沈青面前,双手抱拳恭声说着。   竟是认得沈青的。   沈青看也未看他,轻轻一跃便到了树上,双手抱胸看着树干眯眼睡觉了。   那人也没有恼怒,只是将视线转向了那辆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马车,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沈青的为人。   “回去,我已经找了人代替你们,他会安排你们做其他事。”马车里传出离清淡淡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让人猜不透他此刻是喜是怒,但话中的内容已经足以那人放下心来。   只是离清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心头又是一凛。   “若再有下次,你们留着也是无用了。”   “是,属下谨记。”那人忙单膝一跪,恭敬的说完,便带着一群人轻跃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方向竟是往东原都城去了。   “看来他还是可以与你一争的。”等那一群人都离开了,原本眯眼睡觉的沈青突然出声说了一句。   离清用手指细细划过穆七的眉眼,听见他的话,嗤笑出声:“哧~我倒要看看,他这次还能不能将小七从我身边夺过去。”他的眸子里是固执,和极端的占有,这样神色的离清是穆七从未见过的。   就算可争,他也不会再允许那种情况出现了。   也就只有离清自己知道,在穆七跪着求他,只为留在帝琰身边时,他是有多想毁了所有人,毁了这所有的一切的。   从穆七下山起,他便让人跟在她身边,可后来发觉她对帝琰心思,离清便让人一边保护穆七,一边盯视帝琰。   可就在最近,离清安排的人竟让帝琰察觉了,就在今日,帝琰竟使了计让离清的人和另一方人发生了摩擦,于是便出现了方才那一幕。   那些白衣人也是监视帝琰的人,离清一早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