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新来的转学生 　　阳光的午后，空气里是种难以言喻的香味，就像是妈妈晒过被子后，被柔软的被子圈在里面的香味一样。直到很久以后，乔瑾才知道，那种温暖的香味是螨虫尸体的味道。 　　这件事让她闹心了许久，对于在阳光下晒被子的行为一度接受不了。于是她明白了，有些事还是不知情比较好。 　　就像她知道那件“秘密”时一样，她事后常常会想，如果自己没有那样一个劲地追问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然而很多事，她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而一旦经历就不能回头。尽管没有一个人曾问过她怎么想，可她有时还是会想，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时间倒回到乔瑾还什么都不明瞭的时候，夏天的蝉叫个不停，她被好友邵倩拉着跑到教学楼下，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赵现青回来了！你心心念念的现青哥回来了！” 　　她在周围人的哄闹声中没有听清楚，但是她看清楚了那个跟在班主任身后的人，据说是新来的转学生。 　　在他们学校，转学生是件十分稀奇的事情，这位转学生人还没来，关于他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不管是真的假的都满天飞。大家都很好奇，这个长得很帅的归国子女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趁着课间都跑来看，将个教学楼变得跟菜市场一样。 　　邵倩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这个人就是赵现青。 　　“真的！我在老师办公室看到了他的资料，照片跟你的现青哥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赵现青的年纪早就过了高中的年纪，两年前他出国的时候就已经高中毕业了。但是邵倩却说看到了赵现青的照片…… 　　怀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情，乔瑾被邵倩拉到楼底下。 　　几乎是第一眼她就确信这不是赵现青，言辞匮乏的她说服不了执拗的邵倩，生生被她拉到转学生面前。 　　“你好！我是邵倩，这是乔瑾！”邵倩两只眼睛亮着奇异的光，就等着转学生跟她一样激动地说“啊！我认识她！”。 　　可事实却是，那位转学生只是微微点头，说了句：“你好。” 　　“诶，你等等！你你你、你不认识她？”邵倩不信邪地冲上去拦住他，非指着乔瑾逼问他。 　　转学生似乎有些不悦，他微皱眉头盯着乔瑾的脸，在记忆里搜索这个人这张脸。 　　乔瑾也抬头去看他，太阳高挂在他身后，同时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却让他深邃的眼眸更加深沉，一双眸子在暗色的阴影下亮如星辰大海。她不由开始打量他的面庞，高挺的鼻梁，如长剑般的双眉，还有抿嘴时微微向上的嘴角，都跟赵现青像极了。 　　可他不是赵现青。 　　“算了吧，邵倩，他不是赵现青。”乔瑾说得确定，反而邵倩开始不确定了。 　　“难道我真的看错了？”邵倩跟着乔瑾往旁边走，边走嘴里还便念叨。 　　“你就是乔瑾？”转学生的话让邵倩找回了一丝希望，她拉着乔瑾回过头来。 　　此时，转学生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这是种本不应该出现在第一次见面的人脸上的表情。在不屑中含着讥讽，还带着一丝侵略性的敌意。 　　乔瑾琢磨着那些表情的意思，他却突然迈步向她走了过来。 　　周围都静了下来，乔瑾感觉到邵倩抓紧了自己的手，她传递过来的心情十分激动，可周围异常的安静更让她紧张。 　　“你就是那个贱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周围的人都听到。 　　议论声迅速占据了主导，邵倩不由将乔瑾护在身后，伸出手直指着他怒道：“你骂谁呢？归国子女了不起啊，一来就骂人！” 　　这位转学生压根没把邵倩放在眼里，又向乔瑾逼近了一步，一字一顿道：“我警告你，不要再去纠缠赵现青，有什么来找我。” 　　窗外的蝉鸣依旧不知疲倦，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四只大风扇在所有人的头顶用最高档的力道呼呼转动着。 　　乔瑾坐在窗边，她支着手看向右前方的黑板，讲台上的英文老师正在解析一个极长的句子，黑板上除了英文的板书，还有没擦干净的转学生名字。 　　赵现代。 　　他到底是谁？ 　　看他的长相跟赵现青这么像，连名字也只差一个字，难道是现青哥的弟弟？可是他为什么说要自己不要纠缠现青哥？ 　　自两年前赵现青出国后，乔瑾跟赵现青就没有任何联系了。 正文 第二章 一起吃饭 　　到放学回家，乔瑾的脑子里都乱乱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赵现代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难道是现青哥跟他说的？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该知道跟现青哥一点联系也没有，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啊啊！想不明白啊！”回家路上，乔瑾猛地抓着头发喊叫起来，吓了旁边的邵倩一跳。 　　“喂，乔瑾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邵倩不满地推了一下乔瑾。 　　“诶？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搬家了。” 　　乔瑾吃惊地停下脚步，“搬家？搬到哪儿去啊？怎么这么突然……” 　　“嗯……有点远，我爸跟我妈离婚了，我去跟我妈住。”邵倩一反常态地平静，她紧了紧手中的书包带子，往前边走边道。 　　“这样啊……”乔瑾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之前的邵倩在她看来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以至于她连这么重大的事情都没有发现。她的心里满是疑问，可看到邵倩的样子，她却再多的问题都问不出口了。 　　她突然发现，比起好友的家庭变故，赵现代说的话都只算件什么也说不上的小事。 　　“那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回家么？” 　　“到车站为止都可以！”邵倩恢复笑容，她仔仔细细地跟乔瑾说从学校到新家的路线，就差没拿出纸笔来画图了。 　　乔瑾看了不禁想笑，被邵倩发现，她直接扑上去勾着乔瑾的脖子：“好啊，你居然笑我……” 　　两人闹作一团，分离的伤感顿时淡去许多。 　　乔瑾回到家，只有妈妈在厨房忙碌，爸爸跟往常一样，还没有回来。 　　“小瑾回来啦，今天隔壁赵叔叔会带儿子过来吃饭，等会我们晚点吃饭啊！”乔妈妈在厨房说道。 　　“喔，知道了。”乔瑾将书包丢在床上，整个人往后一躺。床上实在太舒服，这一躺下去她就不想再起来了。 　　她想着妈妈刚说的，赵叔叔的儿子……不就是赵现代么！ 　　厨房里的乔妈妈将最后一道汤端出来，此时门口正好响起敲门声，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了门。就看见穿着整齐西装的赵父站在门口，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赵现代。 　　“阿姨好。”赵现代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乖顺地跟在赵父身后向乔妈妈打着招呼。 　　“哎哟，这是你家老二吧，真有礼貌，快进来快进来……小瑾，快出来！” 　　乔瑾听声音就知道是赵父带着赵现代来了，她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间，“赵叔叔好。” 　　赵父完全不知道儿子跟隔壁小姑娘之间的摩擦，拉着赵现代给乔瑾介绍，“小瑾，这是现青的弟弟现代，今天他刚转去你们学校，他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麻烦你了啊。” 　　“啊……好，好的……”乔瑾扯着嘴角，心里纵然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还是努力控制着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那就谢谢你了，乔瑾，正好今天老师教的我有些不懂，你能教教我么？”赵现代接过话头，向乔瑾笑道。 　　明明那是个平常的笑容，乔瑾却有些瘆的慌，难道他突然转性了？还是他良心发现，知道错怪自己了…… 　　不，估计是因为有大人在场，所以他不敢乱来吧。 　　“你，你大概哪里不明白啊，我有的也不太清楚……”乔瑾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 　　“你有书吧，我们一起翻书看看那道题吧。”赵现代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变化，语气里却多了些不容拒绝的意味，笑着将乔瑾推进了她房内。 　　在赵父和乔妈妈看来，这不过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学习讨论，是他们乐见其成的事，一点也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你看这孩子，我就说要他平常认真学习，还是小瑾好啊，学习又认真，人又乖巧。” 　　“哎哟，赵爸爸你可别夸她了，她学习也一般……” 　　赵现代将门关上，顺手反锁。 　　“你、你哪里不明白，我们快点讲完快点出去……要吃饭了。”乔瑾没有注意到赵现代的动作，她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在桌上翻着今天教过的课本。 　　“乔瑾，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贱人，还真就会被你这样子给骗了。” 　　赵现代双手环胸靠门站着，脸上的表情晦朔不明。 　　乔瑾抬起头来，眼前这个人，明明跟赵现青有着相似的面容，却让她觉得太陌生太陌生，以至于每次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她都很是迷茫，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本来，他不应该是个敏锐而又善良的人么？ 　　 正文 第三章 后悔的迟到 　　在乔瑾还小的时候，赵现青说过他有个很好的弟弟，她当时好奇得很，孩子气地问他是不是跟赵现青一样好。 　　赵现青却摇头，摸着她的头认真地说：“他比我更好，是个敏锐又善良的好孩子。” 　　可她看着赵现青充满敌意与讽刺的脸，突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记忆产生了问题。 　　本来，他不应该是个善良的人么？可现在她却只感受到了他的敏锐，至于善良，却是半点也无。 　　习习的夜风从窗外悄无声息钻进窗，扑在乔瑾的脸颊上。本应是凉爽的风，却吹得她有些发冷。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你骗了他。”赵现代话里的每个字都踩在乔瑾的心脏上。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乔瑾不敢看赵现代，在她的心房深处，有一个被重重黑暗包围的地方。她将那些所有关于赵现青的，难以启齿的往事全部存封在那里面，用厚重的锁链层层封锁起来。 　　她从来不敢去想这件事，也不愿去想。 　　在赵现青毕业的时候，乔瑾曾经跟他约在回家路上的一条小巷里见面。她下了极大的决心，决心要告诉赵现青自己在心里积攒的许多，没有告诉他的事情。 　　她想告诉他自己会好好学习，努力跟他考上同一所学校。她想告诉他自己一直很崇拜他，从小就把他当做自己的榜样。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可是，乔瑾迟到了。 　　她跑得满头大汗，到小巷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赵现青的身影。 　　从那之后，赵现青就再也没有联系她。她想尽了所有办法，却还是没能在他出国前跟他说上一句话。 　　她知道，赵现青是生她的气了。 　　乔瑾一直在心里寄希望于赵现青回国的时候，到那时，她一定会好好跟他解释当时为什么没有按时赴约这件事。无意识中，她将这当成了处理这段记忆的最后期限，没等到赵现青回来，她就不用去想这件事。 　　可是现在，赵现代却强迫着她回忆起来。 　　在赵现代看来却不是这样，他觉得乔瑾的话不过是在为自己开脱罢了。 　　赵现代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赵现青手臂上那条长蛇般的疤痕，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当时赵现青复杂的神情就如同昨日历历在目，他知道赵现青内心的煎熬和苦痛，也知道赵现青从来没有责怪过乔瑾，但他就是接受不了！ 　　现在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他眼前，而她却还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真是好笑！ 　　门外传来开门和说话的声音，是乔瑾的爸爸回来了，乔妈妈叫屋内的乔瑾和赵现代出去吃饭。 　　“乔瑾，迟早有一天，你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赵现代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在赵现代看来，乔瑾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却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乔瑾已经后悔过太多次，才终于在最后的自我责难中选择了逃避。 　　他不知道这些，所以乔瑾并不怪赵现代，他只是不知道而已。 　　饭桌上，大人们聊着他们的话题，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之间的争锋相对和他们尚没有说出口的内心想法。 　　赵父跟乔爸爸聊着工作上的事，乔妈妈偶尔在两人停顿的空隙应和几句，一派和睦友好的样子。 　　乔瑾和赵现代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一句话也没有跟对方说。 　　聊到兴处，乔爸爸知道赵父常常工作到很晚，便提出要赵现代到乔家来吃晚饭。 　　“那太麻烦你们了……”赵父推辞着乔爸爸的提议。 　　“没事的，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你们家没有女人，你晚上加班回不来的话就让现代来我们家吃晚饭，没问题吧？”乔爸爸最后一句话是问乔妈妈的。 　　“当然没问题，现代这孩子我也很喜欢，总不能让孩子饿肚子吧。”乔妈妈赶紧笑着说，还顺便看了一眼赵现代。 　　“那……那也太麻烦你们了……”虽然说着一样的话，但赵父的语气却已经弱了很多。 　　“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就这么定了！现代啊，以后放学跟我们小瑾一起回来，就到乔叔叔家吃晚饭！”乔爸爸喝了两口小酒，说起话的声音也变大了，听起来还有几分豪爽。 　　然而这话听在乔妈妈的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又不是你做饭，你当然答应得爽快。虽然心里颇有微词，乔妈妈却没有表现出来，跟着乔爸爸的话点头。 　　“这……也行吧，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们了……”赵父见乔爸爸豪爽的样子，终于松了口。 　　“不会不会……”乔爸爸摇着手，再次给赵父的杯子里添了些酒。 正文 第四章 现代与现青 　　乔瑾端着饭碗，里面的饭几乎没动。 　　她想着自己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饭桌上大人们的谈话，而等她回过神，大人们都已经敲定让赵现代来吃饭的事，她连句插嘴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她也不太敢插嘴。 　　每次她做错了什么事，爸爸从来不责怪她，却会责怪妈妈没有教好自己。她不想变成这样，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任由他们做了决定。 　　吃过饭后，赵父带着赵现代出了乔家的门，进了对面自己的大门。 　　两家面对面做了近十年的邻居。 　　“现代，不好意思啊，我都忘记问你的意见了……”赵父进门后才恍然大悟地挠挠头，“我公司经常要加班到八九点，乔叔叔怕你吃不上饭，要你去他们家吃晚饭，你觉得呢？” 　　“我没什么问题。”赵现代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是嘛……我还以为你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比较独立，会不习惯这种依靠邻居的感觉……” 　　“还好，正好跟乔瑾一起回来。” 　　“你你你，你不会喜欢上小瑾了吧？我就说你怎么突然间那么爱学习，还特地去向人家讨教问题，原来早就居心不良……”赵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颤抖地手指着赵现代，脸上写满了吃惊。 　　“老爸……你想多了，我对这么个小女孩可没兴趣。”赵现代无奈。 　　赵父不相信，他紧盯着赵现代的脸，想要在上面找到哪怕一丝破绽。但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好吧，我知道国外比较开放，但是你可不要拿那一套来骚扰小瑾啊。就算你真喜欢人家，也要等到毕业成年以后才可以知道嘛，别耽误了人家。”赵父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忍不住对着赵现代说教起来。 　　“知道啦老爸，我看起来就那么不让人放心吗？”赵现代不耐烦地招招手，哪有自家的老爸这么不相信自己儿子的。 　　“嗯，太不让人放心了。”赵父点点头，说出了内心的大实话。 　　赵现代无语叹气，他不禁开始怀疑，当初老妈是怎么找上这么一个奇葩老爸的。 　　回了房间，赵现代打开电脑，开始写电子邮件。 　　邮件是写给赵现青的，他挑拣着将能说的近况跟赵现青说了一道，但见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打得“啪啪啪”地响。 　　 　　赵现青，今天我遇到乔瑾了。 　　老爸家挺好的。 　　……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封邮件穿过了半个地球，从傍晚的赵现代房间到达了清晨的赵现青电脑上。 　　一个大半号的赵现代站在干净的晨光里，他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衣，没扣全的衣领松松地散向两边，若隐若现地露出半截锁骨，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白皙而脆弱。 　　桌上马克杯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他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端起那杯咖啡，另一只手则顺势翻开了桌上的报纸。 　　杯子凑到嘴边，他将柔软的唇贴上去，微微仰头，就见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 　　晨光中，他低下头去看报纸，柔软的头发好像已经有些长了，遮住了额头，却没能遮住他好看的那双眼睛。跟赵现代不一样，他的眼神中没有锋锐，有的是如水一般的温柔平和。 　　这就是赵现青。 　　桌上的笔记本开着，响起邮件的提醒音。他光着脚踩过浅灰色的地毯，走到笔记本前打开来自赵现代的邮件。 　　只见他脸上的神情先是微微的惊讶，然后晕染成又浅又温柔的笑意，这笑意从他月牙儿弯的眼里和轻微上扬的嘴角中渗透出来。他边看着邮件，边逐渐回忆起隔壁那个总是粘着她的小女孩，还有刚开始对他充满敌意，却跟他有着极其相似面容的男孩子。 　　晨光逐渐变成暖阳，他走到落地窗边，外面是城市刚苏醒的样子。有微风透过窗，轻拂他的脸颊，吹起他柔软的发。 　　他想，也许是时候回去了。 　　赵现青抬起手，抚在窗沿，白色的衣袖便不经意滑了下来，突兀间露出了半道难看的伤疤。赵现青看着小臂上爬着的丑陋伤疤，眉间不由染上了些忧郁。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衣袖拉好，遮住了那道消不去的伤疤。 　　也许，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正文 第五章 如尘梦境与梦醒 　　在赵现青离开后，乔瑾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时他坐在钢琴前弹奏的样子。 　　光线里有细小的灰尘在漂浮，不大的客厅里，靠墙摆放着一架立式钢琴。他的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从未听过的美妙旋律就从他移动的手下缓缓流淌而出。而他的样子，温柔而又闪耀。 　　那时乔瑾还小，赵现青也不过刚上高中，尚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 　　小乔瑾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双手抱腿一动不动地看着赵现青，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她以为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好的模样。 　　记忆往往模糊，是人自己，凭空给它添上一层美丽的薄纱。 　　那薄纱如烟如雾，如同灰尘散在空中，渐渐覆在弹着钢琴的赵现青身上，眼前的景象便再不清晰。 　　乔瑾猛然睁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教室里。 　　她趴在桌上睡着了，刚刚的不过是一场梦。 　　“乔瑾，乔瑾……老师叫你呢……”同桌小声地提醒她。 　　乔瑾赶紧站起来。 　　“苏轼《赤壁赋》还记得吧？”语文老师没有说她睡觉的事情。 　　“记得……”乔瑾很少在语文课上开小差，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背一遍来听听。” 　　乔瑾开始背起了《赤壁赋》：“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背是背得挺好的啊，就是不知道意思理解了没有。放学回去写一遍全文翻译，标出重点，明天交给我。”语文老师开始接着讲课，算是揭过了这一茬。 　　乔瑾松了口气，一下课就开始写《赤壁赋》的翻译。 　　“你怎么了？难得看到你上语文课打瞌睡。”邵倩走到她的位置旁，跟她聊天道。 　　“我昨晚没睡好。”乔瑾头也不抬地回答她。 　　“没睡好？难道那个赵现代又欺负你了！”邵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我们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乔瑾不禁长叹口气，“没办法，我爸喝多了，非要他来我家吃饭……” 　　“唉……”邵倩跟着叹气，转而问道：“哎，他真的天天跟着你回家，到你家吃饭啊？” 　　“是啊……一句话都不说，就板着个脸跟着我，回家路变得好艰辛……”乔瑾放下手中的笔，神情沮丧。 　　“哎呀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对了，你去看了校篮球赛没有，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去看？”邵倩提出校篮球赛，希望用此来缓解乔瑾沮丧的心情。 　　乔瑾一听，果然神情松动，露出犹豫。 　　“去嘛去嘛，听说有个超帅的帅哥，能投超远的！” 　　“真的？我怎么没听过有这人？”乔瑾不禁怀疑。 　　“真的真的，哎呀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也没去看我哪知道，下午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吧，那下午一起去！”有了期待的事情，乔瑾果然顿时忘记了那些烦心事。 　　下午的课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下午跟邵倩约好的时间。 　　乔瑾还没收拾好东西就被邵倩拉了下去，美其名曰“占个好位置”。 　　可是等两人赶到篮球场，那里已经被层层围住，三场比赛同时进行，两场的场地旁都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只有唯一的一个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 　　邵倩二话不说拉着乔瑾往那个人群密集的场地去，听了好几句抱怨，才终于挤进边角的位置，开始看起球赛来。 　　球场上你来我往，两边的球员穿着蓝白两色的球服在激烈争夺着。只见蓝队的一个队员从白队的队员手里抢到了球，可还没有等他走上几步，那颗球立马被白队一个高大的球员切走。 　　漂亮地连过两人后，白队的高大球员一个三步上篮，将球打进了篮筐！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那个人……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邵倩看向乔瑾，心里出现了一个猜测。 　　“就是赵现代。”乔瑾微微皱眉。 　　他怎么也参加了？自己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乔瑾转念一想，这可能是个绝妙的好机会，趁着赵现代在打篮球，自己就可以先回去了！ 　　“小倩，我们回去！”篮球场嘈杂，乔瑾大声跟邵倩说道。 　　邵倩疑惑地看向乔瑾，看到乔瑾眼神的瞬间她立马就明白了，跟乔瑾一起往外走。 正文 第六章 篮球赛与小混混 　　然而，此时比赛刚进行到激烈的时候，人群的心思都放在球场上，乔瑾两人再怎么挤也就移动了几步而已。 　　“小心——！”人群中忽然响起惊呼。 　　乔瑾回头看去，一颗超大的篮球几乎近在眼前。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从旁伸过来一只大手，将球夺了过去。 　　乔瑾听见周围的人和自己心里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等她回神定睛看去，才发现这只大手的主人居然是赵现代！ 　　将篮球拦截到手之后，赵现代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乔瑾的身前运球，看起来似乎是在寻找突破防线的时机。 　　他站在那里，将乔瑾整个遮住，连阳光都进不来，只留下他逆光的高大背影。 　　奇怪，他有那么高么？ 　　乔瑾心想，自己天天跟他一起回家，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他长得这么高。 　　他站在自己面前，好像连身边的喝彩欢呼声都变小了，慢慢地，趋近于无。 　　只留下他手中的篮球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地面，还有他清晰的喘气呼吸声，汗水划过他的脸，顺着下巴，“啪”地一声滴落在地上，在阳光下打出一朵晶莹的花。 　　所有的眼睛此刻都聚焦在赵现代身上，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沙哑。 　　“在这里等我，打完了回去。” 　　场上数道目光“唰唰唰”地看向乔瑾所在的那一块，锁定在包括乔瑾在内的几个女孩子。乔瑾身后的女孩子茫然地互相询问着，“是你么？”，“不是我”。 　　乔瑾有过一瞬的惊讶，随后也赶紧露出茫然的神情，跟邵倩两个人装得煞有其事。 　　“是你么？” 　　“不是我哦。”邵倩朝乔瑾眨眨眼，笑容十分调侃。 　　“不是就不是，眨什么眼。”乔瑾装模作样地怒瞪了邵倩一眼，惹得她哈哈大笑起来。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道视线最后落在乔瑾身上，像是把把锐利的刀子将她审视了个遍。 　　没等篮球赛结束，乔瑾便拉着邵倩走了。 　　从校门口到分手的车站，不过五分钟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乔瑾跟邵倩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自己一个人走上了回家的路。 　　在经过那么多视线扫视后，乔瑾不禁有些后怕起来。她想着要不要以后干脆都躲着赵现代回家好了，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就想好好读书升学，可不想引起什么奇怪的争端。 　　然而有些事，你越怕越来，越想越真。 　　回家的路还没走到一半，乔瑾就被赵现代追上了。 　　“喂！我不是叫你等我吗？”赵现代上半身还穿着球衣，跑到乔瑾的身边低头问她。 　　“我又没答应。”乔瑾别过头不看他。 　　“哼，你不会是怕了吧？” 　　“谁啊？我？我会怕你？”乔瑾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 　　赵现代忽然拉下乔瑾指着自己的手，他紧紧将那只手握紧，任乔瑾怎么拽也抽不出来。乔瑾刚想叱问他，在看到他脸上神情的瞬间却又将话吞了下去。 　　就见他紧盯着不远处走来的一群人，神情中带着少见的认真。 　　“别说话，快走。” 　　乔瑾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去，是一群像小混混样的人，她赶紧低下头。那群人开着玩笑，将一个橙色的女式钱包互相丢来丢去，有人错手没接住，钱包落在了乔瑾的脚边。 　　那群人朝乔瑾看过来，乔瑾吓得浑身一颤，赶紧移开视线想装作没看见。 　　“喂，捡过来。”穿黑色紧身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朝乔瑾抬了抬下巴。 　　乔瑾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她用眼角余光瞥向地上的橙色钱包，只觉得那个颜色无比的鲜艳刺眼。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空气里蒸发出令人眩晕的热气，乔瑾慢慢地朝那边伸出手。 　　正在这时，另一只手抢先从旁边伸了过去，赵现代将地上的钱包捡起来，递给离他们最近的黄毛小混混。 　　他看着那群小混混没说话，一只手拿着钱包，另一只手紧握着乔瑾的手。 　　“哟，小子胆儿挺肥啊……”黄毛痞笑着抽过钱包，递给了身后穿夸张花色T恤的人，嘴里叫那人作“老大”。 　　花色T恤从众人身后走出来，瞥了赵现代一眼，转眼看向他身后的乔瑾。 　　“这小女孩长得挺不错啊，老大。”黄毛狗腿地凑上去说道。 　　花色T恤看起来三十来岁，下巴上蓄着一圈短胡子，长相看起来不赖，就是那双上扬的眼睛总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还没成年吧……”花色T恤不屑地笑笑，“要是个男的就不错……”说着他转眼看回赵现代。 　　乔瑾感到赵现代的手突然抓得自己好紧，他的情绪变得十分激动，却只有被他握住手的乔瑾才能感觉到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好也握紧赵现代的手，好像这么做就能给他力量似的，其实什么用也没有…… 　　“诶？这小孩很眼熟啊……”花色T恤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须缓缓道，似乎是在回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看向赵现代，意味深长地扬唇一笑，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小混混们走了。等到他们走远了，乔瑾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 　　她拉了拉赵现代的手，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乔瑾心里觉得奇怪，去看他的脸，却被他脸上吓人的神情给震住。 　　只见赵现代低着头，额头一突一突地，他紧咬着牙，一双眼睛睁得老大，里面甚至露出了红血丝，像是要吃人一般，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什么。 　　离他不过半步距离的乔瑾听得十分清楚。 　　“是他……就是他……”像是要将牙咬碎的声音。 正文 第七章 撞见傅子然 　　“你说什么？”乔瑾不解。 　　听见乔瑾的话，赵现代慢慢回过神来，他脸上吓人的神情也逐渐收了回去。看他的样子，好像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没什么，你没事吧。”他转头看向乔瑾道。 　　说没事当然是假的，乔瑾一口气松下来，才发现自己两条腿都软了，整个人往下瘫。 　　还好赵现代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没让她丢脸地坐在地上。 　　“谢谢……”算上拦球那次，这已经是赵现代第二次救自己了，再怎么样乔瑾还是很感激他。 　　“你也会说谢谢，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现代恢复平素的样子，嗤笑着让乔瑾将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拦腰搂着她往前走。 　　本来还想着好好感谢赵现代一番，可听他这么说，乔瑾心里的感激之情顿时散去一半。人是个好人，怎么就是嘴上不饶人呢？ 　　后来的几天，两人一放学就回家，赵现代也没有再参加篮球赛。 　　乔瑾还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球技居然不去参加比赛，实在是太浪费了。 　　“你去校篮球赛吧，我等你。” 　　“真的？”赵现代不相信地看着乔瑾。 　　“真的真的！”乔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肯定等你，我一个人也不敢回去啊。”自从被赵现代救过两次后，乔瑾心里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他，好像总是拖他的后腿一样。 　　“你不早说。算了，我已经退出也不可能再进去。”赵现代摆摆手，将书包往背上一甩，“走了。” 　　乔瑾赶紧背好书包跟上去：“等等，还有邵倩呢！” 　　“我真是服了你们，就同五分钟的路也能等来等去的。” 　　“五分钟怎么了，就是因为只有五分钟才更要等！”乔瑾懒得管他，径自走到邵倩桌边问她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怎么，你那位等急啦？”邵倩往椅背上靠，伸长脖子瞥了一眼赵现代，调侃地笑着问乔瑾。 　　“瞎说什么呢，快点收拾！”乔瑾重重拍了邵倩一下，“你英语作业别落了，免得跟上次一样被老师骂。” 　　“知道啦知道啦，真啰嗦……”邵倩从乱七八糟的抽屉里找出英语作业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它往书包里一塞，起身走人。 　　三人走到楼梯口，邵倩突然“啊”一声停下来。 　　乔瑾跟赵现代一齐回头看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乔瑾上上下下查看着邵倩。 　　“没事没事，我……我数学作业忘带了。” 　　“哎呀你吓死我了，你回去拿吧，我们在前面树下等你。” 　　“那你等我啊！”邵倩立马拔腿往教室跑去，边往回跑边喊道。 　　就见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在乱成一团的桌子上飞速翻找着数学作业。 　　“就是你了！”她找到后以同样的速度将其塞进书包里，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谁知刚跑到楼梯转角的地方，正好从楼上下来一个人。 　　邵倩跑的速度太快，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躲，直接跟那人装了个满怀，书包里的东西从她没拉紧的拉链里掉了满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邵倩道歉的语速跟她跑步的速度一样快，噼里啪啦地倒出来。 　　来人还没从被撞的冲击力中反应过来，邵倩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摆出一脸的茫然。 　　“噗！”看着对方摸着屁股一脸茫然的样子，邵倩没忍住笑了出来。 　　阳光从走廊外毫不保留地投射进来，金黄温暖的阳光包裹住了邵倩溢满笑意的脸庞。 　　她光滑的脸庞上好似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让她的欢乐喜悦充满难以抗拒的感染力。时光正好在此刻，让她的笑容如同闪耀的太阳一般，照进了傅子然的心里，让他将这个笑容深深印在了心里，直到很久很久。 　　“我没事。”傅子然微笑着回她。 　　看到对方没事，邵倩才忽然一拍手想起来，乔瑾还在楼下等自己！ 　　她赶紧收敛笑容，匆匆忙忙捡起东西来。 　　傅子然知道这个女孩子是隔壁班的，他也蹲下来帮她捡东西，邵倩的每本书上都写着自己的大名，只要稍微留意就能看到。 　　他用大拇指轻轻抚过这个名字，将书递还给邵倩。 　　“谢谢谢谢！真的对不起啊，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邵倩的语气中带着飞扬，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傅子然。 　　傅子然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邵倩已经跟她的语气一样飞扬着下楼了。 　　就见傅子然走几步到窗边，远远看着邵倩跟乔瑾汇合，他嘴角微扬，眼里流露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留恋与温柔。 正文 第八章 在破裂边缘 　　五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乔瑾跟邵倩依依不舍地挥手，等到她上了公交，车开走了才转身。 　　一滴小雨落在乔瑾的鼻尖上，她抬头望天上看去，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大气中布满了湿闷。乔瑾不由皱眉，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的…… 　　她跟赵现代两人一路小跑回家，虽然赵现代途中将校服外套脱下来给两人挡雨，但他们还是淋湿了。 　　“我先回去换个衣服，等会再去你家。”赵现代掏出钥匙。 　　乔瑾点点头，开始敲门。 　　是乔妈妈，徐惠来开的门。 　　她打开门，眼睛通红，好像刚刚哭过。但是看到乔瑾，她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让她先回房去。 　　乔瑾乖乖地听话进屋回房，路过客厅时她看见乔爸爸，乔望祖满脸暴怒地坐在餐厅饭桌前，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巨大的拳头，乔瑾见了不免害怕。 　　关上门，她松了口气，在衣橱里找着要换的衣服。 　　客厅里传来争吵的声音，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但那些话却都十分清晰地进入了乔瑾的耳朵里。也许是因为徐惠和乔望祖吵架的声音太大了，也许是因为乔瑾本来就十分清楚他们之间的吵架。 　　“啪！”又一个盘子被打碎了。 　　乔瑾换好了衣服，她想，晚饭应该要延后了…… 　　这样的争吵，她早就习惯了，也许在刚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过无措和难过，但是时间一久，她渐渐也忘记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表现出怎样的惊讶才最适宜。通常，她会回房将门锁上，等他们吵完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走出来。 　　除了这样，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砰砰砰！”徐惠敲开了乔瑾的房门，给了她一点钱。 　　“小瑾，今天你跟现代出去吃吧，他在门口等你。” 　　乔瑾接过钱，走到门口，果然看到赵现代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也许是听到里面在吵架，所以不好进来吧。 　　乔瑾边想，边关上了门。 　　看到乔瑾出门，徐惠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你要是真的觉得过不下去了，不然我们干脆离婚算了。” 　　“呵，这可是你说的，房子女儿归你，存折归我，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乔望祖的拳头往桌子上一砸，脸上满是嘲讽与不屑。 　　“你……”徐惠如鲠在喉，“你怎么就一点留恋都没有，那好歹也是你的女儿啊！”徐惠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心里其实一直爱着乔望祖，不然也不会嫁给他，还给他生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女儿出生的时候，明明他也很开心的，怎么……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地步…… 　　“就算你不说，我也已经打算要跟你离婚的。离婚协议我都一直带着，今天就把它签了吧，明天我就搬出去，乔瑾那边我来说。”乔望祖从他每天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离婚协议放在桌上，说起来条条清晰，看起来已经把所有的事都想好了。 　　“你……你……好！你都已经这么说了……姓乔的，你就不是个人！”徐惠目眦尽裂，想不到自己的一辈子就毁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 　　雨，一直下不停。 　　乔瑾跟赵现代在家附近的麦当劳吃快餐。 　　就见赵现代嘴里叼着一根薯条，看着下雨的窗外：“你还好吧。” 　　“我？”乔瑾不解，“我没事啊。” 　　看乔瑾若无其事地咬下一大口汉堡，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我有时候在想，”乔瑾嘴里咬着汉堡的某部分，也看向窗外，“要是这雨能一直下，我是不是就能一直不回去了。” 　　赵现代一惊，转头看向乔瑾，他忽然很想知道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乔瑾却突然朝赵现代笑笑，“开玩笑的。”继续吃起汉堡来。 　　她神色如常，好像父母之间的争吵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不，应该说是，她好像已经完全置身事外，那些争吵已经完全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赵现代没有接话，他静静地看着乔瑾，面对此时的乔瑾他异常的老实。 　　所有的一切缘起于何时，乔瑾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经常出去，妈妈怎么也拦不住，从某一次爆发出争吵开始，两人之间的战争就从没有停过。 　　那时候她还小，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吃饭，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她喜欢的菜，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她偷偷用手拈了一口来尝，满心满意都是满足。 　　接下来只等爸爸回来，就能吃饭。 　　可是爸爸回来了，桌上的饭菜却全被掀落在地。所有的，乔瑾喜欢的，都掉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种什么心情，小小的人，看着地上的饭菜，异常的冷静了下来，慢慢地走回沙发用遥控器调着电视频道。 　　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在父母的争吵中，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正文 第九章 冷雨和热泪 　　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因为她还小。而等她长大到现在，也依旧没有人介意她的想法。毕竟她已经习惯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参与。 　　她真正地，跟父母之间的争吵隔离了。 　　外头的雨点打落在窗玻璃上，划过一道清晰的痕迹，乔瑾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赵现代撇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 　　此时的乔瑾，看起来实在太可怜，纵然她对赵现青做过那样的事情，可此时此刻，赵现代也不忍再去责怪她。也许，真的跟赵现青说的那样，她并不是有心的。 　　说不定真是自己错怪她了。 　　赵现代转头看向窗外，却突然看见了乔望祖跟徐惠。 　　“乔瑾，你看！那是不是你妈！” 　　乔瑾转头去看，虽然从二楼看去不过是两个无声的人影，但乔瑾立马就认出那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乔望祖在前面大步走着，徐惠在雨里踉踉跄跄地追，连伞也没有打。 　　她立马看向赵现代，神情很是激动，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赵现代二话不说拉着她下楼。 　　跑下楼花了不到一分钟，乔瑾却感觉好像人生中从没有经历过的漫长，她的心砰砰直跳。世界上从没有预言这种事，可乔瑾心中忽而涌出莫名的恐惧，预示着她某种不好的事情。 　　赵现代的手抓得很紧，从紧握的手传来的力度，给了乔瑾一点点信心，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继续逃避下去。 　　可有时候，能够逃避或许会更幸福些…… 　　赵现代和乔瑾一下楼，就看见马路对面，徐惠抓着乔望祖的手在哀求他些什么。 　　乔望祖没有理会，他将徐惠一把甩开，坐进了等待着的出租车中，绝尘而去。 　　只留下被甩落在地的徐惠，她神色哀痛，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前追去。正在此时，一辆右拐的货车来不及刹车，从后将徐惠撞飞好几米。 　　浑浊的雨水中，有大片深色的血液渗了进去。 　　“妈——！”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从乔瑾的喉咙里发出来。 　　她朝着徐惠的方向飞奔过去，赵现代没来得及拉住她，赶紧跟了上去。 　　不顾来往的车辆，乔瑾跑到徐惠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轻声唤着她：“妈……妈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滂沱大雨淋得乔瑾全身透凉，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冷的热的滚落下来。徐惠慢慢睁开了眼睛，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突然遭遇眼前的状况，乔瑾已经失去了理智，抱着徐惠，嘴里一直叫着“妈妈”。 　　幸好赵现代还清醒着，赶紧打了急救电话，拍下了货车的车牌。 　　急救车很快赶到，救援人员上来给徐惠做急救。乔瑾却紧紧抓着徐惠的手不肯放，抓得手上都没了血色。 　　“你别担心……阿姨肯定没事的，你先放手，让他们急救吧……”赵现代走过去扶住乔瑾的肩膀。 　　她看上去好像如果放了手，下一秒就会倒下去一样。 　　听见赵现代的话，急救人员也朝她点了点头，她才颓然地放开了手，看着他们在雨里将徐惠抬上了急救车。 　　医院的手术室门口亮着手术中的红灯，乔瑾坐在椅子上，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没事的……你别哭了……”赵现代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他说话的语气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心疼。 　　“我…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忍不住……”乔瑾眼睛通红地看向赵现代，她努力地想去不哭，可是泪水它如同自有想法似的，一个劲流个不停。 　　赵现代心里叹气，他的双手也好像自有想法，伸过去抱住了止不住泪的乔瑾。 　　…… 　　两个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了。 　　“徐惠是右腿骨折，没有生命危险。”医生出来跟乔瑾说。 　　乔瑾终于松了一口气，跟医生说了谢谢。 　　这时，赵现代的爸爸赵铭也赶了过来，乔望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赵现代就做主叫了赵铭过来。他一到医院就接管了所有的事情，办好手续后送了两个孩子回家。 　　两天后，徐惠醒了过来。 　　清晨时分，鸟儿在窗外的枝头吟唱，清风吹入病房内，吹得白色窗帘的尾摆像荷叶边一样转动。阳光早就将雨水晒干，谁也瞧不出前两天下过那么大的雨。 　　徐惠深呼吸着空气中的阳光气息和泥土清香，可惜，都没能盖过消毒水的味道。 　　在这样普通而又珍贵的清晨，徐惠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正文 第十章 该来的终究要来 　　“你醒啦，下午的时候你女儿就会来看你了，上午还有两瓶水要吊。”护士娴熟地在她手背上扎进针管，配完药便推着车到下一个床位去了。 　　徐惠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她还有乔瑾，她的女儿…… 　　等乔瑾来到医院的时候，徐惠已经能自己坐起身吃饭了。 　　“妈，你醒啦！”她高兴的坐在椅子上，问着徐惠的身体状况。 　　徐惠拍拍她的手，一一作答。 　　等她回答完乔瑾的问题，才缓缓道：“小瑾，妈妈要跟爸爸离婚了，你愿意跟着妈妈么？” 　　该来的终究要来，乔瑾点了点头。这是不用多想的事，从小她就是一直跟着妈妈的。 　　“你以后不要天天来看妈妈的，还是学习要紧，没几个月就是升学考试了，你要好好努力，考一个好学校，这样妈妈才高兴，知道吗？” 　　乔瑾点点头，她知道妈妈心里的想法。 　　跟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她不过是盼着儿女好罢了。 　　从那之后，乔瑾就不再天天来医院了，每天在学校学习特别刻苦。邵倩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乔瑾，明天周六要不要出来玩？” 　　“明天有补习班，我还是不出来玩了。”乔瑾收拾好书包，没有等邵倩就走了。 　　邵倩还没来得及开口多劝她几句，她就已经走出了教室。 　　“喂，你觉不觉得乔瑾最近好像太压抑了？”邵倩蹭到赵现代的旁边，悄咪咪地问他。 　　“你也赶紧好好学习吧，不然小心没办法升学。”赵现代瞥了邵倩一眼，悠悠然站起身也走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急着回家……我会升不了学？不会吧……”邵倩心里对自己的成绩终于产生了些许自知，一股挥之不去的担忧萦绕在她心头。 　　难道我真的没办法升学了？ 　　…… 　　接下来的日子，乔瑾都过得十分规律。 　　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她往往越是冷静。每天日复一日的上学放学，哪怕是看着空无一人的家里，她还是能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上一顿简单的晚餐，然后坐到桌前开始复习功课。 　　徐惠的恢复状况很好，没到一个月已经可以借助拐杖下床走动了，虽然不能走很久，但是乔瑾还是放心了许多。赵现代也突然变得听话了很多，除了每周非要跟她一起去医院看徐惠，再也没找过她的麻烦。 　　因为徐惠出车祸的事，赵铭也不好意思再让赵现代去麻烦乔家，调了班每天回家给赵现代做饭。乔瑾也不用每天跟赵现代一起回家，自从那天让赵现代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后，说实话，乔瑾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平静的生活让乔瑾觉得稍稍安心下来，若不是乔望祖来医院探望徐惠，乔瑾甚至以为这种表面的平静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小惠，你非要这样吗？”破坏平静的始作俑者乔望祖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他话还没有说完，徐惠已经露出不耐。 　　“你在外面生的野种，还想让我的乔瑾来认亲！乔望祖，我以前居然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蠢的人。”徐惠坐在病床上直摇头。 　　乔望祖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乔瑾和赵现代的到来正好解了他的围，他故作亲切地招手，摆出一副和蔼长辈的样子。 　　“小瑾和现代来了啊，快过来让我看看。” 　　乔瑾没有动，站在乔瑾身边的赵现代更是连看都不看乔望祖一眼。 　　“小瑾到妈妈身边来。” 　　听见徐惠开口，乔瑾才走到徐惠身边，让徐惠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告诉你，乔望祖！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从此我们母女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也不要带你外面的那个来骚扰我们，当初你自己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就该想到现在的结果！” 　　同病房的几个病友和打针的护士都偷偷瞟着这边的大戏，病房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乔望祖一张老脸通红，他被徐惠的话说中痛点无可反驳，气得恼羞成怒。他将果篮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憋了好久憋不出半个字，气得甩手走了。 　　“妈，你没事吧？”乔瑾关怀地问。 　　当着众人的面，徐惠忍住眼泪，笑着向乔瑾摇了摇头。 　　乔瑾想给徐惠倒杯热水，可提起开水瓶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我去打点水来。” 　　刚出病房没几步，一个漂亮得像洋娃娃般的女孩子拦住了她。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乔瑾礼貌地说道。 　　“哈哈哈，姐姐，你真的不认识我啊？”对方却突然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