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过去 她举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面目狰狞的看着我,身上的那件连衣裙红的刺目,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死野种三个字。我只是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她,齿缝舌尖沾满了她的血,一股腥咸的味道充斥着我的口腔,胃里一阵翻涌。就在她巴掌快落下来时,画面突然变暗,一条狭窄黑暗的走廊,我朝着前面那仅有的一点光亮努力的奔跑着。在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时,一种莫名的绝望涌上心头,我跪坐在地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他终究还是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你活该。”回过头去,明月站在我的身后,面色惨白。我想向她跑去的时候。 “姐。” “丫头。”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海洋和林然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到可怖。他们三个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一起对我伸出手,而我跪坐在中间,却不知要向谁走去…… “啊……”从床上惊坐起来,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睡衣紧贴在身上,黏腻潮湿,每晚都是同样的梦。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才五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愣愣的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阴雨天,整个城市都变得死气。玻璃上的水珠线路不停地变化着,屋子里安静的,雨珠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越发清晰。就这样看着看着,我却笑了出来,释怀的一笑。那些让我们在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问题,有时就在一个偶然的不能再偶然,并且不合时宜的瞬间就想通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坐在火车上的那一刻,心身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看着车玻璃上我的倒影,这张脸这么多年来似乎没怎么变化,恍惚中和小时候的我重合了…… 七岁那年的于依,是个傻得冒泡的姑娘,那时候她的世界很简单,有爸妈,有饭吃,那么一切OK。不过就连这种简单的愿望也仅限于七岁半之前。 当我看到爸爸表情沉重的坐在那把年龄比我还要大的已经褪去颜色的木制摇椅上时,小心肝儿颤了一下,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小心肝儿在哪,但是觉得这样来表达更能说明事情的严重性。我听到妈妈的哭声从里屋传来,屋子外面阳光明媚,却照不进屋子里。屋里有些昏暗,我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却看到奶奶躺在床上穿着新衣服。 我记得那件衣服,是奶奶最喜欢的。我总是看见奶奶用她那爬满皱纹的手,慢慢的抚摸衣服。就算上面没有褶皱,奶奶也会去一遍遍的抚摸。 一次,奶奶发现了躲在门后的我,招手要我过去。奶奶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以后奶奶会闭上眼睛穿上这件衣服,让我不要找她,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刚才已经说过了,于依是个傻得冒泡的姑娘,所以……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根据我简单的大脑结构来理解就是,奶奶要走了。其实我理解的也没错,有的时候越简单越接近真理。很多事情都是人们自己把它复杂化了。 现在,我还是躲在门后,不过情境不同了,这次是奶奶躺在那里闭上眼睛穿着那件衣服。妈妈坐在床边不停地哭着。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生离死别,因此,就不知道什么是悲伤。所以,我为大家证明了一个道理,哭,不一定就是悲伤,不哭,也不一定就是无情。 不知过了多久,大伯和姑姑来了。姑姑要进到屋里看奶奶时,她嫌我挡在了门口,看都不看我一样,就把我推到了一边。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我就呆呆的站着,像只小狗一样,傻了吧唧的被她推来推去。好吧,我承认我真的很傻,似乎做什么事情,永远都比别的小孩慢半拍。 “嫂子,妈都死了,咱们也该把财产分一下吧。这房子死了人,我还没结婚,太不吉利了。所以,房子归你们,你把妈留下来的钱给我就好了。” 屋内很暗,很静,只有窗外的蝉在鸣叫,似乎它也觉得姑姑说话的声音有些讨人厌。 “小妹,你别太过分,妈刚去世你就说这件事。”大伯在训斥姑姑。家里除了奶奶之外,也就只有大伯可以管住她了吧。 “大哥,不是我过分,妈留下来的东西不就是给我们兄妹的吗。”姑姑不依不饶。 “妈留下来的东西,谁都不能动,全部留给依儿。而且,一直都是你二哥在照顾妈,所以更应该给他们。” “大哥,你傻了吧?留给这个野种?”姑姑轻蔑地用手指着站在门外的我。“她是不是我们家的孩子都不一定呢。你看她那傻样,妈死了她都没哭。”姑姑瞪了我一眼之后就转过身去,不想再看见我。 她的红色连衣裙现在看起来那么的刺眼,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认定了坏女人都喜欢这个颜色。 “于华馨,你凭什么说依儿不是你们家的孩子?妈活着的时候你就这么说,现在妈不在了,你还要咬着这话不放。孩子是我生的,还轮不到你来说她。”这回教训姑姑的不是大伯而是妈妈。 “苏染,你当初怎么和我哥结婚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勾引我哥,骗我哥和你上床,你休想进我们家门。这个孩子当时出生的时间都不对,谁知道是不是你和别人先搞大了肚子,然后赖在我哥的头上。” “以前我让着你,我是看在妈的份上不是怕你。现在妈不在了,你别逼我。还有,你有时间在这里发疯,还不如想办法找个老男人嫁了算了。一个女人连一个依靠都没有,真是够悲哀的。” 嫁不出去是姑姑最大的痛处,她刁蛮不讲理,为人还尖酸刻薄,所以嫁不出去是正常的。她最恨别人说她嫁不出去。 “你”姑姑被气得说不出话,抬手给了妈妈一个重重的耳光,屋里好安静,刚才打下去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苏染,你他妈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我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在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情况下,我冲进屋内,拽起姑姑打妈妈的那只手狠狠的咬了下。姑姑疼的尖叫了起来。大伯把我拉开了,我的牙齿上还有她的血,腥味充满了我的空腔,我的胃里一阵翻滚。 “你个死野种。”姑姑抬起手要打我,我已经闭上了眼睛,打吧,打吧,我一点也不怕。这个时候心里出奇的平静,当学到狼牙山五壮士那篇课文的时候,我回想起我现在,忽然觉得,嘿,姑娘你还真有点英勇就义的范儿。 我听见巴掌落下的声音,清脆响亮,响彻这个房间。你别说哎,还真不疼,难道,我真的傻到都不知道疼了吗?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妈妈的手落在了姑姑的脸上。 “你打我,我可以不还手,想打于依就不行。” “你们都闹够了吗?就不能让妈安心地走?”坐在屋外的爸爸听到这里发生可笑的闹剧进来制止。 “二哥,我也不想在这闹,我就是来分财产的。我就要妈当年带来的那套嫁妆。”姑姑把这一切都说得好像理所当然。 “妈那套嫁妆很多年以前就已经不见了,你也是知道的,你现在要它是什么意思?” 姑姑冷哼一声,“是真不见了,还是有人让它故意不见,你们心里清楚。” “小妹,你这话什么意思?”爸爸站在姑姑面前厉声问她。 “二哥,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呀?我说的是做这件事的人。”姑姑瞟了妈妈一眼后,踩着细带高跟凉鞋啪嗒啪嗒地向椅子走过去,声音孤单凄凉。姑姑走过去的时候身体左摇右扭,像极了葫芦娃里的蛇精。 “于华馨,你有话直说,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苏染,你做贼心虚呀?” 还不等妈妈开口,爸爸就已经告诉了姑姑“小妹,苏染是我的妻子,就算你讨厌她,你至少也应该叫她一声嫂子。还有,依儿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自己清楚。你这次来也不过就是想分家产,我可以告诉你,妈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这房子。你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房子会给你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神情是那么的坚决。看着他转身后的背影,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在我小小的心房里滋生,我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感觉,但我坚信这个男人可以保护我一辈子,这是我第一次毫无保留的相信一个人,一个男人。 三天后,把奶奶安葬好,一切事情办妥当后,我们离开了这里。走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看了一眼门前的枣树,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留恋。转过头后看着前方,我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也不知道在它的尽头有什么等待着我,更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只知道跟着爸爸妈妈,有他们在身边就好,因为他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正文 第二章 初遇 这幢楼如果说好听点,它叫集体宿舍,如果难听点,那它则是鸽子楼,贫民窟。只有三层楼,整幢楼得墙皮有些轻微的剥落,白色的墙体早已变得肮脏不堪。朱红色的大门也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孤单破败的敞开,不停的有人从这里这里进进出出。有拎着一大袋子菜从菜市场“血拼”回来的大妈,也有成群的背着书包,兴冲冲奔上楼的小男生。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因为我的适应能力很差,我拒绝我所陌生的一切事物,地方,包括人。我紧张的拽着妈妈的衣角,藏在她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一切。这个所谓的新的开始,其实就是于依“有爸妈,有饭吃”的梦想破灭的开始。所以,我现在对这里从心底发出的抵触,不是没道理,这应该是上天的一种暗示。 刚才跑上楼的那一群小男孩中,有一个背机器猫图案书包穿蓝色海军衫的小男孩似乎发现了我,他停下来回过头盯着我的眼睛看,他忽然笑了。他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亮亮的,干干净净的脸庞,白白的牙齿,好看的笑容,落日的余晖映照着他,这一幕深深地印在年少的我的记忆里。甚至在多年以后,我还清楚的记得这一幕,而我也在没有遇见过比他还漂亮的孩子。以上乃是文艺版本之和他相遇。通俗大众用人话说一遍的话,就是他比小明小强路人甲夜礼服假面什么的好看多了,毛都没长齐的于依深深的被那张脸吸引了。长大后还记得这事,还觉得他是最好看的小孩,那完全是因为长大后的于依没有恋童癖,在没注意过那么小的男孩。 “林然,你要死啊,不回家在门口站着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虐待你呢。”从二楼的窗户里伸出一个女人的头来。落日的余光洒在玻璃上,明晃晃的。所以逆光看去,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不过她的声音让我很讨厌,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尖涩,难听。 那个背着机器猫书包的小男孩看了楼上的女人一眼,马上冲进了楼内。原来,他叫林然! 我跟着爸爸妈妈走进了楼内。这要怎么形容它呢?阴晦?破旧?拥挤?肮脏?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它。狭窄的过道放着各家做饭的炉具和杂物,门口那小小的地方就是“厨房”。住对门的两家总会因为谁家东西过界了而大吵一架。公共厕所内永远阴暗潮湿,没处下脚,恶心非常。每家所住的屋子也小的可怕,就像是一只鞋盒子,只不过它多个窗户而已!这里就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吗? “同学们,班里新转来一名同学,叫于依,大家欢迎一下。”我背着书包,留着傻气的蘑菇头,呆呆的站在老师身边。底下几十双眼睛齐齐的看着我,我有些害怕。我说过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大眼睛。”一个穿着蓝色海军衫的小男孩站起来叫我,一脸兴奋的样子。 “林然你认识于依?“老师不但没有怪他突然站起来,反而还笑眯眯的问他。老师肯定很喜欢他,那以后跟着他混,总是没错的。这是于依生存技能之一,背靠大树好乘凉。 “她是我妹妹。”林然看着我不断的眨眼睛。瞧,他说谎话的本事是从小就练成的,看着他无辜的大眼睛,即是说的是谎话,也让人心甘情愿的被骗。其实说真的,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那么热情,难道没长开的我,是靠人格魅力征服了他? “他是你哥哥吗?”老师看着我的眼睛问我的时候,我没有承认也不否认。以后就算出了事情也找不到我。老师还打算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校长叫了出去。 我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林然走到我身边拽着我袖子向他的座位拖过去。对,没看错,是拖,因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呢,脚都没迈开一步,就被拖过去了。然后,对他的同桌,一个胖乎乎的小男生说,你起来,这以后是我妹妹的座位。那个小胖子看着林然似乎有点害怕的感觉,快速的收拾了书包离开了。连告老师这句经典正面人物台词都没敢说出口。此刻,我更坚定了我刚才的想法,跟着他混,没错!林扛把子! 我坐在那里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眼睛不住的向窗外飘,为什么?是因为“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还是林然坐在旁边?我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可耻的想法直摇头,我告诉自己,于依只是一个傻孩子,什么都不会想的。尽管我都不明白自己会想的是什么,可耻的是什么。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低着头,静静地往前走着。林然一直走在我的右边,也不发一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悄悄歪过头偷偷看他时,发现他也在看着我。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脸上的小绒毛被照得泛着柔和的光泽,看起来暖融融的,很温馨的那种红。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我已经看呆了,尽管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面部的棱角也不分明。可就是这样的原因,使他看起来更柔和,更温暖。 “大眼睛,你还没看够啊?”林然的眼睛定格在了我的脸上,我发现,大眼睛这个名字挺适合他的。 至于他问的这个看没看够的问题,我紧抿着嘴也不答言,甚至连个点头摇头的动作也没有。我承认我从小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头疼的小孩,我宁愿被人当做哑巴,被人忽视。 林然一脸愁苦的样子,虽然对于一个八岁,脸部神经还未发育完全的孩子来说,做不出这么复杂的表情。但他给我的那种感觉就是愁苦,就像就像谁欠他钱不还一样。最后,他妥协了,他很老成的拍拍我的头,牵起我的手,拖着我回家,对,没错,又是拖着,就像拖着一条死狗。因为我的脚几乎没怎么挪步子,我应该很沉,他却没有抱怨一句,这就是大一岁的差距吧。 于依其实是个挺害羞的姑娘,让他这么牵着总是觉得不好意思的。但又想起放学出校门过马路时候,老师‘逼迫’着排队手拉手,好像又没什么了。排队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女生来找我想和我换位置呢,因为我旁边站着的是林然啊! 正文 第三章 纠缠 “丫头,今天去新学校感觉怎么样?喜不喜欢老师和新同学呀?”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坐在我的对面问我。我轻轻的点点头,却没有将头抬起来,始终看着自己的饭碗。 “丫头,放学和你一起回来的小男孩就住我们对门,他叫什么啊?”妈妈边往我碗里夹菜边问我。 “林然。”他的名字在舌尖轻轻缠绕。我们一直都觉得他的名字是世间最美的几个字。其实不知,单单一个他字,便叫人神魂颠倒,心心念念了。 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便注定了我和他的纠缠不清。 对于我可以开口说话,即使只是像蚊子哼哼那样,于他们来说就是看到了希望。他们怕我会是一个自闭症小孩。可是我心里很清楚,我不是。我不说话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话好说呢? 他们为了让我多说几句,又问了好多没有意义的问题。什么是没有意义呢?我不知道,就是觉得他们问的都是可答可不答的。 草草的吃完饭,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单间”里。爸爸妈妈为了让我有一个自己的小空间,尽管屋子不大,他们还是在我的小床和他们的大床之间用一道帘隔开。我把帘子一拉,躲进了自己的世界里,好似和他们的世界隔绝了。 我从床底下找出一个小蓝布包,那个包很破旧,是我从旧家带来的,没有让他们发现。包里面有一个比包还破旧的盒子。暗淡的颜色,上面有着数不清的刮痕,看着比我的年纪都大,而且还是大上好几轮又好几轮的。不过它的雕刻很精美,是月季。但是那时候的我并不认识,只觉得它很漂亮。我每天都会把它拿出来看一遍,因为它很重要。至于怎么个重要法,我却又说不出来。我刚想打开盒子,妈妈就过来叫我睡觉。我来不及把盒子藏回床底下,就抱着它一起钻进被窝里,妈妈看了我一眼,以为我已经睡着了,就把帘子拉好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很久,静静地听着,确定没有了声音,他们都睡着了,我才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把盒子包好,放回原出去。我每做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动一下就停一会,静下来听听有没有声音,生怕惊醒了他们。就在我快要把它放回原处的时候,开着的窗户被夜风吹的吱吱的响。我被吓得坐在了地上,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好久,我确定他们没有醒,便慢慢爬起来把盒子塞回床底下。做完这一切后,我迅速的躺上床用被子蒙住头,张着嘴轻轻的喘着粗气,生怕被他们听见。在被子里闷了很久后,我慢慢露出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棚顶。身上早就吓出了冷汗,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感觉那么恶心,我讨厌潮湿的东西,包括雨天。 此时,我感觉屋子里有些静得可怕,因为我可以清晰的听到,我的心脏因为过度紧张而狂跳的声音。我害怕这个声音,因为它在提醒着我,刚才做了一个小偷一样的行为。提醒着我,于依不是乖孩子了,会撒谎了。我就在这样的恐惧中度过一晚。 默默地吃完早饭,跟妈妈打声招呼后,就背起书包去上学了。走出楼道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九月清晨的空气中混合着阳光和花草的味道,让我精神了一些。我抬起头想看看清晨的阳光,却被它刺痛了眼睛,尽管照在身上很暖。 我揉着眼睛低头向前走,没走几步就撞上了一个东西,不过不疼。我轻轻抬起头看被我撞上的“东西”。那个“东西”边微笑边对我说:“怎么出来这么晚?等你好久了。” 我忽然觉得阳光因为他的微笑都失去了颜色,我就这样怔怔地看着。 他说“大眼睛,我知道我很漂亮,可是能不能不要这么看我了?上学要迟到了。”看到没,林然从小嘴巴就这么坏。 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我不敢抬起头看他,也不敢向前走,就那样傻傻的站着。最后,还是林然拖着我,又像拖一条死狗似的,带我向前走去。其实那时候我最想跟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赔我鞋。 马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树,我不知道是什么树,叶子绿绿的很茂盛。阳光从树的枝桠缝隙间洒下。细碎的阳光,斑驳的光点,我从这上面走过,就如同他走过我的青春一般。 我每天上学,放学都是和林然在一起,他总是拖着我,一路把我拖回家。爸爸妈妈很喜欢林然,因为他总是陪着我玩,没有让我一个人,总是要他去家里吃饭,他每次都乐呵呵的去我家蹭饭。刚开始我很反对,我反对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侵犯了我宏伟的“有爸妈,有饭吃”的梦。他现在就属于在和我抢饭吃。不过后来我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为我妈妈在我有意见时拿筷子打了我的头,对此我便再也没有异议了。而林然似乎也对我习惯了,每次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说话,根本不理会我吱不吱声。 林然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他可以自动忽略我的沉默,如果他问我一个问题我不回答,他就会自己接过话继续说下去。比如: “猫猫,今天老师讲的算术题,你学会了吗?”我沉默,他眨眨眼睛继续:“我猜你肯定不会,你那么笨。” 又比如:“猫猫,今天你值日,用不用我等你一起回家?”我沉默,他眨眨眼睛继续:“我猜你一定想让我等你,因为你找不到家,你那么笨。”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有很多,最后统一用“你那么笨”作为结尾句。哦,对了,至于猫猫这个名字,是林大爷“赏”给我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于依是个傻妞,被吓到时会像小猫一样发抖,所以,你就是只猫。我可是很喜欢猫的,和猫有关的一切我都喜欢呢,因此,我稀罕你。”林然当时说完这句话后就跑掉了,留下我自己站在那里,傻愣愣的。最后那几个字我都没有听清楚,事后我也懒得去问,也许他以后还会再说一遍呢?谁知道了。 正文 第四章 安安 下课铃刚响起,林大爷扔给我一句“乖乖呆着”后,就跑出去和他们踢球了。我就跟小媳妇似的,坐在座位上任劳任怨的帮他收拾书本。然后在把下节课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摆好,这是我每天的必修课。长大后回想起来,他这是雇佣童工啊,我当时怎么就没想着要工资呢? “于依。”一个好听的声音在我头上方响起,我抬起头看到了安安。她是全班长的最漂亮的女生。她总是有漂亮的裙子穿,头发很好看的盘在脑后,头上戴一个粉红的发卡。和她一比,于依简直就是一个捡破烂的。 “依依。”她见我没有回答,又叫了我一声,并轻轻的拉起我的手。这么亲昵的称呼,这么亲昵的举动,让我有些不适应。我一直都一个人玩,从未和别的小朋友这么亲密过,除了林然。 我装作要继续整理书本的样子,抽回了手。看到没,我都被林然带坏了,会耍小心眼了。我抬起头对上她微笑的脸,很小声的问她,有事吗? 她又拉起了我的手说:“依依,你转来这么久了,总是自己一个人玩,要不以后和我一起玩吧,我们做好朋友。”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我有些震惊。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和我这个小哑巴做朋友。当然,还是要除了林然。 我怔怔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她。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这一次,我张开嘴,却可悲的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就像一只被人施舍了一根骨头的小狗,激动地只能用眼睛去表达,一直看着她。当一个因为性格不活泼,不会表达,便被大家排除在外的一个人,突然被另一个人接受,那是一种孤单被赶跑的感觉,没有人生来就真的喜欢一个人,人都是群居动物。 她见我不回答,轻轻的皱起了眉:“依依,你不愿意吗?”我也皱起了眉,可我是因为着急的缘故,我不想失去一个朋友。我拼命的摇头,她见我摇头便高兴的问我:“依依,你是愿意和我做朋友了?”我点点头。 “依依,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她又皱起眉:“这样可不好哦,以后要多说话,知道吗?”此刻,我小小的心房里被一种叫做温暖的感觉填的满满的,我相信这一刻的我看到了友情的颜色。可又有谁能清楚的说出友情是什么颜色呢?这个时候的于依还真是天真的出奇。 她看了一眼林然的座位后,说:“你每天放学都和林然一起回去吗?” “恩。”我闭着嘴巴发出了这样一个短促的声音。 “放学我们一起走吧,好不好,依依?” “好。” 安安笑着揉了揉我短短的头发,就转身走开了。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便转过头来继续收拾书桌。嘴角多了一抹浅浅的笑,看到没,于依不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 放学了,我还在收拾书包的时候,安安已经来到我书桌旁对我微笑了。我看着安安才知道,原来除了女生之间常说那句,走,去厕所外,被人等着一起回家也是一种幸福。于依,原来,你不是被上天遗忘的孩子。我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 安安看了一眼我身旁的空位问我:“依依,林然呢?” 我抬起手指向班级门口说:“在那里。”安安看到林然后,快步走向他那里。甜甜的和他说:“我们一起回家好吗?”林大爷鼻孔朝天,都懒得看她一眼,更别提回答了。周围还有一些没走的同学,站在一旁指指点点。安安在那里尴尬的只能保持微笑。 我在这里看不下去了,那是安安,那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有人这么对她。我大步走向那里,看林然拽的二五八万的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拽起安安的手,大吼一声:“回家。” 他们显然是被我吓到了,紧紧跟在我身后,直到走出学校大门也没有说话。也对,他们认识的,一向都是胆小懦弱,遇到事情只会象蜗牛一样,害怕的把自己缩进壳里的于依。她怎么敢光明正大的踹林然?又怎么敢不要命的大吼? 又走了一段路后,林然在后面拽住了我的书包,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我从他的眼睛了看到了我自己,现在的我正仰着愤怒的小脸看着他。 “猫猫。”林大爷又是一副谁欠他钱不还的表情。 “说。”我好像是要把我这些年来少说的话,全部用吼得方式补偿回来一样。我也不知道我是哪来的勇气,让我可以这么勇敢的吼来吼去。 “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很好。”我打掉他放在我书包上的手。转身刚迈开脚,却又被他拽住了。 “你不好。”我从来都没有见到林然那么严肃过。 “安安是我的朋友,只要以后你不再那么对她,我就会很好。” 林然咬紧了牙看着安安,接着他也气壮山河的吼了一句:“好。”被他这样一吼,刚才那个牛B的跟黑猫警长似的我,又变回了一只只会发抖的小猫。然后小声的说了一句:“那,回家吧。” 三个小小的身影,缓缓的向前走去,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他们不曾看路旁的风景一眼,一心只向自己的青春跑去,赶着去赴那场弥漫了悲伤的青春盛宴,义无反顾。 正文 第五章 欢喜 “爸,妈我回来了。”回到家后习惯性的把书包往地上一扔,那架势就跟扔垃圾似的。然后扑倒爸爸怀里比身高,过了这么久,看起来我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呢,不过为什么我还是只到林然的肩膀? 妈妈走过来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就往我身上比量着,那是一条白色的公主裙,细细的肩带,白色的花朵大片的盛开在裙摆上。 “丫头,喜欢吗?” 我直直的盯着那条裙子,欢喜的说了一句喜欢。没有不做公主梦的女孩子,也没有不喜欢裙子的女孩子。手放在裙子上面慢慢的抚摸,就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艺术品一般。我有多久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了呢?一年?两年?亦或是更久。 妈妈帮我换上了裙子后,又像是变魔术似地伸开手。手心里躺着一对粉红色hellokitty的卡子。我坐在凳子上,妈妈给我梳头发,眼前碍事的长发被梳起来后,我感觉世界如此明亮。头发梳好后,我急忙去照镜子,想看看现在的于依是什么样子。 天哪,这是我吗?原来我的头发长到可以束一个马尾乖巧的呆在脑后,原来我也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原来,我也可以这么漂亮。我不相信的盯着镜子看了半天,最后不自觉的笑了。 我笑的是我足以配得上安安了,足以够资格做她的朋友了。当遇到真正的朋友的时候,回想起这时候,我反倒觉得这个时候的笑更像是嘲笑,嘲笑自己的无知,活该。 “丫头,快来吃饭吧。”妈妈根本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当然我也没有把我的想法说给他们听。 这顿饭我吃的很慢。因为我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我狠狠的呼吸着,似乎空气里都弥漫着这种味道。我贪恋这种味道,就像一个犯了毒瘾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预感,总觉得眼前这一切都会消失。觉得它们是那么的不真实,觉得它们离我是那么的遥远。 晚饭过后,爸爸习惯性的塞给我一包大白兔。不管怎么说,爸爸一直都是最疼我的,每天下班回来都会给我几颗大白兔。哪怕是家里情况最差的时候,也没有改变过。爸爸曾经说过,不管生活多么苦,你都要甜甜的活着。爸爸还说过,我会叫于依,是因为我就是他的唯一。 因此,我爱上了大白兔的味道。即使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只需要剥开一颗大白兔放进嘴里,慢慢蹲下去抱住自己,眼泪无声滑落,不要任何人看见。细细感受着充满口腔的甜味,等到糖在嘴里融化后就站起来,看看天空,我依旧是坚强的。 我拿着糖回到了自己的“小单间”。我透过帘子的缝隙偷偷的往外看,确定他们不会来我这里后,我钻进了床底下,把小盒子拿了出来。我用手轻轻地拂去了盒子上面少许的灰尘。我在心里轻轻的说着,奶奶,我现在过得很好,你看见了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裙子和大白兔放在了床边。我看着它们,心里有种甜甜的感觉,微笑又不自主的出现在我的嘴角。我不是因为自己可以过上好日子而笑,而是因为做安安的朋友,我不会再给她丢脸了。这样想着,看着它们,我渐渐的入睡。然后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了。因为它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梦里有爸爸妈妈,林然。天空湛蓝,他们站在阳光下对我笑,招手要我过去,我感受着吹来的微风,闻着空气中的草香,向他们走过去。就在快要靠近他们的时候,他们忽然又离我那么远,我继续向前走着,好像没有尽头一般,我有些害怕了,我加快了脚步,却始终无法接近他们。第一次,恐惧的感觉将我包围。我努力跑向他们,一切就像没有终点一样。慢慢的我跑累了,蹲在地上大口喘气,等我再抬起头时,他们都不在了,四周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孤单,寒冷,恐惧,抛弃 等我醒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心脏还在咚咚的跳着,思绪空白眼睛没有焦点的睁着。 爸爸妈妈早已上班去了,隔着的帘子也被拉开了。我在床上躺了很久,静静听着窗外的鸟叫,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让我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不时还有一丝暖风吹入,这使我的心情格外的好,我看见桌子上还摆着早饭。早已忘记了昨晚的梦。 正文 第六章 破灭 我起来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笨拙的把头发束成一个马尾。胡乱吃了几口饭,就拿着大白兔欢快的像只兔子似的蹦出去了。我要去找林然和安安,要和他们一起吃大白兔,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 于依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总是喜欢把自己生命里最好的东西和大家一起分享,甚至让给别人都可以。却从没想过别人是否和她一样喜欢,是否正眼看过她所认为重要的东西。这样的人,就是活该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别人践踏。不疼几次总是学不会该怎么去做。但现在的于依,还没疼过,终归是不知道的。 刚走出楼道门,就感到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很舒服的感觉。我向前走了几步,看到林然在树荫下和一帮男生弹玻璃球。我站在阳光下,白色纱裙被阳光晃得亮亮的,自己都有些眩晕。我定了定,大声叫林然。他向我这里看了好久才过来,他站在我面前背对着阳光。我抬起头看他,阳光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抬起手放在眼睛上面,遮住一些光亮。 这时,林然咧开嘴对我笑了,他的牙齿白白的,亮亮的似是比太阳还要亮。他的牙齿整齐漂亮。似乎他的一切都那么美好。而我呢?里面多长了一颗牙,外加有四颗小虎牙。就连咬苹果咬出的牙印,都永远与别人不同。 “猫猫,你真漂亮。” 我耳边一直回响着林然的这句话。我不自然的低下了头,因为我脸上红红的烫烫的,不知道是因为太阳晒得,还是因为林然的一句话? 他就那样看着我,我就这样低着头。谁也不曾开口。过了许久,一阵风拂过,我清醒了点,想起我是来做什么的。 我牵起林然的手,让他手心向上,手掌平伸在空气里。我把大白兔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里后,就笑着跑开了。因为,我还要去找安安。 我向前跑了几步后,不自主地向后看了几眼。林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他的目光却定格在我的身上。我加快速度向前跑,确定他看不到后,我靠在了墙上呼吸急促。调整好呼吸后,我狠狠的在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得我直咧嘴。于依,你是热水壶吗?没事总热什么呀?做个发光发热的好少先队员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刻。 我边骂自己边晃晃悠悠的向安安家走去。刚拐过弯我就看见安安和三个女孩子背对着我坐在远处树下的长椅上。 我认识她们,是隔壁班的。她们和安安组成了公主帮。能进入公主帮的都是漂亮的女生,所以学校很多女生都以进入公主帮为荣,因为这是她们漂亮的最有力的证明。 而我呢?简直是土的掉渣。所以从未妄想过加入公主帮。 我站在远处看着安安和她们聊的很开心,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在我的存在。我在这里拽着裙摆,手里死死的捏着大白兔,我有些犹豫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找安安了。她那么漂亮,她身边的朋友都那么优秀。可我呢?曾经好多次我说我有朋友,是安安,都没有人相信。 丑小鸭还有变成白天鹅的那一天,我连丑小鸭都算不上,我过去只会给安安丢脸。我往后缩了缩,尽量遮掩自己。我拽着裙摆的那只手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的缘故,出了好多汗,黏黏的,这种感觉让我恶心。白色裙子都被我抓出了褶皱。 我深呼吸了几下,告诉自己,于依,你不是来这自卑的,安安选择了你做她的朋友,她就不会在乎这些的。不要把安安想得那么肤浅。 这样想我好了很多,嘴角扯起一个微笑,带着一颗紧张不安的心向安安走去。 就在我快要接近安安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她们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真的只是不小心听到的,然后,我的身体就可耻地不肯前行,而我,也干起了可耻的听墙角的勾当。 正文 第七章 绝望 一个坐在安安右边,穿红色连衣裙的女生说:“那个叫于什么依的看起来真像捡破烂的。” 我认识那个女生,她叫刘玲玲,我知道她。她是公主帮里出了名的刻薄,嘴巴狠毒,一向是目中无人。但就是这样的性格,却被学校那群青涩小男生,认为是典型的公主性格。说白了那帮没长开的小男生就是挨骂没够。 我不喜欢她,除了她那脾气叫我喜欢不上以外,还有她整日穿的红色裙子。我说过,在我看来,穿红色衣服的都是坏女人。 “林然都和你玩了,你就别理她了。”站在安安左边的女生说。 我站在这里听着她们的对话,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有嗡嗡的声音,耳膜好似要被震破了。 眼睛死死的盯着安安的背影,我轻轻的抬起手,向安安的方向伸去,我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亦或者只是想听安安亲口否认这些。可我什么都没有抓住,手就这样僵在了空气里。 我听到安安说:“林然把她当宝似的,怎么甩啊,。” 我越听越害怕,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这个夏天冗长而炎热,足以晒熟一个鸡蛋,可我却觉得彻骨的寒冷,身上早已覆盖一层冷汗。暖风拂过,全身的毛细孔都竖立起来,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冷战。我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孩子,会有那么深的心机。 原来,我的一切在她们的眼中是那么的可笑。原来,我视如生命的友情在她们眼里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原来,我所拥有的“友情”都是因为她们看在林然的份上,施舍给我的。于依,你还真是可悲。我自嘲的对自己说。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流。从天堂到地狱真的只是一瞬间。很多年后,看到那句,友情认真了比爱情还伤时,我释怀了我现在这么过激的情绪。 我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亦如当初,我咬姑姑的时候,狠狠的咬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快站不稳的时候,我抬起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渍,手里死死地攥着快要融化的大白兔,微笑着向安安走去。既然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个给她,那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改变。有的时候,执拗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安安。”我站在了她的面前,看着那个让我熟悉又陌生的人。 我的出现让她身体明显一僵。随后又恢复正常,亲热的拉过我的手“依依,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都想你了。”她的大眼睛看着我,是那么的无辜。站在她身边的几个女生,只是很不屑的看我一眼后,哼一声便转过头去。 若是以前,我听到这些话还会傻傻的对她示好,认为她是真的想我。可是现在,我只会觉得恶心。 我笑着抽回手,安安脸上还一丝惊愕,她应该从未想过,于依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拒绝她。但我确实这么做了。现在对于安安这样虚伪的人,多碰我一下,我都会嫌脏。于依就这样的孩子,爱恨分得那么清楚。 我把糖塞到了安安手里后,便转身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话。只剩下一脸错愕的安安呆立在原地。 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傻。 正文 第八章 许诺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回去的了。只知道我在看到林然的那一刻,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我无力的蹲在地上,头埋在双臂间,不可抑制的哭了出来,很大声的哭。忍得酸胀的眼睛也没有那么疼了。好吧,就算是为了让眼睛舒服一些吧,我哭得更大声了,双肩不断的抖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的平静下来。炎热烦闷的午后,大家都选择在家午睡,周围安静得很,只有蝉鸣和风吹过去的声音,亦如奶奶去世的那年夏天。安静到可怕。 我就这样一直蹲着,双腿麻木到疼,快要抽筋的感觉。我把头从双臂间轻轻抬起一点,这样呼吸顺畅了很多。我看到我的胳膊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我的脸上也湿湿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我又稍稍将头抬起一点,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有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我的目光顺着运动鞋向上游移,林然背光站在我面前。我眯起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仰头看他看的脖子有些酸。我抬起胳膊蹭了蹭脸上未干的水分后,便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蹲的时间太久,起来的有点急。总之,就是我两眼一黑站不稳,就要向后倒的样子。 就在我要倒地的前一刻,我被林然拽住了,拉到了他的怀里。他稍稍退后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很久之后,每当回想此刻,我都想知道,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在他不宽阔的胸膛里,我被硌得生疼。他好瘦!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他身上有很好闻的舒肤佳的味道,我下意识的使劲嗅了一下。这是我的第二反应。 过了一会,我稍稍缓过来的时候,我抬起眼睛偷偷看林然的脸。他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汗水顺着他漂亮的脸颊滑落,眼睛里的担忧浓的快要溢出眼眶了。他全身滚烫,皮肤被晒的红红的,像被蒸熟了一样。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心里有一种感觉在疯狂的生长蔓延。我却傻的不知道那是什么! 当多年后,我们长大了,看到两个小娃娃手拉手的说我喜欢你时,我们只会一笑置之。在我们的认知里,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得无知小P孩。但却早已忘记,我们也是这样长的。那个时候的我们早就明白了一切,甚至,爱早在心里生根发芽 我们保持着这种姿势在太阳下暴晒。我却像没感知一样,丝毫不觉得热,只会一直盯着他看,心里的感觉早已无法形容。 最后,林然受不了了。不只是受不了这么毒的太阳,还是受不了我看他的目光。牵我手把我带到树荫下,他背靠着树坐在地上。我这才有反应,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流氓的事情,我用目光非礼了他,想到这里脸又可耻的红了起来。 我低头看着脚尖,躲过他的目光,我正思考着要怎么开口。这么一折腾倒把安安的事情给忘脑后了。 他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眼神是那样的清澈。我忽然想起,他刚才陪我站在太阳下的情景。 这个笨蛋,即使他不说,我也明白。他静静地呆在我身边一言不发,是怕烦到我。他站在我身前是怕我被晒到,在替我挡阳光。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幸运,幸运的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幸运的拥有一对爱我的父母,幸运的,遇见了他,林然! “以后,不要再哭了。”看着天空的林然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以后,不要再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哭了。知道吗?”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如果回答一个恩字,会显得不够正式。所以,我只能傻了吧唧的点头。 “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又怎么会给你机会哭呢?”这句话不知道是他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我说,我依旧茫然的点头。 其实,就连林然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你开心的时候,他看着你的微笑,他也会从心底笑出来。你哭泣的时候,他会默默的陪在你身边,看到你的眼泪,他会比你还难过。另一种人,他会故意惹你生气,故意让你着急。他可以随意欺负你,却见不得别人碰你一下。 这两者都是最爱你的人,而这两者又恰好都是林然。可这个时候的我,却不懂。 正文 第九章 秘密 “猫猫,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被罚吗?” 林然突然提起这个,我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但很显然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他就像讲故事一般,继续说着,声音平静的就像湖水,激不起一丝涟漪。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有种交付就是把自己的秘密全部说给对方听。好的坏的,都想让对方知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走丢过一次,那个时候妈妈像疯了一样的找我。当我被找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已经病倒了,精神出了问题。根本不认识我,只知道要找她的孩子。” “她说是因为我的存在,她的孩子才不能回家。所以,她恨我。她想很多办法将我赶走。” “但我不在乎这些,因为我知道她终究是爱自己的孩子的,而我就是这个孩子。哪怕她不记得我是谁也没关系,只要我知道,我自己知道我是她的孩子,就够了。” “每次被她罚过之后,我都会跑出来站在外面看着天空,这样眼泪就会回到身体里,不会落下来。然后轻轻的哼唱着《我只在乎你》。” “因为它的名字,可以让我安慰自己,她其实是在乎我的。” 林然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是一直看着天空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再让眼泪倒流回去,但我知道他比我更需要人疼。我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陪他一起看天空。 每次,只要林爸爸不在家,林然家里就会有打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传出来,接着就是开门声和关门声。这个时候,就是林然在门外罚站了。 有一次,我好奇的打开一条门缝,看到了这一幕。从那以后,每当听到声音后,我都会第一时间冲出家门,带上吃的去找林然。 在我的印象里,林妈妈是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女人。林然的美就是源自于他妈妈。 林妈妈每次见到我都会很温柔的对我笑,那种温柔都渗透到了眼睛里。她还会给我很好吃的苹果。她对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好,却惟独对林然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样都无法把她和那个温柔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对林然,现在终于明白了。 “猫猫,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我轻轻地说了一个好。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那里 日子过得怎麽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勿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如果有那麽一天你说即将要离去 我会迷失我自己走入无边人海里 任时光勿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在这个安静的午后,没有华丽的音乐,没有复杂的情感。只有林然干净的嗓音围绕在我身旁,虽然有些稚嫩,却清澈,空灵,悠长。直直的撞进我的心底,在没有任何音乐可以与之比拟。 正文 第十章 以为 我们在树下一直坐到太阳快下山了才起身回家。 晚霞绯红,天空被夕阳点上了淡淡的,柔柔的橘黄色。美得亦如初次见到林然的那晚,他站在夕阳下对我微笑,周身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便沦陷在了他的温柔里。虽然我现在对温柔的理解就是会对我笑。但笑还分好多种呢,总得有一种让你看着舒服的。再说了,又有谁会有事没事的就冲着你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呢,那不有病吗。 我低着头看着我们的影子,我稍稍退后了一小步,两个影子的手便碰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在牵手。 想到这里,我的脸又可耻的红了起来。 暗骂自己,于依,你是个坏姑娘,这样的孩子会被神遗弃的。 可当我抬起头看到林然的侧脸的时候,我又沦陷了。什么可耻不可耻的,都不如林然重要。也许,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走到老也说不定。走到白发苍苍,走到牙齿掉光 长大后每每回想起来,这个时候的于依实在迂腐传统的过分了。光靠想的有啥用?就是上去抱着林然啃一口能怎么样?他还能拒绝你是咋的?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妈妈一直盯着我看,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样子。看得我都没办法继续吃饭了,只好放下碗筷,静静地等着他们开口。 妈妈对爸爸使眼色,爸爸扭过头去视而不见。妈妈急得边咳嗽边眨眼睛。我真担心眼睛会抽筋。 就在妈妈努力未果的情况下,直接调转目标对向我。 “丫头你”妈妈欲言又止,一副很难开口的样子。 这次轮到爸爸对妈妈使眼色了,似乎在阻止妈妈把话说下去。 也许,我的倔脾气和有仇必报都是遗传自妈妈。因为,她记着刚才爸爸对她眼色的无视,现在她也选择了忽略。 妈妈似乎在组织恰当的语句,过了很久才开口。感觉上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对,没错,是小心翼翼这种感觉。因为,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可能有些 “丫头,你和小然的感情似乎很好。妈妈不是反对你有一个感情很好的朋友,只是要恰当的” “苏染。” 妈妈还没有说完,就被爸爸打断了。爸爸有些气愤地看着妈妈,似乎妈妈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随即,爸爸又转头看向我,注意我脸上的表情变化。可于依就是个生性凉薄的孩子,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似乎在这场“质问”事件中,自己只是一个观众。反倒是眼前这个男人,脸上写满了紧张。 这个男人总是那样紧张我,我情绪的起伏,就是他情绪的波动。他对我好的直叫人嫉妒。以至于,我总是有意无意间,拿其他对我好的男人和他进行比较。可悲的是,他对我的影响,就像毒品对神经影响一般,早已到了根深蒂固的程度,让人沉迷于此,无法自拔。可又有谁能告诉我,一时的呵护,便是永世的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