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事起 “阿木!”父亲叫道。她做在闺阁中正打着络子,想为父亲做一个。 “哎!爹,什么事?”女子白白净净,脸上虽失了几分血色,也不是什么绝色,却是个眉清目秀的模样。女子听到唤,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提了裙走了出去,裙下是一双素色金莲,倒预兆着有个好姻缘。 “你身子弱,爹给你从方大夫那索了几贴方子,你好好拿着,吃了瞧瞧效果。”接过方子,木宁心里一热,想到爹爹如此贴心,不禁眼角湿润。 她道:“爹如此为我,让女儿如何心安。” 段文正看到女儿如此,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背,便走了出去。 原来木宁打小就身子弱,受不住累,时常会心疼,倒也是个怪病。她的父亲求了各地的大夫,都只道是身子弱,养养就好了,却找不出根治的办法。又因为这个孩子是段文正老年得女,也是唯一的女儿,所以很是心疼。什么好的都有她一份,生活也过得无忧无虑。 木宁看着手中的药,心中不觉一阵子难过,心道:自己身子弱,父辈以经商售茶为生,日子过的倒不难,如今父亲为了我的病四处奔走,耗尽了心血,我又如何报答的了呢?对我如此的好,倒更让我难受了。 晶莹的泪珠滑过她的脸庞,秀眉微颦,一副伤心模样。这木宁最是心事儿重,什么都往心里去,总因此伤心难过。 转念又想:再过几日就是爹的生日了,今年可要给他好好准备一份礼品。 看了看身旁的络子,心中有了主意。 再过了几日,到了段文正的寿辰,虽不是大户人家,但是五十大寿,自然要有些排场。邀了很多亲朋好友和生意上的伙伴,就希望能欢欢喜喜的过个寿。 这日大早,段家茶庄里的活计们都忙飞了天,庄主大寿,自然要拿出最好的茶来款待客人,方能显示此日的隆重。段文正一早便穿戴好了,他心里也是喜洋洋的。 段文正的心中早已打算好了,木宁也到了该定夫婿的年龄了,虽然时候尚早,但若早早定上了,也了了一桩心事。今日他邀请各地的亲朋好友,就是想从中物色一个可靠地人。 “今儿老爷大寿,小姐就如此高兴,倒像有什么天大喜事似的!”见到激动的木宁,旁边的丫鬟婆子不免打趣道。 木宁也不理他们,只管自己收拾了礼物,急匆匆的穿戴好了,便要去给父亲拜寿。 还未踏进门,就道:“爹爹!木宁来拜寿了!”今儿是个好日子,她自然也是挑了些喜庆衣裳穿。木宁着一身开衫对襟大红袍子,略施粉黛的脸被衬的圆润漂亮。 “好丫头!你倒是个贴心的!”段文正见到已出落的婷婷大方的木宁,自然又更加高兴了。两人相扶着进了内屋,段文正坐到上座。木宁行了礼,贺了寿,便把礼物送了上去。段文正急忙拆开看那礼物,一看竟是个碎花络子,样子别致有趣,倒似费了很大的心。 这时木宁的哥嫂也到了,给段文正行礼贺寿,亦送上了礼物。一旁的嫂嫂见了那碎花络子,笑道:“哎呀,木宁!这难道就是你送给爹的贺礼?也太不成敬意了!好歹爹供了你那么多年的药钱,你就随便打了络子了事儿了,也没见的这么糊弄的吧?”那嫂嫂存心找茬,话里藏针。 一听这话,木宁心里不禁难受起来,本觉得一片好心,没想到却是没诚意。结结巴巴的说道:“嫂嫂……不是的。礼小,但我有诚意啊。”声音越来越小,她委屈的快哭了。木宁的大哥,是家中独子,平时骄纵惯了,对木宁也不是多好,娶了一九品小官的女儿,虽是小官,到底比经商人家尊贵些。那女子吕氏因此骄纵无礼,嘴巴更是不饶人。二人结了夫妻,也是小吵不断的,给了木宁不少苦头。 哥哥段木清道:“嫂嫂训话,你听着便是了,哪还顶嘴了?若不因着爹爹大寿,倒要罚你抄书!” 段文正只得道:“好了!管他什么礼呢?我也一把年纪了,要那些不实用的干什么?” 木宁性子本就温婉,哥哥嫂嫂也因拿着了她这点,所以不把她放在眼里。段文正虽然心疼女儿,但长兄如父,段木清训斥妹妹,他是管不着的。 这时时辰已到,宾客来的也差不多了,只见在段府,十几张大桌子,早已呈上了美味珍馐,各地亲友也都来道了贺,更是有些生意上的伙伴,吵着闹着要吃酒,场面好不热闹。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是段文正一手操办的。而是他新娶的二房符氏办的,木宁的母亲身子就弱,早些年害了病辞世了。段文正虽然对木宁母亲情谊深,但一大家子,若没个主母把持着,到底不像样子。何况女儿儿子的一个个都大了,将来要操办的事儿哪还能少,便续了弦,好在符氏得体,让段文正放了心。 符氏也见过了段文正,她为人是个极好强的,什么事都要经手一一处理,断不能让别人拿了笑话。所以把一个府里的人管的妥妥帖帖,木宁对这位继母是又敬又怕的。 木宁从屋子出来,见了符氏。符氏道:“好丫头,今儿是你爹喜庆日子,你可要多叫他开心开心,别像你那哥哥嫂嫂,整日尽知道没事儿了给人找气受。” “母亲教训的是,木宁知道了。” 符氏也是眉开眼笑,挽着木宁一起入了席。 因是一众女客,不宜见外,所有女眷都在另一个堂子里面聚着。符氏见人都齐了,道:“各位,今儿是我们家老爷子大寿,不论亲戚远近,大家伙能来我们段家,都是极给面子的。我们虽不是什么大户,但吃的喝的也不会短了你们,我是个没文化的,也不懂说什么妙句,只期望你们在这开开心心的,倒也就罢了!”说完,便掩袖笑了起来。一众女眷都笑了,众人说说笑笑,酒席也就开始了。 外头的段文正喝酒正开心时,只听杜记钱庄的老板来了,这个杜老板,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跟段文正的关系也不怎么地,如今却来贺寿,实在奇怪的紧。段文正不敢怠慢,忙出去相迎。 还未进门,便听杜老板一声长笑,道:“段庄主今日五十大寿,这么个大喜的日子,咱们都是商家的,理应来贺,只不过我不请自来,倒要请罪了!”这话说的颇具讥讽,段文正哪里听不出?忙道:“小弟真是疏忽,本来是早把请帖准备送去的,可内子不知怎地竟忘了,真真的好生不该啊!今儿小弟一定好好同您痛饮三杯,以示敬意。”又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和一众仆人便进了府中,那杜老板假装无意道:“听说你那女儿也到的定夫婿的日子了?” 段文正道:“正是。我也正筹划此事呢。” 杜老板眸光一亮,道:“不如我给你择个好的?” “哦?是哪家的公子哥?” 杜老板又笑了笑,拿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道:“自然是我家那小子!”段文正听了后,震惊的抬起了头,望向杜老板。原来那杜老板的儿子,老大不小了,前几日他娶的媳妇不知怎地害了病死了,今儿这人是来给他儿子再求姻缘的!那儿子略痴傻,听说性格脾气还不好,怎么能将木宁许配了他! 手中的酒摇摇晃晃,竟倾洒了许多。段文正想了想,道:“小弟实在是高攀不上啊!” 杜老板冷笑了一声,又岂会不明白段文正的意思,他道:“恐怕不是如此吧?你若心里觉得我们家不配,那倒该怎么讲了?” 段文正道:“实在不是令公子不好,您杜记钱庄,不说大的,就是房屋宅院都安置了好几处,我们段家空守个茶庄,实在是穷酸,如何能将自家抬不上面儿的姑娘嫁给令公子呢?依我瞧,令公子将来也是当重臣的命,娶了穷酸媳妇,日后岂不后悔了?”他想尽办法,委婉的表达不同意。 “哈哈哈!那也罢了吧!本还欣喜的想我与老弟能成了亲家,看来亲家不成,倒能到冤家了!”说完冷笑着甩袖走了。杜老板留了句不明不白的话,显然是铁了心的要和段家作对了,段文正拦不住,也是没办法。 正文 第二章 赵氏 话说金陵赵家,那赵家老爷也是个大人物,近几年才升了官儿,做了知府,世人都道他前途无量。这赵老爷名叫赵从坤,人是极和善的,所以在金陵名头很响。 赵从坤有三儿一女,大儿赵良温,二儿赵良舜,三儿赵良生,还有个小女儿赵玉音,只有六岁。这四个儿女中,赵从坤最疼爱的也就是老三良生和小女儿玉音了。 那三公子良生,从小便是个通透的人,说话很讨人喜欢,又知书达理,很小就显现出了不同寻常的一面,故赵老爷疼爱备至。而小女儿玉音因着是深受赵老爷喜爱的小妾之女,所以虽然是庶女,但恩宠依旧不少于那三个哥哥。 “三哥!”良生正在屋中练习书法,突然听到了小妹的声音,顿时停了笔,躲了起来。 玉音推门而入,一脸委屈,只想找到哥哥诉苦。一看房中没人,心道哥哥怕是又躲着自己了,便伤心的哭了。 “三哥不待见我,直说便是,玉音以后再不叨扰,如何躲着我,叫我好不寒心!”女娃声音清脆响亮,倒把良生给噎了一把。良生只好从帘障中走出,道:“我为何要躲妹妹?刚才正学习,入了神没听到妹妹叫我。” 玉音张大眼睛,眼角噙着泪,道:“三哥!玉音难受!” 良生道:“怎么了?” “我疼!”说着,让良生看她才裹的小脚,因着大人们说这样能有个好姻缘,她要受这么个苦。良生面上一红,道:“女孩子家家的,也没个检点。爹娘这是为你好……我虽为你哥哥,也不好说什么……”其实他在心中还是很心疼,想着妹妹的脚受了那样的痛,自己心中也不忍,不由想:这金莲又有什么好的?偏大家都喜欢,应骂做惨无人道才是!” 玉音一摇一摆的坐到良生的床上,脱了鞋,把裹在脚上的布解了开,那脚已经变形了,但她舒服了很多。良生阻止道:“妹妹这……” “脚是我的脚,你管它做什么?你不说此事,他们又不会知晓,三哥,以后我常来你这!嘿嘿!” 却说赵老爷的同宗的小妹,也就是段木宁的亲身母亲,虽说是远房表妹,但仍是有情谊的。一日,赵老爷收到了段文正差人送来的五十大寿的请帖,便想带着三兄弟等去走动走动亲戚,带了几个仆人,同赵夫人打点了行李,动身去明州。 临行前,赵夫人实在不放心赵玉音,点了几个在府上待得久的婆子,让他们看管住玉音。赵夫人一番教训,深怕有所疏漏。此去明州,这一去一回,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自然要把府中的上下事宜打点好。但却不能带玉音,一是因为她才裹了脚,走动不方便,二是女儿家家的,不好抛头露面。 坐在马车上,赵夫人道:“夫君,我总觉得不放心。玉音从小就是在我身边的,我们不在,万一她出些事情可怎么办啊”赵从坤抚髯笑道:“夫人多虑了,玉音是个极通透的,再怎么也该知道些礼数。可莫再担心这些了。” “是。”赵夫人应了下,又道:“此去明州,那段家家主五十大寿,我们本就是远房的亲戚,去不去也无所谓,为何夫君决定去呢?” 赵从坤道:“你有所不知。段文正的亡妻,正是我同宗的表妹,所以当年还是有些来往的。可表妹病逝,我们和段家也就此不再联系了,只挂了名分。现在段文正请了我们去,若不去,也太没人情了。”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也都乏了,见天色不早,便找了客栈住下。 而那三兄弟,因得知能去明州玩,很是高兴,几人叽叽喳喳的,竟讨论了许多也不觉得累。 因走的时日尚早,也不着急,且行且停,正好在大寿前一天到了明州。一众人舟车劳累,到了段府便休息下了。赵从坤带领家眷见过了段文正,两人自然是一番客套,都生疏了许多。赵从坤见到段文正新娶的妻子符氏,心下一阵难受,想到了自己的表妹。 他与他表妹童时关系极好,长辈虽总道着男女有别,但是到底是兄妹,也管的不是很严,两人畅谈古今,好不惬意。哪知如今故人已去,物是人非! 赵良生同两位哥哥住进了西边的厢房,这段府地儿不大,环境却是极好的,西园这几棵翠竹竖立,显得雅致。良温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来明州,自然不能错过好机会了,不如瞒着爹娘,咱们去街上瞧瞧吧。”良舜听了,眉开眼笑的应着。二人也没管良生同不同意,拉着他便走出了门。待到街上,只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良生也难得开心一回,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定要好好转转。” 良温道:“刚看你还不情不愿的,现在却这样,笑话死人了,哈哈哈……”几兄弟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间书画舫。良生打小就热爱书法字画,见到了书画舫,哪里忍得住,话也不说便进了去。那书画舫内人不多,良生喊道:“店家?我瞧瞧书画!” 店家听了,忙走过来,道:“客官,小店有个特殊的活动。你进了我这书画舫,咱们必定有缘了,我也不藏着掖着,看您年纪轻轻,却是个画痴,不如你我比试比试,倒可以相互学习。”良生被说的一阵脸红,道:“不敢不敢。我如何能与您相比……”那店家也是个豪放的,如何在乎这些虚礼,拉了良生作画,让赵良温拟题。赵良温向来是个没正经的,道:“我若出题,你们就一定得画,可别说题出的不行。” 店家点点头,应下了。 赵良温笑道:“那你们可听好了,既然是比试,自然要拿出真本事,那些花儿草儿的,都是平常人家画过了,不如你们凭空想个美人出来画画!” “不行!”良生忙道,“大哥,这是比试,如何带了女人进来,你若再无赖,我可要告诉爹!”良温也怕他告诉爹,就退了一步:“那也成。那就画你们对方吧!看谁画的有神,自然由我来评评。” 两人觉得这题材倒新颖,便拿了纸墨笔砚,细细画了起来。赵良温在一旁瞧着,只见那店家下笔有神,力道一分一毫准确得很,顷刻,一位仪表堂堂的公子哥便出现了。反观赵良生那边,到底是因为知礼,所以画的有几分拘束,略逊了一筹。赵良舜也看了出来,忙道:“你客气做什么?放了胆子去画,别丢咱们的人。” 过了两柱香的功夫,那店家撂了笔,拿起画,道:“可瞧瞧!”脸上一脸自信。赵良温等都被画中之人吸引了去,道:“这可真成了画中仙了!”良生拿着笔,走过来一瞧,暗自佩服。又为自己的画添了几笔,道:“我可认输了!原来人外有人。”那店家笑道:“我瞧瞧。” 他见了良生画的画,赞了几句,又道:“我在你这年纪,恐怕不及你万分之一,一看你就是个有天赋的。今日你我相遇,可真真是高兴的事,我就把这幅画送于你,聊表赞意。良生道了谢,便拿着画走出了书画舫。 正文 第三章 报复 符氏命木宁带着小姐们再去别的园子,也清净些。那些小姐们自己好说话。 段木宁对父亲为自己挡了灾之事毫不知情,在内阁里同那些小姐们说笑。 其中一位宋小姐道:“我们女眷光坐在这说话也无聊的紧,不如木宁你带我们在府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旁的一众小姐也觉得乏味,便嚷着同意。木宁为人和善,向来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道:“敝舍简陋,并无有趣之处,但小姐们执意,我也就带你们走走。” 木宁寻思,段府实在也不大,这些小姐们哪里的排场没见过?如今非要带他们去寻好玩去处,倒难死她了!突然,她想到,西园那儿有一片竹林,又是凉快,里面还有亭子,大家说笑打趣儿,在那最好不过。她就引了众人去亭子,又让丫头们准备了水果糕点,那些小姐见了竹林,纷纷赞叹:“这可比金装玉砌的楼阁强多啦!”几人说说笑笑地进了林子,坐在亭子里,大家又聊起了天。 “哎,这明州的地界,天气闷热,总教人心烦意乱了呢。”宋小姐说道,轻轻地抬手,用筷子夹了荷花酥,细细品了起来,道:“木宁,你可是个有心的,知这天儿热,引我们来这儿坐坐,可见是个贴心的人哪。”另一位李小姐打趣道:“她这么好的性子,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再看看这小巧的金莲,日后定是极讨夫婿欢喜的了!”闻言,大家都掩袖笑了起来。 木宁渐渐同这些小姐们熟了起来,说话也就不再拘谨了,道:“李姐姐莫再取笑我了!姻缘还得看天,我就是想嫁个好人,也不随我呀!” 徐小姐听罢,笑道:“前儿还说你温婉咧,今儿就想着嫁夫婿了!原不你竟如此焦急。”众人更是笑了,宋小姐捂着肚子,道:“好妹妹,可别再斗她了,笑的我肚子疼咧!” 木宁也不好意思,忙借着去厨房嘱咐糕点的缘由,离了去。她因着那些小姐们的话,早已红了脸,又觉天热,便匆匆想去厨房拿些冰镇了的水冷静一下,脚步便也紧了,哪知刚跨出园子,竟与一人相撞,木宁秀眉微颦,因心里想着事,胡乱道了声对不起,便走开了。那被撞之人,正是赵良温。他刚才同父亲与段文正敬酒,喝了几杯便觉得有些头晕,就要回来休息,哪知道一进园子就被撞了。赵良温摇了摇有些疼的头,稀里糊涂地道:“这儿怎么有女的了?还生的那么标致……”想了会,觉得甚麻烦。他摇晃着进了屋子小憩。 却说杜老爷在段府遭了拒,心里自然怒火中烧,回到家中,那痴傻儿子走到杜老爷的面前,道:“爹!儿要的媳妇呢?儿要的媳妇呢?”他正心里烦躁,眼见这儿子又来烦他,沉声道:“我怎么知道你媳妇在哪?你想娶,人家未必想嫁呢!” 那儿子哪里听得懂父亲的话,只知道媳妇不在,便大哭大闹,道:“你左右是不给我找媳妇了!那段家木宁那么好!你就没本事,我要媳妇!我要媳妇!呜呜呜……” 这时杜夫人闻声走了来,她生的这个儿子,她自己清楚是个不中用的,但到底疼爱,焦急的对老爷道:“他段家是个什么门户?如今也敢瞧不起咱们儿子来了,那改明儿,怕是老爷都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了吧!”杜老爷一听这话,便被激怒了,心想自己本来和和气气的劝说,竟被拒绝了,真不知道是谁借了段文正的胆子。杜老爷生平就是个要强的,凭着自己家里富裕,骄横惯了,今日突然碰了钉子,便气不过。更加一家老小在一旁激他,他一拍桌子,吼道:“什么狗屁段家!在我杜幕面前也敢撒野,难不成真当我好欺负?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不仁不义。” 杜老爷对儿子道:“你也别哭了!老大不小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放心吧!爹一定将那个段木宁亲手送给你。”痴傻儿子听了,登时不哭了,开开心心的随仆人玩去。杜夫人与杜老爷商议道:“老爷,你是答应了咱们儿子。可人家段家不同意,那可怎么办啊?”杜老爷拿起桌子上的一盏茶,押了一口,道:“妇道人家,终究是没主见的。他家是茶庄,咱们就从茶入手。”说着,看了看手中的茶,冷笑了几声。 日子过了去,杜老爷果然开始行动了。 他找到一位种茶老爷,道:“你的茶都卖给谁?” 那人道:“一般都是由段家茶庄来收购的,他们给的价格合理,我们同段家茶庄已经合作了许多年了。”杜老爷道:“哦?合作了那么多年,也该换换了不是。” “老爷您说的可真是,换他做什么?做我们这行的,求得还不就是个稳定。段家茶庄也是有能耐的,同他们合作,我们的茶售得极好,就是他们要换,我们也不舍得换哪。”种茶老爷对段家茶庄赞不绝口,却没有猜透杜老爷的意思。 那杜老爷手中摆弄着茶叶,便直截了当地说:“您怕是没懂我的意思吧。段家茶庄再好,发展的这么多年,到底还是个小户的。哪里能跟我们杜记比,现今儿我想收购你们的茶叶,你们就别买给段家了。我保证给你们更丰厚的利润,如何?”他略带威胁的口气让种茶老爷一震,他道:“可……杜老爷您不是开钱庄的吗?如何突然要管茶庄的事……” 杜老爷冷笑道:“生意场上的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有什么原因。一句话,你卖还是不卖?” 那种茶老爷早听说过杜老爷的厉害,如何敢不答应,忙满口应承道:“是是是,自然是卖了。能同杜老爷这样的大人物共事,自然是我等的福气。有了福气,如何敢不遵从老爷您呢?”杜老爷当机立断,用比段家高一倍的价钱买了所有茶叶。 他做完这些事情,便又亲自到了段府,段文正见杜老爷又来,就知道没好事儿,他道:“您来敝舍有何贵干?”那杜老爷也不客气,道:“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段文正,如今我是把你能收购到的所有茶叶都买了下来,你的茶庄若还想开下去,只有一条路,从我手上买走。”他走近段文正身边,拍了拍段文正的肩膀,道:“该如何买走呢?只有和我是亲家,我才能心甘情愿的帮你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段文正其实早已察觉到了,如今被杜老爷说出来,只觉得晴天霹雳,道:“杜幕!怎地如此无耻?!想让我卖了女儿来维持家业,门都没有,请回吧!不送。”杜老爷再次遭拒,更是震惊不解,道:“段文正,难道你不想要你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吗?就为一个女儿,不值吧。” “这断不是女儿的问题,人活一世自尊撑得腰杆挺,若我把女儿当做商业品,岂不叫天下人耻笑了去?”段文正厉声道。那杜老爷被噎的没话说,只得放了句狠话道:“看来你是铁了心的如此了。那你便等着段家茶庄从明州消失的那一天吧!” 变故来之如虎,段家茶庄因断货而不得不停业。许多订单被撤销,段家的信誉也被折损了许多。 正文 第四章 探女 那日良生同两位哥哥从书画舫中走出,发觉天色已变,原来在外面转了许久,便匆匆回了段府。 刚巧一进大堂,看到赵从坤和段文正正在谈话,赵从坤看到自己的三个儿子,忙唤了过来。道:“这便是我的三位公子。”又对那三人道:“还不快对你们叔伯行礼。”三人听了,依次行礼。那段文正一一回了,道:“哈哈哈。赵老爷,你可真是有福气的,这些个大小伙,一看为人都是端正的,将来哪能不成才?” “段老爷过奖了。听闻您亦有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福气哪里比我少?”赵从坤客气道。段文正听了,不由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叹道:“可不谈他了!那个儿子,哎!”这一句话,赵从坤也猜着了七八分,便闭了口不谈,招手让三人退下。 那三兄弟一路走一边闲谈,良温道:“这段家小门小户的,我可真不想待在这。丫头们也没我们那伶俐,都是束手束脚的,真真无趣儿。”良舜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良生道:“人在哪里还不都一样,我倒觉得这段家很好,明州这里虽没有金陵繁华,可民风淳朴,才是我所向往之处。” 良温笑道:“你若如此说,倒不如做了这段家的女婿,也便可以留在明州了!早知你想如此,我定早早儿地与爹说明,想他爱子心切,又岂会不同意?”说罢仰面大笑,良生面上一红,道:“大哥也是没正经的,我如何会想这些事。”他略有些紧张,初通风月的他,自然害羞思考这种事。 良舜道:“大哥说的没错啊!我听闻这段家确实有位掌上明珠,名字倒不太清楚,只知道性子是极端正温婉的,可不合了弟弟你的胃口?”因着没旁人在,大家说话不由都放纵了许多。 良温道:“我也有所耳闻。说是这姑娘有双小巧的金莲,长得也是白白净净,讨人喜欢的。” 良生斥道:“哪里你们听的这些邪话,当着兄弟的面儿说道说道也罢了,再说,我可要告给爹爹。”那两兄弟怎会怕良生,道:“偏你是个假正经的,今儿就要破破你的性儿!走,我们偷偷瞧瞧那段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不看,也就不罢休了。”良生正想义正言辞的拒绝,那两兄弟就强拉着他走,他拒绝不过,沮丧的服从了两位哥哥。 虽有良好教养,但到底少年轻狂,风流成性,听闻段家有佳人,岂有不见之理? 赵良温想了想,若冒冒失失的找段小姐,定然是不合礼数,若被别人知晓了,也要骂赵家人的不是。他道:“良舜,你可去找一小丫头,探听探听消息,咱们再打算。” 良生道:“什么?难不成还要去人家闺阁吗?这等簪越之事,我可不做。” 良舜摇头叹息,道:“真是急死人了,你这性子什么时候也该改改了罢。人若不轻狂一回,真是枉为少年!”应了良温,便蹑手蹑脚的走去了西园,正巧碰上了刚来段府上的小丫头粉玉,这丫头是才买来不久的,性子开朗,傻气得紧,说话也没个遮挡,她正打扫庭院。见良舜进了园门,忙行了礼,正要转身离去,哪知良舜叫道:“粉玉。我有事找你呢。”她停了步子,疑惑道:“公子有什么事儿?” “也是随口问问,我闲暇着无聊,你倒与我讲讲段府里的趣事儿吧。”他主动示好,粉玉听了自然不敢拒绝,只道尊卑有别,无可奉告。 那良舜急了,道:“我来段府也有个一二天了,你素是知道我从不在乎那劳什子虚礼,况且我爹与段老爷是亲戚,到底我也不是什么外人。你同自家人说话,难道还要推脱来推脱去的吗?” 粉玉是个没脾气的,道:“公子既然这么说,倒让粉玉明白了。这段府就分东西南北四个园子,你倒想知道哪里的事儿?”她笑了笑,只见脸上两只小梨涡,可爱的紧。良舜忙道:“我听闻段老爷只有一个孩子,那公子哥是极有出息的,倒真想与他结交。” 粉玉笑道:“还说是段家亲戚,竟如此不了解了。我们老爷有一儿一女,那女儿名木宁。大公子又如何是有出息的,老爷现在都不想管他了。” 良舜心想,原来那小女儿便叫段木宁,又道:“你个丫头,怎么随便说自家公子的不好。” 粉玉吐了吐舌头,道:“自然不是单我一人说,满园的婆子丫头哪个心里不有本账。我是新来的,对园里的东西还不大熟悉呢。” 良舜道:“你是哪个园子的?莫不只是西园的?若这没了客人,你不单着没事儿了吗?”他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叫粉玉不好回答了,道:“公子如此关心我做什么,我左不过是个丫头。” 见她有误会之意,良舜道:“粉玉莫要误会,我实在无聊,你若不欢喜,我也就不问了。”那粉玉自然不是爱生气的人,她道:“我哪里生公子的气,只不过奇怪罢了。你若好奇,我们做下人的又哪有不告诉的道理。我打北园那来的,那是我们小姐的园子,因着老爷大寿,西园客人多,人手不够,才把我拨了过来。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前儿小姐还说只委屈我一阵子呢。” “听你这么说,你们小姐是极好的人。” 粉玉略自豪地道:“那可不是,要我说,比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强太多啦。小姐待人和善,不摆架子,我分到小姐屋里,自然是谢了菩萨了。”良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不想再与粉玉谈下去,便道:“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我也乏了。不耽误你做事了。”说完,起身便走。只留粉玉奇怪,这公子刚还说无聊,怎还没说一会儿就乏了。真真无趣。她叹了气,旁的婆子又来唤,也就匆忙走了,不再多想。 那良舜同良温等会和,道了段姑娘的事儿。良温笑道:“真是有你的!”二人皆笑颜开怀,独良生蹙眉叹息。二人押着良生慢慢找路,边走边谈,竟都在讨论着段小姐如何美貌。良生虽反感,但不免心中也存了分好奇。 三人偷摸着走进北园,只见那些老婆子们正吃酒偷懒,也没注意他们,正值午后,一众人都是乏了的,北园里偶尔也来往男子,虽然只是些熟稔的老爷公子抑或大夫来给小姐见礼瞧病。 北园造型独特,段木宁居住的屋子状似阁楼,楼上有间亭子,倒是读书消遣的好去处。良温四处张望,心中焦急的找段姑娘,突然他唤道:“快瞧,那位只怕就是段姑娘!”良生闻言,忙抬了头顺着良温指的地方,去瞧那姑娘。 只见一女子着黎白六幅染绘对襟裙,手若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虽不是绝色,但倒长得讨巧,。段木宁正倚着亭子,手执书卷,原是闲来无事,读书呢。这闲散姿态,教别人瞧了也觉得妙。她因着在自家园子,头发并未贴片,只是挽好了云髻,簪了根翡翠花簪罢了。良舜叹道:“竟不曾见如此标致的。” “真道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么伶俐的人,可见心眼也是明媚的。”良温道。又道:“只不过,这位小姐素有痼疾,倒是可惜了。”良生听了,心里也是一阵叹息。都道红颜薄命,只怕这段姑娘也应了这句古话呢。 望着阁楼上独倚着的少女,良生直被勾了魂去。他家里美貌丫头不少,可脱俗的却少,今儿见了自然驻足不能移目。突然,良温叫道一声:“不好!”只见是一个婆子惊道:“哪来的公子?难道不知这是小姐的园子,怎么敢私自闯咧!”她这一说,园子里各自干事的人都注意到了赵家的三位公子,良温反应的快,忙拉了他们跑,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园子。 管家婆子唤了人要追,却听的阁楼上的小姐道:“什么事?” 那婆子见三人已跑远,便转身回了小姐,道:“只怕是不识路的客人,不小心到了小姐屋子来了。”心中却怕小姐责骂自己看守不当,怠慢了事务,反放了男客进了园子。段木宁心情正好,看着午后阳光明媚,没把那男客当回事,道:“定是客人了,进了这园子,管家妈妈给提醒一声也就罢了,如何得这么吆喝着,不说惊动了别人,倒让客人说道我们没人情。” 管家婆子自知理亏,但终究仗着年老,说道:“姑娘莫怪我说道,你不介意,可到底是姑娘家的,男客若瞧了你去,多大的不敬。老奴我也是为了姑娘,心切才失了分寸呢。”木宁笑了笑,道:“妈妈一片好心,木宁自然知晓。”她心里虽对那些男客好奇,但总不好问。不提。 三人离了北园,自然是声声唏嘘,都道此事惊险。 正文 第五章 知因 麻烦接踵而至,因为茶庄断货,段家危在旦夕。段文正坐在家中,愁云满面,道:“杜幕!你竟用如此恶毒的手段!” 那符氏在一旁听了,不觉垂泪,正为段家的今后而担忧,她哭丧着脸道:“老爷何必如此呢?不如听我一声劝,就把姑娘嫁与了杜家吧。我们开个小小茶庄,如何敌得过他们?若不把姑娘嫁过去,难道老爷就忍心看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毁于一旦吗?这可是大不孝啊!” 段文正无力地道:“木宁本就苦命,母亲早逝,我知觉对不住她,哪里能再如此糟践她?此事莫再提了,虽是不孝,也不能失了良心!”说罢,挥了挥手示意符氏退下。 那符氏心里气不过,便吵吵嚷嚷着到了木宁的北园里。北园里的婆子见主母骂骂咧咧地来了,都好奇的在一旁偷瞧。 木宁听闻符氏来了,便匆忙下了阁楼,迎主母,道:“娘,怎么了?”那符氏瞥了一眼她,走进了屋子里,坐到椅子上,一脸怒气。旁的婢女奉上茶,木宁接过茶给符氏。那符氏正在气头上,挥手挡开了茶,力道奇猛,木宁却没抓稳,好好一杯茶泼了大半。 只听木宁“哎呦”一声,热茶原是溅到她手上了,烧红了皮肤,烫得她疼。 木宁的贴身丫头绿衣旁走上前来看木宁的手,道:“夫人这是做什么?”说罢,急匆匆地唤人拿了凉布子,敷在木宁手上。 那符氏道:“我做什么?哼,我只想说,姑娘你可是清闲,老爷大寿后你算是完了事儿了。又哪里知道这段家就快被你糟践没了!”她这话是说的极重了,因愤怒声音不免大了些。 木宁被哄了一跳,脸色登时白了,疑惑道:“娘这是什么话,木宁听不大明白。”可这句“段家快被你糟蹋没了”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抿着唇,眉头紧皱,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符氏冷笑道:“自然是姑娘花容月貌呗!也不知道去哪转了转,让别家公子瞧了去。人家现在闹着要娶姑娘,这可不就是一段好姻缘了么?姑娘怎么不嫁了去,倒省事哩!”她句句讥讽,绿衣因着也为自家姑娘不平,觉得符氏不明不白的说这些子话实在无理,恼道:“夫人莫要再说这些带刺儿的话了,听着还不够呕人的。这段家好不好坏不坏的,还由不到姑娘做主,夫人都不把事情道明了,就在这儿明里暗里的讥讽我们姑娘,你怕是解气了,可我们姑娘知道甚么?倒是要把她这身子弱的呕死了才高兴!” 木宁斥道:“你且别说话。”她面色苍白,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符氏一听绿衣的话,更是恼怒,她手紧握帕子,便移身去打绿衣,小脚摇摇晃晃的跑到绿衣面前儿,揪住了她的耳朵,拧着骂道:“小蹄子!好歹我还是这段家的主母,你还教训上我了?你们家姑娘若检点一些,怕也不会出这事儿!杜家傻子公子要来娶姑娘,老爷是回拒了,人家使阴招!势必是要把姑娘弄过去的。老爷一心为姑娘好,全不告诉姑娘,你这小蹄子又哪里知道这些!看平日你就是个嘴巴刻薄了,今儿还刻薄我了!什么我要呕死你们家姑娘?是你们家姑娘想绝了段家的路罢!” 她拧着绿衣的耳朵,绿衣疼得哭了起来,道:“夫人如此对待我们,又怎么尽忠尽力!姑娘什么都不知晓,你偏无赖。”说罢,就发了狠,要撞符氏。 符氏伸手打绿衣,骂道:“怎么你们姑娘教出了这么些没礼数的!” 绿衣冷笑:“夫人说什么都行,别糟蹋我们姑娘!”她是起了护主之心,想着符氏不会罢休,便铁了心的要和符氏斗,二人扭打在一处,婆子们拉也拉不开。 符氏尖叫道:“好啊!这样的小蹄子,段府定是容不下你的!我定要把你扫了出去,免得碍我的眼!”绿衣也气道:“这儿的奴婢婆子又什么时候入你的眼了?姑娘待我们好,恩情怎么都不忘的,扫了出去也罢了,免得两相烦!” 二人正扭打,木宁只觉头一阵晕眩,心如针扎般疼,挺不住便晕了过去。 一旁瞧着的婆子忙道:“姑娘晕倒啦!”另外一些婆子也是把绿衣和符氏拉了来,只见绿衣头发散乱,脸儿也被抓了好几道,耳朵更是通红,她跑到木宁跟前,对婆子们道:“还不快去找大夫,姑娘的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又转头怒视符氏,道:“夫人你可满意了?我家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又如何受得了!” 见此时她抬出老爷,符氏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道:“只怕你们家姑娘病死了,老爷也少了一桩揪心的事儿!茶庄怕是要没了,咱们以后都没好日子过!”还待再说,只听一声怒喝:“住嘴!” 原来早有伶俐丫头,见北园形势不好,木宁又昏了,便去告知了段文正。 段文正一听,哪里顾得了其他,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一到园里就听着了符氏说的这些子话,他斥道:“亏你还是主母,有脸说这等没皮脸的话!”符氏见老爷来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立刻没了,心知自己所言太过,只得低着头不再说话。段文正也没时间再去理她,他走到木宁的床边,见女儿昏迷不醒,问绿衣:“姑娘怎么样了?” 绿衣道:“去请了大夫了,还没来呢。老爷,姑娘现在都是全身发冷,只怕是气得不轻,若是有个什么事儿……”还未说完早已泣不成声,她与木宁素日最是亲密,如今见木宁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段文正也是心下一阵难受,更是埋怨符氏的不稳重。 转身对符氏道:“你若怕过不了什么好日子,不如早些家去吧。我给你一封休书,你倒是回你那符家过好日子去!如此不稳重,怎么还配做段家的夫人?”符氏一听,登时怕了,若被休,那是奇耻大辱,如何做的。 她忙求道:“老爷误会了啊,我也只是为段家着想。我这次知错,日后再也不如此了。” “这叫为段家着想吗?!到木宁这儿来闹,明知她性子弱,最是吵不得,还做出这等事儿来!我可真真是看错你了!”段文正不免失望,本以为符氏待人和善,更是对木宁不错,哪里知道这时本性暴露。便对自家夫人又气又恼,训了起来。那符氏自知夫大如天,只得听着,哪里敢再说一句半句的。 正训符氏,大夫来了。那方大夫常来园子里,因此女眷也不必避讳,方大夫一进园子便道:“怎么了?突然把我叫来?” 他为木宁把了脉,眉头紧皱,担忧地看了眼昏迷中的木宁,便又在纸上写了些药方。临了,对段文正道:“借一步说话。” 那方大夫道:“姑娘这是急火攻心,怕是不大好。”段文正听了,登时急了。忙道:“此话怎讲?难不成真有个什么事?” 方大夫叹气道:“段老爷,不瞒您说。你家姑娘的大半条命本来就是用药吊着的,这么一闹,更是让她心里发堵,这心病一有,只怕更不好治了。我曾是嘱咐过老爷您,莫要让姑娘劳累,生气。可今儿是怎么了,竟如此动气!”段文正叹道:“内子不明事理,故有此事。”方大夫听闻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说了些勿打扰姑娘休息等话就走了。 到了戍牌时,木宁才悠悠转醒,那绿衣见木宁醒了,欣喜道:“姑娘可算醒了!”木宁觉得躺着不舒服,便由人扶着歪了一会子,绿衣在一旁伺候。木宁静静地坐在那里,道:“可真是因为我,段家都要垮了吗?”绿衣听了此言,心知姑娘心里有了坎过不去,她鼻头一酸,道:“哪里是姑娘的缘故,莫要再多想,姑娘还是养好身子罢。” 木宁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落泪。 正文 第六章 投奔 杜老爷一面坐着,一面道:“段老爷骨头这么硬,是该给些狠的了。”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见到段文正这么态度坚决的,气一来,手段更为残忍。 一人坐在阴暗处,应道:“是。”随后起身离去。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段家茶庄里的奴仆便跑来寻段文正,一进门就嚷道:“不好了老爷!那些大客户们带了人,来砸咱们茶庄啦!还嚷嚷着说若是老爷再不拿出货,便要告到官府去,治老爷您的罪。”段文正一听,大惊,衣衫也没空细理,只粗略梳洗一番便坐轿去了茶庄。 到了段家茶庄门口,只见门口聚了几十人,场面异常嘈杂。旁的奴仆见是老爷的轿子,忙大呼:“老爷来啦!老爷来啦!”这一呼,众人皆望向段文正,还未待段文正说什么,人群中便爆发出了阵阵骂声。 “原还以为段家茶庄是可信的,哪知也是个骗子!经商的不最讲究个规则,你们茶庄如今没了茶,让我们这些付了银子的怎么办?” “我们家是信任段家茶庄,才购了批货,谁知这么倒霉,你们偏此时没货,这不是欺负人又是甚么!” 又有人嚷道:“同他们在这费话做什么?不如早报了官,也早了事!”众人一听,都嚷着说对。 段文正见形势不受控制,心里虽着急,却也知多说也无益,便由人扶着,从后门进了茶庄。众仆人说了详情,有人向那些商家诉说实情,说段家是要骗钱,那些商家一听自然吓了一跳,都来要货,结果均是没有,更增疑心,最终导致了今日的情形。 符氏在家中早已听闻了,心中更为焦急,想段家怕是要出事儿,忙张罗着把钱财都收起来,到时候好另作打算。 这事儿竟闹的阖家紧张。风声传到了北园,段木宁正坐于闺中绣花,无意中听丫头们说闲话,一丫头道:“你可听说?段家茶庄怕是要垮了,现今儿都把老爷告到官府去了,大家伙都忙着准备逃跑咧。夫人也正为此事打算呢。”另一丫头叹道:“如何不知道?这满府里面都传遍了,哎!本来我进来的时候,就是奔着段家几十年没出什么大事儿,活得没忧才来,哪知道现在段家要没了,我一个小丫鬟,以后可往哪处去啊!” “正是这个理儿呢。要我说,本来段家也是没事儿的,还不是因为咱们这个主儿,相貌长得是端庄了,却惹出这么大事儿。原是老爷怕委屈了她一点半点的,结果闹得如此地步,全府都鸡飞狗跳了,独她活得还像个闲人儿似的。”先开口的丫头又道。 二人正还要在说着,绿衣从外面来了,斥道:“多早晚了还有空子说话!只怕不给你们些教训真当我们这儿好待。”那二人俱是一惊,又发觉绿衣并未听见,忙支吾着应了。 绿衣唠叨了两句,转身便进了屋子。却见木宁双目空洞,像丢了魂儿似的,全身颤抖,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是极难受的样子。绿衣见到自家姑娘如此,可吓了一跳,道:“管家妈妈!管家妈妈快来瞧,咱们姑娘又病了!” 她这话带着哭腔,把全园儿的人都唬住了。管家妈妈听闻了,忙赶了过来,又让人去叫方大夫。 管家妈妈看木宁已经不省人事,一时伤痛,道:“这是怎么了又?本是好好的啊!”这婆子虽打木宁小时候便跟着,把木宁当亲女儿一般疼爱,可到底没经过大事儿,见木宁这般光景,竟先哭道:“我的儿啊!这往后日子还长,你若是不中用了,我这么多年的盼头不也没了吗?!啊……” 绿衣听了,也是一怔,摸了眼泪斥道:“姑娘怎么就不中用了?妈妈唬不了我的。”她神色有些慌乱,心里真怕木宁出什么事。 这面段木宁晕厥,那儿段文正已被告上公堂。 即使段文正自知是被杜老爷陷害的,可没货是真,也骗不得别人。知县老爷一拍案,道:“经商人家自古最重信用。段文正为了一己私利,做出令天下人所不齿之事,经本官审查,应给予惩治,方能正我明州之风气。来人,将其关入大牢!”废话不多说,他发了签,将段文正便被拉入了牢中。那知县又道:“无事退堂!” 一众商家了了此事,也都纷纷散去,那知县入了后堂,却见一人坐在主座上,问道:“事情可办好了?” 那知县语气恭敬,道:“老爷放心,已经发落妥当。”原来,那人便是杜老爷。杜老爷在明州是大乡绅,这些子做官的还不都得巴结他,才能保住官职。 杜老爷赞赏的看着那人,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选正确的路,这段文正也算是个教训,你若明白,只怕日后前途无量啊!”说罢,大笑一声,便起身离去,那知县自然相送数步,心中害怕。 原来杜老爷心知无论如何段文正都不会让段木宁嫁给自己的傻瓜儿子的,便同夫人商计了,即使那姑娘要不到,也得叫段家付出代价,于是便找了知县,以钱帛诱之,最终得逞,轻松令段文正入狱。 杜老爷回了府,傻瓜儿子早等待多时,迫不及待的问道:“爹,我的媳妇呢?”他焦急无比,只怕媳妇跑了似的。 可杜老爷心里却清楚此事成不了,自知无法回答,便支吾着糊弄过去了。不提。 段文正自入狱后,时常担忧自己的女儿,想若再让她待在明州,身边再没个人保护,迟早会出事,便求守卫拿来纸笔,给木宁母亲的表哥赵从坤写了封书信,希望他能给予帮助,后让自家人送了去。 且说那木宁发病请了大夫,又是开方抓药,闹了好久才缓过来。方大夫见了木宁,她正昏睡,叹道:“终是个苦命之人哪!”因惦念着段老爷与他昔日的情谊,为段姑娘医治则更加用心。 大夫走了以后,木宁的哥嫂便来了,吵着嚷着骂道:“你也有脸在这躺着!”那嫂嫂提裙便要把木宁拉下来,绿衣挡着不让,两相僵持,木宁突然道:“嫂嫂埋怨我,我也没什么话说。是我做的不对,还连累了段家。” 那嫂嫂冷笑道:“你也是清楚的?可你知不知晓,老爷因为此事,被官府押去入了牢狱呢!”木宁一听,很是惊讶,颤抖着道:“如何会这般……”她神智才清醒了,心中不免伤痛难忍。泪如雨下,道:“竟是我害了爹爹……” 段木清道:“你是个不懂事的!再怎么委屈,也不该拿一大家子人来抵。你这般模样,段府是容不下你了!我们是这么瞧的,夫人也应了。”木宁一听,脸色又白了几分,道:“哥哥好生无情,我是女儿家的,若不在段府,又能去哪里?” 段木清气道:“你做出这等不孝之事,照理早应把你清理了去,还管你甚么死活!”绿衣听了,为自家姑娘鸣不平:“姑娘是个女儿家,生来就是由人摆布的,她都甚么不知情,你们还要为难她!现今还要把她扫地出门,真是老爷不在,你们无法无天开了!” 嫂嫂冷笑:“这丫头倒口齿伶俐,可老爷现在在大牢里,这家里也就夫人和我们说了算。管你们去哪,总之离开段家!”她语气强硬,不让分毫。 正在此时,赵从坤跨入屋中,高声道:“那便随我回金陵吧!”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赵从坤不待段木清言语,便拿出了段文正写于他的那封信,信上写道让赵从坤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将段木宁带回金陵暂养。 木宁哥嫂见了这封信,自然更加高兴,道:“老爷都发话了,想你是不走也得走!” “姑娘留在这也是受委屈,不若跟了赵老爷回金陵罢。”绿衣道。木宁心知这事儿已成定局,她不可改变,便应了。 正文 第七章 金陵 翌日,赵从坤打点了行礼,便要走。 段木清因急着想把木宁送走,也是一句客套话也不留。那木宁想着到了金陵只怕是常住,便带了好些东西,可丫鬟婆子却只带了绿衣一人。临行前,对绿衣道:“这一去,不知多早晚能回来。我亏欠了爹爹那么多,若是能再见爹爹一面就好了……” 她内心尚有心结,对父亲又是爱又是愧疚,五味杂陈,一句也道不尽。 那赵家三公子听闻了段木宁竟要与他们同回金陵,是要长住的。自然个个诧异,良生心里也是寻思,只怕是段府无她容身之处才会如此,不免叹息,感慨美人命运多波折。“段姑娘长得花容月貌,是因为红颜才垮了段家,如今她竟成了祸水。真真可叹!不过,她若到咱们家里常住,那也是极好的。有个如此贤良的妹妹,旁的人也要道咱们的福气。”良温此时正把其心中所想讲了出来,一旁良生听了,极是赞同,却又不好意思亲口说出。 良温又道:“这表妹日后定是要与我们处在一起的!”他想到此,不免大笑,心下为此事暗暗激动。良舜问道:“大哥,此话怎讲?” “嗨!你怎如浊物痴儿一般了!前几日咱们瞧了那姑娘,我可曾注意到那时她正读书呢。如今她到了金陵,虽不若自家那般了,但哪里能不读书,定是要求爹让她上学的,那可不与我们一起了?”良温分析的头头是道,竟像是真有此事一般。 段木宁上了轿子,令绿衣掀起帘子,她四处看着,只觉渐渐出了城,最后连城门都有些瞧不清。 望着越来越远的明州城,她不禁潸然泪下。道:“只怕我的苦日子才到呢!”这话颇带了些心酸意味。她原是心事儿重,想的也多,绿衣不明白道:“姑娘如何这么说?赵老爷是位好人,他领了姑娘回金陵,定不会委屈了姑娘。反而姑娘不用在段府受那些人的气,这是好日子开始呢,又怎么会是苦日子!” “你懂甚么?老爷是好人,可金陵那赵家一大家子,难道都似老爷这般吗?我孤苦伶仃的无个依靠,别人就是欺负了我,也没人管的。日后哪能不受苦?即使受了苦也得不总是同老爷讲,到时日他烦了,也要不待见我呢” 经她这么一说,绿衣也是有些担心的了。但绿衣还是安慰道:“姑娘可不得再胡思乱想了,若是放开些,又哪会这些子事儿呢!”木宁心知绿衣是在安慰她,也便不再说些什么了。只是让绿衣拿了枕头由她靠着,她在马车上小憩了片刻。 一行人赶了数日,终于到了金陵。 木宁在沿途上话也不多,总是拿了书看,绿衣几次劝了莫看,却都不听。那绿衣终也没了法子,撂了句“姑娘不想要自己的眼睛,我们奴婢也没得办法!”便不再管了。木宁是个执拗性子,自己认定了的事儿,旁人怎么说都没用。 眼见是到了金陵,木宁心里却无半分高兴,可一旁的绿衣见到了这繁华的城,却是欣喜万分,话也多了起来:“姑娘快瞧!那竟有人在杂耍咧!金陵可真是热闹,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明州可是比不得的!”又沿街见了好多稀奇古怪,以往并未见过的东西,惹得她眼花缭乱,却更充满好奇心了。 正文 第八章 相熟 赵家的宅邸极大,亦是处于繁华地段,府外路边更是有许多名贵草木,整个府邸金装玉砌,好不华贵,便是园里的回廊上都刻着飞鸟繁花,一片浮华模样。比段府气派许多呢。 一行人进了金陵,又走了会子才到了府上,早有府上的人得了信,在门口候着了,将行礼收拾妥当。 木宁感到马车停了,一瞧原是早已到了赵府,由绿衣牵着便下了马车,抬眼四处张望,只见四周陌生,没得生出几分伤感。 她着一身梅红八幅染边裙,挽的望月髻因马车颠簸而微微散乱了,手执画扇,轻轻摇动,原是这金陵天气炎热,倒让她一下子受不了。进了赵府,赵良音闻说爹娘回来了,早跑了来,后面的婆子也是一长串的涌了出,都嚷着吵着,府上顿时热闹了起来。那良音道:“爹爹,娘亲,你们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快无聊死了!” 她略带撒娇的口气,让所有人都是有了笑意,只道这姑娘心玲珑剔透,说话如此讨人喜欢。那赵老爷多日不见自家闺女,自然心疼万分,道:“爹爹回来了,你也便不无聊了罢?”那良音如黑珍珠般的大眼睛转了转,笑道:“可不是因为爹爹,是哥哥们回来了哪!”原她盼的,竟是那三位哥哥,倒让赵老爷有些无奈了。 赵良音素日最是喜同哥哥们戏耍,所以及兄长的情谊是很深的,十天半月不见,想念也是自然的。 赵夫人听了,笑道:“你这丫头,说话也不过过脑子呢!难道竟想着你哥哥们去了?”嘴上虽是训斥着,可心里却也疼惜,又想到这些日子她独自在家,定然孤单,便生了几分歉意。挽了良音道:“苦了你了。自然都是大娘的不好。” 良音也是个体贴的,忙道:“娘说地甚么话呀,在家又没什么,还不就像以前一般呢。我素日也有事做,说刚才那话也不过为了斗笑。”说罢还体贴的扶了母亲一把,只怕她磕碰着了。 母女两人久别重逢,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便走了。原来这良音虽是小妾之女,但从小便有个好性子,极招人喜欢的。赵夫人对她视如己出,从不生分。 那三位公子随众人进了大堂,看到了木宁,她正用陌生而疏离的眼神打量这赵府,默默的进了来,也没人搭理她。 良温道:“不若同她说说话去吧!都是兄妹,落了生疏可不好。”说着,便走向了木宁。对木宁道:“段妹妹,初来赵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段木宁突然见此男子同自己说话,吓了一跳,后发觉他正是赵家大公子,忙行礼道:“公子好。我也没有什么需要的,只是想多打量打量这儿呢。” 赵良温听了,笑道:“妹妹自然不必客气,把我当做哥哥看便罢了,日后是要朝夕相处的,如何能这么生疏呢!你若想打量,我自领你瞧去。” 木宁听了,心下不由暖了几分,道:“是。哥哥如此关爱,木宁感激不尽。”她初来此处,心中正是戒备万分,受到好意,自然以万分报之。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子,渐渐的便熟络了起来。木宁也不似刚才那般拘谨了。旁的良生见了他们如此投机,一时间竟也想去说上两句,又怕段姑娘觉得逾礼,终是心中留些不愉快的走了。 那良温道:“不若让我带你去你屋子吧!”木宁欣然同意了,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妹妹年纪如此小,却爱读书,可见日后是个富贵的。现今儿女子读书的也是不多了,那些个女儿家,整日就知道攀比甚么胭脂水粉,哪里会对书本感兴趣呢。”良温道。 木宁听了,脸微微有些红,笑道:“哥哥莫要笑话我了,如何富贵了?我怎地不知晓呢。我同姑娘们是各有所好,并无好坏之分。”虽仍是谦虚,但二人间的氛围越来越融洽。待赵良温引了木宁去她要住的长春苑,木宁还请他坐了会子,谈天说地,一时竟相互引为了知己。 “你也是喜欢吟诗的,想不到我竟找到知己了。”良温道,他心下诧异,本以为木宁也就是随便爱看些杂书,没想到竟是如此有才。那木宁笑道:“如何能与哥哥比?我喜爱吟诗,不过是那些古人诗赋时常能触动心弦罢了,并不曾做过诗。” 良温道:“妹妹可莫要再谦虚。” 正文 第九章 见礼 二人那日闲聊了一会子,良温瞧着过了许些时辰,想着木宁定是乏了,便起身要离去。临走时嘱咐木宁莫要忘记明日去给夫人老爷见礼。木宁道了句记下了,送走良温,便回了屋里。 到了酉牌时分,天儿也渐渐凉了下来,不似未时那般热,木宁同绿衣将行礼收拾妥当,又与这长春苑里的丫鬟婆子熟悉了一番,待一切安排周全。她道:“匆匆到此处,竟还未转转。你且扶了我去走走。” 那绿衣听闻了,劝道:“姑娘前儿几日定然劳了神,此时还不好好休息会子,哪能再去瞎转,虽说这天儿尚且热着,姑娘身子不好,是小心些好。若在哪吹着了,又要抖搂着。我说句不该的,这赵家到底不似自家那般待着自在,姑娘可要爱惜身子,这儿不比段府,也没得老爷关怀着。” 绿衣道完,方知此话不该讲,便禁了口,怕再说些惹木宁伤心的话来。 木宁倒未再说些什么,想是她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在这是如履薄冰,生怕行差错步,徒叫人取笑。可想着的事儿不做,她也不愿。绿衣见木宁执意,便回屋寻了件褂子,扶着姑娘四处漫走。 这长春苑是极大,从园口入正堂,门前的朱红额匾上写着“春意堂”三字,格调是有的,木宁也甚是喜欢。又见此处屋落鳞次栉比,轩敞华贵,很是气派。回廊也是九曲回环,古色古香。且不说内室,纵是耳房便有好几间,四周翠竹环顾,好不清净雅致,倒合了木宁的心意。她只想着日头落了,地上竹影斑斑,又是一番趣味横生。 苑中心有一亭子,名曰彩霞亭,以五色绘之,琉璃砌之,绚丽多目自然不必多说。 木宁不由赞道:“金陵的大户人家,竟是如此的气派模样。”心里又喜又愁,喜的是新奇之意,愁的是这宅院生活。绿衣亦道:“姑娘见了却如此镇定,我们丫鬟哪比得了姑娘,瞧了这些富贵去处,唬了一跳咧!” 二人说说笑笑,日头过的也快。至了晚膳时分,木宁推说身子不适,便先躺下了。不提。 翌日,木宁起了个大早,想着昨日良温嘱咐着要给老爷夫人见礼,便命绿衣为她好好收拾了一番,方才起身去老爷、太太居住的正房。从长春苑出了,向东走,又过了甬道,终是到了荣贵园。那园门的工艺一眼瞧去,也是极繁琐的。这门便唤为如意门,门侧立一照壁,上以浮雕饰之,彩砖砌之,好不炫目。转过影壁,才进了游廊,曲曲折折,终是到了。 木宁进了内宅,见老爷夫人已经洗漱好了,正用茶,她才进门,赵夫人便起身迎道:“姑娘可来了!”木宁道:“才来给夫人见礼,正是木宁的不是。” 那赵夫人素日是个心眼子多的,前儿也听闻了木宁的事,心里自然有些不待见,可面儿上也不表现出来,只是体贴笑道:“那里的话!日后都是一家子了,莫再说这等生分话。” 她拍了拍木宁的手,表现得倒也和蔼。赵夫人与木宁正说着,外面儿由众丫鬟婆子拥着走来一人,原是赵老爷新填的房,人素日叫她徐姨娘,最是爱凑热闹,心肠也是极小的。她人还未到,声先道:“早听闻咱们家里来了个姑娘,快让我仔细瞧瞧!”随后掀了珍珠帘卷进了来。 正文 第十章 朦胧 “就你聒噪,大早上的也不叫人清净!”赵夫人斥道,徐氏正是老爷喜欢,但不免缺了礼数。赵夫人也是极不待见她的,总觉她恃宠而骄。 那徐氏又哪里在乎这些,她是个直肠子,只顾人多玩笑取乐,道:“姐姐莫恼,我也是见了人来。一时高兴罢了!”她转身去瞧木宁,只见她着一身青绿荷裳,外披淡清褂子,那衣裳上绘了沉香折枝在纹,白色裙褥下一双金莲,端庄又不失自然。徐氏赞道:“如此标致的姑娘,是极少见的了!能来赵家,倒是我们的福气。”木宁掩袖笑道:“姨娘莫再夸了,仔细把我夸出朵花来。” 徐氏知这木宁说话讨巧,也是喜欢,道:“这么好个姑娘,让我一心都要扑上去了!”木宁笑了笑,随后又道:“给姨娘见礼了。” 说罢便福了一福,徐氏赶忙虚扶了她一把,道:“大夫人是个忙人,姑娘日后有什么想的要的,尽管同我说了去,若是受了气了,也莫要憋在心里,倒白惹人心疼!”她这一说,众人都笑了。木宁也笑道:“我自是晓得了。” 场中气氛不由轻松了许多。 正说话间,又听园外有脚步声,原是赵良生并贴身丫头月花到了,他笑意盈盈,一进门先道了句:“娘,我来晚了,可莫要生气!”那赵夫人忙走了上前,嗔道:“你倒喧宾夺主了,哪里会生你的气。来的正好。这便是你段妹妹,你快见过。” 又对段木宁道:“这是你良生哥哥,他是老小,素日我也是宠坏了的。” 赵良生听闻,看到了木宁,面上一红。原是想起了那日偷瞧姑娘的事了。 他支吾道:“初见妹妹,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去作了揖,眼瞧那段木宁,只见她面颊像摸了胭脂般粉红,美目如珠,身段犹如青莲出绽,自透着一股灵气。一时看得失了神,臊得脸愈红了。那木宁道:“见过哥哥。”她也臊了,不好意思说话。旁的徐氏笑道:“还未说上话,二人倒先臊了!要我言语,打哪也没瞧见你们这般的。” “可别害臊,都是自家兄妹,说话也别客气!”赵夫人道。她拉了众人下座,传了早膳,一齐人喧闹着,旁的婆子丫鬟也是忙着布菜,说话玩笑间方用了膳。那木宁正好同良生坐了一桌,二人无心吃喝,却又臊得慌,不好意思同对方言语,只想快些离了去。 此时木宁想着良生方才说的话,便偷偷抬头去瞧那良生,只觉这哥哥生得模样标致,面色红润,更是一双剑眉衬英姿,看得入了神。哪知这时良生突然抬了头,二人视线正好对了一处,又是羞得说不出话来。那良生假意嗽了几声,对木宁道:“妹妹可是读过书?” “未曾读过,只是幼时请先生教过,也识得几个字。”木宁含娇细语道。 良生听闻了大喜,道:“不若我求了爹,让妹妹同我们一处读书,也是好的。如今识得字的姑娘家也少,要我说,定还是识些字的好,大户人家也显得体面。” 木宁听了,自然欣喜,又是认同良生。 她想到终能读书,心下不免感激良生。与良生说话也就放松了许多:“那我也就要多谢哥哥了,我原是妇人家,若识几个字,也是好的。只不过,我有个疑心的,想问问哥哥。” “你只管说罢。” 正要说时,良温并良音来了,见了良生木宁等,忙快步走了来。那良生道:“好长腿子,怎么现在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