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大雪簌簌而下,微风起,晶莹纯白的雪花随风飞舞,浮浮沉沉,翩跹曼妙。白衣女子站在墓前,抬眼环顾四周。 空荡荡的山谷里,满眼都是飘落的雪花。每一片雪花都闪着曾经的点点滴滴记忆,印进如墨的眸子,落在女子心里。 白衣女子轻呵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萦绕红唇。 “青女。”蓝衣女子撑了伞,踏雪而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分外清晰。 白衣女子回过头,浅笑,“我早已不是你的青女。” “下一代青女年纪尚幼,你还是唯一的青女。即使代代更迭,你也永远都是我的青女。”蓝衣女子走到白衣女子身边,撑着伞为她挡开风雪。 白衣女子撩开袖子,黑色的蜈蚣印记安静地趴在白皙的手臂上。她因为它失去了母亲,用它咒杀了无数人,因着它结下了孽缘,逃避它而尝尽痛苦……曾经的种种,恍如隔世。 “我是祸水吗?”白衣女子放下衣袖,伸出双手,雪花轻轻落在她手心,继而融化了。 “天下风云变化,他人命运沉浮,这些都不是青女能掌控的。青女,你只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奇女子。”蓝衣女子温柔地看着白衣女子,这个世界,只有眼前人值得她付出所有的温柔和呵护。纵使双手染满鲜血,纵使冷酷无情,只要对着她,便只有呵护和顺从。 “我以为摒弃了七情六欲便会平淡安稳地度过一生。我以为此生只把自己当做杀人工具便会像草木一般死去。原来我错了呢。”白衣女子依旧笑着,眼眶却泛红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有些事情,纵使我想尽办法拒绝和逃避,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的戏弄。” “我以为我会后悔打破心上的坚冰,原来我错了呢。” “痛过之后方知珍惜。我不后悔!我不后悔遇到了他,也不后悔爱上了他。” 眼泪滚烫滚烫地滑落,滴落到地上,融了积雪。我渴望阳光,渴望美好,下个春天,请再绚烂一些。 正文 第一章 不祥之人 白羽墨站在房檐下,精致秀气的面容有几分冷漠,她眼神淡然地眺望着山谷,如瀑的黑发顺从地披散下来,一支玉簪将两侧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耳鬓留下些许碎发随风轻轻盈动。一袭洁白如雪、轻如蝉翼的广袖罗衫,随风轻轻飘起,周身清冷出尘的气息,恍若仙子降落凡尘。 “青女,暴雨将至,进屋吧。”丫鬟丁雯取了黑色披风轻轻披在白羽墨身上。 黑色的披风和白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半洁白,一半黑暗,宛如她一般。 她朱唇微启,应了一声,脚下并未挪动半步。抬眼,漫天青灰色的乌云,增添了几分寒冷萧瑟。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阵狂风起,倾盆大雨紧随而来。 北方战事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了,以他的性子该耐不住了吧。白羽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旋即逝去,她眸子一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白皙的手腕上,一条墨黑色的蜈蚣刺青十分扎眼。 沉闷的钟声从谷底传来,在雨声的掩盖下若隐若现。这是玄冥国国君——殷啸天,召见她的信号。 “青女,何时起程入宫?”丁雯上前一步,语气温柔而干脆。多年的杀手生涯,练就了她敏锐的感官,即使细微的声响,她也能快速捕捉到。 “日落时分。”手腕处的蜈蚣刺青一闪身,向手臂爬去。白羽墨抬眼山谷,清亮的眸子映着暴雨的水帘,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是个能带来死亡的不祥之人。这次的任务,不知道又会死多少人。 马车在夜幕下驶进玄冥国国都,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回响,显得十分突兀。 “快看,妖女来了。”一个小男孩压低了声音躲在门缝后向外看。 “小心她咒死你。”女人压低了声音呵斥着,“啪”的一声关了门。 白羽墨一身黑色锦缎,散发着冷酷死亡的气息,她眼睛微闭,气定神闲的坐在丁雯对面。仿佛进城之后的议论声唯独避开了她的耳朵,没有扰她半分清净。 “青女,婆婆嘱咐这次要小心点。若是皇上命令青女用能力咒杀敌军,范围太大,恐怕会伤了身子。”丁雯试探着问,她知道青女向来不喜欢她多嘴,尤其在使用能力这件事上。 白羽墨没有睁眼,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待马车走了好一段路她才接话,“殷啸天不会让我用冰蓝杀了所有人。”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幽深墨黑的眸子映射出凌厉的光,“除非他想血尽而亡,或者杀了我。” 丁雯后悔不该提这个话题,她咬了唇,低下了头,一脸落寞。青女在她心中永远是冰清玉洁,傲骨寒梅。她知道每次驱使冰蓝杀人,青女身上的蜈蚣就会活跃起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借命中带火的男人克制,而这血的拥有者高高在上,解药不可轻易而得。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白羽墨闭了眼睛,不再看丁雯。这个丫鬟跟了她十几年,她那点心思,她一看便知。许久,她幽幽的开口,“生气了?” “丁雯不敢。”丁雯垂下眼,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顺从的样子,让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那只是任务而已。只有不断地完成任务,我才有活下去的价值。不用替我可怜。”白羽墨淡淡的语气,仿佛早就顺从了命运的安排,既不怒,也不哀。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大内侍卫郑飞已经备好了轿子候在门内。白羽墨在丁雯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黑纱幕篱垂至腰际,宫人们完全瞧不见她的面容。 她踏着台阶,坐上了轿子,丁雯则在轿子一侧跟着。宽敞的轿子上是一座精心雕刻的镂花座椅,上方圆形的金色华盖遮了星月,淡紫色鲛纱帘幕从华盖上垂下来,微风扯起一角纱帘,轻轻翻动。坐在轿子上的白羽墨,清瘦挺拔,世间万般皆不为所动,尽显超然气派。 轿子行至国君殷啸天的寝宫前停下,郑飞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带着属下退下了。 “丁雯,隐去吧。” “是。”眨眼间,丁雯从白羽墨面前消失了。 白羽墨纤纤玉手附在宫门上,未有任何迟疑推开了宫门,一个身穿金线镶边黑色龙袍的人站在前殿,负手而立。 白羽墨取下幕篱,如雪的面容在黑衣的映衬下,更显娇嫩。“靠一个巫女打仗,不觉得羞愧吗?” 殷啸天转身走过来,修长的手指撩起白羽墨耳畔的乌发,摩挲着。他弯下腰,俊美的容颜慢慢靠近,薄薄的唇戏谑的笑着,凑到她耳畔轻声说,“我只是想念你的温度了。” “殷啸天,请自重。”白羽墨丝毫不为所动,清冷的眼神淡然地看着前方。 “哼!”殷啸天甩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人,“还是你身上的蜈蚣印活跃起来的时候更惹人怜爱。” 闻言,白羽墨黛眉微蹙,“如果你只需要一个惹人怜爱的女人,恕我不能奉陪。”说完,转身欲走。 殷啸天上前一步,猛地用力拉住白羽墨的手腕,手上青筋尽显。他压低了声音,隐忍着说,“你不要惹我生气!” 白羽墨抬头对上殷啸天的视线,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明净,略带些许疑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杀人工具说这些浪费时间的话,“应龙国已经夺了我们一座城池,并且有继续南侵之势。现在两军僵持在落霞关,一旦那里被攻破,失守的将不止是一座城池。” 殷啸天眼里的白羽墨美丽绝然,清秀的面孔上却是一派冷漠的表情。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波澜,没有一丝情绪。 究竟怎样做才能在她心里划下痕迹,哪怕留下的是仇恨也比无视要好。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分,纤细的手腕仿佛快要被他捏碎。 “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白羽墨并未退缩,哪怕手腕已经泛红。 殷啸天咬牙切齿地说了声“是。” “萧承将军也不过如此。”白羽墨冷淡的说。玄冥国最负盛名的大将军,竟然连一个关卡都守不住,想来实在可笑。 殷啸天放开了手,她长年住在山里却对朝廷官员和各种战事了若指掌,不愧是白羽墨。他迅速转身拿了战时地图在桌上铺开。“这次应龙国带兵的是征远侯,欧阳临渊。此人谋略胆识过人。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白羽墨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侧身问,“这次的目标是欧阳临渊?” “不,我要他们全军覆没。”殷啸天定定的说。 白羽墨眼珠一转,已经猜出一二。看来厉害的并非只有将领。她收起银针,仔细看了看地图,青葱玉指划过落霞关继而停住,修长娇嫩的手指轻轻点着地图,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次不用她出手了。 她转身戴上幕篱,拉开了宫门。 “做不到?”殷啸天挑眉。 “大雨将至。三日后,落霞关必有山崩。你的谋略呢?”白羽墨并未转身,她留下这句话便径直离开了皇宫。 殷啸天一把掀了桌子,狠狠地踩在地图上,“我的谋略呢?哈哈哈哈……可笑至极!” 三日后,应龙国先头部队全军覆没。玄冥国乘胜追击,夺回城池,将敌军逼退三百里。 正文 第二章 将死之人,与我何干 太阳走过中天,向西倾斜。翠绿的山林笼罩在一层金色的薄纱中,鲜亮欲滴的叶子反射出太阳的光,加重了燥热的气息。东边远处的天空飘着几片乌云,黑压压的向这边聚拢。白羽墨挽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清点了一下采来的药材。 玉仰山草木茂盛,可以入药的植物很多,毒虫等各种有毒的动物也很多,不熟悉这里的人若是误闯了这深山,定会九死一生,活命,全看运气。 但是,白羽墨从小在这里长大,玉仰山对她来说,就像自家后花园一样,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她闲时经常会上山采药,回去配制各种毒药。 今天一上午,收获颇丰。竹筐里这些药够她用上一段时间了。她背好竹筐,转身寻找丫鬟丁雯。 远远地看见丁雯站在青石之上,手里抓了一条蛇,干脆地扔进竹筐。 “青女,这里有个人。”丁雯看见青女,冲她招了招手。 白羽墨走过去,没看地上的人,反而一把夺过丁雯手里的竹筐,一条青蛇和一条黑黄相间的蛇堆在筐底,瘫软的身子丝毫不见蠕动,“活口呢?我又不是让你捉来吃的。” “是,丁雯知错了。” 白羽墨把竹筐还给丁雯,转身向回走。 “青女,这个人怎么办?”丁雯指着躺在青石上面的人问到。 想不到这荒山野岭也会有人。地上的人听见对话,不禁动了动手指。他为了躲避追兵,逃进了这座深山。追兵看见他进山的那一刻,都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像是忌惮着什么似的。他的处境容不得他多想,只能向深山走去,却没想到这里比外面更加凶险,万分小心还是被毒蛇咬伤了。身受重伤的欧阳临渊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试图发出声音。他不能错过这个活命的机会。 白羽墨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个人,那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地遮住了半边脸。浑身多处伤口,脚踝已经浮肿,发紫的皮肤上有两个暗红色的血印。 “救我……”倒在地上的人艰难地抬头,发出沙哑的声音。 “将死之人,与我何干?”白羽墨冷漠的留下了这句话,转身走了,白色的倩影没有一丝犹豫。 “是。”丁雯想跟上去,却被地上的人抓住了脚踝。 “你相信因果报应吗?”那个人的头抵在青石之上,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一般,带着一种绝望。 丁雯甩开了那个人的手,快走几步跟上了白羽墨。 最后的挣扎就这样结束了。欧阳临渊裂开嘴苍白地笑了笑。从出生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被别人觊觎着,被人视为眼中钉不除不快,现在,那些人终于可以如愿了。 为什么,坏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却要接受这般命运。 天空飘来了几片乌云,几滴雨零星地落下。欧阳临渊张开双臂,仰卧在青石之上,“老天无眼!”他认命似的闭上了双眼,颤动的喉结,压着几分痛苦的隐忍。 白羽墨和丁雯回到青云居的时候,乌云已经塞满了天空,看来又有一场暴雨要下。入夏之后,每到未时总要下一场暴雨,傍晚时分又会放晴。如果人心也如这暴雨一般容易预测就好了。 沉闷的雨声扰人心烦。白羽墨把药材分类放好之后,百无聊赖地研究起丁雯抓来的两条死蛇。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蛇身,冰冰凉凉的触感竟赶走了几分燥热。 那条黑黄相间的蛇是金环蛇,金色和黑色相间的条纹,煞是鲜亮好看,等会儿让丁雯把它炖了汤。 “墨,见死不救就是杀生。”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为这句话增添了几分威严。未见人,声先威。 白羽墨放下蛇,莲步轻移,向门口迎过来,她替婆婆收了伞,放在门边。 “婆婆。这些道理不要再与我说了,都已记下了。”白羽墨扶婆婆入座,转身要去泡茶。只是翻遍了药堂也没找到茶叶。 “记下了?不见得吧。不是‘将死之人,与我何干’吗?”婆婆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瞥了一眼白羽墨。她的话,墨到底听进去了几分? 白羽墨手里握着茶碗,怔在原地好一会儿,她眉头紧皱,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朱唇吐出冷冷的声音,“丁雯!出来!” “在。”丁雯瞬间出现在白羽墨身边。随时随地守护青女,是丁雯此生最大的使命。 “去把那个人捡回来。”白羽墨望向门外,一道闪电刺穿云层,闪入她眼底。紧接着,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倾盆大雨如浓密的珠帘,挡住了远处的视线。雨滴猛烈地撞击着地面,激起阵阵水花。 “是,青女。”丁雯没有打伞,她施展轻功,飞快的离开了她们的视线。 丁雯消失后,白羽墨寻了水壶,给婆婆倒了杯白水,顺便坐到了婆婆侧面的座椅。她眉头舒展开,语气也变得柔软,“婆婆,这下不用说教了吧。” 不消一炷香时间,丁雯就把那个人带回了青云居。雨水把他们湿了个通透。丁雯把男子送到西厢房,安置在榻上。自己则回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药房和青女禀报。 火苗劈啪作响,药罐盖子周围不断冒出水泡。白羽墨拿着蒲扇,弯腰坐在矮凳上,白色裙摆被紧紧拢起,没有沾上一丝泥土。她守在药罐旁,时不时的扇一扇火。 “青女。”丁雯推门进来,绛红色紧袖罗衫干净利落。 “真多嘴。”白羽墨并未回头,她拿起药罐盖子又加了几味药进去,专注地熬药。 “青女……婆婆让你去救那个人。”丁雯的声音很小,生怕激怒了白羽墨。 救他?真是猜不透婆婆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母亲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更何况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杀生而存在,见死不救又有何不可。白羽墨没接话,反问,“你的匕首呢?我配了新的毒药,这就给你的匕首浸上。” “青女,婆婆说不可以用那个人试药,也不能让他死了。”丁雯抬起手臂,手里顿时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白羽墨接过匕首,起身取了装有毒药的白瓷瓶,浓稠的黑色液体缓缓覆盖在匕首上。她用竹片把毒药均匀地涂抹开,又把匕首放在火上烤,待匕首变了颜色,再洗去,然后再次抹上毒药,如此反复。 弄好之后,她又拿起那条金环蛇,递给丁雯,“炖了它。” “是。”青女始终没说去还是不去,但是她一向没有情绪的脸上,显然能看出些许不快。丁雯也不敢多问,只好领了蛇进了厨房。 正文 第三章 以杀人之心救人 算算时辰,再耽误下去那个人就该毒发了,白羽墨拿了医药箱和斧头,往西厢房走去。真希望那个人体弱多病,又挣扎着要离开,这样便可以加速毒液的扩散,最好闹到毒发身亡,这样便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可是事与愿违,推开门,伤者安静地躺在榻上,上下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有呼吸。 白羽墨从药罐里倒了一碗药,走到榻前却犯了难。他还在昏迷中啊。 白羽墨放下药,左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右手取了一片竹片横在他上下牙之间。轻轻扳动竹片,撬开了他的嘴。白羽墨取了药,径直倒了下去。 “咳咳咳咳……”那个人被呛醒了,抬头侧身吐了竹片,剧烈的咳嗽着。药碗被他推翻在地。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干什……么!咳咳咳咳……” “救你。你被金环蛇咬伤,蛇毒会侵蚀你的经脉,你很快就会有呕吐、头晕、头痛的症状,然后全身肌肉无力、呼吸微弱,最后停止呼吸。”白羽墨语气平淡,仿佛是医者在向学徒传授知识一样详细,不带一丝情感。 “你……”欧阳临渊顿了一会儿,这么说他刚才亲手打翻了救命的解药?“咳咳……”他躺好,等呼吸平复之后,试着动了动手指。手指末端已经有酥麻的感觉,握拳都用不上力气。这算什么?不能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竟然死在自己手里。 白羽墨倒了一碗新药,“不用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这里还有很多药。” 欧阳临渊抬眼,一袭白衣的女子拿了药和竹片正向自己走来。他试着握了握拳,吃力地说,“不劳姑娘,这次还是我自己来吧。” 仰头一口将药饮尽,解药的苦味残留舌根,延伸到整个喉咙。他闭上了眼,英气逼人的剑眉深皱着,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手上酥麻的感觉不再加重,看来是捡回了一条命。 欧阳临渊睁开眼,刚才一阵慌乱还没看清救自己的人是何长相,至少要记住恩人的面容,日后也好报答。只见一位面容清秀,乌发如瀑的女子,站在床头。 她正冷眼看着自己的右腿,举起一把锋利的斧头,淡淡的开口,“为了防止蛇毒扩散,断肢是最简单的方法,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 她疯了吗?!欧阳临渊猛然坐起来,用尽所有力气推开女子。白羽墨一时没反应过来,冷不丁地跌倒在地。 不能死在这里!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他,此刻脑海里涌现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欧阳临渊起身想跑,不想双腿无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头发蓬乱,浑身血迹斑斑,此刻正拖着肿胀发紫的右腿吃力地向门外爬去,堂堂征远候这辈子都不曾如此狼狈。 门前闪过一个人影。一双紫色金线彩牡丹绣花鞋停在欧阳临渊身边。 “墨,我几时教你用斧子解蛇毒?” 白羽墨侧过脸,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丁雯,扶公子回榻上。”婆婆转身吩咐到。 丁雯看了看白羽墨,见她微微点头才回话,“是。” 白羽墨扔了斧子,拿了小药箱坐到榻前,她把欧阳临渊右腿小腿以下的衣裤撕去,小心地清洗着。用一条绳子系在大腿处,把小刀在火上烧红了,摁住他的脚踝,小心翼翼地划开一道口子。黑色的污血顺着刀口流了出来。 “丁雯,药。”白羽墨仔细观察着伤口,接过丁雯递过来的药,喝了一口,又用药反复漱口。然后俯身一次次吸取毒血,然后吐掉,直到血色变红才停下来。 她松开他大腿处的绳子,用衣袖擦去自己嘴边的血痕,殷红的颜色瞬间在雪白的绸缎上晕开,像极了雪天盛开的红梅。 白羽墨撕下弄脏的衣袖,丢在一边,取出纱布小心地替欧阳临渊包扎伤口,她舒展眉头淡淡的开口,“婆婆,鬼影的新毒药已经调好了。可以让他们过来取了。” 鬼影是一个神秘的暗杀组织,传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仿佛出没于暗夜的鬼魅,能轻易取走任何人的生命。而鬼影在白羽墨眼中,不过是一个买她毒药的组织而已,她为鬼影配制毒药,不求钱财,只换信息。 “哎……”婆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厢房。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婆婆给白沐雪的灵位点上了三支香,对着牌位轻叹,“沐雪,纵使有情感会让墨深陷危险,但是……我还是不忍看她变成一个冷血的杀人工具。如果当年不是亲眼目睹你惨死,她会不会也像你年轻时一样开朗……”婆婆抹了抹眼角的泪,年纪大了就是经不起回忆,稍微想想往事都会伤感。 “丁雯。”白羽墨手拿蒲扇坐在药罐前,眼里映着跳窜的火苗,“那个人的伤势怎么样了?” “青女何不自己去看看?”青女何时这样在乎过别人的生命?丁雯不禁在心里窃喜,她不在乎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会不会遭天谴,但是她不希望青女因为杀戮而遭报应。婆婆说,青女缺少对生命的尊重和重视。救这个人,说不定会改变青女的一生。 “丁雯。”白羽墨没有答话,反而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在。”丁雯站在白羽墨身后等待回应。可是过了一炷香时间都不见青女开口,她试着叫了一声,“青女?” “恩?”白羽墨晃过神儿,向药罐里加了几味药。“什么事?” “没有。”丁雯叹了口气,青女看来没有去看病的意思,还是她去吧。 十五天之后,白羽墨依然守在药堂给欧阳临渊煎药。她算了算,那个人应该快要痊愈了。 “丁雯,鬼影那边有消息了吗?”白羽墨从火上拿下药罐,不经意的开口。 “回青女,朝中确实有人正在谋划叛变。” “我为殷啸天所用这件事,朝野上下皆知。想要叛变,必定会先悄无声息地除了我这个眼中钉。这几日青云居可能要来客人了。你准备一下吧。” “是。” 这次又要杀多少人呢?白羽墨倒好了药,盖上盖子装在小提篮里。“给那个人送过去吧。今天是第十五天,喝完这付药他的蛇毒就清干净了。婆婆交代的事我做好了,剩下的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是。”丁雯接过小提篮,转身出了药房。自从那日为那个人清理伤口之后,青女再未踏进西厢一步。除了煎药,所有事情都推给了她。 丁雯推门,那个人正站在桌案前挥毫,“公子,喝药了。” 欧阳临渊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笑言,“又是你。你家青女呢?” “公子莫不是想寻死了?” “这辈子敢对我举起斧子的,白羽墨是第一个。”欧阳临渊眼中满是笑意,暗地里想杀他的人那么多,敢明着对他举起武器的,这个女人还真是第一个。 他这时还不曾想到,能让他动心的,这个女人也是第一个,并且是唯一一个。 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身上的伤基本痊愈,小腿的浮肿也消了下去。要不是白羽墨禁止他活动,真想练上几式功夫舒展舒展筋骨。即使不情愿听那个疯女人的话,欧阳临渊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 “公子,你的蛇毒已经清干净了。”丁雯收起药碗,侧身对他说,“这几日青云居会有不速之客,到时候还请公子自保。” “不速之客?”欧阳临渊早就察觉青云居很多东西都有皇室印记,现在看来,这个小小的青云居确实不简单,越是不简单他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大病初愈又手无寸铁,我怕是又要去鬼门关走一趟了。” 丁雯一闪身从欧阳临渊眼前消失了。不消一会儿工夫,她又出现在他面前,手里多了一把剑。“看你虎口已经磨出茧子,想必是用剑的。”她把剑扔过去,欧阳临渊抬手接住。 “移形换影,姑娘好身手。” “青女说过,最不会多嘴的就是死人。”丁雯亮出匕首。 “你家婆婆说过,要救我。” 丁雯听到这句话,果然收起了匕首。 欧阳临渊猜得不错,那个白羽墨虽然十分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救了他。只要婆婆不让她们动他,他就会很安全。 月上树梢,万里无云的夜空被月光照的清亮。窗外树叶随风摇曳,映在窗上竟有几分张牙舞爪之势。 欧阳临渊和衣躺在床上,手里紧握着剑,竖起耳朵捕捉任何一丝声响。树枝被重物压住的声音,衣服擦过树叶的声音,沙子被踩到的声音,甚至挥手打暗号划破空气的声音都不断地将紧张的气氛拉向高潮。 兵贵神速,他到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一方会措手不及。 正文 第四章 偷袭 窗户纸被小心翼翼地戳开了一个洞,迷魂烟顺着细长的竹管缓缓地飘散开来。房门被缓慢地推开,几个黑衣人摸进了屋。带头的黑衣人亮出剑,一把掀开了被子。 枕头? “有埋伏!”黑衣人慌忙转身,脖子却对上了一把利剑。持剑人身躯凛凛,目射寒光。黑衣人心下大惊,青云居这么多个房间,他们竟然抽中了下下签。 “你们是什么人?”持剑人冷声问。 黑衣人从进门到回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此刻另外两个人却已经倒在了地上,可见眼前持剑人的身手之快。黑衣人自知没有胜算,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一死,倒不如…… 欧阳临渊上前一步抓住黑衣人,黑衣人已经断了气。“咬舌自尽?青云居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刺杀她们竟然用上了死士。” 院子里传来打斗声,欧阳临渊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来到院内。 白羽墨手持长剑,一袭黑衣站在院子中间,眼神冷静地扫过四周,几个黑衣人围成圈将她困住,双方僵持着,谁也不敢妄自出手。 丁雯手持短剑正与几个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 欧阳临渊察觉背后有人,猛然回头,只见婆婆从阴影处走出来,嘴里念叨,“看来我真是老了。”她在欧阳临渊身边站定,“你身手不错,不介意给我这个老者当一回护卫吧。”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话间,已有黑衣人向两人袭来。欧阳临渊迎上去平剑横扫,两个黑衣人来不及后退被剑气所伤。黑衣人捂住伤口向后快退几步,又有几个黑衣人聚过来,各个手握大刀,蓄势待发。 不断有黑衣人向前院汇集,竟然有二三十人之多。 白羽墨与黑衣人一直僵持不下,她冷然开口,“不出手吗?这场刺杀真是索然无味。”她左手一挥,三把飞刀脱袖而出,直中正前方三个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轻易将飞刀拔出,伤口似乎并不深。其余几人左右对视,心想这妖女也不过如此,遂群攻而上。白羽墨提剑向前横刺,待黑衣人闪身躲避之际冲出重围,转身挂剑飞挑,挡开了黑衣人的刀。就一眨眼的空档,丁雯已经收拾了手上的黑衣人,橫剑挡在白羽墨前面。 “青女,我来迟了。” “疏于练功,当罚。” “是,青女。”丁雯右手持淬毒短剑,左手亮出五把飞刀。飞刀急速甩出,正中五人眉心。 “胸口中了刀伤的三个人留活口。做不到就禁食三日。” 激战之下留活口,这分明是在存心刁难。丁雯没有回头,她知道青女此刻定是冷静而坚决,那清冷淡然的眸子不显半分恶意,仿佛这是理所应当之事。她不再做多想,断然应声,“是,丁雯领罚。” 白羽墨不再担心眼前的黑衣人,反倒把目光定在了欧阳临渊和婆婆这边。 纵观全局,过半数的黑衣人竟然都聚集在这一老一病四周,难道是盘算着要从弱处下手,先杀两人削弱青云居实力,然后再集中剿杀自己?白羽墨冷然一笑,谁下的命令,竟是要全灭青云居,好大的胆子! 欧阳临渊仰身云剑挡开黑衣人的刀,飞身一跳转身劈剑而下,剑锋冷寒,震得几个黑衣人弹倒在地。 一人之力再强,围攻之下必有疏漏。欧阳临渊飞身跃起之际,一个黑衣人提刀向婆婆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羽墨挥剑割伤手臂,嫣红的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流下,她两眼浮现蓝光,死死盯住黑衣人。 砍向婆婆的黑衣人脖子瞬间被一条蓝色的蜈蚣围住,蜈蚣咬破黑衣人的脖子,蓝色毒液迅速渗进皮肤。 “啊啊啊啊!”黑衣人扔了刀,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要把冰蓝扯下来。无奈冰蓝缠得紧,丝毫不为所动,吐出的毒液迅速扩散。黑衣人脖子的伤口以双眼可见之势腐烂开来,一时间血肉模糊。刺痛不断冲击着黑衣人的神经,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着,不消一会儿便断了气。脖子处竟然露出森森白骨。 所有黑衣人都停了手,不断有刀掉落的声音。不少黑衣人捂住耳朵,发狂似的吼叫起来。 “妖女!啊啊啊啊,妖女啊!快跑!” “我们都会被杀的,啊……哈哈哈哈”有些黑衣人抬刀自刎。 丁雯趁黑衣人慌乱之际,几个闪身割断了黑衣人的喉咙,他们来不及反抗就悄无声息的倒下了。她清理余党之际,还不忘把麻醉针刺进三个黑衣人的脖子,防止他们自杀。身手之快犹如闪电。 纵使征战沙场多年,欧阳临渊看到眼前这一幕,也不免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回头看向白羽墨,只见她眼中闪着蓝光,一只黑色的蜈蚣扭动着身体从她白皙的脖颈处爬过,闪入黑衣之下。 乌云遮了月亮,黑压压的气氛压向青云居。随着乌云而来的,还有几个黑衣人。他们身穿黑色绸缎夜行衣,左胸前以金线绣着一枚倒扣的月牙。 “婆婆,我们来取药了。”带头的黑衣人身材魁梧,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婆婆转身去药堂取药,丝毫不提受袭之事。 丁雯把三个昏睡过去的黑衣人扔到来人面前,“李林,这三个人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是谁。” 李林环顾满地尸体,只觉得来晚一步,错过一场好戏。 白羽墨收了剑提醒到,“这三个人分别中了三种不同的毒,记得把毒发时的情形记下来交给我。毒不致死,你可以放心审问。”她的眸子已经恢复黑亮的颜色,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说完她转身向药堂走去。 “等等,你……”欧阳临渊几步跟上拉住白羽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白羽墨抬眼看向他,“要杀你,我随时做得到。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她的声音略显疲惫,这几句竟然是在威胁他。 欧阳临渊笑了笑,柔声说,“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 丁雯挑开欧阳临渊的手,厉声道,“青女岂是你能……” “好。”白羽墨打断了丁雯的责备,清亮的眸子如夜色一般深邃,“这是他保护不周所致,理应他来包扎。” 欧阳临渊对剑伤的处理再熟悉不过,只是现在手上的动作却有些迟疑。一只黑色的蜈蚣印记趴在白羽墨手臂的伤口附近,时不时爬动一下,竟似活着一般。 “只是胎记而已,不必在意。”白羽墨闭了眼睛,不再说话。黑长的睫毛微弱地颤动着,看得出她正在快速盘算着什么。 欧阳临渊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处理伤口上,他隐约觉得,这个女人背后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皇家的赏赐,大批死士偷袭,奇异的能力,看来回去之后要好好调查一番。 丑时已过,白羽墨靠在躺椅上久久不能入睡。虽然现在还在三日期限之内,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但是这不断爬动的印记着实扰人心烦。 每次看到蜈蚣印记活跃地爬来爬去,母亲惨死时的情景便浮上脑海,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刻骨铭心,越是想要忘记回忆越清晰。白羽墨心慌的厉害。 “丁雯!” “在。”丁雯突然出现在白羽墨房内,垂目静候青女的指示。 白羽墨按住手臂的伤口,沉默了许久,开口吩咐到,“明天一早进宫。” “是。” 白羽墨轻叹一口气,长夜,如此难熬。 正文 第五章 人心海底针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一身黑色龙袍的殷啸天单手支着脑袋,斜靠在龙椅之上。大殿之下众臣子跪了一地。 “西南发洪水,各地哀嚎遍野,朕体恤民情才拨款放粮,你们倒是说说,这些东西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飞龙衔珠而上的朱红梁柱庄严肃穆,仙鹤香炉飘出丝丝香雾,缭绕大殿。大殿下众臣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出声,唯恐惹怒龙颜。 “徐太傅,这是你彻查的第几日了?”殷啸天低沉的声音里有几分倦怠。 徐太傅跪着爬到大殿中央,颤抖着答,“第……第三日。” “就查出这几个小官?”殷啸天拿起手边的奏折狠狠扔到大殿下,厉声呵斥,“抄了他们九族也抄不出一半赈灾粮款!” “陛下息怒,臣……臣再去查。”徐太傅惶恐地磕头,磕到流血也不敢停下,沉闷的咚咚声震颤着每一个臣子的心。 殷啸天慢悠悠地走下大殿扶起徐太傅,“徐太傅何必呢?朕帮你查如何?”他抬眼扫过众臣子,抬高了声音说,“三日之内,全部都给朕呈上密函,做不到者,斩立决。” “臣等遵命。” 徐太傅摊倒着跪在地上,“臣遵命。” 殷啸天冷哼一声,回龙椅坐定,抬眼瞥见侍卫郑飞神色焦急地徘徊在殿外。若不是急事,量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殿前乱晃。殷啸天示意王公公出殿接应郑飞。 不一会儿,王公公小跑着折回大殿,呈上一封信函,白羽墨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冰蓝。” “退朝!”殷啸天攥紧信函,直奔寝宫。 寝宫大门被踢开,刺眼的阳光照进宫殿里。蜷缩在八仙椅上的白羽墨抬起头,几丝乱发从肩膀滑落。 殷啸天疾步走到白羽墨面前,冷毅的眉深皱着,“伤到哪里了?” 白羽墨撩起袖子,白色的纱布上渗出嫣红的血色,“事出突然,我自己割破的。”黑色的蜈蚣印记爬过白皙的手臂,钻入纱布之下。 “谁允许你让自己受伤的!”殷啸天轻轻抚上纱布,心里满是疼惜。 白羽墨仰起苍白的倦容,不解的看着殷啸天,清亮的眸子透着几分拒绝的冷意。 殷啸天轻笑一声,捏住白羽墨的下巴,冷声说,“你以为你是谁?你私用了冰蓝,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凭什么要帮你!求我!” 白羽墨眉头舒展,放下防备,垂下眼帘柔声说,“求你,救我。” 殷啸天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她,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捏碎。为什么她如此抗拒别人的好意呢?分明想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分明如此担心她。为什么非要让他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命令她!可恨,这个女人让他恨之入骨。 椒兰的香味阵阵袭来,白羽墨慵懒的睁开眼睛,寝宫之内只剩她一个人。蜈蚣印记伏在小腿处,完全安定了下来。白羽墨指尖拂过印记,劫后重生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白羽墨换洗之后,坐在梳妆台前对镜画眉,“丁雯!” “在。”丁雯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殷啸天让我在宫中住上三日,你去查查最近宫中是否有事情发生。” 丁雯没有应声,只是站在白羽墨身边。她早就知道殷啸天对青女的心意,让青女留在宫中只是想多看她几眼,顺便让她安心养伤而已。这该从何查起。 “有什么难处吗?”白羽墨停了手里的笔,看向镜中的丁雯。丁雯一向回答干脆,这次怎么需要想这么久。 “回青女,没有。丁雯这就去查。” “我去御药房寻些药材,你查完之后去御药房找我。” “是。”丁雯一闪身出了寝宫。她暗想,自古宫廷是非多,以她的能力,就算随便查查也总能查到一些事情吧。 墙头凌霄花枝条繁茂倾泻如瀑,花开正盛,随风轻舞摇曳生姿。欧阳临渊在院内练剑,长剑如芒,划破长空,剑风凛利,嘶嘶破风。 “好身手!” 欧阳临渊收了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婆婆过奖了。婆婆几时来的,在下竟然丝毫未能察觉。” 婆婆笑了笑,“可否陪我这个老太婆聊上几句?” 欧阳临渊做了个“请”的姿势,等婆婆在石桌旁坐下之后才走过去。 “你是应龙国的人?”婆婆开门见山地挑开话题。 欧阳临渊心下大惊,脸上却故作镇定,笑问,“婆婆何出此言?” “玄冥国的人不会靠近玉仰山,更别提上山。你可知道是何缘由?” “因为白姑娘的能力?”欧阳临渊试探着回答,直到现在回想起昨晚的情景,还是会头皮发麻。想必玄冥国的人早就知道白姑娘的能力,所以没有人敢靠近这里。欧阳临渊屏气凝神等待婆婆的回答。想不到青云居的人从来不过问自己的身份,竟是已经看穿几分。 婆婆笑了笑,“因为玄冥国明令禁止踏入玉仰山,违令者杀无赦。” 欧阳临渊嘴上仍然带着笑,但是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那婆婆又是如何断定我是应龙国的人呢?” “落霞关离这里并不算远。”婆婆顿了顿,继续问,“你是聪明人,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婆婆真是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欧阳临渊手心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青云居与玄冥国皇家有着某种关系,而自己是敌国的将领,只要婆婆告密,那么自己必死无疑。难道要杀婆婆灭口?可是那晚来取药的黑衣人似乎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杀组织——鬼影,如果杀了婆婆,想必活的过初一也活不过十五。 “老身一把年纪了,哪里有心想这么多。” 难道是白羽墨?早上就没见到她,难道她已经去宫里告密了?欧阳临渊担心自己安危的同时不得不对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心生佩服。 欧阳临渊握紧拳头,定了定心神,“婆婆放心,我这就离开青云居。这里所见之事,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人心隔肚皮,我又如何相信你呢?以你的身手气度来看,至少也是个将才。玄冥国有墨这样危险的人存在,难保你不会除之而后快。玉仰山没有重兵把守,万一你带领重兵攻打这里,恐怕老身就要魂丧你的剑下了。” “难道婆婆认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吗?”婆婆说的话字字句句正中他所想。自古兵家常讲兵不厌诈,他连自己都不敢保证回去一番调查之后不会带兵攻打这里。 “既然救了你,就没准备再杀你。” “那婆婆的意思是?” “我要你成为青云居的人。”婆婆看到欧阳临渊面露难色,自知胜算不大。“男儿志在四方,尤其是你这样的人。你不需要现在给我答复。” 婆婆离开后,欧阳临渊背后已然被冷汗浸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下一步的计划了。 御药房里专门为白羽墨设了一间侧室,各种药材一应俱全。白羽墨推开御药房侧门,却见一个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在桌前看书,另有一个身形娇小的药童在抓药。 “你是白羽墨吧?来来来,我看看你的伤口。”青袍男子放下书殷勤地迎了上来。 “你是谁?”白羽墨显然没料到这里会有别人,一脸惊讶的站在原地。 “我是玄冥国第一神医,祁祯啊。难道你没听殷啸天提起过?” 药童跑过来撞开祁祯,厉声责备,“陛下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她转身向白羽墨笑着解释,“他就是一个江湖郎中,口无遮拦请姑娘不要见怪。我叫依云,你可要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最好多点赏赐什么的。” 白羽墨眉头微皱,这对师徒到底是什么人? 正文 第六章 心病难医 “我的伤,自己能治。”白羽墨绕开两人,径直向药柜走去。经过祁祯身边时,祁祯侧身抬手,迅速点了她的经脉。 “白姑娘,卢医不自治,还是让我这个天下第一神医为你诊治吧。”祁祯让依云扶白羽墨坐下,小心拆开纱布,仔细观察起伤口。伤口十分整齐,看得出持剑人下手干脆利落,并无半分迟疑。只是这伤口靠手臂外侧较深,里侧较浅,难道是白姑娘自己割伤的?再细看,伤口周围的皮肤竟有几分发青,剑上有毒? “白姑娘,下手不轻啊。”祁祯笑言。 白羽墨明眸微动,冷冷地看向祁祯,“三日之内伤口不愈合,你就是庸医。” 好一个刁钻的姑娘!祁祯闻言不禁血冲心头,竟有几分怒气。 “依云,我记得御药房有份药材名簿,你去找来。”皇宫里奇珍异草一应俱全,他就不信配不出一张让她折服的方子。 “师父,那这金疮药……”依云之前只听说白姑娘中了剑伤,所以早就准备了金疮药。 “若是普通剑伤,我调制的金疮药足以。”祁祯小心翼翼地为白羽墨清理伤口,白皙细长的手指熟练地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只是白姑娘所用之剑淬了毒,怕是还需添上几味解毒的药。” 祁祯抬头对上白羽墨清冷的眸子,竟然读不出她的半丝情绪。 祁祯给白羽墨包扎好伤口,解了穴,刚想起身,却被白羽墨擒住。 白羽墨左手拽住祁祯的衣领,右手反手横握匕首抵上他的喉咙。匕首轻薄短小,寒光四射,不用细看祁祯也能猜到这匕首定是淬了毒。 依云取了名簿回来就看见眼前这一幕。她慌忙跑过来,跪在地上央求到,“白姑娘,师父只是想治好你的伤,并无半点恶意,就算刚才冒犯了姑娘,但是罪不至死啊。” 祁祯两手举起,想推开白羽墨拿匕首的胳膊但是又不想激怒她,“白姑娘,你的匕首太危险,还是收起来吧。” “白姑娘,我师父虽然不中用,但也是依云唯一的亲人。求你不要杀他。”依云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从见到白羽墨的第一眼起,她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女子比较冷漠,现在终于明白,那种异样的气息是对生命的漠视。白羽墨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依云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倔强的样子十分让人心疼。 看见眼前这两个人,白羽墨只觉心中烦躁。她收起匕首推开祁祯,转身向药柜走去。 “师父,你没事吧?”依云扶着祁祯,确认他脖子上没有任何伤口才放下心来。 祁祯把手搭在依云肩上,十分认真地说,“好徒儿,师父一直都错怪你了。原来你一直把我当成唯一的亲人来尊敬。” 依云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你要是死了,谁赚钱养我……” “……”祁祯收回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当年怎么就收了这么个贪财的徒弟! “青女……”丁雯推门而入,刚好碰上在前厅插科打诨的师徒二人,她怔在原地,他怎么会在这里? 祁祯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也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换上纯良无害的笑容问,“这位姑娘哪里不舒服?我是天下第一神医,让我来为你诊治诊治。”说着便迎了上去。 丁雯用了移形幻影闪身来到白羽墨身边,“青女。” 白羽墨并未应声,低头专心称量药材。她把称好的药约莫着分成三份分别倒到三张桑皮纸上,又转身找了几味药,配成三付不同的方子,分别在纸脚写上“痛”“痒”“吐”三个字,仔细包好之后交给丁雯,“今天晚上给中毒的人送过去。” “是。”丁雯接过药,随白羽墨向门外走去。 依云过去戳了一下僵在原地的祁祯,揶揄到,“师父,我以前就在想,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除了是天下第一神医,还是天下第一美男啊?”说完抬袖掩嘴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说起来,祁祯身姿颀长,长相俊美,确实算是个美男。只是他那见人就夸自己的癖好,让人第一眼就不愿和他扯上关系。 眼看白羽墨就要离开御药房,祁祯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白姑娘,殷啸天让你去云泽殿用膳。这是命令。” 白羽墨停了脚步,思考片刻,转身向云泽殿走去。 云泽殿外有个花园,兰花、百合花、芍药、霞草、鸢尾、六月雪争相斗艳,一位身着华服的妃子蹲在百花丛中,细心地整理着花圃。 “祁祯见过华贵妃。”祁祯一路跟过来,始终和白羽墨保持着一段距离,他没料到华妃会在这里,所以赶在白羽墨亮出匕首之前,主动上前一步请安。 华贵妃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优雅地笑着,“祁大夫怎么来了?离上次诊治不过两日光景。”她侧身看向祁祯身后的人,“这位姑娘是?” “白羽墨。” 祁祯赶紧打断了白羽墨的话,笑着说,“白姑娘是陛下的谋士之一,今天陛下请她来宫中商议军事,赏赐云泽殿用膳。” “哦。”华贵妃应了一声,仔细打量起白羽墨和丁雯,最后目光落在丁雯手里的几付药上,不禁在袖底握紧了拳头。 华贵妃左顾右盼,不敢抬头看白羽墨,生怕细看之后会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我还在想陛下刚用过午膳,为什么又让御膳房准备这么多饭菜,原来是赏赐白姑娘。” 华贵妃抬头对白羽墨莞尔一笑,“花圃也修整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她手上已经被自己掐出了红印,她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能无理取闹。 再回到御药房侧室,里面珍贵的药材已经悉数被取走了。 祁祯大惊,“宫中有人得了急病吗?怎么突然用掉这么多药材。” 白羽墨清点了一下剩下的药材,笑言,“看来病的不轻。” “白姑娘,你知道是谁生病了?”依云拉出几格存放珍贵的药材的匣子,“怎么用了这么多药材。师父,你的方子是不是配不成了?” “……” “丁雯。”白羽墨暗想,难道这就是殷啸天留自己住下来的原因? “在。” “查的怎么样了?” 近来宫中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华贵妃有了身孕。可是华贵妃自从被查出有了身孕之后,便一直身体欠安,卧床不起,几位御医看过之后都束手无策。直到殷啸天请来天下第一神医,华贵妃的身体才有所好转,这几日已经能下地散步。 白羽墨闻言,向祁祯要了一张方子便离开了。 玄心殿内,殷啸天正在审阅官员递上来的密函。白羽墨不等王公公通报就推门而入。 她将药方摆到殷啸天面前,“这是祁祯开的方子,有安神滋补的功效。从今天起,你让你宫里的人每天熬上一付药送到华贵妃宫里,保证药到病除。” 殷啸天抬头,凌厉的眼神闪着寒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久病不起是因为心病。害怕别人谋害她的孩子,害怕失去你的宠爱,患得患失才会病倒。只要这药是你派人送的,她就会安心吃药,也会深感恩宠,自然药到病除。” 殷啸天走到白羽墨面前,一把夺过药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好!王甫,按她说的做。” 王公公领了药方退了出去。 这个女人竟然让他去关心别的女人!殷啸天恨不得将她捏碎,恨不得摇醒她,大声说他爱她,恨不得把她永远锁在自己身边。他的心病谁来治? 白羽墨见殷啸天许久没说话,只是愤怒的盯着自己,竟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她开口问,“暗杀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殷啸天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太过心急。 “你杀了所有黑衣人,让我怎么查?” “我以为即使是死人,你也会查到些什么。”白羽墨冷漠的话语里带有几分嘲讽。 殷啸天拿过一本密函,“黑衣人不是玄冥国的人。他们虽然衣服、武器全是玄冥国的,但是身上带的迷魂香却是外邦之物。” “祁祯说的?”调制迷魂香的药草有上百种,能分辨这其中差别的人,少之又少。白羽墨不得不联想到那个自称神医的祁祯。 “不错。只是这多出来的几种草药在周围几国均有生长。恐怕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正文 第七章 放虎归山 徐府管家王顺一溜小跑穿过徐府大院,直奔徐太傅书房。 “大人,密信。” 徐太傅闻声赶紧起身接过密信,信封上的笔迹瘦劲,转折处可见明显藏锋,信封上没有落款。可是徐太傅一眼就认出这是那位公子的笔迹。 “赈灾粮款为我所盗,大人可如实上报。”徐太傅看完信件,大喝一声“胡闹!” 他烧了信,吩咐王顺把秦云斋掌柜请到府中议事。 “大掌柜,可曾听说西南赈灾粮款失踪一事?” “有所耳闻。”秦云斋表面上是一间字画斋,实际上暗地里替鬼影接受暗杀生意。掌柜柳如烟身形清瘦,却生得一身劲骨,“徐太傅有话直说,秦云斋只问财路,不问缘由。” 徐太傅有些迟疑,但若不想让那位公子被查出来,鬼影是他唯一的选择,他思虑再三开口,“赈灾粮款是在曲河镇境内失踪的。徐某想让大掌柜找到当时看押粮款的官兵……”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这件事越快越好,事成之后定有重金奉上。” 柳如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徐太傅是老主顾,这重金必定少不了。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徐太傅放心,这单生意日落之前就可完成。” 殷啸天彻夜翻阅奏折、密信,头痛的旧疾又复发,他此刻正躺在宫中“惜雨榭”听琴小憩。惜雨榭临水而建,半边石台悬于水上,湖岸万条柳枝垂下,恍若绿色的帘幕。琴声戛然而止,他慵懒地睁开眼睛,一身白纱衣的白羽墨映入眼帘,恍若仙子走入梦境。丁雯跟在白羽墨身边,手里拿着白色幕篱。 原来,是梦都要醒的。她是来道别的,三日之期已到。 “伤好了吗?”殷啸天起身,斜靠在软榻上,一脸疲倦。 白羽墨点了点头,御药房药材所剩无几,祁祯却在一夜之间找齐了所有药材,这点着实让她吃惊。但是这反而让她愈发不想见到那个人。 只要见到祁祯和他的徒弟,白羽墨就莫名心生怒火,烦躁不已。 殷啸天摆摆手,“你走吧。” “我听闻西南赈灾粮款并非被官员私吞,而是被盗。”白羽墨站在原地没有动。 殷啸天轻笑,“你这是在关心我?” 依然清冷的眸子,依然淡然的语气,她答,“想必密信上被检举的官员不在少数,我只是怕你杀错了人。”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殷啸天嘴角轻挑,“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密函中已经有人提到这件事了,我自会彻查。” 白羽墨垂下眼帘,“看来我多此一举了。” 微风拂过,吹皱一池碧水。紫金香炉焚椒兰,香云彩雾缭绕。琴声再起,殷啸天对着佳人离去的倩影,一声叹息。 路上马车颠簸,丁雯看着对面微闭双目的白羽墨,欲言又止。 白羽墨没有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了句,“觉得为难就不必说了。” “是。” 时机到了,一切自会明了。 御药房侧室里,祁祯正在研究新的金疮药药方。依云坐在他对面,支着脑袋想了半天,开口问,“师父,你说白姑娘既然是用自己的剑割伤自己的。” 祁祯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认真听着,“恩?” “那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有解药啊。” “……”祁祯闻言怔住。 “……”依云歪着脑袋,等待师父的回答。 “以后有话早点说!”祁祯拍桌而起,在御药房内走来走去,“又被耍了!” “哈哈哈哈哈……”依云捂住肚子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白羽墨回到青云居,正好撞见欧阳临渊在院中劈柴。 “白姑娘,回来了?”欧阳临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在没想到对策之前,他准备先留下来。 白羽墨抿了唇,黛眉微蹙,转身进了药房。 “丁雯。” “在。” “这几日盯紧他,若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尽早汇报。” “是。”丁雯闪身出了药房。 “婆婆,柴火不够了,在下去山上打些柴来。”欧阳临渊这几日在青云居帮忙干些重活儿。他和婆婆打完招呼,背着柴架上了山。 山上树木葱郁,山花灿烂,溪流纵横,飞瀑不断。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欧阳临渊放下柴架,拾了一些干柴之后,警觉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之后,他盯准树上的一只小鸟,快跑几步踏石飞身而起,准确地抓住了小鸟。 欧阳临渊在小鸟腿上绑上一条草叶,扬手将小鸟放飞。 “啪!”小鸟还未飞稳就被打了下来。白羽墨捡起小鸟,看了看它腿上的草叶,“鸟儿觅食,终会倦鸟归巢。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她回头,清亮的眸子映着欧阳临渊吃惊的表情,“征远候欧阳临渊,你要找谁?” “白姑娘好兴致啊。”欧阳临渊春风拂面,笑如骄阳,“这鸟儿实在娇俏,在下不过一时兴起,想留下一个记号而已。” “听闻征远候手下有两位得力干将,名唤铩羽、红梅,”白羽墨取下小鸟腿上的草叶,扬手将它放飞,“不知你可认识?” 欧阳临渊从婆婆的话里就已经得知此女子心思缜密,玲珑剔透,只是没想到竟然连他的两个部下都能查到。她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两个人怎么了?”欧阳临渊拨开树枝,向白羽墨走过来。 “我若替你找到他们,你会立刻离开青云居吗?”白羽墨回来见到他的时候就明白,婆婆是不会杀他的。既然婆婆不杀他,他又不肯轻易离开,那就让人带他离开。 难道她不怕我带兵攻打这里?欧阳临渊想从白羽墨眼睛里读出她的想法,但他很快便放弃了。白羽墨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宛如一湾深水,深不可测。 “一言为定。”既然自己还没找到答案,那就顺其自然。“落霞关一战,应龙国先头部队全军覆没,我虽然逃出来却也身受重伤。铩羽和红梅是生是死还犹未可知。不知白姑娘要如何找起?” “如果他们还活着,必定会相信主子也活着。如果你是他们,你会怎么做?” 欧阳临渊闻言嘴角微扬,“落霞关方圆千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主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羽墨会心一笑。 “青女,”丁雯推开药房的门,手里拿了一封信。 白羽墨把从山上带回来的草药分类摆好,“等会儿拿出去晾晒。” “是。”丁雯把信交到了白羽墨手里,拿起簸箕,“鬼影带回去那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得了失心疯。另外两个人已经审问过了,他们是雷霆国的暗杀组织,只是谁也没见过出钱买凶的人。” “弹丸小国,不足为惧。”白羽墨打开信件,里面详细记载了三个黑衣人中毒的症状和吃了解药后的反应。“你替我去落霞关附近找两个人。铩羽和红梅。” 丁雯不解的看着白羽墨,“青女找这两个人做什么?” “你只管找,不需多问。找到之后把这封信交给他们。”白羽墨拿出一封信交给丁雯,“这件事,不准告诉婆婆,否则别怪我不念主仆情分。” “是。”说到底,丁雯的主人只有青女一人。之前向婆婆告密也是为了青女好。看来又有变故要发生了。 丁雯找到铩羽和红梅的第二天晚上,青云居再次迎来黑衣人。只是这次,黑衣人只劫走了欧阳临渊。 “墨,你到底想干什么!”黑衣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婆婆一猜就知道这是白羽墨的主意。 白羽墨扶婆婆坐下,“婆婆,人要走,何必留。” 婆婆长叹一口气,那个欧阳临渊表面上和气,谁又知道他温润如玉的笑容背后藏了多少计谋。 但愿,青云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正文 第八章 如履薄冰 婆婆拉过白羽墨的手,事到如今再责备墨也于事无补,保全青云居只能另想他法。 “墨,你随我下山吧。” 白羽墨长长的睫毛微垂,轻声问,“不能不走吗?”这里安葬着她的娘亲,她不想走。留在这里就会时刻谨记娘亲的教诲,将一切感情都摒弃在外。总有预感,一旦离开了玉仰山,她便不能再心如清潭了。 “如果你杀了欧阳临渊,我最多责备你几句。可是你却放走了他,这是放虎归山留后患啊。我不说这件事是对还是错,只是你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必须承担后果。” 白羽墨眼神一凛,抽出匕首,向自己胳膊刺去,既然是祸患,还是趁早除掉为好。说时迟那时快,婆婆擒住她的手,劈掌打掉了匕首。 “婆婆。”白羽墨不解的看向婆婆。 “你什么时候学会滥用冰蓝了!难道沐雪的死还不够深刻吗?” 一股愤怒涌上心头,白羽墨抿了唇,不再作声。 婆婆松开手,叹了口气,“十五月圆夜,清魂归影时。丁雯,你帮我带话给赤练,就说青云居要隐于市。” “是。”丁雯领了命离开了青云居。 应龙国凤仪殿内,身着彩绣凤舞九天金色华服的南宫皇后靠在软榻上,细长的凤眼轻转,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太子欧阳宸。 “太子仍觉得她美吗?” 欧阳宸看了一眼,只觉一阵寒意渗遍全身,“母后,儿臣怎么会看上这小蹄子呢。您多虑了。” 南宫皇后起身走向跪在地上的宫女秀玉,拂袖掩嘴,邪魅地笑了起来,“太子也是你能勾引的吗?付嬷嬷,拿个镜子给她照照,让她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什么斤两。” 当年恩宠一时的惠妃陈氏就是宫女出身,南宫皇后对此讳莫如深,深恶痛绝。更可恨的是那个女人不禁独占了皇上所有的恩宠,还留下了个骁勇善战的儿子。真是死也不能死的清静一点。 付嬷嬷把镜子扔在秀玉面前,狠狠地踩了一脚她的手。秀玉的十指被抽去了指甲,模糊的血肉直接露在外面,付嬷嬷这一脚踩得她浑身汗毛倒竖。她倒吸一口凉气,咬紧下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秀玉等这阵疼痛过去,颤抖着抱起镜子,一见镜中人便流下两行清泪。镜子里的女人披头散发,恍如鬼魅。她小心地将碎发别到耳后,脸上被烧红的铁棍烙过的地方又黑又紫,皮肤向外绽开,煞是丑陋。 “皇后娘娘,秀玉……知错了。”秀玉放下镜子,向皇后深深地叩了一个头。明明是太子主动献殷勤,现在却变成了她不知廉耻勾引太子。太子花前月下说的那些承诺犹在耳边,只可惜永远不会实现了。怪只怪自己太天真,竟然奢望飞上枝头变凤凰。 “母后,快让人把她拉走吧。看得儿臣慎得慌。”欧阳宸走到皇后身边,殷勤地给皇后捶着背。 呵!好一个慎得慌。秀玉起身全力撞向桌角,“咚”的一声之后,她的世界终于安静了。她血流满面,笑着轻声呢喃,“我咒你们不得好死……” 付嬷嬷赶紧上前把秀玉拖了出去。走到门口正巧碰到李公公匆匆忙忙地跑进凤仪殿。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好了,欧阳临渊活着回来了!” 欧阳临渊未进征远候府就看见静兰公主的轿子停在门前。 “铩羽,红梅。” “属下在。”铩羽和红梅齐声应到。 “不是让你们不要声张吗?”欧阳临渊假装生气。静兰公主是应龙国的二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铩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急的满头大汗。在战场上,违抗军令立斩不赦,这算不算违抗军令? “爷,您都失踪了一个月了。再不给公主通风报信,公主非得亲自去玄冥国找您。”红梅辩解道。 “就你鬼机灵!”欧阳临渊难掩笑意,加快了脚步。 刚才还焦急地在前厅踱来踱去的欧阳静兰,一见到欧阳临渊便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礼,“静兰见过临渊哥哥。” “你来征远候府,父王知道吗?”欧阳临渊扶起静兰公主,关切地问。 “当然知道。”静兰公主吩咐随从去准备茶点,转身坐下。“静兰直到临渊哥哥安全返回都城才去向父王禀报。”说完,一双大眼睛热切的看向欧阳临渊。 欧阳临渊摸了摸静兰的头,毫不吝啬地表扬她,“我的小公主长大了!” 皇城之中,恐怕只有父王和静兰不会加害自己。尽管多年来,他一直韬光养晦,强调自己只是臣子,不会和太子争夺皇位,可是仍然有人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此次落霞关一战虽说中了敌军的圈套,先头军队几乎被山崩全灭,可是后方军队有副将程英统帅,不至于连失两城,退兵三百里。想必这之间大有文章。 欧阳临渊揉了揉眉心,明日早朝必定会有人拿败仗之事弹劾自己,该想想如何自保了。 漱玉宫宫女翠莺端着几匹淡雅的绸缎从绣娟坊离开,这几匹绸缎是要给静兰公主做新衣裳的,丝绸的光泽耀眼,翠莺看着看着竟然心生贪念,什么时候她也能穿上这样的绸缎。经过御花园时,一抬头,太子迎面走来。 “翠莺见过太子殿下。”翠莺躬身向太子行礼。 欧阳宸托起翠莺的下巴,端详了好一会儿,暧昧地说,“翠莺,你今天真美。” 翠莺羞红了脸,轻轻偏过脸,娇羞的答,“太子殿下说笑了。” 越是羞涩越是诱人。欧阳宸将翠莺扶起,绕到她身后,一双手环上翠莺妖娆的细腰,他把一块腰牌塞到翠莺怀中,俯身到她耳边轻吹一口气,“今晚来太子府。别让我等太久。” 慵懒的声音低沉地萦绕耳旁,翠莺只觉全身酥麻,耳朵热的发烫。她向另一侧倾了倾身子,微微点了点头。 欧阳宸邪魅一笑,放开了手,打开折扇,摇扇而去。刚走几步回头问,“翠莺,静兰呢?” “回太子,公主去征远候府了。” “哼!”欧阳宸甩袖而去,“这个吃里扒外的贱骨头。” 烈日炎炎,应龙国国都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居”里,三位醉醺醺的公子在雅间畅谈荒唐事。 “邱公子,手段高啊,随便一个罪名就把那刁民关进牢里了。” “我这刑部二公子的名号可不是乱叫的。” 哈哈哈…… “欧阳兄,你的白毛小狐狸找回来了吗?”刑部侍郎邱大人的公子开口问。 “当然找回来了。那小畜生竟然跑到城外去了。”欧阳宸仰头灌下一杯酒,得意的说,“我连军队都出动了,还抓不到一只小畜生?” “还是欧阳兄手段高啊!为欧阳兄,干!”两位公子抱起酒坛,豪饮一番。 邱公子放下酒坛笑嘻嘻的问,“听说这军队是准备去打仗的?这你都能调的动?” 欧阳宸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是堂堂太子,整个国家都是我的,一个军队我还使唤不了了吗?”他也抱起酒坛,仰头将坛中酒饮尽,“以后别给我提这事儿!早晚要把兵权从欧阳临渊手里夺过来!到时候,你们就都等着给我俯首称臣吧。”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隔壁雅间,铩羽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去把太子揍一顿。红梅走过来,朝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爷都没说话,你在这儿激动个什么劲儿!”她回头看了一眼举杯小酌的欧阳临渊,继续说,“看你这点定力!” 欧阳临渊放下酒杯,淡淡一笑,“他要兵权,我给他就是。” 正文 第九章 白璧无瑕赠美人(上)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初升的朝阳贪婪地征服着大地,映在琉璃瓦上的金色光辉分外灼人眼。 应龙国祭台中央,巨大的应龙雕像昂首展翅,傲视皇宫。沿百级玉石台阶拾级而上,庄严肃穆的议政大殿威慑四方。 在征远候战败一事上,以太师为首的一派官员力保欧阳临渊,以太子为首的一派官员则主张重罚。最为关键的皇上欧阳弘昱却始终未表态。 太子欧阳宸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本要奏。”躬身俯首之间,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欧阳临渊。 皇上揉着太阳穴,眉间深皱,“太子何事启奏?” “回皇上,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征远候此次兵败确如太师所言,罪不及罚。但儿臣认为,征远候战败一个月后才归国,难免有勾结外邦之嫌。征远候手握重兵,万一谋反恐怕无人能挡。” “征远候,你有何话说?” “回皇上,臣这一个月都在山中养伤,绝无勾结外邦之事。”太子竟然能想到勾结外邦的罪名,着实让欧阳临渊惊讶了一番,轻敌真乃兵家大忌。他接着说,“正所谓用兵不疑,疑兵不用。既然太子有所担忧,臣愿交出兵符,归家自省,以安军心。” 郑太师上前一步辩解道,“皇上,征远候忠心为国,请皇上明察。” 皇上思索再三,开口道,“既然征远候自己都这么说了,那就准奏。收回兵符,交由振威大将军掌管。” “臣领命。”欧阳临渊交出虎符之后,退回百官之列。 皇上示意退朝,李公公扯起了嗓子大声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退朝之后,太子欧阳宸一刻也等不及,火速奔去南宫皇后那里报喜。 凤仪殿里,南宫皇后正和静兰公主闲话家常。见到欧阳宸兴冲冲地进来,欧阳静兰起身行了礼,低下头安静地退到皇后身后。 欧阳宸对着静兰冷哼了一声,故意抬高了声音得意洋洋地说,“母后,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父皇削了欧阳临渊的兵权,还不许他领兵打仗。看他这下还怎么威风!” 南宫皇后高兴地夸了太子一番,把太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接下来就看你如何把那个大将军收入麾下了。可别让娘失望。” 欧阳宸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欧阳静兰,狡猾的转了转眼珠,“母后,这件事你就放心吧。” 征远候府内,欧阳临渊退下朝服,换上一身淡蓝锦服,金丝线镶边的锦服尽显一身贵气。 “铩羽,你去玄冥国查查青云居和白羽墨的底细。”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你还是去查有关玉仰山和妖女之类的事吧。”玄冥国既然明令禁止靠近玉仰山,想必也鲜少有人知道青云居和白羽墨的存在。但是他可以肯定,流言是止不住的。 铩羽去过一次青云居,该从哪里查起,心中自有几分把握。他应了一声,策马扬鞭离开了征远候府。 “红梅,你把钱庄和玉器行的账目给我拿来,恐怕这段时间,钱公子要重出江湖了。”欧阳临渊腰间的玉坠上,赫然刻了一个“钱”字。 “爷,玉器行那边最近进了一批新货,您不去看看成色?”红梅拿来账本,笑嘻嘻地说,“赵掌柜也想见见您了。” 赵掌柜是钱公子名下玉器行的老板,为人精明,风姿绰约。 欧阳临渊勾起嘴角一笑,“你个机灵鬼。说,还想撮合我和谁。” “红梅不敢。” 欧阳临渊爽朗一笑,“走,看看去!” 青云居一行人天刚擦亮就启程,这会儿夕阳烧红了半边天,离目的地还有半天路程。婆婆看看天色,叫停了马车,决定在驿站住上一晚。 月上树梢,静夜更惹思乡愁。 一想到青云居搬离玉仰山这件事全因自己而起,白羽墨便难以入眠。她起身走到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洒下人间,安静柔和。 月下美人白衣如仙,抬头凝望月宫,仿佛下一刻便要飞升而去。 “抓住你了!”慵懒低沉的声音夹杂在浓烈的酒气中袭来。白羽墨猛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娇小的身形整个嵌入来人怀抱之中,不得动弹。 “放开我!”白羽墨冷声呵斥,无奈此人擒的紧,使得她无法挣脱。那人下巴抵靠在她肩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熟。 “放开我!”白羽墨羞恼万分,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如果他还不放手,即使违背婆婆的劝告也要用冰蓝杀了他。白羽墨咬紧下唇,只要见血,此人必死无疑。 正当白羽墨起了杀心的时候,那人手上的力道忽然一松,白羽墨趁机挣脱,手持匕首向身后狠狠刺去。 “刀下留人!”一身暗黄锦服的男子擒住白羽墨的手臂,挺拔的身姿在黑夜里更显几分威严,“姑娘,舍弟喝醉了,多有冒犯还请包涵。” 白羽墨抬头对上此人坚毅的双眼,冷月之下此人英气凛然,竟有几分镇住她的气势。再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人,那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嘴角痴笑,果真烂醉如泥。 “多谢姑娘,明日定当谢罪。” 白羽墨收了匕首,低头不语。任由男子将地上的醉汉扶走。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白羽墨才出声,“丁雯。” “在。”丁雯迅速出现在她身边。 白羽墨转身重重的给了她一巴掌,“刚才为什么不出手!”白羽墨怒目圆睁,定定的看着丁雯,不待丁雯回话,便愤而转身向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