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京中巨富 十月初三,阴雨半月的京中,天气难得的回暖了一回,恰得京中巨富李家的李三娘子出嫁,不光嫁了个好夫家,还得了上天的眷顾,真是喜事庆天。 因李家是有头有脸的富户,得了许多人的贺喜,随的份子虽不多,李家不缺钱,都是想借这难得的喜事,多多为家族以后筹谋筹谋,因此李家门口是乌压压的一片,就连煊赫百年的世家谢家也由现做了都转运盐使司的谢二爷谢均平送了贺礼、道了贺喜,这都转去运盐使司可是肥差,众人看在眼里,这李家怕是要显赫起来了。 先且不说文人眼里最是瞧不得的利益之事,说说这今日的主角儿,李家的娘子们,这可是京中人人津津乐道的趣事,先说这掌家的嫡长娘子李安李当家,为何要让女子当家?还要从鸿德二十三年说起,大齐首富陈奉昌陈国舅造反逼宫未果,自焚于玉林苑的风波还没有过,李家因同是富户,造受波及,天不待人,正好,那时李府的夫人周氏因生养小娘子时偶受风寒,一病死了,中馈大权无人能领,李老爷素爱这宗正姨娘,便让这宗正姨娘代逝妻执掌中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宗正姨娘哪里是上的了台面的人,将李府搞得一踏糊涂,翻了天也没有下人敢说她,她便在李府受波及时,将李府唯一能力挽狂澜的上等进贡的辑里湖丝私买了,将银钱偷偷转到了钱庄上,李老爷到拿货时才发现没了上等的辑里湖丝,以为是那个欺上瞒下的奴才动了私心,便报了官,那时宫里下令大清洗,府衙里都尽心尽职,不过三天便查到了宗正姨娘头上,李老爷正气得火冒三丈,那宗正姨娘却道“不过是几匹好点的布,我什么世面没有见过,爷就当是赏我了,我啊,正好去做件衣服。”李老爷顿时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将宗正姨娘送了官,又花重金重新买回了那上等的辑里湖丝,才成功的让李家人躲过了牢狱之灾,不过那时,李府已经成了空壳子了。 宗正姨娘被下了狱,下人怕被牵连,便有人接连揭发宗正姨娘的恶行,小贪小利,李老爷倒没有追究,不过人看李老爷不爽快,硬是将宗正姨娘在夫人药里下了东西的话传到了他耳里,此言一出,李老爷便一病倒了,大限将至,李老爷憋了一口气,招了全府的人,硬是让人改口将李家的嫡长娘子接了李府掌权的位子,唤李安为李当家,于是李安这位待嫁闺中的女儿便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好好的夫家没了,只留她担当这残败李家的柱子,这本是李府密闻,却因有下人憎恨宗正姨娘而放出来的,那时也是震惊一片,其实李家还是有个爷们儿的,不过,那时李六爷才堪堪过了四岁,实在是不成大器,李家老祖宗又多年不掌事了,便也只有李安可以担当了。再说这李二娘子李婧,这二娘子是在李安手下出嫁的,嫁得也是极好的,嫁的是监察史的幺子,虽是庶子,虽监察史有众多庶子,但是在世人面前也是李家得了便宜,今日三娘子李媃嫁的是六品的武官,行伍出身的何家独子何思祖,即是长子又是嫡子,何况何思祖又生得一表人才,且李三娘子也花容月貌,便也有几分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李家是商户,士农工商,商为贱业,能嫁入这京中上流的圈子,那便是李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因别的娘子尚未出嫁,众人也就不大十分清楚,只知道李四娘子李央乃李二老爷的长女,是嫡是庶也没有人清楚,一直寄养在李府,李五娘子李婕与李家二姑奶奶是亲姊妹,李当家、李六爷李恒与李七娘子李妤为一母同胞的嫡出,今日嫁的是另一位何姨娘的女儿。 看这趋势,李家的女儿怕是会嫁得更好吧。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李家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与豪门结亲的优势,光是看这几年李家将曾经大齐豪商陈家的铺子买了个大半,还与便是李家崛起的兆头,但是前人之见李家不知道学到了没有,别落得与陈国舅一样的下场。 何家鸣炮奏乐,发轿迎亲,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媒人先导,接着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何思祖,六品官制的八抬新娘花轿,乐队,礼盒队,这边,李家给李三娘子开了脸,请着嫁出一年的二姑奶奶梳了头,戴上一朵由编草制作绒花,寓意麒麟送子,又因绒花与荣华谐音,便多了富贵荣华之意,又让人伺候着空上了绣有龙凤成双、鸳鸯戏水的凤衣凤冠,象征吉祥富贵,嫁衣为上流贵族所独有,因李家有财,便得了这凤衣凤冠的好事,李家不缺银子,硬是让大红嫁衣,变成了镶金嵌玉的红毯子,虽说恶俗,却好生令人艳羡。 迎亲的花轿来了,李安差人早已备好了别亲酒,由李四娘子、李五娘子、李六爷同李七娘子陪新人用饭,李三娘子吃过后,由贴身丫头青玉领着遍辞了李安与老祖宗,后由执筛烛者左右引照。 何思祖饭毕,让福人引着到了李三娘子闺阁,对床而坐,托说不能向外,李三娘子让人引到了正厅,红帕盖布,梳妆的人吩咐不能揭支,李三娘子点头,似娇似羞地应了。 何思祖又让人引到了正厅,与李三娘子撞了个对面,厅里看热闹的人笑成了一片,两人落了个大戏脸,何思祖呈上以其父名义写好的大红迎亲简贴,由李安的大丫头罗吉接过,奉红了李安,李安接过,一目十行而过,嘴角挂笑,接过身后罗堂奉上的红包道“汝已摒愚智,堪当为佳婿,现已择东床,万望君惜妻。” 说着便把手里的红包递给了何思祖,何思祖行全礼,双手接过,李安轻笑着将简贴递送给了老祖宗,老祖宗仔细瞧了瞧,笑开了眼,说了几句佳话,就让后面的丫头拿了红包红何思祖,何思祖一愣,红包的重量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正文 忧喜各人 媒人见没有人刁难,嗷嗷的冲了上前,说了几句吉祥话儿,转头看向了李安,一般家里头的娘子嫁出去都是要由当家人说些心里话的,李安也不负希望的上前,紫绯色的深衣拂动,腰间玉石相击,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因来客烦闹,便没有多少人听见。 握住李三娘子的手,李媃瞧着那戴有扳指的手,轻轻回握住,缓缓开口“阿姊。” 李安安抚似得拂了拂她的手,五指青葱、芊芊玉手,因为长年保养得宜,就是一点点的关节褶皱也看不见。 “以后若是想老祖宗或是姐妹们了,就让姑爷带你回来看看。” 李三娘子点点头,又觉得不妥,稳住身子,盈盈一拜,李安受了礼,放开手,后退一步,由着媒人牵着李三娘子出门上轿。 二姑奶奶李婧看在眼里,敛了眼眸,从老祖宗身后退出了厅堂,看了看如今李府富贵的样儿,心里边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慌,深吸了几口气,扶住青墙,又返回了正厅。 入了厅,李安一眼便看到了她,转开眼,见李婕不见了,也未在意,还不能让人家去如厕嘛。 李安高兴,见何思祖由媒人带着出了正厅,笑开了眼,挥手道“赏!”说完,那厢罗格带着人抬出两个大篓子,掀开篓子上面盖着的红绸喜布,露出里头一用红绸包着圆圆的小物什,仅拇指头那么大,那罗格吆喝一声“今日有喜,同喜同喜!说着,抓了一大把小物什,撒向了天空,这是才有人尖声叫道“是利是钱!”说完便有人轰抢起来,一时堵的花轿都过不去,罗格见势,吩咐撒物什的仆人一声,往边上撒,还未说完,就有人道“是银子!还有珍珠!” 人群一时安静下来,立时又哄抢起来,比之刚才更甚,人们的哄叫声将乐队的声响都盖住了。 一颗小红绸落到了罗格的脚上,还未等罗格弯下腰,一群人便轰了上来,等人散了,不说红绸不见了,就是鞋子也不见踪影了,默默看着光着的大白脚丫,罗格转头看向他家当家的,当家的,这样真的好吗 撇过罗格不提,其实心情最过纠结的莫过于何思祖,看着地上掉下的银裸子,心里除了感叹李家真的很有钱之外,便只能麻木的接受了,钱呢,谁不喜欢! 算了,娶媳妇又不是娶钱,当务之急还是让宾相开开道吧。何思祖一转头,脸色一囧,我的宾相呢? 外头哄抢一片,府里面开始开宴,因是嫁娘子,便没有娶媳妇来的热闹,不过也开了满满的一百多桌,山珍海味如流水般端上来,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有甚着听也没听说过: 奉香茗:碧螺春 膳前干果五品:芝麻南糖、怪味桃仁、琥铂杏仁、椒盐腰果、五香小饼 前菜:颐和双拼、珊瑚白菜、五丝黄瓜、姜汁鱼片、蝴蝶虾片、芥末鸭掌、陈皮兔肉、虫草酱鸭 大菜:龙舟大皇桂、巴乾象鼻、昆仑麻鲍、琵琶大虾、一品鹿筋 小菜:佛手鱼翅、珠盘献宰、佛手求寿、白扒广肚、凉山麂子、四喜扣肉、绣球干贝、翡翠御扇、三鲜鸭包、凤眼秋波、罗汉尚素、沙白顶峰 又有时令水果若干,点心甜品若干,甜食为五籽蛤蟆粥、酱菜四品。 李家半分没有小气,上的都是一般富户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席上人虽未啧啧称赞,却也无不眉眼笑开,透露着满满的满意。 李安带着八岁的六爷李恒在外院宴请男客,内院便有老祖宗带着未出嫁的几位娘子陪客女客,两处都是眉开眼笑、客主欢喜。 宴席一直到了午时才散客,李恒累的两眼无神,若不是阿姊在前,不想被她小瞧了去,怕是早已摊在榻上了。 这厢,李安正吩咐季嬷嬷将剩下的吃食,若分毫未动的,便赏了下人吃,若是有坏了像的,就送去给街边的乞人,偶扫一眼李恒,招了小丫头将他带下去休息,又道“嬷嬷收拾好后将礼薄送到我房里,将所有的礼金及喜礼都放到中公的库里收着。” 季嬷嬷点点头,这礼钱算公中的东西,以后若是六爷有了子嗣,分家时也好多往脸上贴点金。 “是,奴婢省的。” “老祖宗那边多看着点,年纪大了,别让她操劳娘子们的事”季嬷嬷面色一紧,出口道“奴婢觉得老祖宗也是为了娘子们好,多见点那些个太太,以后也好寻夫家。” 李安本没有看她,听了季嬷嬷的话才抬头“嬷嬷觉得我给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挑的夫君不好? 季嬷嬷那敢这么说,立时脸色一垮,哀道“姑娘可是听差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李安没说话,季嬷嬷偷偷瞄了李安一眼,李安愣了半响,挥手退下季嬷嬷,季嬷嬷恐李安不听她的解释,欲再求罪,李安却转身走了,季嬷嬷叹叹口气,也走了。 季嬷嬷心里都清楚,李安在府里虽然是老爷一般的存在,不过就连下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时之像罢了,她虽现在一手遮天,但注定下场不善、晚景凄凉,至于为什么这么说,这个点儿就在六爷身上,他若是读书能读出名堂来,一时金榜题名,李家家大业大,以后的夫人可以执掌中馈,外头的生意呢?只能由姑娘撑着,若是落榜了呢?那就更好说了,弱冠就可以掌家了,可是弱冠还要十二年!那姑娘就要为李家操劳十二年! 十二年后,她早已过了待嫁的年纪,李安是长女,掌了府中大权,这辈子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八抬大轿的嫁出去做嫡妻,执掌中馈,可是试问谁会娶一个奔波数年的在男人堆里混迹且又大权在握的女人?就是给人做妾,她堂堂的嫡长女,又怎么能做妾! 以后几位娘子都嫁出去了,六爷有妻有子,生意可以给庶子打理,那时,这天下之大,怕也没有姑娘的容身之处,而又有谁会记得她曾经为李家做了这些事,怕只怕,以后为了李家祖上能添花,有没有李安这个扭转局面的人的存在还另说呢。 正文 同宅异思 所以,她在给自己留后路,她的结局她自己肯定也知道,不断的嫁出娘子给有体面的人,就是不想有天,她走到那个地步时,却没人拉她一把。 她在买人情账。 李老爷在世时,本就不喜欢嫡妻周氏,谁能想到就是自己的嫡长女,他也逼此绝境,如果她自己不给自己留后路,怕是没人会在意她是曾经李家萧条时,日夜操劳,劳心劳力的人。 季嬷嬷就是知道的清楚,所以对李安才有了几分敬畏,她是府里的老人,看多了虚伪世态、人心不古,想积点阴德。 这厢季嬷嬷计算得失,那厢各院的娘子也自有打算。 四娘子李央没有回院子,带着大丫头温儿打算去大厨房借口灶台,适才老祖宗在席上高兴,多喝了几杯,就想着给老祖宗做点醒酒汤,却不想大厨房里忙的人仰马翻,温儿问了才知道是姑娘的吩咐,管厨房的陈妈妈倒是机灵人,见温儿左右为难,便让厨房里的小丫头去请了李安身边的大丫头罗堂,想让四娘子借姑娘院里的小厨房用用,罗堂应了,就让温儿带着四娘子过去了,陈妈妈看着四娘子拐出了厨房,缩回头道“寄人篱下的日子苦啊。” 李央到小厨房时,罗堂就迎在门口,福了礼,才上前道“四娘子来了,奴婢给您把厨房都整理了一下,不过今个儿好多人都去大厨房帮忙了,姑娘听四娘子来借厨房,就着奴婢来给四娘子打个下手,顺便偷师,以后给姑娘做好吃的,奴婢手拙,四娘子切莫嫌弃奴婢了。” 李央笑道“罗堂姐姐休要乱说,姐姐手艺才是精湛,我不过是班门弄斧呢。” 罗堂道“四娘子谬赞了。” 李央扶着罗堂的手进了厨房,温儿着人找了食材,给李央净了手,才将将橘子,莲子罐头连汤汁一起倒入锅内,加青梅,红枣,白糖,清水,白醋,桂花等一起烧开,等糖化开后,用水淀粉勾芡,一边做汤,一边与罗堂聊着天“怎么不见罗吉、罗离和罗橘三个?” 罗堂笑道“罗吉在老祖宗院子里回话,罗离说是给三娘子安排嫁妆去了,至于罗橘,听说她老子娘病了,像是要回去送送的意思。” 李央叹气“罗橘到也可怜,听说前几年她哥哥与他老子被征去当兵,到现在也没有回,怕是也没了?” “是了,说是好多年没有音讯,开始还有信儿,近了连音儿都没了,想来是没了。” “阿姊那里怎么说?” 罗堂想了想才道“姑娘说了,若是罗橘老子娘没了,就让府里操办,让罗橘去送丧,以后想在府里当差还是出府,都由着她去,只以后让她有个依仗的地方便好。” 李央点点头,觉得甚好“若是罗橘家发丧,你让人支会我一声,我也好送些差人去哀悼一下。” “四娘子就是好心肠!” 李央笑笑“应该的。”又顿了顿“对了,你们都不在阿姊身边,那阿姊不是没人伺候?” 罗堂轻笑“四娘子多虑了,现在姑娘都出府去了,身边跟着平安呢。” “阿姊出府做什么?” 罗堂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姑娘没有交代过。” 说着,锅里的汤就出了锅,温儿拿了个齐清绘粉彩花卉汤盅,拿出汤碗,盛了两碗汤才放进了汤盅,李央谢过罗堂便领着温儿出了小厨房,往老祖宗青树堂去了。 到五娘子李婕的院子时,恰好看到了二姑奶奶李婧,李婧平日里就不大与李府的人来往,便是见了李安,也只福礼就退下了,与李央点了头,就带着人从李央来的路走了,李央瞧着李婕由人簇拥着分花拂柳而去,便想着上午里,三娘子出门里的阵仗,李家今时不同往日,用得诸多东西都是上等定制出来的,外间传李家视鼎如铛,视玉如石,金块珠砾也未必不是,因有财便极端奢侈,与李婧出嫁时云泥之差,怕是她心里头膈应得慌。 李央与她也不相熟,便也没有在意她心里如何了,自己明年开年后便也是议婚的年纪了,既然父母将自己留在李家,便是要自己讨生活,能否嫁得良夫得看李安同老祖宗了。 李央掂掂手中的帕子,带温儿直奔青树堂了。 到青树堂时,就听见林嬷嬷正陪着老祖宗说着趣事,小丫头禀了老祖宗,李央才入的屋子,说明了来意,就将醒酒汤递给了林嬷嬷,林嬷嬷哎呀哎呀的叫了一通“还是我们四娘子亲老祖宗啊,瞧这汤做的多漂亮啊!” 李央不好意思的以帕掩面,小脸都红红的,虽知道是在打趣她,可也没有说不让脸红啊。 老祖宗眉眼一敛,对着林嬷嬷嗔道“好你个老妖婆,敢打趣我的宝贝孙女。” 说完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笑成一片。 林嬷嬷佯装生气道“老祖宗就是欺负我没有孙女,打趣一下也不行!” 屋里人更是捧腹大笑,更有甚着笑的前俯后仰,老祖宗也差点笑不过气,再看林嬷嬷还一副赌气的样子更是哭笑不得。 林嬷嬷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却生了六个孙子,府里都说她有福气,就她自己却死活都要个孙女,真是气煞人也,别人眼巴巴的想生儿子,倒她这儿倒不稀罕了。 老祖宗缓过气来,娇嗔的看了一眼林嬷嬷,才由着人伺候着喝了醒酒汤,与李央说道了几句便乏了,由林嬷嬷送了四娘子,便睡下了。 李央路过五娘子李婕院子时,便想起她刚才在宴席上脸色不好的样子,适才李婧去看过她了,想也没有问题,但还是差温儿去找李婕身边的怀玉打听了一番,怀玉说是最近换季,娘子衣服换的不及时,便受了寒,只需睡睡便好。 李央也不多做计较,又领着温儿回了自己的院子。 近用晚饭时,李安才从外面回来,今日人手紧缺,大厨房便分不出人往各个娘子和爷院子里送饭,便请示了李安,李安想了想差人告诉老祖宗一声,晚饭便在老祖宗那里共用。 厨房的人听了话,便将晚饭都上到了老祖宗屋里,又让厨房到各个娘子和爷屋里说一声。 正文 锁事缠身 李安到时,李央、李妤和李恒都到了,只有李婕一人未到,过了一会儿才有丫头来说李婕受了寒,不想下床,晚饭还请厨房送过去,老祖宗问了几句,说是无大碍,便由着她去了,只叫人明日一早就去季嬷嬷那里领牌子请大夫过来号号脉,便让人下去,上了席,丫头们陆续将菜上了桌,朱磐玉敦呈着精致的炊金馔玉,倒看得极是好下口的。 李安同老祖宗坐了上桌,李妤和李央分别坐了下手,只李恒坐了对面,布菜的分别是林嬷嬷、何姨娘、李央身边的大丫头温儿,李妤身边的奶嬷嬷尤嬷嬷、李恒的奶嬷嬷余嬷嬷。 用完饭,李安同老祖宗聊了几句,罗吉便匆匆赶了过来。 “请老祖宗安,请四娘子安,请六爷安,请七娘子安,奴婢这是来请姑娘的。”李安抿茶悠然道“怎么了?”罗吉颔首道“季嬷嬷说庄子上出事了,请姑娘过去。” 李安放下茶杯,问到“嬷嬷有没有说什么事?” 罗吉想了想道“今个儿午后门房当差的刘妈妈让一个丫头来找过姑娘,姑娘不在,罗堂就回了她去找季嬷嬷,说是庄子上昨日上午有田户过丧,将府里的田给占了,吵吵到今天,人还没有下葬,就请了府衙里的人过来,府衙不知怎地,硬是让府里的田户赔三千两银子,季嬷嬷午时去的,晚饭差人过来请姑娘,就说请姑娘过去,没说什么事儿!” 李安从上位上一蹦而起,抬脚就往外走,腰间玉石轻击,金声玉振。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老祖宗连忙拦住了李安道“你且等等,这会子夜深了,外头冷,将你前个儿留在我屋的翠纹织锦羽锻的斗篷拿来披着。”说完林嬷嬷便将斗篷拿了过来,伺候李安穿上了。 李安平抬着手臂,昂着脖子道“罗吉差人去备车,让平安到城门那里去打点一下。”转头见林嬷嬷收拾好了又道“嬷嬷拿牌子到账房先生手里领三千两银票。” 一屋子人兵荒马乱的给李安收拾好,又簇拥着李安到了院子门口,李安一个利落的转身,朝老祖宗福了一礼,告个饶,才领着人匆匆往二门而去。 老祖宗看着李安被众多的丫鬟婆子拥了出去,翠绕珠围,便放下心来。又推了推身边七娘子李妤道“乖孩子,与嬷嬷回去歇着吧。”说着尤嬷嬷便领了李妤退下了。 留了李恒在一旁,老祖宗愣了许久,才伸手摸摸李恒的头道“你阿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切莫辜负了她。” 李恒见老祖宗模样低落,又想起了李安平日里对他的严厉,虽不情愿,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李安坐了马车,立时就往城外的庄子上赶,半路碰到了打马而来的平安,平安道“姑娘勿急,小的已经请城门的小哥吃酒去了,又打点了一番,只等姑娘出城了,不过,夜时怕是回不来了,只得在庄子上待着,小的也差人回府里告诉老祖宗了。”李安点头“做的不错,回去赏你。” 平安乐得道“谢姑娘赏!” 松出了城门,车往西行,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季嬷嬷所在的庄子上。 庄子灯火通明,庄子四周熙熙攘攘了不少看热闹的田户,李安由平安开头,罗吉护着入了庄子里。 季嬷嬷一抬头就瞧见了李安,立时迎了上来请安道“姑娘。” 李安扶起季嬷嬷道“嬷嬷,怎么回事儿?” 季嬷嬷起身便道“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昨日隔壁村的朱家给他家老人算了时候,说是昨个儿停灵下葬最是好,便将棺材抬在了府里田户的田里,府下的田户姓张,是府上的老田户,见事儿不对,便找朱家说理,朱家人却把老张家的大儿子张有德的腿打断了,张家人报了官,那衙差来了,二话不说,就道是张家误了朱家的下葬吉时,让朱家赔三千两银子。” 李安了解个大概,道“那差役和朱家人呢?” “现在在朱家。” “走,去看看。”说着,就带着人往朱家去了。 李安到朱家时,那一干衙差正喝茶聊天,见李安进屋也望了过来,李安生得凝脂点漆,额角宽阔,天庭饱满,富贵之相,虽没有几分姿色,但也颇有味道。李安站在屋中间,先是将张家人招了出来,不说能不能帮他们伸辩,就算是张家的全错,也不能让张家人觉得他们没有依靠,季嬷嬷言词中说明张家人是老田户,那就不能让他们心寒。 便道“张家人在哪里?” 张有德家一听,立时站了出来,总共九人,上有两鬓斑白折妇人,下有呀呀学语的幼子,还有个瘸腿的,李安用眼神询问季嬷嬷,嬷嬷意会便道“衙差不让他走,说是他走了就是赖账,抓他去牢里。” 李安扫了那些个衙差一眼,便从斗篷里伸出手来,手里放着五百两银票道“罗吉请人去请京中妙手斋的黄大夫。” 罗吉领差,拿了五百两银票退了出去。 张有德看在眼里,立时手足无措想拒绝,却又腿脚不利索,只嘴里翕翕,却没有说出话来。 朱家人见李安是个女子,身着富贵,且又随身带了巨额银票,便知道今个儿是稳赚不赔了,倒是没有想过,这是京中巨富李家的当家的。 只一头头的人物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李安一番道“你就是来给银子的?” 李安嗤笑,伸手拂了拂袖口,道“我是来收银子的。” 那衙差翻了个白眼,又坐了回去,只听旁边的小差道“大哥,你倒是觉不觉得这小娘子好生面熟?” 那头头点点头,觉得是了,却又不知道哪里见过,只又看了看李安,京城里,一块砖头下来都能砸死皇亲国戚,想必不会富贵到哪里去,许是巡逻时碰见过吧。 李安不做它想见着几个衙差不像是好东西,口气不善道“几位衙差可解决了这民事纠纷?” 那头头见李安开口,便也道“是了,让这张家赔三千两银子便是。” “为何让他赔?” “他坏了别人家送丧的大事,找他赔三千两银子算好的了。” 李安嗤之以鼻,摆明了要宰银子,“人是何时去的?” 正文 富人之仁 那朱家人见李安这个富贵人来了,早已乐开了花,想着那衙差不知道家中老人何时去的,便站出来回话道“上个月十七号,砍冬柴,摔下了涯!” 说完又不以为然的退了回去,颇有几分胆恸,看李安不过是一介女流,倒也不以为然。 李安简直想笑死了,这蠢人! “那他朱家应该赔我钱吧?” 那衙差一顿,下意识问道“为何?” 李安见这人上了套便道“去年冬时我府上与何家接了亲,朱家今年九月十七日没了,昨日我府上送嫁妆,他说他们下葬,今日我府上嫁娘子,他说我的人毁了他的吉时?怎么看,怎么都是朱家撞了我府上的吉时。” 那衙差一愣,却是没想出来李安嘴里的“我府上”是哪里。不过听李安的口气,却是知道不是好惹的。便也不开口。 谁知那朱家人一听张家不赔银子,还想让自家赔,立时就冲了出来“哪有你这的理论,我家何时坏了你家的吉时?人死的事情可不能人决定,人没了,那魂魄都是由那普陀寺的长老定着的,不能错!就是张家坏了吉时!他们得赔!” 李安乐了“好一个普陀寺长老。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看就是普陀寺的长老也不会因为你家没了人而挡了我府上的喜事!怕是让他拆了庙他都愿意!” 那朱家人一听,生生的一口气憋了回去。却又无法反驳,只气的身子都抖了起来,单手指着李安,睁目欲裂,牙齿咬得崩崩响,恨不得冲上前给李安两个耳刮子。 朱家人哪里肯罢休,转眼递了个眼色给衙差头头,那头头倒是瞧见了他的眼神,却没有做回应,而起身朝李安做作揖道“不知这位娘子是哪家府上的?” 季嬷嬷最是瞧不起这等衙差,口气不善道“我们家姑娘乞是你等可以询问的!” 那衙差吃了一鳖,咽回了话,他倒不是不敢得罪这小娘子,不过是人总要为自己留后路,何况,自己还有一帮兄弟混饭吃,若是李安不过是平常人家的娘子,他立时将她下了衙也没人敢说他,反到会说他为百姓找公道,为他博个好名声,以后也吃得开。可是瞧着这小娘子的气场与穿着,八成是不好惹的人,搁现在还不弯腰不过是想对得起朱家给他的银子。 欲再开口,那院子外头就闹了起来,李安一个眼神过来,季嬷嬷一瞧,是罗吉领着黄大夫来了,田户们让了道,那黄大夫大步流星的进了屋,眼神搜索到李安,便上前作揖“李当家也在啊!” 李安轻笑,端庄的对黄大夫福礼,道“今日劳烦黄大夫了,府里人受了些委屈,我便来瞧瞧,不想还受了伤,倒是让黄大夫笑话了。” 那黄大夫四十来岁,家里曾经有四代以上为太医院院判,直到这一代因陈国舅一事时,太医院才改了姓,虽说担了乱臣贼子之后,不过李安不在乎,越是与宫中有牵丝拉线的人,李安觉得越是好沟通,能在宫里活下来,能力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不过这黄家的医术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好。 李安与他寒暄了一会儿,才请他给张有德看腿,黄大夫在他腿上来回推了几下,又捏了捏,只捏的张有德豆大的汗滴滴往外冒,脸都扭变形了才松了手,由罗吉备水净手后才对李安道“腿还有的救,就是以后怕是不能干重活了。” 张家人一听,脸色就阴郁了起来,田户不能干重活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那衙差头头一听,兜兜转一趟才想起这一带的田户都是京中巨富李家的,立时就冒了一身冷汗,李家素来低调,衙差也甚少与李家人打交道,便是时而有人请客了,就会去李家的酒楼里吃酒,便可看到李安去查账,才有了印象里的那么一点面熟。 理因说衙差不能怕商户的,可是还真是时不待命,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赊过账,后来遇到了才板的情况。 这会子记起来,那还有人想给朱家撑腰啊,朱家是农户不说,李家可是实打实的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本以为是小事,谁成想招了个大人物来了,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折进去。 衙差哆嗦着嘴皮子,抖着腿给李安作揖,勉强挤出一抹笑道“原来是李当家,倒是小差眼拙了,没认出来!” 李安敛了眼色,嗤笑“哪里哪里,这位小哥可是好眼色,朱家人误了吉时都看的出,那小哥可以去算算风水,给自己算个大富大贵的风水地儿。” 屋子里的人笑成一片,那衙差面色涨红,牙齿咯噔咯噔的打颤,哪里还有刚刚的嚣张和不以为然,只附和道“是,是,是。” 李安看这人也唬住了便道“这小哥这里可是由你做主?” 那衙差一愣,没敢搭话,这让他怎么说,说自己做不了主,那自己来做什么,说做的了主,可是我的姑奶奶,我要做的了做,我抖什么啊! 李安继续道“小哥自是知道谁家错了,我看不如这样,朱家占了我府上的田,又打了我的人,还撞了我府上的喜事,哎!”李安话音一转“吉时这事就算了,毕竟福祸生死不能人定,就让朱家赔我们银两便好了,小哥你看可好?” 那衙差点点头只要没有自己的责任便好。 “小哥同意,那就是官府同意,罗吉算算银子。” 罗吉的令,在田户家借了算盘,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算赔钱,朱家人知道得罪了人,衙差也不能依靠,只喏喏不出声的缩在屋子的角落。 “田粮,李家的米素来便好吃,这一坏便是三百两,张有德的腿五百两,以后得药一百两,耽搁田户做工一百两,打点城门三百两。姑娘,你看可行。” 李安挑眉,这罗吉越来越讨人欢喜了。 拂手给那衙差看了,整整一千三百两,虽说的有理有据,但还是贵了不是。衙差毕竟收了朱家的银子,还是想替他说说话。 衙差刚想开口,李安便截了话“比起三千两,算是少了。”衙差又把话咽了回去。 想了想又委婉道“可这朱家也没这么多钱赔啊。” 李安笑“一顿饭钱而已,他说误了吉时便是三千两,我可是吉时钱都没有拿。” 那衙差赔着笑,也不说话了,李安想了想道“我不是那等没情没意的人,不若这样,我不要他的钱,只要他的田产和这老屋了,怎么样?我看着屋子倒是不值几个钱。” 朱家人一听,各个抽了一口冷气,想要房子,没门儿! 那衙差咧嘴,这也叫不是没情没意的人…… 正文 海上生意 衙差看向朱家人,朱家人哪里肯,没见过这样的人,三千两不给就不给,怎么反倒成了我家的错,还想要田产和我家老祖宗留下的屋子! 李安挑了挑斗篷下的袖子,扫了朱家人一眼“不愿意?” 没人回应,那衙差心里思量了好几番,也没有想出两全其美,一箭双雕的办法来,只咬着一口糙牙,盯着李安。 “罗吉,明日报京中的柳大人衙下。” “是。” 说着,李安就带着罗吉、季嬷嬷与平安抽身离去。 衙差追也不刚追,只得把银子还给了朱家,巴巴的也跑了。 朱家人一时便慌了,那朱家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盘坐在地上,嘴里直嚷嚷着没活路了,那看似朱家的当家人一声呵斥,那夫人才停了嘴,却还是哼哼唧唧,惹人厌烦。 李安带着人走到了张家门口,那厢朱家人就追了上来,先是与李安讨价还价一番,李安冷笑,绝口没有退步的意思,那朱家人一听立马耍赖起来“看你富户人家,不缺银子,却不想但是如此一毛不拔,想来是家教有问题!” 李安挑眉,懒的与他废话转身进了张家。 有些人,你根本就无须同他纠缠,你若应了,便是没了那份气度。 季嬷嬷便没有那般好脾气了,仗着平安在此便大声道“你这糟老头也不瞧瞧你那身馊,还敢说我家姑娘没有家教,你倒是用黄金包着,也让我看出你是那下*贱的物什!还想敲诈府上的田户,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也不去京里打听打听,李家也是你这种人能找染指的?当真是丑人多做怪!” 说完气派转身,平安看着那气得脸都青了的朱家人,默默地收回想说的话,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瞧那朱家人的脸色,平安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是哪天被人骂成这样,就放季嬷嬷出来! 朱家人战战兢兢的等了一晚,第二日,柳大人来了,昨日早已听衙差说过了,便巴巴的赶来了,结局还能怎样,一样是被李安拿了屋子和田产,朱家人露宿街头。 “原这等人扰了李姑娘,倒是本官管辖不力了,出了这等歹事。” 李安福礼“大人过谦了,田户与田户之间有间隙也是常有的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柳大人能将这等歹事都明断了,定是比清官还清廉。稍后让府里人郑重送大人一副明镜高悬的牌匾。”李安一番恭维,将柳大人哄得眉开眼笑,全身一通舒坦。 送走了柳大人,吩咐季嬷嬷将朱家的屋子同张家的打通,好做成大宅子,若是张有德的腿不行了,就让这宅子养他吧,算是张家在李家做工多年,又受了伤的补偿。 待事情解决了,李安带着罗吉同平安回了京中,先去了李家的酒楼产业茴香楼,用了早饭,又带着平安去了一趟同是商户的冷家。 冷家是坐落在城西,地理位置是极好的,风水也是百里挑一,相传冷家好多辈以前是做风水的,后来给自己找了这城西的地界儿,修了宅子,便从那时起就富贵荣华至今。 冷家做的是染料生意,因色泽繁多,不易掉色,且又花色鲜艳,与李家的绣坊里最出名的云锦,结在一起,便是大齐买的最贵的布料了,李家也出帛、锦、绸缎的上等的布匹,但因只为贵族上购买,便少了也冷家的色料,贵族都一般有自己的染坊,想染什么就染什么,李家就只用卖便好了,一般的布匹便做的好看些,就卖给有钱人,这其中的经商之道便不是能与你我能提的了。反正天下染料莫不出于冷家,便是最好的宣传了。 李家曾经将李安的姑姑李赫云嫁到了冷家做嫡次子的冷赫章,却不想冷赫章两年便病死了,李赫云也去了,只留下了一幼子,如今养在冷老夫人身边,也是好的。 李安到时正巧冷家的当家冷子陵也在,冷子陵见有人引了李安进来便笑着作揖道“我道是谁呢,倒是大姑姑来了!”李安父亲为赫字辈,冷家的老太爷也为赫字辈,便是李家大上一辈,冷子陵便唤李安一辈为姑叔辈,就是见李家七娘子,冷子陵也只得作揖道一声“七姑姑。” 李安穿过冷子陵笑道“大侄子同我请什么安。” 冷子陵让人上了茶道“什么风把大姑姑吹到小侄这来。”说着便奉了茶给李安,李安接过茶,用茶盖拂来茶水上的浮叶道“说的好似有无事到来不得你这了。” 冷子陵嘻笑道“姑姑可是听差了,小侄儿可没这意思。” 李安将茶杯挪开嘴,顿了顿才道“不同你说笑了,我也真是有事才找你的。”冷子陵心里一突,被噎了一口,李安为人正经,却爱说些自己都不笑的冷场话。 冷子陵也放下杯子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这些年,李家没少照顾冷家,冷家能做到今天,冷家自己有八层,李家帮忙打通关系,送田送钱,就占两层!近几年因是李安当了家,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连带了冷家也财大气粗了起来。 “姑姑请讲。” “我想插手海上生意。” 冷子陵手一抖,心里碰碰跳着。 李安想了很久才敢说出来,她从年初就在打海上的主意,也通信问了做多老掌柜,海上赚钱,就是一趟回来,就够李家做几年,不过风险大,成本高,且不论会遇到海贼,就沾水的生意都离不开漕帮,漕帮是江湖海上的霸主,多年来,陆上生意李安都渐渐一手掌握,陆上好抓,那是因为陈国舅一事,才让李安钻了无人领大的空子,不过江湖海去连半根手指也伸不进去,漕帮将水路护了个水泄不通,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痒,李安想在海上分一杯羹。 冷子陵抿口茶“姑姑容我回去同父亲商量商量,这事太大,小侄儿不好托大。” 李安点头“无妨,你同他们说说,李冷一家,我不会独自贪大。” 冷子陵起身鞠躬道“姑姑严重了,这些年来,姑姑的所做所为,冷家自是有目共睹,姑姑无须如此说。” 李安轻笑“嗯。” 正文 现景打算 冷子陵又安稳的坐了回去“若是有信儿,我差人请姑姑过府,姑姑也好看看小叔,小叔最近可是在认真读书呢。” 李安眉眼含笑道“好,我将你六叔一同带去。” “那是最好不过,小叔可是想六叔了呢。” 李安拂袖,道“莫让他们喜疯了。”顿了顿“大嫂和韵珠最近怎么样?” 冷子陵皱眉,叹气道“还不是老样子,终日让韵珠在一旁伺候着,还想让我将陈三娘子纳进门。” 李安挑眉“陈国舅的幺女?” 冷子陵点点头,李安了然“她怎么搭上大嫂了?” 冷子陵厌恶道“怕是学了德贵妃那狐媚劲儿!母亲倒是什么都信她,偏生还说韵珠晦气!” 说着突然闭嘴,自家隐事也不能说给李安听吧,何况李安当初可是待嫁身份,最后退了婚,最忌讳这等婆媳锁事…… 李安听的正起劲,冷子陵突然闭嘴,李安便想到了,这事儿的隐晦,不能外说,便讪讪道“韵珠无子,可能是身子没有调养好,嗯…我倒是有一方子,正是你口中的狐媚德贵妃请引仙道人执笔的处方。” 冷子陵刚想开口不愿要那处方,立时又想到那时德贵妃可是生了三位皇子,倒嘴的话又收了回去,只诺诺的没出声。 李安却没有为这事担忧,冷子陵商场生意打点的不错,不过缺了份事事洞察的心,且从未留意朝中动向,德贵妃因生前受帝王宠爱,连生三子,当今圣上为表喜爱,将三位皇子的名字都多加了个延,外传有绵延子嗣的意思,不过有人听了便自之了笑,便没有人多多提及,鸿德二十一年,德贵妃因父陈国舅逼宫而死,陈家落败,便更少有人提及着三位皇子,不过当今圣上,身体建安,太子未立,九位皇子也没有送去封地的,倒难以猜测皇帝的意思,不过冷大嫂打的一手好算盘,宫中九位皇子,没有嫡出,德贵妃一人就生了三个,别的皇子承位的机会只有九分之一,他们可是有三分之一,若是承位,那冷家有了陈三娘子,也就腰板硬了。 而如今李家的地位,虽不及当年的陈国舅,不过,若是李家也有一位贵妃,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不在话下,可是,谁会拿身家来担保呢? 李安没有在染纺待多久,只快午时时带着罗吉同平安到了十锦斋,看了十锦斋的账本,李季嬷嬷便从城外回来了,见李安的马车在十锦斋,便进了去,同李安一路回了李府。 李安回了府,写了信让平安带人送出去,又让季嬷嬷开始找府里的地基图,季默默那有那么容易找,李府好多年没有修缮了,图也深藏着呢,直叫苦不叠得去找了。 不过一会子,罗离便带着几个丫头进了来,到了李安身边,给李安揉着肩,随意道“姑娘,奴婢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安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百般纠结的脸庞道“你且说来听听。” 罗离立时弯腰凑到李安耳边小声道“昨日姑娘走了,老祖宗差人将六爷送到百竹苑,奴婢在路上听到送六爷的元章说要六爷许她以后富贵一生,六爷许了。” 李安手里一顿,定在哪里,罗离吓了一跳,立即道“姑娘若是不喜欢听这个,奴婢不说了。” 李安却叹口气道“元章是什么人?” “老祖宗身边的丫头。” 李安深吸口气道“下去。将季嬷嬷叫来回事。” “是,姑娘。”说着,便逃似得退出了房里。 李府里红灯绿酒,却人人静默,季嬷嬷领着一众丫头脚步匆匆地从门房向正厅踱步而去,脚步从容、着地无声,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教养出的丫头,身子挺的正、规矩端的稳,气质也多比别府里的丫头自若些,这身通透不光折服了市井百姓,就连昨日些许前来贺喜达官贵人也赞不绝口,还有些小家里的夫人想找管家娘子要两丫头,管家娘子都一口回绝了,却还是送了那些夫人不少李府上好的绣品,那些夫人也见好就收,乐呵呵的看着李府的喜事。 日落乌起,昨日喜事结了尾,人都走了个光,府里的红灯笼却还不能收,就这么吊着,灯火通明的照着李府这座大宅子。 刚刚从七娘子房里出来的奶娘尤嬷嬷看到了领丫头的仆妇,立时出声喊住了她“季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去呢?” 那季嬷嬷一瞧是七娘子的奶娘尤嬷嬷,先是对她作了一福礼,挥退后面跟着的丫头上前拉住周嬷嬷的手亲热道“你怎么在这?七娘子睡了?” 尤嬷嬷也反拉着季嬷嬷的手“睡了,我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帮忙的,没成想先遇到你,最近可都没有看到你了。” 季嬷嬷听尤嬷嬷这么一说,脸就垮了下来“李府越大越漂亮,我们姑娘就越忙,三娘子嫁出去,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是姑娘在张罗,也不知会累坏身子,可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操碎了心。“ 尤嬷嬷听季嬷嬷这么说也吐了口气,“李府这么大的家业,我们就是那拖累,累坏了姑娘,我一会儿去大厨房做点姑娘爱喝的汤你一会儿来端,我还要看着七娘子,就不过去了,你替我给姑娘问好。” 季嬷嬷拍拍她的手“就你最贤惠。” 匆匆别了尤嬷嬷有继续往正厅走去,因耽误了些时候,走的时候比刚刚快了不少。 拂开正厅的帘子,季嬷嬷躬身进了去。 正厅摆设多了些奢靡,家具都是统一由西域运来的沉香木制成,经久不散的流连的一股清香,云罗榻上放的是江南正经的辑里湖丝被,被面上是李府最出色的绣娘绣的闲云野鹤,称的上是栩栩如生。此丝非常稀少,因此深得宫中帝王及皇亲贵族的喜欢,逐渐成为贡品,李府也就两匹,一匹在后院老祖宗榻上,一匹就在这云罗榻上。 榻上放着一檀木做成的矮桌,被匠人用繁复的工艺雕刻出绝美的雕花,由于此桌精致且大气,就被搁在了榻上。 桌上放着镂空的托盘,用金丝勒边,祖母绿的宝石点缀,盘里托着一套完整的紫砂壶,这一套都是绝品,容不的粗人碰。 正文 十锦弃子 季嬷嬷向榻上的人作了福礼,望了一眼,才道“姑娘,那三姑爷,奴婢昨个儿看着也是个好的。” 榻上的李安点点头,当然好了,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个实诚的老实人,也不可能将三娘子嫁给他。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嬷嬷看着好就是真好了,府里怎样了?” “回姑娘,奴婢觉着这冬时快来了,各房里也都要添火盆烧地龙了,老祖宗的青树堂最是府中清冷地儿,不如请祖宗盘了院子到暖宣苑里,三娘子刚刚嫁出去,她的院子不宜动用,二姑奶奶的院子倒是可以休整休整,年底可是要接待徊州的客商的女眷,奴婢看着就这些了,还看姑娘做主。” 榻上的人动动身子,一直歪在榻上,脚都软了“嬷嬷想的都对,二姑奶奶的院子就明日开始休整吧,先找人看看风水,动工的地方我再看看,明早嬷嬷差罗吉到我房里的风调领牌子,动工完了,就让七娘子挪到院子进去,七娘子房里冷清了些,入冬时在给各房多发放些银丝碳,至于老祖宗,我明日在去请示老祖宗,她年纪大了,不适合动身子,你派人多看着点,别让丫头偷了懒,到时候有的她受!” 季嬷嬷听姑娘口音动了怒,立时跪下,“还是姑娘想的多,奴婢省的了。” 榻上的李安点点头“嬷嬷知道就好,这大家大院都靠我们撑着,小心仔细些总是不会错的。” “姑娘说的是,是奴婢欠缺考虑。” “把老祖宗屋里的元章拖出府发落到小秦馆。六爷入冬也七岁了,是男子汉了,容不得内院的脂粉女眷,明日先把六爷迁出内院,长思楼不错,就安在那里,我已经打听好了,六爷的教习先生不错,给他请了位武教,大约后日能到,府里做好接待,两位先生自配时间,还有,两位先生的银钱涨到五十两。” 季嬷嬷一愣,想是元章那小妖精作祟,不然姑娘哪会理会她,居然敢染指六爷,真是不想要命了! “奴婢记下了,这就着人去办。天色不早了,姑娘还让六爷到姑娘这来背书吗?” 李安摇摇头“不必了,明日让他背两天的吧,着人去告诉六爷,别来了,” “是,那奴婢退下了。” “嗯。” 李安青葱玉指撑着头,坐在辑里湖丝被里如同化进去一般,四周的丫头都端正的站着,可是那小眼神却飘来飘去。无不外乎在想着元章的事儿,六爷是府里头唯一的男子,元章又是老祖宗跟前的丫头,虽是俾子,却也是仆从里有头有脸的人,却被姑娘不吱不声的发买了,可见姑娘是多么大权在握,而元章又是怎么没有自知自明。 这六爷,她们这些俾子,怕是没有机会享他的福了。 外头一阵开门声,脚步声踏来,是姑娘的大丫头罗堂。 罗堂一进屋就看见眼神满屋子飞,狠狠地刮了她们一眼,这些丫头知道罗堂凶的厉害,且又是姑娘的心腹之一,自是不敢回应,低下头不再传眼神了。 “姑娘,季嬷嬷着人将二姑奶奶的院子图纸拿来了请你定夺。” 说着将图纸轻放到了小矮桌上。 拿起图纸,李府的二姑奶奶李婧未出嫁时住的院子是最大的,看这图纸便知道,这娇弱的李婧当初在李府里是多么红极一时,她姨娘也是,纵然不是正经嫡妻,却做足了面子里子,父亲疼她,便是母亲也让着她三分,李府是京中富户中的大户,本本分分过日子哪里愁没有银钱花,何必贪李府的绣布呢,到头来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落的送官府的局面。 “二姑奶奶出府多久了?” 罗堂一愣道“奴婢记得大约有一年了。” “时常回来住吗?” “这,这到没有,虽然都住京中,但是到不常回来住,只是有时会回来看看五娘子,不在府里歇息。” 罗堂答完话,瞧瞧看了姑娘一眼,这五娘子是李婧一母的亲妹妹。 二姑奶奶又是在姑娘的手嫁给了监察史的幺儿,是庶子,商户之女大多都是做了庶子妻,嫡子妾。这个,就是姑娘也决定不了。 李家的产业蒸蒸日上,相对于老爷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娘子嫁的比二姑奶奶好,是真二八经的嫡妻,嫁妆上也丰厚了许多,有七百抬。 且不说二姑奶奶的姨娘意害当家主母,就论出嫁时的嫁妆和姑爷,二姑奶奶怕都是和姑娘结下了不小的怨。 罗堂心里对二姑奶奶十分不喜,整日整日都苦着脸,一副愁大苦深的样子,看的人十分不耐,也不知二姑爷对着二姑奶奶怎么吃的下饭。 罗堂一边替二姑爷哀叹娶了这样的夫人,一边给姑娘捶着背。 李安看完图纸又提笔添了几字,才让罗堂卷了起来,当到桌上。 “老祖宗休息了没有?” “姑娘还没有呢,老祖宗不爱管事,人闲觉少,平时这时候还在和东烟几人打叶子牌呢。” 李安一愣,她到不知道老祖宗有这闲情“那我们去瞧瞧。” “好嘞,奴婢把您的披肩拿来,天冷。” 一通收拾下来,才出门先遇到了门房的刘妈妈。“姑娘您在这呢,门外有人找你,说是十锦斋的伙计,让奴婢赶紧找您去一趟。” 罗堂一听立时不耐烦,李安在府里一向不拘着罗堂,除了老祖宗和姑娘,只要是有谁不对,她都不给脸色看,道“这大半夜那有上门的!什么事?” 那刘妈妈没有直接这么接触过李府的掌权人,连着罗堂也少见,听旁人说罗堂一向霸道蛮横,这会子才真见识了,愣了愣才道“奴婢问了,他说姑娘看到就会知道了。还说,这事儿耽误不得,所以奴婢就来寻姑娘。” 李安一听,到没有迁怒于刘妈妈,只叫罗堂和自己同去,又吩咐刘妈妈着人去老祖宗那里告知一声姑娘出府,去了十锦斋。 刘妈妈连声应诺,李安就带着罗堂到了府门,门口立着的人确实是十锦斋的伙计,那伙计见了姑娘先是做辑再道“姑娘,黄掌柜说有急事请姑娘移步十锦斋,具体事宜,掌柜的并没有吩咐小的,听掌柜的语气,似乎十分急切,还请姑娘过去定夺。” 李安点头,她自己在心里是有分寸的,只要是掌柜的不能解决的事,自己都会出面,一是因为这是自家的产业,二是因为自己是以女子身份接管的李家大小生意,总是会生诸多是非,在这种情况下,不想出面也的出面,不是愿不愿意,而是必须。 当初有胆子退婚,去碰李家的产业,李安就从没有想过要混沌的经营他,她在生意上注入的心血,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但是四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做起来不是得心应手的事? 什么事,她拿得起,就稳得住。 到十锦斋时,姑娘才有了些许困意,毕竟天色已晚,人总有疲倦的时候。 罗堂扶着李安下车,安安分分跟在李安身后入了十锦斋。 李安却没有上楼上的主室,被那伙计引向了后院。 当罗堂看到黄掌柜怀里的襁褓中的生命时,如不是府中的教养不许她出声,她怕早已惊声尖叫,那是一个没有足月的孩子,眉目并没有特别明显,罗堂拉开襁褓,是个男孩。 李安一点也不意外,看了两眼孩子,就接手抱了过去,却因为手势不娴熟,而闹醒了孩子,那孩子睁着小眼,咿咿呀呀便哭喊了起来。 声音不大,却通透的厉害。 黄掌柜看着那孩子,又看看李安,从怀里讨出一封信来,双手承到李安面前,姑娘将孩子递给罗橘,信打开 这孩儿是老夫最后的血脉,我子女双亡,年长无用,孩子和我一起也是受苦,知李家向来良善,老夫将孩子托付与您,望您优待。 正文 姊妹兄弟 就短短几句话,李安看完,将信揉成一团,放入袖中“去查查最近有没有老头子女尽亡,儿媳妇又刚生孩子的,查到之后,看看孩子有没有在户(就相当于上户)” 黄掌柜做辑道是。 既然来了,李安就没打算只听这一件事,又问了许多关于十锦斋的事,黄掌柜都一一回答,最后看看天色,着人回府告诉老祖宗,今天不回去了,歇在了十锦斋。 第二天,天刚亮,外面还起着白雾,姑娘便上车回了府里,先去了老祖宗那里请安。到青树堂时李央已经到了,证在给老祖宗梳妆,上了些胭脂才退出内室,给姑娘福礼,道“阿姊,什么时候到的,我倒没有注意。” 李安回礼“前脚进屋而已。你怎么给老祖宗梳头了?” 李央笑笑“三姐嫁出去了,想着老祖宗没有人伺候着,便早早的来了。” 李安点点头,四娘子也不小了,可以看看夫家了,李媃出嫁前,一直在给老祖宗梳头,李媃走了,她不得不为自己考虑,讨老祖宗欢喜,让自己嫁的好些。这些都无伤大雅,李安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计较。 话闭,老祖宗便出来了,李央梳的头倒是把老祖宗都显年轻了,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安姐儿来了,你瞅瞅央姐儿给我梳的头怎么样” 李安装作仔细看看“这是老祖宗吗?到像是太太了!” 老祖宗气笑,伸手便将手里的拐杖砸向了李安,李安躲闪不及,硬是吃了老祖宗一棍,老祖宗也吓了一跳,直说着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了。一行人都围了上来,李安却向后一退道“老祖宗也太好骗了,哈哈!” 一众人一愣,集体嗔怪李安,李安却乐不可支,众人才又笑骂起来。 一通打闹把晨起的疲懒都闹没了,各房娘子,爷才堪堪而来。 先来的是五娘子李婕,因宗正姨娘的事,老祖宗对她多不待见,然后是七娘子李妤,给老祖宗请了安,便窝在了李安身边。 李恒今天来的早,却没有精神,家里唯一的独苗,老祖宗心疼的不行,“我的小心肝珠儿呐,这是怎么了?” 李恒小名唤做珠儿,名字女气,却是父亲对他莫大的希望,封王拜相,一门朱紫。 李恒却没有答老祖宗的话,怯懦的看了一眼李安道“阿姊是不是把元章发买了?” 李安心里一动,刚刚的不正经收了起来,斯条慢理的茗了一口茶,“是又如何?” 李恒突然变得气愤不已,起伏的胸口,可见他生了多大的气,“你为什么要把她发买了?难道就是因为她是下人,你是主子吗!” 李安就这么看着李恒,屋子里的人都不做声,一个是李府现在的掌权人,一个是李府将来唯一的出路,屋子里的人谁也不想得罪,七娘子却是吓的有些呆,连老祖宗也不说话。 “你在质疑我。”李安说。 六爷听她说的云淡风轻,突然伸手指着李安,七岁的人看起来却那么的愤怒。 “对,我就是质疑你!”李安将茶杯放到座上,站起来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弟弟。 “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就凭我是李府唯一的嫡出少爷!是李家唯一的支柱!” 李安蚩笑,“就你?” 李珠更加愤满,质问道“我为什么不行,你凭什么可以规定我的人生,发买我要的人!” “老祖宗,我和老六下去聊,孙女退下了。” 说着便伸手去拉李恒的袖子,李恒却一把甩开,李安看的出李恒是真的生气了,她收回手,站正身子,拂了拂袖边不存在的褶皱,才正眼看着李恒愤慨的脸。 这就是她的弟弟。 她甚少和弟弟相处,比弟弟大十岁,他们之间很少有话题,李恒在她十岁时出生,那时候母亲正在为她挑选夫家,十一岁定下了亲事,十二岁时母亲有了老七李妤,又开始生病,十三岁时府里的人都没有了,他才三岁,老七才两岁,那时候李安退亲,担起了李府的生意,那是李府最动荡不安的几年,李府没了主子,生意一落千丈,李安尽自己所能在力挽狂澜,希望能挽回李家的颓废局面,那时候李府连四十个下人都养不起,能送走的都送走了,只留了七个老弱病残的忠仆,李妤的奶嬷嬷李安都忍痛退了,将七娘子带到自己身边,日夜照顾,那时候,真的是李府最为艰难的时候,李安为了李府日夜操劳,将李珠放在了老祖宗身边,却出了这等事,李安再大度,也不可能留元章在府里。 “你想做什么?”李安问李恒。 李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只觉得心里不爽快,为什么不爽快他不知道,是因为元章这个陪自己在一起四年的玩伴被发配?还是因为李安连支会一声都没有就发买了元章? 李恒没了话说,突然的沉静了下来。 李安眨眨眼“来人,将少爷带到祠堂面壁思过,三天后上家法。” 有人上来拖李珠,李珠落寞的跟着他们走了,多年后,李恒终于对元章做出了总结,她就像小时候在安波寺捡到的那只小病狗,失去之后的痛不欲生,久而久之也就淡化了,连模样也记不清了。 老祖宗摇摇头,李恒再这样下去,是成不了气的。 李安站在那儿,不说话,气氛就这样僵持着,许久后李安才叹了口气,缓了气氛,面色平静地退了出来。 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就连平时里的最话多的七娘子也吓的不轻。 老祖宗挥挥手,奶嬷嬷就带着娘子们退了出去。 老祖宗坐在榻上嘴里连连轻语“作孽啊做孽啊。” 李安出了青树堂,匆匆带着人向祠堂走去,到祠堂门时,又顿住,回头去了正厅。 掌权人的脸黑压的府里的人都不敢做声,生怕触了李安的霉头,成了炮灰,李安的脾气还是不好琢磨的。 正文 四妹有望 李安看了一会儿的帐,请了几位掌柜来对帐,又去了一趟十锦斋,那个孩子没有在户,李安就安排了黄掌柜的找奶嬷嬷和丫头,将李府名下的外院拨给了那孩子。 又让黄掌柜给孩子去户部上户,上在了李安的名下。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城外,快入冬了,李府名下的田租要收,还有谷子的存放,一大堆的事等着她去定夺,等她回城时,又去了一趟绣云纺,看了看新出绣品的成色,又陪绣娘们说了说今年的新款,吃了顿饭,才回了府,已是子时了。 季嬷嬷等在正厅,见李安回来了,端上了热汤,心里疼着姑娘,李安笑笑,当初为了绣品三天没睡觉,对比今天,已经很幸福了。 喝完汤,季嬷嬷才说起正事,“请人看了风水,说是下月初五是宜动土的日子,六爷的东西也搬到了外院的百思楼,武教也正在安排,这些都妥当了,明早三娘子,不,是三姑奶奶也要回门,姑娘看方不方便在府里等等三姑奶奶和三姑爷。” 李安点点头“好,明日的事我推推,让罗吉着人去告知文渡楼的掌柜。还有事吗?” 季嬷嬷愣了愣“到是还有一事,今日有人来递了拜贴,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赵学士。” 李安抬头“嬷嬷可知他来做什么?” 季嬷嬷愣了愣,才道“这个奴婢不知道,但是奴婢到是知道赵学士府里有一个嫡子,不过常年卧病在床。” “嬷嬷是觉得他在打四娘子的主意。” “这、奴婢不敢断言是这样,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李安轻笑,这赵学士李安到是知道,正经的布衣出身,熬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个学士,就是因为为人太过刚正不阿,在官场上得罪了不少人,唯一的儿子又患病在身,花光了积蓄,还被不少人下了绊子,今日下贴到李府,怕也是想接济赵家,至于有没有结亲的意思,就是李安也把不准,他们这些官员最是看不起商户,连同商户结亲都是迫不得已的多,毕竟士农工商,商可是排在最后的。 “你明日一早,差人去赵学士府邸,十三那天在宴请赵学士过府一聚。嬷嬷记得看看他有没有带儿子。” 嬷嬷意会,皎洁一笑“是,奴婢知道了,奴婢无事了,奴婢退下了。” 日远夜深,李安也歇下了。 第二日,辰时不到,三姑奶奶李媃便和三姑爷何思祖到了府门,老祖宗正在厅堂等着,便由李安到二门接了他们,看看老三李媃,李安便不在多说,请了他们进门。 因是认亲,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就连平时里不登门的二姑奶奶李婧和二姑爷肖涟也来了。 下人将二人引向了正厅,李婧还和府里一样,虽然多有露面,却寡言少语,多是默不作声的听着众人谈笑,到是二姑爷肖涟能说全道,舌烂莲花。 不多时便又京中的特色说到尤州的吃食,无一不全,无一不精。 “这蜀地的特色便是辣,不是平常的清辣,那正宗的味辣只把人爽快到骨子里去了,吃了蜀地的吃食,吃了别的地方也就没有味道了。” “听你这么一说,到是全身通透了呢。” 老祖宗年纪一大,就越发爱听人说这些个有趣的事,因此就算是因不喜欢宗正姨娘而冷落了二姑奶奶,也会因为喜欢二姑爷而爱屋及乌的笼络二姑奶奶,活了一辈子的人也最是会纯正的时候,要不然哪来的老顽童呢? 今日是三姑奶奶和三姑爷的主场,二姑爷说了老半天,也不少着和他们搭话,气氛一时也活络了起来,大家一通打趣才开始认亲,先是拜了老祖宗,老祖宗给了一枚百里清华图的上等苏绣,当初三姑奶奶未出府时最眼红的东西。 李媃红了眼,压住哽咽,弱弱的唤了声“老祖宗。” 老祖宗笑着拉拉她的手“好丫头,哭什么,别让人看了笑话。” 李媃嘟嘟嘴,破涕为笑,拉着三姑爷何思祖又给老祖宗磕头。又转身看着李安,“阿姊,谢谢。“ 李安轻笑“嗯,你的谢,我收了。” 行了礼,李安递上了一盒子,李媃刚打开,李安便又按上了盒子“回去再看吧。”李媃乖巧的点点头,将东西递给了身后的何思祖,然后拉着他开始一一做着介绍“这是阿姊,你应该耳熟能详吧。” 那何思祖谦卑一笑,上前在李安面前做了个辑,连道“阿姊大名,妹夫也是多有耳闻,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妹夫也算是见识了。” 李安虚扶起他“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切莫在说这般的虚话。” 说着,拿了套上等的文房四宝给他,何思祖又做了一辑,可见是个有礼数的人。 接着又转向了李婧和二姑爷肖涟,李婧给的是一只做工考究的镯子,肖涟给的是一支西域大漠苍狼的细毛做的狼豪,李媃夫妇俩也都礼数周全的谢过了,然后是四娘子李央,李媃送的是十里清香的荷包,何思祖送的是雕刻成小如意锁的玉坠,虽小,却十分精致,七娘子的与四娘子的到没有多大差别,只是玉坠是雕的月隐祥云。 转了一圈,李媃又扫了一眼才道“这么不见六爷?” 屋子里的人一听,人人都没有说话,李婧和肖涟是不知道,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别的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最终出口的还是李安却不是对三姑奶奶“罗吉,把六爷带来。” 罗吉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着已经梳洗过的六爷来了。 李媃给了一支上等的白玉清云簪,何思祖给的是一把青山书院院长提的扇子,虽然扇子不和时宜,却是意义非凡的东西。 李恒还是那样,心里耿耿于怀着元章的事儿,便笑不出来。 屋里的人说话也故意避开着他,二姑奶奶夫妇是不知道情况,不敢随意开口,何况,人家是亲姐弟,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李媃夫妇也没有开口,三姑奶奶自幼便与李安亲近,看看刚刚的阵仗,怕是六爷犯了错,那自己就更不能开口聊他了,何思祖想了想,他好像也没有理由开口,便也不开口了。 府里的人更是避着六爷,毕竟她们是靠着李安过活,这样李恒便越发显得孤零零一人。 李安看着他,直把李恒盯的抬不起头,才说到“晚上背书吧,仅次一次,下不为例。” 李恒踌躇了片刻,便像认命一般,迟缓的点了点头。 李安不在看着他,回身向老祖宗告了罪,“老祖宗,田租的事,孙女还要再跑两趟,今儿就不多陪他们几夫妇了,我还得赶往城外一趟,若是来的急,孙女打发人回来回您,老祖宗看着可好。” 老祖宗一顿,“生意固然重要,却也要注意身体,昨个儿是不是又是子时回来的?” “老祖宗想多了,孙女可是惜命得紧。” “嗯嗯,知道了,那你且去吧。” “谢老祖宗。”说完又对着李婧夫妇和李媃夫妇做了福礼,她们都是客,得敬着。 李媃瘪瘪嘴,小孩子气的拉着李安的袖子,李安拂开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午时去看看乔姨娘。” 李媃一愣,眉目含泪,乖巧的点点头放开手,她也不傻,愿意和李安亲近并不是因为李安手里握着她们的人生大事,而是因为李安总是知道别人需要什么,那怕乔姨娘只是姨娘,她也不曾看不起过自己,让自己不必在嫡庶的不平和扭曲中活着。 李安着人备了车马,回自己的外院的正房换了套深衣,差罗橘让罗橘的弟弟罗格侍奉在侧,一同去了十锦斋。 车马到时,得了支会的黄掌柜已经候在了大门,李安顺着车门下了车,黄掌柜恭敬的请进了二楼的绣品阁。 “姑娘瞧瞧,这是那日听姑娘说的时新样子,绣娘琢磨出的绣样儿,还请姑娘瞧瞧可有错,好让绣娘及时改回来。”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绣样给了罗格,罗格转身又奉到了李安手里。 李安看绣样并没有出错,倒是反比她想的手艺好些——精致大气。赞了那绣娘几句,让黄掌柜赏了银子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