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神棍替嫁 八月酷暑,安城国际机场。 辛盐一出航站楼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激得打了个哆嗦,手边的伞还没来得及撑开,几个人从路边的白色宝马下来,立即将她围住。 “你就是……辛盐?!” “飞机晚点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不是告诉你今天要相亲吗!” “快上车!别误了南川先生的时间!” …… 辛盐一句话都来不及答,就被一男两女拽上了宝马。 男的是她从未谋面的爸爸沈浩明,女的是她的后妈杨宛霏以及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沈宁崎。 沈浩明发动车子,杨宛霏从副驾转过身来对辛盐交待:“待会要见的是安城最尊贵的钻石单身男,南川修。南川家的老爷子有意联姻,这是我们沈家、也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辛盐没说话,一张白净似瓷娃娃的干净脸庞,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 像是被十几小时的航班搞蒙还没回过神,又像是在回味杨宛霏的话。 总之,慢半拍。 杨宛霏也不等她答话,目光落在她的衣服,蹙眉道:“这穿的是什么,西雅图再冷也不用捂的像个粽子!”她随即侧头对旁边的沈浩明说:“先去商城给她买套像样的衣服,别一出场这身装束就被人退货。” 能和南川家这样的勋贵顶流联姻,沈家鸡犬升天!任何一个细节都马虎不得。 “哪有这个空!约的是四点,现在赶过去都怕来不及!”沈浩明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辛盐,无框眼镜后面的目光也是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辛盐听懂他们的话没,只是侧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神色好奇。 旁边的沈宁崎抱着双臂,目光不善。 女孩子看女孩子总是挑剔,特别是看见比自己漂亮还有钱的。 杨宛霏不懂,她却看出辛盐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是从伦敦古着店里淘来的精品,少说价值六位数。裙摆上的蔷薇花纹亦是老师傅用实打实的十八K金线古法绣制而成。 十八世纪英国上流名媛衣橱里的宝贝竟然被一个孤女当常服穿出门,而且还这么好看! 沈宁崎是混娱乐圈的,身边尽是帅哥靓女,但从未见过像辛盐这么精致出尘的。 女孩身量修长,皮肤莹白胜雪,脖颈修长,侧向窗外的巴掌脸光是线条都能让人感叹上帝神作。 “崎崎,你从剧组带回来的行李箱里拿件衣服出来给她换上,还有,再化个妆。”杨宛霏忽然侧头命令道。 沈宁崎慢了半拍,在后视镜里对上亲妈的目光。 两人无声交流—— 杨宛霏:南川家本来看上的是你!放着顶级豪门不嫁,机会白给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 沈宁崎:南川修性情狠戾,和他沾上边的女人哪个有好下场?再说他有病活不过27岁!你难道要我一嫁过去就当寡妇? 杨宛霏觉得牙疼,虽然沈宁崎的意思都在理,可她就是不甘心。 南川家富可敌国,嫡孙南川修说是太子爷也不为过。两个月前,南川家放话有意联姻,一出手就是九位数的江景别墅。这还只是前菜呢!真要嫁过去,那岂不是坐拥金山银山! 杨宛霏暗自生闷气,沈宁崎打开自己的随身化妆包,语气不善道:“把脸转过来。” “听见没有,我和你说话!”等了两秒,辛盐没反应,沈宁崎用拿着粉底的手碰了下辛盐的胳膊,皮肤接触的瞬间,她像是触电一样立刻被弹开。 冷,麻,痛,像是被无数根寒针刺过。 手腕上的生理反应让沈宁崎深深皱眉,她看着旁边的辛盐,不明就里。 正要发难,辛盐忽然转过头,清淡的笑靥像是自带朦胧滤镜,猫眼般的眸子弯起一道单纯的弧,声音亦是清甜。 “丙火生人性太刚,能服软来不服强,来了脾气赛猛虎,消了脾气似绵羊。” “什、什么……?” 辛盐说:“姐姐你性格太刚强,但是外强中干,遇事急躁,又是一根筋,如果不好好改改,很影响星途的。” 车厢里静默三秒。 连在开车的沈浩明都长大了嘴,目光呆滞地看向后车厢里的女孩。 “老沈!快刹车!追尾啦——”杨宛霏的尖叫把所有人拉回了神。 刹车声似要刺破耳膜,沈浩明在惊恐中快速转动方向盘,和前面的车子擦身而过。 所有人跟着惯性往一边偏了偏身子。 虚惊一场。 惊魂甫定,沈宁崎漂亮的脸蛋满是愤怒,“你瞎说什么!什么外强中干一根筋!以为自己是算命的吗!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是个神棍!爱化不化,不化拉倒!” 她“啪”的一下将粉底扔进化妆包,气愤地不再看辛盐。 “你又多嘴,看吧,还是没人信你。”车厢里忽然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声。 辛盐悄悄叹口气,仙女的愁容也让人动容。她小声道:“她刚才碰到我了,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她是我姐姐。” 男声嗤笑,“什么姐姐,你现在是回来替嫁。南川修的恶名在南半球都如雷贯耳,这家人明摆着要把你往火坑送。就你还傻了吧唧的要认亲。” 辛盐眨巴着眼睛看过来,“我回来有一半也是你撺掇的。” 男声刚要接话,就被副座的杨宛霏抢白,“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什么!真是的,见了面连人都不会喊。一开口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辛盐,我告诉你,南川家的人我们得罪不起,你待会好好表现!” 就在说话的间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慢慢伸向她的后颈,圆润的指尖顷刻长出锋利的指甲,划破杨宛霏的血管如同长剑削泥。 不过这一幕只有辛盐能看见。 得不到回应,杨宛霏转头瞪来,“听见没有!” 辛盐正拽住将要行凶者的衣袖,漂亮的五指在杨宛霏的座位后面虚虚攥住,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答,“知道了,杨姨。”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宛霏哼了一声,没再多话。她心道,这丫头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不过不正常更好,等她进了南川家的门就更好摆弄了。 辛盐不好再“自言自语”,温软的猫眼眨巴了下,算是警示。 尔郁没当一回事,慢悠悠地理了理缀满蓝宝石的袖口,锋利莹泽的指尖却在瞬间消失。 只有辛盐知道,车厢里除了他们,还有第五个“人”。 穿十七世纪英国皇室骑士服的男孩子就坐在辛盐和沈宁崎之间,唇红齿白,老神在在。 他看向前面的后视镜,目光与驾驶位的沈浩明“不期而遇”。 沈浩明看不见他,他却分明察觉出对方眼里的忌惮和猜疑。 当然,这是对辛盐的。 第一卷 第2章 泰山压顶 南川一族枝繁叶茂,在安城一手遮天。其权势财富即便没亲眼见过,也令人闻而生畏。 白色宝马驶进一扇洞开的雕花铁门,进入南川修的私宅。 望见旁边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即便是见过世面的杨宛霏和沈浩明也不禁咋舌。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这还只是南川家无数私宅中的一处,其价值恐怕沈家十处房产也抵不上。 压制住心里的狂喜和惊惧,杨宛霏再次恶狠狠地觉得白便宜了辛盐。 “沈先生,沈太太,这边请。”穿黑色手工定制西服的白管家早已等在别墅入口,笑容谦和却不免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 杨宛霏和沈浩明赶紧上前打招呼。 跟在后面的沈宁崎脚步一滞,还没进去,光是这座流水别墅的正面就足以令她震撼。金碧辉煌、雕栏画柱一类词此刻都屈居二流,面前的别墅集奢靡与风雅为一体,那是真正有钱且有品位的人才配的上的。 但是一想到外界盛传南川修久在病中,性格多变,狠戾无情,甚至有人称他为“安城最恶”,沈宁崎心里的泡泡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再好的东西,有命才能享受。 正在出神,后面忽然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哇,这条姜黄色的小蟒好可爱!” 几人同时回头,瞬间被惊的汗毛倒立。 但见茂密的灌木丛中,一条有腰粗的巨蟒盘踞其中,硕大的脑袋探出来,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目露凶光,鲜红色的信子嘶嘶作响。 温软的少女撑着一把白伞站在它面前,不过一臂的距离,巨蟒随时可以将她吞入腹中。但辛盐丝毫没有惧意,无暇的脸庞微微仰起,写满了好奇。 “你、你……你给我回来!”倒是沈浩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杨宛霏和沈宁崎都快吓晕了。 白管家亦是面色凝重,忙出声道:“药师不是关在后园子里吗,怎么出来了!还不快弄回去,别伤着人!” 几个下人应声赶过去,却都是一脸惊恐。 还没走近,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辛盐走到巨蟒面前,伸手对它勾了勾手指,巨蟒猛地低头袭来—— “啊——!!!” “沈小姐快跑!” 众人闭目不忍看脑海中预想的血腥画面,僵立片刻,却听见少女空山冷泉般的笑声。 再看去时,那条吃人的蟒蛇竟然温顺地闭着眼睛,在辛盐面前摆起了尾巴。 辛盐葱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巨蟒的前额,笑道:“好乖,下次我给你带吃的。” 沈浩明、杨宛霏、沈宁崎:“……???!!!” 巨蟒吃什么? 带个人给它吗?! “他不是黄金蟒吧,我以前没见过这个品种。”辛盐好似没看见众人疯癫的表情,清浅的目光投向台阶上的白管家。 白管家身居高位,历经半世纪风霜,也被吓的不轻。他错愕地点了点头,“这是珍稀的南美黄蟒,血统更加纯正,性情也比黄金蟒更加凶残好斗……” “难怪。”辛盐扬唇,少女的天真浪漫都在这一笑之中毕现。 白管家暗自咽了下口水,真不怕还是傻……? 他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和杨宛霏紧紧靠在一起吓得都没人形的沈宁崎,这位才是和先生联姻的沈家小姐,那那个和狂蟒……正在握手手吃果果的女孩子又是谁? 驯兽师已经赶来将黄蟒驱进巨型笼子,辛盐笑着对他挥挥手,“我们下次再玩。” 黄蟒转过硕大的脑袋吐了下信子,像是回应。 那血盆大口…… 白管家轻咳一声,赶紧将沈家人引进屋。 沈浩明面如死灰地跟在后面,杨宛霏和沈宁崎双脚瘫软地靠在一起,紧随其后。 沈宁崎牙齿打颤,忍不住低声道:“在家养蟒蛇,这是正常人的癖好吗?说不定之前外界传言在南川家宅子里失踪的女人都是进了蛇的肚子!” 杨宛霏强压住想转身逃回家的冲动,同样音量回道:“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嫁过来。是死是活反正都有后面那丫头挡。” 母女俩对视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辛盐收了伞走在最后,却是洋溢着春日般的笑容。尔郁和她并肩而行,眼风一扫,有些不悦,“凭什么那条小蚯蚓只让你摸,我想碰一下他就吐信子。太不乖了,等会我弄回去做烧烤。” “不可以哦,他是我的新朋友。”辛盐笑着耳语。 “切。你没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不知道吃过几个人呢。” “是吗?”辛盐蹙眉,想了想,说:“那还是不可以。” 尔郁少年的脸庞更加不悦,“为什么?” “因为我要扒了他的皮做包包。”辛盐清澈的猫眼轻眨。 尔郁咧嘴一笑,“皮给你,肉我要。” “这样吗……” 辛盐正在想按照这样分赃的话那谁去猎杀的问题,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沈先生随便抓个人就想充数,是觉得南川家好糊弄,还是觉得我好欺负?” 嗓音清冷淡漠,音量不大,却有着泰山压顶的气势。 辛盐和尔郁同时一愣,两人随即收起谈笑的表情。尔郁最后嘱咐:“别乱了顺序,先确认他的身份。” 辛盐还未来得及回应,前面沈浩明已经吓得肝颤。他语无伦次道:“不、不是……南川先生您听我说,我、她是我女儿,亲女儿!她叫辛盐,是我原配十八年前生的,一直长在国外……” 杨宛霏花容失色,也跟着解释,“是啊是啊!能跟南川家结亲是我们几辈子的福气,怎么可能敢糊弄您……”她回头朝辛盐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喊人呐……” 辛盐还在想南川修该长着一张怎样凶神恶煞的脸,竟让掌管两家跨国医药公司的亲爸和后妈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前面众人已经自动让开一条道,她抬头,黑色沙发遮挡,只看见半截修长的脖颈和后脑。 下一瞬,男人半侧头,她撞进一双墨色的眸子里。 男人的眼睛很漂亮,内眦,眼尾稍稍上翘,完美的丹凤眼。 黑色的瞳孔乍看之下无声无息,再细看却是沉甸甸的寒凉和危险的气息。 唇瓣轻启,语调忽然温柔,字句满带杀气,“你就是沈家拿来充数的人。胆子挺大,不怕被丢进蛇窝?” 第一卷 第3章 婚事成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沈浩明和杨宛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沈宁崎死死咬住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盐暗自叹气,这人火气好大,怎么一来就开罪。 她迈步走过去,大大方方地颔首笑道:“我叫辛盐,是货真价实的沈家人。相反,沈宁崎是杨姨带来的,和我爸爸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话说的直白,虽是在表述事实,却一下戳中了杨宛霏和沈宁崎的痛点。她们在惊惧中还不忘对她瞪了一眼。 辛盐视若无睹,清澈的猫眼和两米开外的男人对视。 “你说我就信?”南川修语气肃萧。 辛盐浅笑道:“您手里的平板一定有我的信息,您不信我也该信您手底下的人。” 的确,之前沈家并未说要带辛盐来,但她一进入那扇铁门,摄像头就自动捕捉人脸并在十分钟之内将履历信息传送到南川修手中。 男人没说话,精心修剪过的指尖摁灭了平板屏幕,扣放在一侧。 站在一旁的白管家心有戚戚,不知该说这位叫辛盐的小姑娘临危不惧,还是无知者无畏。 要知道她面前的男人随便咳嗽一声,就能让大半个金融圈抖三抖。一个不高兴,捏死沈家,不过眨眼间的事。 男人坐着,辛盐站着。 她无声打量。 他很好看,不是一般的好看。身量修长,亚麻色牛皮拖鞋,黑色西裤,白色丝绸衬衣,衬衣纽扣扣到最顶端,其上是一张骨相和皮相都堪称惊艳的白皙脸庞。 斯文淡漠,矜贵沉冷。 只是他的瞳仁太黑,像是一个神秘又危险的漩涡,无声给人压力。 辛盐正想说点什么,南川修忽然开口,“也是戏子?” 辛盐一愣,委屈巴巴地想想自己的衣服有那么戏剧吗?怎么逢人就被嫌弃。不行不行,得把瓶子里的老师傅揪出来再做几件。 白管家知道南川修这话是戏言,他一眼看出辛盐身上的裙子是珍品,白底金线,蕾丝方领,腰间一条三指宽的金色腰带与裙摆上的金色浮雕花遥相呼应。 似乎曾经在大英博物馆见过一条类似的? 但是女孩身穿珍稀古着白裙,手持白色长柄伞,黑发垂腰,齐刘海两侧的公主切犹如两道利刃,琥珀色的猫眼清澈纯良,腰带上还挂着个瓶子…… 这形象有点中世纪,有点动漫和……二逼…… “我上高三,还没决定以后要读哪个专业。南川先生有好的建议吗?”辛盐眨巴着眼睛,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是对他上一句话的回答,但怎么听都像是挑衅。奈何辛盐长相过于温软,表情又单纯,莫名又让人觉得是在诚恳作答。 总之,模糊了嚣张和单纯。 白管家默默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 南川修面色如常,屋子里的气压却低的吓人。 几秒过后,男人欠身端起长几上的琉璃盏,贴近唇边却没喝,眼皮一抬,不冷不热道:“胆子倒不小。” 辛盐以为这是在夸自己,她扬唇笑道:“不敢当,还将就。” 白管家:“……” 沈家人亦是表情各异,一言难尽。 南川修眼皮一掀,冷漠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辛盐脸上,声音不辨喜怒道:“知道嫁进南川家意味着什么吗?” 话音落地,在场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是承认辛盐的身份了,婚事有的谈。 辛盐想了想,如实说:“我没嫁过人,暂时不知道。” 白管家:“……” 杨宛霏想一脚踹翻她的心都有了。 沈浩明暗自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脑袋有问题。 南川修扣着手里的琉璃盏,杯盖磕着杯身,一下一下,脆得要把人的神经割断。 辛盐笑笑,又说:“不过传闻我倒是听说一些。” 男人抬眼看她。 她毫无惧色的继续道:“说接近您的女人都没好下场,有凭空消失的,也有半夜被丢在深山被狼给叼了的,还有……” 辛盐看着他,顿了顿。 南川修唇瓣轻启,“还有什么?” “还有被刚才那条蛇给吃了的……”辛盐努了努嘴,说起这些骇人听闻的事,完全无关痛痒的态度。 死丫头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沈家人小腿打颤,死命垂着头,连往南川修的方向都不敢瞄一眼,害怕太子爷一句话他们今天就把小命交待了。 南川修俊美的面容不辨喜怒,看向辛盐的目光带着沉沉的审视,“你不怕?” 辛盐诚实地点了点头,“怕。” 继而又说:“我觉得外面的传闻总归是传闻,未必可信。凡事都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就算是真的,也讲究前因后果,一定是对方触犯了您的规矩让您不高兴了,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当然……”她略微挑眉,“也许您的规矩有点异于常人。” 挑眉的还有南川修,清冷的眸子下暗藏锋利。 面前的女孩该说她单纯老实,还是故放厥词引人注意。 他放下杯子,偏头看向窗外的盛夏园景。好像在思考,在忖度,要不要留下这个人,或者说这家人的命…… 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 白管家面色凛然,跟在南川修身边这么久,亦是半点心思都揣摩不透。南川家纡尊降贵联姻,沈家竟然临时换人,换好了还有情可原,偏偏换了个脑袋不太正常的绣花枕头…… 不过十来秒,却像过了几万年,南川修再次开腔,却没正眼瞧人。他淡淡道:“手机二十四小时保持畅通,后面的事会有秘书和你对接。” 一句话像是圣谕,沈家人片刻的怔愣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辛盐通过面审,婚事成了!! 沈浩明搓着手,几次欲言又止。杨宛霏也是想说点什么客套奉承的话,但一瞥见南川修冷漠的侧影,又把话咽了回去。 事成了,片刻不想再留,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要走。还是白管家揣度人心,笑着说:“今天不留各位用晚饭,失礼了,我送几位出去。” “客气客气。” 沈浩明一叠声应着,心道就算留他们也不敢吃啊,谁知道盘子里的金枪鱼是不是人肉改编的…… 几个人脚底抹油巴不得飞出去,还没走几步,却听见后面的辛盐在说:“别动,您头发上有东西。” 转过身,吓得要跪了。 南川修保持坐在沙发上侧头看窗外的姿势,辛盐不知何时走到他跟前,俯身,伸手探向他前额。 白管家心脏紧缩,“辛小姐快住手!少爷不喜欢和人接触……” 下一秒,指尖轻抚上男人短硬的发。 白管家:完了! 第一卷 第4章 杀气腾然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南川修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指尖拂过额前的碎发,也不过是分秒间的事,无声无息。 但他很快侧头,黑色的眸子在瞬间沉冷,肃杀之气腾然。 辛盐唇边的笑意也在寸寸消失,她蹙眉,脑袋一片空白。 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和他四目相对。 距离很近,甚至能看见他根根修长卷翘的睫毛。 “这就是你不怕的表达方式?”男人开口,声线凉薄。辛盐却注意到他的唇形很漂亮,中等厚度,却让人联想到刻薄这个词。 换种翻译,他的意思是:找死? 辛盐在顷刻间感受到危险,这是进入别墅之后此刻才有的。刚才院子里的那条巨蟒都没给她这种感觉。 “没……” 辛盐慢半拍地答,然后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没注意到后面就是茶几,膝窝一下磕在边沿上。 她来不及喊疼,南川修已经站起来。 坐着还不觉得,此刻他起身辛盐才发现他很高,一米八五以上,身材修长精瘦,不像久在病中羸弱不堪的样子。他逼近一步,垂首看向辛盐,面色冷淡,但四周空气却陡然降了几个度。 辛盐挤出一个笑容,狡辩道:“我刚才真的看见你头上有东西……” 南川修没说话,右手插进西裤外兜,辛盐以为他要拿匕首之类的凶器。余光里尔郁站在男人身侧已经亮出了泛着冷刃的长指甲。 辛盐忽然出声,“不要!”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串清脆的电话铃声。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那铃声莫名让人觉得在催命。直响了五秒,南川修冷然出声,“没人接吗?” 他说话时眼都没斜一下,目光直直地落在辛盐脸上。 白管家愣了一下,这才疾步过去拿起听筒。说了几句,他看向这边的南川修,恭声道:“少爷,老爷子要和您说话。” 南川修没应声,右手却慢慢从裤兜里抽出来,侧身走向旁边的座机,辛盐听到他很轻的说了一句,“别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事后尔郁帮他翻译:惜命就别做蠢事。 南川修去接电话,白管家立刻将一行人带出去。 直到宝马驶出铁艺门好久,车内仍是一片死寂。 除了辛盐,其他三人都是面如死灰,显然还没从南川修给的惊恐中抽出神。 尔郁坐在辛盐旁边,想问什么但又碍于车内有旁人在,辛盐不好说话。只好翘起二郎腿,不耐烦地扒拉起腕上的檀香手串。 等回到沈家位于南郊香山公社的别墅,佣人迎上来问晚餐需要准备什么的时候,杨宛霏才找回点安全感,战斗力也随之回血。 她怒容满面的看向辛盐,“你做什么动手动脚?阎王爷的头也是你能摸的!看你这没教养的样子,以后嫁过去也是要给沈家招祸!” 没教养?说她可以,怎么连她父母都骂。 辛盐刚进屋,还在玄关换鞋,听到这句,她清澈无害的眸子寸寸冷淡,还没说什么,沈浩明先一步怒声道:“孩子刚回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她怎么说都是沈家人,没教养?骂我还是骂谁!” 说实话,沈浩明对辛盐的表现也很失望,但内心的愧疚总归大于责怪。辛盐刚出生前妻就去世,她不满一岁就被送去国外,如今一晃十七年,不见面还好,这一见心里突然涌出无数的父女温情以及自责。 杨宛霏一下愣了。 她是个聪明人,回味自己刚说的话触到了丈夫的痛点,于是立马换了副贤妻的笑脸,“你看你生什么气,我这不是一急就说错话了吗?你放心,以前是没见着,现在辛盐回来了,我一定当她和崎崎一样。” 杨宛霏扶着沈浩明去客厅坐下,回身笑着对辛盐说:“盐盐你可别生杨姨的气!刚下飞机就去相亲,肯定累坏了吧?先去卧室洗个澡,休息休息,待会晚饭好了叫你。” 刚刚还恶声恶气的只呼其名,一眨眼又变成“盐盐”了,变色龙都没她速度快。尔郁目露不快,摩拳擦掌像是下一秒就要上去揪杨宛霏的脑袋。 辛盐没说话,轻轻点了下头,跟着佣人上楼了。 心里不好受,她从来没见过妈妈,还要连累妈妈因为她被骂。 沈宁崎走在她后面,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来了句,“丧门星!差点被你害死!” 刚被妈怼,现在又被女儿骂,辛盐虽然长的温软,平时也笑眯眯的,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 重要的是她要是不怼回去,尔郁就要出手。尔郁下手重,辛盐不想看到沈宁崎从楼梯摔下去的惨状。 辛盐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沈宁崎始料未及,一下撞上来,辛盐早知她有这反应,避免再次身体接触,她将伞横在面前,伞柄正好抵在沈宁崎的左肩上。 “干什么你,还想动手吗?!”沈宁崎精致的脸都被气歪了。刚才在南川家差点被她害死! 辛盐站的比她高,垂眸,无害地点点头,“可以啊,不过你打得过我吗?” 沈宁崎忽然想起她是一个连巨蟒都敢摸的神经病,心里警铃瞬间大作。但气势仍是趾高气昂,她威胁道:“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立刻告诉爸爸——” “告诉爸爸什么?让他把我送回西雅图吗?”辛盐不等她说完便截了话头,她端详着沈宁崎嚣张的脸,很是老气地叹了口气。怎么沈宁崎比她大三岁,还喜欢找家长告状? 她无奈道:“正好呢,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嫁给那个什么南川修。他好可怕,姐姐,要不还是你嫁吧?” “做梦!我不要!就是你嫁!!!”沈宁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兽,瞬间跳起来。 辛盐看着她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笑眯眯地说:“所以啊,姐姐,你要对我好一点哦。不然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没人替你出嫁了哦。” 沈宁崎张口结舌,气得脸都白了。 辛盐很想摸摸她的头说声“乖”,但碍于不想再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她选择用伞柄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 尔郁靠在二楼的栏杆,不耐道:“跟她啰嗦什么,关瓶子里待两天就老实了!” 辛盐没理他,转身对前面看得一愣一愣的佣人眨眨眼,笑容甜美道:“麻烦你带我去房间。” 辛盐刚进屋关上门,尔郁就穿墙而入,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南川修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第一卷 第5章 目标是做寡妇 话说沈家人出门之前,南川修接到南川震和的电话,老爷子矍铄慈蔼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沈家那丫头见过了?” “嗯。”南川修轻应声,一张俊脸惯常的没表情。 南川震和说:“沈宁崎比你小五岁,模样不错,刚入娱乐圈两年就混的风生水起,前儿个好像还拿了个什么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没什么问题就尽快订婚吧。” 南川震和还不知道沈家私自换人的事。 南川修淡淡道:“沈家要出的不是沈宁崎,而是沈浩明和前妻生的女儿,叫辛盐。”说这话时,他眼前忽然浮现女孩子怪异的装扮和那双看似人畜无害的眼眸。 “辛盐……?”南川震和沉吟几秒,轻笑一声,说:“我听说沈浩明是有这么个女儿。那也好,沈宁崎虽然姓沈却没有沈家血统。两家联姻,重要的是心诚。他肯把亲生女儿嫁过来,不是坏事。” 南川修没说话,眼底冷淡至极。 南川震和哪里看重心不心诚,沈家人嫁谁他都无所谓,他看重的是联姻后带来的利益。 果然,不出三秒,南川震和继续道:“南氏在金融界屹立不倒,通过投资旗下产业涉及地产、教育、旅游、制造实业……硕大的商业帝国唯独缺医药板块。沈家在医药业深耕多年,手里握着十几项国家保密专利。南氏和神心医药强强联手,未来几年将改写国内甚至整个东南亚的医药制造格局。” 末了,他不失威严的问道:“其中厉害关系,你明白了吗?” 大意无非是,无论是沈宁崎还是辛盐,只要是沈家女儿,这门亲事已是定局。 南川修黑眸晦暗不明,不动声色地应了句,“知道。” 香山公社,沈家别墅。 “快说啊,你刚不是碰了他头发,身份确认了吗?”尔郁扒拉着手串,火急火燎的。 辛盐坐在床边有片刻的失神,她蹙眉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尔郁少年的脸庞写满不可思议,“你是神乐一族唯一传人,血统尊贵,天赋异禀,只要一碰你就能知晓对方命数!现在你说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没认真接触他?走,我们再去一趟,顺便把黄蟒捉回来!” 辛盐忽然右手食指一动,身体瞬间移位到窗边的沙发,尔郁去拉她的手扑了个空。 尔郁一愣,随即抱起双臂,少年的脸庞很不友好。 辛盐说:“你先听我说,我的确碰到他了,但是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看到。”她略微迟疑,下结论道:“我觉得我被排斥了。” 尔郁觉得这是天方夜谭,“神乐一族生来便拥有号召冥界和阳界的强大灵力,就算你修行不够,那些高阶阵法还没学会,但是目前来说还没遇到能抵御你感知能力的东西。而且这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辛盐对尔郁把南川修称为“东西”见怪不怪,她摊手道:“总之我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我下一个要收服的亡灵。” “那你就等死吧!”尔郁翻了个白眼,盘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一副“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的桀骜与嫌弃表情。 辛盐也有些沮丧,莹白纤细的手腕杵着一边脸。 怎么办啊,神乐一族天赋异禀,可需要不断修行才能增加灵力与维持生命。别人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是尖刀上起舞,一步没跟上就殒命黄泉。 她自三岁被尔郁找到之后,便在他的带领下一步步修习。 五岁猎杀狼首,八岁开始练习收服亡灵,从先天不足的婴儿到蹒跚羸弱的孩童,再到顽劣具有攻击力的少年,都被她收入腰间的长乐瓶中,再施以阵法度化。一方面维持了小范围的冥阳两界平衡,另一方面得以增长灵力顺便保住小命。 “收不服亡灵就得死,这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辛盐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又委屈。 尔郁“切”了一声,“谁叫你妈妈是神乐族大佬!你生来就背负着责任,要是没有这种天定的奖惩机制,我估计你现在还在西雅图森林里无所事事地等着偶遇吸血鬼王子呢!” 辛盐努努嘴,说:“你那本天书上写着我一定要收服南川修的亡灵吗?他看着不像命不久矣,会不会找错了?” 尔郁最讨厌被人怀疑,他把眼一瞪,盛气凌人道:“古籍上明确指引亡灵在安城,出身高贵,命属阴水,现年二十六岁!——放眼整个安城,符合条件的只有南川修一个!还有三个月他就满二十七,你要是完不成任务,就等着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变成空气吧!” 辛盐叹了口气,温软绝美的小脸上满是愁容。 “为了完成任务还得嫁给他,到时候他一死,亡灵一收,那我岂不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寡妇总比没命强。”尔郁邪恶地教导道,“三个月后南川修一死,你坐拥无数房产地契,想做多少条裙子就做多少条,就算把整个大英博物馆买下来也不在话下。” 这么一说,辛盐漂亮的猫眼顿时来了光。她最喜欢工艺繁复的古着裙了。博物馆都买下来……想想都激动! “好,为了保命,为了漂亮裙子,拼了!”辛盐攥起小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尔郁冷眼旁观,觉得扶持这么个缺根筋的伪大佬,也是够累的。 佣人在外面敲门,“小姐,先生请您下去用晚饭。” “好。”辛盐双眼放光,立刻应了声。 她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转头问尔郁,“一起去吗?” 尔郁翘起二郎腿,摆摆手道:“不去,沈家人的嘴脸看见就烦。警惕点,别被人欺负了还要我去救你。” “怎么会,他们不会欺负我的。”辛盐笑眯眯的,一想到要吃东西就好开心啊。 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尔郁道:“不可以贸然对人类出手哦,你会遭到反噬,还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我可不想一边收服亡灵还要一边被追杀。” 第一卷 第6章 杀人诛心 撂下这句话,也不管身后的尔郁有多么不耐烦,辛盐搓搓手来到一楼餐厅。 沈浩明、杨宛霏和沈宁崎三人已经坐在长餐桌旁,阿姨正在陆续上菜。 “哇!好多好吃的!”辛盐见到满桌美食,拉开沈宁崎旁边的椅子坐下,双眼盯着菜盘咽了咽口水。 沈宁崎侧眸看她,“你是饿死鬼投胎吗?”一点名媛该有的端庄都没有! 她还在为刚才在楼梯上被威胁的事情生气。 没等辛盐做出反应,主位上的沈浩明蹙眉看向沈宁崎,“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一下飞机就被拉去相亲,早就该饿了。” 沈宁崎一愣,自打三岁那年跟着妈妈进沈家门,这是沈浩明第一次用这种苛责的语气对她说话。 不安、委屈和愤怒瞬间涌上来,沈宁崎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杨宛霏赶紧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在这个时候耍大小姐脾气。 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杨宛霏知道沈浩明心肠再硬,也是文人思维。不管之前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把辛盐养在国外,就算毫无父女感情可言,但总归血浓于水。 特别是十七年不管不问,现在一声不吭就把人弄回来替嫁。他心里一定觉得亏欠。 既然觉得亏欠,那就补偿好了。杨宛霏暗自想,只要不把崎崎嫁给那个活阎王,受几句骂又怎么了。 她夹了箸菜放进沈浩明的碗里,同时温言道:“哎呀,崎崎和盐盐开玩笑呢,你说你生什么气啊。别把孩子吓着。” 随后长袖善舞,又给辛盐碗里添了两只鲍鱼,慈母模样道:“盐盐多吃点,你看你瘦成这样。这些天杨姨好好给你补补。” 杨宛霏在恶毒后妈和贤惠继母之间切换。 辛盐不见外,也没把刚才沈宁崎的话往心里去,她甜笑道:“谢谢杨姨。” 然后垂下头认真地大快朵颐。 富贵人家,每顿饭桌上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个菜,但主人家都是浅尝辄止,吃精不吃多。所以当他们见到辛盐一口一只鲍鱼,左手甜汤右手龙虾的真饿死鬼吃相时,眼睛都快掉碗里了。 沈宁崎一脸嫌恶的目光,满脑子都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这句话。 杨宛霏风韵犹存的脸僵了僵,正要出声提醒辛盐注意餐桌礼仪,余光忽然扫到沈浩明无框眼镜后微微湿润的眸子。 果然,沈浩明开腔即带着喉音,“阿咸,慢点吃。不够再让厨房做。这些年都是爸爸不好,让你一个人在国外受苦了……” 辛盐一顿,慢慢从餐盘中抬起头,咽下食物,看向沈浩明的目光蒙上一层水雾。“爸爸,原来你知道我的小名啊……” 沈浩明瞬间觉得心房有什么地方被戳了一下,类似老来得子的心酸和幸福。“傻孩子,你的名字就是我给起的。” 辛盐鼻子酸了,看着沈浩明白净好看的中年脸庞,心里很委屈。她很想问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去看过她,甚至连通电话都不曾打。 而一打电话却是让她回来替嫁。 难道她对他来说就这么不重要吗? 辛盐没来得及把话问出来,杨宛霏伸出戴着翡翠戒指的手给她碗里放进一只剥好的澳洲龙虾,也不动声色地隔绝了他们父女俩对视的目光。 她浅浅开口:“原来盐盐的小名叫阿咸啊,真有意思。对了,我一直没问,阿咸你怎么姓辛不姓沈?” 诛心,可杀人于无形,断人情怀更不在话下。 此言一出,沈浩明原本积攒起来对辛盐的疼惜和愧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扶了下镜框,眼底的晦暗呼之欲出。 辛盐不是没察觉出沈浩明的转变,但她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她坦荡地看向杨宛霏,“因为我妈妈姓辛。” “是吗。”杨宛霏一笑,继续剥虾,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了下主位上一言不发的沈浩明。 餐厅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沈浩明放下筷子离席,扭身的时候不小心把椅子带翻,砰的一声,他连头也没回。 “阿咸你慢慢吃,不够再让厨房做。”杨宛霏扬起唇角,擦干净手起身往沈浩明离开的方向走去。 桌边只剩一头雾水的辛盐和满脸厌恶的沈宁崎。 静默几秒,沈宁崎漂亮的脸蛋忽然浮起笑容。她说:“南川家再好也是个镶了钻的阎王殿,爸爸不忍心我受苦,所以让你替我嫁。你在这个家、在爸爸心里是什么地位,还用我挑明了说吗?” 明摆着挑衅,明摆着拿刀往人心窝上戳。 辛盐侧眸看她,清雅至极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目光清冷,让人陡然生畏。 沈宁崎有点被吓到了,她紧张地贴紧椅背,“你想干什么?爸妈都还在呢!” “抽她丫的脸!不抽你就不是神乐族大佬!”尔郁刚才趴在二楼栏杆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他坐在辛盐对面,两条修长的腿嚣张地叠放在餐桌上,教唆人以暴制暴的语气哪里像个活了三百岁的神乐族侍卫长。 辛盐看了他一眼,为难地说:“我怕一掌把她脸打没了。” 尔郁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他说:“有什么关系,打没了再接回去。接不回去就在瓶子里找张脸给她。诶,我觉得乔安娜的脸挺适合她的。” 乔安娜是个四十岁的英国女人,塌鼻子,眯眯眼,香肠嘴,得肺癌死的。辛盐上飞机之前刚收了她的魂灵。 对面尔郁那张长生不老的少年脸庞笑得极其夸张,辛盐叹口气,说:“算了,她反正命不好,不用我出手。” 尔郁耸耸肩。 沈宁崎看不见尔郁,餐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辛盐对着空气说了这么两句恐怖又意有所指的话,她只觉得辛盐又像下午在车厢里那样故意装神弄鬼。 “想说什么就直说,把自己装的像个神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神经病!”没了沈浩明和杨宛霏,沈宁崎完全暴露了跋扈的天性。 辛盐有点忧愁,这个姐姐是欠收拾吗?嘴怎么那么贱呢? 她没反应,因为她看到对面的尔郁已经站起来,正在活动自己漂亮的爪子。 第一卷 第7章 沈家再无安宁 主人房间内。 沈浩明一脸晦暗地坐在书桌前,杨宛霏随后进来,解语花一样的笑容,她说:“你这是怎么了?饭都没吃完呢,就离席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杨宛霏快到五十岁,但保养得当,年轻时又是富贵花一样的美人,说着温柔熨帖的话换了平时,沈浩明就是再生气也立刻笑脸相迎。 但今天,他抬起脸沉声道:“以后不许再提阿咸的妈妈,也不要问她为什么姓辛!” 杨宛霏一愣,嫁给沈浩明快二十年,他从来以斯文严谨的教授模样示人,今天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事实上,她对沈浩明的前妻一直充满窥探欲,但每次都被一笔带过。她从前还以为是白月光不准别人亵渎,现在看沈浩明的反应,想来他和前妻一定有什么隐秘的龃龉。 杨宛霏忽然有些得意。以后操控起辛盐就又少了一层障碍。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你别把自己气坏了。”她轻抚沈浩明的肩膀,柔声道,“今天看那边的意思,是接受阿咸了。联姻这事得抓紧办,毕竟整个安城挤破头想把女儿送进南川家的少说也有百家!” 沈浩明看她一眼,有些气闷,“那些人都是想攀高枝不要命的!”想起下午的那条大蟒蛇,他后背不由得冒冷汗。 杨宛霏说:“树大好乘凉。咱们不也是想倚靠南川家,拓宽神心在医药行业的版图吗。” “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沈浩明沉吟。他原本就对这门亲事有疑虑,奈何杨宛霏一门心事撺掇,最后还硬是把辛盐给弄回来替嫁。 他始终想不通,以南川家顶级名门贵胄的地位怎么会看上神心,还抛出联姻这令人咋舌的橄榄枝。说是看上专利,他是不信服的,放眼国内比神心有潜力的医药巨擘大有人在。 沈浩明忽然一个激灵,难道是为了…… 外面忽然传来尖利的喊叫声,杨宛霏立刻听出是沈宁崎的声音。 她立刻急匆匆地出去。沈浩明紧随其后。 “崎崎,怎么了——啊!!!!” 杨宛霏刚走到餐厅入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本能地躲到后面沈浩明的身后。 沈浩明亦是一脸惊悚,“这、这都是哪儿来的!快给我弄出去!” 佣人们紧缩在一侧,没人敢上前。 上百只羽毛油光发亮的乌鸦盘旋在餐厅上空,顶灯被撞得左右摇摆,原本明亮的光线已被遮挡,整个空间变得昏暗而诡异。 乌鸦叫的很难听,却像是有组织一样,首尾相接,环状飞行。坐在餐桌旁的沈宁崎吓得抱头痛哭,她想跑,但每次一动就有乌鸦下来啄她的头发。 而她旁边的辛盐相对就安静多了,吃是吃不下了,毕竟鸟太多,随时会掉鸟屎下来。而且沈宁崎哭的那么伤心,她莫名有些于心不忍。 她侧头看向站在沈宁崎椅子后面的尔郁,正想用眼神示意他吓吓就行了,别弄出大动静。杨宛霏先一步出声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阿咸你刚回来第一天家里就出了这种怪事。我们沈家到底得罪哪方神明了?!” 不得不说杨宛霏是个十足的人精,就算惊慌失措间也不忘拉踩。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景象要作何解释,却本能地把它和辛盐扯上。 但这一扯还真敲中了沈浩明心中的警铃。 他脑中隐隐出现当初和辛枳在一起时发生的种种怪异事件,他心中一片恶寒。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他尖刻地看向餐厅中面对百只乌鸦作怪却仍旧镇定自若的辛盐,“还不快停下你这个逆子!当年把你送去西雅图就是轻的,我该直接淹死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就连淡定地靠在沈宁崎椅子边的尔郁也是怔愣一秒,随即俊眉一拧,朝沈浩明的方向走去。 辛盐出声制止,“不要!” 尔郁回头看她,“这人也配当你爸——” 话没说完,他看见辛盐的小脸一片惨白,眼底隐有水雾。但所有的情绪转瞬即逝,她忽而勾起唇瓣,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道:“我早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没想到这么恨我。” 她仰头略微一瞥,顶上的乌鸦像是得到了某种神谕,立刻结伴从旁边的窗洞飞出去,刮起阵阵大风,屋内鸦羽散乱。 沈宁崎立刻扑进杨宛霏的怀里。 辛盐一步步走过去,她这身装束再配上身后奇异诡谲的背景,实在有些渗人。 杨宛霏护住沈宁崎拉着沈浩明的胳膊不自觉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沈浩明的怒容中也闪过一丝惊慌,嗓音却出奇的洪亮,“逆子!你难道还想对我动——” “不好意思,您挡住路了。”辛盐皱着眉头,指尖指了指他们三人身后的楼梯。 沈浩明一愣,刚才气急,话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眼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张口。 辛盐眼底黯淡,却强撑着说:“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是没必要恨,我怎么说都是您的女儿。不管您承不承认,我身上流的血有一半都是您的。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 她语气软塌塌的,耷拉着眼皮,就像个受了伤的洋娃娃。 沈浩明气消了大半,嘴唇张合,还没出声就被杨宛霏打断,“阿咸你知道错就好,父女间哪有隔夜仇啊。以后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要搞这些怪事,你看看你把崎崎都吓成什么样了!她是你的姐姐,就算不小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你也不能这么吓她啊!” 沈浩明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只见沈宁绮和杨宛霏相拥而泣,都是担惊受怕的可怜模样。于是刚降下去的火又腾腾燃起来,看辛盐的目光也变得冷硬。 辛盐再傻也看出自己再待下去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垂眸掩饰情绪,低低道:“对不起,我先上去了,晚安。” 她抬步走来,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但沈浩明和杨宛霏都不自觉各自往旁边移了几步。那是防备和警惕,辛盐心里酸酸的。 沈宁绮本想叫住辛盐让她郑重道歉,却被杨宛霏按住肩膀。母女俩对视一眼,沈宁绮不得不咬住下唇,想着来日方长看我不整死你! 辛盐上楼,沈浩明愣是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内才回过神。 他恼怒地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收拾!” 受惊不浅的佣人们这才神魂归位,低着头去做事。 杨宛霏揽着啜泣不止的沈宁崎,本想再对沈浩明说几句看似无害的诛心之论,谁知沈浩明率先怒目道:“看看你做的好事!把她弄回来,沈家再无安宁!” 第一卷 第8章 艳鬼 逃逸 辛盐刚把卧室门关上,尔郁就穿门而入,愤愤不平道:“这么多年过去,沈浩明一点长进没有,还是自私自利。当初我说什么都不听,阿芷非得要嫁给他……” 话说一半,见辛盐趴在床上蔫不做声的,他过去轻踢了下她悬在床尾的脚踝,“睡着了?” “没。”辛盐闷声道。 “还是被打击得心灰意冷了?” 辛盐把下巴垫在手背上,没说话。 尔郁嗤笑一声,叉着腰道:“我告诉你,三个月后把南川修的亡灵一收我们就回去!在这儿多待一秒都TM恶心!” 辛盐情绪不高,素白的手挥了挥,“知道了,你先去房顶找个好位置,我洗个澡就上来。” 神乐一族有许多修习秘法,月下打坐就是其中之一。 尔郁少年的脸庞露出一点混杂着欣慰和不羁的笑来,“时刻记着不拉下功课,没枉费我教你这么多年。” 说完,慢悠悠地晃荡到一边的落地窗,随即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半空中。 辛盐轻叹一口气,总算安静了。 她下巴垫着胳膊,漂亮的猫眼有些失神。 早知道不招沈浩明待见,却没想到他其实是恨她。 辛盐伸手捞起腰间的琉璃瓶,淡蓝色瓶身在她的触碰下慢慢闪现金色的藤蔓图纹,她指尖轻击瓶颈,悠然有空灵如琴瑟弹奏的乐曲声从远方传来。 她很小的时候哭着闹着要找妈妈时,尔郁就告诉她,这就是妈妈弹琴的声音。五岁的辛盐像个泪包子,委屈道:“我不要听妈妈弹琴,我要妈妈和我说话!” 尔郁坐在高大的雪松树上,垂眸俯视道:“那你就努力把蓝色的琉璃瓶变成紫色,到时候阿芷不仅会和你说话,还会抱你。” “你、你是说紫色的琉璃瓶可以让妈妈复、复活……?!”辛盐嘴巴张得老大,鼻涕泡都落到唇上了。 尔郁嫌弃地别过头,语气淡淡道:“所以你要努力啊。”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辛盐整整努力了十三年,一边抵抗死亡威胁,一边不断增长灵力,亡灵也越抓越多,可是瓶子依旧是蓝色,妈妈从没有开口和她说过话,更别说抱她了…… 辛盐有些沮丧,正要起身去浴室,目光一扫,忽然发现本来被密封的瓶口竟然有一道极其隐秘的裂缝。 她腾地一下坐起来,“什么情况!” 右手一挥,屋子里光线陡然暗下,她掀开封条,十分粗暴地倒扣瓶身,几十个泛着淡绿色荧光的红豆大小的小圆点接连飘了出来。 小圆点们一被释放就兴奋无比,迅速往四周移动,却都在离辛盐三米左右的半空中被弹了回来。 神乐结界,阻止亡灵逃逸。 “一、二、三、四……”辛盐站在床上指尖微动,小圆点们不配合,在有限的空间内四处乱飞。 “都给我排好!” 辛盐右手在面前轻轻一划,琥珀色的猫眼忽然乍现一缕金光,四散的小圆点在顷刻间聚拢,并在她面前的虚空中排成一个方正。 辛盐重新点数,数到第三十六时,她倒吸一口冷气,“少、少了一个!?” 不信邪地再数一遍,还是三十六。 辛盐鼓起腮帮子,大眼睛眨了眨,耳边仿佛听到尔郁愤怒的咆哮声。 “让琉璃瓶里被收服的亡灵逃逸?你的封条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辛盐揉了揉耳朵,能怎么办?找呗! 她五指收拢,收回圆点,瓶子挂回腰间,拿起床边的白伞,奔至窗前跳下去—— Duang的一声,水花四溅,旁边树上两只野鸟惊叫着飞走。辛盐顶着一头水藻从池塘里爬起来,清绝白皙的小脸上面无表情。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窗子下面是池塘……难怪刚才尔郁是往上飞,而不是往下跳。 “哎呀什么动静啊?”沈家佣人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开门声。 辛盐一个平地起跳,闪身离开。 越过一丛桂花树从,她嗅着空气里亡灵逃逸的方向追去。 她收服的都是恶灵,流放在外一秒就多一秒为祸人间的威胁。 辛盐凭借最细微的蛛丝马迹一路追踪,也不知道跑过了多少条街,越过了多少辆车。 正值午夜,她速度也够快,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闪着红灯,司机听着电台抽着烟,忽然感觉旁边一道白影闪过,以为是幻觉,探身望去,玄月高挂,一道修长纤弱的身影越过高速路边的护栏。 夜风烈烈,白裙飞扬,黑发如瀑。她不经意回眸的瞬间,唇边浅笑,如铃兰般危险又清雅。 司机张着嘴半天回不了神,直到香烟燃至指间才骂了句“靠”,丢了烟头见鬼般逃离现场。 辛盐追了大概一个小时,等到气喘吁吁地停在一扇工艺上乘的铁门前,莫名的一愣。 这不是下午刚来过的南川修的别墅? 真是会挑地方…… 月色之下,铁艺门泛着熹微的白光,里面路灯清冷,茂林修竹,静谧中却隐约有种凝重的气氛。 辛盐身手了得,攀着铁艺门脚尖一使劲,轻松跃进。 循着气味,她来到别墅附近。心想青天白日的都有巨蟒出没,眼下夜色浓稠,不知道会有什么怪物等着呢。 回去一定要弄个结实的封条把瓶口堵牢,再寻个好日子把它们都度化了。 辛盐一边想一边蹑手蹑脚地攀上外墙,双手搭在二楼一扇窗户外,试探着挪动一下窗扇,竟然是虚掩的。她没想那么多,轻轻将窗扇支开半臂宽,另一手借力,随即荡跳进去。 屋子里很黑,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长筒靴踩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辛盐蹲在窗下的墙边,闭目,借用灵力搜寻。不到两秒,嗖的一下睁开眼睛,唇边也跟着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竟然躲在人家床上……敢情还是个艳鬼。 辛盐半蹲着迅速挪至几米开外的kingsize大床边,她已经看到那侧床头躲在被褥下的小圆点。 小圆点也感受到她,慌乱中想逃。辛盐先一步布下结界,与刚在在卧室中布的结界不同,这个结界更像是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住小圆点,右手食指一勾,金色的结界瞬间收拢并往回弹。 她左手同时抽出腰间的瓶子,打开瓶口,自动将小圆点吸进去。 辛盐在空中划了一道隐符按在瓶口,蓝色瓶身上的金色花纹丝丝流动,那些藤蔓像是活了过来,不过半秒又趋于平静,完全黯淡。 将瓶子挂回腰侧,辛盐长长吐出一口气,真是有惊无险,还好赶在“她”为非作歹之前捉回来了。 追了那么久,又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现在把正事办完,她忽然就困了。 一边打呵欠,一边往窗边走,想原路返回,正要猫身往外跳,发现窗户什么时候关上了?! 后背的神经在瞬间绷紧,她刚刚明明确定过房间里没人,床也是空的—— “啪”的一声,她根本没来得及闪身,顶上的大灯猛然亮起。 她本能地侧头挡了下眼睛,同时听到房门被打开,一道男声传来,“深夜造访,我该说沈家会玩花样,还是你急于投怀送抱?” 清冷淡漠,却有着破冰般的凌厉。 第一卷 第9章 喜欢到爬床 辛盐睁开眼睛,来者果然是南川修。 他换了件白色亚麻衬衣,卡其色家居裤,黑色拖鞋。衬衣扣子依旧扣至最顶端,袖口却散落着,他颜值在线,又是行走的衣架子,随意往那儿一站就让人挪不开眼。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辛盐不合时宜地想难怪那个艳鬼要爬上南川修的床,这个男人长的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就是……捉摸不定。 就在辛盐出神的片刻,南川修行至她面前的沙发,往椅背上一靠,泠泠目光注视,看似平静,实藏危险。 辛盐很快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干笑了两声,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硬是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总不能说她有东西落下了,大半夜的跳窗进来取吧? 都怪她刚才大意,没想起南川家别墅处处是摄像头,估计从她攀门进来就没逃过监控的注视。 南川修还在等一个解释,或者说先礼后兵,给她一个说假话自救的流程,然后再开刀问罪。 辛盐低头蹙眉,乖乖哒,她堂堂神乐族伪大佬,竟然被一个普通人的气场震住了。要不是为了暂时稳住关系方便后面收服他的魂灵,辛盐现在就可以一掌打破窗子,逃之夭夭。 “这个嘛……” 辛盐忍住他的视线压迫,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勇敢和他对视。然后眼也不眨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您,想见您。” 话一出口,自己都想咬舌根。 辛盐声音空灵悦耳,又长了一副天使面孔,这话要是落在其他男人耳中,恐怕早已心神荡漾。 可惜,南川修不是其他男人。 他淡淡蹙眉,却在顷刻间恢复如常,随即冷漠道:“喜欢到直接爬床?” 辛盐一愣,想到刚才自己趴在床边的画面一定也被房间里某个监控尽数收入,南川修看不见亡灵和结界,只看见她诡异的行为,难怪会误会。 她暗自懊恼,只想快点脱身,于是将错就错道:“我在国外就仰慕您的大名,这次听说要和您联姻,我高兴了好久!特别是爸爸通知我代替姐姐出嫁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实在是太想见您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辛盐眨巴着大眼睛、咬着下唇做娇羞状。心里实则—— 呕…… 面对少女的十万伏爱心电力发射,南川修半眯起眼睛,俊眉的面容上亦是不辨喜怒。 默了几秒,他轻启薄唇,辛盐的心提到嗓子眼,傻子都听出她刚才的话漏洞百出,关键就在于南川修肯不肯看在两家联姻的份上放她一马。 若是他执意追究,再严重点影响联姻,辛盐觉得她未来几个月都会被尔郁念叨死,并且会因为收不了南川修的魂灵而性命不保…… 就在辛盐万分紧张、南川修正要开腔之际,房门被敲响。 “进。” 南川修顿了一下,侧头看过去,白管家刚好推门进来。他看见窗户边乖巧得像小学生罚站的辛盐时愣了一下,随即走至南川修跟前,恭敬道:“少爷,人抓到了。” “什么来头?”南川修问。 白管家答:“底子洗的很干净,暂时没查出来。不过……”说到这里,白管家有所顾忌地扫了眼辛盐。 辛盐一愣,随即侧头看天花板,心里默念我是聋子我是聋子…… 南川修瞥了眼她掩耳盗铃的幼稚举动,随后对白管家说:“无妨。” 白管家暗自有些惊奇,面上仍镇定回道:“抓到的这两个都和辰艾娱乐有些牵连。” 南川修眼皮一掀,“辰艾娱乐……京家的?” “是,京家二少名下的。”白管家琢磨他的神情,试探道,“要不要和京家那边……” 话没说完,南川修不辨喜怒道:“不用,先去歇着吧,也忙活一晚上了。” “是。”白管家关门出去了。 辛盐心里却翻江倒海。从刚才的对话她听出似乎有人图谋不轨,南川修摆好陷阱瓮中捉鳖,她好巧不巧加入了翻墙大军……? 这个运气……辛盐觉得她现在要是出门买彩票,一定能中。 前提是——出去。 “南川先生,我真的是因为喜欢您才会情难自禁,您千万不要误会……”为了保命,辛盐决定再厚颜无耻地表一回白,谁知南川修并不买账。 他淡淡看过来,“先睡一觉,明早我送你回去。” 言罢,起身出去。 辛盐待立在窗边三秒,然后冒出几个问号——这是被软禁了还是等着秋后问斩? 不管怎么样,南川修既然发话了,她就不能擅自离开。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不能往大了捅。 辛盐晃了晃腰间的瓶子,愤恨道:“都是你们害的!” 里面有亡灵抱怨,辛盐说:“是伊芙直接闹的没错,但我知道你们没一个是不想逃的。都老实点!” 伊芙就是刚才那个觊觎南川修的艳鬼,三十五岁,美丽热情的巴西女郎,死于一场车祸,死后面容可怖,辛盐收服她之后有三天没吃下东西。 门外,白管家并没有去歇息,而是等在一侧。 见南川修出来,他脸色不像屋里那样平静,皱眉道:“少爷,光是这个月已经第三批了,之前还只是小打小闹,现在直接追到府上,这不像是商场上的对家啊,更像是……仇家。” 说来别人肯定不信,堂堂南川家太子爷竟然被一股不知名的势力死咬了半年之久,对方出手狠戾,明摆着取他性命。 周旋许久,今天终于捉到两个小喽啰。但对方身份依旧是谜。 相较于白管家的凝重,南川修不动声色,他边往三楼卧室走,边淡淡道:“人先关起来慢慢问,实在不说,就丢进后面兽圈。” 白管家应了个“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问:“辛小姐怎么办?” 白管家刚才只顾着去抓人,后面进了房间才知道辛盐在,他刚刚浅略看了眼监控,完全被辛盐的身手惊呆。同时也深刻怀疑她午夜造访的目的。 说白了,白管家怀疑辛盐和那群人是一伙的。 南川修脚步不停,语气没什么起伏,“明早打包送去沈家。”走了几步,又加上一句,“我亲自送。” 白管家一愣,太子爷要亲自登门问罪? 第一卷 第10章 暗藏祸心 辛盐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既然出不去就乖乖留下。 她在房间里转一圈,把摄像头的位置都弄清楚了,这才放心地去浴室洗澡。没办法,在飞机上待了十多个小时,刚才又一路疯狂追击亡灵,再不洗就发酸了。 洗完澡,把头发一吹,裹着干净的浴袍倒在绵软的床铺上,辛盐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闭眼即进入梦乡。 监控摄像实时将画面传输到平板,南川修坐在卧室沙发,看着屏幕里熟睡的少女,黑眸不辨喜怒。 少女睡觉也不老实,翻个身,手脚往边上一横,漂亮伶仃的左肩和修长的大长腿一览无余。 南川修随即摁灭屏幕。 辛盐一夜安眠,要不是实在饿得慌,她想一直睡到晚上。 阿姨敲门进来,请她下去吃早饭。辛盐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跟着往楼下走。 餐厅里饭香四溢,长条柚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南川修坐在主位上神色不明地看过来。 辛盐自发拖开另一副餐具面前的椅子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目光不经意和南川修撞见。男人的丹凤眼实在过于漂亮,眸色又过于幽深,就算是轻轻一瞥也不自觉给人压力。 睡得意识昏沉,冷不丁被南川修的目光一激,辛盐神魂归位,不幸被牛奶呛到了。 她脸涨得通红,正在为难之际,一只腕骨清晰的手横到面前,指间夹着两张印花纸。 辛盐一愣,飞快用印花纸掩住口鼻,咳了几声疏通气息,这才笑着颔首道,“谢谢您南川先生。” 南川修没说话,低头优雅用餐,一直到早餐结束连个正眼都没再给。只是在辛盐连续让厨房添了三碗粥、再加六个肉包子时,他俊眉微蹙,脸上表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不屑。 他心里想的也许是,原来沈家拿来充数的野丫头不仅傻,还是个饭桶…… 没办法啊,辛盐就是吃的多嘛,神乐一族修习灵力很耗费卡路里的。虽然尔郁说过很多次,她妈妈辛芷就不是壮汉饭量…… 辛盐白皙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相毫不做作,也不难看,但是仙女一手一个肉包子大口啃食的画面过于幻灭,连候在一旁随时准备加菜的阿姨都惊呆了。 半个小时后,辛盐擦擦手,满足地起身。 南川修早已用完餐,坐在主位上看平板,此时眼皮一掀,淡淡看过来,“上去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辛盐顿时睁大眼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南川修恶名在外,辛盐还以为今天要接受什么惨绝人寰的拷问,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放人。 但是,他亲自送? 大可不必。 辛盐说:“您这么忙就不劳您大驾,我自己可以回去。” 南川修扣下平板,不咸不淡道:“不是说喜欢我爱我到情难自禁,我送你回去,反而不高兴?” “啊?……呵呵……” 辛盐瞬间仿佛被雷劈了一道,她眨了眨眼睛,尴尬而不失甜美地笑道:“我、我当然高兴,只是您日理万机,我怕耽误您的正事。” “再忙送你回家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南川修声色淡淡。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辛盐转身上楼,脸色随即变换,心道糟了糟了,南川修肯定是要上门找茬,怎么办怎么办…… 她正纠结,没走两步,后面传来男人淡漠的声音,“既然要做我的人,就要守我的规矩——” 辛盐步子一顿,眨巴着大眼睛转身,不及开口,南川修说完后半句,“第一件事,衣服穿好做个人。” 衣服穿好可以理解,但是做个人……? 她哪儿不像人了? 辛盐下意识低头,身上穿的还是昨晚洗澡后换上的浴袍,腰上系着金藤腰带挂着琉璃瓶。这装束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不算出格。 可就是浴袍太宽大,辛盐又太瘦,饶是一米六八的身高也撑不起来,稍微一动领子就往两侧滑,一字锁骨显露无疑,连带着还未完全成熟的胸前风光也有所外露。 这形象就算放在国外大街上也引不起一点波澜,巧的是辛盐在这方面还有点迟钝,她提起浴袍下摆,光溜溜的大长腿左右伸了伸,纯真道:“衣服怎么没穿好了,浴袍难道还有新式穿法?” 辛盐很漂亮,身材亦是比例奇佳,略显艳情的动作配上完全天真的表情,杀人于无形的洛丽塔。 旁边阿姨不禁侧头回避,南川修倒是面色如常,目光冷冷,顿了几秒开口道:“要想搔首弄姿不如换个场合,我还没忘记你刚才狼吞虎咽的饿鬼形象。” 说完,起身离席。 辛盐看着他修挺的背影挑了一下眉,嘴那么毒,一点也不可爱…… 意外的是,辛盐回到房间,发现昨晚换下的衣服已经被洗好叠好放在床尾。客房服务真到位,只可惜处处暗藏祸心。 换好衣服下楼,白管家领着她出去,南川修已经坐在白色劳斯莱斯的后车厢里。 辛盐和他并排而坐,车子平缓行驶,她心里却像坐过山车一般七上八下。 这情绪在劳斯莱斯停在沈家别墅门口达到峰值。 司机过来开门,南川修和辛盐先后下车。八月底的气温依旧很高,但是阴天,辛盐流畅地撑开了白伞,虽然离门口没几步。 南川修不动声色地看过来,辛盐自觉解释道:“我怕热。” 南川修面无表情道:“只要不是见不得光就好。”说罢,率先迈步,俊朗的背影异常冷漠。 辛盐:“……” 好气哦。 她心道,人类懂个什么。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万物皆分阴阳,神乐一族乃月族,天生属阴,当然受不得日光直晒。 话说辛盐半夜失踪,佣人一早来敲门才发现屋里没人,沈家顿时人仰马翻。 他们都以为辛盐不愿替嫁,情急之下跑路,沈浩明气得头疼,杨宛霏满屋子转悠大骂辛盐狼心狗肺,沈宁崎呆愣在沙发上一想到南川修家的蟒蛇就浑身发颤。 哦,还有隐身人尔郁,他靠在二楼栏杆,浓眉皱成八字型。辛盐跑是不可能的,但人去哪儿了?他昨晚发现她不见之后就循着气味追踪,却在西郊缙云山附近跟丢。 神乐女和使者之间休戚与共,天生具有感应,想当年三岁的辛盐被藏在南半球那个犄角旮旯都能被他找到,而现在一个小小的安城人竟然不见了。 尔郁很郁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老了…… 佣人忽然紧张来报:“二小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南川——” 话还没说完,客厅里坐着的三个人立刻炸开了锅。先是怔愣,然后是惊喜,紧接着便是责难。 杨宛霏一马当先,边往外走边怨声道:“无法无天了!大半夜闹失踪,现在还知道回来!” “没人管教就胡作非为,不管去哪儿都该打声招呼!” “今天不给点颜色,我看你明天就要开染坊——” 剩下的话没说话,杨宛霏的怒容瞬间僵硬,目光呆愣地落在迎面走来的南川修身上。 男人白衣黑裤,俊容冷淡,一米八八的个子五米开外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更令沈家人震惊的是半夜失踪的辛盐此时乖巧地跟在他后面,莫名有种冷面总裁与软糯怪娇妻的即视感。 尔郁闪身至辛盐身旁,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辛盐微微侧头,猫眼眯起,用笑容和他交流。“相思成疾,夜半寻夫,这个解释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