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重重危机 秋风卷落叶吹过汴京城中乌衣胡同,胡同正中央那气派的黑漆大门就是宋家的老宅。今儿宋家喜气洋洋,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从门房到小厮无一脸上不挂着兴奋的笑容。 今儿是宋老爷大寿的好日子,谁敢不笑? 可有两个人,急的眼泪却来回的在眼睛里打转。 三门子里靠近花园的西厢房中,一直不受待见的三姨娘跟她的闺女宋艺馨急的像是个陀螺。宋艺馨清秀的脸上急的频频皱眉,她那一对跟三姨娘长的一摸一样的眼睛里竟满是泪水,此刻,她连死的心都有。 “你瞧瞧你,我说什么了!我让你放好你不留心,这下子好了!我看你拿什么东西给你爹祝寿!”打扮朴实的三姨娘急的气的浑身发抖,那一对又大又圆的凤眼之中简直气的冒出火星子。 宋艺馨焦急的擦掉马上要流出来的眼泪,这可怎么办呢?她给宋老爷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只小小的玉壶怎么就忽然不见了?哎呀,这下可叫她拿什么去祝寿呢? “原指望你能够一鸣惊人,谁知道你天生就是个下贱的命!这回你拿不出礼物给你爹,看看那两个小不死的怎么欺负你!”三姨太气的又骂了起来。 宋艺馨十分委屈,人家重生都不是公主就是凤凰的,她怎么就重生成了庶出的闺女?三姨太偏偏肚子不争气,自从生了宋艺馨,就再也没有为宋老爷产下一男半女的。十六年的冷落她宋艺馨不怕,烦就烦嫡出的大姐跟庶出的二姐联手欺负她。 三姨娘气的又打量了女儿一番,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女儿比她年轻时长的还要漂亮,但怎么就是个死葫芦的脑袋不懂得勾心斗角呢? “娘,不行,不行我现在派人出去买!”艺馨说道。 “买还来得及吗?上面都拜了寿,你想让人家笑话死你吗?”三姨娘怒道。 三姨娘冷笑一声,狠狠的白了宋艺馨一眼。随后,转身走到里间。三姨娘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打开柜门,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很大的包袱。宋艺馨钻进里间时,三姨娘已将包袱打开。 一件藏青色的袍子以十分精巧的手法锁上了金色的边,宋艺馨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好精致啊!” 三姨太得意的白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轻轻的扬起下巴,努了努嘴:“还不拿去给你爹祝寿?一会去晚了小心又有人讲是非!” 宋艺馨破涕而笑,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脸上的泪珠仿佛是花瓣上挂着的露水。宋艺馨扑上前一下子抱住了三姨娘,兴奋的喊:“还是娘好!娘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害的我急死了。” 三姨娘娇嗔的白了艺馨一眼,随后嗔道:“又哭又笑的,这哪儿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 宋艺馨的小丫头娇儿捧着装着衣裳的盒子,两人急匆匆的走进垂花门附近的偏厅。 大胖子宋老爷笑得像是个弥勒佛一样坐在屋子中央,他捋着四方大脸上修剪的整齐的胡须,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从容的看着门口。在他身旁,旁边的丫鬟、婆子围了一大圈。宋老爷的身旁坐着一脸淡然的大太太,可不要忽视了这个主儿,全家的是非都有她一份。 下首便是两位姐姐,东大西小,嫡出的大姐宋宜柳坐于东边,宜柳是出了名的美人,瓜子脸、大眼睛,眸子里充满了傲然,用一个词来形容宜柳,那就是“高贵冷艳”。西下首坐着的是二姨娘的闺女宋亦瑟,亦瑟长着甜美的小圆脸,微微一笑脸上就露出了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亦瑟温柔如水,任何冰冷的心都会在她那温柔的目光下融化。正如此时此刻,坐在下首的亦瑟对着每一个人微笑,难怪老妈子都说二小姐是全家最好的主子。 宋艺馨一进门儿,没看到这两位美貌如花的姐姐,却一眼就看上了一样东西! 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礼物,有上等的衣料,有巨大的玉如意,等等,那是什么?桌子中央摆放着一只白玉的壶,壶嘴上雕刻着一只小元宝。那那那,那不正是自己打算送给爹爹祝寿的那一只玉壶吗? 可千万别说全天下的玉壶都长成一个德行,艺馨的玉壶壶嘴下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黑点。要是连这都认不出来,她上辈子在文明世界里白混了十六年!这是谁这么大胆?偷了她的东西还故意送给宋老爷? 艺馨浑身一震,仿佛被打了一个嘴巴一样。 老妈子走了过来,冲着艺馨行礼。艺馨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在老妈子的带领下走到宋老爷的面前。 艺馨还是笑了,她想让自己笑的甜甜的,可是看起来却有点勉强。艺馨很快的给宋老爷磕了头,从丫鬟手里接过盒子碰到宋老爷的面前。 “祝爹爹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爹爹,这是女儿亲手缝制的一件衣裳。女儿自出生便为爹爹添了不少烦恼,故女儿亲手缝制一件衣裳,女儿愿意永远做爹爹的贴身小棉袄。”宋艺馨笑着说道。 大胖子宋老爷一听这话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他高兴的站起来亲自将宋艺馨扶了起来,并亲手接过宋艺馨递上来的衣裳盒子。宋艺馨微笑的有点得意,她轻轻的垂下了头挡住了得意的微笑,故作谦卑的站在花厅中央。 宋老爷当众打开了盒子,双手颤巍巍的拎起了衣服,宋老爷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笑容,只听他高兴的连声说道:“好好,真是好。果然,闺女是爹爹的小棉袄!” 众下人连忙应和,宋宜柳气的脸色发红。三姨娘因女儿争光而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得意,她高傲的扬起了下巴,像是个高傲的大公鸡。 坐在宋老爷下首的大太太冷漠的扬起了嘴角,她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扶住了宋老爷。 “看把老爷高兴的,来人,赏三小姐。”大太太一面说一面接过宋老爷手中的衣裳,老妈子连忙拿到一边去。另一位老妈子则是递给宋艺馨一个小小的红袋子,不用猜,里面一定是一个小小的金锭子。宋艺馨赶忙谢过大妈,坐到了后面的椅子上。 宋艺馨刚刚落座就看到三姨太赞许的目光,宋艺馨连忙向三姨太一瞥眼睛,引得三姨太看到那只玉壶。三姨太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宋艺馨不要管,气的宋艺馨着实不高兴。 这不是欺负人么? 大喜的日子,家中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喜庆。大太太那十三岁的傻儿子宋玉被领来给宋老爷拜寿,趁此机会,宋艺馨故意起身走到放礼物的桌子旁。 宋艺馨伸出纤纤玉手拿起了那只玉壶,人群中立即有两个人露出了不同的神色。一个兴奋,一个得意。宋艺馨一面假装玩味一面笑着扭过头问道:“这是谁送的礼物?好精致!” 艺馨这样一问,亦瑟轻轻的扬起了尖尖的下巴,她侧着头露出美艳的脸,目光中露出了独有的温柔,她笑了笑,十分乖巧的回答道:“这玉壶虽不及妹妹巧手缝制的衣衫,却是我的一片孝心。琵琶美酒夜光杯,刚爹爹还说往后喝酒就要靠我这只玉壶呢!” 宋艺馨冷冷一笑,这明明是我的玉壶,我省了半年的月钱才买的玉壶,怎么到你那就变成了你的一片孝心?原来孝心是偷来的,真不知道这叫个什么孝! 宋艺馨盯着二姐亦瑟,咄咄逼人的问:“不知道二姐这只玉壶是从哪里买的呢?” “你怎么问这个?”亦瑟的温柔简直能让人融化。 宋艺瑟冷笑一声,放下玉壶冷冷的说道:“怎么,二姐不知道在哪里买的?” 亦瑟的目光立即转向大姐宜柳,宜柳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的避开的亦瑟的目光。三姨娘听到姐妹三人的谈话,眼见着艺馨要发作,三姨娘连忙赔笑着索道:“艺馨是要给老爷在配上一只玉杯吧?有了玉壶没玉杯怎么行呢?是吧艺馨?” 这时,宋玉已经拜完寿,老妈子带着宋玉站到了另一旁。宋老爷听到了三姨娘的话立即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老三还真是有心人!” 宋老爷的一句话立即又给三姨娘跟宋艺馨长了脸,三姨娘连忙说:“都是老爷平日里教育的好。”宋艺馨差一点没被母亲雷人的举动气晕过去。 母亲一句话拦住了宋艺馨发作的话题,她的东西被人霸占,她还得忍气吞声不行么?宋艺馨的脸气红的跟个苹果一样,这时宋老爷却笑着说:“我这一群子女都很孝顺,最贴心的却是艺馨,什么都为我想到了前面。来人,再赏艺馨。爹祝你越来越美丽!” 宋艺馨不敢发作,连忙笑着说:“女儿也祝爹爹步步高升。”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宋艺馨虽然生气,但当众得了脸可是她重生十六年来的第一次。十六年以来,宋老爷还是第一次夸赞艺馨。艺馨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感谢偷了玉壶的亦瑟,要不是亦瑟,估计她今天也不会如此的露脸。 艺馨受到赞扬,宜柳的娘大太太跟亦瑟的娘二姨娘都表现出十分不自然。二姨娘长相妖艳,浑身一股狐媚子气,她赶忙笑着说道:“老爷,其实亦瑟……” “老爷,吉时已到是否开席?”内管家张三家的连忙请示。二姨娘立即放下了脸,宋老爷高兴的站起身,一挥手兴奋的说道:“开席!” 众人移步,艺馨故意落后非要跟亦瑟挑明。宋老爷一出偏厅,宜柳立即冲着艺馨翻了个白眼,冷笑着说道:“传出去让人笑话,还有送衣裳的?咱们是大户人家,真丢不起那个人!” 艺馨不甘受辱,冷笑一声说道:“偷东西送礼的岂不是更寒酸?大宅门里什么事儿都有,还头一回听说偷东西送寿礼的!” 宜柳大喜,她故意装作冷漠,冷冷说道:“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寒酸?笑话!丙然是个庶!没见过大世面!” “是是是,我没见过大世面。我就是没见过偷东西送礼的!”艺馨瞥了亦瑟一眼,冷笑着一声说道。 宜柳立即反问:“你说谁偷东西?” 正文 第2章 一箭双雕 艺馨冷笑一声,大声说道:“当然是……” “三位小姐,老爷命小姐们移步,京兆的表少爷来了。三小姐,三姨奶奶叫你马上过去,她有话要吩咐!” 老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下子打断了艺馨的话。艺馨恶狠狠的冲着亦瑟翻了个白眼,十分不悦的跟着老妈子离开偏厅。 宜柳冷笑一声,故作要好似地挽住了亦瑟的胳膊。 “瞧瞧她那副德行,不就是让爹赞许了两句?尾巴就翘到了天上去!”宜柳愤愤不平的说道。 亦瑟带着一脸的疑惑,吞吞吐吐的问道:“大姐,那支玉壶是你买的吗?” 宜柳立即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说道:“不是我买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亦瑟犹豫的问道:“我怎么觉着艺馨话里有话呢?是不是那支玉壶……” “你有病啊?她是得了脸乱咬人。谁知道她说什么疯话呢?你走不走啊?”宜柳说。 宜柳的语气里明显露怯,仰着脖子高贵冷艳的她故意避开了亦瑟的目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宜柳一面说一面就要往外走。 亦瑟恍然大悟,见屋子里只剩下双方的丫头时,她那温柔全部都收了起来。亦瑟那张精致的圆脸上尽显愤怒,她冷冷的说道:“大姐,你果然手段高明。你是从艺馨那里偷来的玉壶,接着骗我说是你偶尔所得,以卖给我二十两银子?你明知道我为爹爹的祝寿礼物所发愁,所以,才故意钻空子吧?大姐,好一招一箭双雕。你知道在这种场合下,我不可能丢脸的说那壶是你手里买来,所以,你是故意让艺馨给我吵起来对不对?” 宜柳冷笑一声,只说了一句:“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个疯你也跟着疯。”说罢,转身离去。 亦瑟看着宜柳的背影,目光中简直冒出了火星。她万万没有想到,面如桃花的大姐,竟有如此的蛇蝎心肠。 亦瑟又是气又是恼,她恨的是自己笨蛋,竟然没有发现宜柳的手段! 花园子里摆好了桌椅,一盆又一盆的蟹爪菊拼凑成了一个“寿”字。风和日丽,空气中干净的连一丝风都没有。大片大片泛红的树叶,给这个秋天增添了一丝沉静的落寞。 宋老爷坐在假山后,与大太太谈笑风生。二姨太与三姨太争相布菜,恨不得第一时间抢到宋老爷爱吃的菜摆在宋老爷的面前,为的就是得到宋老爷的一句夸奖。 宋艺馨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母亲的所作所为,她知道母亲由于长的漂亮而曾经受宠,也因为被大太太算计而失宠。母亲要强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争一口气。宋艺馨很可怜母亲,她不敢想象如果母亲这样的性格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会怎么样。但她也明白,带着记忆重生之后令她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要想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就要遵循这个时代的法则。但宋艺馨身上的棱角太多,不但让她感到辛苦,就连母亲也认为她是怪胎。 在宋艺馨的思想中,男人是用来依靠而不是用来依赖的。十六年的北宋生活经历,让她处处感到女人地位的卑微。她想要扭转这个局面,但事实证明这简直是个梦想。宋艺馨曾经悄悄的跟自己说,一定要做个女强人压倒所有的男人。而后,她发现自己还得忍受嫡出姐姐宋宜柳的嘲讽,也得防着同为庶出的二姐宋艺瑟放的冷箭。 今天的事情让宋艺馨很不舒服,就像是自己的专利被人剽窃了一样。不过三姨娘却看上去有些暗爽,毕竟,今天的出其不意让她长了脸。 宋艺馨正满脑子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张三家的带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走进了花园。宋艺馨远远一看,心中便是一惊,这道:这人竟是在哪儿见过? 这男子由远及近走了过来,只见他黝黑的皮肤、目字型的脸,本是平常不过的样貌,但搭配上他那明亮的眸子,竟像是整个太阳的光芒都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男子迎面走来,跟宋艺馨碰了个对面,四目相对都是一惊。那男子心中只道:这姑娘为何如此眼熟? 见这姑娘鹅蛋脸上嵌着一对秀美的凤眼,那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只见她的眉宇间流露着一种无法表达的气质,不温不火,到显得格外独立与不同。 忽想起几年前做过的一个梦,梦中烟雾弥漫,隐约只见一位美人矗立在不远处的河对面。那美人幽怨的看着他,他的心中亦是泛起一阵莫名的感伤。两人便这样幽幽的对望着,竟好似千年过去了一般。醒来后,他的心中便记下了这个梦,梦里的那份凄凉之意他永远记得,而梦里的那张脸也深刻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他以为这辈子一定是走到了哪条河上就遇见了这位姑娘,没想到的是,竟然在亲戚的家里遇见了她。 他心中一阵的激动,这时候才注意到,宋家三姐妹的眼睛也全部停留在他的脸上,他感受到某人炽热的目光,不禁的脸红了,将头扭到一边去。 大太太连忙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迎了上去,她不等小伙子行礼便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臂。 “盟曲,你……你……”那个“你”字还没有说完,两行热泪就滚落了下来。 一旁的丫鬟赶忙为极为小声解释道:“这位是大夫人的亲侄子,唤名方盟曲。方公子家道中落,家中父母都去了,大太太要他来我们家住些日子,方便赶考。”艺馨等人轻轻点头,艺馨情不自禁的又看了那方盟曲一眼,心中只是狐疑,这男子到底在哪儿见过呢?难不成就是在阴阳路上? 这时候,却听一旁三姨娘咳嗽了一声,艺馨彼便不好在看,赶忙转过了头。 此时,方盟曲一见大太太哭,也垂下了头渐露忧伤。 二姨太一看宋老爷的神色便连忙上前轻轻拉开大太太的手,随后随和的说道:“盟曲这一路辛苦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往后,咱们家就会越来越喜庆,老爷步步高升。大姐,快叫盟曲拜见老爷吧!” 大太太连忙擦掉脸上挂着的泪珠,赶忙带着方盟曲引荐宋老爷。随后,连忙为他引荐宋老爷的傻儿子宋玉。 宋玉一见方盟曲便傻兮兮的笑着说道:“你是你一朵花,我是小蘑菇。长长久久永相随,时时刻刻不分离。” 宋艺瑟听了宋玉的话不禁的挑起了一根眉毛,原来大太太所生的傻儿子竟然有同性恋的倾向!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大太太一听宋玉的话登时就不满意了,碍于宋老爷的面子不好发作,便连忙给老妈子使了个眼色。老妈子连忙上前介绍:“这三位是小姐……” 宋宜柳故作高傲,目光中带着娇嗔对着方盟曲点了点头。二小姐宋亦瑟则是带着一点点的羞涩,她的脸蛋像是红苹果一样,看着像让人咬一口。倒是宋艺馨,大方的起身微笑着冲方盟曲做了个万福。 方盟曲看着眼前三位姑娘,虽没有倾国倾城、貌美如仙的容貌,但每一个都是风流标致。那宋宜柳是高傲冷艳,白皙的皮肤里透着一股傲然的气场。宋艺瑟则是婉转风流,一双大眼睛像是湖水一般,水灵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性。而宋艺馨,身上带着一种自强的气势,在配上她那清秀的脸,令人见过一面就难以忘记。 方盟曲不好意思的说道:“走的仓促,只带了几样故乡的特产,请妹妹们见谅,还望莫要嫌弃。” 这时,在一旁的宋玉听到了方盟曲的话,他赶忙跑过去拉住了方盟曲的衣襟,充满期待的问道:“是蘑菇吗?” 宋老爷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老妈子连忙将宋玉带走。大太太低声喃喃的说了一句:“造孽。”宋老爷的脸上立即像是挂了霜的茄子。 三姨娘一看时机一到,连忙笑着安排到:“来来来,快入席吧,吉时已到。”说罢,三姨娘赶忙向宋艺馨使了个眼色。艺馨微笑着走了过去,心下却还在琢磨着,这男人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众人落座,按照辈分宋艺馨本应坐在宋艺瑟的身旁。但三姨娘生怕惹出事端,便故意将宋艺馨安排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下人们满上了酒,宋老爷举起酒杯,众人一饮而尽。小辈们挨个敬酒,就连傻小子宋玉都敬了爹爹一杯。酒席未过半,宋老爷就喝的面红耳赤。若说宋老爷之前像是弥勒佛,这时候却成了猪八戒。 宋老爷的那一双眼睛越喝越小,他的嘴角却是越喝越翘。一对眸子闪烁不停,只在三姨娘的身上来回打量。三姨娘撞见了宋老爷的目光娇滴滴的妩媚的垂下了头,大太太看到了宋老爷的目光,脸色变得像是不远处池塘里的水一般的翠绿。 大太太赶忙咳嗽了一声,宋老爷回过神来,笑成弯月一般的眼睛又变得炯炯有神。此时,正逢方盟曲举着酒杯向宋老爷敬酒,宋老爷亦是拿起了酒杯,却听那方盟曲说道:“五十华诞开北海,三千朱履庆南山。庭帏长驻三春景,海屋平分百岁筹。” 众人一听立即鼓起掌,大太太带头叫好。亦瑟偷偷的抿起了嘴笑了,艺馨只道这位表哥真真是个才子,却又琢磨起到底在哪儿见过他? 宋老爷听完了方盟曲的祝寿词,喝掉了杯中的酒,他笑了笑,瞥了宋艺馨一眼,随后对方盟曲笑着说道:“盟曲你爹娘可曾给你定亲?” 刚刚落座的方盟曲忽听此话不禁一震,他迟疑了好半日,方才尴尬的笑着说道:“爹爹过世的早,娘一直生病,外甥的亲事直到今年母亲过世也一直未定。此事,母亲也甚是遗憾。” 大太太想起自己的妹妹就难受,便连忙说道:“你放心,既是来投奔姨娘,姨娘自不会亏待你。” 宋老爷连忙笑着说道:“是是是,其实,我倒是有个人选。”说完,他的眼睛又不禁的瞥了宋艺馨一眼。 宋艺馨一愣,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心道,难道是我不成?不会吧,我才十六,就要成亲? 三姨太也是一惊,手心里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这时,大太太脸色一变,连忙赔笑说道:“老爷,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莫要让喜冲了喜。来来来,快尝尝这道胭脂雪肉,我刚怎么尝着有点桂花的味道?” 宋老爷见话题被大太太打住,便尴尬的笑了笑。一旁的宋艺馨擦掉了手心里的汗,她偷偷的瞥了方盟曲一眼,却发现方盟曲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无尽的尴尬,两人赶忙又转过头去了。 酒过三巡,太阳正当空,照的大地暖洋洋的。四下里大家各说各的,好不热闹。宋老爷跟方盟曲正谈政事谈的热闹,大太太微笑着扭头看了宋艺馨一眼。 “艺馨,今儿是你爹爹大喜的日子,一会子你到厢房去拣佛豆表表孝心。今年你去,明年你二姐去,后年你大姐去。这样,才显得虔诚!”大太太说道。 宋艺馨心里“咯噔”的一下,脸一下子就涌上了红晕。这不是明显的欺负人吗?她大姐今年十七岁,三年以后都二十了。试问,谁敢留二十岁的老姑娘在家拣佛豆? 正文 第3章 原来如此 三姨娘也听出大太太这是故意找茬,大太太的茬找的非常利落,她打在了一个不能让艺馨拒绝的点上。 做母亲的自然心疼女儿,便连忙笑着说道:“一会我也去,给老爷祈福!” “你不能去,你刚才喝酒了!”大太太说道。 三姨太未等说话,便感到一只手压住了自己的手。艺馨微微一笑,大声的说道:“我自然要去,为我爹爹祈福莫要说是这一会儿,就算是一辈子我也高兴!” 艺馨的声音很大,宋老爷听到后立即转过头来,艺馨连忙冲着宋老爷微笑了起来。宋老爷高兴的拍了拍方盟曲的手,低声说道:“看见没有?我这闺女就是这样孝顺!若是谁娶了她,便是一辈子的福气。” 方盟曲笑着看了艺馨一眼,他看见艺馨自信的微笑着。怎么看这个姑娘都是自己梦里的人,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与她素未谋面。虽她是他的表妹,只是他一向住在京兆城,这还是第一次来汴京,可他偏偏却在梦里梦见了她。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吗? 这时候,宋艺馨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她转过了头来方盟曲赶忙侧过脸去跟宋老爷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起来。 饭后,艺馨独自进入佛堂。 佛堂位于后院正南,一间小小的房子里整日里都是香火的味道。一尊不大的金身观自在菩萨坐于正中央,菩萨的下面是两个发黄的蒲团。 一袭薄纱隔开了杂念与俗世,红尘在烟粉色的薄纱前止步。佛堂中菩萨恬淡的笑容里,是久久荡漾在人们心头的心经。 一进入佛堂,艺馨刚才那股刚强与伶俐劲儿立即消失的荡然无存。她对着菩萨磕头,口中念了两句:南无阿弥陀佛。便走到一旁早已经准备好的蒲团旁。 蒲团旁摆着一个笸箩,里面装满了佛豆,另一个空的笸箩摆在一旁。艺馨望着两个笸箩不得已的露出了苦笑。 念一声佛捡一个豆,从一个笸箩到另一个笸箩。艺馨本可以聪明的将一个笸箩里的佛豆扔到令一个笸箩里,她没有这样做。她知道大太太既然针对她,就一定不会放过她。 佛堂中淡淡的香气环绕,艺馨念一句佛捡一颗佛豆。可没一会,她的心就飞到了方盟曲的身上。 据说,这方盟曲是大太太的亲侄子,家中到也是殷实的生意人家。可惜他父亲死的早,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支撑。方盟曲从小便被灌输了最传统的思想,从小就认定了考状元才是他唯一的目标。方盟曲倒是个老实孩子,一门心思的用功读书到也小有成绩。眼见着就要乡试了,母亲却忽然去世了。 他父亲是大太太唯一的弟弟,他母亲去世前给大太太写了一封信,将方盟曲托付给了宋家。大太太在这个家中说一不二,当下便派人去了京兆城。方盟曲的母亲一去世,宋家的下人便帮着方盟曲打点好了一切,他就这样在宋老爷生日的时候出现在了宋家。 听说,他要在这里住上好一段日子。至少要住到考完乡试,由于方盟曲要守孝,下一个参加乡试的日期就只能是三年以后了。当然了,如果乡试不中就继续考下去。他家中的生意由过去的老伙计打点着,他只一门心思的去考试就好了。 宋老爷倒是十分喜欢方盟曲,亲自为他安排了房间。他让方盟曲住在了二门子里的外书房,那里珍藏了许多市面上不常见的书,都是宋老爷一本一本的搜集来的。虽宋老爷官位只相当于现在的副部级,但他却是个极为附庸风雅之人,收藏了不少的古书,尽避他很少去看,但那也是他炫耀的目标。 宋老爷只有一个傻儿子,他自然也明白这个傻儿子能活着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他哪儿敢还指望傻儿子飞黄腾达呢? 但是官场上混久了谁都不想失去权力,在儿子不给力的情况下要怎么办呢?当然是要靠女婿! 方盟曲虽家道中落却还算是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再加上他念书念的好,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器。 若是方盟曲能够入赘宋家,再加上宋老爷的扶持,相信他势必会官运亨通。 想到这些,宋艺馨的脸有些红了。她怎么胡思乱想了这么多?不过只是表哥而已,想那么多作甚? 却心思又飘到了方盟曲的身上,那第一眼见到方盟曲的感觉她是永远都不会忘掉。为何记忆如此深刻?竟像是前生爱过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脑海中仅存的对于爱情的碎片一下子呈现了出来。 宋艺瑟抬起了头看着一脸恬淡的菩萨,她想要问一问菩萨,为何与表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忽然,门“吱嘎”的一声推开。艺馨只道是大太太来了,连忙低声念道:“南无阿弥陀佛。”诚恳的捡起一颗佛豆。 这时,身后传来“噗嗤”的一声笑。 “怎么,还真听她的话?”二姐亦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艺馨心中冷笑一声,这人还真是得了便宜卖乖。艺馨连忙诚心诚意的念起了佛,她才不去理会亦瑟,谁知道亦瑟是不是又想整她? “艺馨,你听我说……”亦瑟话音未落,忽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亦瑟不免惊慌,她连忙走到笸箩旁边,连蒲团都来不及拿就跪在地上,煞有介事的念佛取佛豆。 这时,只听见那扇年久失修的门有发出了一声呻吟。亦瑟偷偷看去,只见一双黑色的绣花鞋迈了进来,亦瑟连连念佛,艺馨从容不迫。 大太太一进门儿瞥见亦瑟不禁的皱了皱眉头,服侍大太太的李妈跟着走进来也吓了一跳。 “二小姐,你怎么在这?”李妈情不自禁的问道。 亦瑟放下手中的佛豆,温柔的笑着对李妈说道:“我看艺馨来为爹爹祈福,我也来为爹爹祈福。” 大太太傲然的冷笑了一声,随后冷冷的说道:“你哪里是专心念佛?叫你就回头,不怕冲了佛祖吗?” 亦瑟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那股红晕顺着脸蔓延至脖子、胸口,就是连手脚都感觉微微的发麻。 “你出去,让她一个人念。你莫要在这里耽误事儿!”大太太毫不隐晦的表现出对亦瑟的不满。 亦瑟咬着嘴唇放下手中的佛豆,顶着个大红脸起身快步离开。大太太用那对美丽的杏核眼看了艺馨一眼,这一眼足足看了半盅茶的时间,方才带着李妈离开。 艺馨低头念佛,听得那脚步声走远,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大太太是故意来找茬挑衅。若是她刚才跟亦瑟一样被叫回了头,岂不是也要扣上一个不能安心念佛的大帽子?艺馨抬起头看了菩萨一眼,原来,念佛还是有好处的! 大宅门里勾心斗角,庶出的闺女不讨巧。大太太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儿子是傻子。三姨娘恨大太太恨的牙痒痒,谁让人家是大太太,连带她不光要被宜柳欺负,大太太见她得了脸也想要教训教训她! 艺馨忽然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菩萨,她的眼角已有了泪花,晶莹的泪珠是她心尖的珍珠。 “菩萨,若你真有灵,就让我早点离开这个大宅门吧!”艺馨说道。 宋老爷做寿的第六天,大宅门里的男男女女对待三姨太的态度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厨子亲自为三姨娘熬了银耳羹,副管家李四家的亲自为三姨娘奉上了人参茶,就连院子里的花匠都特别为三姨娘留下最好看的花送过来。 三姨娘容光焕发,这还得感谢宋老爷连续六天都住在这里!二姨娘嫉妒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大太太忍着气天天往佛堂钻。 三姨娘高兴,高兴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哪儿都觉着小,看哪儿都觉着容不下她。 三姨娘高兴的结果就是,宋艺馨终于可以不用劳心劳神的被逼着做绣活了。就算是偷懒一点也无所谓,反正娘高兴也不会骂了。 兴奋的三姨娘倒是跟宋艺馨唠叨了不少,从年轻时她如何美丽,到嫁给宋老爷如何受宠,又到大太太当年如何使用手段陷害她,诸如此类的话一一说来。 这些话都是宋艺馨从小便整日听到的,听的耳边都磨出了茧子。三姨娘兴奋的绣着手中的荷包,口中唠叨着陈年旧事,忽然,三姨娘话题一转。 “知道你爹爹为何这几日对我们母子这么好吗?”三姨娘问。 宋艺馨趁机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娘,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 “当然有故事!”三姨娘高兴的像个孩子。“你爹是看了那件衣裳,回想到了过去。大概是想起这么多年如何愧对我们母子,所以,才对咱们这么好!”三姨娘说。 宋艺馨一愣,不解的问道:“这跟衣料有什么关系?” “傻丫头!那件衣服上有我独特的绣工,我不敢吹牛说全天下只有我会这种绣工。但全汴京城,能做出这种绣活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当年,你爹爹穿的衣裳都是我做的!要不是大太太,你爹现在的衣服还是我做!”三姨娘说。 宋艺馨笑了笑,母亲是在是太寂寞了。压抑了这些年,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才对对女儿说这些吧?母亲认定父亲能穿她做的衣裳是她的骄傲,但她却忘了自己的可怜,当女人迷失在爱情与生活中时是如此的悲哀。 艺馨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她忽然觉着这事儿怎么不对?该不会是她娘故意让玉壶被亦瑟偷走,接着…… 看着母亲的微笑,艺馨问道:“娘,为何那日不让我找亦瑟问清楚?” 一听玉壶,三姨娘立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见她冷冷的笑了一声,怜惜的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你以为她会承认么?我们难不成要请季亚轩的伙计来验证不成?再说,如果换做是你偷了东西会送给你爹么?” 艺馨吃惊的看着母亲,不禁问道:“娘,你的意思是?” “自己去想想,你要是想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就要多想、多看、少说话!永远记得一个道理,言多必失!”三姨娘说道。 宋艺馨点了点头,皱着眉头低着头看着自己绣的乱七八糟的缎子,又在想这件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这时,母亲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艺馨,娘对不起你,娘没本事让你在这个家里好好的生存。娘当初出身低微,不然给你爹当了大太太,你就能像你大姐一样的活的快乐,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哎……其实,娘也不愿意做小。还不都是当年家中没钱,被迫卖到宋家为奴么?我这一辈子不敢招风,低调的做人。却不曾想到大太太、二姨娘处处为难,若是当初你娘有今日三分聪明,断然不会掉进大太太的陷阱。那么,今天你的地位也不会这么尴尬……”三姨娘说着,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艺馨见状连忙上去抱住了三姨娘,轻轻的用帕子擦掉三姨娘的眼泪。 全宋府,三姨娘跟艺馨的生活最苦。她们两人住的西厢房由于距离花园太近,冬天寒风直接吹进屋里。这间房子里从桌椅到帘帐都十分的普通,用的只比下人好上一点点。仔细想想,这些年确实过着冷宫一样的生活。 艺馨想要安慰娘两句却安慰不出来,若她是个男子,定可以出去建功立业,盖上一间房子接她的娘出去养老。 可她偏偏是个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姑娘,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三姨娘忽然抓住了艺馨的胳膊,她抬起满面泪痕的头,祈求道:“艺馨,答应我,进宫!” “啥?” 宋艺馨如同从悬崖上跌落又像是被猫咬了一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吃惊的看着母亲,随后又试探的问道:“娘,你说啥?” “进宫!只有选秀进宫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三姨娘坚定的说道。 宋艺馨冷笑了一声,心中念道:“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人在,闲坐说玄宗。” 正文 第4章 落水 自宋艺馨那日拒绝母亲入宫当秀女的要求后,三姨娘这两日一直郁郁寡欢。艺馨心里虽然略微感到过意不去,却坚持自己的意见。 百八十号的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争的头破血流?何必要凑那热闹?用三姨娘的话说,宋艺馨是个没志气的家伙,不思进取,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这两日,由于宋老爷几乎每晚在三姨娘这里留宿,三姨娘的待遇明显提高。这不,张三家的带着一大群佣人给三姨娘换上新的帐子、被子,就连桌椅都要换新的。 艺馨摸了摸那布料,还真是上等货。她十分土鳖的翻开看了看绣工,绣工精致的桌布简直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三姨娘傲慢并冷淡的享受着受宠带来的一切实惠,瞧见自己的女儿没鼓起的翻看这些东西,三姨娘连忙白了宋艺馨一眼,责怪宋艺馨压不住场面。 这间三十多平米的房间里马上焕然一新,据说宋艺馨那间十几平米的房间里也要重新布置。果然人都是势利的,宋艺馨无奈的笑了笑。 三姨娘用一件衣裳勾引起宋老爷回忆,三姨娘故意要艺馨去送衣裳,为的不就是避开大太太的注意么? 可别说三姨娘没心机,若是她真的没心机,又怎能提早就准备好了那衣裳?莫不是一开始三姨娘就有了这样的打算?认定了宋艺馨的玉壶会丢,所以才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了那件衣裳?又或者是三姨娘早就知道宋艺馨的玉壶会丢呢? 这个家里每个人的心机都令你感到害怕,宋艺馨感到这个家里的空气实在太憋闷了。副总管李四家的顺势恭维三姨娘,难不成她想要巴结三姨娘不成?艺馨索性走出了屋子,不在这憋闷的空气里呆着了。 一出屋子,艺馨便拐弯走进花园。秋高气爽,艳阳天下的空气温暖而多情。阳光绕过假山晒在翠绿色的池水中,小池塘里碧波荡漾,鱼儿欢愉的涌上水面,贪婪的张开大嘴掠夺着池水中的温暖。 住在花园旁边最大的好处就是修身养性,不管心里有了多郁闷的事儿,只要看看这花园中的景色所有的烦恼都可暂时抛于脑后。 艺馨坐于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水中的腥气一阵一阵的扑面而来。阳光在池塘中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亮点,每一个亮点中都是一段光与水交融的故事。 艺馨像是一只猫,懒洋洋的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肆意的抚摸。她的脸上渐渐的浮现出浅浅的微笑,在晒下去大有入梦的可能。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艺馨下意识的回过头,猛然看到一张大脸笑嘻嘻的扑了过来。宋艺馨惊呼着下意识的侧过了身去,那大脸似收不住脚步。艺馨只感到脸颊被风刮得生疼,她来不及伸手去抓那大脸,就听见了“噗通”的一声。 足足半分钟,宋艺馨猛然缓过神来。她吃惊的站起来盯着池塘,池塘里鱼儿散去,一大串气泡从池塘里冒了出来。 宋艺馨大惊,有人落水了。 她赶紧喊道:“快来人呐……”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她的脸惨白的堪比冬天的白雪,她浑身颤抖着如同筛子一般。忽然,宋艺馨却冷静了下来。 恍惚间,她记得那张大脸是属于大太太的傻儿子宋玉的!艺馨心道,这下完了,这下岂不是被大太太抓住了把柄?大太太一定会趁机作威作福,到时,倒霉的不就是她娘么? 宋艺馨猛然一咬牙,脱了鞋子“噗通”的一下钻入了水中。 天晓得,她不会游泳! 宋艺馨落水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太难过了。人类不管有多大的权利、欲望或者是本事,只要一掉入水中就只剩下了四个字“听天由命”。 水是无情的东西,它不管你是有权利还是个美人,它一视同仁的对待你。也许,它只是想将你留下。 艺馨憋住一口气,水像是大石头一样努力挤压着她的肺,艺馨使劲儿的挥舞着手臂。没折腾两下就没了力气,她心道这回弄巧成拙了,这一回是注定挂了。 忽然,宋艺馨猛然往下一沉。她下意识的用脚去踢水,只感到脚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宋艺馨的脑海中一下子出现了两样东西:水草、宋玉。 那一瞬间,宋艺馨不敢动了。万一是宋玉怎么办?这念头刚刚冲入脑海,艺馨一下子就被拉入了水中。 宋艺馨下意识的吐了一口气,“咕咚”一口水顺着嘴就涌入了肺。这下可惨了,宋艺馨想咳嗽都咳嗽不出来。 正当这时,忽然看到一股波浪冲了过来。随即,艺馨的手被什么东西抓住。仅存意识的艺馨下意识的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那似乎是个人,拖着艺馨向一个方向冲去。 艺馨想跟那人说,她脚底下好像是宋玉。但意识模糊的仅存那几秒的时间,宋艺馨的头一出水面就紧跟着一阵猛烈的咳嗽。 那一只手十分负责任的将宋艺馨推到了池塘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七八双手,一下子将她拉了上去。 艺馨猛然一震咳嗽,吐出了许多池水。换过神来的宋艺馨想到了两件事儿,第一,刚才落水的时候有没有泥鳅钻到肚子里去?第二,水里还有个宋玉。 丫鬟、婆子们早就吓得大哭了出来,宋艺馨听到哭声知道自己是反阳了。她抓着一个丫鬟的手,也来不及看清到底是谁,就断断续续的喊道:“水底,宋玉。宋玉落水啦!” “啊?”众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这时,又听到了“噗通”的一声,宋艺馨连忙回过头去,只见池塘中一个人像是水獭一样的向池塘深处游去。 老妈子慌张的扶起宋艺馨,早有丫鬟抬来了春凳。宋艺馨特别英雄的拒绝了春凳的安排,她颤抖着在老妈子的搀扶下坐到了池塘边的石头上。 阳光温暖的打在空气里,轻柔的抚摸着宋艺馨的脸。宋艺馨的眼泪不停的从眼睛中涌出来,她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流泪。 “这一回多亏了表少爷,要不是表少爷,三小姐你可能都没命了!”一个老妈子在宋艺馨的耳边说道。 宋艺馨恍然大悟,哦,原来救她的人是方盟曲!她感激的点了点头,紧张的盯着湖面。湖面很安静,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难道说,方盟曲被水草缠住了?宋艺馨猛然打了一个冷战,不会,好人有好报! 说话间,三姨娘慌乱的从园子外面冲了过来。宋艺馨听到脚步声连忙回头,此时三姨娘已经冲到宋艺馨的面前,不顾女儿浑身是水一把将女儿搂在了怀里。 “丫头啊……”一句话未说全,三姨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哭的十分失态,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鼻涕差一点没掉到宋艺馨的衣服上。 三姨娘颤抖的比艺馨还要厉害,艺馨感动的用三姨娘的衣袖抹掉了眼泪,她哽咽的跟娘说道:“娘,我没事儿,你快放开我吧,我身上湿别蹭到你身上。” 此时,三姨娘哪里肯放开失而复得的闺女?她紧紧的抱着女儿,哪怕是天塌了都不会松开女儿。 三姨娘一见宋艺馨浑身湿透,立刻就想要解开衣服批到艺馨的身上。忽又见周围一群下人,那股争强好胜的性格再一次的涌入心尖。她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紧紧的抱着艺馨站在风口处为艺馨挡风。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声。艺馨连忙扭身远望,只见池塘里浮出两个脑袋。随后,一只脑袋拖着另外一只脑袋向这边冲了过来。 艺馨看到了头发紧贴在脸上的方盟曲,她也看到了双目紧闭的宋玉。亏得池塘不大,方盟曲很快就将宋玉带到了岸边上。 宋玉晕了过去,艺馨正考虑要不要为宋玉做人工呼吸时,她无意间用余光发现一群人匆匆的由花园外面冲了进来。 是大太太。 大太太一脸焦急的带着一群丫头、婆子的从园子外面慌张的冲了进来,她踩踏过花坛,踩烂了无数的蔷薇花,直奔着宋玉躺倒的地方冲了过去。 人群连忙让开,大太太扑到了宋玉的身体上,她苍白着脸颤抖的伸出手摸着宋玉的鼻息。还好,宋玉还有呼吸。大太太“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张三家的一看少爷还活着,立刻冲着下人怒吼道:“还不快去请大夫吗?还用我教吗?快,快把那春凳拿来啊,抬少爷回去。派两个人去生火盆,要热热的!快去一个赶紧跑到屋里,把床铺上、把少爷的衣服拿出来!在去一个烧水的!少爷醒来得洗澡!” 张三家的一喊,大太太也仿佛是苏醒了一样,大太太立即起身转向宋艺馨,眼睛里露出的怒火几乎将宋艺馨杀死! “你这个扫把星,你是故意想要了我儿的命!你是想要了我儿的命,在来要我的命是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我早就该把你们母子赶出去!”大太太伸出一只手指着宋艺馨的鼻子大骂一顿。 三姨娘欲为艺馨辩解,又找不出给力的话只在一旁着急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艺馨咬住了嘴唇,她知道这时候说啥都没用。 忽听“恩……”的一声,众人一惊,只见春凳上的宋玉猛然的吐出了一口水。紧接着,宋玉竟张开了眼睛! “大姐呢?”宋玉张开眼睛以后第一句话就问道。 正文 第5章 蛇蝎心肠 宋玉一清醒,大家的精神立即松懈了下来。三姨娘恨不得立即跪下来给宋玉磕两个头,刚才她就怕宋玉死过去,她都不敢想象宋玉要是没了她们母子俩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大太太顾不得骂艺馨连忙走过去一把搂住了宋玉,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她哀怨的喊道:“我的儿啊,你可是吓死娘了……” 老妈子连忙七手八脚的脱下宋玉的衣衫,张三家的为表忠诚立即脱下了一件外套裹在了宋玉的身上。 宋玉见众人如此慌乱,只觉得好玩儿,不禁的冲着众人“嘿嘿嘿”的傻笑。 趁着这空挡,三姨娘连忙扶起艺馨,她想赶紧将艺馨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张三家的一见立即使了个眼色,一个老妈子立即装作不经意似地挡住了三姨娘的去路。 大太太扭身狠狠的白了艺馨母子俩一眼,随后,她捧着儿子的脸,哄骗的问道:“跟娘说,你怎么落水的?” 宋玉被娘这一提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眨了眨傻气的眼睛,笑着说道:“大姐呢?她得给我糕糕吃!” 张三家的连忙笑着说道:“少爷,糕糕一会就有。少爷现在觉着身体如何?” 一听这话,宋玉登时就来了脾气,他愤怒的在春凳上踢腾了两下脚,愤怒的喊道:“大姐呢?她不守信用!她说的,我逗三姐玩儿她就给我糕糕吃!”宋玉愤怒的环视了一下周围,果然没见宜柳,宋玉猛然大哭了起来,愤怒的喊道:“我要糕糕,我要糕糕!” 三姨娘立即看了艺馨一眼,艺馨也是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三姨娘。三姨娘立即感到这里面有点问题,她马上走上前去从荷包里掏出了两块槟榔。 “少爷,糕糕在这里,姨娘给你吃。但是,你得告诉姨娘,你跟大姐玩儿的是啥游戏?” 三姨娘笑着哄到。 宋玉“嘿嘿”的一笑,紧接着说道:“大姐说三姐游水好看。” 大太太脸色一变,立即推来了三姨娘的手,愤怒的说道:“我儿子不吃别人的剩!” 三姨娘红着脸走到一旁,宋玉看到嘴的糕糕又没了,气的脸色涨得像是个红苹果。大太太大手一挥,丫头立即抬着春凳离开。只听到宋玉一路喊道:“我要糕糕,我的糕糕!我要糕糕,我的糕糕!” 大太太不言语的跟在中央,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花园。 三姨娘叹了一口气,本有一个机会可以反败为胜,结果,到弄的不明不白。艺馨松开了娘的手,连忙跑到池塘边。 方盟曲正衣衫不整的依靠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累坏了,特别是救出那个大胖子宋玉,简直要了他的命。 艺馨感激的看着方盟曲,十分真诚的说道:“谢谢你。” 方盟曲摆了摆手,大口大口的喘息,他故作轻松的问道:“你没事儿吧?” 艺馨摇了摇头,感激的说道:“到我那去换件衣裳吧,今儿多亏了你。” 方盟曲也知道艺馨这不过是客气而已,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他明白,何必要给人添麻烦? “谢谢表妹关心,不过,并无大碍。天气清冷,表妹还是回去及早换下衣衫,免得风寒入骨。”方盟曲说道。 阳光越发的明媚,太阳像是故意露出了笑脸。阳光下的艺馨内心充满了感激,她对着眼前这个才见第二面的男人点了点头。 三姨娘带着艺馨回屋子里换衣衫的功夫,大房闹的鸡飞狗跳。 火盆子摆到了屋子里,宋玉泡进来澡盆里。有个专门的小丫头去暖床,还有一个专门的小丫头喂着宋玉吃点心。 屋子大的吓人,大太太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听说,就连桌布都是扬州最有名的绣娘所绣。多宝格上的古玩,更是价值连城。 大太太没有别的嗜好,唯一的嗜好就是用各种奢侈品衬托自己的地位。这位视地位为生命的大太太吩咐张三家的看着这里,自己却带了一个丫头走了出去。 一出房间门,大太太就贴在丫头的耳边说道:“去,把大小姐给我找来。”随后,大太太悄然走入北屋。 宋宜柳是个聪敏的孩子,聪明的十分过头。大太太前脚进了北屋,宜柳后脚就跟了进去,她都没让丫头发现,简直像是个幽灵一样跟着娘的脚步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北屋。北屋是夏天所居住的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几张椅子和几样生活必须的家具。这屋子里干净而朴素,不带一丁点奢华的气息。 宜柳一进来,大太太就正坐在中堂上,她似乎已经算准宜柳会跟她进来一样。 “关门。”大太太说。 宜柳低调的关上门,未等扭过身来,就听大太太怒吼道:“跪下!” 宋宜柳抬起头来,委屈的喊道:“娘!” “你给我跪下!”大太太怒道。 宋宜柳只好委屈的跪了下来,她仰起头用十分委屈的目光看着大太太。她的眼睛里没有了那份贵族的高傲,剩下的只有委屈与祈求。 大太太站起了身,木着脸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目光越来越明亮,这明亮是愤怒之火点燃的怒气。 “你想害死你弟弟?你安的什么心!”大太太忽然开口,她努力的压低自己的愤怒的声音,以免被外面的人听到。 宜柳赶紧摇头,她拼命的摇头像是个拨浪鼓一样,她带着哭腔跟母亲解释道:“娘,我真没有害死弟弟的意思。平日里我如何宠爱弟弟,娘你是最清楚的。我……我今天是一时糊涂,我看到艺馨坐在湖边,我想让弟弟将她推下去淹死。娘,平常艺馨如何欺负弟弟,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大太太看着女儿气的来回走了两圈,她停住脚步,指着女儿的鼻子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好糊涂啊!” 宜柳连连点头,哭着说道:“娘,是女儿错了。女儿看到弟弟落水,也是吓得要死。娘,你就原谅女儿这一次吧!” 大太太冷笑一声,只道:“你那点小心眼儿我还不知道么?你叫你弟弟去推艺馨,还不就是想把这笔账赖到你弟弟的头上?你糊涂!万一那个艺馨命短死了,你弟弟在这个家的地位还能牢固吗?” “弟弟是爹唯一的儿子!”宜柳连忙解释。 “你爹可以在找别人为他生儿子!这两年我是如何保全你们姐弟,为何你不知道惜福呢?你给我听清楚,往后,没有把握的事儿不许你做!” 大太太说完,拂袖而去。宋宜柳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长吸了一口气,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今儿还真是悬,怎么就奇怪了呢,方盟曲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 宋宜柳皱起了眉头,要不是方盟曲,她今天就能一箭双雕!不但可以要了宋艺馨的命,还能够全身而退。这一招险棋她差一点就成功了,却被冒出来的方盟曲打破了。 “方盟曲!”宜柳从牙缝子里狠狠的挤出了这三个字。 二姨娘是个务实的人,所谓务实说白了就是图眼前的利益,说的难听点就是鼠目寸光。二姨娘很惜福,惜福的人总是会珍惜现状。二姨娘人生有两大愿望:第一,自己被扶正;第二,女儿能嫁到一个好人家去。 随着大太太的江山一天比一天稳定,随着自己的容颜一天一天的衰老,随着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的没指望,二姨娘的目标已经从第一个转移到了第二个。 听到宋玉落水、方盟曲相救的消息,二姨娘第一时间是笑开了花。笑容堆上脸的那一刻,二姨娘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眼角细微的皱纹。 屋子里被熏的香香的,二姨娘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容貌。这时,亦瑟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你叫我?”亦瑟问。 二姨娘点了点头,放下镜子扭头说道:“我叫孙妈妈泡了一碗人参茶,你去送给你表哥。” 亦瑟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扭捏的玩弄着裙子,低声喃喃的说道:“叫孙妈妈送去不就得了吗?”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的废话?”二姨娘说完又打量了女儿一番,只道:“去换件衣裳,换你那件杏色的衣裳,那件显得你皮肤白!” 亦瑟咬着嘴唇看着母亲,脸却越来越红了。 穿过一条游廊,绕出了垂花门,便出了三门子。亦瑟身着杏色衣衫,梳了一个别致的发型,耳朵上塞着一对珍珠粒大小的玳瑁耳环,配上她那桃花的腮、杏花的眼,越发显得她标志伶俐。 她的小丫头章子在她身后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便是那传说中老妈子泡制的人参茶。亦瑟面带桃花一般的微笑,缓步走到外书房的门口,方盟曲暂时就居住在这里。 亦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她轻轻的敲了敲门,正逢方盟曲在屋子里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亦瑟连忙推门而入,见方盟曲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手帕擦着鼻涕。一见亦瑟,方盟曲连忙站了起来。 亦瑟走进屋子,冲着方盟曲温柔的一笑。 “表哥,我听说你下水救人,我来看看你。你还好么?身上还感到冷吗?”亦瑟十分体贴的问道。 正文 第6章 双倍奉还 “表哥,我听说你下水救人,我来看看你。你还好么?身上还感到冷吗?”亦瑟十分体贴的问道。 方盟曲笑了笑,感激的点了点头。亦瑟十分害羞,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独自跟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距离这么进的说话。 多亏小丫头章子轻轻的动了一下手臂,亦瑟连忙接过章子手中的参茶。 “我想你一定喝过了姜水,所以特别泡了参茶。这参茶是温补的,每天坚持喝对身体很好。”亦瑟一面说,一面将参茶端到方盟曲的面前。 方盟曲一愣,连忙接过。随后,他的心猛然一动。每天坚持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每天坚持为我泡茶么? 作为一名传统的文人,方盟曲立即打消了自己扭曲的念头。随后,他那张黝黑而英俊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自信。 “二表妹,谢谢你。”方盟曲说。 亦瑟垂下头用袖子挡住了自己那微微的一笑,她羞涩的模样宛如被云朵遮住一边的新月。 两人又陷入了没有话题的尴尬之中,亦瑟不想立刻离开,又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亏得她聪明伶俐,便连忙笑着说道:“今日多亏了表哥,不然,我三妹跟我弟弟的命只怕就保不住了。表哥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花园里?我还以为表哥今天会去书斋。” 方盟曲笑了笑,说道:“其实是从书斋回来了,屋子里太闷了,我便想到花园里读书。没想到……还是不要提了,对了,你三妹的情况怎么样?她是个女孩子,不要着凉才好。” 亦瑟不免有些酸酸的,她连忙笑着说道:“表哥请放心,我三妹没事的。我刚刚去看她,她喝过姜汤了。表哥,参茶快凉了,你快喝吧。” 方盟曲点了点头,这才想起还没有请亦瑟坐下。 此时,就在外书房的门口,宋艺馨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看到外书房里亦瑟与方盟曲似在畅谈,她微微的笑了出来,笑容里有点苦涩。也许是她想的太多了,是的,一定是她想的太多了,有些时候并不是你以为的缘分就是真正的缘分。 她扭过身去,跟手中同样端着茶盅的丫头小茹说:“走吧,咱们回去吧。” 秋日树叶渐落,是诗人眼中的悲凉。李义山说: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秋色是渐渐老去的容颜,美人迟暮自是一件寂寥的事情。 秋日里寂寞的阴霾下,应有一杯酒、一位知己,坐于枫树下,静静的享受着时光流逝的感伤。 此时,没有酒,有枫叶、有阴霾。灰鼠鼠的天空上,偶尔还能看到鸟儿飞过。艺馨坐于窗前,慵懒的拿着昨日的绣活。 她不是一个好绣娘,绣不出倾国倾城的容貌,也绣不出壮丽的大好河山,十年来每天坚持不懈的练习,到让她能绣出栩栩如生的鸟儿跟牡丹。当然,这大部分还是需要在三姨娘的指导下才能够完成。 今儿早上她又没去给娘请安,因昨儿晚上宋老爷在这里留宿,宋艺馨不知道此时宋老爷走了没有,便不敢贸然前去。 花镚子上的牡丹淡然的绽放着妖媚的大红,无聊的宋艺馨无聊的一针一阵的缝下去。忽然,“啊……”的一声惊叫传来,宋艺馨的手臂一颤,针一下子歪了刺进了自己的手指。 “啊……”那一声刺破天空的惊叫又一次的传来。宋艺馨立即将花绷子放在一旁,她一面吮吸着手指一面向外走,正巧与冲进屋子的丫头小茹撞了个满怀。 “三小姐,不好了,姨奶奶出事儿了!”小茹惊慌的说道。 “啊?”艺馨失声喊道。 艺馨三步并成两半步跟着小茹来到了三姨娘的卧室,只见屋子里所有原本在桌上、床上、衣柜上的东西都到了地上。 衣服、茶壶、胭脂混成了一团,屋子里七零八落的像是刚被强盗抢劫过一样。艺馨一进去,正逢一件衣服迎面飞来,宋艺馨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小茹伸手一挡,完美的配合下衣服落在了小茹的手中。 “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啊?娘。”艺馨一面说一面往里走。她心里没底,从小到大从未看过母亲发这么大的火气。 等她绕过桌子一脚踏入三姨娘的寝室时,宋艺馨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怪三姨娘闹,这事儿不管换成是谁肯定都无法接受。只见,那三姨娘的脸猛然肿的像是猪头一样,两个脸颊红红的像是西红柿,脸颊上布满了疹子,仿佛是月球的表面。三姨娘披头散发,像是个疯子一样。 “还不快去,倒一盆清水!”艺馨急道。 小茹连忙退下,艺馨上前蹲坐在三姨娘的身边。她拉住了三姨娘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三姨娘亦是落泪,她的哭相让人看到十分的辛酸。 “娘,你这是怎么了?”艺馨哭着问。 三姨娘只是哭着摇头,这时,在一旁的三姨娘的丫头翠绿说道:“今儿早上本来还是好好的呢,擦了昨儿新买的香粉以后,谁知道就变成了这样呢?” 艺馨机警的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也看了艺馨一眼。四目相对,泪水涟涟。 真不知道这个家要争斗到什么时候,她不过就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嘛,为何家中的人屡屡跟她作对?难道,只因她是一个庶出的关系? 母亲的毁容,让宋艺馨感到身心疲惫。过去母亲的那张脸是多么的漂亮?却因擦了香粉而变成了这幅德行,这几乎都不用想,一定是有人故意捉弄母亲。 三姨娘连日受宠,方老爷几乎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怎会有人不嫉妒呢?都道是女人心毒如蛇蝎,一个嫉妒的女人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 宋艺馨咬着牙齿抹掉了母亲脸上的泪珠,她难过的跟母亲说:“娘,我们离开这个家吧。别叫他们在欺负咱们了!” “胡说!我就是死也不要离开,谁怎么欺负的我,我要一次一次的还回去!”三姨娘低声狠狠的说。 宋艺馨哭的十分伤心,她抱着三姨娘的手,哭着说道:“娘,你还看不出来么?最近咱们娘俩露了风头,是有人故意想弄死咱们。你还记着我小时候吗?我大姐是怎么欺负我的?娘,咱们为什么要让人欺负着?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呢?” “天大地大,只有这里是你的家!”三姨娘狠狠的说道。:“艺馨,你给我听好了,新仇旧恨你都要记在心里。过去我们受到的那些委屈,早晚我们要一下子向他们还回来!”三姨娘又道。 宋艺馨拼命的摇着头,她哭的十分可怜。她觉着这个家是在呆不下去了,这叫个什么家啊?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小茹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艺馨擦掉眼泪打湿了毛巾为母亲敷脸。三姨娘不哭了,眼睛里只冒出愤愤不平的目光。艺馨看着母亲的脸,心道这还有办法复原吗? 宋艺馨想,这个时代没有硫酸、盐酸、草酸的,这脸一定不是被酸所毁。不是酸是什么呢?她想不出来,谁叫上辈子化学学得不好呢! 看着三姨娘的脸,宋艺馨又有些着急了,要用什么才能恢复呢?海蓝之谜?这年代也没有啊! 思来想去,艺馨忽然想起冰。也许冰能暂时缓解母亲的痛苦,宋艺馨便连忙命人去自家的冰窖里取一块冰来。 艺馨的脑袋里来回的琢磨着,忽想起一样东西——黄瓜。艺馨钻进厨房里,将两三根黄瓜用小磨压出了治。寻来一块软布,用剪刀扣出眼睛、鼻子跟嘴巴的洞,布上浸满了黄瓜汁。她拎着个盘子回到屋子里,小茹已经回来了,一见艺馨小茹差一点委屈的哭出来。 “三小姐,张三家的把我拦下了,说什么秋天不让进冰库,怕带进去热气把冰弄化了!”小茹委屈的说。 艺馨冷笑一声,这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主子多大奴才就有多大。艺馨只好命小茹收拾屋子,将黄瓜水敷在了三姨娘的脸上。 三姨娘出事的那一天晚上,照例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宋老爷瞧见三姨娘的脸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宋老爷放下碗筷义愤填膺的要求管家们彻查到底。大太太不言语的吃着饭,宜柳幸灾乐祸的夹起一块肉。 倒是站在身后布菜的二姨娘表示出一丝的感激,其余的家人都像是看笑话一样冷漠的等待着结局。 果然,在众人偷偷的关注下,那一天晚上宋老爷钻进了二姨娘的房间。 艺馨见父亲没有来,便继续用黄瓜汁为母亲敷脸。 冰冷的黄瓜汁贴在脸上,三姨娘两行热泪顺着被染成绿色的白布面膜流了下来。她闭着眼睛,任凭眼泪无声的流下。这是一种被抛弃的辛酸,她未曾想到失败比她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艺馨握住了母亲的手,她发现母亲的手冰冷的刺骨。艺馨忽然多了一种急促的恼怒,她狠狠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娘,你放心,他们怎么样对你,我双倍奉还!” 正文 第7章 推卸责任 第二日清晨,艺馨起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便是去瞧瞧娘的脸。黄瓜水似乎没有什么功效,红肿倒是褪了许多,脸上坑坑包包的依旧招摇饼市,仿佛是在炫耀一样。 才吃过早饭,张三家的便进来请三姨娘跟艺馨过去。艺馨为母亲的脸上包了一层薄纱,免得再次受风。 跟着张三家的一进偏厅,就见大太太正襟危坐在中堂之上。二姨娘坐于下首,挂着淡淡的微笑越发的艳若桃李,谁能想到二姨娘已经三十五岁了?放在街上跟二十出头的老姑娘差不多。 宜柳、亦瑟坐于西侧,表情严肃倒像是要开会一样。 给大太太行了礼,三姨娘与艺馨便连忙落座。大太太咳嗽了一声,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又打量了众人一番。 “老三的脸你们都看到了,好端端的一张脸弄成这样人是让人心疼。来人……”大太太说。张三家的立刻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 “去跟外面说一声,把买办免了这一辈子都不许入府!再有,去,去派人把卖香粉的那家店主领过来,这件事儿咱们必须好好说道说道!”大太太说道。 艺馨的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这不是找替死鬼吗?一股怒气冲入脑海,艺馨不管不顾的就站了起来。 好在,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丝勉强挤出来的笑容。 “谢谢母亲的关心,这件事多亏得母亲做主。只是,女儿有一点不太明白。咱们家里一直都用这家店的香粉,怎么到我娘这里就毁了容?这个月送进来的香粉我也有一份,前儿也用了,但脸上却一点事情都没有。莫不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太太忽然打断了艺馨的话。 宋艺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你这不是明摆着包庇犯人,随便找个替死鬼把这件事儿了结了? 但心里这样想,表面上艺馨却笑的更加的灿烂了。 “我的意思是,难不成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儿?或者,是……”艺馨说着又笑了出来。 大太太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让艺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大太太十分不满意的说道:“难不成,你说有人戏弄你娘不成?笑话!” 面对训斥,艺馨不但没有感到愧疚,反倒是扬起了头。三姨娘见状连忙起身赔笑着说道:“这孩子一定是着急急坏了,怎么会有人开这种玩笑?一定是那家店的东西做坏了,谢谢太太帮我除了这口气。” 说完,三姨娘拉着艺馨坐下。艺馨知道这时候吵闹没有用,什么叫当了欲盖弥彰艺馨今天算是知道了。 摆在眼前的事实还可以如此遮掩,这不明摆着是一叶障目吗? 艺馨心里赌气,她的脸气得红红的。三姨娘却挂着一脸的笑容,仿佛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随后,大太太又说道:“今儿早上瞧见老爷似得了风寒,张三家的,今儿晚上给老爷送去姜汤喝。今儿晚上叫老爷睡他自己那吧,别弄得严重了。” 张三家的连忙答应,大太太的这一句话又把二姨娘气得差一点没晕过去。二姨娘冷笑一声,又不敢得罪大太太,只好忍气吞声的盯着桌子上的茶杯,恨不得将茶杯盯碎了一样。 三姨娘听到这句话差一点没笑出来,她幸灾乐祸的看着二姨娘,又感激的看了看大太太。 众人又聊了一会子闲话,便散去。 三姨娘被毁容的事儿,早就成了下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厨房里趁着没人时,做粗活的大丫头跟厨娘的小彪女柳儿说道:“你说这买办不是坏了心?怎么能将三姨奶奶的脸弄成这样?” 柳儿“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一面摘着手里的韭菜,一面笑着说道:“你傻呀,怎么可能是买办?三姨奶奶跟买办又没有仇!谁恨她,就是谁弄的!你没看么,那天晚上老爷都没进三姨奶奶的屋!” “那是……是大太太?”大丫头问。 柳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宋艺馨躲在厨房外面皱起了眉头,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三个人:大太太、二姨娘跟宜柳。到底是谁呢? 东厢房是二姨娘住的屋子,二姨娘喜欢香,屋子里熏的香香的。二姨娘郁郁的坐在窗下,正因大太太今日欺负她的事儿而郁闷。 亦瑟坐在一旁绣着一只荷包,二姨娘突然扭过头来,狠狠的盯着亦瑟。亦瑟不禁的抬起头来,看到娘的目光又连忙低下了头。 “我问你,是不是你弄的时候被人看到了?要不然,那个老不死的今天怎么会针对我?”二姨娘怒道。 亦瑟吓得浑身发抖,她连连摇头,赶紧解释:“不会的,不可能的。那天宋玉落水,大家都去后花园了,我看清楚没人才干钻进三姨娘的屋子里。我弄的时候很快,根本不可能有人看到啊。” 二姨娘听了亦瑟的话,不禁的狐疑。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皱起了眉头。 亦瑟放下手中的香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二姨娘,她特别温柔的说:“娘,以后别再叫我做这种事情啦。我也有点害怕!” “呸!没出息的!”二姨娘怒道。 亦瑟的脸又红了,有人擅长女红,有人擅长画画,有人擅长书法,亦瑟的擅长就是脸红。亦瑟的脸蛋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泛起的红晕是鲜花上微微的妖娆。二姨娘也曾预言,亦红脸的亦瑟是所有男人都无法拒绝的美艳,这句话很快就会应验。 亦瑟又怕娘生气,连忙说道:“娘,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件事儿推到宜柳的身上?” 二姨娘的眼睛一亮,赞许的冲着亦瑟点了点头。 亦瑟连忙说道:“家中只有她最喜欢惹事,若是我们说是她做的,大家一定会……” “你是气她故意骗了你银子吧?”二姨娘直言不讳的说道。 亦瑟连忙笑着说道:“看娘说的,我这都是为了推卸责任。我跟娘……呵呵呵……”亦瑟的脸又红了。 “那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二姨娘笑吟吟的说道。 为了三姨娘的脸,宋艺馨相尽了办法。黄瓜汁不管用,就用豆腐。熬好的银耳羹里浸入了面膜布,连着敷了三日不但未见好反倒是长了大红豆豆。大约是银耳太过滋养,她的脸受不了了吧? 还是小茹想到了一个办法,绿豆有清热去火的作用。绿豆汤一碗一碗的喝着,再用绿豆汤敷着脸,艺馨又想到了薏仁粉,索性连美白的工作都做到了位。 三姨娘死活都不肯吃药,生怕再一次被人算计。 艺馨十分犯愁,正逢秋叶落天高气爽,她索性走到花园里散散心。秋意盎然,景色中透露着一股萧杀之意。艺馨这一回学乖了,远远的躲开池塘,免得在被人推下去。 她是感到有些奇怪,宋宜柳为何恨如此恨自己,整日就想着如何让自己命丧黄泉?宜柳是嫡女又是大太太的掌上明珠,为何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想这十六年来自己从未得罪过她,为何她却偏偏总找茬? 绕过柳树,只见石桌旁一个人在认真读书。是方盟曲。 枫叶落,梦断肠,千杯人微醉。 方盟曲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哀伤,只听他口中喃喃的念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艺馨微笑着接上了最后一句。 方盟曲听到人声立即站了起来,艺馨冲着他微笑着点头,十分俏皮的说道:“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方盟曲笑了笑,摆了摆手。他放下了书,微笑着看着宋艺馨。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读到了彼此目光中的欣赏之意。 叶飘落,从两人的中间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形。叶落,是寂寥。落叶是美人因迟暮而落下的眼泪,这眼泪透着几分凄苦。似乎,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一样。 这两人的目光竟像是磁石一样,一旦目光相遇就像是被吸住了一样。艺馨不禁的红了脸垂下了头,方盟曲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艺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赶忙扬起了头却又遇见了方盟曲那温暖的目光。 “表哥想家了?怎么会忽然念这样的诗?”艺馨问。 偶尔一瞥艺馨看到石桌上摆着的书《新唐书》,她立即看了一眼方盟曲。方盟曲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只是有些想起了长安城,你知道,我曾经在那里生活了十二年。自八岁开始便从洛阳到了京兆(长安),一直住到母亲辞世。” 艺馨点了点头,安慰的看着方盟曲。方盟曲连忙让座,艺馨像是着了魔一样的坐了下来。一坐下,艺馨便像是找话题似地问道:“京兆可曾有什么见闻?” 方盟曲局促的抚摸着自己的书,听闻艺馨这话他想了想便说道:“我走的时候倒是听闻过一件,故事有点长,表妹可不要嫌我啰嗦。” 见艺馨笑盈盈的鼓励他说下去,方盟曲开口说道:“几年前,我大宋迎战金人,京兆城中一名士子投笔从戎上了战场。这位士子临走时与心上人约好一定要再见面,哪曾料到他一去音信全无。那姑娘为了冲破家中联姻偷偷的跑出来去找士子,谁曾料到不久之后那名士子负伤回来。士子知道心上人失踪,便随便娶了一位姑娘。可就是在我走之前不久,那位曾经的心上人竟然回来了。” 方盟曲停下来看了艺馨一眼,他哪里知道,就在这里的不远处,竟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正文 第8章 长相厮守 方盟曲与艺馨并未注意到不远处那双盯着他们的眼睛,方盟曲看了艺馨一眼。艺馨蹙着眉头看着他,方盟曲心里不禁一动,连忙继续说道:“她吃了不少的苦,差一点被拐骗到大金去。这姑娘性子刚烈,见士子已经成婚,当晚就上吊死在了城外他们曾经许下誓言的地方。” 艺馨听了不禁嘘唏,感慨道:“人生之难,若想长相厮守就像是做梦一样的虚幻。” “表妹相信长相守?”方盟曲连忙问道。 宋艺馨听了笑了,她说:“为何不相信呢?我们每个人出生时都注定了今生的缘分,表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方盟曲点了点头,枫叶飘落,若此间有酒两人必醉。 “曾经,有一个女孩儿死了。她在过奈何桥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多亏一位男子帮了她。两人见面的时间很短,但是,那男子转世之前却跟她说‘你这辈子要等我,我一定要来娶你,保护你一辈子,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于是,往生的女孩儿就一直在等。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等到那名男子。她相信,那,就是长相守。”宋艺馨道。 方盟曲看了看宋艺馨,他觉着这个故事是无稽之谈,凡死后的人都会喝一碗孟婆汤又怎能记得前世之事呢?但是,唯有你我知道,宋艺馨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上一世死后的她,在阴阳路上受尽了欺负。她的英雄从白骨中将她救了出去,不惜得罪了黑白无常。他的英雄跟她说,他们有三生的缘分。她的英雄跟她说,一定要让她在来世等着他。于是,她信了。 宋艺馨的眼睛里湿湿的,因为她发现重生之后的容貌变了模样。她变了样子,她的英雄也应该是变了样子。人海茫茫,两个完全变了模样的人如何相遇呢? 只是,她依旧记得那些话,那些温暖了她的心的话。 爱,本就是一种温暖。 人类,需要这样一种包裹内心的温暖。 投胎转世都换了模样,只怕,那英雄已经忘了曾说过的话。 眼前的这位表哥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莫不是他就是在奈何桥边为了她与黑白无常打起来那的英雄?他是不是就是将她从白骨堆里挖出来的、并许诺今生相见的男子?若不是他,她又怎能对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艺馨又瞥了方盟曲一眼,方盟曲点了点头,羡慕的说道:“希望他们这一生能够遇到吧,别让长相守变成一个神话。” 此话一出,艺馨抬头看着方盟曲。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艺馨笑了笑,方盟曲跟着一笑,笑容里他告诉她,他看懂了她的故事。 有时,友情来的就是如此的简单。 “三妹、表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传来,两人连忙收起笑容。艺馨立即起身转过头去,只见亦瑟站在她的身后。 “二姐。”艺馨友好的点点头。温柔的亦瑟立即温柔的看着艺馨与方盟曲,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丝酸酸的疼痛,她笑的很温柔很甜,但是,笑容里却夹杂着一丝的酸痛。 “你们在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亦瑟问道。 艺馨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没有,没聊什么。对了,我得回去看看我娘了,不知道她的脸这么样了。” “对了,那天我从书里找到一个方子,回头抄给你?”方盟曲忽然说道。 艺馨听后大喜,感激的冲着方盟曲点头称谢。亦瑟的眼睛里立即露出一丝的不悦,但马上她又换上了温柔的眼神。 “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天!”艺馨说。 亦瑟笑着说:“表哥,我不妨碍你吧?” 哪晓得方盟曲这个呆瓜竟不领情,他拿起书笑着说道:“不妨碍,不妨碍,我也得回去温书了。” 亦瑟的脸立即像是被拳头打了一样。 天色渐渐变晚,夕阳像是一个燃烧的灯笼斜斜歪歪的挂在天空之上。附近没有山,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高墙。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一层一层的高墙挡住了佳人的笑声,墙外,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家中的小姐能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墙外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充满着诱惑与危险。 不是爱红墙,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无从去,住也无从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亦瑟垂着头穿过长廊走到宋老爷的房间,宋老爷刚刚回来,似是累了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 亦瑟一进来先是行礼,宋老爷一见到女儿脸上自然露出了欣慰的笑。 “爹,女儿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不解,想来请教爹爹。”亦瑟说。 宋老爷赶忙笑着答应这个乖巧的女儿,只要他知道的事情一定帮亦瑟答疑解惑。亦瑟微微一笑,抬起了头,她那如水的双目里写满了天真。 “爹爹,女儿今天去找大姐玩儿时,看到她梳妆台上有个奇怪的盒子,打开看了看大姐骂了我一顿。事后想想,那盒子竟是三姨娘的水粉盒。我们不是不用那家店的东西了?母亲说让我们把所有有关于那家店的东西都扔掉呢!爹,难道是买办又买那家的东西了?”亦瑟一面说一面眨眼睛,她天真的像是个三岁半的孩子。 宋老爷笑着点头,他一笑就牵动起嘴边的胡子。忽然,宋老爷的眼睛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吃惊的说:“等等,你说什么?你打开那个盒子她骂了你一顿?” 亦瑟见爹爹上钩,连连点头,她说道:“是的,大姐骂的那个凶,还把我赶了出来呢!我也是为她好嘛!对了爹爹,你这两日的身体好一些没有?我娘做了一些点心,本想叫我送过来的,又怕母亲说爹爹饭前吃了会不去吃饭。所以……” 宋老爷笑了笑,笑的很直白。宋老爷心道,亦瑟真的很天真。他看着这个天真的女儿,真想将她捧到手心里来疼。 “好,我吃过饭就去你娘那。走,我们先到你大姐那里去看看!”宋老爷说道。 暮色降临,宋家各处都上了灯。亦瑟笑吟吟的跟在宋老爷的身旁,父女二人谈天说地,一路走到宋宜柳的房间。 向来都是只有子女去见父母的,宋老爷进这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李妈一见老爷来慌张的敲开了宜柳的房门,宋老爷十分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宜柳一见爹来,也是一脸的惊恐,慌张的命小柔连忙奉茶。宋老爷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了桌前,眼睛却不断的打量着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亦瑟站在宋老爷的身后,温柔的笑着看着宜柳忙碌。等待宜柳忙完了,亦瑟便笑着说道:“大姐,爹是特别来看看你的。” 宜柳诚惶诚恐的点头,她原本的高傲冷艳在慌乱的情绪下显得有些滑稽,一个女人若太过四平八稳就不好看了。 “谢谢爹!”宜柳说道。 宋老爷和蔼可亲的微笑着说:“前一段时间光顾着忙也没来看看你,听说,你弟弟上次落水以后,一直都是你照顾他?让你费心了,你从小就是这么懂事儿。” 此言一出,宜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心里没底,只有她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她连忙说道:“爹爹这话折杀我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宜柳跟宋老爷说话的功夫,亦瑟像是个闲来无事的小妹妹手欠的抓起了梳妆台上的一个白瓷的胭脂盒。 亦瑟故意慢悠悠的拿到宋老爷的面前,故意装作不知道似地说道:“大姐你这么还用这个啊?母亲不是不让用了吗?我看你还是早点扔了吧,别弄得跟三姨娘似地就不好了啊!” 说完,亦瑟将那盒子放在宋老爷的面前。她像是无意间一样,一下子打翻了那胭脂盒。盒子里的香粉一下子撒了一桌子,登时,一股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宋老爷还未曾来得及掩住口鼻,就皱起了眉头。 “这么是这个味道?是坏了吗?大姐,坏了可不能用的。”亦瑟捂住鼻子温柔似水的说道。 宜柳的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圈一样的难看,她那股高贵冷艳都化成了一股怒火,她死死的看着亦瑟恨不得将亦瑟一下子烧死。 这是,亦瑟慌张的用帕子去收,无意间打翻了宋老爷的茶杯。宋老爷连忙站起来,亦瑟慌张的说道:“都是我不好,笨手笨脚的。爹,你不要怪女儿!” 说话间,茶水跟那桌子上的香粉反映了起来。只见那香粉“噗噗”的冒了泡,像是烧开了水一样。 宜柳尴尬的笑了笑,有气无力的说道:“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那家店……” “大姐,不是吧?那家店的东西我也有用啊。对了,大姐,你前儿跟做粗活的大丫头小米嘀嘀咕咕说的什么?”亦瑟忽然盛气凌人的说道。 “我说什么了?我没说什么啊?”宋宜柳一下子没了底气,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慌乱。 亦瑟冷笑了一声,柔声说道:“大姐,其实,爹都知道了!大丫头小米什么都招了!” 宜柳脚底下一软,忽然“噗通”的一下跪在了宋老爷的面前。 “爹,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可是,我,我只是想吓唬吓唬艺馨!”宜柳说着说着,慌得眼泪四处飞散。 宋老爷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宋宜柳。宜柳连连磕头,她哭得像是个泪人一样。宋老爷正要发作,大太太忽然从容的进了屋。 大太太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不禁的露出了哄骗的微笑,只听她说道…… 正文 第9章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大太太听到了李妈的汇报,心里一震,知道宜柳被人算计了。她连忙不顾换衣裳匆匆的赶到宜柳的房间,她老远就听到宜柳的哭声,心说这下子完了。 这不,一走进宜柳那间奢侈的屋子,大太太就露出了哄骗的笑容。 “她是拖人买了老鼠药,就是想毒死一只老鼠吓唬吓唬艺馨。老爷不必大惊小敝,她啊,是气不过上一会宋玉落水的事儿。这孩子心里就放着她弟弟,她忍受不了别人欺负她弟弟。哎,这事儿做的过激。用死老鼠吓唬自己的妹妹成何体统?我今儿早上就骂了她,原本叫她将这东西丢掉,后来又一想要是丢掉被人拿出去吃了岂不是我们家害了一条人命?便叫她留着,打算明日叫小厮去毒老鼠的。怎么,就这么点事儿还有人告了状?”大太太一面从容的说着,一面瞥了亦瑟一眼。 亦瑟立即垂下了头,又一次的红了脸。 面对大太太的辩解,宋老爷无奈的咬了咬牙。宜柳连声哭着说道:“爹,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不该想着这些去吓唬妹妹,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就是不服气她推弟弟落水。我知道错了爹,我愧对爹跟娘平时的教诲。我不应该这么小心眼儿,艺馨是我妹妹,我不该生她的气!” 宋老爷无奈的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只说到:“罢了罢了。” 大太太趁机放下脸训斥道:“我平日你叫你念佛为的就是叫你一心向善,你弟弟落水本来就是个误会,你还放在心上!从今晚开始,你给我到佛堂去念心经,每天念一百次。你要是在有邪念,我叫你出家当姑子!” 宜柳连连点头,感激的看着娘,口中却道:“谢谢爹娘成全,女儿知错。” 宋老爷苦笑了一下,又一次的牵动了唇边的胡须。大太太连忙说道:“老爷,都已经准备好了,吃饭去吧。”说完,大太太冲着丫头们点了点头。 众人即出。 宜柳忽然用脚拦住了亦瑟的去路,亦瑟丝毫不害怕,她留在后面等到众人离去之后,亦瑟收起平日的温柔冷冷的看着宜柳。 “你害我!”宜柳怒道。 亦瑟忽然笑了,笑得十分的甜美,可这甜美中却带着三分的杀气。 “大姐,你说什么啊?我不懂!我只是跟爹到你这里来看看的!”亦瑟微笑着说。 “胡说!一定是你去告密的!”宜柳怒道。 亦瑟微笑着俯下身去,她的手轻轻的搭在宜柳的肩膀上。 “大姐,你觉得我会这么幼稚么?你以为我像你?每天就想着如何害人?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初在爹的寿礼上设局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暴露了自己呢?我觉着这样的局是在太傻,我还是比较喜欢当个好人。大姐,我没那么傻,就算有什么心机也不会轻易暴露了自己。我跟你说实话,今天的事情爹早就知道了!我来,不过是为了讨好爹爹而已。你啊,以后还是多想想如何明哲保身吧。别以为自己是嫡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别忘了,你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你!” 亦瑟说完,轻轻的拍了拍宜柳的肩膀。宜柳愤愤的看着她,亦瑟微笑着张扬而去。宜柳气鼓鼓的,她的脑海中就回荡着一句话:“别忘了,你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亦瑟一出门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回去肯定会被母亲骂。她刚刚在得意中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母亲说心机的最高境界是你卖了别人,别人还帮你数票子。她这一回做的十分不漂亮。 不过,她要感谢宜柳的坏心眼儿。若不是看到宜柳跟大丫头小米偷偷的交换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到宜柳将那东西放到胭脂盒子里,她也不会贸然敢用剩下的那些老鼠药明目张胆的陷害宜柳。 当然,亦瑟感到意外的是,宋宜柳跟她的心思一样。看来,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亦瑟微微的笑了,她喜欢当大小姐的感觉。她喜欢被人簇拥的感觉,她喜欢一呼百应的感觉。她最最喜欢的,就是被霸占的嫡出大小姐的位置! 一场秋雨过后,秋天的气息越发的浓重。窗子上换下了窗纱,糊上了厚厚的纸,挡住了窗外的萧瑟。 秋叶落,叶落知秋。天空中尽是阴霾,阴冷下,下人们收集起一大堆一大堆的落叶,有落叶就要除掉,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烧。 艺馨一早上醒来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被一股从四面八方涌入的浓烟呛醒的。她以为着火了,慌忙的冲出屋子,亏得小茹告诉她是院子里烧落叶,要不然她真是要扛着水桶去救娘了。 洗漱完毕,艺馨不吃早饭就来到了花园子里。佣人们继续将收集的落叶堆到一起烧,烧得烟熏火燎,园子里雾气腾腾大有神仙下凡的阵势。 那股落叶的味道最难闻,焦糊的味道里充斥着叶子过去的味道,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只叫人阵阵作呕。 艺馨掩面皱眉,慢慢的向烧落叶的火堆里靠近。下人们一见艺馨来了,连忙赔笑,慌张的说道:”这里呛人,三小姐还是回去吧!” 宋艺馨冷笑了一声,她冷冷的瞥了下人一眼,不悦的说道:“还知道这里呛人啊?我都被呛了一早上了,把树叶收出去,到外面去烧。” 有个下人见状连忙陪笑着说道:“哎呦三小姐,每年不都是这样吗?” “每年不都是拿到园子外面去烧么?把我呛死了倒无所谓,万一呛到宋玉怎么办?宋玉又对什么都好奇,他掉到火堆里你们谁负责?”艺馨责备道。 这时,副管家李四家的连忙过来赔笑,她赶忙挥手对下人说道:“还不听三小姐的话,将那些树叶都收出去?” 艺馨感谢的对她点了点头。 三姨娘的脸基本好了,多亏了方盟曲的方子。艺馨还记得方盟曲送方子来时那害羞的样子,她很感激方盟曲,两人到有些惺惺相惜。 那一日,三姨娘带着宋艺馨绣着一着一只大牡丹时,一股子火辣辣的味道又一次的冲入了艺馨的鼻子里。艺馨纳闷儿的站了起来,小茹慌忙来报,园子里又烧落叶了。 “不是叫他们别烧了?”艺馨吃惊的问。 小茹连忙说道:“听说,是张三家的说没时间将那些落叶弄到外面去。还说反正没人进园子,忍忍就算了嘛!” 艺馨冷笑一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件事儿最简单而直接的办法就是叫宋玉落到火堆里去,只要宋玉烧伤一点,这一辈子花园里都别想烧落叶了。 不过,宋艺馨没那么阴暗。说的好听点是仁慈,说的不好听一点是手软。面对别人的欺负,你手就得倒霉。艺馨还不至于被人当成是软柿子一样的捏,她微微的笑了笑,命小茹先行退去。 艺馨打扮了一番,她笑盈盈的来到了花园子,过了一会,她满手泥巴的从花园里走了出来。 那一日下午,花园里传出了从烧烂的树叶里发现了一个戒指。当然,在这种家庭里发现一个戒指并不是什么需要惊奇的事情,太太、小姐们的首饰太多,偶尔丢一个也不算什么。通常情况下,下人捡到了戒指会私藏起来。 但这一回,捡到戒指的下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那戒指套在一根手指骨的上面。 一时间,整个家里闹哄哄的传遍了这件事儿。果然,那一天下午没人敢在进花园去烧落叶了。 宋艺馨很满意,她对此表示相当满意。没人知道她做过什么,因为她做的时候很小心。当然,就算是被人抓到她也不怕,最多跟爹说一句:“我讨厌烧落叶的味道。”没准,宋老爷一高兴索性不叫他们烧了。 但是,宋艺馨到死也不会猜到的是,她这一根手指骨竟惹出了一个惊天的大麻烦。 带着戒指的手指骨被送到了大太太的房间,拿根被烧得黑了吧唧脆弱的手指骨安详的躺在八仙桌上。 手指骨很舒服的躺在那里,似乎是在享受着午后的阴霾。手指骨虽残破,但它上面那镶嵌着玳瑁的银戒指却越烧越亮。戒指像是晚上的月亮,发散着幽冷的恐怖。 张三家的在一旁不停的擦汗,大太太的手中握着念珠,她来来回回的在屋子里走动着。张三家的表情如同吃了死孩子一样,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卡在喉咙的中央。 大太太皱着眉,时不时的瞥那戒指一眼。那戒指像是一根刺一样,狠狠的刺进大太太的心里。 “消息都传开了?”大太太问。 张三家的连忙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她用充满惭愧的声音说道:“大概是的,我还是从别的下人口中听到这消息的!” “啪”的一声,大太太狠狠的将手掌砸在了桌子上,张三家的一惊,猛然的打了个哆嗦。 “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叫这消息传出去?你有没有脑子啊?”大太太怒道。 正文 第10章 眼中钉 张三家的紧张的擦着冷汗,她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而无力的。大太太怒火几乎能将整个房子烧掉,张三家的还不想被这怒火彻底的烧死。 大太太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了,她咳嗽了一声紧接着走到了桌前坐下。她只是静静的拨弄着手上的串珠,眸子中时不时的闪出凶狠的目光。 忽然,她的头一转,张三家的赶忙向前走了一步迎合了上来。 “太太,你放心便是了,下人们不会知道真相的。”张三家的说道。 大太太立即白了张三家的一眼,紧跟着极为不屑的说道:“你倒是真沉得住气。” 张三家的又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她尴尬的说道:“太太,这件事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太太,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大太太冷笑了一声,她扭过了头去。 “太太放心,我会去查。”张三家的说道。 大太太立即转过头来,她狠狠的将那戒指推到了张三家的眼前。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吗?”大太太怒道。 张三家的涨红了脸,垂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大太太冷笑了一声,冷冷的说道:“这东西故意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那人定然是想用娇杏的事情来威胁我。我在这个家中已经过了二十年,她以为这点雕虫小技就可以真正威胁到我的地位。笑话,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张三家的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太太,娇杏已经死了好些年了。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她死了至少十年了。在这个家中还能有谁记得她?再说,再说当年我们做的十分机密,只对外说娇杏跟马夫私奔了。这事儿就连老爷都没有查出来,这人怎么可能查出来?” 大太太冷笑了一声,她不屑的瞥了张三家的一眼,张三家的又是被吓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娇杏的死只有你我知道,莫不是你嘴不严说了出去?”大太太冷冷的说道。 张三家惊得立即“噗通”的一下就跪了下来,她连连磕头,惊呼着说道:“太太明察,我的嘴巴一向严实的,再说这等事情怎敢造次?我便是又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这件事情我早就忘的死死的,又怎能随意杜撰?” 大太太瞥了张三家的一眼,她冷冷的“哼”了一声便不再答话。张三家的跟了她许多年,娇杏是她害死的这种事情自然不会随意出去乱讲。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张三家的是从犯,她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去乱说。 想到这些,大太太便放心了许多。张三家的见大太太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大太太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这件事偷偷的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做的,她到底有什么目的。”说罢,大太太的目光落在了那半截烧的乌黑而脆弱的手指骨上。 张三家的沉吟了一下,她偷偷的瞥了大太太一眼,见大太太眉头深锁满面愁容,便知道这是为大太太效忠的好时候,于是,她向前走了一步。 “回太太的话,奴才分析,多数都是西屋跟花园那两位。”张三家的暧昧的说道。 大太太的目光立即撇到张三家的身上,她上下打量了张三家的一番,慌得张三家的马上向大太太解释道:“夫人您想,当年知道娇杏存在的下人们早就一个个的被我辞退了,剩下的边只有那边的两位。”说着,她举起手比划出了一个“二”的手势,紧接着又比出了一个“三”的手势。 大太太沉吟了一下,的确,娇杏当年被他们害死后,他们以娇杏与马夫私奔为由将此事推脱的一干二净。只是,后面两房姨奶奶对此事讳莫如深。大抵是查到了什么,不然,今日这根带着戒指的手指骨断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张三家的马上谄媚的说道:“太太,我想了想。不妨我们设个局……” 大太太忽然一摆手制止了张三的话,只见她缓缓的扬起了头,张三家的看了不觉一愣。大太太那神色如同当年害死娇杏一般,难不成,大太太又动了杀意? 张三家的感到害怕,她心中自然担心,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多,只怕早晚都会成为大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张三家的不敢多语,大太太阴沉着脸坐着,她并不看张三家的,手中只是不停的玩弄着佛珠。大太太口中念念有词,偶尔,可以听到她喃喃的细语。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张三家的垂首立于一侧,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着她的不懈。一个整日念佛的人,心中却踹满了各种脏乱的心机,就算每日念佛,只怕也无法清除你心中的孽障。 大太太忽然停住了念佛,张三家的心中一凛,不由得抬起了头。只见大太太轻轻将佛珠套在了手上,脸上是一股子令人心底胜寒的冷峻。 “这件事偷偷查下去,”大太太说,她走到窗前,翠绿色的窗纱将秋日的颓废渲染的喧闹。大太太转过头来盯着张三家的,她冷笑了一声,放佛自嘲一般的说道:“打鹰打了二十年,想不到现在鹰要啄了我的眼珠子。”她忽然严肃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郑重的说道:“知道这件事的外人必须得死!” 张三家的立即点头,轻声回应道:“太太您放心,我会偷偷调查。” 这个答案似乎不是大太太想要的,她似乎需要得到是一个肯定的答案,比如,张三家的直接回答:那我们去除掉二姨太和三姨太吧。 大太太皱了皱眉头,张三家的则立即走上前去。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她,通常在这个时候大太太都会吩咐如何去做。 今日,大太太却摆了摆手,张三家的一愣,莫不是大太太没了主意? 却不料,只听大太太说道:“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进来吧” 登时,张三家的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只感到脑袋里“嗡”的一下炸开了。 门口有人偷听! 冷汗,在张三家的手心里散开。她下意识的将手心的冷汗擦在裙子上,脑袋里只想着一个问题,若是那些话被门口的人听去了,谋杀老爷的爱妾是什么罪名? “吱嘎”门开了,大太太冷冷的看着门外,二小姐亦瑟与丫鬟站在门口。亦瑟微笑着,她那招牌的酒窝露着甜美,可她笑的并不好看。亦瑟脸色发白,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笑容是挤出来的。倒是后面的捧着人参茶的小丫鬟显得十分从容,芝麻粒大小的眼睛无精打采的看着屋里。 脸色像是挂了霜的茄子,黑紫色上铺着一层冷峻的白,这便是大太太此刻的脸色。大太太那一双丹凤眼冷冷的瞥了亦瑟一眼,随后她慢慢走到了中堂前,缓缓的坐了下来。 亦瑟则试图努力地保持温柔的微笑,她垂下了头,一方面是不敢去看大太太,另一方面,则是不愿意被大太太看到她的眼睛——眼神容易出卖一切。 “母亲。”亦瑟温柔的说,她要咬了咬嘴唇,接着说下去:“我娘叫我做了人参茶,最近天寒,还请母亲保重身体。” 大太太点了点头,张三家的马上走过去从丫鬟手中接过了放茶的托盘。亦瑟紧张的往后退,似乎逃脱大太太的视线就安全了。 只是,大太太一直盯着她看,看的她心慌意乱、没了主意。 大太太:“你娘真有心机。” 应是有心,而大太太故意多出了一个“机”字,这便让这句话多了无数的含义。亦瑟哪里敢辩?只垂着头站在一旁。 大太太:“想我们也是大户人家,自小奶妈子们就会教授你们礼义廉耻。这两年我身体不适,规矩倒是松散了。什么时候开始,大人们在屋子里讲话,门外还站着一个偷听的!” “噗通”的一下,亦瑟跪了下来。 亦瑟慌张的两只手不停的扭动着手中的帕子,她慌张的辩解道:“回母亲的话,亦瑟并不敢偷听。来给母亲送茶,姐姐们告诉我们母亲在堂屋。我便来到了堂屋,怎料门口没有伺候的丫鬟,我以为母亲不在,正要走,母亲便叫我进来。”亦瑟抬起了头,紧张的几乎要哭:“母亲,还请母亲息怒,一切都是做女儿的不好,女儿愿意接受惩罚。” 以退为进,果然是二姨娘调教出来的孩子。张三家的情不自禁的瞥了亦瑟一眼,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倒是会考虑倒戈到二姨娘的身边。如此惊慌失措下,还能想出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这样的人你怎么能够不防?大太太是太太,是尊者,就算心里有一千个想罚,光凭亦瑟以退为进这句话,便让她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