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相见误 夜深人静，约莫二更天的样子。巨大银白的月亮妖异的挂在天边，光芒四射，所到之处全都被染上一层朦胧的月白光辉，万物被这迷离寂静月光的笼罩着，好不神秘。 米家大宅内很是安静，没有一丝声响。所有人都陷入了甜美的梦乡，只剩下院子里的老槐树被初夏的晚风吹拂的到处摇摆着妙曼的身姿，发出沙沙的响声。 月光无声的蔓延着，越过宽敞洁净的青石回廊，越过雕花细致的窗棂，晕晕的透过窗纸，将窗前枣木案上的芳兰宣纸映成了幽蓝的色泽。 案前站着一位少女，少女一身月白的衣裳，一头如墨玉般光滑柔顺的长发随意地编了发髻垂在身后。耳边一朵粉色的珠花，更是为她俏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柔媚之色。浓密曲卷的睫毛微微上扬，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里满是等待的焦急和不耐。“都快三更了，怎么还不回来！”少女愤愤的嘀咕着，在精致的房间里不安的来回走动着。 这个少女，不过是米家的一个丫鬟，她现在正在她服侍的主子的房间里──米家三小姐的闺房。而她的主子，也就是米家三小姐，现在正在不易被发觉的某处和情郎幽会，你侬我侬…… 至于事情的始末，应该从昨日早晨说起。 一大清早，细碎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射在地面上，偶尔闪过几条乌黑的人影，皆是来色匆匆的模样。 牡丹在茶房提了百草菊花茶小心翼翼的放在名贵的蓝色珐琅托盘上，踏着欢快的步子轻巧的向三小姐的闺房走去。这个时辰，估摸着小姐该起床了，夏天闷热，早起喝一点清凉的百草菊花茶最好不过了。 她能在这短短的一年内就当上主子的贴身丫鬟凭借的可不是运气！要比头脑转得快和奉承的功夫，这米家大宅上下几百号家丁丫鬟有哪一个是能比的过她的？从小没见过父母长什么样，有记忆时便跟随着牙婆四处奔波给大户人家做工，她牡丹的嘴皮子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想要讨好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主子们还不容易？小心的察言观色，了解主子的喜好，适当的时候嘴巴甜一点，手底下做事勤快一点，多做少说，有时候装装糊涂，说点忠诚的傻话，哪个主子不喜欢她？ 永远不得罪人，这是她的处事原则，哪怕对方是比她地位还要底下的下人。大家出门讨口饭吃都不容易，既然生来不幸当不了主子，那倒不如开开心心的做一个本分讨喜的下人。自尊自傲什么的，心里想想就好。在主子面前，不要把自己当人，傲气也是不能当饭吃的。这人啊，实际一点最好不过了。 端了托盘推门而入，见三小姐春光满面的对着铜镜微笑，牡丹便打趣了三小姐一番，却被三小姐娇羞的啐了一口，顿时染上满脸的红晕，显然是喜不自禁。 “牡丹啊，这么多丫鬟里面，只有你对我最好最真心了。你知道的，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啊，你明白么？这一年来我可从没将你当做下人看待过啊，如今我也只能找你帮忙了，所以你可一定要用心啊。” 哈，对她用感情战术么？牡丹急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硬生生的逼出了一点眼泪“小姐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就是来生做牛做马也偿还不清！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的！此事如若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就惩罚奴婢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誓言够重吧？够吧？应该够的吧？肯定够的，都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咧！那么千金大小姐现在满意了么？哼，要她说，她还不屑咧……自古以来男女私底下相会能有什么好事？事情万一败露，倒霉的就只会是她这个做丫鬟的，所有人都会指责是她没有看好小姐，没有劝阻小姐。做下人的啊都真的好命苦哦…… 此时的牡丹在房间里来回的转悠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止不住的哀叹，真的是命苦啊！明明说好四更前回来的，现在都已经三更了，可是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在门口等的腿都麻了，还满心的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别人看出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这两个痴男痴女，该不会一直缠绵到现在吧？那这样的话，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牡丹在精致的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月光却越发的嚣张，照的屋子里看上去就像白天一样光亮，地上属于牡丹的影子，也是焦急的晃来晃去，掺杂着月光，显得有些恍惚不清。微风吹过，西角的窗户忽然被风吹了开来，吓了牡丹一跳，急忙奔过去将“砰砰”直响的窗户轻声合上。这样的声响，要是惊动了什么人，再被人发现些什么，那她可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说甜不甜，说幽不幽，丝丝缕缕竟有意识般的直往鼻子里钻。牡丹觉得脑袋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昏沉，迷迷糊糊的只想躺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这香味……好像有点不对劲……牡丹恍惚的想着，她从来都没有闻过这种香味，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甜美，却也透露着些许古怪！她的头怎么会突然那么沉呢？床呢？床在哪儿？ 牡丹的意识早已迷糊一团，本能的只想找一张床躺在上面好好地睡上一觉。心里有一丝警觉，明知这香味来的古怪，可却无力抗拒这浓密困倦的感觉，只能认命的顺着身体的潜意识，慢悠悠的向内室的大床走去。 迷糊间，耳边突然想起一丝声音，那人的声音极是轻柔，如同催眠耳语一般，引人入睡，让牡丹原本就迷糊的意识变得更加昏沉了。 这个人……竟要拿走她的身体么…… 耳朵里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耳鸣声，脑袋里在一瞬间，闪过无数莫名其妙的画面。迷茫中，她只依稀看到艳红的火焰，白茫茫的一片云雾，以及那云雾笼罩着的青翠的山脉。那些……都是些什么地方？似乎很是熟悉，她以前去过哪里么？可为什么她却不记得，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奇怪的是，牡丹的意识竟然渐渐清晰了起来，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尖居然可以擦过被子的边缘。她一阵喜悦，正要奋力坐起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时，心底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在惊恐的大喊“完了！我弄错人了！” 正文 第二章 离别欢 牡丹被这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警觉的看着四周，大大的杏核眼到处搜索，似乎要把那个说话的人给揪出来“谁？谁在说话？！”牡丹吼了起来，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要保持安静，以免被人发现。 “是我。”在心底，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伤心的响了起来“你竟然不是米家三小姐！完了！这次我真的完了！” 那个声音揭斯底里的大喊大叫着，好像比牡丹还要委屈上三分。牡丹越听越奇怪，好半晌才微微回过神来。她被附身了？也就是说……这个声音是妖怪的？似乎明白了什么的牡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浑身都得和筛糠一般，颤声道“你……你是何方妖怪？居然敢附身到本姑娘身上来！快快出去，免打！” 却听那个声音带着悲悯的哭音，听了牡丹的话后更是怨气冲天“我要是能够退出去早就退了！你以为我喜欢附身到你这个没用的丫鬟身上吗？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完全的附身上去！你这个女人竟然是醒着的！无赖，真的是好生无赖啊！” 牡丹的脸都快气绿了，不受控制的大喊出声“你说什么？退不出去？！难道我以后都要这样变得人不人妖不妖？你这个没本事的妖！不能附身就别附啊！你竟然还有胆子来怪我？！” 那声音突然哭道“我怎么知道？这明明是米家三小姐的闺房啊！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在主子的房间里呆着呢！难道是来偷东西的吗？真是个品行恶劣的丫头。” 真……真是那个什么可忍……不可忍的！这个无聊的妖怪附到了她身上，居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她？！难道她长着一副我好侮辱的模样？她牡丹就算是个丫鬟，也是有尊严的丫鬟好不好！别以为她是个丫鬟就可以随意侮辱！门都没有，这个死妖怪又不是她的主子，凭什么侮辱她！ 牡丹从床上跳了起来，恶狠狠的叫道“有本事现出原形！躲在我心里说话，我还没问你要住宿费呢，快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亮，一个白色的高挑身影就出现在牡丹的眼前。牡丹的嘴巴毫无征兆的张了起来，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哇哇哇──这……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天啦，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种天人一般的男子存在么？他身材很高，穿着雪白的宽袖袍，一头漆黑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月光下发射着幽蓝的光泽。而那张脸，却是妖娆妧媚之极！飞扬的剑眉，深紫色的狭长的凤眼，挺直的鼻梁和嫣红的唇，如果不是这张脸现在哭的没有一点优雅的样子，牡丹恐怕真的就要当场流口水了！ “你……你……你你你……”仿佛舌头打结了一般，牡丹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那男子瞪了她一眼，用袖子擦去眼角流下的眼泪“算我命苦，终究无法和那个人一生相守，现在又附在了一个色眯眯的小丫鬟身上……我……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牡丹被男子的一腔抱怨说的忽然回过了神，脸皮子抖了起来“你说我什么？色眯眯？谁会对你这个娘娘腔色眯眯？你也看看你自己，长得还像个男人样，说话做事却和女人有什么区别？哪个女人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你！” 只见那妧媚男子冷哼一声“人家本来就是要做女人的！如果不是不小心附在你身上还附的不完全，我早就成为米家三小姐了！” 牡丹被男子这话噎了半天，小声道“那你……怎么还是男人脸？还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仅附错了身，还附的不完全？”牡丹笑容可掬的问着男子，男子却是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不禁觉得有些恐怖。这个小丫鬟的眼里似乎有杀意。他小心的点了点头，缩起肩膀看着她，生怕她一下子发了疯似得扑上来。 牡丹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看了男子半晌，忽然冲了上去“你这个该死的狐狸精！滚出我的身体，滚出去滚出去……” 原本愤怒的声音突然顿住，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满脸无辜的男子。她……她刚才竟然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这个妖怪难道是只有幻象的么？是没有实体的？ 他的眼睛又红了，眼看着流水就要滑落下来。牡丹才不吃他那一套，眼睛一翻，愤然道“哭哭哭，一个大男人就知道哭！怎么不想想办法解决？我可不要一辈子被一个狐狸精附在身上。” 可他却哭的越发厉害了“人家也不想这样啊，可是这不是没办法么！要是能离开，人家早走了，现在却还要看恶丫头的脸色，好可怜！” ( *・ω・)✄╰ひ╯～ 牡丹嗫嚅了半天，只在心里叫苦。却也奇怪，这只妖怪明明就在她身边啊！可为什么米老爷没看见？难道当真只有她一个人才能看得见他么？ 她今天完了，彻底的完了，她早该料到这种结果的…… 米老爷淡淡的瞥了一眼三小姐，轻声叹道“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也罢，既然水世侄肯娶你，也算是你的福气。那么提亲的事宜还请世侄回去后与令尊令堂仔细商议才是。”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是狂喜，三小姐浑身都虚脱了，几乎要坐到地上。牡丹也乖乖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她是要做炮灰还是要做福星，全都要看米老爷和三小姐的态度了…… 正在为自己哀叹，可自己的手竟然不自觉地伸了出去。 牡丹下了好一大跳，呆呆的看着那只不受自己控制得手，一直胡乱的摸啊摸，竟然摸到了水公子身上！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怔怔的看着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冲过去紧紧的将错愕的水公子紧紧的抱了住。 然后，她的嘴巴完全不受控制的哭喊了起来“水公子，我也喜欢你啊！为了你我做了那么多，可你为什么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呢？你将我一起娶走好么？我保证一定会让你过得很开心！” 牡丹偷偷撇过脑袋满脸冷汗的看着脸色瞬间铁青的米老爷，再看看脸色惨白的三小姐，再看看错愕到说不出话来的水公子，好半天才小声道“不是我说的！是他！”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看来米家是真的待不下去了，她就要喝西北风了！都怪那个该死的狐妖！她绝对不会原谅他！居然敢抢她的身体？这下子跳进什么水里也都洗不清了！ 牡丹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发愣，连起码的眼泪也流不出来。 正文 第三章 同路行 “不是我说的啊……真的不是我说的……明明就是那个该死的狐狸，是他霸占了我的身体啊……呜呜呜……” 牡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拼命地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的委屈。 两个时辰前她被米家的家丁提着胳膊粗鲁的丢出了米家大宅，米老爷和三小姐真是好生恶毒，连东西都不给她收拾一下，好歹让她拿一件衣服再说啊……现在她可怎么办？身无分文的，就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身体里面还住着一个该死的赶也赶不走的灾星。难道要沦为乞丐了么？她可还是个芳华二八的少女啊，要饭这种事做起来该有多丢人…… “或者我干脆去花柳巷……这辈子算是完了……” 牡丹绝望的喃喃着，也不去看身旁那个哭的比她还要梨花带雨的狐狸精，木然的站起来，同手同脚的向前走去。 “我……我真的要去做青楼女子么？”牡丹边走边说，眼睛哭的跟桃子似得。 怎么办……该怎么办……她这一辈子真的要完了么？她还没有开个菜馆变成富婆 ，还没有享受到大把挥霍银子的爽快感觉，怎么就要完了呢？她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没有去做啊……她该怎么办…… “喂，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才对啊！你这个霸道的女人，连伤心都要和我抢。”狐妖在牡丹身后愤然的喊着，一双好看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眼角闪动着晶莹的泪花，显然委屈的要命，恨不得将所以的委屈都化成泪水流出来。呜呜呜，水公子，他的水公子……难道这一辈子算是无缘了么？他……放不下啊，水公子…… 牡丹突然停了下来死死的瞪着那个哭的不要命的狐狸，沉默了半天，才摇头晃脑的喃喃道“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不闲的没事附错身，如果他不去抱水公子，如果……”牡丹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惊天的杀气，猛的转身就向狐狸杀了过去“滚出去！不许再和我说话！我……我，我真的恨不得把你剁了喂狗！你这个人妖，变态！自己是男人还喜欢男人，真是不要脸！” 她的胳膊挥舞的跟风火轮似的，虽然根本碰不到面前那只妖的身体，可是看着他惊慌闪躲的狼狈模样却也稍微消了一点气。 狐狸的脸都被骂紫了，又是愤怒又是羞愧，愣了一会后，眼泪顿时犹如汪洋大海一般蔓延开来“我喜欢男人有什么错？我的心本来就是想要做女人的啊！你光看到我的元神就妄下断言，你才是变态！要不是今天出了这种差错，我现在早就和水公子双宿双飞，做神仙眷侣去了。” 牡丹也不听那狐狸委屈抱怨的话语，仍然挥舞着胳膊。打累了，便颓然的坐到地上，也不理他，捂着脸埋在双膝间无声地哭着。纤细的肩膀一个劲儿的抽动着，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染湿了身上的月白长裙。狐妖也坐下来轻声的哭着，两人都是十分的委屈。一个没了差事要喝西北风，一个没了心爱的人要黯然神伤。 两人对着哭了半天，狐妖忽然抹干眼泪低声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我们都别互相怪对方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哭和骂都已经没用了，还是想办法解决以后的事情为好。” 牡丹才不理他，先哭个够再说，现在正烦着呢。 他等了半天，见没有响应，回答的依然是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便强忍着怒气继续说道“好，我且不与你这个小女人计较。我叫司徒，是无尘山有两百年修行的狐仙……喂，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耍脾气么？”狐妖皱着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牡丹抽动的肩膀，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烦躁感。 牡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困惑的看着狐妖“无尘山？修行两百年的狐仙？无尘山就只有你一个狐仙么？” 见牡丹不再继续哭了，司徒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摇摇头“无尘山是我们狐仙的地盘，那里全都是狐仙。最早成仙的，是非嫣大人。要把我的魂魄从你身中抽出来，需要非嫣大人的帮助才行。” “非嫣大人？变成了神仙的妖怪么？那她是不是和你一样？”和你一样是个变态么…… 司徒的神色突然阴沉下来，冷声道“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许你怀疑我们狐族的大人物！非嫣大人在无尘山可是备受尊敬的大人物，哪里容许你这个凡人来质疑？”司徒以为，牡丹是说非嫣大人和他一样变态……其实，司徒还真的以为对了！ 呵，好大的口气！ 牡丹从地上站了起来，弹了弹裙子上的泥土，一脸的精神抖擞，方才委屈的样子瞬间不见了踪影“那还磨蹭什么？快走吧，早点到那个什么大人那里去，我已经受够你这个人妖了。” 司徒深吸了一口气，把怒火强行压了下去“你打算就这样莽莽撞撞的去吗？要知道要路过的嫣红山和麝香山都是狼族和神界的地盘，万一被狼族抓住拆吃入腹或者被神界的人抓住，我们就都完了。” 听了司徒的话，牡丹的脸色顿时有些惨白，露出惊恐的表情，妖怪？拆吃入腹？！天啊，好可怕！“那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避开所有会碰到这些煞星的路径啊！我刚刚算了一下，非嫣大人现在的位置是在正西方某个王城中。虽然嫣红山和麝香山都在西方，不过我们可以绕过它们，先往北边走，途经狐族的无尘山，再从无尘山的西边穿过去，就可以避开狼族和神界了。” “这样啊。”听了司徒的分析，牡丹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收回了原本惊恐的表情，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裙，不禁皱皱眉“这样的话，路途肯定会很遥远，难道我就要这样去吗？身无分文的，迟早会被饿死在路上！而且也没有换洗的衣裙，就算不被饿死，也会因为身上脏乱而引来臭虫最后被咬死。” 司徒抽了抽嘴角，纤纤素手轻柔的捏起几片叶子，摇身一变，只见微弱的红光一闪而过，原本薄薄的树叶立刻变成了厚厚的一沓银票。牡丹的眼睛都亮了，一把抓过银票塞进袖子里，若无其事的转头道“那还说什么？现在就走吧！早点去集市，我都快饿昏过去了。有了这些银票，我可要好好的吃上一顿才行。” 说完开心的粲然一笑，大步的向集市走去，脚步也有些轻飘飘的虚浮感，显然心情极好，方才的苦恼委屈都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正文 第四章 诉衷肠 牡丹心满意足的喝完最后一口牛肉羹，把汤勺往碗里一丢，没有形象的伸了个大懒腰。一边砸吧着嘴，一边舔着唇，享受的抚摸着光洁的下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不愧是光州最好的饭店天喜楼，果然美味。哇，肚子都吃圆了。” 她拍着鼓得老高的肚皮，回头对坐在一边脸色微微泛白的司徒笑道“真可惜，你只是个元灵，没办法尝到这种美味。以前给人家做丫鬟，哪里吃过这样精致的菜色？” 她用筷子戳着盘子里剩下的龙凤圆子，一张娇嫩秀美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红晕。 司徒咬着纤细的手指，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还是不是女子？这里又没人和你抢，吃相简直和猪一样！我真命苦，怎么会附身到这种野蛮人的身上？！” 牡丹看了司徒一眼，这个狐狸精，老是嘲笑她的仪态。拜托，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人教过她什么狗屁吃相好么！人活在世上，如果就连基本吃也吃不开心，话也不能好好说，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漫不经心的“切”了一声，不屑道“吃相？吃相能填饱肚子？反正我现在在天喜楼的包厢里，又没人能看得见我。我就是用手抓着吃也不管你的事！”说着，牡丹果真用手抓起了一颗圆子，恶劣的对着司徒笑了笑。 司徒的脸色在看到牡丹那恶劣的笑意后由苍白变成了铁青，连忙用宽大的袖子将自己妖娆的脸遮了起来，不去看牡丹。冷哼道“我若为女子，定胜你百倍！” “可惜你不是女子，你的水公子也永远不可能看上你，你就死了那条心吧！”牡丹被他的态度刺毛了，没经过考虑就吐出这些伤人的话语。司徒的袖子顿时放了下来，俊美的脸上一片惨白，深紫色的狭长眸子里，没有眼泪，却是伤心欲绝，其苦难言。 牡丹忙捂住了嘴，后悔的看着司徒，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呀，她怎么就这样刺中了人家的痛处了呢？伤人不伤心呀，她的做法好像确实卑劣了一点…… 好半晌，司徒才恢复了神色，幽幽的说“你说得对，他是不会看上我，他只是从来也没有看上过我罢了，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偷偷的喜欢……其实人家根本不知道……”晶莹的眼泪凝聚在他的紫色眼瞳里，如同美丽的紫水晶，缓缓晃动着，却是倔强地不掉下来。司徒微微低着头，漆黑的发丝滑落了几缕在脸庞，楚楚可怜，却是说不出的妩媚撩人。 牡丹暗暗咳了一声，目光从司徒身上移了开来，眼神乱飘，四处乱看打算换个轻松的话题。这只狐狸的模样还真好看！难怪人家都说狐狸精是最会勾人魂魄的妖，长得那么清雅，让人完全可以忘记男女的区别。水公子要是看见了，说不定早就没了魂，非他不娶呢！ 司徒也不去管牡丹那古怪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泪给逼了回去，轻轻开口“他是我出了无尘山看到的第一个凡人。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初见之时，碧波荡漾，他穿着一身玉色的衣裳站在画舫船头，临船相望。那风啊，就那样将他柔顺的长发给吹了起来，衣服也跟着飘了起来。我那时当真以为看到了羽化的天人，自此便怎么也忘不了了。后悔自己为何不身为女子，那样便可以与他携手一生，作对神仙鸳鸯。” 牡丹小心的捧起茶，慢慢的喝了一口，连同呼吸都是极其轻缓的，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就不说了。 “我便一直偷偷跟着他，不敢让他发觉了。我想知道他喜欢的女子是生的怎的模样，哪怕釜底抽薪，我也要成为那女子，好让他看上我一眼。后来也是偶然一次，我正隐身在房顶上。他和友人微酣畅谈，说到米家三小姐是天仙绝色，若是得此娇女为妻，大丈夫也不枉此生。我简直是欣喜若狂，连夜赶到了米家，将元身用火焚烧，留下元灵，打算伺机附到三小姐身上。”他微微抬起头，神色凄然，不由的苦笑道“附身原本就是被妖界和神界严厉禁止的，一旦被发现，就连元灵也无法保住。可我为了他，竟也第一次这样大胆。可笑我两百年修行的小妖，连一尾尚未修炼成形，早该知道附身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却也愿放手一搏，哪怕不成功，好歹也能见上良人一面，与他温存一时。却没想到竟然连人都会附错，白白的错过了他。真真是好生不甘……” 牡丹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继续说下去，才小声道“你怎么知道错过了未必不是福气？如你所说，我们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就算你与他结了连理，他日良人终要老去，死去。这样慢腾腾的折磨痛苦，到不如干脆现在放了好，痛也不过痛这一时。妖毕竟是妖，人也不过是人，怎么可能永远相守？看开一点吧。” 司徒忽的看向牡丹，神色及其正经严肃，倒是把牡丹吓了一跳，杯子差点翻到了桌子上“你说的好生轻巧，没接触过情的人自然是如此！既不知情之苦，又不知情之美，和你说不通。” 牡丹挑了挑好看的眉头，笑了起来“我确实不知情为何物，我只知，是我的，就一定逃不掉；不是我的，便是强求也求不得。你枉为狐仙两百年，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我和你也说不通。” 司徒沉默了下来，好久，也不动一下。牡丹也不去管他，顾着自己吃饱喝足后，渐渐开始有些坐不住，掏出袖子里的银子，对楼下喊道“小二，结账！” 小二急冲冲的跑了上来“姑娘吃好了？需不需要再来壶我们天喜楼的百草菊花茶？清凉降火，利与养生。” 百草菊花茶？牡丹的嘴角弯了起来，什么茶都可以，就这个免了吧！她伺候人的时候，还端的少么？“不用了，结账吧。”随后丢给小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看着他两眼发亮的跑了下去，对掌柜直嚷嚷今天来了个大主顾。 嘿，当有钱人的感觉真是──爽！ 荷包里装满了刚才找的碎银，牡丹随意挑了一块小的扔给小二，心情在他的连声感谢中飙到了最高点。 “司徒，你刚刚说什么一尾狐仙、九尾狐仙的，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不同么？”牡丹在集市上乱逛着，随便买一些小东西，满足自己十六年来的购买欲望。 司徒从刚刚的打击中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面无表情的淡然道“九尾狐仙是狐妖里修行最高深的妖，确切一点来说，他们已经不是妖，而是和神差不多的地位。一尾，则是化作狐仙最基本的修为，例如可以随意变化容颜，元身即使遭到损坏，也可以再重新恢复。” 牡丹皱起了眉头“那你的意思是……” 司徒的脸色有些微赧“是啊，我连一尾都不是！我只是最小的小妖，半尾狐妖而已！这个答案你开心了么？” 正文 第五章 悍匪劫 “噗”的一声，牡丹大笑了起来“天啊，你只是半尾狐妖？好窝囊！那你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做？难怪搞到这种地步！” 司徒顿时恼了，又把袖子张开来将脸遮住不去理她。 牡丹大笑着，惹得周围人都看向她，她也不介意，随手拿起面摊上的一根镶花簪子，从荷包里掏出银子丢了过去，大方豪爽的模样实在令人侧目，她却笑吟吟的甚是得意。 司徒一直没有说话，别过脑袋不去看牡丹那得意的神色。然而当她第一百二十一次掏钱买下一件莫名其妙的小碗时，司徒的脸皮终于撑不住了，低声吼道“喂，你能不能小心一点？满街的人都在看着你啊，你买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我们赶路的时候难不成还要带在身上么？”他在她耳边大吼着，却眼睁睁的看着她不听劝的又买下一件红色衣裙，只恨他现在只是个元灵，根本阻止不了她！只能出声威胁到“你若是再这样买下去，我下次就不帮你变出钱财了！” “你稍微安静一点嘛，我也是第一次身上带那么多钱，难得大方一次，就让我多买一点啦……”牡丹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继续翻看着摊货上的物什，那模样根本停不下来。 司徒看了看周围几个眼神不对的男子，脸色微变，急声道“别买了，快回客栈！你都被人给盯上了！一个女孩子身上带那么多钱，你都不考虑危险的吗？” 司徒的话犹如一击闷锤将牡丹给砸醒了，牡丹小心的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有几个高大的男子一对上她的目光就立刻将目光移开。心下一紧，暗自后悔了起来。是她太大意，也太兴奋了，怎么就忘记了身带巨额出门时不能张扬的这个道理呢？现在摊上事儿了！ “司徒，你好歹也是个狐仙，难道连几个凡人都对付不了么？”牡丹一边飞快的跑着，一边小声问，眼角余光一撇，那几个人已经快步跟上来了，她吓得连忙加快了脚步。 司徒有些恼怒，神色愤然“我现在只是一个元神而已，只会一些极普通的小法术，根本没办法对付那群人啊！再说妖是不允许攻击凡人的。我已经为你犯了一堆戒律了，还要犯到什么时候？你这个女人真麻烦！” 话音刚落，牡丹只觉得肩膀一沉，一只毛毛的大手放了上来。她想叫喊，可耳边却传来低沉的威胁声“小姑娘，不要叫，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乖乖跟我们走。” 牡丹骇然的回头，只见五六个高大的男子围住了她，个个都贪婪地盯着她腰间的荷包。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刻意的避让了开来，没有一个人向这里望上一眼。 完了，她真的遇到劫匪了！ (*・_・)ノ⌒* 被三个高大的男人围在中间走了小半刻，眼看着渐渐离开了繁华的市集慢慢接近了郊外，牡丹的头皮就开始发麻。眼珠子转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逃生的办法，她恨恨的瞪着一旁神色无辜的司徒。 “你不是狐仙么？就算是元神对付几个凡人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把他们迷晕过去啊！难道就让他们这样把我劫了去？谁知道他们抢完钱还要做什么！”牡丹在心底拼命的叫着，脸色有些微微发白，身子也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司徒却是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你是活该，早叫你不要把钱财外露，何况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银票。现在这个样子，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该受到点教训……” 牡丹欲哭无泪，哭丧着脸“是我错了还不行么？人家第一次那么有钱，实在是忍不住啊……你要我受什么教训啊？他们根本就是要抢劫，不光劫财，还要劫色啊！” 司徒忽然笑了，上下打量了牡丹一番，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牡丹身上来回的游走着，最后将目光落到牡丹欲哭无泪的脸上，挖苦道“安心吧，人家恐怕根本就看不上你这种小丫头，他们要的，只是银票而已。” 要的只是银票…… 牡丹转了转眼珠，倒也不去在意司徒语气中的挖苦，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忽然有了办法。 “喂，前面的几位大哥，听我说说话好么？”她可怜兮兮的开口，眼泪汪汪的看着那三个高大的男子“我……身上就这么多银票……大哥们如果想要，就拿去吧……只求你们饶可以我一命。” 她从袖子里把司徒用树叶变化成的银票掏了一部分出来，颤巍巍的送到他们面前。那些劫匪看着那么厚的一沓百两银票，眼睛立刻亮了，其中一个人伸手便要接过来，眉开眼笑的正要说好，却被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男子的冷笑打断了“想舍弃钱财保命么？这么一点银票，你以为就够了？” 他走了过来，把满是伤疤的脸凑上来，吓得牡丹倒退了好几步。天啦，这个人长得好丑！ 那人也不在意牡丹惊恐的模样，兀自盯着牡丹看了她半天，而后狰狞的笑道“长得还算有点姿态，不过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估计绑了她也没什么进账。倒不如把她卖到七韵斋，做个小花娘或许还可以再捞一笔。” 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两个大汉上前将她的两只胳膊给抓住了，牡丹动弹不得，惊骇欲绝。 这些劫匪也太绝了吧？！拿了银票还要卖人做花娘？司徒呢？这只没良心的狐狸精真的不救她？她惊慌的望向司徒，却见他幸灾乐祸的冲着她做鬼脸，漂亮的脸上一点同情的神色也没有。 这只该死的狐狸…… 牡丹的怒火陡然上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下挣开两个男子的钳制，她的手飞快的伸进袖子，一把掏出所有的银票，狠狠的甩向空中“不是要钱么？统统都拿去吧！”她大吼了起来，趁着劫匪们看着漫天飞舞的银票发愣时，转身就跑，也不管什么方向，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 身后的劫匪立刻忙乱了起来，捡银票的捡银票，发呆的发呆，转身过来追的追，乱七八糟。她也不管，撒开了两腿拼命地跑，一肚子的怒火似乎全都发泄在了腿上。她从来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死狐狸精，给我等着！她咬着牙在心里怒吼，脚下的步伐越发的快。 劫匪的声音越来越近，杂乱的脚步声告诉她他们已经快要追上来了。牡丹也不敢回头看，只顾着埋头用力跑，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她的以后就真的完蛋了！她可不想去当那个什么劳什子花娘，她还要开个饭馆，当个富婆呢！ “死丫头，给我站住！”一声超出她意料的怒吼在她身后约十几步的距离炸了开来，牡丹吃了一惊，奔的飞快的脚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般，一下子滚出了老远。身上沾染了肮脏的泥土，秀发也被摔得松散了开来，现在的模样同疯子乞丐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那狠狠的一摔给摔没了，右腿膝盖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脚脖子又酸又麻，像灌了铅一样，动也不能动。心脏在胸膛里跳得飞快，几乎要冲出喉咙，惹得她嘴里一阵苦涩，难受的张口欲呕。 她咬牙硬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后的劫匪已经离她只有几步远，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向她抓过来的手带起的掌风。牡丹闭上眼睛，刚想大声尖叫，心底却忽然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把身体给我！” 她骇然，正要说话，忽然发觉自己竟站了起来，是司徒！他又霸占了自己的身体！ 后面追上来的劫匪狰狞的大笑着，猛的伸出手就要抓住她，在手指几乎要贴上那已经看不出原来色彩的衣服的瞬间，牡丹忽然消失了！那人一呆，再向前望去，却发现刚才摔倒在地萎靡不振的小丫头竟然已经生龙活虎的跑出了十几丈开外！ “她……是人是鬼？”那人喃喃地说，看着牡丹跑的速度甚是惊人，几乎是一眨眼，白色的身影就只剩下一个小点了。 牡丹惊讶的看着周围的景色急速倒退，自己的两条腿如同车轮一样蹿得飞快。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头发因为剧烈的动作已经全部散了开来，乱七八糟的甩在肩膀和脸上，痒的要命。耳朵上那朵粉色的珠花，也飘到了地上，染在了烂泥里。 正文 第六章 见水妖 “狐狸，你的能力就是逃跑逃得这么快么？”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牡丹被从脸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给惊回了神后才反应过来，而后呆呆的问着。这速度，好快！话音刚落，整个人居然猛地停了下来！牡丹一个踉跄，又跌了个狗吃屎。身上那件月白长裙，现在已经变成了泥色长裙，脏的不能见人。 “现在可算真的逃出来了。”司徒也不知从哪里突然现身，站在了她身边。牡丹踹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无力的抬头看着司徒，忽然甜美的笑了一下。原本以为她会破口大骂并且准备被骂的司徒顿时愣住了。 “喂，我问你……”牡丹躺在地上，将手脚敞开，没有一点形象，却笑得很开心。看着司徒有些呆愣的表情轻声问到“狐狸逃跑的时候，都是可以这么快的么？”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好像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膝盖上伤口不断流出的血。 似乎是被那刺目的鲜红刺了眼，司徒猛地从牡丹那异常甜美的笑容里回过神来，暗自啐了一口，跺着脚道“你还说什么废话？还不快把自己的腿弄一下！流了那么多血！” 牡丹却无力的摆摆手，将眼睛闭上“不行了，我已经累得全身都动不了了……让我躺一会儿再说。” 司徒咬着唇看了半天，看着她膝盖上那一块晕红越来越大，越发的慌乱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真是个没用的丫头！”他娇声娇气的嗔道，又附到了她身上。牡丹看着被附身的自己坐了起来，小心的卷开了裙子下的裤子，露出莹白的小腿，不由地笑道“突然发觉被附身也是有好处的，虽然你是个没什么用的狐狸。” 司徒不理她，仔细的看着膝盖上的伤。膝盖上破了一大块皮，周围还有许多的挫伤和小血口。殷红的血顺着她纤细优美的小腿缓缓流下，鲜红与玉白相印，有些刺目的艳。 司徒撕裙子的动作忽然缓慢了下来，有些为这种美所吸引。他也没有想到这个野蛮的女人竟然会有这样柔美的一双小腿，皮肤莹润，一点瑕疵都找不到。 他竟然有一时的窒息。 (*・_・)ノ⌒* 被劫匪的事情吓怕的牡丹再也不敢外露钱财，司徒也不提用树叶变出银票的事。好在她的荷包里还有几十两碎银子没有丢给那些劫匪。 一路上走了三天，出了光州府，向西走，是一片浓密无际的山林。 据司徒说，这片山林里有一些妖，都是性格温顺不攻击人的。不过牡丹担心的不是妖，而是这片山林看上去广阔无垠，葱葱郁郁的，好像要一直蔓延到天边一般。这么大的山林他们究竟要走几天才能走出去？没有客栈，没有饭馆，难不成就要在这野地里解决所有的生计？ 不过这种烦恼很快便消失了。 牡丹现在越来越觉得司徒其实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可以让他附在自己身上去抓野兔。狐狸抓野兔的本事本来就是一流的，何况他好歹也是个有两百年修行的狐狸，闻都不用闻，光眼睛一瞟就知道野兔窝在哪里。 当看到自己身手敏捷的抓了三只野兔在手上的时候，牡丹的心情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甚至觉得就这样让司徒一直附在身上走到西边王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这个笨蛋。”司徒坐在一边，冲天马行空的牡丹翻了个白眼。 牡丹放下正吃着的野兔，抹着嘴巴说“难道我说的不对么？你是妖怪，体力本来就比我好。再说我也不想一直这样走啊，还有那么远的路程，等走到了我也可能已经不成人形了。” “现在你的身体里等于有两个生灵，你是原灵，而我是强行附身的。如果一直让我用你的身体，你的原灵就会被我挤出去，到时候这个身体就真的是我的了。”司徒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牡丹，不屑的冷哼道“我才不要那么丑的身体！所以我不会一直附在你身上，你安心吧！” 牡丹本来有些发白的脸色突然一板，刚要教训司徒刚刚的出言不逊，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极为优美的歌声。虽然听不清字句，但声音却是时而昂扬顿挫，时而柔媚婉转，使闻者不由自主的有些飘飘然。 牡丹也忍不住一阵荡漾，竟是很想站起来迎着这歌声好好的舞蹈一番。 手里的野兔慢慢滑落到了地上，那歌声忽然变得极近，珠圆玉润，如同耳边细语的甜蜜，又如怅然若失的凄凉。时高时低，撩人心怀。 牡丹的手不能自已的扬了起来，心醉神迷，正要展开肢体好好的舞上一舞，耳朵里却被塞了两团布，将那魔魅的歌声挡在了耳外。她正讶异，司徒的声音便在心里响了起来“用手把耳朵捂好，千万不要去听那歌声。”她一惊，却听司徒又道“那是水妖的声音，可以勾人魂魄。” “水妖？！”牡丹的眼睛瞪大了，急忙把耳朵里的布条再塞紧一点。开什么玩笑？这种山林里面居然有这么恐怖的妖怪？光用歌声就可以勾人魂魄了？要不是刚才司徒俯身将她的耳朵塞住，恐怕她现在早就让妖怪把魂给勾走了！ 司徒从她心底走了出来，示意牡丹跟着他。 黑夜里的山林暗的古怪，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树。树嚣张的伸展着枝条，阴暗里看上去像一只又一只须发不动的大妖怪，好似准备时刻都要冲上来将她吞噬。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便是走在她前面的这只狐狸了。虽然是元神，但却在这黑暗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漆黑的发，雪白的衣，看上去好像一副纤尘不染的高洁模样。 或许因为他是魂，所有身上永远都不会脏吧……牡丹偷偷的想着，故意忽略了自己身上的一身狼狈。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在市集上买的衣服都在遇到劫匪的时候慌乱的弄丢了，头发也在奔跑的时候披散了下来，被她用一根随意撕下来的布条胡乱的扎在脑后。现在的她，可谓是比叫花子还要狼狈上几分。抬头看了看前面干净的像天人一般的司徒，牡丹顿了顿，把沾满了野兔肉油腻的手在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衣服上用力的再擦了两下。 哼，那只臭狐狸虽然没说什么，但这几天一定在肚子里偷偷的笑话她！牡丹恼火的想着，却一点解决的办法也没有。 跟着司徒七拐八绕的走了许久，感觉像是上了一个坡路，周围的树也少了许多，抬头便可见漫天的星光和一弯新月。 司徒停了下来，望着坡下。牡丹急忙跟上来，往下一看，顿时呆住了！ 小小的瀑布从前面的山坡上倾泻而下，聚成一个小潭，月光下，珠玉飞溅，晶莹剔透。一个赤、裸的少女就站在水潭中央，水珠从她漆黑的发上滑落，滑到柔媚的脸上，落到圆润的肩膀，顺着妖娆的曲线慢慢流入潭中。她的皮肤极白，几乎成了透明色，在漆黑的夜晚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双清澈的眼眸幽幽地看着他们，睫毛上也沾染着数点水滴。水汽如同迷梦，将她全身笼罩，银色的月光为她披上了一件唯美梦幻的霞衣。 正文 第七章 西方城 牡丹的心跳几乎要停止，满脑子只想着天下居然还有这等美人！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米家的那四个姐妹加起来还要妩媚！少女的眼神朦胧，连她这个女人都忍不住想上去将她好好爱怜一番。牡丹突然发觉自己以前看到的美女都是粪土，那些自称天下第一美女什么什么的人都是极度的厚脸皮。难道妖精真的要比凡人还要美丽如斯么？ 少女幽幽地看着他们，张开了嘴似乎在说什么。一颗水珠又掉了下来，滴在潭中，荡起层层涟漪。 牡丹呆呆地看着她一张一合的樱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耳朵里塞着布条，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的。司徒的声音忽然在她心底响了起来，提醒到“她没有恶意的，你把布条拿出来吧。好好听听水妖的声音，这可是妖界最美丽的声音。” 牡丹急忙把布条丢掉，大胆的靠近了一些，死死的盯着潭中的绝色佳人。她才不管什么美丽的声音，美丽的人倒是真的！现在还是赶快多看两眼，不然以后就没得看了！ 一个柔和如梦的声音在安静的星空下缓缓响起，牡丹一听到这声音，心神顿时一荡，全身都好像泡进了温暖的泉水中，舒服的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穿过这片山林，前面有极大的危险，你们一人一妖，难道不怕么？”她这样问着，牡丹愣了一下，司徒却细声道“我知道，前面是妖狼的嫣红山和神界的麝香山。当然是要避开的。”只见司徒的神态从未如此妩媚过，纤细的兰花指又翘了起来，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竟满是无限的风情万种。 牡丹看呆了，这两只妖要干嘛？比谁更美么？ 水妖笑了笑，低下了头去“你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妖了。” 司徒得意地将兰花指收了回去，偷偷说道“和我比美？哼，我可是绝色狐仙。” 牡丹丢给他一个白眼，冷笑道“是绝色‘男’狐狸，再美也没用。”说完再也不去理会司徒气急败坏的神情，低着头痴痴的看着水妖，放柔了声音道“你说前面有危险，莫非是指那些妖狼和神么？” 水妖歪着脑袋想了想“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半个月前，麝香山的结界被人破坏了。原本就不和睦的四方神兽和五曜星之间好像闹得很僵。由于神界的结界动荡，造成了妖界的骚动，现在人界里的妖的数量都要比以前增加了很多，破坏了以前的平衡。五曜星那里一直主张把人界的妖清除干净，可是四方神兽却好像有不同的意见……所以现在西方那里很乱,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凶猛而且道行高深的妖，也随时有可能遇到五曜星派出清除妖的神。所以你们暂时还是不要西行的好。” 司徒突然阴沉下来脸“无尘山那里的路线可以通行么？能绕开危险么？” 水妖犹豫了一下“我不清楚……这些事情也是其他经过的妖告诉我的。如果你们有要紧的事情一定要西行，就从无尘山那里试试吧，毕竟那里是狐仙的地方，受到的影响应该会小一点的。” 司徒考虑了半天，才道“非嫣大人还在西边的王城，不知道她清不清楚这些事。说不定她回无尘山了，我们还是需要去看看！” 话音刚落，水妖便惊喜的叫了起来“你是说非嫣大人？你们此行是要去寻她么？” 牡丹点点头“据说这位狐仙大人神通广大，可以把这只狐狸的元神从我身体里拉出来。” 水妖喜道，一脸的崇敬之色“她何止是神通广大！她可是狐族里最早拥有九尾的神啊！她可丝毫不比麝香山的那些神逊色。狐族中的无尘山之所以没有任何妖敢侵犯，也都是因为非嫣大人的威名。不过话又说回来……” 她奇怪地看了司徒一眼“你也是狐仙么？怎么身上的妖气那么少？你怎么会附身在凡人身上？她还有自己的意识，表示你附身不成功吗？” 牡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啊，只是半尾狐妖而已！现在只剩下了元神。” 水妖同情的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司徒，没有再说什么。忽然从水里慢慢浮了上来“如果你们此行是去找非嫣大人的，那么还请带我一起。” 听着水妖的话，两个人都愣住了，司徒急忙问道“你也要和我们一起？不是说会很危险吗？你去有什么事？” 水妖赤裸着身体站在潭面上，一头长发如蛇般缠绕在白嫩妖娆的胴体上，显得异常妖艳“非嫣大人曾经救过我，那个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这一次，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不管有多危险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西方王城，当面致谢。” 牡丹眨了眨眼睛“我是没有意见啦……只是……你确定打算一路上都不穿衣服便要和我们走么？” 水妖忽然轻声笑道“不说衣服我还忘了呢，你看你身上脏兮兮的，怕是几天都没有洗澡了吧？你可以泡在这水潭里先洗洗身子。” “真的么？那我便不客气了！几天都没有洗澡，难受死了！” 牡丹舒服的泡在微暖的潭水里，满足的感叹道“妖真的是太方便了！潭水都可以随便改变冷热，我都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有洗澡了。”她快活的在潭面游来游去，虽然……泳相不是很佳。 水妖笑吟吟的看着牡丹“我是水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释放法术变成水，以后你便不用再担心洗澡的问题了。开心么？” 牡丹游过去一把抱住了水妖冰冷的身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可人的妖？我若为男子，必要抢着将你娶回家做老婆！” 她第一次觉得妖比人可爱多了，至少实在很多，也实用很多…… 水妖温柔的笑道，也不说话。牡丹突然道“既然同行，那我们便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水妖明显愣了一下，柔柔开口“我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便叫我水妖好了。”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牡丹本想穿上放在岸边自己的破烂衣服，却被水妖拦住了“牡丹，如果不介意，我这里有几件女子的衣裳，你便换上吧。” 水妖说错了，她那里何止是只有几件衣裳而已！瀑布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山洞，里面几乎全是衣服。连头饰、鞋袜、腰带什么的全部都有，一应俱全。 牡丹随意的挑了一件绛红色的衣裙穿上后，又用布包装了几件衣服。回头看看水妖，她也穿上了一件月白衣裙。三千青丝随意的用几根碧玉簪子挽了上去，清雅的模样极其妩媚。 上了坡，司徒正坐在那里等着。牡丹喜滋滋的夸着水妖的美貌，忽的问道“她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衣服？水妖平时都在水里，不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吗？” 司徒忽然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忘了么，水妖的歌声可以勾人魂魄啊。这些衣服，就是那些被她吃掉灵魂的人留下来的遗物。” 牡丹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发麻的看着身上的华丽衣裙，忽然有种想立即脱掉的欲望。她偷偷回头看向水妖，她正在后面对她温柔的笑“我……我……”牡丹喃喃地说“我们还是先回市集买了衣服再走吧……” 司徒却皱着眉道“现在回去多麻烦？我们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你就忍忍吧！” 牡丹委屈的看着身上的“遗物”，不禁哀嚎起来。 正文 第八章 百妖镇 接连赶了五天的路，可这片山林依然没有要走到尽头的意思。 忽一日来到一个山谷中，周围一片青翠，层叠环绕，山峦起伏，鸟啼蝉鸣，七月夏日明媚风光乍现。山谷之中极其清凉，连风吹出来都带有某种野地特有的芬芳。 牡丹单纯，只要见到好天气好风景，心境必然跟着大好。 回头忽见左手边繁花盛开，一丛一丛的竟开满了一大片雪白的花朵。牡丹徒手捏下一朵，拿在手中细细把玩。花瓣细长，一丝一缕柔弱的垂了下来，迎着风，纤弱可人，如同一个娇嫩的美人，惹人怜爱。 牡丹兀的心念一动，转身将这朵花轻巧的插在水妖的发髻上。乌发如云，配着雪白柔媚的花，更显得脸颊洁白如玉。牡丹拍手笑道“古人都说美人如花似玉，我看啊，应该是这花被水妖衬得更加漂亮艳丽了才对！” 水妖微微一笑，随手也摘了一朵“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么？” 牡丹摇头，水妖柔声说“它叫媚丝兰，不过还有一个别名，叫刹那芳华。只因为这花虽然开的极媚，却只有一天的寿命。你看它现在开的鲜艳，可一到晚上便就凋谢了。在妖界，我们都用这种花来形容夭折的美丽女妖。” 牡丹尴尬的眨了眨眼睛，面色染上一丝歉意的红晕，微微低下头“抱歉，我不知道……那你，赶快把这花从头上拿下来吧。”说着，牡丹就要伸手去摘下水妖头上的媚丝兰，却被水妖制止了。 水妖轻轻把手中的媚丝兰插入牡丹的发间，轻柔的帮牡丹拢了拢发髻“无妨，花生来就是为了装点女子的，何况是如此美丽的花朵。” 牡丹轻抚着耳边清雅幽香的媚丝兰，眼珠一转，却看到了一旁沉默的司徒。他呆呆的站在那片媚丝兰海前专注的看着面前的那片媚丝兰，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一身雪白的衣裳，一头乌黑柔亮的发，虽然身为男子，站在这花海前却一点也不显得女气。 她轻轻走过去，将耳边的花取下，对比着放在司徒的脸旁，比划了好久，才笑到“狐狸也是如此美貌，可惜却无法将这花插在发中。”司徒却连看都不看牡丹一眼的冷哼了一声“真正美貌的人何须用花来衬托，只有没什么姿色的女子才会如此。花开终究是短暂的，唯有真正的美貌才会长存。” 牡丹将手放下，心中冷笑连连。这只狐狸，总是要与她作对才开心。刚想说两句嘲讽的话，却听见水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司徒，你有发觉不对劲了么？”牡丹一愣，却听司徒淡淡的应道“嗯，媚丝兰是娇贵的花种，鲜少能将它成功中在野地里。可这里却开成了花海，显然是有人辛勤照料……这个地方有古怪。” 水妖望了望四周，发现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山谷此刻竟渐渐暗沉了下来，浅浅的雾气从林中蔓延出来，刚才喧闹的鸟啼蝉鸣忽然全部消失，只剩下了骇人的死寂。天空由清爽的天蓝，变成了妖异的灰黄，雾气渐浓，迷了三人的眼。异常的情况让牡丹紧张起来，急忙回头抓住了水妖的衣服，连声问道“怎么了？出事了么？” 话音刚落，原本的山谷花海全部消失不见，眼前猛然变成了一片浓稠的白色，什么都看不见。牡丹惊骇的捏着水妖的衣服，死死抓住不放。耳边只听见水妖和司徒说道“果然不对劲，这里好浓的妖气！”司徒沉声“似乎是有很多的妖……居然都混杂在这里……” 牡丹的手心里渐渐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充满着惊恐的眼睛拼命的四处观望，似乎想要找出与这白色不相符的其他颜色，可不管眼睛瞪多大，眼前除了白色依然还是白色。浓雾渐渐退散，周围突然传来一阵阵极为诡异的声音。 如若是平时，牡丹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吓得脸色惨白，因为她以前几乎是天天听到这种声音。可是这声音突然出现在这里，在这种环境之下，她却觉得这种天天听见的声响，竟让她背后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居然是市集上的吵闹的叫卖声！老天，这里是深山老林好不好！从哪里来的市集？！ 白色的雾气终于全部退去，一个繁华的市集立即呈现在三人面前。平整的青石板路，清晰真实，连石头中的青苔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道路两旁是面目平凡的各类小贩，卖首饰的、卖小吃的、炸油饼的、算命的……竟然是应有尽有！ 人来人往，并没有人因为这车水马龙的市集上突然多了三个人而向他们这里多看一眼，一切都是那么平凡无异，这里和平常的市集根本没有一丝区别！ 青瓦黑石的房屋干净而整齐，沿着青石铺成的街道在两旁缓缓延伸开来，衣着艳丽的年轻姑娘和门口卖蔬菜的小伙神态暧昧的打情骂俏；饭馆门口的一张枣木桌上，架着三四个大蒸笼，伙计们高声叫着卖包子、卖馒头之类的；几个天真的孩子围着卖鬼面具的摊子跑来跑去，童声稚语；几个少妇站在卖首饰的摊子前，拿着簪子和手镯卖力的与小贩讨价还价……怎么看都是一个最寻常，最普通，没有一丝古怪的市集，可是这却让牡丹吃惊的连气都差点没有喘上来。 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荒芜的山谷里竟然会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繁华的城镇。青石板路很宽阔，枝枝桠桠的拐上好几个弯，看样子似乎还是一个不小的城镇。青瓦的屋顶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司徒和水妖神色紧张，与满街上悠闲自在的行人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熊妖、猫妖、螳螂精、黄狗妖……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族的妖……”司徒用几近耳语的声音说着，可牡丹还是听到了，脸色顿时吓的惨白，咬着唇不敢吭声。天啊，竟然有那么多妖！完了，她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简直……就是百妖镇。”水妖拉着牡丹的手，攥得很紧，脸色也微微发白，颤声道“道行……都是我们的十几倍……”司徒拢这宽大的袖子“逃出去的可能……” “几乎为零！”水妖接了上去，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不过他们似乎没有杀气，都没有妖向这里看上一眼。”司徒微微侧头偷偷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根本没人注意他们三个。 “可是我们进了这个百妖镇的结界，根本没有办法出去……” 司徒低下头沉吟了半晌，低声道“倒不如暂时先看看情况，在这镇上走上一圈。如果遇到什么事，水妖你就马上唱歌，先把这些妖的魂给镇住。然后能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 水妖也点点头，不可否认，这是现在最可行，也是最实际的办法了。水妖把目光投向牡丹，轻柔的攥着牡丹的手安慰道“牡丹你别怕，只有别说话跟着我们走就可以了。”牡丹此时脸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抓着水妖的衣服一个劲儿的点头。 三人慢慢向前走去，虽然青石板路整洁宽敞，但牡丹却感觉这比走在悬崖上还要恐怖！身边人来人往，根本没有妖向他们这里看上一眼，可牡丹却觉得其实那些妖都在看，只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表面上而已。 突然几个小孩子嬉笑着从身边窜了过去，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衣服跑开，惊出三人一身的冷汗。卖包子馒头的地方，腥气扑鼻，那味道也不像肉馅也不像蔬菜，极其的腥臭难闻。牡丹几乎是屏着呼吸走过去的。首饰摊上金银齐全，却还有一些或白或淡黄的不知名的东西做成的镯子项链之物，极是古怪。 牡丹不敢多看，低着头跟着水妖和司徒飞快的走着，眼看着就要到拐角口那几个江湖艺汉子的摊子面前，一个声音忽然唤住了她，将她全身都冻结在原地。 “那位红衣服的小姑娘，你的印堂发黑，近来将有大祸，是否需要在下替姑娘算上一算？”那声音不大，很是清雅、柔和，却也隐隐泛着妖气。 被点名的牡丹立即定在当场，头也不敢回，只在那里猛摇头，拔腿想要逃跑，却被那声音再次叫住“印堂发黑乃是极凶之兆，难道姑娘真的不想算上一卦趋吉避凶？”那声音固执的缠上来，追着不放。 她不敢说话，一时间只知道摇头，眼光偷偷撇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衣袍的清雅男子，下巴上留着几缕山羊胡子，眼光灼灼地看着她，瞳孔竟是骇人的惨绿。牡丹倒抽一口凉气，只觉背后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她真想放声尖叫，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水妖用力的捏了捏牡丹的手，以示牡丹不要紧张，而后拽着她就要走，却听那人忽然沉声道“一人一妖一魂魄，你们要跑到那里去？！” 正文 第九章 两生魂 三人顿时一震，司徒骇然的回头瞪着这个算命男子，却见他脸色渐渐发绿，瞳孔也慢慢渗透出可怖的惨绿色，妖相乍现！“螳螂精！”司徒惊慌的低叫一声，话音刚落，就发现镇上所有声响都在一瞬间全部消失。慌乱中四处一看，那些原本悠闲的行人竟然都神情诡异的看着他们，而且所有人也都显出了妖的本相，缓缓地向三人靠拢，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牡丹早已吓得动弹不得，瑟瑟发抖的闭着眼睛。水妖脸色惨白，却平静的和那个螳螂精变成的算命男子保持对视“既然早已看出，为何不拆穿？你们早该看出，我们并不是这里任何一个妖的对手。” 那男子却不答，忽的咧开嘴，口水黏液顺着锯齿一般的獠牙上滴落，一片血红。他的声音如同破锣鼓，“空空”的说道“小姑娘，在下算命一向是百无一失，既然说你有了凶相，那么你今天便必然要死在这里！十六岁的青春少女，肉最是细嫩不过，吃了一定会法力大增！”说着，便要扑上来。周围的妖也都如同疯了一般，各自嘶吼着向牡丹冲过来，一群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半刻钟前原本还平和安逸的小镇，在瞬间变做了妖气冲天的妖精窝，妖妖都想将正值大好青春年华的牡丹拆吃入腹。 牡丹突然放声大叫了起来，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忽然，一阵极其优美的歌声安定了这突如其来的魔障般的喧哗，所有的妖都呆住了，看着一身月白衣裳，出尘绝俗的水妖轻轻张开了樱唇，字句模糊的高声吟唱着。歌声如魅，魅惑住了所有妖的心神。声音先是在低处来回游荡，让人心中发痒，身上渐渐懒洋洋的不愿动弹。而后又忽的陡然拔高，竟如同裂锦，激昂铿锵，让人热血沸腾，忍不住手舞足蹈的蠢蠢欲动起来。 水妖一边唱歌，一边用眼神示意司徒赶快带着早已忘情舞蹈起来的牡丹逃命。司徒飞快的钻进牡丹的心底，附上身撒腿就跑，红色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就消失在百尺之外。几个妖似乎发觉了不对劲，刚要拔腿去追，水妖却放柔了声音，一字一句唱得极为清晰，好似情人的枕边蜜语，软言细声，腻腻爱娇。听得人脚底都要开始发酥，舒服的全身几千个毛孔都舒张了开来。 那几只道行高深的妖还想挣扎，水妖却忽的拔高声音，巧巧的打了两个花调，他们便再也抵抗不住，抬起手来就跳起了妖怪舞。一时间镇上百来只妖怪，或俊雅，或狰狞，或娇媚，或粗野，都情不自禁的在青石板路上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完全不能自已。 水妖一边唱，一边顺着司徒逃跑的方向飞速后退，一直到几乎看不见那些妖魔鬼怪的影子，歌声才嘎然而止。只留下几百只面面相觑，发愣的妖怪，呆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根本就找不到那三人的影子，似乎他们，从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牡丹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两只脚蹬得飞快，周围的景色如流水般急速倒退，耳边风声呼啸。司徒这次跑的竟然比上一次还要快！她的眼睛几乎都快要睁不开了，只觉迎面而来的风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割得她脸皮子生疼。 身后脚步渐近，回头一看，是水妖跟了上来。美人就是美人，跑的飞快还是丝毫不影响她的美。除了衣裳因跑动有些凌乱，头发微微蓬松外，竟然连耳边的那朵媚丝兰都没有掉下来！ 司徒附在牡丹身上，神色紧绷，低声问道“那些妖呢？追上来了么？”水妖摇摇头，喘了两口气缓声说道“我的歌声把他们迷住了，现在绝对追不上来。”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浓稠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正在奋力奔跑的两人只觉得身体似乎被拉进一个巨大的漩涡，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水妖惊慌的叫了起来“莫不是不让我们出这百妖镇的结界？”司徒附在牡丹身上，一时之间也无法从牡丹的身体内出来，跟着喊了起来“别被那力量拉回去了！水妖，用力跑！” 他龇牙咧嘴的拼命向前伸腿，两只手奋力的向前摸索着，似乎可以就此抓住些什么东西不让自己再被这结界的力量拉回去。可无奈身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无论他们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向前跨出那么一小步。眼看着两个人就要被这力量再次推回去，司徒急的厉声吼了起来！ “这是什么该死的破结界？我就不信没办法冲出去！”刚吼完，牡丹身上忽然散发出漫天的红光，将周围的雾气也都映上了鲜艳的色泽。水妖震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看着牡丹箭一般的窜出了结界，然后飞快的一把抓住自己。她只觉得一个无形的力量从被握住的手腕处传了出来，然后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轻松地从结界里飞了出来。 水妖跌坐在草地上，手肘磕得生疼，她却顾不得疼痛，猛地抬起头，见四周繁花似锦，青山起伏，不正是他们刚才看到媚丝兰的地方么？难道他们已经冲出结界了？！ 牡丹在一旁剧烈的喘息着，水妖连忙将目光投过去，见牡丹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丝的样子变了变脸色急忙凑了过来“司徒，你是怎么做到的？！” 司徒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痛苦，嘴里很是难受，根本没有说话的能力，只能用力摇头，然后重重的躺在了地上喘息了好久之后才勉强开口“水妖，抱歉，我没有力气了。也……没有办法从牡丹身上出来……麻烦你背着她好么？” 牡丹的意识早就在司徒身上泛出红光的时候便被冲的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司徒附在她身上，一点她的声音也听不见，不由得有些慌乱。 “水妖，我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牡丹突然就昏过去了？”躺在水妖的背上喘息了一会，司徒才无力的问道，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像极了病入膏肓的模样。 水妖摇头，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我也不清楚，刚才你就吼了那么一句，然后我就看到了冲天的红光。等我回神的时候，你就已经将我拉出结界了。司徒，那是你的潜在法力么？真真是好生厉害！” 司徒无力的将脑袋靠在水妖的背上“我也不知道……刚才只想着不要被这结界再拉回去，然后突然之间全身似乎有了力气一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我的灵魂力量突然增大，才把牡丹的意识一下子吞没。现在我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意识，希望没什么危险才好……” 水妖看了看周围，什么雾气，什么城镇，刚才的一切犹如幻境。现在他们依然在那片怎么也走不完的山林里，身后那片媚丝兰花海依然开得绚烂，幽香怡人。 “司徒，我听说如果一个凡人的体内同时存在两个灵魂，那么较弱的灵魂迟早会被较强的灵魂给吞吃，以后你还是尽量少附身在牡丹身上的好，再这样下去，她的意识迟早会被你吞并的。而且，现在牡丹的脸色极是苍白，根本一点血色都没有，怕是被你那强劲的法力给伤到了。”水妖轻声说道。虽然背着一个人，却依然走的轻盈，一点也不费力。 司徒没有说话，这些事，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可牡丹毕竟是凡人，有时遇到很多危险的时候凭她自己是根本没有办法逃脱的。就像今天这般情况，如果他不附身，那么他们三个一个都逃不掉。到时候那又该如何？ 正文 第十章 道封途 水妖等了半天，见司徒没有一丝反应，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牡丹的脾气那么火爆，当心她醒来过后又要骂你。” 相处了这么久，她真的太了解牡丹骂人的本领了。基本上损起她看不顺眼的司徒，简直是一套一套的说辞。什么人妖、娘娘腔、变态什么的都已经是小意思了。这么凶悍的凡人，她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司徒苦笑了一声，他平时给骂的还少么？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大霉，附错人也就罢了，却附身到了一个母老虎的身上。相处了这么多的时日，他忍耐的工夫都已经被磨练得炉火纯青了，如今听她损他就和没听见一样，依然他的云淡风轻。 真是只可恶的母老虎！司徒不禁在心底抱怨了一句。 忽然想到那个被劫匪抢劫的夜晚，当时他细细的卷起裤脚，看着那藏在衣服下雪白细腻的小腿简直无法移开目光。那种天生的柔美，似乎不用强调，便早已深深的刻在了心头。脑中不觉的慢慢浮现出她那笑吟吟的模样，媚眼如丝，晶亮的眼睛眯的弯起来，用娇嫩柔和的声音轻轻唤他：司徒！ 他的心底忽然有一块地方被那种风铃一样清脆的声音敲得软了下去，竟有些腻腻的，也不是很讨厌。偷偷的将目光投向放在水妖肩膀上的那双手，十指尖尖，纤细可爱，虽做了不少年的丫头，但那双手却没有因此变得粗砺不堪，反而比千金小姐的手还要柔滑细腻。再如何，她毕竟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也会有她脆弱娇柔的一面……虽然和她清醒时完全搭不上边。 “这里……好像有古怪。司徒，你看看。”水妖的声音突然打断司徒的沉思，司徒明显的怔愣了一下，却也顾不得多想急忙抬头望去，只见一面巨大的石壁竖在前方。石壁极高，灰蒙蒙的，挡住了前面的路。旁边是一些杂草和很矮的荆棘。连接着石壁的，就是刚才那个有结界的树林。 “没别的路了？”司徒惊讶的看着那块挡路的石壁，严丝合缝，一点可穿越的空间也没有。要不掉头重走，要不就再进树林和那可怕的百妖见面…… 水妖将牡丹从背上放了下来，四处走了一圈，回来后神色严肃的摇头“看来我们只有走回头路了，但是绝对不能再进那个树林。” 她说着，正要把牡丹背起来回头走，却听见牡丹发出了细微的呻吟声，手指轻轻的动了动。“牡丹，你醒了？”水妖高兴的问着，扶着她的脖子将她轻柔的抬了起来。 牡丹哼了一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周围，细声道“我们……逃出来了么？” 水妖笑道“当然逃出来了，放心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牡丹吃力的抬起软棉无力的手揉了揉眼睛“我怎么觉得头昏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个死人妖狐狸又霸占我的身体做了什么事？” 司徒在她心底苦笑，试着发动自己的法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他从牡丹的心底走了出来“如果我不用你的身体，现在你早就给那些妖怪当午饭吃了。” 牡丹吃力地坐直了身子，瞪着司徒看了半天，没有一丝表情。司徒被她看的背后寒毛直竖，以为她又要发飙，正要捂住耳朵，却见她忽然笑了，嘴角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又俏皮又甜美“谢谢你啦。”她作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虽然根本碰不到他“你还是蛮厉害的哦。” 司徒有些发怔，呆呆地看着她被水妖扶着站了起来，费力的活动手脚。 就这样了？她没有发飙？这真的是牡丹？ 牡丹回头看着司徒一脸怔愣的白痴样，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还愣在那里干嘛？快走啦！白痴就是白痴。” 司徒颓然的垂下脑袋。唉，牡丹还是牡丹，要她温柔可爱简直做梦…… 牡丹走到那块石壁前，仔细地看了半天，忽然指着壁下靠近泥土的一块突起的部分叫道“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水妖和司徒急忙走了过来，低头一看，却是一块颜色古怪的突起，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些古怪的文字与花纹。水妖伸手碰了碰，凉凉的，和石头一样的触感，没有什么特别的。 “怪了，这分明不是天生的花纹……”司徒看了半天，只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水妖疑惑道“这……好像是神界的文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封印之类的……” 牡丹也伸手碰了碰“封印？封印不应该都是用纸么？在上面写点奇怪的符文，然后再将纸贴在身上来镇住妖精么。” 水妖笑了起来“你们凡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么？怎么可能呢，如果用纸来做封印，万一下雨了怎么办？万一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揭去了怎么办？封印是多正经的器具啊，怎么能用纸来做呢？” 而后水妖细细的看着那块突起的封印，低声道“这个封印很古老的样子，估计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且文字那么多，看来这石壁下面应该是封印了一个不得了的妖呢！” 牡丹拍了拍那块突起，正要说几句玩笑话，那个突起却忽然因为她的拍打而碎裂开来！牡丹吓了一跳，张大嘴巴骇然的看着那块据说是封印的突起一块一块的剥落下来，掉在地上瞬间就化作了一团灰尘，被风一吹就飘散了开来，一点痕迹都不剩。“我……它……”牡丹结巴着，什么都说不出来。水妖和司徒也吃惊地看着她，好想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地面开始剧烈的震荡了起来，面前的那块石壁纷纷碎裂开，发出可怕的爆裂声。牡丹尖叫一声，立即给水妖拦腰抱起窜到了一边，躲在一棵巨大的樟树后面。 尘土飞扬，一阵惊心动魄的巨响过去后，方圆百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鸟不再啼鸣，蝉不再嚣张，一时间，只剩下七月火辣灿烂的太阳直直的照射下来，气氛诡异而恐怖。水妖忽然战栗了一下，面色变得苍白。 “妖气……”她婉转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害怕的神色，竟然连向那个方向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牡丹感觉到她连手指都在颤抖。 司徒也皱起了眉头，面色沉重“这是什么妖气？好不祥的感觉！” 牡丹什么也感觉不到，忍不住伸脖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那块巨大的石壁居然全部倒塌，断裂零碎的石头堆在原处，石壁下面，露出一个漆黑的大洞。风声如同裂帛，从洞口呼啸而出，鬼哭狼嚎。 “那……那下面……有一个洞！”牡丹骇然的结巴着“老妖怪要出来了？！”她吓得眼泪都喷了出来，语无伦次。 司徒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凄凉的笛声破空而出，打断了三人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