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宫闱重重芳魂逝 提要:她有一副丑陋不堪的面容,但偏偏有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美目流转间,妙不可言。 家破人亡进入宫廷,为奴为婢,一世飘零。 ——如果没有那个人。 “把她留下”。那个人勾勾嘴角,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容,“跟着本宫,自有你的好处,和享不尽的,富贵。”最后一个词尾音拉得好长,声音里夹杂了不知道是戏谑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不是那个人。 “看着双眼睛,倒是个妙人。”他声音平平没有丝毫波澜,“以后就跟在朕身边侍候吧。” 一个是当今天子,一个是后宫恩宠无双的俪夫人。两个人合伙把她送进了无间地狱。 “朕看你这张脸着实恶心,如果不是看你还有些利用价值,早将你打进冷宫草草了结余生,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你便死吧。” “啧啧,顾昭仪啊,你白来世上走一遭,这双眼睛却好生的的美妙,不如留了它,你好下辈子投个清白胎。”保养的细嫩的双手拿了簪子在她眼中狠狠一拨,挖出了她的眼睛! 泼天富贵又怎样,天家威严又怎样。害她失了性命又失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儿。血腥地狱里归来,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业火燃过,花开两生。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且看无名小宫女如何在凶险后宫步步为营,颠覆这天下之局! 正文: 入眼是一片深深的红,诡异而艳丽,大片深红的色泽延伸开来,床榻,宫窗,帷帐都淹没在血泊般的色泽里,鼻间似有腥甜的香气萦绕。她心中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迷迷糊糊醒转,眼前一切如常。原来刚才的异象只是一场梦。 她松了一口气,屋外北风刮得紧,耳边嗡嗡作响。慢慢平静下来,发现风里居然挟裹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死了,咯咯咯咯,死了,死了....” 她望向窗外,果然有一道影子立在那里,声音还在继续回响,有宫女急匆匆的冲出门去把声音的主人推搡走,身边有人走过来,见她醒来,便恭恭敬敬回答道:小主,那女人已经驱赶走了,您尽可放心。” 一番话说的无可置疑又无可辩驳。也是,若不是她没本事,也不会以昭仪之位却住在地处偏僻又挨近冷宫的昶元宫,连冷宫溜来的疯女人都阻拦不了。若不是她资质平庸甚至稍显丑陋只有那一双眼睛出奇,她也不会得不了圣眷连带着一群宫女在这冷落的地方无人问津。 宫女...呵呵,她也只是个宫女出身,而且是抄家获罪,身份最最低微的宫女。父亲是常年来往于各国的商贾,母亲只是身份不明的宗西人,生下她后不知所踪。一个通敌叛国之罪按下来,家破人亡。亲人在刑场被匆匆处决。紧接着她进宫为奴。恩宠正盛的俪夫人在新进的宫女里选中她侍候,再后来被送给皇帝...寥寥数次的召幸后她并不得宠,于是有了今日的局面。 她至今也不知父亲是否真的有通敌叛国,只知道他常年奔走于各国有积攒下的数不尽的人脉和财富,是个斯文又和蔼有书卷气质的男人。而母亲只对外是说是他在宗西行商时认识情投意合娶回来的女子,关于她的身份父亲始终噤口不言。屈指可数的记忆里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瘦削而单薄的妇人,轻轻唤她:“阿瑜”。 之后记忆破灭了,她身为少女无忧无虑的时光破灭了,一切都破灭了。入宫后的日子胆战心惊,她无暇去想从前那些事。宫规森严,活命成了第一要紧的事。俪夫人的帮助用心不明,她依然接受了。她迫切的需要机会来改变她的命运,无论是好是坏都要一试,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欺压与羞辱,在浣衣局或者更潮湿更寒冷的地方度过暗无天日的一生。 而现在....她右手轻轻抚上小腹,左手则握紧拳头。她有了改变甚至颠覆命运的筹码,腹中的一个生命——不,是一个孩子。那可是真正的皇嗣,她的肚子里有了皇帝的骨血。皇帝偶然的几次召幸还是在她身体里埋下了种子,她在风寒中好不容易请到的太医口中得知了这一切。如今后宫皇后久病,俪夫人得宠却没有子嗣,几位嫔妃少有所出。陛下如今只有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她的孩子如果顺利出生,即使不能让她大富大贵,也能保她地位无忧。她压抑住心中的狂喜,现在她要去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皇上得知自己又要添子嗣会不会很高兴?会不会重新宠幸她?顾非瑜两颊添了两抹绯红,那个男人让她尝到了初经人事的甜蜜,与他共赴巫山云雨时竟如同少女一般羞涩...她的夫君。如今只盼这个孩子替她挽回皇帝的恩宠。想到这里,顾非瑜从床上坐起来,对身边的贴身宫女说:快替我梳妆,我要去见皇上。” 高高的流光鬓将长发挽起,蜜色宮粉涂抹与青山黛做妆扮,原本黄黯的脸色稍稍明亮起来,眼睛本就灵动流转,细细看来竟夺人心魄。顾非瑜满意的起身,又挑了靓丽的细粉宫装衣裙与浅紫色的披风系上,方才兴冲冲出门去,赶往皇帝办公的暖阁。 片片雪花从空中落下,不多时大地已是银装素裹。暖阁里一双寻欢的男女却情酣正浓,隐隐约约有女子呻吟声从帷帐里传来,赤裸的身体纠缠撞击,空气里混合着龙涎香和某种不知名的香料,殿内一派靡靡之象。 走到暖阁门槛前的顾非瑜却愣住了,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皇上会在暖阁中召幸宫人,这种情况她显然是不该进去的,可要见到皇上她只能等屋内的人出来或是皇帝宣召。她望着朱红的门槛,一时犹豫起来。 屋内男女的窃窃私语隐约飘到她耳朵里,她支起耳朵细细听,却听到了她的名字! 顾非瑜面色一变,继续听,却只听到几个模糊的词汇“昭仪...顾清彦..宗西密王一支...富庶得很...” 顾清彦,正是她父亲的名字! 她不甘心,再听,可惜殿中没了说话声,似乎有人披衣下床,开始行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脚步声几乎到了殿前,她听到了几乎轻不可闻的一句:“若是从她嘴里挖不出来什么有用的,那就杀了吧。” 杀了?他要杀谁? 来不及多想,明黄色的衣角已经飘到眼前,她只得伏下身去行礼。“臣妾顾氏,见过皇上。” 头顶上方有抽气的声音,然后她听到那人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她刚刚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回答。“臣妾...”就一头仰翻栽倒在地上——皇帝刚刚狠狠给了她一脚,没有理由,没有辩白。她躺在雪地上,一时整个人都愣了,怎么会这样? 然后刚刚踹过她的那只脚,恶狠狠地踏在她的肚子上,来回碾压。“你偷听朕说话?” 她心中几乎填满了恐惧和悲愤,大声辩白:“没有!没有!臣妾只是来拜见!陛下,臣妾怀了你的...”顾非瑜说不出话了,因为皇帝使了眼色,两边的侍卫涌上来堵上了她的嘴巴。她茫然的挣扎着,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皇帝,期盼他能放过她。 殿内佳人翩然而出,正是俪夫人。见到顾非瑜显然有些惊讶,“是你?” 一旁的朝元帝负手而立,冷冷的哼了一声。“朕看你这张脸着实恶心,如果不是看你还有些利用价值,早将你打进冷宫草草了结余生,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你便死吧。” 顾非瑜拼命摇头,然而朝元帝根本不予理睬。他将眼光投向俪夫人,“你来处理吧”。说罢踏步进了暖阁。 俪夫人笑盈盈的上前来,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些狠毒与嘲讽。她淡淡的扫了顾非瑜一眼,然后美目一转,计上心来。随手拔下发间一根纯金镶八宝的簪子,然后左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顾非瑜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深宫里对血腥的敏感让她拼命挣扎,只可惜徒劳无功。 “啧啧,顾昭仪啊,你白来世上走一遭,这双眼睛却好生的的美妙,不如留了它,你好下辈子投个清白胎。” 那双细嫩的手扬起来,再狠狠戳下去。她的视野里一片血腥。 她竟挖了她的双眼! 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她,她几乎要冻僵了。眼眶的疼痛让她慢慢失去意志。恍惚里她听见见有人说:“埋了吧。” 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一生的细节在脑海中匆匆而过。她想起短暂无忧时光后的家破人亡,入宫后的饥寒交迫受人欺侮,俪夫人在层层宫女中鲜红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的向她一指,“你是那个抄没家产的商贾,顾家的女儿?”她战战兢兢跪下。“把她留下”。俪夫人勾勾嘴角,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容,“跟着本宫,自有你的好处,和享不尽的,富贵。”最后一个词尾音拉得好长,声音里夹杂了不知道是戏谑还是别的什么。 此后是漫长的时光,繁琐的活计,侍候娇滴滴又跋扈的贵主,被荐与皇上,并不频繁的召幸,从宫女封主位,昶元宫里无聊的日子...如此就死了,她死的不明不白,如此冤枉。 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剩下切骨的仇恨。 正文 似是故人来 第二章 似是故人来 顾非瑜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灰蒙蒙的。她觉得浑身乏力,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过了很长时间,涣散的意志终于重新集中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死了,眼眶中隐隐的疼痛仿佛依然还在牵动神经,那她现在是在哪?这又是什么地方? 身体里力气似乎所剩不多,很虚弱的感觉。只能勉强先坐起来,顾非瑜环视四周,房间里装设简单,墙角还结着细密的蜘蛛网,光线昏暗。像是宫女的住所..怎么那么像极了自己刚进宫时的住的屋子?她匪夷所思的以手扶额,却看到一只光滑圆润的手。不对?她的手在宫中长时间的劳作,早就粗糙而且省了冻疮,每逢冬天便又痛又痒。死了一次,难道能脱胎换骨?她自嘲的笑了笑,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下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青色衣着普通的宫女快步走进来,看见她便是一愣,“阿瑜,你怎么起来了?” 她望着这个青衣女子,眼里是无可附加的惊讶,眼前的青衣女子,明明是她的旧相识,初入宫时与她一起的兰笙! 只是兰笙,明明在她进俪夫人宫中之前身染宫中疫症缺医少药病死了。兰笙姐性格温顺和善对她多有照顾,,让她感受到了少有的温情。兰笙死后她年年为她焚纸祭拜。那眼前这个兰笙又是怎么回事? 一念转圜间兰笙已经絮絮叨叨说开了,“我说过你不要同那些人计较,陪个笑脸又有什么难处。你这般不乐意逢迎他们,他们便难为你洗了一夜的衣服。这风寒可不是白得的...”。听着兰笙的话,非瑜的心思飞快转动,兰笙说的好像是她入宫时的事,那时她因没有多余的钱贿赂宫中的管事嬷嬷寻个好差事又不愿意赔笑脸换取轻一些的活计,便被为难去浆洗小山般高的衣物,足足一夜才洗完。回来就着凉得了风寒。 时间似乎倒退到了以前,她还是刚进宫的小宫女的时候。非瑜飞快奔下床,立定在水盆前,虽然屋中灰蒙蒙,她依然清晰地从水中看见了自己略显稚嫩的脸庞,脸色灰败,一双眼睛骨碌碌黑白分明。这是她十八岁的容貌!她死的时候二十有一,一觉醒来居然回到了十八岁,三年之前! 非瑜心中抑制不住狂喜的冲动,此时命运的一切还没有出现苗头,她还没有死,也就是说,她有机会去扭转很多事,比如,报仇!她眼中迸发出熊熊的恨意之火,朝元帝,俪夫人,两人联手夺了她的命,挖了她的眼,甚至害了腹中的骨肉一并归黄泉。此番归来,必要他们一命换一命! 一旁的兰笙看着她脸色阴晴变幻不定,眼神略显诧异。伸出手摸摸她额头,“你这丫头,莫不是病傻了?” 兰笙这一摸,非瑜终于镇定下来。她享受着这人生中难得的温情,眼角竟有了一丝湿润。后宫中尔虞我诈凶险万分,兰笙过世以后很久,她也不曾再得到那般的温暖了。 安抚好了非瑜又赶她回床上休息,兰笙又关门出去忙她的活计。非瑜躺在床上,开始重生以来第一次思考她的未来。 死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虽然朝元帝为何置她于死地她尚不明白,但她思索似乎是与暖阁里同俪夫人耳语的一番话有关。她的父亲顾清彦,言语中还提到了宗西。是与母亲有关?关于宗西她所知甚少,唯一的了解也是出自母亲,记忆中母亲举止优雅得体,似乎出身于宗西大户。宗西民风淳朴不尚礼学授受,只有家境好的女子会读书认字学习礼仪。难道与母亲的身世之谜有关?密王,财产...更是越想越乱不知所云。无论如何,她是死过一次了,重生后须步步谨慎。还有,朝元帝和俪夫人,她要他们为她偿命! 不过,眼下有更紧要的事。非瑜忽的想起,她现在是十八岁入宫不久,再过一段时间便是宫女的例选。进宫的宫女在各处经过历练受过教导后参加例选,由各位贵主挑选进各宫服侍。她就是在这次例选中被俪夫人选进锦绣宫中。如果可以逃过,非瑜打了一个机灵。她是否可以改变将要发生的事情。如果不被选中,不被皇上召幸,她可以逃过这一劫! 非瑜脑中飞快考虑,如果不进俪夫人的锦绣宫。她还有哪处可去,要方便她的计划,更要逃脱俪夫人别有用心的觊觎。宜妃是已故武将军之女并无皇子,没有大的靠山。庄妃抚养六岁大皇子已经不参与宫中事宜。萧妃软弱,柳嫔有二皇子却地位低下,宓贵人...非瑜眼睛一亮,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后宫嫔妃无一可让她依附,她是否可以从皇后身边动些心思? 当今皇后是薛宰相之女,皇帝登基前已是正妻之位。也因此宰相薛家一门登基后飞黄腾达。皇帝盛宠俪夫人多年,皇后称病久居深宫,所出大公主年十三便和亲南越,也因此帝后之间多了层微妙的冷漠。但后宫之主,一国之后地位犹在,宫中莫不敢不从。皇后,皇后。皇后身份高贵宫中耳目不敢掺杂其中,借皇后的威严她是否能避过蛇蝎之毒? 非瑜此时心中慢慢清晰地有了计划,她不能再步前生道路一步步走向死亡,平白的辜负这第二次生命。死时惨烈血腥的情景在眼前不断闪现。要复仇,必须得到足够的权力!而这权利,要通过她自己的手来争取。要推倒御座之上高高在上的那二人,以她现在的能力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过她并不急于这一时,非瑜脸上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离她的命中死期还有些日子。她有时间,慢慢,慢慢扭转这格局。 打定主意后,非瑜立即下床推门而去。她记起这时她应该还在御花园供职。而今日她要从御花园,迈出她的第一步... 正文 白头宫女在 第三章 白头宫女在 屋外骄阳似火,明晃晃的阳光照的非瑜不敢睁眼。她眯了眼缝堪堪向外走,冷不防一张脸凑了过来。 那张脸上布满皱纹,头上发髻散乱,几绺白发垂在额前。非瑜睁眼打量她,这不是那个冷宫偷跑出来的老女人么?非瑜仍记得这个老妇常出没于前世自己居住的昶元宫,嘴里叨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但此时看她,衣服显然要比前世自己看到她时齐整一些,这老妇许是常出没于宫廷之间,只是自己不曾留意罢了。 然而那老妇探过头来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非瑜如遭雷击般立在当地,她说:“姑娘,重来世上走一遭,觉得可还好?” 她刚刚重生在这具十八岁的身体上,自然谁也不曾告诉。连最亲近的兰笙她也未透露分毫。这人如何得知? 见她闷头不答似是怔住,老妇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也罢,姑娘想吧。若是想通了,可去兰汀苑找我。”撂下这么一句话,便飘然远去了。 非瑜郁郁乎乎向前走,她想起她死的那一天,那老妇人曾在窗外大笑“死了死了”,如今更是口出惊人,道出她重生身世。这老妇人是什么来历?莫非她能未仆先知么? 一路来到御花园,她入宫后一直在御花园帮职。御花园花草繁多,其中不乏娇贵的品种。需要大量的宫女维护,负责松土,浇水,搬送花盆,修剪灌木等等活计。虽然正太阳当头,众人仍热火朝天干着,不敢有丝毫偷懒。管事嬷嬷见她来只是冷冷哼一声,并不言语。想必对她印象颇为不好。非瑜眼珠一转,掏出荷包里分量不轻的一枚碎银边笑边凑上去边道“季嬷嬷今日气色真好,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临近了吧?”言语间已将碎银塞进管事嬷嬷手心。 嬷嬷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有些诧异这个素日里总摆冷脸的小丫头怎么突然想开了,随即笑逐颜开。“你嘴倒甜,我这老婆子可担不起你这一张巧嘴,怕是要把我夸上天去。”说罢呶呶嘴,“番邦进贡的几盆凤凰金丝兰正好开了,你同她们一起送去皇后娘娘宫里吧。”非瑜立即领会她的意思,“那就谢谢嬷嬷赏我美差了。” 人人都知皇后娘娘性情温善贤良最是善待下人,去景泰宫送花必然少不了赏钱,而且这正是给了她一个接近皇后的好机会!非瑜心中暗喜,仍徉装淡定谢了嬷嬷,从同行宫女手中接过一盆兰花小心端在手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 御花园离景泰宫并不算远,走了一会非瑜便看到了景泰宫的宫门,蓝色鎏金的门牌悬挂于宫门之上,上书三个逑然大字‘景泰宫’。同自己的记忆分毫不差,她那时作为新晋昭仪曾来这里请过几次安,都被皇后以不适或静养为由挡了回去,算起来真正见到皇后面的次数居然屈指可数。 众人捧着花盆只到了外苑,便有守职的宫女出来接过了花盆,又略等了一会儿,皇后身边得力的宫女乔宛姑娘大概是回了话出来,赏了她们几枚果脯蜜饯之类的点心,又一一发了赏钱,便纷纷打发她们出来了。非瑜心中有些失望,也只好硬着头皮跟随众人出门,心中想了别的法子,此时却都一一用不得,不由心乱如麻。 大好的一次机会,今日竟要错过了。非瑜在心中大呼遗憾。下次能接近景泰宫,又不知要等到何时! 一行人拖拖踏踏返回御花园,走出不远。忽见一群人风风火火走来,转眼到了她们跟前。非瑜定眼看领头那人,居然是俪夫人身边的宫女凝碧,平日里仗着俪夫人权势跋扈不把谁放在眼里,连皇后身边的宫人也要忌惮她三分的。 凝碧瞥了一眼面前众人,心中已明白是从皇后宫中送花出来的宫婢。这群人没有正经主子自然无人撑腰。但从皇后宫中出来的...她可要作弄一番,涨涨主子俪夫人的威风,好让人人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谁才真正受皇恩眷顾!她嗤笑了一声,叉腰昂头喝道,“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宫女们一时大乱,她们平时只知奉命办事,遇到的贵主也多是客客气气不会为难她们半分。凝碧这样的泼皮少见,竟不知如何应对。只知一味往后缩,没有一个人出来答话。 非瑜余光瞥见景泰宫中两个人影踏出宫门缓缓朝这边行来,想来是出门奉命办事的景泰宫人。她心中稍作计较,有了主意。壮着胆子上前回答:“我们是御花园供职的婢子,来给皇后娘娘送新开的凤凰金丝兰的。”她尽量说的清晰又大声,好让两个路过的宫女听见。果然,两个人影放慢了脚步,似在朝这边观望。 凝碧听见有人上前答话,居然还是如此一副镇定自如的模样。自己恐吓立威的目的没能达到,不由火上心头。“说话如此放肆没规没距,给我掌嘴!”言毕已经有两个强壮的宫女上来架住她,显然是做惯了这等爪牙之事。非瑜抬起头,大声说“我等为皇后宫中送花,你为何责罚我!”她故意曲解了凝碧的话,凝碧说她不懂规矩,她却硬将掌嘴与送花联系起来,三言两语间将凝碧化为仗势欺人的恶奴。不是为宫女立规矩,只是借题发挥惩治为皇后娘娘办事之人。 凝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底下的宫女已经在窃窃私语。她喝道“给我狠狠的打!”心中笃定若是追究起来,便说是给不懂事的宫女立规矩而已。反正有贵主撑腰,刑司的人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非瑜又大声道“我等为皇后尽心办事,你无权责罚我!” 一个巴掌重重落在非瑜脸上,她脑海中嗡嗡作响,眼见着远处两个景泰宫人朝这边跑来,她心中暗自得意,今日之事若能引起皇后注意,真是再好不过。今日受的苦,便也都值得了。 正文 景泰宫风雨 两个景泰宫人到了跟前,非瑜认出其中一个似乎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名唤何贞的。那何贞并不慌张,也不提为她求情。而是眉一挑,出言道:“凝碧妹妹,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 凝碧并不领情,说话也咄咄逼人。“今日这几个婢子不懂规矩,胡乱叽喳的撞到我眼前,我便小小惩罚一下,以儆效尤,今后不要让她们不分主次便是了。”她那“不分主次”四个字音拉的犹长,似在作炫耀。我家主子如今圣宠不衰,你奈我何? 何贞性子急进泼辣,眼里揉不进沙子。听了这番话,冷笑一声道“凝碧妹妹此言差矣,且不说你与她们同为宫女不分尊卑。你若真的铁了心要论个主次,我家主子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就是往皇后娘娘宫里送花的婢子,那也算是皇后身边的人。比其他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宫女也要好上许多。再者赏罚皆有宫律,皆有刑司负责,身为奴婢竟然越俎代庖管起刑司之事,妹妹的手也委实伸得太长了些。” 凝碧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应对。又听何贞说到“上不得台面的宫女”,恼羞成怒道“你说谁是上不得台面的宫女!你胆子大的很,竟敢说锦绣宫是上不得台面的地方,你出言讽刺俪夫人。当心我去告你一个不敬之罪! 何贞闻言笑了起来,“你尽管去告,我既没有提锦绣宫,也未提到俪夫人尊名。告我进狱里吃牢饭才好呀。” 凝碧气急败坏,索性道“反正这婢子并非景泰宫中人,我今日非要责罚她不可,你又何必为她出头!”又指使押着非瑜的几名宫女“给我再掌嘴!” 何贞看了非瑜一眼,目光似深不可测。随即露出奇怪的笑容。“你错了,她是景泰宫人。” 凝碧听言一愣,非瑜也是一愣,几个宫女也停下不敢再打非瑜耳光,若教训的是没主子的婢子也罢了,可若打的是景泰宫人... “宫女例选在即,我身为景泰宫管事,见她聪明伶俐,便收用了这位姑娘进景泰宫做事。有何不妥?” 凝碧终于没了话,她跺了跺脚,又恨恨挖了非瑜一眼“你今日运气好的很,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便气冲冲带着身后宫女走远了。 非瑜几乎不敢相信运气竟如此好,她原先只想利用激怒凝碧来获得景泰宫人注意,再借机寻找机会进入景泰宫。没想到何贞做事雷厉风行,当下便将她收入景泰宫了!她抬起头,只见何贞一双杏眼正灼灼望着她,似要看透她一般。心一慌,又赶紧低下头去。 其余的宫女窃窃私语,大概是在羡慕她的好运气,只是挨了一个巴掌,便分到了皇后娘娘的宫中,那可是多少人都挤破头也进不去的好地方!?? ?何贞冲带来的宫女说了几句话,那个小小宫女上前来搀起非瑜,关切的问到:你没事吧?非瑜连忙摇摇头“只是挨了一个巴掌,不碍事的。”非瑜偷偷打量她,只见她脸蛋略圆,身材也偏丰实。年纪同非瑜相仿。颇有几分珠圆玉润之感,眼神中竟透出几分天真纯粹。她见非瑜无碍,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非瑜听“这群狗奴才,真是仗势欺人,欺负清白无辜的姑娘算什么本事。便让她们在何贞姐姐面前站上一站,也要吓得他们夹着尾巴跑。” 非瑜见她如此心直口快,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又紧紧敛住,生怕她看了生气。小宫女看了看非瑜,正色道“你也无需烦恼,我家皇后娘娘自会为你做主,今后你进了景泰宫,一切有我们,万万不会让你被她们欺负了去。”何贞在那边打发众宫女回御花园,叫道“朱茱,你送她去景泰宫同乔宛姐姐说一声,我去织造司即刻就回。” 这边小宫女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拉着她走起来“你跟我来,以后可算有人跟我们就伴了了。”边说边风一般卷着她往景泰宫去了。?非瑜快步跟上她,心中思量着后宫里腥风血雨,景泰宫人并未陷于其中。何贞心地善良救下她,朱茱又口无遮拦。在皇后的荫蔽下能过的如此平安无事,这位皇后娘娘手段似乎并不简单。又怎么像久病避世的妇人能够做到的?? 走至宫门口,两个守外苑的宫女看见了她们。彼此面面相觑露出诧异表情,一个容貌,身材与朱茱都差不多的宫女走过来问朱茱,“阿茱,何贞姐姐呢?你怎么带了别人回来?”朱茱大大咧咧回答道,“我跟何贞姐姐走出不远,看到锦绣宫那恶婢欺负宫人,何贞姐姐看不下去说了那恶婢两句,又恐她再找这姑娘麻烦,就带了她来我们宫做事。”又转头同非瑜讲“这是我姐姐朱颜,平日里事情最多的,大家都叫她事儿婆子。不用理会她。”朱颜跺脚“你这死丫头,又编排我。”对非瑜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我这妹子脑子是个不好使的,说话也差强人意。你也别太在意,当乐子听听就是了”朱茱听见不干了,伸手要去拽朱颜头发,朱颜又要推开朱茱,另一个宫女赶忙上去阻止她俩撕扯,三个人搅缠在一起,一时场面热闹非凡。非瑜见到只觉有趣,没想到深宫之中还能见到这等热闹场面,不由忍俊不禁。 不知何时乔宛走了出来,她见三人打闹,只是冷冷咳了一声,并不说话。三人听声立即静了下来,一个个垂头站好,不敢直视乔宛。乔宛打量一下非瑜“这位姑娘看着眼生,是哪个宫里侍候的”,朱茱又详详细细同乔宛说一遍事情原委,乔宛听着,眉毛渐渐舒展开来。看向非瑜的目光也缓和了下来“姑娘来送花竟遭了这样的刁难,这事情也是因我们宫而起。何贞既然留了你,便留下来和大家好好相处吧。” 这一句算是尘埃落定,宣布了她的归宿,非瑜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要受一番波折,想不到事情竟如此顺利! 正文 南珠之祸 言谈之间非瑜与几名宫女很快相熟,得知朱茱与朱颜都是皇后的家生子,一并进宫的。个头稍矮些同朱颜守外苑的叫玉暖,看起来身量要单薄些。还有一名负责殿中打扫的叫沉碧,今日请了假出宫去探亲,日暮西斜时非瑜才见到她,脸色却不怎么好。 朱茱最是热心,先是陪她去收拾了自己的一干行李物事搬到景泰宫专给侍候宫女住的角房,又仔细交代了日常需做的活计,乔宛负责皇后的饮食起居,何贞管事理财,其余杂事琐事都由朱茱等人来干,朱茱掰着指头数给她听。“也没有太多粗活,体力活有那些内侍来干。你只需协助沉碧做做洒扫,偶尔去一趟浣衣局或者给别的宫带个话送个东西。你一日三餐都和我们吃。有事和乔宛姐姐或何贞姐姐说一声就好。”非瑜点点头仔细记在心里。 晚膳时非瑜终于见到了皇后,传膳的人将饭菜送来便走了,非瑜同几人将盘子,碗筷,调羹一一送进内殿布置妥当。乔宛扶着皇后缓缓从里室遮着的帘子里挪出来,只见皇后年纪三十上下,雍容华贵,只是眼角鬓间仍然掩饰不住岁月流逝的痕迹,眉目已显老相。她看了看非瑜,问乔宛“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非瑜姑娘?”见乔宛点头,皇后便又说了一句“安心做事,和睦相处便好。”说完挥手,示意她们可以下去了。 又过了几日,非瑜与朱茱等人都已混熟,几次聊天也相谈甚欢。非瑜只说自己是商贾之女,其余并未多说,几人也深信不疑。只是非瑜重生后非同常人的直觉告诉她沉壁有古怪,不愿同她们多做交谈,只是埋头干活,时常露出郁郁之色。似乎心里藏了什么事情。 又过了半月平安无事,宫女例选已过,兰笙分到了宜妃宫里,两人相见渐少。非瑜搜肠挂肚回想前世疫病之事,最后叮嘱兰笙不要吃冷食,少喝不洁的井水。她想起兰笙前世是喝了污染的井水后发热染病的,希望此生能挽回兰笙的性命,也算去了一则遗憾。 短暂的闲暇过后宫中渐渐忙起来,皇帝生辰将近,宫中要操办庆典,各宫也置办应时新衣以做庆典出席之用。寿辰当晚更是要放河灯烟花祈福,帝后登宫门高台与民同乐。景泰宫中一时众人忙得团团转。 几日后便是皇帝寿辰,早晨起来乔宛何贞依例为皇帝送去皇后亲手做的长寿面一碗,取“福寿绵长”之意。非瑜同沉壁细细将内殿外苑打扫一遍,陈灰角落,无一遗漏。又泼水清灰尘,忙了半天才有少许闲暇功夫歇息。朱茱朱颜从织造司取皇后庆典穿的礼服回来,进门便嚷嚷开来“这个不长眼的蹄子,鞋上是带刀子么,赶明儿我见了她,非得让她赔我一双新鞋。”非瑜看到朱茱鞋面上确实裂开了一道口子。原来两人在路上遇见宓贵人宫里的兰薰,兰薰也是个爱玩的,说了几句便同朱茱闹起来,一脚踩在朱茱脚上,许是鞋上绸面太脆,竟哗啦撕了一道口子。非瑜想着自己那里有几个花样子,应该可以绣在鞋上把裂口补住。便同朱茱招呼一声去角房找。 非瑜刚翻开自己的行李包袱,一颗圆圆的东西便咕噜噜滚了出来。她惊讶的睁大眼睛,那竟是一颗硕大浑圆的南珠。南珠稀有,如此大的南珠更为少见,肯定出自皇后宫中。有人放了这颗珍珠来陷害她? 飞快思索间非瑜有了主意,她拉出床底夜壶,咕嘟一声把南珠沉到了隔夜的夜香里。又翻找自己不多的几件首饰,果然有一对珍珠耳饰,她忍痛拿出来,寻了一个小锤用纸包裹珍珠细细锤成粉末,又放入袖中。拿着花样子去找朱茱等人闲聊了。 不多工夫,殿里给皇后梳妆的玉暖惊慌失措的奔出来,对众人慌张道“皇后娘娘仪制所用的南珠头饰...少了一颗。” 众人立即噤声,宫中仪制森严,后用南珠。妃位只能用小一些的东珠或宝石。首饰规制也马虎不得。少一件,多一件皆不可。多是僭越。少则缺礼。如今皇后的南珠头饰少了一颗,今晚的庆典出席怕是要生出许多事端... 内殿里几个内侍宫女稀稀拉拉跪了一地,乔宛同皇后耳语几句。掀开软帘走了出来。清清嗓子咳了一声正色道:“南珠无故失窃,有机会接触到的只有各位。事关重大,娘娘怕是景泰宫中人监守自盗,特地言明只要交出南珠便饶恕罪责,绝不责罚。” 殿里悄然无声,无一人应答。非瑜偷偷抬眼看了看前边跪着的沉壁,对她的怀疑愈发深刻。不过她到底动机何在,又为何要针对自己呢? 这样跪了许久,非瑜只觉腰腿酸软耳昏眼花,一把骨头几乎要废在这里了,她忿忿的想。这时前边的沉壁突然直起腰来,踉踉跄跄走到乔宛跟前,颤抖着指着非瑜说:“是她,我亲眼所见。是她偷了南珠!” 众人眼光又投向非瑜,非瑜面色从容。朗声道“我没有偷。” 沉壁厉声说:“胡说!几日前我便看你形迹可疑鬼鬼祟祟,今日洒扫又无故在殿内停留,出来时又遮遮掩掩,袖里藏了东西。你若心里没鬼,可敢让人当众搜查你身上或包袱行李里有没有南珠?” 果然提到了行李,非瑜仍面不改色。“搜便搜,只是沉壁。你若冤枉我,可要付出代价的。” 非瑜的东西很快被拿到内殿查验,当然一无所获。乔宛仔细摸了非瑜衣角袖口,也道没有。非瑜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幸好她及早消灭罪证。那夜香腐蚀性极强,南珠恐怕早已化成一摊臭水。沉壁不甘心,上前去拉扯非瑜的袖子,似乎要从那里寻出什么来。非瑜冷笑,一把翻过沉壁衣袖。众人纷纷抽气,沉壁的袖口,竟沾满了珍珠粉末! 非瑜抓着沉壁手腕任凭她如何挣扎也岿然不动,“你说我偷了南珠,那日我怎么亲眼看到你借打扫之机在内殿逡巡。昨夜你鬼鬼祟祟出门去,我跟随你看见你在拿砖头砸东西。呦,这里还粘了珍珠沫子。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沉壁啊沉壁,你怎么反咬人一口呢。” 铁证如山,沉壁百口莫辩。她满脸颓色,知道是遇到了有心计的。自己的栽赃本就牵强,若是人赃并获也就罢了,偏偏又没有从顾非瑜处搜出什么。顾非瑜必定提前发现了她藏起的南珠,又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法使她袖口沾上珍珠粉末,若再指证顾非瑜众人也只会当是天方夜谭。她竟已无路可走! 一番思想斗争后沉壁终于败下阵来。跪下来哭哭啼啼讲她是如何出宫得知老父重病,如何无力购置昂贵药材,如何被俪夫人身边宫女收买只要为其办事便许以重金,自己是被逼无奈受人指使才偷窃南珠栽赃旁人,云云。最后磕头触地有声称自己是猪油蒙心,只求皇后娘娘饶她一命。 帘内一声轻叹,随后皇后同乔宛细语几句。乔宛出来,宣布此事结果。沉壁被发送去浣衣局,对外只说是她粗心遗失了皇后娘娘的陪嫁首饰。丢失的那颗先用品相好的东珠代替,事后再报去内务司补齐。皇后终是过于仁慈,非瑜心中叹道。好在险中求胜,不然越描越黑,自己也要身陷其中。 大殿内的哭声,终于渐渐息了... 正文 旧日良人 第六章 旧日良人 庆典进行得十分顺利,皇后身着礼服同皇帝携手出席晚宴,登高台赏烟花。谁也未曾注意皇后满头珠钗里有一颗浑水摸鱼的东珠。更没人知道浣衣局多了一个面色凄然失魂落魄的的宫婢,浣衣局做错了事被打发来的婢子太多太多,于是她便也同那些人一起被人遗忘了。在景泰宫的名字已经没了,她被取了新的名字,叫珍珠。 第二天一大早,由于何贞出宫有事要办,乔宛叫非瑜同她去送为皇帝准备的生辰贺礼,据说是皇后娘家送进宫来的的书藉孤本,朝元帝酷爱收集书法作品,珍奇拓本。礼物也还算适宜。 两人进内殿先拜见了皇后,皇后拿出一件用锦盒郑重装好的物事交给乔宛,想来就是那书籍孤本了。皇后面露忧色,“这些天忙于庆典之事,这书送进宫来却忘了要晒晒,听说是用脆茧纸做的书页,会不会生了霉气...”乔宛许是为了让皇后安心,便随手翻开盒子道,“怎么会,娘娘您看...咦?”乔宛手伸进盒子,拿出的不是书却是一件衣服。“娘娘,这...” 皇后看到了乔宛手中拿的衣服,一张面孔霎时雪白。“怎么会这样?” 非瑜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去,乔宛手中拿的衣服是一件褐色蛟云纹宁绸长袍,蛟云纹属于王侯仪制所饰。换句话说,这是一件王爷或者公侯才能穿的衣服。衣领袖口已稍见磨损,看来是件旧衣。 “这是陛下在淮王府时穿的常服。”皇后的脸色逐渐恢复过来,化为凄厉的神色。“有人放了这件衣服来设计我,好狠的心思!” 原来如此。非瑜眯了眯眼睛。当今朝元帝并非嫡子继位,只是侧妃庶子。当初只封了淮王之位。其兄昭懿太子登基后先是兵祸四起,后修水利又出堤坝垮塌之事死伤无数,百姓怨声载道。不久后昭懿帝忽猝死于深宫,几位皇子竟也“神奇”的先后意外或暴毙而死。朝元帝在民间素有贤名,一呼百应,顺民意承兄位登基。皇位纷争向来残忍血腥。多得是见不得人的手段,否则朝元帝又怎么能如此“顺利”的被拱上御座?何况,好像朝元帝为淮王时似乎是并不受宠的... 无疑的是,如果这件衣服被送到皇帝跟前,效果并不亚于重磅炸弹。他当然不会当皇后在念旧。他会想起他庶子岁月的种种屈辱血泪,不受重用,或者争夺皇位时的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皇后作为引起他愤怒痛苦的罪魁祸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好手段,果然好手段。 非瑜深吸一口气,伏在地上。“还请娘娘不要慌,可否听奴婢一言。” 皇后慢慢转于镇定,抚抚心口。“但说无妨。” “奴婢大胆进言,娘娘宫中可还有封淮王正妃时所穿的衣物?” “正妃衣物?”皇后喃喃几句,眼睛一亮。“本宫明白了,乔宛,把本宫箱底那件粉色镂蝶的褙子拿来。” 不多时,乔宛取出一套粉色衣装,非瑜将两件衣服一股脑塞进锦盒盖好,“娘娘觉得此计可行否?”皇后点头,目光似有赞许之意。“去吧,办成了本宫自有嘉奖。”非瑜轻轻翘起嘴角,衣服照送,只是不能单送一个人的...连皇后淮王妃时的衣服一并送去,皇帝看见多半会念及当年结发伉俪之情,当年的少年佳人,风花雪月...倒也不失为好主意。 二人穿过宫门而去,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听。非瑜似乎听到空气里轻轻的一声,似乎是男子从鼻中呼出“哼”的一声,环顾四周并未有人出现。那几乎轻不可闻的一声渐渐化在空气里杳无踪迹。她摇摇头,大概是听错了... 第七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果然,在乔宛将锦盒经由守门的内侍递进去后,里边并无什么动静。晚膳后朝元帝却派人送来了一对宝石镶嵌的鸳鸯成双钗,算是对皇后旧日良人之思的安慰。非瑜送了一口气,看来她揣摩的还算对。皇帝多疑但还算念旧情,只要不触动他的逆鳞,还是万事好商量。 晚膳后宫女们收拾了皇后用膳的碗筷餐具便纷纷退下。非瑜正轮到守夜之职。不大一会便直打瞌睡,正昏昏欲睡时,何贞从内殿出来,面色古怪的说“娘娘有话同你说,你且去,我替你守一会儿。”非瑜应了便迷迷糊糊往内殿走,不经思考掀开软帘行了礼“娘娘,奴婢来了。” 可能非瑜的话太过突兀,非瑜看靠在软榻上的身影震了一下,一张纸片不受控制的从手中滑出,摇摇摆摆,正落到她跟前。非瑜粗粗窥了纸上几行字,不由身躯一震,随即低下头去不敢再出声。 皇后言语中似带有些怒气“你进来的急,险些吓到本宫。”非瑜把头压的更低,“奴婢知错,请娘娘饶过奴婢。” 过了一会,皇后又开口道:“罢了。惊吓本宫还是小错,你偷看本宫母家送来的的密笺,又该当何罪?” 什么密笺,此时宣了她进来又那么正好就甩到她跟前,还明明白白告予她这密笺是出自皇后母家。怕是早就算好的来试探她。 非瑜摒声静气,“若是奴婢能说出个一二,娘娘可否轻饶了奴婢的罪过?” 皇后并不言语,殿内一片静寂。许久之后她才道“那本宫就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非瑜抬头“娘娘可是为薛弘毅醉酒贻误军机一事烦恼?”软榻上身影晃动一下,“你倒聪明得很,居然从纸上寥寥数句就猜出了整件事来龙去脉。不错,薛弘毅是本宫幼弟。我父贵为丞相,幼弟偏偏酷爱习武。府中费尽心思送他进军中,他也算中干。几年便升了参将。没想到这次在前线受奸人所陷害被灌醉酒贻误军机,致北寮边关七城失守。贻误军机,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军中几个副将世家子弟联名上书参他罪名,眼看是要逃不过了...” 非瑜在心中轻叹一声,贻误军机确实是大罪过,那可怜的薛弘毅即使为丞相嫡子皇后幼兄恐怕也难逃责罚,而且若是丞相想一力保下他,只怕会有纵容幼子包庇之嫌,不免落人口实。救则危,不救则要使薛府失掉唯一的一根独苗。此事麻烦得很。 几番思索,非瑜开口道“有一个法子,只是薛参将要受些苦头。”得到皇后示意后她接着说“若想保住薛参将性命又不落人口实,可使丞相大人狠狠心。在朝堂公审上,行一出大义灭亲,再痛陈自己过失,纵容幼子之罪。请求治自己的罪过。陛下见丞相如此大义凛然,必不好再夺薛参将性命。如此可堵悠悠众口,民间也会流传丞相大人公正无私大义灭亲的美谈。岂不妙哉?” 不等皇后出言,非瑜又悠悠道:“至于是何种的大义灭亲,要留住薛参将性命又足以其他人无话可说。想必娘娘和丞相自有决断。” 皇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你这自损的法子想的极好。明日弘毅一案由陛下亲自公审,吾父会怒不可遏于朝堂之上拔侍卫剑刺向亲子,伤口深及三寸只偏心室一分...弘毅若能保住一命,本宫当好好谢你才是。”又道:“南珠一案和旧衣之事已能看出你才智过人,是个可用的。今日之事你若装蠢避而不答,只怕本宫不能留你。” 非瑜胸有成竹,“那现在娘娘可能信我了?” “哼,本宫如今只问你,你是哪宫遣来的细作。要如此处心积虑取得本宫的信任!” “娘娘明鉴,非瑜对娘娘并无二心。若是细作,便叫非瑜受九族尽灭的报应,自己也入业火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够了,你既发如此重的誓。本宫姑且信了你。若是给本宫抓到什么把柄,必让你尸骨无存!” “谢娘娘信任,娘娘圣明。” 软榻那边又陷入了沉默,接着皇后又像是陷入某种梦魇又像喃喃自语般不停呓语“这些年来的苦苦支撑,偏偏他们欺人太甚!冲我来也就罢了,要对我那老父幼弟刀兵相向。安世雷,简直畜生不如的小人!” “丞相,皇后,参将...一门虚伪荣华,暗里活的胆战心惊。朝元...专宠那贱人,听了她狐媚连我十三岁的涟嘉都不放过,拱手送给那帮南越狼。我这顶后冠送给那贱人带又如何!只要能放过我,放过涟嘉,放过薛家...”声音颤抖竟像是呜咽,忽而又转为暴戾“安家!我薛家与你势不两立!纵使我死,也要送你们先赴黄泉路!” 非瑜低头只是不言。安世雷,战功赫赫的安将军,朝中一品大员,扶持朝元帝登基的从龙功臣。他的好女儿,可不就是住在锦绣宫的那位贵主,俪夫人!她只知安家在朝中根基极深,却不承想已将薛家逼至强弩之末,看似富贵满门的薛家,竟已沦为刀下鱼俎任人宰割... 夜色迷离,晚风中有鬼魅般的身影穿行一掠而过,随即隐入黑暗。没有半分声音。 正文 宫中游魂 第七章 宫中游魂 痛,撕心裂肺的痛。仿佛成群的的蚁虫啃噬五脏六腑,细细密密的痛感碾压着神经,她拼命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睛已经没有了,耳边似乎能听到眼珠剥离眼眶“噗嗤”的声响。然后眼珠视野里只剩下红色,铺天盖地的暗红,似乎要将她压抑到窒息。腹里一阵又一阵痉挛般的疼痛,是她那无辜的骨血最后的挣扎。不要....不要死! 非瑜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摆脱了那血腥梦魇。她又成为了十八岁的小宫女顾非瑜,回到景泰宫角房的床榻上。人都道香梦沉酣,可谁又知道她梦中受着怎样的折磨! 从惨烈的梦境清醒过来,非瑜竟有一种如梦亦似幻的不真实感。或许那血腥地狱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而她如今,是否只是庄周梦蝶般的一个虚化出的执念?因为她的惨死,所以满身怨气驱使她还魂归来,附到这旧日之躯上?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呵呵”一声,像是轻笑又像是不屑一顾的嘲讽,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听来不禁让人毛骨悚然。自重生后她的神经敏感非常,非瑜能肯定自己绝不是听错了,那不像白日听到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那这是谁的声音?深更半夜,谁又会在这里? 她佯装翻身,眯着眼睛瞄向窗外。果然一道影子竖在那里,有人在偷窥她!会是谁??是这宫中四处游荡的冤魂?还是别人来监视她的眼线? 以她的身手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对方,是装作没有发现,还是揭穿影子的身份?来不及多想,她迅速从床上翻下窜到门前,一把推开门厉声道“谁?!” 然而影子的速度比她更快,不及她推开门就“呼啦”一下闪开好远,瞬间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她动作够快也只瞥见对方的衣角,玄黑色里似乎掺杂了闪烁的金色。看身形大概是男子,又不像是内侍。能出没宫廷又身手不凡的男子,对方是什么身份? 非瑜百思不得其解,她看向那人站过的地方,发现石板上有两圈几乎浅的看不到的痕迹,像是水迹颜色又略深,她俯下身用手指捻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对方再小心翼翼,终究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连下过几场雨,通往冷宫本就年久失修又不曾铺过煤渣的路坑坑洼洼很是难走,非瑜小心翼翼往前走,还是有泥水溅到鞋上。一双花鞋顿时变成了“泥鞋”。 一颗石子冷不防丢过来,非瑜急急闪身去躲。还是慢了一步溅了一身泥水。紧接着又一颗石子丢过来,一颗,又一颗...非瑜已然狼狈不堪,头上身上都是泥点,她气急败坏朝屋顶上坐着的身影大喊“别再扔了!” 屋顶倚在琉璃瓦上的男子有些惊讶神色,“你竟然发现了?”随后又像自言自语般“应该不会,我的身手这样好,你只是凑巧注意到罢了。” 非瑜这时才有机会抬头仔细看屋顶上倚瓦而坐的男子,昨夜的偷窥者。他一袭月白色长袍,坐的十分恣意散漫。眉眼间清朗如月,眼神谧若星辰。黑发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竟是难得的风华。 一方帕子兜头盖脸覆下来,视线被阻挡。“哼,孟浪。”男子冷冷出言道。他大概在指刚才自己看他太久了,竟把她归进了好色之徒,可她明明是女人...他才是男人。“丑女人。”那人又冷哼一声。“你能找到这里,也算你聪明。” 非瑜毫无顾忌地拿帕子擦拭脸上的泥水,丝毫不在意那帕子绣工精致一看便是昂贵之物。也并未提到昨夜自己把发现的苔藓和冷宫潮湿的环境联系起来才找到这里。她只顾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并不认识你,昨夜你为何暗中窥视我?” 那人慢条斯理把手中的石子收回腰间囊中,非瑜这才注意到扔她的石子竟是一颗颗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珠子,出手竟如此奢侈,不禁让人咋舌。“你坏了我的事。”那人道,“你处心积虑获得皇后信任,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意在皇帝,还是那安氏贱人?抑或后宫别的妃嫔?” 非瑜见他说话丝毫不遮掩,竟像是已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索性不再隐瞒,“我意在复仇,仅此而已。” “复仇?你刚进宫不久,又是和谁有仇? “朝元帝害我家破人亡流落宫中,俪夫人害我侮我三番两次要置我于死地。自然都和我有仇。” “呵呵。”那人轻笑一声,眉眼间尽显风流之态。“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殊途同归呢,丑女人。” 殊途同归,非瑜反反复复咀嚼这几个字。难道他同她一样与皇帝有仇?她猜不出他的身份,也不知他究竟处于何目的,引她到这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你回去。”他从瓦片上站起身。‘以你的才智心机,助我一臂之力倒正合适。给你些提示,要对付朝元帝和安氏贱人,最好逐个击破。而安贱人。”他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眉目之间似有戾气流动。“你须从母族和子嗣两方面下手。” 言毕他已跃下屋顶不见踪影,这人神出鬼没,居然知之甚多。非瑜叹口气,捏了捏手中浸透泥渍的锦帕,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还他,不过依这人的习性,这帕子大抵是不要了。 她一边想着,又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这是她前世不曾有的变数,他的出现究竟是福是祸,还不得而知... 没人看到屋檐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老妇,看起来衣裳破旧,头上发髻散乱,几绺白发垂在额前。正是非瑜曾见到过的冷宫疯妇。此时她面容森森,裂开嘴笑了一下,也走了开去。“顾氏女,慕家子。星轮动,贵命生。嘿嘿嘿嘿...”步履稳定语调正常,丝毫不见疯态。 有身影紧跟其后,听到她的话只是无可奈何的捂捂耳朵表示不耐烦,随后也走远了。 慕氏,正是当今国姓。 正文 一饭之恩 入秋之后天气很快转凉,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各宫宫女都得了假,被准许出宫去探望家人。非瑜有心团圆,转念想想自己已是孑然一人,不由悲从中来。幸好有兰笙带了家中月饼来看她,又嘱咐了好多话。这中秋过得便也不是太冷落。 中秋节当日皇后出席宫中晚宴,乔宛何贞跟随。非瑜留在景泰宫,她也乐得这个闲差。没人需要她侍候,可以偷懒。拿了几块月饼在外苑凉亭悠闲地啃着,正觉得有点噎,一壶茶水塞到了她手中。她喜不自禁的拿起来喝上两口,对面石凳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呜...你看起来很闲?”宫中禁卫森严,他居然来去自如。 “确实有些闲....丑女人你的吃相能再粗鲁些么?” “不能。” “同是天涯沦落人...算了,这样的丑。宁愿和你不相识。”他扭过头来看非瑜“你会做扁食么?” 热腾腾的萝卜猪肉馅扁食从沸水里捞出盛在碗里,面皮洁白,馅料饱实。散发出食物经过烹煮特有的香气。对面的人一口一口吃着,转眼间大半碗扁食进了他的肚子。 “以前我每年都好吃这扁食,总觉得吃不够。”他盯着碗里浮着的扁食,热腾腾的水汽升起来。一时间表情也雾蒙蒙的看不清楚,不知怎么,非瑜总觉的那眼神里,带了深深的凄凉。像是生离死别过的凄凉。 “你...”非瑜很想同他聊聊以前是在哪里呆过,扁食又是谁做给他吃的。 “想办法借皇后之力联合宫中其他嫔妃推倒安氏贱人。”他突兀地抬起头,眼里的悲伤一扫而空。“最好皇...朝元帝同那贱人反目,你才有机会。” “薛家在朝中眼看要地位不保,皇后若想屹立不倒。便要好好发挥那盐矿的作用。” “记着我今天的话,就当是这一饭之恩的报答,我虽无千金相赠,却有妙计一筐,可供你源源不尽,取之不竭。你有空,不妨去兰汀苑走走。” “还有,丑女人,我叫南臻。” 转眼间那人身影又消失在夜色里,这一次非瑜知道了他的名字,南臻。 南臻啊南臻,她在心里默念,你究竟是什么神仙人物? 晚宴的仪式很冗长,皇后几乎已经等的不耐烦。今日的中秋晚宴有百官携家眷出席,她已很久不曾见到父亲和母亲,想趁机会得空请母亲来说几句话。只得耐性子等着。经过长长的皇帝祝词,百官谢礼,赏月,临兴赋诗、猜谜之后,便是歌姬舞姬表演助兴。众人松懈了情绪,官员各自找相熟的闲谈,妃嫔家眷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几句体己话。她终于得了空,向朝元帝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去偏殿休息。一旁朝元帝正和和俪夫人说笑,问也不问就准了她。皇后松了一口气,一边唤乔宛摆驾去偏殿,一边命何贞去请母亲薛夫人。 皇后在小路上慢慢走,只盼何贞快些将母亲请过来赶上她们。然而等了好半天,何贞才带着一个锦衣老妇人匆匆走过来。妇人两鬓花白,眉目苍老,脸庞皱纹横生。正是薛夫人。皇后不禁心酸的唤道:“母亲...” 老妇人开始还有些拘泥。听女儿这般心酸的呼唤,一时眼中竟有泪光闪烁。母女俩凄凄对视,却是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皇后见薛夫人面容忧愁,只戴了一套简单琢金头面。锦衣看着虽是新的,穿在身上只显得格格不入,一只玉镯孤零零挂在光秃的手腕上。竟有几分强撑敷衍之态。便已明白几分现下薛府的处境。“席上未见父亲,他可还好?” “你父亲...”薛夫人嗫嚅,“病倒了,为了前几日御史陈方被弹劾一案。急火攻心,竟直直倒下说不出话来,御医说他是中风之症...”言罢竟泪流满面不能自己,“弘毅堪堪保住一条命,你父又遭了这样的打击。睿瑛,你可知我心中的苦!” 皇后只觉心如刀割,陈方是与父亲当初同时擢升官职,又有同窗之谊。二人多年老友。父亲在朝堂之中愈发孤立无援,时时要承受各方为难,还要提防安家势力暗中放冷箭。陈御史一倒下,朝中怕是再也没有能为父亲说话的人。薛府这些年来的苦苦支撑,胆战心惊的活,不知还能挨到几时?她顶着这皇后至高无上的名头,居然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年老双亲受苦受难,无能为力! 一个胖妇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满头钗环,衣裳华丽。但又身材臃肿,妆容俗艳仿佛掉进了胭脂堆里。不但不显珠光宝气,反而犹如民间暴发户一般。她屁股一步三扭挪到皇后和薛夫人跟前。用又娇嗲又尖细的嗓音开口道“呦,这不是皇后娘娘和薛夫人嘛。” 皇后看她有些面熟,方才想起她是父亲属下的官员家眷,好像叫什么赵玉明的文官。不过他只是从六品的小官职,并不够格来参加今日的中秋宴。这妇人又怎么来到了这里? 胖妇人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般,挥舞着手帕喋喋不休道“娘娘您不知,我家赵玉明从前不争气,不久刚改投了安将军门下。如今正受了重用,升了四品翰林官职呢。可算他早日想开,我也托了他的福今日能见见这样的世面哪。” 一旁薛夫人悄声道“弹劾的奏章正是那赵玉明拟的。” 原来如此,皇后冷笑,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些小人看如今薛府衰落,竟一个个倒戈相向,争先恐后跳到安世雷阵营中为其效力。胖妇人又喋喋不休出言“薛夫人您脸色可不好,可是有烦心事?要我说,为人哪可要看清形势,譬如我家赵玉明...”唾沫星子漫天乱飞,皇后不禁怒道“赵夫人,下次来见本宫,还是先学好你的礼仪吧。”言罢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了。 正文 成大事者 第九章 成大事者 天色已经很晚,皇后终于从晚宴上回来了。只是脸色看起来奇差无比,大概是在晚宴上受了刺激。乔宛何贞二人看起来也面色古怪。宫门早早落栓,紧接着内殿传出来东西碎裂的声音和隐隐的啜泣的声音。 不一会乔宛从内殿出来唤过非瑜道“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失手摔了件器物。你去把碎片收拾干净吧。”非瑜点头应了。 朱茱听了还以为皇后是要迁怒于非瑜。忙拉着她袖子道:“娘娘平日里也有发火的时候,话说的也许重些,你千万不要顶嘴便好。要是她发了火要赶你出去,乔宛何贞姐姐也会给你求情的。”非瑜听了只觉有趣,于是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拉着朱茱面色凝重道“我知道了,我当然不敢顶撞娘娘。可娘娘若是发火要赶我走,你可得为我求情。”朱茱连连点头。看朱茱的一副郑重模样。非瑜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大殿内,非瑜慢慢将碎裂的瓷片收入簸箕,边收边默默数着,这件釉色鲜亮的是件粉彩瓷。这件胎薄质细瓷片洁白,想来是钧瓷?这件碎片呈玉质,烛光下还有几分晶莹剔透之感,是案上盛清水供奉观音的白玉瓶……居然摔了这些好东西,非瑜在心中默默叹气。 碎片收拾干净,非瑜端了簸箕准备告退。软塌上沉默许久的皇后终于开口道“你留下,本宫有话问你。” “不知娘娘想问何事?”? “哼……所问何事,薛府和本宫现在的处境已是朝不保夕。今日本宫刚刚得知御史陈方在朝堂上被弹劾。他这一去我父一派再无拥趸。眼看着薛府倒了,本宫被褫了这皇后冠子,只怕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侍候本宫的宫人。你还不明白嘛!” “娘娘说的极是,不知娘娘想要奴婢做些什么?” “事到如今,本宫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陛下并不顾我的死活,我只当是飞蛾扑火作困兽犹斗,你有什么计策,一并说出来就是!”非瑜闻言,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簸箕。斟了一杯浓酽端给皇后。皇后此时脸上泪痕犹在,发髻松散,俨然只是一个憔悴妇人。 “请娘娘将薛府手中的盐田,交出去吧。”? 皇后听了,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怒道“你疯了!盐田是我薛家的世袭产业,民间朝廷用盐皆出自我薛家。这样重要的筹码,不到一刻怎能轻易交出去!”? “还请娘娘息怒,听我说。”非瑜淡淡道“盐田确实非常重要,但那也只是曾经了。尤其这几年官府垄断有所放松,民间多有商贾借机走私販盐,私盐价格低廉也足够精细。百姓多用私盐少用官中盐,对吗?” 皇后果然语塞。非瑜又道:“而且制盐需雇佣民间老盐工,而沿海几城近年来人口多向上京中靠拢,薛家几处盐田皆雇佣不到熟练人手,盐质量粗砾且杂质多,不但卖不出好价钱,连销路也堪忧。” “可是……”皇后欲开口辩驳,非瑜干净利落的打断她。 “奴婢当然知道朝中盯着盐田的人甚多,以为可从中得利,都想抢夺这块肥肉。可若他们知道接到手的不是肥肉,而是烫手山芋。恐怕都要后悔不迭了。几千顷盐田换安氏阵营的自乱阵脚,为薛家赢得片刻喘息之机。或许娘娘觉得这买卖不值?” “娘娘深明大义,自然知道置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成大事者取舍有度,还请娘娘不要犹豫!” 良久之后,皇后终于颓然摆手道道“罢了罢了,随你吧。本宫明日便传消息去母家。他们要什么,一并给他们好了。放过我,放过弘毅和我一双老父母便好。”说罢连连以帕拭泪。多年来的辛酸困苦,这一刻仿佛山洪般倾泻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非瑜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皇后,一字一句说道“娘娘别忘了,此时您仍是后宫之主。俪夫人风头正盛,仗圣宠在宫中跋扈欺人,嫔妃多有怨言。我若是您,就会联合一众嫔妃做最后的努力,即使无法扳倒仇人。也要让她日子过不了那么舒心才是。” 皇后惊讶的抬起头看非瑜,几乎忘记了拿帕子擦脸。她咬了咬牙,似乎坚定了决心道:“本宫听你的,定要那锦绣宫里的贱人不得安生!” 第二天一早,香月殿中的宓贵人来了景泰宫求见。只告诉通传的乔宛说是送自己亲手做的几样点心请皇后品尝。非瑜听了心知肚明,只怕是为她父亲被弹劾的事。陈方与薛丞相多年老友,皇后与宓贵人陈意欢也算是旧相识。当初她全靠御史之女的名头进宫才得封贵人。倘若陈方丢官,宓贵人的日子只怕会不好过。这才急急找了皇后来想法子。 果然,内殿之中宓贵人正向皇后大倒苦水。“娘娘,您不是不知道。我父亲素来最疼我这个不肖女儿的,如今他一把年纪。我怎么忍心让他丢了官流放到那寒远之地,只怕是...回不来了呀! 娘娘,求您了,即使陛下那里说不上话,也请丞相大人想想办法啊!”宓贵人姣好的面容上布满泪痕,一张脸哭的梨花带雨,任谁看了也要心疼。 “薛家对我恩重如山,这份恩情,我意欢做牛做马也要还的...”宓贵人说着竟真从椅子上起身作势要跪下,宓贵人带来的两个宫女玫红和池碧连忙架住她,相视一眼竟也开始放声大哭。主仆三人抱头痛哭,场面好不热闹。 皇后不动声色看着几人在那里装腔作势,哪里真的是哭,只是一味干嚎并拿帕子连连擦眼睛,生怕别人看见没有眼泪。待到哭声渐渐小了,皇后才起身扶起宓贵人。柔声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没说不帮你,薛陈两家相识多年,如今有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说是不是?” 宓贵人眼睛顿时放出光来:“臣妾知娘娘最慈悲,如那观音菩萨一样的,若能救我父。意欢感激不尽...” 皇后哄她坐回椅子上,这才正色道:“只是救人须自救,妹妹你有所不知。我薛家连连受挫,如今已是自身难保。我在宫中势单力薄,陛下一味宠那狐媚子听不进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令尊之事,我恐怕爱莫能助。” 宓贵人脸色由晴转阴,沉声道:“那娘娘到底到底愿不愿帮我?” 皇后看她面露急色,方才悠悠道:“我有心交出薛府世代经营的盐田换陈御史平安,只是...”她却不往后说,只看着宓贵人。 宓贵人咬咬牙,知皇后的意思是是要拿条件来换。“娘娘保住我父一命,意欢这条命便是娘娘的。从今以后,但凡娘娘言语一声。我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皇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借盐田的交出换得薛府一时安稳,陈御史弹劾的案子也会得空缓上一缓。又借机笼络了宓贵人让她甘心为自己所驱使。当真是一箭三雕。 她拉过宓贵人,摒退侍候的宫女。一番耳语。宓贵人听着不时点头。话至末了,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文 宫中马吊 第十章 宫中马吊 皇后又与宓贵人聊了几句,看起来甚是投机。又顺便留她在景泰宫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宓贵人打发出去的池碧回来了。她给两位贵主行了礼,面色恭谨道:“奴婢几个宫都通知到了。只说娘娘和贵人觉得烦闷想打马吊上愁找不到人手让奴婢来请。懿秀宫里宜妃说她过会就到,柳嫔也应了,说把二皇子交给乳娘照应便来。庄妃说大皇子身体抱恙不便出门,让奴婢捎话说对不住。萧妃那里...”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用说了。” 人人都知道萧妃年时雨和俪夫人安泠华是旧识,同年进宫的好姐妹。请不来她也是意料之中。庄妃一心扑在大皇子身上,她不来也并不奇怪。那么剩余的笼络对象便是宜妃和柳嫔了。 不过一刻功夫,柳嫔便到了。头上香汗微微,她住的水月居离景泰宫甚远。看来是走了太多路。她只带了清苒和皓月两个宫婢来。皇后唤非瑜上了茶水,又问了几句生活起居如何,二皇子身体是否还好之类的话题。不一会,宜妃也到了。居然只带了思白一个宫婢来,身上仿佛从花丛走过般带了香风阵阵。可这秋日里又哪里来的花丛?宓贵人吃吃笑道“妹妹身上香味倒是很稀奇,用的是外邦香料吧?” 宜妃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玩弄着茶水杯子。“贵人好尖的鼻子,只是这并非什么香料,栖红酿罢了...” 语出惊四座,众人纷纷抽气。栖红酿是烈性酒,因其带有异香而得名。虽然初饮口感甘甜但后劲极大,连宫中家宴也不用它,怕嫔妃酒后失态。宜妃竟迷这栖红酿么? 而且细看宜妃脸色并无潮红,走路不见失态。说话也如常人一般,满身酒香竟是不见一丝醉态。久闻宜妃特立独行,不与常人一致。今日才实打实见到了。 宜妃并不注意别人眼光,自顾自坐下。“娘娘宫中侍候的人多,我忖度着人多来了只是太挤徒生麻烦。便让我那几个懒丫头得了空歇歇。想必娘娘不会介意吧?” 皇后忙摆摆手作不介意状,宓贵人又说笑几句打了圆场。一套马吊牌摆了上来,四人围了梨木方桌,洗牌码牌,有说有笑,并不拘束。 四人扔牌抓牌,没一会儿。宜妃竟糊了自摸。她面露喜色道:“对不住了各位,竟是开门红呢。”宓贵人娇叱道“瞧瞧,瞧瞧。玉贞妹妹糊了一把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人都道千刀万剐不糊头一把的。不说了,咸鱼翻身,且看我的。” 皇后那边扔出一颗东风,不慌不忙道“牌打得臭,牛皮吹的倒是响。不怕吹上了天去。” 柳嫔干笑两声,摸了一颗白脸又扔回牌桌上。“我这牌倒是真臭的很,下把不知能不能翻了身去。” 宓贵人只是扔牌抓牌并不见糊,含含糊糊嚷道:“找乐子罢了。能凑起一桌来还不好么,皇后娘娘还算请的来人。若要锦绣宫那主子来请,你们也敢去么?” 宜妃清咳一声,“皇后娘娘来人请我便去,安妃么...就算了,我素与她合不来的。”见众人目光有异,又改口道“哦,现在是俪夫人了。” 言罢又自言自语,“俪夫人又如何,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古往今来以色相侍君的,又有几个好下场。我心中正主,唯娘娘一人罢了。” 柳嫔也放下牌正色道:“臣妾觉得宜妃娘娘所言甚是,后宫正主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别人若想取而代之,也只是不自量力。” 皇后宓贵人听了皆是一愣,虽然她们今天本就意在笼络两位妃嫔。没想到宜妃太过直白,竟像不存心思般直直顺着宓贵人的杆子往上爬。反而让他们有些惴惴不安。 皇后讪笑几声,“两位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没说和安妹妹有什么过节。你们这样说多不好...” 宓贵人见状忙在旁煽风点火,“有什么不好。”说罢佯装叹气。“唉,如今锦绣宫那位仗着圣上宠爱跋扈欺人,人人谈之色变。哪个宫的贵主又没吃过她的苦头?皇后娘娘是个贤明的不跟她计较,只苦了我们这些小妃嫔日日受她的气。” 宜妃只是拨弄新染的凤仙花汁指甲。“连带她手下的一干宫女内侍也横行霸道,例银要拿头一份,年节发的点心衣料也捡着好的拿。御膳房的有什么菜色开膳都紧着锦绣宫。确实过分了些。” 柳嫔心知肚明的附会:“岂止是过分。娘娘在景泰宫也只是平常衣食并不奢华。她这样岂不是逾越了娘娘去?” 宓贵人眼珠一转,赶紧趁热打铁。“是呢。娘娘,这样过分您怎么忍得!”说完又觉得不够补了一句“只要娘娘言语一声,我陈意欢。头一个为娘娘效力!” 宜妃也跟言:“臣妾亦为娘娘尽绵薄之力。”柳嫔也喏喏应了。见两人都应下。宓贵人拍着胸脯道:“我陈家全族,愿意听娘娘差遣。” “玉贞家父已不在人世,唯家兄陈玉谆在军机大营供职。如娘娘用得着武氏一族,尽管说话。” 轮到柳嫔表忠心了。柳嫔父亲只是六品文官的官职,用处不大。只见她咬咬牙从椅子上一下站起来“娘娘还没有子嗣...臣妾...愿把二皇子送予娘娘抚养!” 皇后宓贵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惊。柳嫔竟舍得把自己的皇子让出来。真真是豁的出去。二人忙好言相劝,言明并不用真的让出皇子。即使需要,也一定善待二皇子让母子可经常相见,云云。 几个时辰的牌局下来,几个人都是输多赢少。居然属皇后赢的多些,几人急着晚膳前回宫纷纷告退,只是走的时候乔宛一人塞了一个纸包在几人随侍宫女手中,只说是皇后娘娘赢了钱心中过意不去给各位贵主送些上好茶叶聊作补偿。宓贵人捏捏玫红呈上的的纸包,分量不轻,质地坚硬有些硌手,不是宝石便是珍珠。方满意的去了。 坤仪宫里,宜妃信步走进殿内。分量不轻的织锦外服进门时就撤掉了,随着她的脚步移动,耳环,金钗,手镯,宝石戒指纷纷落了一地。她随手卸着身上妆饰一边往里走,又抄起桌上酒壶啜了一口。殿里顿时异香弥漫。 空气里有隐隐约约男子嗤笑的声音。宜妃并不理会,自顾自躺倒在贵妃椅上,“你又来干嘛,我记得今日并不曾邀请你。” “贞姐儿,你今日喝的已不算少了。”穿月白常服的男子从帷帐后踱出来,眼波中仿佛有水光流转。“少?多少算少?多少又算不少?”她自嘲的笑笑,依旧啜一口酒。只是目光有些迷离,似是醉了。 男子从她手中夺过酒壶,宜妃自然不依。两人各执酒壶一耳不肯松手,一时间僵持不下。男子面色从容,出言道“你若再这样,我就去让玉谆断了你的酒。看你还喝什么。” 宜妃面色有些颓然,只得松开手。“你知道我这里没有人来,我真的...多喝点又怎么...” 男子拿着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并不理会她。 “桢楠,你...” 男子以手支在唇前轻轻摇晃,打断她的话,“还是叫我南臻吧,毕竟不是从前了。” “我知道武将军去了以后你难过得很,但毕竟饮酒伤身,你还是莫要再喝了。” “可他不是死在战场上!”宜妃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他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死在那些人的箭下!”她的神色恍惚“我只见到了他的棺材,我不甘心,头七的夜里我一刀劈了那棺材。我看见...我看见....啊。”她抱住头尖叫起来。“万箭穿心!万箭穿心是什么滋味!他已言明要效忠新帝!那些人还不肯放过他,要拿他的命去献殷勤!我为什么不难过,为什么不难过啊...” 南臻只是温言道:“他若地下有知,也不愿看见你这副样子。” 宜妃擦干净脸上的泪,“有谁愿意看我这幅鬼样子。奸帝接我入宫封我主位作为抚恤。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会对他感恩激德?哼..” “今日景泰宫之事可成了?” “成了,皇后大概也不会想到我这么直接,也算遂了她的心思。宓贵人看来已经听命于皇后。柳嫔听了我挑动,她无枝可依,仗着有皇子在大树里挑挑拣拣,安贱人并不理睬她。她也只能依附皇后了。”宜妃顿了顿,“你让我如此立场鲜明的去与皇后结盟,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借皇后之手推倒安氏贱人做准备。” “我怎么看着你是为了景泰宫里那个丫头?” 南臻摇摇头“不只是丫头,还是个丑丫头。”他执酒壶欲再倒一杯,不料壶里已经空了。杯中只余浅浅一层。他有些失望的放下酒壶。“她在景泰宫可以配合我的计划,你多帮帮她也未尝不可。” 宜妃匪夷所思地摇摇头,心想他大概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