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关于婚姻   我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想过婚姻这两个字。   在我二十七岁之前。婚姻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和我的丈夫李力,在这场没有硝烟,子弹,炮火的战场里,玩着征服和反征服的游戏,直到我们伤痕累累。   在七年的婚姻领域里,我们谁也不是纯粹的胜利者,谁也没有真正意义里溶入对方的视野之中,这是我和他,另一种幸福边缘之外的痛,这种痛没有理由,却满是道理。   婚姻其实只是一道方程式,千百年来,这道方程式被无数个男女埋头演泽着,喜怒哀乐都在演泽的过程之中,过程结束了,婚姻的意义也就自动消失。当然,我真实理解婚姻是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婚姻,失去了李力,失去了一个意义之中的家。   婚姻的真实,在我梦幻般的诗语世界里,成了一道仅供挑战人耐力的山峰,在我努力,再努力地爬到山顶的时候,发现山顶的风景也不过如此,我便拥有了逃离山峰,飞奔而下的另一种厌倦。在这种厌倦里,谁也救不了我,除了逃离,去我的梦幻世界里走一趟外,我别无选择,当我从梦幻的生活里醒来的时候,至纯至美至慧至灵的爱人,敌不过那个一千次一万次厌倦之极的婚姻时,我已经是一个艾滋病人,是一个没有资格拥有婚姻,更没有资格拥有家的女人。   我是个艾滋病者。当然,我不是妓女。作为女人,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妓女这个行列。虽然她们一样人模人样地生活,一样具有天使般的微笑,可是她们的生活操纵在纸币的手里,在金钱的魔力之下,她们失去了作为人,作为女人最起码的情感选择,她们的婚姻在纸币的世界里雾化成没有结果的方程式,当然,她们除了纸币,也不需要方程式的解答。   其实我没有资格评价妓女这个行列,如果不是安娜轮入妓女行列的话,我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对妓女有如此直接的体验和愤恨。   安娜是我最好的女友,安娜也是我最恨的女友。生活就在这种矛盾之中循规蹈矩般地麻木轮回,在这种轮回之中,我想象的人,想象的事,都被陈平和安娜的进入,瓦解得面目全非。   我一直都不知道,婚姻的意义到底在哪?是爱还是性?这个问题象吃饭一样平常地纠缠着我。其实象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按理来说,不应该对婚姻抱有任何一种怀疑姿态。   我在婚姻的领域里生活了八年,我的青春岁月都奉献给了这段在所有认识我的人眼中,幸福无比的婚姻,尽管我压根就不明白婚姻的真实意义在哪里,我还是象所有该结婚,该生孩子的女人一样过着上班,回家,睡觉的本能生活。我一直认为,这样的三点一线的生活是中国式最最本能和无奈的一种婚姻生活,我居然在这样的三点一线之中,度过了如花似梦的青春岁月,当我弃家而逃的时候,婚姻的本真意义才在我的伤口之中豁然开朗,一夜之间丰满成为婴儿嘴里的母乳,无限绵长,无限巨大。   我拥有一个爱我视为生命的老公,有一套同龄人奋斗一辈子也未必买得起的别墅楼,还有一个天真可爱得象花骨朵儿般的女儿。这一切足以证明我的幸福,包括我的运气。   嫁得好就等于过得好,这是中国所有传统婚姻模式中最引人羡慕的一种。作为女人,该有的,我都有,甚至比一般女人拥有得更好。我想,真的一直在想,我是个幸福,而且特别有福气包括有财运的女人。然而生活不是我想想就能完事的,而是一天天地撞击消耗,人,最初的一种生活本能和愿望。   人的欲望往往是最可怕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尽管我轻易地拥有了在所有人眼里幸福无比的婚姻,然而那种对梦幻诗意生活的欲望却一步一步地把我逼到了婚姻的边缘。   婚姻是一双鞋,只有穿鞋的人才知道,鞋子是否合脚。我一直如此理解婚姻,包括爱情。虽然我的第一次不是爱情的爱以失败而终结,可我却把陈平视为生命一般地珍藏着,我常常在和李力做爱的同时幻想陈平的所有做爱细节,包括被他抚爱的细微体验,这样的幻想很可怕,特别对于一个热衷于玩弄文字游戏的女人而言,她的所有性爱的欢愉,比一般的女人来得更具体,更细致,更具有对爱参悟的敏感。   我就是在这种敏感之中开始了对婚姻的怀疑。   我的老公李力,可以说是一个最最值得我去珍惜,热爱的男人。如果不是那场艾滋病的侵击,我恐怕真的一辈子也领会不到李力的真实魅力所在,领悟李力这样的男人对婚姻的坚守,对爱人的挚着。   李力是一个世俗中的男人。李力最爱的运动就是做爱。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他闲着,他就会纠缠我。李力做爱的动作和村里的那群男人们没啥区别,直接得没有任何铺垫,生硬得没有任何情感。   这样的做爱,是在做,为做而做,为爱找一个可笑的理由加以动作化。与我所有的诗意梦幻没有任何瓜葛,甚至没有一丝的相连。   我居然在这样的做爱生涯中生活了八年。我居然让自己在这个一程不变的方程式中求解得了八年。   我反复地告诉自己,我要的是婚姻不是爱情,我所坚守的是贞洁不是肉体的放纵,我在这样的理由中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生活了八年。这样的苦衷同鞋子如何精致,如何优雅却不能够满足合脚的舒适感一样,那是一道无以诉说的内心秘密,尽管被岁月的重复打磨得溜光溜光,但是骨子里的那股病态般的理念,却象杂草园里的杂草一般疯长。   李力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夫妻之间如果连做爱都不想了,还能想什么呢?   想想李力的话也对,谁让我们是夫妻呢,夫妻之间连做爱都不想,还有什么可以想的呢?   从女孩变成女人后,我开始理解村子里的女人们,可理解归理解,理解救不了我。那副被我描述的图画已经溶解到了我的血液里,我甚至害怕做爱,害怕幻想陈平的影子,那是一种抓不着,摸不到的空幻,而那种空幻象魔鬼一样驱逐不去。   每次被李力抱着的时候,特别是李力的那个东西进入我的身子的时候,我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闭上,我不想看李力,不想看到一张不是我幻想中的那个男人的脸,不想看到那个东西无所顾及地钻进我的体内,在我的身体里没有规律地撞击,那种感觉真实得没有语言,可怕得没有道理。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李力,关于我们做爱的感觉。他每次做完那个事后,会反复地问我,你快乐吗?你幸福吗?   每次李力如此问我的时候,那个的男人的影子就会一闪而过,我总想如果躺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如果被那个男人任意地丢在一张被激情演绎的床上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高潮结局呢?   这样的追问对李力来说很残酷。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生活得非常虚伪,其实我压根就不喜欢和李力做爱,不喜欢李力那种强行进入我的身子里的动作,特别是他强行地脱掉我的衣服的动作。每次他都是这样淋漓尽致地发挥他的欲望,强行把我的双手按在床上,自娱自乐地干着那件事,好象身子底下躺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是一只动物,或者是只狗,是只猫。   我总是无比悲哀地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反抗,我没有理由反抗,夫妻之间做爱是自然而又合理的事,没有那对夫妻不是把做爱当成平常的事。   我没有理由怪李力。那个被勾勒的图画,在我,作为女人的生活中被丰富得如同一张鼓满风力的帆。   我就在这样的时候,那么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放纵追遂远方梦境的女人背影,那个人象女魔一般引诱着我偏离生活的轨迹。   躺在李力的身子底下,我竟然是那样的陌生。做爱的意义远远越过了做爱的本身。我总觉得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匕首往心口上捅着,血,不是一点一滴地流着,而是一下子漫过了我的整个身子,包括我的整个思想。   我好象听到了某种东西倒塌的声音,那种声音不亚于晴天霹雳,把我整个人傻傻地安定在那张无数次演驿过激情的床上,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做爱是一种非常肮脏的运动,对那个男人的所有怀念,布满了我的每一个带有欲望挑战的细胞。   陈平是我第一个想真实地占有的男人。女人想拥有男人的时候,同样以做爱来衡量。那个时候我才十七岁。那个时候,我的世界里没有婚姻两个字。除了爱情,婚姻于我无关,当然也与陈平无关。   陈平是我的爱情,陈平却不是我的婚姻。   我在不应该懂性爱的时候把对陈平的一切幻想纳入了我的性爱幻想的行列,我喜欢躺在家乡那片沙滩上幻想陈平,对陈平的本能欲望勾勒,来得那么直接,那么具体。   我经常幻想陈平要我的时候,就在沙滩之上,月亮是我们做爱时的最好礼物,在月光下,天蓝地广,女人想要的一片温存被月光的教索挑逗得满地都是,那样的暧昧,那样的情调,那样的小资,甚至那样的男人,才是最佳的欲望欢愉选本。   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沙滩,关于陈平,关于那个性爱幻想的我。甚至在和李力结婚以后,我也没有从李力哪儿得到任何我所想要的做爱快感,那个从小熟悉无比的沙滩,那条给我童年快乐的小河,在我结婚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可是那种缘于最初的对性的欲望却永远刻骨铭心。   陈平从来没有去过那片沙滩,我也不会对陈平描述我想和他在沙滩上做爱的种种,那个时候,做爱两个字不允许从我的嘴里吐出来,然而我关于做爱的动作却把陈平推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当我成为一个艾滋病者的时候,我回到了沙滩上,我经常躺在沙滩上想象从前的日子,陈平,李力,还有那些在我的性爱生活中停留过的男人们,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正文 第二章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人生缺的不是房子而是家,缺的不是婚姻而是爱情。   我的故事还得从八年前的那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说起。   这天是情人节,不过这天和以往任何不是情人节的日子一样平常,当然是相对于我一个对婚姻近乎麻木的女人而言。   这天下午,我象平常一样懒懒散散地靠在公司的大门口,我在等李力,一个接送我上下班象时钟一样准确的老公。   我的“死党”阿曹和阿陶,经过公司大门口时冲我挤眉弄眼式地鬼笑,我没理她们,我知道,我要是搭理她们,她们又会重复那句老话:“你真幸福,享受的是首长级待遇,长年如一日,有人风雨无阻地接送。”   这句话,我听了八年,八年来,我被这种看不见的幸福紧紧地套牢着。   李力应该不会迟到,这不是李力的风格。可在情人节的这天,李力偏偏迟迟未来,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李力的电话:“你在哪呀!”我的语气明显地带着烦燥。   我不习惯等人,特别是在公司大门口,每个回家的人见了我,总会重复那句老话:“你真幸福。”   可是幸福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又有几个人真正地理解幸福的本义呢?   是的,我,应该非常非常地幸福,可在婚姻的领域里,我所谓的青春岁月,却越来越毫无意义和价值,我竟然不知道幸福到底是什么?婚姻又到底该怎么坚守?   李力终于在我的千呼万唤中出现了。他捧着一大束玫瑰象位申士一样站在了我的面前。   “情人节快乐。”李力的笑容神情举止象初恋时的小男孩一样滑稽。不过,我喜欢李力送到我面前来的那束玫瑰,象血一般鲜艳夺目,象血一样激荡在人的生命根源里。   “高兴吗?”李力一边扶我上摩托车,一边将玫瑰花塞进了我的怀里。   李力不是一个具有浪漫的情趣的男人。李力真实得象米饭一样可贵,可李力又木讷得象白菜一般可有可无。   八年来,李力给我的感觉不过如此。   “你今天怎么啦?怎么想起过情人节来了?”我用一种伪装的开心问李力。每次李力给我礼物时,我就努力地装作非常幸福和开心的样子,其实那些礼物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种符号而已,如玫瑰是爱情的代言品,房子是婚姻的确定值一样。   “以后我每年都会给你过情人节。”李力一边踩油门一边大声冲我叫。坐在李力身后,我随手将手机塞进李力风衣的口袋里,如影视中无数次见过的场景一样,幸福地将脸埋在玫瑰花丛之中。   我沉浸在玫瑰花香的另一种幻想之中。当我和李力骑着摩托车骄傲地穿行在子城的大街小巷时,我看到了许多女人羡慕的目光,集中在我怀里的玫瑰花上,于是一种全所未有的虚荣灌满了我身上所有的细胞,我的内心骤然升起一种从来没有的骄傲感,象八年前,站在陈平的身边,引来无数羡慕,妒忌的目光时一样,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爱慕虚荣的女人,所谓的幸福在这份毫无力量的虚荣中一年又一年地在演绎着。   子城丽花别墅区终于到了。李力在扶我下摩托车时,体贴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老婆快乐,老婆万岁。”   我大笑起来,我没有理由不开心。李力也傻瓜似的跟着我大笑。李力就是这样好,快乐着我的快乐,悲伤着我的悲伤。   “李力,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送花来了?”我随意地问了一句。   “丁燕提醒我的。我下班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丁燕,她说今天是情人节,你喜欢玫瑰花,让我给你送束玫瑰花。”李力诚实地对我招供了。   丁燕是子城晚报的记者,我在子城最好的而且是惟一能够坦露心声的朋友。只是丁燕很少到丽花别墅区来玩,我邀请了她好多次,丁燕总是说她受不了富人区豪华的刺激。   李力把摩托车送到车库的时候,我站在院子里等他。等了好久,李力一直没有出来。我跑到车库门口找他,他握着我的手机象傻子一样站着,脸色异样地难看。   “你怎么啦?”我冲上去摇着李力问。   李力没有理我。李力从来也没有用这种方式对过我,委曲的泪在眼眶里转动。我把脸扭到另一边,我不想在这样的时刻让李力看到的泪水。空气在我和李力之间突然凝固,四周一下子变得如死亡来临时一般寂静和恐怖。   “你,你,你滚。”李力似乎一直在积攒力量,此时象火山爆发一样冲我狂叫。   “怎么啦。”泪在我的追问中,迅速滑落在地。   “你还有脸哭。是不是我打扰了你的好事?”李力浑身颤抖地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浪漫的情人节邀请贴,写得真好啊。”李力的语气象把利剑一样刺向我。我极为不解地从地上捡起手机,还好手机没有摔坏,我打开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清晰地出现了一则这样的短讯:   “天气变得好快,寒潮悄悄滚来,因为你的可爱,所以给你关怀。睡觉棉被要盖,别把小脚冻坏。没事啃块骨头,那样可以补钙。不要再骂我坏,其实我真的象你一样可爱。情人节快乐!想你的我等你在情人桥上!”   情人桥是子城有名的情人聚会的地方,李力带我去过几次,但是李力从来不允许我单独去情人桥。   这则短讯来源的手机号码对于我来说是那般陌生,我敢确定这个号码我从未见过,只是李力会相信吗?我就算长着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这码子事。   “李力,这个号码我从未见过,真的。你要相信。”我明知道这种解释苍白无力,我还是企图想李力明白这一点。   “怎么可能!你们背着我,一定玩得开心极了。”李力一口咬定手机上的短讯与我存在着无限深厚的暧昧。   “李力,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我不管如何解释,李力就是不听。这天是情人节,而不是愚人节,李力怎么会相信我自圆其说的解释呢?我没办法。不停地拨对方的手机,可是对方却好象算准我有这一招似的,手机一直关机。   “李力,对方的手机打不通,但是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我的泪又开始没有理由地往下流。   八年来,我象只笼中小鸟,对自由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可是八年来,我压根就没想过,我要背弃李力,尽管我满脑子都是一些幻想的性爱场景,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真实的肉体去背弃李力。   我活在梦幻和现实的交接处,爱情和婚姻,恋人和老公构成了生活中的矛盾对立面,我分不清谁是主体,谁又该是副本。在伪装的另一种幸福意义里,我虚伪地骗着自己,肉体是李力的,精神是我自己的,我拥有精神生活的自由。这种自由游离于道德水准之中,把我定格成为传统意义中的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   只是在心灵的某一处角落里,陈平小心翼翼地撞击着那个被我无数次想象追逐远方的女人头像。我用假想的肉体和他一次又一次做爱,除了这个男人,我的眼中容不下李力的另一种爱情,包括他对我私欲般的控制。   那个我一直珍藏在内心深处的初恋男人,是我惟一在精神世界里背弃李力的人。除了他,我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其他男人一眼。在另一种假象的世界里,我是一个没有背叛婚姻的好女人。婚姻成了我坚守肉体的惟一理由。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安份守己的女人,我对你那么好,你还和别人发这样的讯息,你对得起我吗?你说,你对得起我吗?你说,让我怎么相信你!”李力满眼满脸都被气愤涨得通红通红,象极了树间正要下落的红苹果。   我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这样一个固执多疑的男人,尽管我很想掉头冲进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中,不再理睬这个男人的无理取闹,但是我忍住了,这样的时候,我的离去会让李力更加深信我在外有另一个野男人。   “李力,回家吧,这事迟早会弄明白的,再说今晚你在我的身边,我哪儿都不会去。”我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李力仍然用那双被人愚弄后的仇视眼光盯着我。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向我们的家走去。   “站住。”李力拦住了我的去向。一把从我手中夺走了那束如血一样刺眼的玫瑰。   “我让你浪漫,浪漫,浪漫。”李力把那束我刚刚引为幸福的玫瑰踩成了血桨。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终于发火了。   “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我解释得清楚吗?我是清白的,我没有情人,你信吗!”   “可这个短讯怎么偏偏发给了你,没发给别人!”   “无理取闹。”我转身要走。   “你不能走。”李力拉住了我。   “你想怎么样?我打过对方的手机,可对方关机了,你已经看到了,你还想让我怎么解释?你不是要我亲口承认那个人是我的野男人,你才高兴?”   我真的生气了。心疼的感觉在那一刹那间遍布所有的理智。我被李力的无理取闹弄得毫无举措。我站着没动,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冰冷的空气不停地往我的身上无孔不入地钻着,我打了一冷颤。   “你晚上要不要我骑车送你去会情人?”李力的话象冰块一般砸在我的心尖之上。我似乎又看到了大淌大淌的血,我在鲜血之中坚难地爬行,婚姻在血迹之中,如涨潮的河水,浑浊地一泄千里。泪,便像夏天的暴雨敲打在那颗被李力砸伤的心灵之间。   我在李力身边生活了八年,八年的时间并不算短暂,甚至称得上漫长。我从未单独地出过门,上,下班是李力长年如一日地接送,有时我真的特别希望他的摩托车被人偷走,或者坏掉。我渴望有属于自己的哪怕很少的一点点独立自由的空间。   李力从来没有给过我这样的一个独立自由的空间。在那道一程不变的方程式中,我找不到求解的钥匙。   这个原本幸福的情人节夜晚,我过得一点也不愉快。李力尽管没有和我吵,可是李力沉默如金的冷漠让我异样难受。躺在宽大豪华的婚床上,我怎么也想不出那个给我发手机短讯的人是谁。   我们结婚的床是婆婆请人订做的。这张床从做工到结束整整花费了两万元。那个时候,两万元对于我这个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女孩而言,是个天闻数字。婆婆说,什么东西都可以马虎,婚床不能。关系到李家的香火延续问题,何况只允许生一个孩子。可是我最终还是让善良忠厚的婆婆失望了。   19岁那年,我怀孕了。别吃惊,我是以合法妻子身份怀孕的,尽管我并不懂怎样做妈妈,可是我千真万确地怀上了孩子,于是我成了全家重点保护的对象,因为李力是家中的独子,李家传综接代的光荣任务全部押在我身上,那段时间,我受尽了宠护。当然,我最终怀的不是男孩,这或多或少地给我那位善良忠厚的婆婆造成了很大程度的打击和失望,为这一直到现在我都那么内疚于她,我没有给她怀上一个孙子,没能为李家留下传综接代的李氏男孩,尽管我本能地知道生男生女取决于我的老公李力,可是孩子却是从我肚中一天天茁壮成长的,在某种程度上,为了没有为李家生个儿子,我把一切责任背在了自己身上。   婆婆在一度失望以后,终于接受了这个无可扭转的现实,而且一年以后,她比我还疼爱我的女儿李熳,其实女儿的名字有多种写法,还可写成李曼,李漫,李蔓,都带着一种很明显的意思,那就是违反计划生育条例,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时机,再生一个李氏的男孩。这当然是婆婆一厢情愿的想法,就中国人口问题而言,婆婆的愿望将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如果我仍然是李家儿媳的话,将不可能再为李家生第二个孩子,因为李熳是个天真可爱,体格十分健全的孩子,没有任何理由申请第二胎的准生证,也就是说,婆婆的希望最终会落空。   我并不在乎李熳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只不过让自己经历了作为女人该经历的一切,有位女性专家私下对我说,作为女人,不经历怀孕,生孩子的全部过程,就不算是个完整的女人。这一点,我倒是很赞成,既然上帝把为人类传综接代的任务交给了女人,女人就不能人为地拒绝上帝的愿望,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母性是最伟大的原因。   刚生孩子时,我并不懂母亲的伟大,可是李熳一天天长大,开口说话以后,我才发觉自己真的很伟大,刻制出一个如此可爱,而且象我也象李力的孩子,为我们的生活,锦上添花,如果是锦上添个果的话,我们这一家人的生活就真的十全十美了,如此看来,上帝造人是公平的,给你这种优越,就必然会让你失去另一种优越。   那个情人节的夜晚,我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很想理清一个主次,很想让自己明白,我到底是谁,可是那个无头绪的短讯让我恐惧得不知所措。   整个夜晚,我和李力背靠背地睡着,谁也不想开口打破夜的漫长和宁静。   第二天上班,李力没有送我。看来李力真的在同那个陌生人发来的手机短讯较真。我独自一个人走在上班的路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受。甚至有一种被人从笼中放出来的轻松感。我很奇怪自己的这种心态,甚至默默地问自己,如果那个短讯不是被李力发现了,我会去情人桥吗?   “我怎么啦。”我的这种念头升起来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八年了,我习惯李力对于我的全部控制。我以为生活,婚姻原本就应该这样。尽管,这段婚姻似乎与爱情无关,但是被男人珍爱却是女人永远的骄傲。   我踏进公司的那一刻,阿曹和阿陶一左一右地包围过来。“昨晚过得开心吗?”她们俩搂着我的肩问我。   “你们,那个短讯是你们捣的鬼。”我马上明白了。“你们害死我了,这样的玩笑开得太大了,你们明知道李力眼里溶不下沙子。”我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让李力知道了?”她们还是同声问我。   “别提了。昨天我把手机塞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了,你们把我害惨了。”我生气地冲她俩大叫。   “别这样,我们一定帮你把这事摆平。哪个李力也真是的。”阿陶一边说话一边给李力打电话。   “不用了。你们现在给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不会相信你们。你们这种解释,他会理解是我一手策划的。”我一边制止阿陶打电话,一边说。   我太了解李力。虽然李力偶尔也会放我和阿陶,陶曹们一块玩玩,但是他必须跟着我。更多的时候,是她们去我家,李力是子城名流大酒店的厨师,(名流是子城最豪华的一家五星级大酒店)这大概也是我的那群女友们羡慕的最大原因吧。她们最喜欢上我家玩麻将,能够吃到名流酒店厨师的拿手菜。当然李力是欢迎她们的,只要我的交际圈没有男性,李力为我的做任何事都会心甘情愿。   “我们现在怎么办?”阿曹,阿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又齐声问我。   “那个手机是谁的?”我问她们。   “我表妹的。”阿陶不解地望着我说。   “那就好。”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李力一定会打电话追问的。”就在这个时候,阿陶的手机响了,直觉告诉我,肯定与李力有着。   “胡丽,你说对了。你的那个老公呀,真逗。他打电话把我的表妹审讯了好半天,他要表妹把情人节的一切活动告诉他,而且问我表妹她的手机借谁了,当表妹提起我的名字时,他才没有继续追问。胡丽,我总算服了李力,幸福呀,象你这样的女人,有这么死心塌地爱你的男人。”阿陶和阿曹在一边摇头晃脑地大发感慨。   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不想说。我回到了自己的工作格子间,整个上午我一直抢着做并不属于我的那份工作,我想让自己忙碌得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时间,想让自己彻底地忘掉那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快到下班的时候,李力给阿陶打了一个电话,让阿陶和阿曹一块陪我去名流酒店,他请客。他向我陪不是,让她们俩劝劝我,他对不起我。   李力越是这个样子,我越是说不出来的心酸,那种流不出泪的苦是最伤的痛。我发现自己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彻底地体会到了父亲当年失去母亲的痛。   下班的时候,我在阿曹和阿陶的拉扯下去了名流酒店。李力很真诚地向我道歉。在阿曹,阿陶的劝说下,我和李力共同喝了同一杯酒,那意味着我和李力和好如初。   我原谅了李力。可是一种心累的感觉却象已经生根的种子,悄然地爬进了我的内心深处,而且一天天成长,壮大。 正文 第三章 请别这样爱我   一个人很容易爱上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爱情。   我的生活象蜜一样甜得让人失去了一切感知能力。   那次情人节后,我越来越感觉累,不是人累,而是心累,世界上最困惑的一种累。我说不出原因,也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由来说服别人相信,“我累了,我需要休息。”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无所事事,终日游手闲逛的人会有累的感觉,包括和我一起日夜生活在一张床上的李力。   我从来不做家务。我那位善良的好婆婆包揽了一切家务事。尽管她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她特别能干,在居家理财方面,她是一流的,这一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拿我女儿的话来说就是“奶奶的优点是会做饭,还能做鞋,奶奶的缺点是不会写字。妈妈的优点是会写作文,缺点就是不会做饭。”   婆婆继承了中国传统女人的所有美德。婆婆做的鞋不仅精致,而且非常舒适养脚。婆婆的美德对于我而言,可望不可及。作为女人的我,不会做饭,不会理家,应该来说是失败的,然而象我这样一个失败的女人却有一颗极不安分的心,尽管我每日象影子一般晃晃悠悠在家,单位,子城之间茫然穿行,但是有一点,在婚姻中生活中重复了八年的我,自从那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以后,那个追遂远方的女人背影越来越深地扎根于我那颗无所事事的心中。   我和李力的婚姻维持了八年。“八”是中国许多人引为吉祥的一个数字,而我的婚姻却在八年的时候出现了某种说不出来的尴尬。我经常会躺在那张订做的婚床上问自己,如果那天李力没有发现我的手机短讯,我会去情人桥吗?我被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   情人节过完后的第七天,是子城建市20周年大庆的日子,子城为了庆祝建市20周年,请了刘欢这样有名的歌手,当丁燕打电话让我去她哪儿拿演出的入场卷时,我欣然前往,我想看看这个重量型歌手。我是第一次去看这样的演出。为了看这场演出,李力花了一百元钱为我买了一个望远镜。演出开始的时候,我一直用望远镜观看演出,从望远镜里,我看到了丁燕,她在台前忙碌地拍照。   “李力,快看,丁燕,丁燕在台前。”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中,当丁燕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竟然格外高兴。   “丁燕那么漂亮,怎么还不结婚呀?”我一边把望远镜塞给李力,一边为丁燕抱不平。李力没有看,竟然莫明奇妙地对我说了一句。“她根本就不应该回子城。”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李力。   “我只是随口说的,你和她那么要好,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看演出吧,别老是关心这种与你无关的事。”李力用手把我的头向演出台的前方扭了扭。   我开始看演出。其实这台演出从演员到观众情绪都不高,不管哪个演员出场,观众都没有太多的热情。当刘欢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毫无观看的兴趣了,尽管观众给了刘欢最多的掌声,但是刘欢压根就没有认真地歌唱。刘欢唱了好几首歌,除了那首《好汉歌》外,没有那一首让人听着舒服,还不如在家听听歌碟。   “真没劲。”我对李力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看看碟片,是不是?”   “活该。”李力用手点着我的头骂我。“你呀,都是做妈妈的女人了,还把什么事都想象得那么浪漫,美好。”李力乘机又开始教训我。自从情人节的那则短讯过后,李力对我的管制更严了,动不动就拿这种语气教训我。而且还时不时地翻看我的手机短讯,我实在不明白,李力到底担心我什么!   我会做一件码文字的游戏工作,这一点在女儿眼中特别了不起,女儿越来越爱模仿我,女儿引以为傲的人绝对是我,就连家长签字,哪怕我很晚才回家,女儿也会等到我回来才让签字。她的作业本上签家长姓名的人就只有我的笔迹。就因为我有一点点写作的才气,当然这点才气不足挂齿,充其量我只不过算是一个会码字的女人,只是在子城,我作为才女的身份出现时,我的傲气包括那种莫明奇妙的反逆被扩展得淋漓尽致。作为另类的代表,我被子城的文化圈所排斥,这大概也是我做梦都想从子城逃之夭夭的理由。   子城培养了我全部的恶习,包括粗野,甚至脏话连篇的本能。   怀孕那年,无所事事的我,被几位邻居小嫂子手把手地教会了打麻将,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深深地爱上了麻将,于是我的粗野和说脏话的习性在麻将桌上不甘示弱地尽情发挥。   “操奶的”这是子城人挂在嘴边上的一句日常用语,男人说,“操奶的,我昨晚有一把牌打得太臭,本来是硬青碰扛上开的,结果打错一张牌,一百二十八点就这样丢了,操奶的,你说臭不臭。”   女人说,“操奶的,我就不该打四万,要不我豪华七对自摸。”   这些“操奶的”开场白永远是一个模式,那就是与麻将连在了一起,子城人最大的嗜好就是打麻将,走到哪你都能听到麻将的谈论和洗牌的声音。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学会脏话是轻而易举的事,时间一长,说脏话就成瘾,象泡酒吧和茶吧,网吧一样。   子城的茶吧是最近的一种流行时尚,子城人其实根本不喜欢品茶,可是茶吧象雨后竹笋,一夜之间遍布在子城的大街小巷里,什么寻梦茶吧,茶花女茶吧,绿岛茶吧等等,其实都是男女同乐的变相场所,只不过被套上了艺术的典雅时装而已。   子城人还喜欢玩扑克牌,三人玩,名字叫“斗地主”,茶吧就是斗地主的最佳场所,对于玩斗地主,以前我也爱过一段时间,不过还是没有麻将对于我的吸引力大,不管工作多忙,总会千方百计地挤时间去玩麻将,对那句“操奶的”的话,熟到脱口而出的程度。在家,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我都会一边喊李力的名字,一边骂他,“操奶的,你没长耳朵?操奶的,叫你呢。”李力对我的谩骂,始终报之最亲切和感人的微笑,不过得说明一点,李力从不在我面前说脏话,包括这句“操奶的。”   比起李力来,我几乎一无是处。我从不解读子城,甚至在离家很近的十字路口,我会忘了回家的路,李力骑摩托车送我回娘家时,在去客运中心的车站路口,我经常会沿着同一方向径直地走,结果总是李力倒过头来在子城大街小巷地找我,然后用手指点着我的头,象个十足的长者一样,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丽儿,你长点记性好不好?回娘家的路往右拐,记着是往右拐。”可是没用,下一次我又会犯同样的错误,毕竟我一年也难得回一次娘家,太远,我受不了长途客车一路的缓慢和颠簸。   每次回娘家都是李力骑摩托车送我去车站,可是在路口拐角处有交警值班,每到路口处,为了回避交警的视力而不得不下车步行,每次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迷失方向,李力对我是恨铁不成钢,可是我已经改不掉我身上固有的所有坏毛病,除了码字,打麻将能够让我投入全部身心以外,其他任何一件事,都不能让我全身心地去关注,包括爱和被爱。   我在被爱的角色中演绎了八年。我甚至忘了自己还有爱的本能和冲动。   李力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个男人,当然相对我而言。有句流行语:十个男人九个花,一个不花是大傻瓜。李力就是十个男人中最后的一个大傻瓜,他铁定心地只爱我一个,对李力孤注一舟的爱,我真的承受不起,有时候,我甚至变态般地希望李力在外面有个女人,当然这个女人不是妓女。我能接受李力在外养个二奶,但我绝对接受不了李力在外嫖娼。   有时候我对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么困惑,我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而活着,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希望李力在外有个女人。我总想把李力对于我的爱变淡一点,“太浓的爱依附在一个女人身上,有种浪费资源的感觉。”每次对李力讲这句话的时候,李力会睁大眼睛茫然地盯着我问:“难道我爱你,错了吗?”   李力当然没错,错的是我。作为一个病态般的女人,很难扎根于一种平淡的婚姻生活之中。我的那帮女友们经常骂我,神经病,生在福中不知福,她们都真心实意地羡慕我,有一个爱我如命的好老公。   我在被爱的海洋里躺得太久。和李力逛街,我绝对不能东张西望,李力的理由是他只爱我一个,我也只能看他一个人。“路边的男人是野草,稍不留心就会引火上身。”说这话时,李力还极有感情地背了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更旺,春风荡淫心。李力没有篡改古诗的天才,中国古诗的流传,很多都被人篡改得面目全非。   有天我在大街上行走,一群刚刚放学的小男孩走在我的前面,居然一起背诵这样的诗:床前明月光,夫妻双对双,举杯同寻乐,低头找奶香。如果李白还活着的话,他听到他的诗被篡改成这个模样时,狂放的他又会是一个什么态度呢?   我发觉自己有时候就这么无聊,去研究在别人眼中毫无价值的事。李力用篡改的诗来教导我,外面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让我一心一意地关注他一个。可李力越是这样做,我就越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他越是控制我,我就越是寻找一切外出的机会。为了在外逗留,我学会了说谎,而且说谎的本领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李力面前,我所有的谎言都不用打底稿,而且脱口而出,还脸不红,心不跳,比真实的还要真实。在文字游戏上,李力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从某种角度来说,李力把我当成了私有财产,我不能和任何异性讲话,上班是李力送我,下班是李力接我,李力准时准点,而且长年如一日,我的单位是一家国营公司,李力长年如一日的创举感动了这家公司所有的女职员,她们回家旁标的对象就是李力,“你看看人家李力,对胡丽那个亲热劲,才叫夫妻哟。”我在这群女工面前,不能说李力一个不字,否则招来的就是她们异口同声的谴责,“别不知天高地厚,生在福中不知福”等等,八年来,我的耳朵被这两句话塞得太满,以至我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还有爱的权力,还有做爱的欲望。   八年了,我一直弄不明白,李力凭什么要爱我。我一直认为自己一无是处,除了有一颗还算善良的心以外,我几乎一无所有。   八年前,我放弃了未完的学业,独自跑到了子城,我的家乡与子城一江之隔,我称与子城一江之隔的都市为母城,其实这两个城市以前不分彼此,后来被划分开以后,短短的几年,子城繁华得象个十足的富妇人,而母城固守着传统的步伐,缓慢得象个八十岁的老太婆。   我来子城最大的原因是看中子城人口袋里的钱,我必须赚钱养活自己,那个时候我才十八岁,离高考只差半年,为了逃避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早恋,我离家出走,气得父亲发誓不认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女儿。   李力是我穷困潦倒时的救命草,一种生存的本能和对自我挑战的欲望。   刚来子城时,我一开口说话,别人就会问我:“你从母城来的?”我特别不希望别人这么问我,我不想提母城,却偏偏又选择呆在子城,隔江守望一段与我无缘的爱情,人,有时候就死守着这种没有道理的矛盾。   我是在一家餐馆做洗碗女工时被李力发现的,我是李力捡回家的女人。   认识李力的时候,我身分无文,靠洗碗来维持生活。可是很少做家务事的我,连洗碗这样简单的活也干不了,有一天,我在洗碗时不小心把所洗的碟子全部摔碎了,而且整个人滑倒在破碎的碟片上,裸露在衣服外的肉体全部被碎片划得血痕累累,偏偏在这个时候,餐馆老板带着李力来到了厨房,李力是他临时请来帮忙的厨师,老板看到满地碎片的那一瞬间,顿时变得暴跳如雷,他骂我:“操奶的,真是一个笨猪。”那个时候,我的语言用语还是那么清纯,那句“操奶的”,还有“笨猪”是我生活中特别陌生的字眼,泪,夺眶而出。   “你还有脸哭!洗碗都不会洗,在家做大小姐得了,另外所有的损失你必须赔。”老板在心疼他的那些菜碟,却全然看不见我身上的伤。   泪和着血在我的身上流淌,凄凉的感觉来得那么迅速,那么猛烈,那么让我措手不及。所有的一切离我的想象差得太远,我开始后悔离家出去,尽管我自以为是地把我对陈平的那段割舍不掉的感觉理解为爱情,可肉体的疼痛和凄凉的敏感,让我窒息得只有泪水。站在一边的李力,从身上掏出一叠钱放在老板手中,“这是我替这位小姐赔的钱,人,我带走了。”   李力不知道哪根神经出错,居然拉着一个如此陌生的女孩,在老板的视线中,扬长而去。事后,李力经常说是我一脸的无助和满身的血让他不顾一切地拉走了我。就这样,我走进了李力的家,而且半年以后,我嫁给了李力。   李力的父亲是子城有钱的大老板,用李力父亲的话来说就是,“等着做李家儿媳的女孩一大堆,”他就是不明白,李力怎么偏偏选中了一个一无所有而且还是偏远大山里走出来的我。   如果不是李力把我捡回家的话,我不敢想象我的那段洗碗生活还要过多久。仅为这,我就应该感激李力一生一世。而且我的婚礼异样隆重,风光。十辆豪华的小轿车一路开向偏远的小县城时,整个县城都为之振憾。   我的父亲,我所有的亲人们都被这豪华的场景所感动,女人嘛,迟早要嫁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我们老家流传的婚姻观,何况李力给我的不仅仅是穿衣吃饭的问题,连同我的工作,户口等等全部帮我载入了子城,也就是说我从一个山里的女娃,变成了正正规规的城里人,父亲一辈子的愿望就只有这一点,他不仅原谅了我,而且还是全家最高兴的一个,女儿的幸福,是父亲最大的满足。可是在我踏进婚车的那一刻,回头寻找父亲时,他却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拭泪。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然而操劳一辈子的父亲,拭泪的一幕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直到父亲逝世以后我才彻底明白,我欠父亲的太多,太多。就象我欠我婆婆,欠李力的一样,这辈子,他们的情,我还不起。   我是为了陈平才离家出去的。从我见这个男孩的第一眼起,他就成了我最想亲密接触的人。那个时候我把对陈平的一切纳入我的性爱幻想之列,特别是在漫长的暑假里,我被幻想任意地折磨着,沙滩是宽大无比的床,想象是性爱的钥匙,陈平是直接进入身子的导体,在这样的时候,我让自己兴奋,让自己自娱自乐地干着两个肉体才能干的事。   那个时候,我每次这样干一次,我就会无比自责一次,我总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肮脏的女人,虽然身子并没有被任何男人直接侵入过,但是在想象中被陈平进入过无数次,这样的身子是肮脏的,她打破了女人安份守已的常规。   我想我是爱陈平的,从进高中的那年起,陈平一直是我心中最帅的男主角,我做任何事都冲着陈平而做,陈平在的时候,我的文学才赋会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连语文老师都叫绝,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陈平。   我一直默默爱了陈平两年,我的心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的好友安娜,安娜是我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块吃饭,一块睡觉,除了内衣,我们的衣服都是不分彼此。安娜姓安,名娜,连在一起却成了一个全球闻名的小说人物,就因为《安娜卡列宁娜》这部世界名著,安娜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相反,我的名字,胡丽,被同学一笑话就成了狐狸,女人不安分守已的代名词,狐狸精。   就因为安娜这个名字,让她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许多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包括陈平的爱情。没有安娜,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十分优秀的女人,那种感觉一直优越地陪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发觉陈平和安娜的眼神都装满爱意时,我才意识到,安娜对我的威胁,为了陈平,我和安娜反目成仇,为了争取陈平的爱情,我使尽了一切手段,可是我越是纠缠陈平,陈平离我却越走越远,最终,在陈平和安娜成双入对的刺激中,我不得不选择了逃离,我接受不了没有陈平的岁月,更接受不了,安娜抢走陈平后的那种胜利者的姿态。   嫁给李力以后,在李力父亲的关照下,我进了一家公司做了一名打字员,过着一份简单而且舒适的生活,八年了,我以为我的生活中会彻底没有安娜和陈平的影子,可是八年后,他们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时,我全部的平静被他们扰乱,我又一次象八年前离开母城一样离开了子城。   我承受不起李力和婆婆恩重如山般的宠爱,承受不了子城带给我的种种恶习,我热衷于文学,到了一份痴迷的程度,我一直用心地幻想做一名象杜拉斯一样疯狂的女作家,那样可以平衡我的病态生活根源,可以给自己堂而皇之地加上与众不同的个性表达,可以为自己的病态根源找一个最佳的说法,这是我最大的虚伪之处。   虽然我都二十七岁了,至今一文不名,可是我并不甘心,那个被我想象勾画过无数次放纵追遂远方梦影的女人又一次牢不可破地牵引着我,终于在安娜和陈平的扰乱中,我选择了逃离,选择了寻找不应该属于我的文学梦。 正文 第四章 午夜的电话   我们生存在一个受着心理制约否定死亡的社会。正因如此,许多人在临终之际凄惶不安。   死亡其实跟性行为一样,是个关上房门悄声谈论的问题。我们因死亡和不知珍惜生命而愧疚不安,今生种种尽在临终之际聚焦观看。   进入是一个让人恐惧的词汇。而我的生活在八年后,被安娜和陈平的进入扰乱得面目全非。   陈平是我的初恋,是一个被我的想象美化过无数次的男人,是一个女人性爱的根源,也是一个女人最无法释怀的梦。我从来就没有想过,陈平会离开我,会离开我的梦境,而且用那样的方式,那样的残酷,那样的悲烈,把我的梦境毁灭得如此彻底,如此痛心,如此冰凉。   那是一个周未的晚上,我在听一首《都怪我》的歌,我并懂音乐,只是喜欢听,喜欢让音乐穿插平淡无味的生活。   我坐在电脑边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都怪我》的歌。   都怪我都怪我   看不到事情快另有个结果   当爱没有等到瓜熟蒂落   人已分天各   都怪我太执着   却也拼不回那撕碎的承诺   一个故事只能告一段落   风吹叶儿落   都怪爱的故事太多完美   我的今天才这样狼狈   付出等于收获那是自以为   都怪爱的故事太多完美   我的今天才充满后悔   短暂等于永久那是自以为   在这样的一个晚上,李力上晚班没有回家,婆婆带着女儿回乡下去了,百无懒聊的我,在房间里不安地走动,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隐约中某种困惑一直绕着自己,我不敢出门,李力随时会打电话回家,李力不在家的晚上,总会打无数个电话回来问我,在干什么,吃饭吗,该洗澡了,该睡觉了,象叮嘱孩子一样,其实李力与其关心我,不如是在监视我晚上是否安分地守在家里。   这个晚上我从书架上找出一本《生死之歌》,这本书是我前几天从书店里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看,书的第一章是打开死亡之门,开篇写着这样的一段话:   “我们生存在一个受着心理制约否定死亡的社会。正因如此,许多人在临终之际凄惶不安。死亡跟性行为一样,是个关上房门悄声谈论的问题。我们因死亡和不知珍惜生命而愧疚不安,今生种种尽在临终之际聚焦观看。”   我决定买这本书,就是冲着这段话而来的,其实,我这个年龄是不应该去看黑皮书系列,如果李力知道我买这类书的话,一定会这么说我。其实李力只比我大三岁,可是他却却处处表现得象个父亲一般。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面有一段关于宿命的话。   “宿命是一件早已约定好了的事情,比如人的死亡是从生之日便早已约定好的,不论你活多大岁数,但你或迟或早总得死,这是自然规律对人类寿数的限定,是不可辩驳的必然。假如你没有活到自然限定的寿数而早夭或是暴卒,这似乎是可以辩驳的偶然,其实也是不可辩驳的必然,只不过这不再是自然的限定,而是自然根据社会和人为的诱因产生出的畸变和自然为自我保护而精心策划施于人类的必要的报复或必要的猎杀手段了。它们往往可能以乱砍乱伐植被毁坏引起的洪水泛滥河堤溃决或是猛恶的泥石流的面貌出现,也可能是以工矿区大面积采掘被掏空了的大片土地上的房屋突然沦陷的恐怖面貌出现;可能是以大气流流地下水被污染所引起的人类的各种各样的致命的人体畸形呼吸障碍胃肠道溃烂工业中毒等等现代病的面貌出现,也可能是以亢旱水灾雨涝虫害地震山崩海啸瘟疫和疾病以及整座岛屿陆沉等等自然灾害的面貌出现;可能是以核电站的辐射泻漏剧毒化学工业品的管理不善和火灾房屋倒塌交通事故机械事故,以及社会犯罪凶杀等等社会的人为的或是责任的意外的面貌出现。   人类在区分界别这一切时使用了一个轻巧的辞汇:偶然和必然。自然灾害和意外事故往往使用偶然这个辞汇,而讲到责任事故或是社会性灾害时才勉旨归之为偶然中寓有的必然性。其实,宇寓间的科学字典中根本不存在偶然这个辞汇,一切偶然现象都是必然的反映偶然只是人类为自己认识事物的低能进行的一种自我安慰式的解嘲和辩白。人们在惊恐和无奈之余把这称之为宿命。”   在这样一个异常安静的晚上,我一边听歌一边想人的生死和宿命的问题,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想到了这,直到安娜的电话打到家里来以后,我才明白,人是有第六感觉的。   那段关于死亡的话,在李力回家时,我竟然象朗诵某段激情的散文诗一样,给李力一字不差地朗诵了一篇。李力喝了酒,带着酒态回家的李力,对那事特别有要求,李力说喝了酒的男人,都喜欢做那事。喝了酒的李力当然关注的是做爱,可是我却没有心情。老是在想人的生死问题。当我同李力讨论人的生死问题时,李力奇怪地望着我,不耐烦地冒出一句:“你神精病啦。”   “李力,其实人总是要死的,说不准哪一天,走在大街上的我,被车撞死也很有可能。”   “丽儿,你今天怎么啦?”李力把我拉到他的怀抱里问我。我喜欢李力叫我丽儿的声音,跟陈平叫我丽儿的声音差不多。   “李力,我感觉会发生什么,真的。李力,你感觉到没有?”我仍然纠缠不清地问李力。   “丽儿,别神经病,来,陪陪我。”李力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可是欲望却一揽无余地从那条缝里遗泄出来。李力抱住我,有些肥胖的身子将我重重地压在床上   欲望退尽以后,李力很快进入了梦乡。我没法入睡,将女儿眈过的眈头抱在怀里,茫无目的地看电视。我一个频道接一个频道地调换,没有哪个频道能够转移我的心情。电视上的红男绿女们不停地在眼前闪现,一个又一个的爱情故事也在眼前跳跃,红男对绿女在说“我爱你。”每个爱情故事里都少不了这三个字,我突然哑然失笑,为这三个字,我想到了陈平,当我说我爱他时,他竟然落慌而逃。   女人最大的骄傲莫过于找到一个十分优秀却百般宠爱自己的男人。   陈平的英俊,陈平的歌声,陈平打球时的潇洒,曾经吸引着整个校园女生的目光,整个学校的女生没有谁不知道陈平,只要站在陈平身边,就能感觉到无数道妒忌,羡慕交加的目光,那种滋味是和李力在一块所没有的。   我一向把陈平引作自己的骄傲,这也是我把对陈平爱慕的心毫无保留告诉安娜的原因。那个时候我只想让安娜和我一块分享爱人的幸福感觉。却万万没有想到我的一切居然凑合了陈平和安娜的美满婚姻。当然,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的结合是美满幸福,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安娜娇小,美丽,而且那么安详,汇集了琼瑶笔下女主角的所有优点,安娜几乎完美得没有缺陷,不象我,大大啮啮疯疯癫癫,还时常丢三拉四,陈平如果娶我的话,肯定会让许多人觉得不公平,可是这样的一个我,居然自不量力地爱上了陈平。我从陈平的学习到生活都极为关注。   陈平喜欢吃拉面,这是我跟踪陈平才知道的。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小吃店,哪儿做的拉面是陈平最爱吃的,有一次,学校食堂维修,没有开伙,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跑到这家小吃店,为陈平做了一碗牛肉拉面。当我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将面条送到陈平住的男生宿舍时,陈平竟然窘得满脸通红,陈平住在五楼的宿舍里,哪儿几乎没有女孩子进去过。一个女孩子进入男生宿舍,本身就需要勇气,何况还要捧着一大碗面条。我的出现,在平静的男生宿舍里引起了轩然大波,那天我成了校园里的头条新闻。男孩对陈平的羡慕,女孩对我胆量的惊讶,成了校园里最为热烈的一道被议论的风景。   陈平最终还是被我的胆量和勇气折服。从这天开始,陈平和我好了起来。每次我偷偷地和陈平约会时,总会带着安娜,那是我掩耳盗铃的一幕,是自以为是的虚荣而展示的一幕,我天真地以为我信任的安娜,不会抢我看中的男人,可是我错了,爱情不合乎情理,爱情也没有理喻。直到后来我从女孩变成了女人,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越优秀的男人,越会被女人所喜爱,这不是情理所能控制,也非人之所愿。   安娜每次见陈平都那么拘束不安,粗心的我,以为安娜怕见生人,还总是开导她,在她面前夸陈平如何好,如何优秀。我的自以为是,我的过份自信,包括我对陈平的那种源于身体欲望的相思,把陈平一步一步地推到了安娜的怀中。   陈平告诉我,最先吸引他的竟是安娜这个名字,他说他很喜欢看《安娜。卡列宁娜》这本书,他热爱安娜。卡列宁娜,他说觉醒的安娜。卡列宁娜是首旷世的音乐,为虚伪与痛苦的悲剧而奋斗着一生。再说安娜那么娇小无助,在安娜面前,他时刻想着要保护安娜,可是我不同,疯疯癫癫的我,在他的眼中,是一个不需要人保护的对象。特别是我的名字,成为他们同室男孩叽笑的狐狸精,这是完美主义的陈平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陈平是坦诚的,他向我公开了他对安娜的爱,只是我极不甘心就那样输给安娜。我开始使尽一切手段,想把陈平再度拉回到自己身边,可是我忽略了陈平的感受,忽略了相爱的力量。   我把自己的爱情肆意上演,一个人演着情真意切的主角,我象小时候躺在沙滩上一样,幻想灵肉相结合的超自然界的爱情。我把自己确定为一个独一无二地超爱情的创造者,我开始旁若无人地纠缠陈平,我经常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给他增添我那自以为是的爱情表演词,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陈平呀,离了你,米饭的香味我闻不到,别离开我,求你。   我一天一封情书地打扰他和安娜的爱情。我自认为是情书制作的高手,在那些被我复制的大量爱情用语里,陈平丝毫没有感动。我越是对他好,他越是尽量地躲着我。在这样的一个男人面前,我变得毫无办法。   引诱他的欲望本能。我开始策划这样的惊险,尽管学校三令五声不准早恋,更不准在外留宿,可是彻底得到陈平,我不惜利用自己已经发育完好的身子引诱陈平。   那是一个充满诱导的初春季节,极不甘心的我,把自己打扮得象只飘舞的蝴蝶,毅然地飞向陈平的爱情基地。我想用我的身子挽救一段不属于我的爱情。尽管这个举措不应该发生在我这个年龄,可是除此以外,我想象不出更好的方式。我不能眼睁睁地失去陈平,那不是我追求爱情的风格。其实那个时候,我压根就不懂什么是爱情。我沉浸在一厢情愿的爱情设计之中,尽管我要付出的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宝贵的贞操,可我却欣然前往。   我把陈平引到了校园的情人角,学校为了装饰美化校园修建了几座假山,还设置了几排石凳,只是这儿是学校最僻静的地方,也是老师们视线所顾不及不到的地方。这个美丽的小角落,给校园春情萌发的男孩女孩们提供了最佳的幽会场地。   这个晚上,我主动约了陈平,而且还挽住了陈平的手臂,陈平身子变得有些硬直,很不自然。   “丽儿,别这样,我,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陈平的声音在发颤。   “陈平,我爱你。”我抱住了陈平,不等陈平反应过来,狂热地封住了他的嘴,我无比激情地亲吻他,舌尖在他的嘴里灵活转动,挑逗着陈平全部的欲望。   陈平慢慢被我的吻溶化了。我将陈平的手拉向我的乳房,轻轻地抚摸那对早已发育完好的乳房,陈平作为男人的欲望被我挑逗得激情四溢。我开始慢慢地去解陈平的皮带,我只想把自己彻底地交给陈平,只有这样,陈平才能永远属于我。可是当我将陈平的皮带解开时,陈平猛然推开了我,伸手打了我一个耳光,“你,你怎么这么下贱。”陈平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扒在石凳的靠背上哭了很久,我可以被陈平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骂成下贱女人,可是我不能被陈平这么骂,他是我付出全部爱情的男人,那晚擦干眼泪以后,我回到了宿舍,第二天一早,我静悄悄地离开了学校。我再也没有回过高中所在的那所学校。可是陈平的那句“你怎么这么下贱”一直伴着我,越是咀嚼,越被我理解成对陈平的崇拜和热爱。这也是我死守在子城遥望母城的最大原因。刚和李力结婚时,我几乎天天都会梦到陈平。梦到娶我的人是陈平。这样的梦直到生女儿李熳时才结束。   也许是我长期坐着打麻将的原因,生女儿时,我吃尽了苦头,从进产房到出产房居然用了十多个小时,等到女儿生下来后,我浑身无力。那时天还没亮,我在李力和婆婆的搀护下走出了产房,还没到病房,我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周围围满了医生和护士,李力拉着我的手,跪在我的床边,满眼都是泪水。那一刻我彻底地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心真意地爱我。也许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人,我逐渐接受了李力,而且习惯了李力对我付出的全部爱意。从那以后,我拒绝想陈平,我把对陈平的一切都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从来不去碰动这根回忆往事的神经。   回忆是苦涩的。在这样的夜晚,我竟然会打开对往事回忆的门。任由陈平主宰着我的全部思维。   这个晚上,我慢慢地将眼睛从电视上转向了天花板,似乎天花板上正在演一出更动人的戏,比电视里的爱情更来劲。我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总是感觉自己那根神经出了点问题。具体是什么,我却不知道,隐约中陈平的影子好像镶在天花板上,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地冲我发笑。我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开始疯狂般地回忆陈平的一点一滴。我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李力,独自上楼找出好几年不看的日记,我翻出我,安娜,陈平一起时的照片,照片上的陈平是那么英俊洒脱,比李力更具有男人魅力。我紧紧地把陈平的照片贴在心口,随着心跳的加速,我仿佛看到陈平从照片上走了下来,慢慢地向我靠近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知道。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我迅速从床上弹了起来,一种不祥的感觉塞满了我的每一个细胞空间,我颤抖地一把抓起了电话。“你是胡丽吗?”电话哪头一种不敢确定的女性声音传了过来。我握着话筒,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胡丽吗?我是安娜的姐姐。”那个女人再次不敢确定地问我。我一下子惊醒似的问她:“我是胡丽,安娜怎么啦?”   “安娜没什么,陈平出事了。”安娜的姐姐声音有些打颤。   “陈平?”我一下子惊叫了起来,整个夜晚,那种不祥的感觉,还有我意识中出现的陈平影子,让我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平死了,一个小时之前死的。”安娜的姐姐极力想让自己平静,可是她没有做到,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安娜呢?陈平怎么可能会死?”我与其说是不相信陈平的死,不如说是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安娜象个傻子一样,在家里坐着。我从安娜家的电话本上找到你的电话,上面用笔划了很重的几道线,我猜,你肯定是安娜很重要的朋友。安娜现在需要你。”安娜的姐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你们现在在哪儿?”八年来,我对安娜和陈平的事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安娜从哪儿弄到我的电话的。   “我们在母城,在平和路222号。你能来吗?”安娜的姐姐有些哀求地问我。   “我会来的。”   放下电话以后,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唏地哗哪地倾泄了一地。我坐在电话机旁,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象掉进冰库一般,冷得没有任何思绪。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么年轻的陈平,那么优秀的陈平会突然死掉,而且死在遥远的海南。   我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敢去想象安娜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很想推醒李力,我需要有个男人的肩膀让我静静地靠一下,哪怕只有一下。可是李力不能,在我为另外一个男人心碎的时候,我是绝对不能让李力知道的。   “丽儿,你干嘛不睡觉?”黑暗中李力的声音吓得我不由惊叫起来。   “丽儿,你怎么啦?”李力显然不知道电话的事。   “没什么,有点烦,睡不着。”李力进了洗手间,我怕李力发现什么,赶紧回到床上躺下。李力又睡着了,可我毫无睡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窗外等待黎明的到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曙光在我心碎的守望中,吐出了光明,我昏昏沉沉地下床梳洗完毕,就急冲冲地往安娜家赶。   我坐的那趟船是最早的。船上没有多少人,我站在船仓的围栏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水发呆,江水是浑浊的,在我儿时的幻想中,江水不应该是浑浊的,那个时候,我那么向往长江和大海,我想象长江是清澈的,大海是碧绿的,可是我见到的长江却是浑浊的,见到的大海也是灰暗的。   我打的去了安娜的家,车刚停稳,我就听到屋子里传出的哭声。那是安娜的声音。我第一次去陈平的家,他们的婚礼我没有参加。我不是一个容易原谅别人的女人,何况安娜抢走的是我最爱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原谅安娜,尽管我没有刻意去打听他们的什么,可是在我的心里,我仍然恨他们。安娜坐在客厅的地上哭,头发零乱地搭在面颊上,看上去那么苍老,其实安娜比我还要小半岁。   “你是胡丽吧。”一个比安娜大一些的女人一见我,就握住了我的手,我很想抽开自己的手,我不大习惯被陌生的人这么握着。安娜一见我,就扑了过来,抱着我哭叫:“丽儿,丽儿,你劝劝我的父母,求你劝劝他们,我一定要去海南,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平,我不能没有他,丽儿,求你,劝劝他们,让我去。”   我没有想到,我进陈平的家,会是这样的情景,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和安娜的重逢会是这个样子。我极力地劝安娜安静下来,在安娜的姐姐诉说下,我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陈平是意外死亡,具体原因,安娜的姐姐没有说,安娜听到陈平的死后,一直哭闹着要去海南,安娜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安娜的一家人都不愿意让安娜去海南,他们不想再发生意外。   “安娜,你身体不好,别去好吗?你姐姐会将陈平带回来的。”我忍着下滑的泪水,劝安娜。   “不,丽儿,我不能不去。平说他在海南等我,丽儿。求你,让我去。”安娜一说完,就又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爬到她姐姐面前,摇着姐姐的手哀求:“姐,求你了,让我去,我要是不见平最后一面,我会内疚一辈子,姐,让我去吧。”   安娜的声音那么凄凉,叫得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上前将安娜拉了起来,对安娜说:“小娜,别哭,好吗,你答应我,不要哭,在路上一定要吃饭,我陪你去。”   安娜吃惊地望着我,不停地点头:“好,我不哭,我现在就不哭。丽儿,你去跟我父母说。”   我走到安娜家人面前,向他们保证,一定好好陪安娜,安娜的父母对于我要陪安娜去海南,没有过多的表示,他们的冷漠让我吃惊。我从进门到现在都被一种莫明奇妙的困惑围绕着,在这些人面无表情的举止中,我隐约地感到,陈平的死并不单纯。   我带着钱和安娜,安娜的姐姐一起踏上了去海南的火车。我从来不知道海南在哪儿,只知道哪里有海,是海的世界。我从小就向往大海,长大以后,从电视里看到一对恋人在海边沙滩浪漫玩耍时,总会无端出生许多感慨,特别是李力在我身边时,我总会指着那个美丽的海滩对他说:“要是我们哪天能够象他们一样,赤着脚在海滩上漫步,该多么美。”每当这样的时候,李力就会用一根中指点着我的额头笑骂我,“真是个疯丫头。”然后会拥抱我,沿着我的耳根,神秘地说:“丽儿,我好想和你在海滩上做一次爱,那感觉一定比躺在水床上还来劲。”   李力就是这样俗气,头脑里除了做爱,就找不出一丝浪漫的情怀来,每次我要是对他描述某个浪漫的氛围时,他就会扯到做爱上去,他还振振有词地告诉我,男人就这德性。好在我不太计较李力的这些,我从来就没有企望从李力身上找到我要的爱情,再说躺在沙滩上做爱的幻想是我和陈平共有的梦,那里没有李力的位置。除了陈平,我好象没有在哪个男人身上发现,还有爱情这玩意存在,更不用说恋爱中的那份浪漫情怀了。   海南对于我来说是遥远的,同时也是神秘的,不仅仅哪里有我向往的大海,还有陈平在海南留下的足迹。陈平在海口打工,具体干什么,我一无所知。我将随身带的钱全部交给了安娜的姐姐,我不太善于理财。而且花钱没有数,李力总是说我,没心没肺,钱花在什么地方,也是稀里糊涂的。   安娜的姐姐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钱交给她,我当然放心,可是她很节省,大概赚钱太辛苦的原因吧。她说,来海南时她到处借钱,可是别人见她就躲,我不明白,陈平这几年是怎样过日子的,竟然把家里弄得如此拮据。   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八年来,除了子城,我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总是求李力带我去旅游,可是李力总也没有时间,当然李力是绝对不允许我一个人出子城的。我们坐了两天的火车,第一次坐火车的我,只有一个感觉,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浸满了一个累字,真实的累。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尝到真实累的滋味。以至如后来,我见到火车就害怕。   安娜和我坐在一块,好几次,看到安娜那盯着窗外悲伤的眼神,我就忍不住鼻子发酸,想痛快地哭一次,可是我不能哭。我不忍心让安娜更加难过。尽管我曾经那么恨安娜,可是看到安娜这个样子时,我不忍再去伤害她。   海南到了。安娜小心地看着我说:“丽儿,就快到陈平住的地方,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不管听到什么,都别怨恨我,好吗?”   “小娜,你想告诉我什么?”从进陈平的家到现在,我越来越困惑这一家人的神情,包括安娜现在告诉我的话。   “丽儿,你到海南就会知道。丽儿,我对不起你。不过,丽儿,你现在生活得很好,这是你的福气。”安娜说完这句话,竟扒在我肩上哭了起来。“丽儿,其实,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也许你更适合陈平,都怪我,不该争强好胜,抢走你的爱,逼得你,书也没有念完,丽儿,你恨我吗?”安娜那么无助地望着我。   “小娜,别哭,我不会恨你的。”其实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原谅安娜,可是面对她的凄苦无助,我还是极力地安慰她。   我们到达海南是晚上,我没有看清大海的模样,感觉一切都是灰暗的。连同我的思绪。我越来越迷茫,陈平的死,安娜,还有安娜一家人的神态,象电影中的大特写,定格在我困惑的大脑里。   接待我们的是陈平的哥哥和同陈平一起打工的几个男孩。陈平的哥哥将我们带到路边的一家小吃店,让我们吃点东西,可是安娜却不肯吃,直接问陈平的哥哥“平呢?他现在在哪?”   “安娜,吃点东西,好吗?”陈平的哥哥劝安娜。   “平呢?你们是不是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里?你们怎么这么狠心,把他一个留在医院里。”安娜一边说一边哭。“我要去看平,你们不能将他一个留在哪里,他害怕孤独,他跟我说,让我来海南,他说他太孤独了。”安娜一反在火车上的安静,坐在小店边的一张小凳子上哭了起来。   “安娜姐,别这样,医院现在进不去的,明天一早去,好吗?都是让毒品给害的。”一个胖胖的男孩一边安慰安娜,一边说。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双手抓住那个男孩,急切地问。男孩惊异地望着我,他想象不到,我的反应会那么强烈。我不理男孩,走到安娜身边,摇着她问:“小娜,毒品是怎么一回事?”   “陈平在注射毒品时过量而死。”安娜说这话时,语气突然象冰一般地冷漠。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那么直接地面对毒品问题。我一直认为毒品离我的生活是那么遥远,尽管电视里关于吸毒的场面很真切,可我只不过是个看客,充其量只是对着电视镜头感叹一声,没有任何太强的反应。然而有一天,从未想过的一切突然那么陌生而又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时,我一下子承受不起。   “小娜,为什么会这样?陈平怎么可能会吸毒?为什么你不让他在家戒毒?为什么你还要让他来海南?”我从进陈平的家一直到现在才明白安娜一家人漠然的表情,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安娜的姐姐借不到钱的原因。可是我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象头发怒的小公牛,撕心竭底地冲安娜大叫。   “你是谁?”胖男孩走过来问我。“你别管我是谁。”我失去了一切理智。抓着安娜的衣领摇着她问:“小娜,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你抢走陈平,又毁掉了陈平,小娜,我恨你,恨死了你。”   “丽儿,你骂吧,尽情地骂,我承认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我,陈平不会来海南,不来海南就不会染上毒品,丽儿,骂我吧,丽儿,求你,大声地骂我。”泪流满面的安娜望着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是谁?”胖男子走过来企图拉我。   “胖子,你别管这些,带我到平死的地方看看。”安娜挡在我面前,不让胖男子碰我。   “安娜姐,吃点东西吧,吃完饭带你去看,好吗?”看得出,胖男孩很尊敬安娜。安娜的姐姐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想到,我突然间会变成这个样子,当胖男孩向我走近的时候,安娜的姐姐也跟着向我走过来。   “胡丽,吃点东西吧,不关小娜的事,是陈平自己不争气。”安娜的姐姐拍着我的肩头,让我坐下。   “你懂什么?如果那么容易戒掉,能叫毒品吗?”胖男孩白了我一眼。   “胖子,她是陈平和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得对她无理。”安娜瞪了胖男孩一眼,不让胖男孩再说话。   空气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凝固似的,周围一片寂静。望着面前的一大碗面条,我一点食欲也没有,我怎么也不愿意把陈平的样子同哪些吸毒人结合在一块,陈平在我的心目中是那么伟岸,优秀,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去吸毒,而且会死得那么凄凉。   吃完饭,陈平的哥哥,还有胖男孩带我们去看陈平租的房子,房子很小,特别简陋,甚至连床都没有,地上只有一张凉席,看得出这是陈平睡觉的地方。胖男孩指着房间侧边的洗手间对安娜说:“平哥就是死在这里。”   洗手间特别小,只能容一个人,象李力那样的胖子在这样的洗手间里,连转身都困难。我鼻子又忍不住酸了起来,我一直心爱的男人,居然住的是这样的地方。   “平哥有很长时间没有沾毒品,我以为平哥不会再吸毒的,可是,没想到,他就这样走了。”胖男孩子一边说一边哭。看到胖男孩真诚的样子,我一下子原谅了他,我想象不出,一个长年生活在吸毒身边的人是怎样的一种心态,但是我可以理解,他们的痛苦和压力是我无法想象的,要不,面对陈平的死亡,安娜的一家人不会那么冷漠。陈平带给他们的伤害是巨大的,他给安娜,安娜的一家,连同安娜的所有亲朋好友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包括他们对他的害怕,拒绝,以至冷漠,那个时候,我除了惊恐和愤怒以外,我理解不了安娜,直到后来,我从海南回来,陪丁燕一起去戒毒所采访时,才彻底地意识到毒品的危害,和面对吸毒人,亲人们的痛心心理。   第二天,我们一早就赶到了医院,陈平的哥哥对陈平的态度一直是冷漠的,陈平真的伤害了所有亲人们的心。陈平放在医院太平间的冰库里。当那个守太平间的老人从冷库里将陈平拖出来时,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一直珍视在心底的那个陈平。死去的陈平,面色苍白,眼睛恐怖地睁着,整个人单薄得让人痛惜。   安娜一见到陈平的尸体,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她抱着陈平的尸体,大声哭叫着:“平,我来晚了,平,你把眼睛闭上吧,丽儿也来看你了,平,两个爱你的女人都来看你了,你安息吧,平,安息吧。”安娜一边说,一边用手抚着陈平的眼睛,陈平的眼睛,在安娜的抚摸下,真的闭上了。   我站着没动,令我奇怪的是,我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我象个木偶似的,盯着地上躺着的陈平,我不能接受陈平这个样子,他打碎了我无数精心设计的爱情,打碎了我对他所有美好的回忆和苦苦相思的梦。我甚至不敢走近陈平,不敢伸手去融摸他,我恐惧地退后了几步,不想,也不忍再去看陈平的样子。   胖男孩和安娜的姐姐直到这时才明白,我愤怒指责安娜的原因,他们理解地望着我,可我却悲哀地低下了头,我真的不想看到陈平的这种样子,我甚至后悔我不该来看陈平,我宁愿把他最美好的形象存在大脑里,也不愿意真实地目睹眼前的一切。   安娜一直抱着陈平的尸体,一直在哭诉,安娜的姐姐给了那个守太平间老人一百元钱,让他尽快给陈平洗澡换衣,我们还要把陈平送到火葬场,下午得乘车回家。安娜不愿放开陈平,在胖男孩和我,安娜的姐姐拉扯下,才离开了太平间,离开太平间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陈平,那一眼的感觉特别不是滋味,以后很多个夜晚,我都会想起最后看陈平的样子,除了恐怖,我再也找不到以往珍藏陈平的那种幸福,依恋的感觉。   上午九点钟,我们乘医院的车去了火葬场,我第一次到火葬场,火葬场很大,环境尽管很幽雅,可是我却感觉里面充满了凄凉和恐怖。陈平被火葬场的工人推进了火化间,我亲眼目睹陈平的尸体从窄窄的滑道里滑向火化的火炉里,我突然向疯子一样冲向滑道处,“不,他不能是这样的结局。”我疯狂地冲着陈平的尸体叫喊。“你们不要把他推进去,不要,不要。”   安娜的姐姐一把拉住了我,胖男孩也赶过来抱住了我。安娜恐惶地盯着我,那眼神让我愤恨,我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竟然从胖男孩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我冲向安娜,伸手扇了她两记耳光。   “都是你害的。你把陈平还给我,把陈平还给我。”我摇着安娜,泪水象雨点一样飘洒在海口的领地上 正文 第五章 关于男人和女人   联络男人和女人途径便是性,当细节成为性生活主体的时候,男人和女人感到了作为性的美妙,可真正地性,则在我们日常生活中荡然无存。   性是一个无法捕捉的强盗。   从海南回来以后,我陷入无底的灰暗生活之中。我经常在大白天将窗帘拉上,一个人坐在没有一丝阳光照射的屋子幻想自己的爱情生活。我在陈平身上寄托着自己的爱情,在一江之隔中观望等待陈平重新给我那种向往中的爱情。可是有一天陈平突然死了,抱着他的骨灰回家的女人是安娜,我甚至连触摸他的勇气都没有,我永远只是一个在角落里守望爱情的女人,那时候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重复地想象自己的爱情。   李力仍然象以前一样关心我,可是我却不能象从前一样接受李力。我不想看见李力,甚至不想和李力做爱,每当他一丝不挂地出现在我眼中时,我竟然有一种强烈地呕吐感。我强迫自己接受李力,强迫自己和李力一次又一次地做爱,只有这样,我们才是夫妻,夫妻之间最有力的连接方式是性,男人和女人最终共同进入欢乐角色的惟一愿望。   一个人在家时,我一遍又一遍地听阿杜的那首《天黑》的歌:   风若停了   云要怎么飞   你若走了   我要怎么睡   心若破了   你要怎么赔   若非你只是贪玩的蝴蝶   天都黑了   你在想谁   情都灭了   我要怎么追   花都缩了   你要怎么退   原来你只会让我掉眼泪   整个世界突然一起天黑   爱在眼前无声崩溃   摔成粉碎   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一种撕裂的感觉   嘴里泛着血腥滋味   多么伤的离别   我承认我最害怕天黑   梦被掏空的错觉   我已不再是你的谁   想到就会心碎   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懂音乐,可是我却让一份悲哀的基调充诉着偌大的空间。我忘了工作,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李力,我把自己的一份痛苦化解在阿杜的歌声中,却深深地伤害了爱我如命的李力。   我除了疯狂般地听《天黑》这首歌以外,还自己动手编写一些无题的歌。那段时间我沉浸在这些伤感的歌词中,忘了自己是李力老婆这一重要的角色,那段封锁了十年的感情被陈平的死亡勾勒得绘声绘色。以至李力察觉到这一切时,我还浑然不知。   在陈平四七这天,我向单位请了假,以前生活在乡里时,经常听老人说人死后,四七和五七时他们会返回阳界,看看他们的亲人朋友们。于是在陈平四七这天,我关闭了所有的窗户,把自己置身于一团漆黑之中,我想象在黑色的世界中,陈平肯定有勇气来看我。我坐在黑暗里,陪伴我的只有阿杜那首《天黑》的歌。   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一种撕裂的感觉   阿杜唱到这句时,李力走进了房间,他走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刺眼的光线很快灌满了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整个地暴露在明睸的阳光之中,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推开李力,利声呵斥他:“你干什么呀!”   “丽儿,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吗?”李力没有计较我,反而柔声问我。李力就是这点好,在我不开心,乱发脾气时,他从来不计较我的态度,有时候,他真的更象父亲,给了我一颗莫大包容的心。   “丽儿,从海南回来都快一个月了,我没有看到你的一丝笑容,丽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力拥住了我,轻轻地问我。   “李力,你干嘛不上班?”我对李力说这话时,房间里回荡着“心若破了,你要怎么赔”的歌声。   “丽儿,我不放心你。打电话去你们单位,单位说你请了假。丽儿,你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力,你去上班吧,我只是烦,想一个人静静。”我赶李力走。李力站起来,离开了我。我以为李力真的听我的话,准备去上班。可是李力却径直走到了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了我这一段乱编的歌词。   “是什么遮住了我的天空,让心生满了孤寂,是你,是你,你的离去”李力拿着我的日记本,一边走一边念着。   “别念了,求你别念了。”我抱着头哭了起来。   “丽儿。”李力走到床边,扳过我的身子,问我:“他是谁?”   “李力,你不要问,好不好?”我不想告诉李力,陈平的悲剧。   “丽儿,我有权力知道。他是谁?”李力的声音充满了从来没有的冷气。   “你管得着吗?”我被李力的声音激怒了。   “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只能对我专一。”李力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比那次情人节发现那则短讯时的吼叫更加让人恐怖。   八年来,我一直安分地呆在子城,一直安分地守着他,我哪儿也没有去过,甚至除了李力,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我都没有说过第二句话。   “丽儿,你要记住,这房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除了我,你不能想别的男人。”李力说完这句话就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李力走了,整个房子一下子安静下来。阿杜还在唱:我已不再是你的谁,想到就会心碎。   世界戒毒日来临之际,丁燕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陪她一起去戒毒所采访。丁燕是土生土长的子城人,她的人物通讯写得特别好,她是子城文化圈里惟  个不攻击我的人,也许我们能够彼此欣赏的原因,我和丁燕通过几次笔会便成了好朋友。   子城的戒毒所有好几家,丁燕采写的这一家戒毒所离子城最近,乘车只要20分钟。我是第一次去戒毒所,去的时候,那份苦涩的心境无法用笔描绘得出来。戒毒所大门边的墙上写着“欢迎你早点回家”的大招牌,守门的干警威严地站在一个仅容一个人的进出口。丁燕掏出记者证,说明来意,干警把我们放了进去,走进戒毒所的时候,我的心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以前我总以为毒品不会在我身边出现,也很少去关注子城的吸毒问题,踏进戒毒所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家戒毒所在子城算最小的一家,却关着近百个吸毒者而且年龄都不大,最大才三十岁,最小的居然只有十三岁,我们进去的时候,正是吸毒者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有点象牢囚犯,有的在打乒乓球,有的在唱歌,他们尽管象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心灵的阴影是我想象不到的。   丁燕第一个采访的对象是个女孩,才十九岁,长得很漂亮。如果是在大街上看到她,我一定会喜欢她的,那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女孩。可是我们采访她时,她的第一句话竟是:操奶的,我现在只想抽烟。   我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寄给女孩,丁燕严利地喝斥我:“胡丽,你干嘛,把烟拿回来。”   女孩旁若无人地叨上一根烟,冷漠地盯了丁燕一眼,就把烟还给了我。丁燕开始了她的采访,“你为什么要吸毒?”丁燕有些卑鄙地盯着女孩问。   “好玩呗。”   “你”丁燕气得放下了笔。   “算了,丁燕,我们采访其他的人吧。”我赶忙为她们解围。女孩站起来离开了采访室,出门时,女孩在我的肩上拍了拍说:“姐们,够义气。”我目送女孩离开的背影,一种特别强烈的痛惜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我想到了陈平,他大概变得和她一样玩世不恭。   接下来我们采访的是一位吸毒男孩的母亲。这位可怜的母亲,为了儿子,才四十多岁的她,已经苍老得象个老太婆。她哭着讲述了儿子吸毒的全部过程,儿子高中毕业以后,没有考上大学,那时她和丈夫都忙着赚钱,忽略了对儿子的看管,再说那个时候她们家经济很宽裕,对儿子用钱也就没有过多管束,等到发觉儿子吸毒以后,一切已经晚了。她的丈夫在送儿子多次戒毒不成时,坚持不要这个儿子,可是作为母亲的她,她舍弃不了这份母亲子情谊,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儿子。为这,丈夫和她离婚了,她所有的亲人都不愿意再和她来往,她说,五年来,儿子吸空了家中所有的财产,可是五年来,她给了儿子无数次戒毒的机会,现在她已经失望了,对儿子彻底地失望。如果不是戒毒所所长打电话让她来,她真的不想,永远也不想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这位母亲讲述到这儿时,眼睛里堆满了彻底失望的悲哀。这位母亲彻底失望的眼神给我一种强烈的触动,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安娜这几年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丁燕那份来自戒毒所的调查报告在子城的市民中反响很好。这份调查报告执笔的人是我,谁也想不到写这份调查报告时我所倾注那份心疼的感觉。只有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受到毒品的危害时,才会真正地认识理解毒品的危害性。正是这样,我第一次意识到安娜的生活危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安娜的许多误解,那位母亲对儿子失望的眼神让我深深地品味出安娜这几年的生活艰辛。   我给安娜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老人,我问他:“安娜呢?”老人告诉我,安娜不在这儿住,安娜将房子买给了他。   安娜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试着去谅解安娜的时候,安娜却象早晨的露水彻底从我的生活中蒸发掉了。   我打了好多电话,都没有找到安娜的消息。我以为安娜再也不会在我的生活中出现,可是我错了,安娜与我,我与安娜在母城,在子城,甚至后来我去了北京,安娜都一直影响着我的整个生活。   我和李力的生活出现了从来都没有的隔漠。我们陷入了婚姻的冷战期。男人和女人感情破裂最先出现的问题便是性。以前,李力最喜欢的话题是做爱,最爱的运动也是做爱。我曾经玩笑地骂李力:“你他妈的真是有病,床上就那么几个简单的动作,值得你如此津津乐道的吗?”   每当这个时候,李力会色眯眯地盯着我,直到我羞色地垂下头去。李力在我的羞色中,通常会仰天大笑,然后说:“男人就这德性。”他的笑是一种真正愉悦的施放。可是我对陈平自以为是的爱破坏了李力整个生活的宁静,他在摔门而去以后,再也没有碰过我。我和李力的生活在分床而卧中出现了从来没有的尴尬。   爱情源于性欲和爱欲。性是原始的源头,爱情来源于性的本能,是结晶,升华,倒错和凝聚。   李力对我失去了做爱的兴趣,当然我们之间的默契也就随之而消失。八年来,我习惯了李力对于我的全部宠护,习惯了被爱的角色,一旦婚姻出现冷漠的信号时,我采取的不是补救,而是听之任之。我和李力同处一屋,却在一种很微妙的危险信号中维持着一段婚姻生活。从不抽烟的李力,学会了抽烟。他不再送我上班,接我下班,也不再在加班时打电话问我的生活。一回到家,李力象没有看到我一样,径直把自己关进了卧室,他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我都不得而知。   在李力的冷漠中,我回报的是沉默,我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开始整晚整晚地在网络中游荡。我把对陈平的思念,对李力的愧疚全部投寄在网络中。我爱上了聊天,在一群陌生的男女之中,我把自己的心结一点一点地转移在他们的思维里,和他们一起在网络里轻快自如地游逛。   快乐的心情大致一样,而悲伤的程度却永远深浅不一。   我和李力冷战了两个月,在陈平离我而去的第二个月的最后一天,我在子城的聊天室里挂上了“吸毒女人”的网名。我的小屏上,立刻传来很多人的点击的话语。大多抱着好奇,在他们的理念中,吸毒和坏连在了一起,吸毒女人就是坏女人,无聊的上网者,对坏女人比对好女人更感兴趣,有的人甚至一上来就问:同吸毒的女人做爱,会不会更来劲?当然我只是冷漠地描视着屏幕,我不会去理睬这些无聊的问题。   我坐着,眼睛盯在一闪一闪的屏幕上,我不知道我在怀念陈平,还是在等待什么东西。我关掉了房间里的灯,除了屏幕上的一点点灯光以外,整个房子处在黑暗之中。“你若走了,我要怎么睡。”   我又想起了阿杜的歌。自从和李力冷战以外,我有一段没有听这首歌,在这个夜晚,李力不在家的夜晚,我打开网上的音乐,又一次让阿杜那沙哑悲伤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   “爱在眼前无声崩溃,摔成粉碎。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一种撕裂的感觉,嘴里泛着血腥滋味,多么伤的离别,我承认我最怕天黑,梦被掏空的错觉。我已不再是你的谁,想到就会心碎。”   阿杜的感伤让我几乎泪落如河。就在我扒在键盘上哭泣时,电脑的字幕上打过来一句话:“你真的在吸毒吗?如果真的是那样,我真诚地劝你早点进戒毒所,将毒戒掉。”说这话的是个男人,头像是男人,网名叫子城男人,很实在的一个名字。   “你吸过毒吗?”我反过来问他。   “没有,只是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再被毒品毁掉。”子城男人打字很快,比我这个打了八年字的专业打字员,慢不了多少。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最爱的一个男人离开我两个月的最后一天,他死在毒品之中,他毁掉了自己的同时,也打碎了我的爱情。”我打上这些字时,心情格外沉痛。   “心若破了,你要怎么赔”,阿社的声音仍旧在继续。   “你很爱他吗?”子城男人的字很快传了过来。   “情都灭了,我又能怎么追。”我打上了一句《天黑》中的歌词。   “你在听阿杜的歌吧?”子城男人问我。   “你怎么知道?”   “我也在听呀。”   “你”我打了一个“你”字,后面的话,却接不上。   “你不要听阿杜的歌,你现在的心境听他的歌只能让你更加悲伤。活着是美丽的,你不要让自己在这种心伤中浸得太久,对你,对你的亲人都会造成伤害,知道吗?”子城男人的话那么真诚,让我忍不住要了他的电话,我在想,这个男人有一颗很善解人意的心,我在想,有机会,我要去见见他。   男人和女人的相识相知,有时候缘于自己的一念之间。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我有了想见网友的心态,在子城我根本没有异性朋友,我走到哪,李力会跟到哪,就连子城一年一次的文人笔会,李力也是送我进会场,然后等我出会场,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结交异性朋友,当然缘于李力给我的压力,我也不敢接交异性朋友。但是在李力对我不闻不问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种从来没有的自由感,竟然那么渴望拥有一个异性朋友。这大概也是我整晚整晚泡网潜在意识里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正文 第六章 逃之夭夭   在我的大地上有四条路:朦胧回忆的路,重新再干的路,必然绝望的路和可能幸福的路。   暑假结束了。婆婆带着女儿回到了子城。李力回家的次数更少了,他经常借口工作忙,减少和我单独在一块的机会。这样也好,让我们彼此冷静地相处一段时间,对他,对我都好,只是在婆婆面前,我不得不带着面具而生活。我不想让婆婆发觉我和李力出现的矛盾。对于这位善良的老人而言,我不允许自己对她的伤害。   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要过多久,心烦时,我就拼命地上网,和子城男人已经越来越熟悉了,子城男人每次都要求见我,可是我都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推塞着,我很想见见他,很想尝试会网友的心情,可是我不能,我宁愿李力负我,却不希望自己真的去背叛李力,有时候很想对李力解释一点什么,可是感情之间的事,越解释越糊涂。   我的工作因为总经理被提拔的原因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和我一块工作玩闹的两个女伴阿陶和阿曹都被提升了,阿陶被提升为业务主管,阿曹被提升部门主管。她们以前是我的死党,我们三个是公司里有名的三剑客,其实应该是三枝夺目的花。她们两个比我大一点,比我更有女人风韵。如果我们三个同时出现在公司里,是很引人注目的。必竟我们三个都有着一张姣好的脸蛋。阿陶和阿曹是我想在外逗留时,骗李力的最佳幌子,不管我在哪儿玩,我总会告诉李力,和阿陶或者是阿曹在一块。要不信就让李力打她们电话问。起先李力真的打电话问她们,当然她们从来不会在李力面前揭穿我的所有谎言。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核,李力很放心地接受我的所有谎言。对于阿陶和阿曹的提升,我应该高兴,八年来,我们三个除了晚上不在一块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一块。我们一起打麻将,一起逛街,一起谈论王家长李家短的一些破事。   女人与女人之间,三个人的友谊比两个人之间的友谊要牢固一些,也许几何学中三点才能稳定的原缘吧。八年来,我们三个一直亲密地站在同一战壕里,可是有一天,同一战壕里的伙伴都被提升了,自己却仍然在原地踏步,这种感觉很糟,尽管按理来说,我应该高兴,可是一踏进公司的大门时,一种失落和不平的心态就会莫明奇妙地折磨我。特别是她们两个以一种领导的身份指责我的工作和要求我时,那种滋味很难受。   其实就工作实力而言,她们两个不及我。尽管我高中没有毕业,可是我有一种聪明的天赋,在电脑室里工作了八年,关于电脑的许多理论我比她们懂得多,特别是彩版分色,整个公司只有我能够熟练而且准确无误地搭配出来。在工作能力方面,我从来就认为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可是我缺少一种东西,那就是女人天生的妩媚。她们两个以前总爱围着我们那位还算年轻的副经理转,当然副经理是喜欢她们的,有事没有事地爱来我们工作的格子间,在她们两个之间穿行,身体与身体之间免不了互相碰撞,每当那个时候,她们两个笑得最欢。而我却异样冷漠地注视她们,尽管我不喜欢她们这种故意买弄风姿的形态,也不喜欢副经理有意让身体与身体摩擦接触的伎俩,但是这些没有影响我们之间成为朋友。只是对于副经理,我从来都是避而远之,他要是来我身边看我的工作,我会故意将椅子挪开一段距离,用行动告诉他,我不喜欢他的伎俩。我不认为副经理有能力管理好我们这样一个大公司。可是当总经理被提升以后,副经理顺理成章地坐上了总经理的位子。   这大概是许多国营公司最大的通病。不管你有没有管理的能力,但是“多年的媳妇总会有熬成婆”的那一天,副经理终于熬成了婆,所以他提升的人当然是他身边围着他转的那群人。阿曹被提升后的第一个星期,我和她就发生了冲突。这天,电脑室里来了一批急活,要求所有打字员工在一天的时间内按客户的要求完成工作。这批工作一天的时间根本难以完成,打字排版的任务很重,我让阿曹告诉客户缓一天再来看大样,可是阿曹坚持要我在一天的时间内拿出大样来,她的语气安全是领导化的。“小胡同志,所有的员工都没有异议,就你,讨价还价,要知道这是工作。”   对于阿曹的语气我一时难以接受。我冷漠地看了一眼阿曹,她正气势汹汹地盯着我。我回视了她一眼,冷漠地说:“曹主任,我不干了。有本事你自己来做吧。”说完,在车间同事们的眼光中,摔门而去。   我的心情糟到了极点,工作,家庭的不顺让我烦躁难安。我一个人在子城的大街上茫然地走着,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那样没有目的走,直到我撞在丁燕身上,才发觉自己在不知觉中进了子城晚报社。   “胡丽,你乱撞什么?”   “丁燕,忙吗?”我问她。   “你什么都知道了?”丁燕望着我,莫明奇妙地问我。丁燕的眼神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伤害感,那种眼神给了我某种最真实的情感流露,只是当时我没有在意,也没有心情去想丁燕的这种神情来缘于什么。   “什么?我知道什么?”我问丁燕。   “走吧,我们去茶吧。”丁燕话音刚落就拉着往外走。   我们打的去了一家茶吧。我很少进子城的茶吧,尽管每次途经茶吧门口时,总会好奇地盯着茶吧里面暧昧的灯光看,但是我却不敢一个人进去。丁燕看来是茶吧里的常客。她替我和她一人叫了一杯“红粉佳人”,然后问我:“胡丽,你和李力怎么啦?”   “我,”我尝了一口红粉佳人,也不知道尝进嘴里的是什么滋味。   “怎么啦?说呀。”丁燕望着我。   “丁燕,我真的不知道我和李力怎么啦,但是我却没有兴趣和李力做爱。”我径直地对丁燕说了我的苦衷。   “难怪。”丁燕象是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难怪?”我觉得丁燕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丁燕,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紧追地问她。   “胡丽,要不是我亲眼看到的,我死也不会相信,那么爱你的李力,会做那种事。”   “到底是什么?你别这么绕圈子好不好?”我急燥地问丁燕。   “好吧,胡丽,我照实说吧。昨晚我和扫黄办公室里的人一块突击检查子城的所有酒店和茶吧时,在一家酒店的客房里,我看到了李力和一个女人在一块。”   “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但是那个女人个婊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丁燕把我按在座位上说:“胡丽,别这样,我想了一个晚上,该不该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来我这儿,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告诉你这些。”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是婊子。”我发觉我说婊子两个字时,好困难。   “扫黄办公室里的人认识她,近一段她经常出没在子城的所有娱乐场所。”丁燕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我一下子扒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胡丽,别这样,胡丽,别这样,男人嘛,偶尔犯点错,也很正常。”   “不,丁燕,我不能接受。李力如果在外有个正经的女人,我想我能够理解,可是李力居然做那么下作的事,你让我怎么接受?”说完这话,我起身离开了茶吧,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时,李力居然坐在客厅里。我看也没有看李力一眼,径直回到了书房。李力跟在我身后,看得出李力有话要对我说,而我不想看到李力,当李力走到书房门口时,我用力地将书房门关上了,李力在外面推了两下门,门已经锁上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不顺的事接而连三地发生着。就在这天晚上,我嫂子打来电话告诉我,我的父亲去世了。接到电话的这一刻,泪迅速奔腾而下,婆婆看到我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丽儿,是不是你父亲他,走啦?”我点了点头。婆婆默然地帮我清理回娘家的东西。第天早晨,李力跟着我一起回到了我的娘家。   一路上,我一直在回想父亲给予我的爱。从小我就没有母亲,是父亲一手把我拉扯大,小时候伤心时我会摇着父亲的手跟他要妈妈,每当那个时候,父亲就会转过身背对我拭泪,来子城后,我一直想等我工作有所成绩后,再接父亲来子城看看,可是父亲说走就走了,那么深爱我的父亲,连最后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父亲死在农村的家里。我走进熟悉的家门时,看到的是父亲一动不动地直躺在棺材盖面上,大哥说父亲生前最疼爱的人是我,说不什么也要等我回家后才让父亲进棺。我象个木头人一样直视着父亲。可是我却不敢掀开盖在父亲脸上的那层黄标纸。我对着父亲的遗体一次又一次地告诉父亲:我对不起他。   父亲的葬礼空前的隆重和热闹。父亲下葬的那天,家里请来了主持葬礼的两名道师,在道师哀伤的唱调中,我们举着一具香沿着父亲的棺转着圈,道师唱的词,我听不清楚,可是尾声的两个字我听得很清楚,“哀呀”,道师每唱一句,“哀呀”的声音就会萦绕在我的耳边一次,我在“哀呀”的声音中,失声大哭。我不能看父亲的遗相,看到父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我就会无比自责。李力一直小心地跟在我的身边,默默照顾我,在我失声痛哭时,李力快速地护住了我。   我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哀伤中,对李力给予我的那种无声的关怀,始终以冷漠对待。我在娘家住了七天,等父亲头七过了后我才离开娘家。李力这几天一直很小心地守候我,可是我却不能原谅他。我甚至不准李力碰我一下,对李力我尽量避而远之。   从娘家回来时,一进家门,婆婆就将她赶做出来的一双拖鞋送到我的面前,婆婆说,以前的拖鞋不能拖,她特地赶做出来。其实以前的那双拖鞋,只不过周边破了一点点,还能够穿,可是婆婆却执意让我换成新的,她却将我从前穿的那双拖鞋重新补了一下,自己留着穿。不知道为什么,当婆婆将拖鞋寄到我手里时,我真的很想躲进她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我没有,潜在意识中,我并不希望婆婆对我那么好,我真的承受不起。   父亲走后,我才发觉,我承受不起任何人对我的这份情,因为,我压根就还不起。父亲生前最疼爱我,可是我又给了父亲什么呢?回家时,大姑告诉我,父亲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他在等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呀,可是我呢,八年来竟没有认真地陪过父亲一天,回娘家不是找同学玩就是坐在牌桌上,打起麻将来,什么都忘了。从娘家回来后,我感觉自己成了孤儿,以前父亲是我的依赖,李力是我的保护神,可是一下子,父亲走了,李力却做了我一辈子也不能接受的事,我所谓的爱情也被陈平带走了。一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我躺在床上,盯着如雪一般洁白的天花板,思绪陷入了深而黑暗的无底洞里。   我疯狂地上网。婆婆的好,父亲的死,陈平的爱情,李力的背叛,还有阿曹,阿陶带给我的不快,(上次我摔门离开电脑室以后,阿曹告到了总经理哪儿,我被张榜批评,外带扣100元的工资。)绕乱了我全部的宁静。   我变得异样空洞。在网上用无聊来打发时间。   这天我在一家公共聊天时里等子城男人,我对他说,我想到大的公众聊天室里看看,他问我用的是什么网名,我一时想不起什么网名好,就问他取什么网名好。他随口说:“我是,你是吧。”就这样,我在公共聊天室里挂上了,很不凑巧,子城男人聊了一会就失踪了,我在网上等,但是我没有等到他,却等来了一个无头无尾的人。   听涛对悄悄地说:真逗!   对听涛悄悄地说:什么   听涛对悄悄地说:你的名字真逗   对听涛悄悄地说:呵呵   对听涛悄悄地说:怎么逗法   听涛对悄悄地说:不好说嘻嘻   对听涛悄悄地说:说吧,我批准你说   听涛对悄悄地说:认为你逗乐子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逗乐子?我不明白   听涛对悄悄地说:算了不说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呵呵,不敢说了   对听涛悄悄地说:要不要我帮你说?   听涛对悄悄地说:不礼貌的   对听涛悄悄地说:有点意思,你这人   对听涛悄悄地说:其实呀,你改成听潮不更好吗   听涛对悄悄地说:许多人都评价我有意思   听涛对悄悄地说:呵呵,听谁的好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当然听我的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听我准不会错   听涛对悄悄地说:嘿嘿运气好   对听涛悄悄地说:那当然,我是财神爷的妹妹   对听涛悄悄地说:你说听我的准没错吧   听涛对悄悄地说:我可不打算发财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这年头还有你这么高尚的人   对听涛悄悄地说:敬佩敬佩   听涛对悄悄地说:别客气   对听涛悄悄地说:我不是客气   听涛对悄悄地说:那是?   对听涛悄悄地说:是真的   听涛对悄悄地说:第一次看见你呢,毫不犹豫地点你了   对听涛悄悄地说:是吗   听涛对悄悄地说:因为你的名字   对听涛悄悄地说: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傻哥哥   对听涛悄悄地说:傻哥哥,你想歪了,我的名字呀,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听涛对悄悄地说:我没歪想啊   对听涛悄悄地说:呵呵,那你“正”想地告诉我   听涛对悄悄地说:是你歪想吧,还听潮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听涛悄悄地说:看来我们彼此彼此   听涛对悄悄地说:笑死你!   对听涛悄悄地说:为你而死,你说是重如泰山还是轻如鸿毛   听涛对悄悄地说:还会说话吗?泰山   对听涛悄悄地说:呵呵,你好伟大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在我心里一定是   对听涛悄悄地说:我感动,成不成   对听涛悄悄地说:傻哥哥泡网多久啦   听涛对悄悄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伟大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泰山是伟大的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哎呀不逗你了,看来泡网不多   听涛对悄悄地说:明白就好,一来就遇见有趣的,所以幸运啦   对听涛悄悄地说:是吗   听涛对悄悄地说:真的   对听涛悄悄地说:我呀,今天是神精错乱   听涛对悄悄地说:我喜欢疯子的   对听涛悄悄地说:怪物   对听涛悄悄地说:还有人喜欢疯子   听涛对悄悄地说:怪物配疯子般配   对听涛悄悄地说:呵呵,配得好   对听涛悄悄地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听涛对悄悄地说:和你开心   对听涛悄悄地说:在床上还是床下?   听涛对悄悄地说:都性   对听涛悄悄地说:傻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都是性还是都行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都行也都性   对听涛悄悄地说:你怎么不问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听涛对悄悄地说:心里问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上床是性下床就是情,笨死了   听涛对悄悄地说:性情都要   对听涛悄悄地说:傻哥哥好贪心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呵呵   听涛对悄悄地说:机会难得啊   对听涛悄悄地说:送爱给你   听涛对悄悄地说:在用心感受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可惜呀,电脑不配合,玫瑰送不上   听涛对悄悄地说:呵呵,好浪漫   对听涛悄悄地说:性情都要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对啊   对听涛悄悄地说:傻哥哥,别没成年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那我就成了引诱少年犯哟   听涛对悄悄地说:70呢,你呢,可好?   对听涛悄悄地说:我呀,80呢,比你大   听涛对悄悄地说:呵呵小   对听涛悄悄地说:你才傻   听涛对悄悄地说:看看不礼貌了吧   对听涛悄悄地说:得,我就这德性   对听涛悄悄地说:呆会儿还得挨骂   听涛对悄悄地说:就想遇见小你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说了,我今天精神错乱   对听涛悄悄地说:别,干脆说傻上床吧   对听涛悄悄地说:是不是?   听涛对悄悄地说:没事,喜欢疯子也是疯子   听涛对悄悄地说:来了   对听涛悄悄地说:你来了   听涛对悄悄地说:没动静了?   听涛对悄悄地说:烦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不是   对听涛悄悄地说:等你宽衣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你来   对听涛悄悄地说:我来帮你宽衣是不是?   听涛对悄悄地说:真笨你   听涛对悄悄地说:你不会吧第一次?嘻嘻   对听涛悄悄地说:呵呵你才笨你呢   听涛对悄悄地说:为什么?等你玩我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怎么玩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哥哥教我   听涛对悄悄地说:听你的啦   听涛对悄悄地说:处女啊?   听涛对悄悄地说:不会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你喜欢处女?   听涛对悄悄地说:你什么都不会,没有性经验啦   对听涛悄悄地说:傻哥哥,别答非所问,你喜欢处女吗   听涛对悄悄地说:撩我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没。   对听涛悄悄地说:问你而已嘛,说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嘻嘻等你开始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我想骂人   对听涛悄悄地说:真的特别想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真想   对听涛悄悄地说:是   对听涛悄悄地说:说脏话是我的本性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傻哥哥,我说了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说呀,好听   对听涛悄悄地说:这年头还有人爱听脏话,稀奇,真他妈的怪   听涛对悄悄地说:市场经济   对听涛悄悄地说:操,这是什么市场经济   对听涛悄悄地说:呵呵,无烟的市场经济   听涛对悄悄地说:聪明的小呢,喜欢   对听涛悄悄地说:傻哥哥   听涛对悄悄地说:把你给我吧我要呢   对听涛悄悄地说:市场经济要搞活,你怎么带这个头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你需要我就给呀   对听涛悄悄地说:你只要,可是我需要的是呀   听涛对悄悄地说:我有大呢要吗?   对听涛悄悄地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尽管我和听涛第一次聊天都带着一份玩世不恭,但是我们却在这份玩世不恭中相识了,而且成了朋友。我爱上了公共聊天室,而且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马驳,住在北京,是一名作家。至如他有多大,他一直不肯说,他告诉我,等我见了他,自己感受。   我挂在公共聊天室里的网名是灰色情人,这缘于我当时处于灰色心情之中的缘故。和马驳熟识起来后,我开始给他发邮件,我的第一封邮件是这样的:   “我是谁?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自己。一个游荡在这个都市里的灵魂。我闯入了我不应该闯入的楼群,我不应该仰仗别人的足迹走进一个别人用毛边语言布置好的迷宫里,我跨进门槛的时候一定在回眸自己的归程。   当我觉得那个网络构成的是严密的城堡时,我一直在审视自身,各种需求各种欲望各种情感,包括思想的牢笼,产生于灵魂于肉体的城堡之中,于是,我又看到了自身为我的城堡。   人在一条历史发展的长河里不断丧失,首先他丧失自然,后丧失物,再丧失他人,最后丧失自己。每次丧失都增加一份痛苦,每份痛苦都带绝望,每一个递进关系都是在前面累积增加的基础上,对总和的双倍增加。人类丧失殆尽,便陷入痛苦的深渊,最后全面绝望,走向不可避免的毁灭。当然每个人总得毁灭,但面对城堡的人,他是双倍的毁灭,我就是面临古堡的人。”   这是一本书中的一段话,书名我不记得了。这段话给我很深的触动。我把这段话发给了马驳,也许是马驳作家的身份让我陪加信任而且满怀期望地和他交往。   我喜欢所有的作家。我一直认为作家是上帝派来挽救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对作家我充满了无限的爱戴和追求。   在子城,每次出席笔会时,那帮文人都喊我,美女作家。我对他们的称谓特别反感,仅仅因为我写了一篇充满反逆个性的小说,而且居然被一家大型的文学刊物发表出来了,这在子城的文化圈是一个突破,在一次笔会中,我的这篇小说被他们评得体无全尸,而且他们攻击七十年代的一群美女作家,当然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呢,静静地看着他们口若悬河的评论,我不大明白,这群人怎么啦,我写小说,是因为我想写,我爱写,我需要用笔来发泄内心的许许多多,我不是在迎合某个人,某种事,我不明白,他们这样大肆攻击的价值何在?他们甚至把我的小说中的一个情节摘出来问我:“男人和女人之间,会直接说做爱这两个字吗?   我的小说《配角》中有一个情节是这样的:“小妹,喜欢和我做爱吗?”   我没有思绪。所有的理由挡不住这个男人的拥抱,在他的怀里,我软得没有自己的身骨。一切在小菲的信任中发生了。   肌肤与肌肤相亲时,这个男人用一种五色缤纷的温馨将我拽进了肉体的欢愉之中。他躺在我的双股之间,用最原始的粗野挑拨欲望。我被欲望燃烧得无力自持,我们抱吻在一起,身子撞击着身子,从床上滚到地上,将爱洒满一地。我用全部的真情回报这个男人。   我忘记了小菲。我眼中,心中只有这个男人。我用未曾见过的爱情去爱这个男人,用攒满激情的身体和他一次又一次地做爱,直到疲惫不堪。   这几段话我不认为有什么个性的暴露,我反应的是一种人性中最直接的流露。可是整个笔会却为了这么几段话而争论不休,我在中途退出了会场,也特别讨厌那群文人对我的称谓:美女作家。对于子城的文化圈,我不再抱有期望。当我在网上遇到北京作家马驳时,我对作家,对北京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我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古堡里。我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看到马驳给我回的邮件,我发觉自己爱上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每天我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和马驳写邮件。我把我的生活,我的感受,我的梦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远方的马驳。马驳成了我生活中惟一的依赖和寄托,马驳开始主宰我的梦。   黑夜是灵魂开始漫游的时候,在黑夜,在我闭上眼睛以后,马驳就会在毫无提防地在梦中肆无忌旦地穿行。月光下的依恋,被梦景反复地勾赖成为爱情,那个在爱情中扮演男主角的人是马驳,我从未见过面的马驳,却在我的梦中栩栩如生。   梦其实如死亡一样残酷。可我却爱上了梦,那场在陈平死后的爱情被我精心设计成为梦,这个梦被北方的马驳演泽得真切动人。梦中的马驳是我喜欢的那类男人,长相有点象陈平,不过比陈平显得成熟,更有男人风度。梦中,马驳经常和月光一起潜入我的生活,而且梦景大多一致,都发生在母城,在校园不远处的那片树林里,那是我最喜欢的一片树林,是我和陈平爱情的发酵地,也是我亲手埋葬爱情的地方。   我的初吻就是在那片树林里献给陈平的。其实是我主动亲吻陈平,我喜欢亲吻自己的爱人,更喜欢被自己心爱的人亲吻,那种感觉温馨甜密甚至伴着回忆的悸动,比床上赤裸裸的肉体更让人怀念。   其实爱情的心动是亲吻的过程,而不是做爱的过程,我一直这样理解我自己的爱情,这也是我对陈平思念的理由,这个理由不堪一击,可是在无数次精心演泽设计中,这种爱情却越演越浓,一直到我将这种人为演泽的爱情全部强加在马驳身上,我才从陈平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的梦全部在月光下,我喜欢月光。喜欢月光下的马驳,如白王马子一样从天而降,梦中,我不知道马驳从哪来,也不知道马驳又会到哪儿去,梦只是一个超越现实的片段,可是我却人为地把这个梦当成我的全部爱情。我和马驳在网络里尽情地相爱。只是马驳说他很忙,说他在写一部长篇小说,等他忙完了,才能够和我一块上网,一块谈论写作,人生,包括我想象中的爱情。   马驳写长篇小说的时候,我就在在子城的聊天里玩。在子城的聊天室里,我经常换名,有一天,我挂上了:“请别这样爱我”的网名,点击的人居然很多,没想到子城男人也是其中一个。   子城男人悄悄地对请别这样爱我说:你能告诉我,要怎样爱你才对?   请别这样爱我悄悄地对子城男人说:喂,我们很有缘呀。   子城男人悄悄地对请别这样爱我说:你是   请别这样爱我悄悄地对子城男人说:你想我是谁呢,我是请别这样爱我呀   子城男人悄悄地对请别这样爱我说:哈哈,也是,想我怎么爱你呢   请别这样爱我悄悄地对子城男人说:你认为怎么爱才适合呢   子城男人悄悄地对请别这样爱我说:见面   请别这样爱我悄悄地对子城男人说:真的想见?   子城男人悄悄地对请别这样爱我说:是。我在寻梦茶吧第二十台等你,不见不散。   请别这样爱我悄悄地对子城男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子城男悄悄地对请别这样爱我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见面就会相识。   我真的跑到寻梦茶吧去了。出门的时候,李力瞟了我一眼,但是李力没有问我去哪。我和李力现在已经习惯了彼此沉默地相对。我是第一次见网友,这份心情有些激动,有点刺激。   在子城,八年来,我从来没有和除李力以外的第二个男人单独在一块呆过,这会儿独自去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时,那种感觉有点象出笼的鸟儿。我是第一次到寻梦茶吧。进寻梦茶吧时,我多了一份怯意。寻梦茶吧装点着每个寻梦者的梦,进门的台阶是木制的,踏在木梯上,多少给了我一切亲切感,人和木是最亲密的,“居家装饰铺木地板比铺其他的东西要好。”我想起了一位装饰师的话,在这个时刻,我真正地体会到了木制阶梯的亲密感。   一位服务小姐走过来问我:“小姐,您找人吧。”   看来到寻梦茶吧里的人没有独个的女性。“是的,第二十台在哪?”我不敢确定地问。要是子城男人寻我开心,把我骗到这儿来的话,我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高级的娱乐场面。毕竟我从未独身地去过子城的任何娱乐场所。   服务小姐带着我,穿过一条窄窄的过道,过道两边是精心设计的土墙,土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让人有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感觉。土墙尽头有一大块石壁,石壁上流着清澈的泉水,下面是一个小水池,水池里满是鹅卵石,在五彩宾纷的灯光中,闪烁着某种神密,同时也带着一种温情的诱惑。   我总想明白了“外面的世界真精彩”这句话的本质内涵。   子城男人果然在寻梦茶吧第二十台。我径直走了过去,子城男人站起来,很礼貌地帮我拉开了椅子。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子城男人坐下来后问我。“那你还在这儿等什么呢?”我有些调皮地问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碰碰运气。”子城男人有点幽默。   “你知道我是谁呀?”我问子城男人。   “知道呀,你是请别这样爱我呀。”   “错,这是我今天才用的网名,我是吸毒女人。”   “真的?看来我们太有缘。上次不辞而别,对不起。”子城男人主动为上次在公共聊天室的事向我道歉。   “别,应该感谢你。”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子城男人不解地问我。我本想告诉子城男人,因为他的不辞而别,让我认识了一位北京的作家,也让我无限地向往北京。但是话到嘴边,我忍住了,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提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肯定是自寻不愉快。   “没什么。”   “肯定是老公回来了,是不是?”子城男人自作聪明地说。“我老婆突然回家了,我来不及向你打声招呼,就急匆匆地关了电脑。”   “她不让你聊天吗?”   “你老公让你聊天吗?”子城男人反问我。是啊。李力如果不是和我处于冷战之中,他会让我泡网吗?他会让我独自出家门吗?   “你长得很漂亮。”子城男人改换了话题,“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想象中的我是怎样的?”我问子城男人。   “丑女才泡网。”   “是吗?”我笑了起来。   “你准备怎么接受我的爱?”子城男人火辣辣地盯着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网上尽管什么话都可以说,可那不需要嘴说,而是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比起嘴而言,什么话都会很容易从键盘之中发射进出去,可是真正面对人时,我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特别是有关爱之类的话。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赶紧低头喝我要的一份“情人眼泪”的果汁。果汁是暗红色的,杯底是淡绿色泛着白点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些什么,杯上面有一把很精致的小伞,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情人眼泪”要配带一把小伞呢。我问子城男人的时候,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呀,脑袋瓜子小小的,想的倒不少。”   我没有说话,低头尝了一口果汁,没尝出什么滋味来,我还在想,这杯果汁干嘛要叫“情人眼泪”。子城男人见我不愿意回答他的话,便讲起了他的网恋。他说他以前和河北的一个女孩网恋过一段时间,哪个女孩居然给他打了整整一晚上的电话,他说如果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不大相信还会有这样痴情的女子。那个女人将他的激情全部调动起来,为了她,他经常躲在被子里和她发短讯,毕竟他是有老婆的人。他说哪种日子倒是很刺激的,只是那个女孩却不肯来子城,也不让他去河北找她。他说这种爱情太虚幻,时间一长就没有意义,还不如在子城找一个网友,看得见,摸得着。说完这些话,子城男人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我喜欢你。”   “不能。”我不敢看子城男人,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手却被子城男人握得更紧。就在这个时候,李力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李力伸手给了子城男人一拳,子城男人落慌而逃。   李力指着我骂:“操奶的,你怎么这样不要脸。”李力扇了我一记耳光。“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哪点对不起你?”   “你不要管我。”我捂着被李力打过的脸,象个泼妇般地狂叫着了。   李力是第一次说脏话,也是第一次动手打我,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李力宠坏的我,无法忍受李力对我突如其来的暴力,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象饿狼一般地嚎头大叫,想对李力解释的话语也变得毫无理智和意义。   “你是我的老婆,是我的女人,我凭什么不能管?”   “操奶的,你有这种资格吗?”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文人应有的文雅形象。   “你”李力气得满脸通红。“真是一只狐狸精。”   “李力,你他妈的,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听着,我不管是狐狸精还是其他的什么,都会比你清高。而且,我讨厌男人动手打人,特别象你这种男人,你的一切都是肮脏的,包括你这只打我的手。李力,我们之间完了,彻底完了,我们离婚吧。”我想都没有想,脱口说出了离婚这个词,好象离婚两个字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一场闹剧。   “胡丽,我真心真意地爱了你八年,八年的感情,你居然这样任意贱踏,算我瞎了眼,爱错了你。好,很好,很好,离,我们离婚,现在就离,马上就离。”李力气得语无论次,说完这些,他跑出了寻梦茶吧。   我带着一颗麻木的心回到了家里。走进客厅时,我一下子傻了眼。客厅满屋都是玻璃的碎片,家里一片狼籍。李力把我们结婚时的所有照片从墙上取了下来,摔成粉碎。站在玻璃碎片之中,我似乎听到了心被划破的声音,象晴天辟雷一般,震得我无语可言。我的心悲哀到了极点,疼痛的失语让我在婚姻之中一片惨败。   “李力呀,我们八年的感情就象这满屋的碎片一样,惨不忍睹。”我很想心平气和地对李力讲这句话,可是在那一刻,我突然看到了桌子上摆着一张离婚协议书,而且李力一见我,就凶狠地冲我大吼:“你还有脸回这个家吗?”   我很陌生地盯着李力看了一眼,李力满眼满脸都写着一种让我无法承受的不屑,象当年陈平骂我“你怎么这样下贱”一样,在那一刻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似乎看到了大块大块的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凝固在这段幸福的婚姻之中。   我拿起笔,看也没看,毅然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胡丽”两个字尽管笔画那么简单,那么熟悉,可是我落笔下去之时,却极为沉重,写下这两个字,就意味着我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婚姻。   李力一直坐着抽烟,从我进家门到签字,到清理自己的用品,李力都没有再看我一眼。心寒的感觉象把刀子扎在满是幻想的梦里时,我已经没有痛的感觉。   当我走出这个生活了八年的家时,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曾经那么熟悉的家呀,一瞬间变得如此地陌生,泪,在不经意间夺眶而出。就在我回头的一刹那间,我看到了李力那双被我伤害后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和痛心,但是李力没有站起来拉我,也没有叫我,任由我象只飘荡的风筝一样脱离了他的视线之内。   走出家门以后,我茫然地在子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离开家以后,我才知道,偌大的子城居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我背着包,独自去了情人桥。在淡淡的月光下,湖水闪着幽幽的光,象极了此刻我悲伤的心。我很久没有来这里,陈平死后,我一度心灰意冷,失去了一切观赏美景的心境。桥对面的湖中心有个茶吧,我从来没有去过,尽管每次从这座桥走过的时候,我就想去湖中心的茶吧坐坐,可是我不敢对李力提这样的要求,就算提了,李力也断然不会同意我出入娱乐场所。   夜间茶吧周围布满了闪烁的灯光,象无数颗镶在心里的欲望,一点点在膨胀,放大,直到爆发。我用脚开始一步一步地小心丈量情人桥的同时,情人桥也在一点一点地包容我。在这样的夜晚,我竟然是那么羡慕那对为情勇敢跳下这个湖的男女。   情人桥的名字来缘于那对为情而死的情人。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湖边住着靠打鱼为生的母子俩,母子俩相依为命,风雨同舟地过着平淡却温馨的生活。可是有一天,一位富家小姐在这桥边游玩时,遇上了相依为命的母子俩,富家小姐疯狂地爱上了打鱼的男孩,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富家小姐的父母执意阻隔这对年轻男女的爱情。在百般无奈之中,富家小姐和打鱼的男孩相约在这座桥上,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湖水之中。从此这湖里盛开的莲花鲜艳得让人嫉妒,这湖被人称作莲花湖,这桥就是情人桥,这个故事也一代一代地在子城流传着,这是爱情的象征,挚爱的有形注解。   刚来子城时,我特别喜欢这个湖,后来听说这个故事后,我便爱上了这座桥,象爱自己的情人一样。没事我就喜欢拉着李力一起用脚一步一步地丈量这座桥,寻找当年那对男女纯真的爱情。可是我丈量了这么多年,仍然丈量不出自己想象中的那份爱情。   夜,一点一点地加深。湖中心的灯光开始热闹起来,五彩六色的灯光,把月光的纯洁宁静挤压得所剩无已。我坐在情人桥的桥墩下面,注视波光粼粼的湖水,那对男女的幻影开始袭击我,爱是什么?直叫人生死相许也。我坐着,头脑里却一片空白。月光,灯光交织在一起,把那对男女的挚爱瓦解得支离破碎。泪在不知觉中一滴一滴地悄然而下。   我要的爱在哪儿?作为女人的家又在哪儿?在这一刻,关于孤儿的那份凄凉塞满了整颗绝望的心。   我坐着,没动。   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仿佛是一个世纪一般。一位好心的老人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姑娘,太晚了,回家去吧。活着是快乐的,别想不开。”   老人以为我想跳湖。我回头看了老人一眼,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仍然坐着没动。   “走吧,姑娘。”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不知道该怎么让老人相信我根本没有跳湖的意识。坐着仍然没有动。老人伸手想拉我。就在这个时候,丁燕来了。   “胡丽,你想干什么?”丁燕大声地执问我。看来丁燕象这位老人一样误解了我。在老人和丁燕的劝说下,我跟着丁燕去了她的宿舍。   “胡丽,怎么啦?”一到丁燕宿舍,丁燕就迫不及待地问我。   “我离婚了。”我把背包放下,一屁股坐在丁燕的床上。   “什么?”丁燕不敢相信地问我。“李力对你那么好,不可能再会有第二个男人象李力一样爱你。”丁燕极力劝我。   “丁燕,你没有结婚,不明白婚姻的锁碎。我一直感觉活得很累,可是我却没有理由离婚,我婆婆,李力,还有李熳,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们,尽管我一直生活在累和不安分的因素里,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们,没有,丁燕,我真的没有呀。”我象个无助的婴儿一样哭得那么彻底。   “胡丽,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些。”丁燕拍着我的肩安慰我。   “丁燕,自从我父亲去世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象个孤儿,我那么内疚于他,我欠他的太多,这辈子我欠婆婆的也多,丁燕,这些人情是一道债,我永远还不完的债,我累了,真的好累。离婚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如果李力没有做那件见不得人的事的话,我会一辈子在这份人情债中奔波,可是现在我不欠李力的,我想,这是天意,是命。我和李力的缘份到此为止,我明天就离开子城。丁燕,我对不起我婆婆,我走后,你一定要告诉我婆婆,我对不起她,如果有来生,我再报答她的情。好吗?”   “你决定了?”丁燕问我:“其实你为什么不试着原谅李力一次呢?你知道吗?李力今晚一直跟着你,你在情人桥下坐了很久,是李力告诉我,李力一直等到我来,他才走。这是李力让我转交给你的。”丁燕递给我一个大信封。我接过信封才发现里面装的是钱。那一刻我呆呆地捧着这些钱,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丽,李力其实最爱的人是你呀。”丁燕极力想挽救我和李力的婚姻。   “丁燕,两个月了,我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我应该原谅李力,可是我却找不到和李力做爱的任何兴趣。丁燕,等你结婚以后,你就明白。夫妻如果连做爱都不想了,还能想什么!”   “你们八年的感情就这样说断就断了吗?可惜呀。”丁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人是复杂的高级动物,如果李力真的珍惜我们八年的感觉,就不应该这样伤害我。他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男人嫖娼,最讨厌男人动手打人,可是他却偏偏这两样都做了,你让我怎么原谅他。”   “他打了你?”丁燕惊奇地望着我。“是的。我跟一个网友在寻梦茶吧里聊天时被李力看到了。他跟踪了我,他也误解了我。”   “你们在做什么?”   “那个男人抓着我,说他喜欢我。”   “胡丽,上网的男人都很无聊,早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地见网友,你呀,不上当不知道网络的危险。”   “其实我真的是好奇,再说李力管我太严厉,我只不过是体验一下跟别的男人单独在一块的感觉,真的没有想要背叛李力,可是他,打了那个男人,也打了我。”   “胡丽,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好多说,但是你应该想清楚,你的家在子城,你的一切都在子城,还有你女儿,你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吗?”丁燕很真诚地问我。   “丁燕,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明早六点的火车。”   “你要去哪?”   “北京。”   “你从未离开过李力,你能照顾好自己吗?”丁燕担心地问我。   “人总是要学会独立的,我不可能依赖男人过一辈子,是不是,丁燕。”   “保重。胡丽。北京是一个文化古城,去北京有利于你今后在小说上的发展,我祝贺你成功!”丁燕伸手同我握了握。   “谢谢你。丁燕。你是我在子城里惟一的朋友。谢谢你。”   第二天一早,我打的去了火车站,丁燕要送我,我说什么也不愿意她去,我不想让离别的悲伤弄得泪水涟涟。可是当我一个人踏进火车站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望即将远离的子城,泪还是没有任何道理地流了下来。子城,我那么仇恨的子城,在我真正地离开她时,我却是那么地割舍不下。   “子城,别了,我的爱,我的梦,我的恨。别了,子城。”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正文 第七章 体验激情   爱情的神秘在灵魂里成长,但是身体才是爱情的书本。爱情是灵魂和肉体无可名状的一种混合物,在它们之间,一系列从最直接的性欲到崇敬从温柔到色欲的情感和感情像扇子一样展开。   尽管是冬天,火车里由于暖气的开放,车厢里很热,躁热让我坐立难安,我跑到厕所里脱掉了一部分衣服,当我再次回到坐位上时,我的心境才逐渐安静下来。   我买的票是硬座,反正到北京也不过只是一晚上的时间,再说出门在外,我必须节约才行,我已经失去了李力的保护,事事得自己去处理。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大男孩,看样子在上大学。像极了韩国电视剧中的一个男主角,我忘了这部电视剧的名字,可是我很喜欢这个男主角,因为他的清秀,让我每晚坚守在电视机边。   我看电视剧首先看的就是演员,演员不符合我的欣赏标准,我就不会看,也许每个人都有欣赏美的本能吧。   这晚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孩就成了我欣赏的对象,我总是盯着他,那张过于年轻清秀的脸,让我越看越爱,当然我是不会主动和他说话的。   夜深了,车厢里这样那样的谈话终于停了下来,男孩扒在桌子上睡觉。我也靠在椅子背上休息。我的腿无意间碰着男孩的腿,男孩没有回避,我呢也不想回避,反正漫漫长夜,总是无聊。这么一想,我故意将大腿贴着男孩的大腿,我闭着眼睛,其实我根本没有睡意。   腿,堆满了女人的各种诱惑。这一刻无聊的我,竟然刻意地引诱男孩。我紧紧地贴着他,他也没有睡着,尽管他扒在桌上没有动,可是他的手却有意无意地放在我的大腿上,我没有动,假装睡觉。男孩的手慢慢地在我的大腿上来来回回地抚摸,陌生的刺激在无聊的夜里滋生成无数道麻酥的韵律,我没有动,任由这种韵律在身体内扩展,当这种韵律滋生成某种欲望在体内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滚动时,我竟然一下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尽管我们素味平生,可是男孩那种轻柔抚摸下的感觉,是我二十多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的。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引诱男孩,他还是一个学生呀。可是我却任由男孩的手在大腿上来回游动。甚至故意让自己的大腿夹在他的两腿之间。我想看看这个清秀的男孩最终要干什么。   夜在我们两个各怀鬼胎中慢慢地溜走。太阳经受黎明前那阵分娩的疼痛后,喜悦地任意抛酒她的光辉。我盯着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的太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子城一直是连绵的细雨,我已经有十多天没有看见太阳。猛然再见蔚蓝的天空一轮红日时,心就象这明净的天空一般,豁然开朗。   车厢随着太阳的升起,开始了白天的躁动,各种各样的声音再一次在车厢里回荡,男孩似乎从他的美梦里惊醒,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若无其事地盯着窗外的景色看,好象我和他在晚上的一切举动都没有发生过。   我盯了男孩一眼,企图寻找昨天留在身上的那丝麻酥感。可是男孩那冷漠的距离让我不知所措。男孩的脸仍然一样清秀,眼睛仍然一样动人,只是我不太明白,他居然比我还能装。   现在的男孩到底在想什么?我很想问他,可是他根本不愿意和我说话,他一直盯着别处看,就是不让我和他的视线相碰。   我站起来去洗手间,梳洗自己。我的心除了昨晚的无聊以外毕竟留在马驳身上。是马驳让我这样义无反顾地踏上去北京的路,也是马驳给了寻找自己爱情的勇气。尽管我并没有见过马驳,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我回到座位上,男孩在和别人说话,他不是汉族人,他是朝鲜族,所以长得象韩国人,他是去子城玩的,他在北京上大学。男孩的声音有些沙哑,很像唱歌的阿杜,我很想问男孩在北京哪所大学里,可是男孩最终还是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火车终于到了北京西站,男孩站起来离开了他的座位,我也跟着男孩站了起来,可是一直到下车,男孩都没有看我一眼,走在男孩身后,一种很深悲哀笼罩着我,陌生的北京就象这个男孩一样,尽管有如此繁华的外表,可她不属于我。在下火车的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种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那么忧郁地压着我,直到我在西站大门口见到来接我的马驳,这种忧郁才慢慢好起来。   女人的直觉是很灵敏的。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马驳。可是在西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却一眼认出了马驳,令我奇怪的是,马驳真的长得有点象陈平,而且与我梦中的那个男人那么相似。见到马驳的那一刻,我甚至对自己敏感的神经产生了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从火车上下来,面对我曾经朝思梦想的北京城时,我却有一种从来没有的自卑感,也许是火车上那个清秀的男孩不经意间给我的刺伤,也许缘于我来自于农村人的那份胆怯。   北京的冬天比子城的冬天显得要冷许多。见到马驳的那一刻,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份冲动,没有冲上去拥抱他,而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也许南方的我还不适应北方的冷寒。我走到马驳身边,叫他时他才发觉我。   马驳奇怪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叫马驳?你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我轻轻地说。我不想告诉马驳,我曾经在梦中无数次和他拥抱,亲吻,甚至做爱。   “你是”马驳一脸的茫然。看马驳象个大男孩般的样子,我忍不住蹲在地上大笑起来。马驳很快明白了我是谁,他接过我的背包背在身上,伸手在我的肩上拍了拍,“调皮鬼。”马驳一边说这话,一边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我和他一起坐进了出租车,令我想不到的是,马驳没有和我坐在一块,而是直接坐在了司机的身边,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后座上。我有些失望,想象中的一切不应该是这样。可是这里是北京,除了听马驳的,我已经没有任何主张。马驳告诉司机一个酒店后,转过身来问我:“你打算住多久?”   马驳以为我是来北京玩的。我没有在马驳在面前提我离婚的事。   “我不知道。我想到鲁迅文学院读一段时间的书。”我回答马驳。   “你想读书?”马驳惊奇地问我。   “写作是个人的体验,老师是不能教你创作的。单位以前要送我去鲁院学习,我没有去,我不想自己的思绪被别人绕乱。”马驳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望着马驳,望着那张成熟而且很有男人特色的脸,对他的一翻话竟然充满崇拜,北京的人到底和子城的人不一样,就是一样。我想。   酒店很快到了,马驳礼节性地想掏钱帮我交住宿的压金,我没有让他交,是我住酒店,不是他。马驳也没有过多地拉扯,把我的身份寄给了服务员。我们很快拿到了酒店房间的钥匙。一进房间,马驳迅速地抱住了我,他的神态和在外面的那个马驳判若两人。我没有想到马驳会这么急,没有任何过渡的阶段,径直把我抱到了床上,马驳一边解我的衣服,一边对我说:“我的“小弟弟”很大。”   我半天没有明白马驳在说什么,直到马驳脱掉身上的衣服,指着那个位子让我看时,我才明白,马驳急于表达的是什么内容。我没有拒绝马驳,可是我也没有多大的热情,梦中月光下的马驳,好象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无比柔情的马驳,那个吻得我海枯石烂的马驳,好象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马驳把我平放在床上,不算胖的身子压了下去,他还在问我:“我的“小弟弟”很棒吧。”我顺着马驳指的方向,用眼睛扫了一眼所谓的小弟弟,那个马驳引以为傲的“小弟弟”,一种索然寡味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我曾经无数次问马驳的年龄,可是马驳就是不愿意告诉我。有一次,马驳对我讲述他的梦,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拿着一把刀,在他身后追着他问,他到底多大,他被我吓醒了,那个晚上,他再也没有睡着。   收到马驳邮件的时候,我很内疚,为自己的追问一种没有意义的年龄而内疚。我向马驳解释,我之所以追问年龄的原因。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人,我一直觉得年龄与成熟是成比例的,比我小的男人知道的东西我一样知道,唯有比我大的男人才能比我成熟,让我依赖甚至信服。   马驳当初在邮件中给我讲了一件事,说他有一个网友,在上海上大学,他有次出差到上海时,见过那个小女孩,小女孩说他不到三十岁,他说他肯定比我大,但是他喜欢年轻,那种和年轻人一起的感觉特别好,这也是他经常出入年轻人爱玩的公共聊天室的原因。   我没有回答马驳的话,马驳的“小弟弟”真实地记载了马驳的年龄。尽管除了李力,我从来没有如此直接地见过第二个男人的“小弟弟”,但是那一眼却真的让我一下子明白,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这种发现,让我多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冷静和辛酸。尽管我已不再是个天真的少女,可是对于男人我仍然那么陌生,离开了李力的怀抱,外边的世界真的就那么精彩吗?   我想到了李力,在远离子城的北京城里,在这个我倾注爱情的陌生男人身下,我想象的人却是李力。   人是很复杂而又矛盾的。   在李力身边,我渴望的只有逃离,可是真的离开李力以后,我在同别的男人做爱时,心里装的却是他。就在马驳进入我的身体里时,酒店里的服务员推门而入,我和马驳在床上纠缠的一幕全部被服务员撞了一个正着,马驳一下子从我身上翻了下来,迅速地把内裤往身上套,然后指着服务员吼叫:“出去,出去呀。”   服务员退出了房间,马驳赶忙爬起来去关门,马驳穿的内裤是那种很小的三角内裤,而且是花色的,和女人穿的差不多,我新奇地盯着马驳的内裤,我不明白,马驳的内裤怎么会是这样的?我甚至怀疑马驳将老婆的内裤错穿在自己身上了。就在我好奇的时候,马驳在关门的慌乱中,内裤一下子滑落到他的皮鞋里,那样子特别滑稽,我神经质般地扒在床上大笑,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相见居然是这个样子。   “俗,俗不可耐。”我头脑里想到的只有这个词。马驳带给我的感觉还不如在火车的那个男孩。那一刻我居然这么想。马驳再一次回到了床上,他一边重新拥抱我,一边说:“吓死我了。”   “你怕?”我问了一句。   “你不怕吗?”   “不怕。这里不是子城,再说我现在是自由人,我和自己爱的人在一块,我怕什么!”   “小丽,你不知道。我的家在北京,我老婆管我很严厉,我和你不一样。”这是马驳第一次向我提起他的家庭,实际得让人没有一丝美感,与我想象中的爱情背道而驰。这里没有月光,没有柔情,也没有甜甜的亲吻,只有赤裸裸的肉体和肉体的交织,难道现代人所谓的快节奏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那一刻我无所适从。   “只要曾经拥有过,又何必在乎天长地久?”这似乎是流行的爱情观,也是我自欺欺人的某种自嘲方式。   来北京的时候,我当然知道马驳肯定有家,当然知道马驳肯定不可能娶我为妻,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追随马驳而来,而且在相见的第一天,在马驳赤裸裸的肉体中,我居然没有退缩,只是马驳的滑稽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辛酸和失望。   我和马驳第一次相见的激情被服务员绕乱了。那天,我们没有做爱。不是马驳不想,而是他着实吓坏了,他引以为傲的“小弟弟”再也不听使唤,其实我也根本不想和马驳做爱,我想象中的爱情好象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做爱中,我渴望找到梦中的那个马驳,渴望两个人在激情中缠绵,而不是第一次相见中的这个样子。再说我习惯了看李力穿着大内裤的样子,习惯李力抱着我做爱的一切动作,这些不是马驳一下子能够改变得了。   爱情其实有时候也是一种习惯。   我在离开李力以后,一直在想他,想他的许许多多让我感动的地方,甚至想他做爱时的憨厚样子,这也是我一下子接受不了马驳的原因,人在想象中可以无比完美,可是实际中却不得不大打折扣。   马驳是我对爱情的精心设计,我设计越完美,对马驳的失望就越惨重。飞得越高,摔得越重,小时候老师经常这样批评骄傲自负的同学,现在我却一天天地体验到了这种飞得越高,摔得越重的心境。   马驳的最终目的是占有我。没有达到目的之前,马驳是不会罢手的,况且是我千里迢迢心甘情愿地将自己送入虎口。   马驳带我去吃饭时,我闹了一个大笑话。这是一家饺子馆。马驳带我走了进去,当我们坐下来后,服务小姐走过来问我们要些什么。我却问服务小姐有没有米饭,服务小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嘲刺地反问我:“你不认识字吗?真老土。”   马驳拉起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服务小姐说了声:“对不起。”   我跟在马驳身后,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真的好象红楼梦里的刘佬佬进大观园一样,不同的是,我心中除了尴尬还是尴尬,找不到我想象中的那份对首都无比期盼的神圣感。   走在马驳身后,我说不出内心有什么滋味,想象中的一切不应该是这样。好在,马驳没有象那个服务小姐一样,反而自责地对我说:“小丽,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想到,你是南方人,不喜欢吃饺子。”   “马驳,我,我是不是土得象个村姑呀?”我问这话时,脸还在发烧。   “小丽,别这样想。有我呢。”马驳拍了拍我的肩头。马驳的话让我改变了我对他的那丝不好的印象。我又开始象在梦中一样,依赖着马驳。何况这是北京,在我眼中神圣无比的大都市,生长在北京的马驳,对于我而言,无形中成了这座大都市的代表,他的一言一行无不让我新奇,包括模仿,特别是他特有的京调,在我的耳膜里变成了一种优美耐听的歌。   我喜欢听马驳说话,哪怕他的话毫无意义。我在意的是他那种好听的京调,而不是他说话的内容。我自己都弄不明白,对北京,对北京的声音竟然有这么强烈的喜好。甚至在后来,我在一家小吃店吃早点时,店主和一个吃早点的人为了一件小事而吵了起来,那个吃早点的客人指着店主骂:“孙子,你当心点,爷,立马带人来。”当时我一直在边听他们吵架,一直到那位客人离开小吃店,那时我觉得北京人就连吵架也极有风度,包括他们京调中的那种韵律,就算是骂人,也让人听着舒坦。   马驳把我带到了一家有米饭的馆子。他点了一道水煮鱼,还有狮子头,青炒百合,除了水煮鱼以外,其他两道菜我从未听说过。他说,狮子头是北京的名菜,百合是迎接远方来的贵客。马驳恢复了在网上的那种幽默,再加上他的声音,我的感觉被马驳的一切又一次提升到了崇拜的高度。我抱着仰视的目光,小心而又热烈地注视马驳,我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我乐意听,哪怕马驳就这样说一天一夜,我想我也会是一个极棒的听众。   “丽儿,”马驳居然改换了称呼。“我叫你丽儿,好吗?”马驳一边问我,一边抚摸我的大腿。“丽儿,我长得很帅气吧。”马驳自豪地盯着我问。   “是的。在你面前我必须仰视。”我由衷地说。   “小东西,你倒是挺会哄人的。”马驳拍了拍我的脸蛋。就在这时菜上来了。马驳一个劲地将菜往我碗里夹,“丽儿,多吃点。”   “丽儿,这是狮子头,纯素肉做的。”   “这是百合,尝尝。”   马驳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我的确饿了,在火车上我没有吃东西。面对马驳精心为我点的菜,除了感动以外,就是大吃。我没有再看马驳,低头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些饭菜。我象一个饿了很久的逃犯,一下子吃了两碗饭,在我抬头看马驳时,马驳正盯着我。“丽儿,你吃饭的样子,真好玩。”   “又取笑我。”我故意嘟起了嘴。   “没有。我喜欢你这个样子。纯朴。”马驳望着我由衷说。“丽儿,真的,有时候我好羡慕你们。”   “为什么?”我不解地望着马驳。   “年轻呀。因为年轻,有权利放弃某种生活,更有权利寻求新的生活。哪象我,死守着一段毫无价值的婚姻,还得强颜欢笑地应付许多人和许多事。”马驳说这些话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马驳的话激起了我母性中那股特有的同情。我紧紧地握着马驳的手,真诚地说:“马驳,我爱你。”这一刻,我是真心的,尽管马驳在酒店的床上给我留下的印象是那么滑稽,可是这一刻我却真的很想深情地吻他,真的很想钻进他宽阔的怀里,尽情地和他一起编织属于我们的爱情,真的渴望这段爱情能够天荒地老。   回酒店后,马驳开始向我讲述他失败的婚姻。他的老婆是他父亲战友的女儿。他们的结合是父母们一厢情愿的结果。老婆管他很严,《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部电视就和他的生活差不多,只是男女角色戏互换一下就行。马驳一边说他的婚姻,一边伸手在我的身上到处抚摸。我被马驳弄得激情四溢,我抱着马驳,发疯一般地吻他,我没有想到马驳的生活和我的生活差不多。看《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时,我的感触很多,没想到马驳的生活居然和远在南方的我如此相似。共同的经历,相同的苦衷,把我和马驳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在这样的时刻,除了做爱,没有其他的行为能够尽情地表达出我的全部爱恋。   “马驳,马驳”我一边深情地吻他,一边激动地叫着他的名字。   “丽儿,丽儿,我的好丽儿”马驳在我的耳边激情地呼唤我。我跌进了马驳为我制造的全部激情之中。我抱住马驳,缠绵地和他交织在一起,我的眼里,我的心里只有这个让我不顾一切踏进北京的男人,我疯狂般地在马驳身上一点一点地亲吻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疤痕都让我无比颤栗,在马驳身上,我释放着我对爱情的全部内涵,真情真意地和他做爱。   我从来没有这样疯狂过,在我的理解中,做爱的主动权操纵在男人手中,淫荡这个词,对应的对象不应该是女人。可是在马驳身边,我推翻了从前的一切所谓的理论。我把女人野性中的淫荡发挥到了极致,和马驳一次又一次地把性爱推到了最高潮,马驳被我挑逗得兴奋异常,他在床上不停地快活地叫“丽儿,我的好丽儿,你好邪气,来,再来一次。”   马驳在我的身上把他的全部欲望尽情地发挥。我们反复地做爱,直到欲望全部退尽。   我们做累了,我象只温柔的小猫一样枕在马驳的手臂里,双手不停地在马驳的脸上抚摸,我喜欢这种疯狂过后的温馨感。我以为马驳会让我这样一直温馨地呆在他的怀里,可是让我失望的是马驳没有留下来陪我,而是在满足以后,穿好衣服离开了我。马驳给我的理由是他得工作,而且晚上他约了朋友谈出版长篇小说的事,他不能留下来陪我。   “丽儿,好好睡一觉,我办完事后再来看你。”   马驳走了,房间就剩下我一个人,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好好睡一觉,可是我和马驳激情交织的画面一幕又一幕地在我眼前不停地跳跃,让我不敢相信,那个野性淫荡的女人居然是我自己。从见马驳到现在,我一直处在混浊的状态之中,马驳在我身边时,我感觉自己在幸福的顶峰,可是马驳走了以后,我又感觉自己跌进了无底的黑暗深渊里。我倒在床上,捂着被子,想让自己进入梦乡,可是我大脑里残存的兴奋细胞挠得我没法入睡。我索性穿好衣服,离开了酒店,我想独个看看北京城。   我沿着同一方向茫然地往前走,我不知道前方会是什么样子的。在这个偌大无比的陌生都市里,我毫无方向感,尽管我沿的是同一方向,可是走着走着,我就迷了路,天黑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回酒店的路,我甚至不知道酒店的名字,我太依赖马驳,想也没有想过要记酒店的名字。我打马驳的手机,可是马驳的手机却关机了。我马上意识到,马驳在骗我,他晚上根本没有约什么朋友,而且他晚上就呆在家里。要不,他不会关机的。   我急得要哭,每一隔一分钟,我就拨马驳的手机,在那一刻我那么希望奇迹出现,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手机仍然关着。在万般无奈下,我拨通了马驳单位里的电话,好在他们单位晚上有人值班,我骗那个值班的人说我是马驳的表妹,想要他家的电话,值班人没有怀疑我的话,把马驳家里的电话给了我。我拔通马驳家里的电话时,一直默默地想,但愿是马驳接电话。可是接电话的偏偏不是马驳,完了,电话通的那一刻,我拿着电话,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你找谁?怎么不说话?”一个女人好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重复着。   我迅速挂了电话。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马驳的老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位我已经伤害过的女人说什么。   我继续往前走,五彩缤纷的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那么瘦长,盯着瘦长的影子,我突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害怕,孤独,还有马驳给我的欺骗全部涌了上来,我越哭越伤心。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我仍然找不到回酒店的路,我再次拨通了马驳家里的电话,我祈祷接电话的是马驳,可是接电话仍然是马驳的老婆。   “请问你找谁?”马驳的老婆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我,马驳在家吗?”我终于完整地问出了这句话。   “你是谁?找他有事吗?”女人不紧不慢地问我。   “我,我是他的一个读者,想问他小说中的女主角现在在哪儿。”情急中,我编造谎言的天赋又一次被我发挥得淋漓尽致。   “马驳,电话。”女人叫马驳接电话的声音,马驳走动的声音全部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请问你是谁?”马驳很礼貌地问了一句。   “马驳,我,我迷了路。”听到马驳的声音时,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打的回酒店呀。”马驳的语调很不好。   “我忘了酒店的名字。”   “你怎么这么笨呀,”马驳在电话里压低了话调,可是却凶巴巴地说了我一句。   马驳说了酒店的名字以后,警告我,不要再打他家的电话。说完,不容我说话,就挂了电话。   我从酒店出门的时候身上只带了十元钱。打的的时候,我向司机说了要去的酒店名。然后问司机:“这儿离酒店远吗?”   “很远。”司机想也没有想就说。   “我身上只有十元钱,能到酒店吗?”我小声地问司机,我没想到第一天来北京的一切居然全是尴尬。这一刻我又有一种想哭的欲望。   “小姐,别骗人啦。出门在外的人,哪有只带10元钱的?”司机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真的。我的背包留在酒店里。”我说这话时,语调里充满了哭泣。   “别,别哭。我最怕女人哭。有一次,我带了一个女人,把她送到她要去的地方后,她居然告诉我说,没带钱。还挑逗我,要陪我尽情地耍耍。”司机说这话时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迅速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五光十色的夜景之中。酒店很快就到了。司机友好地对我说:“小姐,你还算诚实的,一上车就告诉我你没多少钱,比那些女人强多了。”司机一边说一边停了车,我用眼睛扫了一眼记程表,并没有超过10元钱,看来我迷路的地方离酒店并不太远,“操奶的,这鬼司机!”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跑也似的从车上逃了下来。   北京呀,这就是我朝思梦想的北京。我说不出从车上下来后自己对北京是什么样的感觉。   回酒店后,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可是我毫无睡意。躺了一会儿,我感觉肚子有些饿,我才记起来还没吃晚饭。我起床穿好衣服,下楼买了一碗方便面,将面泡好后,泪象雨点一样抽打着我,疼痛的感觉从内到外一点一点地扩散,我强迫自己吃方便面,强迫自己不去想家,可是吃到嘴里的面条没有一点味道,吃了两口,我实在吃下去,我掏出手机,拨了子城的区号,可是曾经熟悉的那个电话号码却怎么也拨不下去。   坐在陌生的床头,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机重新放在了枕头下边。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酒店对面的住户楼里时钟敲了一下。我猜想这是凌晨一点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很少在凌晨1点钟醒。我是被对门夜归的男人使劲敲门声惊醒的。夜对于一个需要睡眠的人来说,是短暂的。而凌晨1点钟醒来的我,却觉得夜是那么漫长而又恐怖。   在我的想象中,凌晨1点钟应该是寂静无声的。我醒来才发觉夜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安静。对门夜归的男人敲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敲得令人心悸。酒店楼前一家的猫,叫声象断奶的婴儿,透露出人所无法想象般的无奈感。楼上起夜的脚步声,穿透着并不太厚的墙壁,真切得象在自己住的房子里走动一般。   ?夜的不宁静影响了我,我毫无睡意,对夜充满了理性中的恐惧感。躺在陌生的旅馆里,恐惧夹杂着失望让我又怕又累,我不敢入睡,从小到大我从未一个人睡过。   母亲逝世后,陪伴我的几个小姐妹总是取笑我胆子太小,我不明白我怕什么,可是当黑暗向我袭来时,我不由自主地颤抖,我翻身下床,将暖瓶放在门口,我想有人进来,暖瓶的响动会让我警剔。   当我再次回到床上时,我仍然没法入睡。我跌进一片黑漆的世界里,任恐惧肆无忌旦地占有我的灵魂,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更想念李力,我想躲在他的怀抱里尽情地哭,我想告诉他,离开他我真的寸步难行。   泪,在陌生的酒店里酸然而下。近在咫尺的马驳,远在熟悉子城的李力濒繁交替地在我的大脑里闪现。营造了八年的婚姻在马驳所谓的爱情里一败涂地,我竟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坚守什么。马驳,李力还有死去的陈平,谁才是我心中最该让我保留的记忆?   离开了子城,一切让我感到那么茫然。 正文 第八章 爱情被谁捡走   爱情像人类所有伟大发明一样有利有弊:它是至高幸福也是至高不幸。爱情是鲜血之花,是温和的烧烙和令人愉悦的伤痕。   我在迷蒙中迎来了在北京城的第一天。   马驳没有来看我,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一个。他象《聊斋》里的女鬼,在太阳出来时隐没得毫无音讯。   我躺在床上没有动,我盯着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的一丝阳光,努力地分辩自己身在何处?   其实我应该知道自己在陌生的北京,应该知道自己曾经在这张陌生的床上和一个感觉熟悉躯体却异样陌生的男人做过爱,应该知道这个男人不爱自己。然而让我悲哀的是,我在爱他,正在用一种陌生的激情爱他。   女人将自己的肉体交给男人以后,对这个男人会无比依赖,包括信任和爱。我其实跟所有的不写作的女人毫无两样,尽管我的骨子里灌满了所谓的反逆,可是当我遭遇爱情时,我仍然象所有的女人一样,渴望这个男人一分一秒地陪着我,哪怕我们呆在一块,除了做那个事以外,一句话也不说。   马驳把我最原始的欲望激励得满地都是,我闭上眼,睁开眼全都是马驳的影子。这个男人占据着我在北京的所有时间和空间。想象中的爱情似乎不应该是这样,我不明白这个让我无比失望的男人竟然会生痛地在我的血液里任意碰撞。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温柔的阳光洒满了酒店的每一寸地土。我坐着,让阳光尽情地抚摸着自己。我很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可是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酒店角落里的那部电话,我仍然在想念马驳。   任何必须没完没了做的事都是一种折磨。象我正坐在酒店里想马驳一样,明知道他不会来,还让自己没完没了去幻想他的爱情。这本身就毫无意义。   我离开了酒店,独自去了向往已久的天安门。很小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的汉字就是首都北京,就是天安门。后来那个偏远的山村装上电以后,我从那台黑白电视机里看到了天安门,那一刻的兴奋和激动永远留在我的心里。长大后,我一直在想我要去北京,我要亲眼看看北京的天安门,那个任红旗永远飘扬的神圣地方。   我走一站问一站,自己也记不清倒了几趟车,等我好不容易到达天安门广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空着肚子,忍着饥饿,放眼天安门城楼时,却找不到儿时的那份心境。老是觉得胃里有一种声音在叫喊,该找个地方吃饭。不管天安门有多神圣,马驳有多可爱,最终还是抵不上吃饭这个重复来重复去的基本动作。   人最终还是离不开生存,离不开一日三餐这个最本能的温饱问题。我带着饥饿离开了天安门,独自回酒店时,一路上都在想,我得找份工作,尽快解决吃饭睡觉这个迫在眉睫的实际问题。   我开始熟悉北京,在报摊上买了好几份关于招工,住宿的报纸。我把报纸摊在床上一张一张寻找适合我的工作,就在这个时候,马驳来了。   “丽儿,想死我了。”马驳进门的第一句话充满了感情色彩,把所谓的爱情演绎得如火如荼。他一边说话,一边顺势抱住了我,在我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的舌头已经滑到了我的嘴里。他在我的嘴里不停地搅动,手熟练而又准确地插到那个敏感的地带。   我开始激情地回报马驳,在马驳温暖的怀抱里,我忘了他曾经给我的一切委屈,忘了自己迫在眉急的问题。再一次和他在床上不停地纠缠,直到我们又一次筋疲力尽。   男人和女人在这事上永远乐此不彼。象马驳,象我,任肉体一次又一次地交锋,可是谁也不明白这种交锋的意义和价值何在?想象自己其实是个十足的道具,寻找什么和得到什么都一无所知。从我记录和马驳的这段谈话中可以看出,其实马驳要的不是爱情,而我寻找的也不是爱情,爱情其实压根就没有在我们身上出现过。   “马驳,我想找份工作。”   “你不打算离开北京吗?”   “我离婚了,我无处藏身。”   “你怎么这么傻?婚姻是人类最好的归宿,婚姻也是对爱情最大的挑衅。傻瓜才会选择离婚。”   “你不是说你不爱你的妻子吗?”   “这和爱情有关吗?我不爱她,只是不想长年如一日地面对一张面孔。爱情不过是新鲜的血液而已,需要,懂吗,男人本能的某种需要。”   “不,婚姻和爱情应该是一致的。”   “傻。人性中最本能的需求是新意。爱和被爱应该不断更换交替,而不是重复再重复。作家其实和流氓没什么两样。”   “你?”我惊诧地盯着马驳。   “别这样看我。我很坦率地告诉你,我不希望你留在北京,也不希望你让我厌倦。其实你寻找的不过是你的作家梦而已,你把这个梦依附在我的身上,你注定会失望。”   “为什么?”“伊拉克在战争。”马驳莫明奇妙的话把我送进了云雾里。   “丫头,安心地在北京好好玩一玩,过两天,我带你去参加一个网友俱乐部,其他的别想得太多。”马驳拍了拍我的头,那神情和语气把我和他一下子隔离了很远,很远。   马驳没有食言。两天后,马驳真的带我去参加他们的网友俱乐部。据说这些网友全部是一个叫什么“白骨精”房间里的常客。   我对“白骨精”这个房间的取名颇感好奇,这名很容易让我想起西游记里面的“白骨精”,这名给我的感觉很暧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一段,小时候我百看不厌,对白骨精充满了仇恨,每看一次就在心里大骂白骨精,骂完白骨精就骂唐僧,傻里吧叽的,恨不得钻到电视机里去,扭着唐僧的耳朵告诉他,不要误解孙悟空,那是白骨精,是坏女人。长大后,当然不会再象小时候一样激情高涨地看这一插曲,但是我的女儿继承了我儿时的全部嗜好,什么《西游记》《东游记》《星光灿烂猪八戒》等等,看得连台词都会背。   我以为“白骨精”这名来源于西游记,可是我大错特错,经马驳一解释,我才真的发觉,我的确象哪个饺子馆里的女招嘲讯的一样老土。   马驳对“白骨精”的解释是:白是白领的简称,骨是骨干的简称,精是精英的简称。大意就是白领中的骨干和精英汇集的房间。   “这就是网络语言,跟着我,好好学吧。”马驳解释完白骨精后对我补充了一句。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子城是那么渺小,我所谓的另类在马驳眼中一钱不值,在他眼里,我同哪些刚刚进城打工的山妹子差不多。   “丫头,北京就是北京,是全中国文化交集地,来这里,你会学到许多在子城一辈子都学不到的东西,丫头,作为人,首先要解放思想,才能让自己不断地进步,子城太小了,你懂的那一点点东西,只能算是小儿科,在集会时,你最好当听众,知道吗?”马驳在我面前,越来越多地使用教导的语言,这在我本来胆怯和自卑的心理,多了许多无可言状的心酸感。我迷糊地跟着马驳,马驳对于我而言,成了最高的向往和追求。   我以为这就是我应该追求的目标和向往的人生,包括爱情。   女人在恋爱时,智力是最差的。爱情让我幸福的同时,也格外茫目。马驳的一切都是至高无上的圣旨,而我呢,只有扑匍在地,俯首称臣,洗耳恭听。这种愚蠢,空洞的茫目感,最终让我失去的不仅仅是真爱,还有我的人格尊严以及整个生命。   所谓的网友俱乐部,说白了,同换妻换夫俱乐部没什么两样。尽管美其名曰:白领,骨干,精英,其实最终的目的不外乎性。爱情在这里是畸形儿,没有人谈论爱情,甚至不屑于谈论爱情,每个人心中惟一最强烈的力量就是那种原始的象野兽般的性冲动。   网友俱乐部选在一家酒吧里。进酒吧的感觉本身就有一种暧昧的情愫。朦胧的迷幻灯,飘浮不定地洒在身上,时而昏暗,时而迷惘,勾人的音乐给了我某种很直接的提示,在这样的环境里,男女之间的故事应该赤裸得没有任何遮拦。尽管这种故事来得那么直接,但是当故事真的在我眼前展开时,我却怎么也进入不了角色。   音乐停歇的当口,马驳带着我坐在一张并不显眼的吧台上,随着而来的还有一对陌生的男女。男人挽着女人,那样子那神情象一对热恋中的男女。   马驳小声告诉我,那个男人叫齐哥,让我好好和他拉拉关系,对于我将来想在文学中发展极为有利。那个女人,是白骨精中最有名的“玩命夫人”,她有自己的公寓,还有一辆高级宝马跑车,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来历,但是每次网友集会,她是最活跃的一个,高兴时,整个网友集会的费用她全包,不高兴时就狂疯的放纵自己,烟,酒,男人,还有狗都是她放纵的目标。   马驳给我讲这些时,我似懂非懂,我的行为意识和思维意识象电路中的短路一样,失去了应有的功能。我有些漠然地看着那个“玩命夫人”,心里除了惊叹她的美丽以外,多了许多说不出来的遗憾。她显然喝过酒,走路的样子东倒西歪,在那个叫齐哥的男人掺护下,半抱半走地来到了我们的吧台边,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马驳很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他们两个分别递了一根,哪个叫齐哥的男人,在点烟的那一瞬间,迅速地瞟了我一眼,那种眼神象极了牲畜买卖市场的买主,一种本能的反感让我端起了酒瓶,灌了一满口啤酒。   “好,好。”齐哥拍了拍手掌,莫明奇妙地连声叫好。我的脸在陌生的齐哥面前,居然迅速地发烧起来。我羞色地低下了头。   那个叫玩命夫人的女人望着马驳问他:“上哪弄来这么水灵的土妹子?”   “别取笑她,她是白骨精最新的成员之一,以后还望二位多多帮助她。”马驳一边说一边让我叫萍姐和齐哥。我低低地叫了声萍姐和齐哥,声音很别扭,要不是马驳事先叮嘱过我,我真的很想离开这个地方,我受不了他们高高在上的那种神态和语气。   音乐又响起来了,马驳带着“玩命夫人”下了舞池,齐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很想拒绝,可是不等我开口,齐哥已经把我拉进了他的怀抱,其实我根本就不会跳舞。   子城的舞厅火爆的那一阵子,我很想到舞厅去看看,只是感受一下气氛而已。李力陪着我在舞厅门口转了好一会儿,就是不准我进去,我一睹气独自买票往里冲,一只脚踏进了舞厅,另一只脚还来不及进舞厅,硬是被李力强行地拉了出来,回家后我为这事同李力大吵了一架,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动过进舞厅的念头。那个时候,我想这辈子我与跳舞无缘,于是把所有的时间泡在了麻将中。没想到,来北京居然会在酒吧里跳舞,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你是第一次来北京吧?”齐哥贴着我的耳根,一股陌生的男人气息熏得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别紧张,慢慢就会习惯的。这个集会一般都选在这家酒吧,一个月一次,其实很好玩的。”齐哥一边说一边企图抱紧我。   “马老弟,在哪儿认识你的?”   “在网上。”我象一个小学一样回答男人的问题。“呵呵,他真有能耐。”齐哥怪怪地笑了起来。   “他是作家。”我不满齐哥的笑声。   “知道。他的书都是我帮他出版的。听说你想写小说,真的吗?”齐哥的手在我的腰上抚摸。“写完了,我帮你出版。我出的书一般都很有市场,以前我也是写小说的,后来就改行做起了书的生意,这几年我的生意一直很好,写小说要看准市场,不要茫目下笔。”齐哥的手慢慢地滑到了我的腰下,尽管隔着一层衣服,可是一种陌生的混乱感,让我难以适从。   “我,我不会跳舞,我们坐下来谈谈好吗?”我很慌乱,用眼睛努力地寻找马驳。   “别找了。马老弟和玩命夫人,早共度美梦去了。既然你不想跳舞,我找个地,好好耍耍。”齐哥松开了我。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见了漂亮的女人腿就挪不动,不过我很敬业,除了喜欢女人外,我没不良嗜好。做我们这一行的,敬业是关键,要是沾上赌博,抽白粉,再大的生意也甭想发展。同我一块来北京做书的同学,前两年有俩钱,居然抽起了白粉,这不,抽死了。惨啊,这年头,玩什么不好,偏偏同白粉过不去,找贱,是不是?”   齐哥大概是酒精在体内发挥了作用,话匣被打开了,话格外多。当齐哥提到白粉时,我的心象被人用刀尖划乱一般,我听到了心破碎的声音,尽管是在热闹的酒吧里,可是那种声音却如夏日暴雨前的雷声一般,让我无比惊恐。   许多个日子里,我一直刻意回避毒品在我的视线,听觉里出现。在子城,离家很近的工人文化宫举办了一期毒品对人类危害的专栏,女儿每天都要去文化宫参加舞蹈培训,以前是我带女儿去,自从看到专栏里关于毒品的宣传后,我再也不敢去哪儿。   许多东西,你越是回避,偏偏越是高频率地在生活中出现,象毒品,其实工人文化宫,每当世界戒毒日来临时,都要举办关于毒品对人类危害的宣传,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而已。自从陈平死在毒品之中后,我发觉我的生活中,毒品出现的频率竟是那么高。我越是想避而不见,不听,却越是在我的生活里频频出现。象此刻,在酒吧男女沉浸于肉体混乱的欢乐之际,我居然从一个出版商嘴里又听到了关于毒品的事。   毒品象一把锥子迅速扎进肉体里一般,痛得我鲜血直流。“我要回我住的酒店。”我的声音被毒品刺激得如冰一样冷而硬。   “你怎么啦?”   “我想回酒店。”我重申了一次。   “怎么可能呢?马驳把你送给了我。今晚你是我的女人。”   “我必须回酒店。我不是礼物。”   “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和马驳的那点破事,马驳早对我说了,别他妈的装清纯少女。”齐哥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往外走。我被男人强拉着往外走,走近吧台边时,我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啤酒瓶,随着“平”的一声,齐哥吓得松开了我。   “你,你想干什么?”齐哥看到了我手中破碎的啤酒瓶。   “你放我走,要不,我宁愿死在你面前,也绝不会同你上床。”我把啤酒瓶对住了自己的胸口。“好,你走,你走。”齐哥不耐烦地对我吼叫。   “你这种女人真麻烦,就他妈的贱。”   我顾不了那么多,跌跌撞撞地往酒吧门口移动。一边走一边看齐哥追没追上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用啤酒瓶自卫也不过是从电视上借用来的一个动作,其实我心里特别害怕,这里毕竟不是子城,何况我那么真心深爱的马驳,竟然把我把礼物送给了这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人,那份悲凉不亚于陈平被推进火炉的那一刻。   初恋对于我而言永远是美丽的,就因为初恋时的陈平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我放弃一心一意爱我的李力,沿着初恋的足迹追寻到北京时,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女人通常爱犯的毛病雾里看花,尽管这种花的确很美,可那不是真实的美。   在酒吧门口,我倒退的身子一下子撞在一个人的怀里。啤酒瓶在慌乱中摔在地上,我转身想逃,却发现站在我身边的人竟然是安娜。   “小娜,丽儿。”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们同时扑进了对方的怀抱里。“小娜,真的是你吗?小娜,真的是你吗?”我扒在安娜肩头上,孩子般地大哭起来。   “丽儿,你怎么啦?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你怎么在这儿?”安娜惊异地问我。“走,小娜,我们快走。”我惊慌地拉着安娜往外走。   “娜娜,好久不见了。”齐哥挡在了我们面前。   “齐哥,是你呀。”安娜走近男人,在男人身上做了一个很暧昧的动作。   “她是你的朋友吗?把她留下。”齐哥仍然不肯放过我。   “齐哥,她刚来北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多包函,下次我请客,向你赔不是。”说完拉着我快速地离开了酒吧。在安娜的帮助下,我总算逃过了这一节,可是酒吧里的一幕却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很重很浓的创伤。   我没有想到,我朝思暮想的马驳,居然那么鄙卑地将我任意转让。我的爱情在马驳的转让中一败涂地,我甚至怀疑自己的神经出了差错,那个叫齐哥的男人说得对,都什么年代,还象个土老冒似的寻找所谓的爱情,我不顾一切地寻求爱情,带着全部的梦和理想,想把爱和真实的生活保持统一,结果一切却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关于爱情,关于生活,关于网络,我并不懂。其实我彻头彻尾寻找的都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梦而已。   爱情压根就不应该属于我这种女人。 正文 第九章 妓女不是女人   我从痛苦的经验中懂得,把世界凝聚在一起的东西是性交。婊子是婊子,婊子不是女人。   安娜把我带进了她租住的一间小屋,屋子不大,大约只有十多个平方。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外,没有其他的家具。尽管屋子很简陋,却收拾得很整洁。   安娜把我带进屋后对我说:“丽儿,你今晚就住我这儿,我们好好聊聊,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说完,安娜风一般地旋走了。   安娜走以后,我的心情格外难过,我站在安娜的书桌边,随手翻了翻安娜书桌上的书,有亨利。米勒的《南回归线》,有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还有杜拉斯的《情人》,还有一本我不熟悉的美国女作家戴安娜。约翰逊的《离婚》,没想到安娜来北京后,居然变得这么热爱文学,比我这个准备效忠于文学的女人阅热的文学还要广泛。最让我惊异的是在这些外国文学书藉中居然让我发现了马驳的书,书的第一页写着“赠给我的爱人:娜娜”。   我的思绪一下子变得僵硬。我睁大了眼睁盯着这几个字,我发现我并没有看错,的确是“赠给我的爱人,娜娜”,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不会有错。可是我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短短几天的北京生活完完全全象个梦,我象个梦游者一样,误入了森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到处是一样树林,一样的花草,就是没有路,没有伸向森林以外的路。   安娜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边,我竟然不知道。我想安娜已经看到了我的所有表情,她从我的手里一下子将马驳的书夺了下来,用颤抖的声音的问我:“你是为了马驳才来北京的,是不是?”我跌倒在床上,一言不发。   为什么?安娜,这一切为了什么?我们为什么总在抢同一个男人的爱,可是这个男人原本就不应该让我们这样做。   陈平毁在毒品的刺激里,可是他带给我的那种看不见的伤害,却一直留在我最深最深的心底。那是一道永远无法触碰的伤口,无论我怎样努力想抚平这道伤口,可是他留下的阴影却一直影响我的生活,包括我毅然离家出走的整个过程。   马驳带着我慢慢地从这层阴影中走了出来,可是马驳给我的不是爱,他不爱我,他一直在利用我的爱,包括我的肉体,我的青春。他比陈平更让我心痛。   “丽儿,丽儿。”安娜摇晃着我。   “其实在酒吧里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一切是马驳干的,都是他,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安娜的眼睛里满是凶光,那种神情不应该属于安娜,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眼神,是我一辈子也不愿意看见的眼神。   “小娜,别,别这样,谁让我们是好姐妹,总是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这是命里注定的。”我的声音飘渺得象从天际里传来的一样,可是说完这句话后,我却扒在安娜的床上大哭了起来。   安娜拍着我的后背,“哭吧,哭吧,哭完了就会好过一些,哭完了我们仍然要面对明天的生活。”   安娜给我端来一盆洗脸水,盆子是新买的,毛巾也是新买的。我马上明白,安娜出去买东西全是为了我。   “小娜,何必呢,你屋里有盆子,也有毛巾,干嘛要花钱买这些?”我有些责怪安娜。   安娜没有说话,走到厨房里端了两杯红酒出来,她递给我一杯,另一杯她一口喝完了。   “小娜,你以前从来不喝酒的,你在北京干什么?”   “丽儿,你想知道吗?”   “是的。”   “我是个婊子。婊子不是女人。”安娜象在背书。   “所以我很脏,我不愿意我的脏沾染了你。”   “小娜,你说什么呀?这是米勒《南回归线》里的话,你怎么记得?”我吃惊地望着安娜。   “你以为只有你才懂文学,其实你根本不懂文学,小说是什么?你知道吗?”安娜盯着我。   “你不应该来北京。”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安娜。   “你读不懂生活,你无法写出震憾心灵的小说。你应该在子城做你的少奶奶。北京不适合你,你的文学梦应该在子城做,李力那么好的男人,你都读不懂,你还能读懂谁?”安娜越说越激动,又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小娜,少喝点。”我想夺安娜的杯子,安娜让开了。   “丽儿,其实我一直羡慕你,从进高中一年级开始,你就是我羡慕的对象,尽管我抢走了陈平,可是我最终并没有得到陈平的心,以前,你用你的出走让陈平内疚于你,现在,你又用出走的方式让李力到处寻找你,丽儿,你成功了,胜利了,可是你快乐吗?”安娜盯着我问。   “小娜,你说什么呀?我从来没有想利用出走证明什么,我,我只是想寻找我要的一份生活和爱情。”   “哈哈哈哈。”安娜爆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安娜摇晃着身子狂笑的样子让我格外尴尬。她变了,变得那么刻薄,那么陌生,而且变得让我读不懂她。   “丽儿,你好天真,你怎么一点也没有长大,也是,你生活在蜜罐里,你是长不大的。”安娜象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一样冷静地看了我一眼。   “告诉你,丽儿,小说就是操蛋,爱情是海市蜃楼,假的。”   “陈平是什么,马驳又是什么?难道他们都是假的吗?”我直视着安娜,反问她。   “陈平是个死鬼,马驳是作家中的流氓,你还想知道什么?而且丽儿,我告诉你,你不要轻易地相信任何男人,特别是网络里的男人。”安娜还在激动。   “小娜,我不想跟你争论什么,我累了,我想睡觉。”我从床边站了起来,走进了洗手间。   我把自己关在了洗手间里,任泪水不停地冲洗自己。这个晚上发生的事太多了,象一团乱麻,绕得我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我以为遇上安娜能够让我彻底地好好哭一场,没想到安娜的出现,让我的一切变得更乱,更乱。亨利说,漂亮的女人都被男人搞得乱七八糟,真的吗?我陷入了痛苦而又迷茫的深渊里。   我终于明白安娜说的那句话原来事实,她真的沦为婊子。她不再是女人,她没有爱情,也没有梦。她的眼里只有钱,男人有钱就容易变坏,而女人变坏后才有钱。   为什么?我问安娜。   “丽儿,你这样的智商还来北京混,拉倒吧,你,早点回子城去,和李力平平淡淡地过一生,那也是一种幸福。”安娜现在一说话就损我,我变得不敢和她说话了。   “丽儿,你以为我想做婊子吗?”安娜虎视眈眈地望着我。   “小娜,别开口婊子,闭口婊子的,你在我心目中不是婊子,永远是以前那个优秀的安娜,你别这样自暴自弃好不好?”   “少来这一套。丽儿,我不是以前的安娜,那个安娜早就死了,你少在我面前提以前的安娜。”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要自甘堕落呢?”   “少教训我,你懂什么叫生活?我什么都没有,我只剩下一个目的,那就是赚男人的钱。陈平撒手走了,走得那么彻底,却留给我一个乱摊子,他吸毒欠了那么多钱,还有我儿子先天性的心脏病,如果陈平不吸毒,儿子的手术不会拖到现在,医生早就警告过我,儿子必须尽快做心脏移植手术,手术费用需要六万元。六万元,丽儿,你知道这个数字对于负债累累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一直在家做你的阔少奶奶,你知道一个家没有钱的坚辛吗?你知道吗?陈平一走了之,我靠谁去?所有的亲戚,朋友见我就躲,你想过我过的是一种什么生活吗?何况陈平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一直觉得愧对的女人竟然是你,还有马驳,因为有你的插足,弃我远去,你说,如果这一切落到你的头上,你怎么办?”安娜越说越伤心,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娜,对不起,对不起。”我赶忙向安娜道歉。   “丽儿,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说的不错,一切都是命,认命吧。”安娜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没有再说话,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尽管我很想让安娜回头,做一个正常的女人,可是我却找不到说服安娜的理由。是的,我的确象安娜说的那样,我不懂生活,我一直沉浸在梦幻的世界里,我连李力都没有读懂,我还能读懂谁?   安娜习惯了坐台小姐的生活,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她在家陪了我两天,耐不住寂寞,不顾我的反对,重新又坐台去了。   安娜出门后,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百无懒聊的我,打开马驳写的书看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马驳写的小说,尽管我们曾在网上无数次讨论过写小说的问题,可是真正看马驳的写的文字,还是第一次。这本书,安娜显然读过,许多地方有安娜用笔做的记号。在学校的时候,尽管安娜的作文不如我,但是安娜很喜欢看书,不管什么书,安娜都会用心去看,不象我,找不到感觉的书,就不会去看。其实安娜拥有的知识,远远比我广泛。在学校那阵子,只要我开口问安娜文学以外的东西,安娜都知道,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安娜其实很伟大。没想到,有一天,安娜会沦为我最看不起的那一类女人。   我抱着马驳的书,一个字也没有看不下去,在不知觉中,我发现书中夹着一封书信。出于好奇,我将书信拆开了。   “丽儿:你好!丽儿,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可能不在人间。丽儿,对不起,我一直很想当着你的面,对你说声对不起,可是丽儿,我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种勇气,更无颜站在你的面前。   丽儿,自从你离开学校后,我一直很内疚,是我伤害了你,爱我是你的权利,也是你最纯洁的一种感情,可是我却那么无情地伤害了你。   丽儿,原谅我,年少无知。如果是现在,我不会说那句“你真贱”,我知道这句话对于你的伤害太大,太大。多少年过去了,每次想到这句话,我就觉得久你的太多。丽儿,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弃学而逃,凭你的聪明和在写作上的天斌,你一定会考上大学,一定会成为一个无比优秀的女人。   丽儿,都是我害了你。丽儿,我和小娜师专毕业后,留在了母城,每次隔江守望子城时,我都会无比地内疚,这也是我离开母城,跑到海南的原因。到海南不久,我就沾上了毒品,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从前那个优秀自负的陈平,我变了,清醒时,我痛恨自己的堕落,毒瘾发作时,我生不如死。我知道,我迟早会死的,死在毒品之中,可是我却一直放不下你,一直没有机会当着你的面,说声对不起。   丽儿,你能原谅我吗?   陈平绝笔3月3日   从这封信的时间看,我能感觉是陈平临死前写的。人的第六感觉往往很可怕,陈平在写这封信时,已经料到他会死,而且他已经厌倦了他的生存方式,对死的渴望,是陈平觉得惟一解脱的最好理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封信的,我也没法想象安娜看完这封信的心情,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安娜那天说的话,我用我的出走,让陈平牵挂了一生。我胜利了,可是我快乐吗?   手机响了,是安娜打来的。安娜让我打扮一下,她马上回家接我去一个地方玩。我来不及多想,将陈平的信重新夹在马驳的书里。我开始坐在安娜的梳妆台上,小心地往脸上涂脂抹粉,这两天,安娜一直在教我如何打扮自己,她说,作为女人,装扮自己是一种乐趣,当然也是一门学问。   安娜打的带我去了上次和马驳一块去的那家酒吧,酒吧人不是很多,这儿不搞网友集会时,人并不多。安娜把我安排在一个不显眼的吧台里,自己去了离我很近的一个吧台里,她告诉我,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往心里去,我不知道安娜在搞什么,胡乱地冲安娜点了点头,安娜放心地走了。没多久,我听到安娜的笑声,还有安娜叫齐哥的声音。最让我奇怪的是,我居然听到了马驳的声音。   “娜娜,还在记恨大哥呀,这么久也不来陪陪大哥。”马驳的声音很放肆。   “哪敢。我的马大作家,名气越来越大,骗术也越来越高,借小妹一百个胆,也不敢得罪您啦。”安娜的语气满是嘲刺。   “瞅瞅,娜娜这张小嘴越来越厉害了。”齐哥大笑了起来。   “也是,马老弟,怎么搞的,上哪骗来一个土包子,尽扫兴。”   “呵呵,她可不是土包子,床上功夫好得很。齐老弟,没听说这样的一段话吗?老婆太累,情人太贵,山里的妹子才实惠。再说那个山妹子哪个地方可水灵呢。骑肥马操瘦,这才来劲。”   马驳的话象无数银针,一根一根地往心头狠狠地扎着,血不是一下子涌出来,而是一点一滴,却疼痛异常。我再也坐不住,把安娜对我的忠告忘了一干二净,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含着眼泪,迅速地往酒吧门外冲。   “丽儿。”安娜在身后大声叫我。我疯狂地大街上奔跑,我不想停下来,我接受不了马驳这种丑恶的话语。我宁愿马驳一辈子欺骗我,也不愿意亲耳听到马驳说出这样低俗的话来。   “马驳,我恨你,我永远恨你。”站在无人的风口,我发疯般地狂叫。   “丽儿,别这样,其实象马驳这样出了一本书就称作家的人,在北京实在太多了,丽儿,回去吧,不值得。”   我坐在风口没有动,任风象刀子一样猛扫着我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肉体。其实北京的冬夜特别寒冷,何况我坐在风口里。让我感觉寒冷的不是北京的天气,而是马驳的话,是我一直用心设计的爱情。   安娜是一片好心。她只想让我更清楚地看明白马驳的真实面目,让我对马驳所谓的爱情彻底死心。可是安娜这样做其实真的很残酷,她毁掉了我心目中对马驳惟一残存的一丝美好。她把马驳最粗俗的哪一面剥开展现在我的眼前,让我如此真实地目睹了马驳作为男人丑恶的另一面。   其实,人,在许多时候,宁愿躲在梦里,也不愿那么直接地面对事实的真相。   从一踏入北京的那一刻开始,我应该感觉到马驳其实一直在骗我,这年头,谁还象我一样傻瓜似的到处寻找所谓的爱情?只是我不愿意让自己接受马驳并不爱我的事实,我不愿意让自己承认马驳对于我的一切只是源于肉体而已。   美梦醒后永远是残酷的,只是我宁愿自己停留在美梦里,也不想睁开眼睛去目睹摆在我面前的一切真相。我对男人的期望值是那么纯情而又美丽,我把所有的一切押在爱情上面,我以为人和人之间都逃不脱这个爱字,可是我却越来越模糊,爱,到底是什么?   从酒吧回来后,我大病了一场。躺在安娜的床上,我象飘荡在云层里一样,整个人虚脱得没有一丝活气。陈平,马驳,还有李力的影子一直在我的眼前日夜地纠缠着我,夜里,我经常做梦。常常被陈平充满内疚的声音和李力满带质问的声音吓醒,我抓着安娜的手,恐怖地叫着:“怕,我怕。”   安娜再也不敢刺激我。整天小心地守护着我,唯恐说错半句话。看着安娜小心翼翼的面孔,我特别地难受。我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拉着安娜的手问她:“你是怎样爱上马驳的?”   “丽儿,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再说这些好吗?”   “不,我现在想知道。还有李力,你怎么认识他的,而且我告诉你,我看到了陈平给我写的信,这一切对于我而言,象谜一样,让我那么不踏实。”   “好,我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坚强地站起来,爱情不应该是女人的惟一。”安娜开始向我讲她的所有经历,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用一颗平静的心聆听安娜的经历,那种生活的磨难,是我承受不起的,单凭这一点,安娜就比我勇敢。   安娜很平静地对我讲述我想知道的一切。当然安娜在经历这些打击时,肯定不会象现在坐在我身边讲述一样平静。   “丽儿,你永远也体会不到,当我看完陈平给你写的那封信后的感觉。从海南回来以后,我整个人都几乎崩溃,如果不是为了儿子,我真想和陈平一起走,一了百了,免得承受痛苦和经济上的压力。有一天,我在整理陈平的杂物时,在陈平随身带的一个日记本里看到了他写给你的信,丽儿,当时我真的特别悲凉,同床共枕的男人,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女人,却不是自己的妻子,那个时候,这封信给我的打击比陈平的死更让我心凉。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悲凉感,你永远尝不到这个滋味。   丽儿,那个时候,我对你,对陈平充满了仇恨,我一直为自己抢走了陈平,而内疚于你,可是陈平的那封信,却让我改变了一切。我跑到子城,发疯一般地收集你的所有生活资料。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李力,也知道你是百万资产的承担人。”   “什么,你说我是上百万资产的继承人?”我不解地打断了安娜的讲述。   “是呀,你不知道?”安娜吃惊地问我。   “你的公公拥有一家上百万资产的公司,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吗?”   “小娜,我真的不知道。嫁给李力以后,我只知道我从不为生活而发愁,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李力家到底有多少财产,而且我当时只是为了逃避陈平和你才嫁给李力的。”   “丽儿,这就是我忌妒你的地方,凭什么你样样都比我拥有得更好。我开始寻找一切接近李力的机会,我经常出入子城各大娱乐场所,我需要钱,但是我也没有忘记报复你。其实在子城,我从来不陪任何男人上床,我的目的在于从男人口袋里骗到钱,为了儿子的病,也为了包装自己。可是李力却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他很少出入娱乐场所,而且他心里装的女人永远只有你。   我试着接触过李力几次,但是他似乎不近女色,而且对于刻意包装的我,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一眼。可是后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李力竟然主动约了我,我当时还以为李力经不住女色的诱惑,我让李力开了一间房等我,而且我真的准备和李力上床,我必须让你尝到失去爱人的滋味。可是李力约我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你,他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的来历,那天在酒店里的所有话题都是围绕着你。他很伤心,因为从陈平死后,你就一直心态不好,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天他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得,他对我说,他第一次去你娘家时,你猫在土灶下为他做饭,手被毛草里的荆刺划破了,鲜血直流,那个时候,他就发誓要把你带出那个贫困的山村,这辈子一定要让你过最好的生活。   当时我特别感动,我甚至忘了自己对你的报复,沉浸在李力对于你的宠爱之中。我把你,陈平和我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李力,我对李力说,女人容易迷失在初恋的感觉里,过一段就好了,再说陈平只不过是你的一个梦而已,你最终相依为命的人毕竟还是他。   丽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劝李力,其实我的目的是要让你失去李力,可是我的言行却处处偏护着你。那天,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一块回忆过去的岁月,不过那天我很开心,看得出,李力也很开心,毕竟他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就在我们谈兴正浓的时候,酒店里的门被撞开了,我和李力被扫黄办公室里的人抓住了,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记者,她肯定认识李力,她当时看李力的眼光很复杂。后来我和李力被带进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李力把一切责任都揽到他自己身上,再说发生了这种事,没有人相信我和李力是清白的。派出所在证实李力的身份以后,打电话到李力单位,让李力单位领导拿钱来领人,李力当时特别尬尴,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向任何人解释。从派出所出来后,我试着向李力单位领导解释这件事,可是没人相信。   “安娜,人只要是清白的,心安就行,不用解释那么多。”李力对我说完这话以后,给我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让我有困难找他,他一定会尽力帮助我。但是我不想再找他,我已经给他留下了这样一个不光彩的污点,而且我猜想你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尽管我达到了我的目的,但是,丽儿,我真的一点也不开心,我不是故意要让李力背这样的黑锅。我很快离开了子城,跑到了北京,没想到我在酒吧里遇到了你,那一刻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丽儿,我真的觉得对不起李力。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你不应该误解他。”   “你怎么知道,我误解了他?”我再次打断了安娜的讲述。   “我在遇到你的那天晚上给李力打过电话,他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他说你从来没有离开了家,你甚至没有一丝的方向感,他很担心你在北京的生活,让我好好地照顾你。”安娜的话让我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我没有想到李力对我的感情那么深,是我伤害了他,也是我误解了他,可是一切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丽儿,别哭。”安娜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其实李力才是你应该爱的男人。马驳不值得你爱。刚来北京的时候,我只想找份工作,安安心心地做个好女人。可是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带的钱被小偷全部偷走了,火车到北京后,我已经身无分文,在西站大门口我难过地哭了起来,这个时候马驳出现了,他送他一个朋友上火车。也许是缘份,我和马驳一见如故,最主要的是马驳长得象陈平,而且是马驳在困境中收留了我,那个时候,对马驳产生异样的感情是很容易的。再说在北京我举目无亲,除了跟着马驳走,我已经别无选择。马驳给我租了一间小屋,吃的,用的,全部是马驳帮我安排好的。   自从陈平死后,没有谁象马驳这样关心过我,爱护过我。后来,当我知道马驳是作家以后,象你一样更加热烈地爱上了他,那本书就是我们最相爱的时候他送给我的。后来,他教我上网,然后带我去参加网友俱乐部,把我当成礼物随意发送。每次交换过后,他就会甜言密语地告诉我,他其实很爱我,但是为了写作,他必须大量地尝试各种生活,他需要创作的激情和源泉,我必须帮他。直到有一天,他和齐哥喝了很多酒,把我关在一间房子里轮流蹂躏后,我才彻底明白,马驳其实根本就不可能爱我,他爱的只是新鲜的漂亮女人的肉体。我离开了马驳,再次对男人,对自己都丧失了自信心。   我真的开始沦为坐台小姐,而且在男人中疯狂地放纵自己,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我只想攒足一笔钱,让儿子顺利地做完手术,然后象其他小朋友一样正常地学习,我知道这些钱很脏,我也不愿意儿子知道我在北京的一切,反正现在我除了赚钱外,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安娜的故事讲完了。讲完故事的安娜是那么冷漠和宁静,我甚至不想看安娜那双麻木的眼睛,甚至不想看到安娜沦来妓女后的宁静。享利说得很对,婊子是婊子,婊子不是女人。婊子作为女人缺少最起码的一种羞色感,象安娜在讲述她被马驳和齐哥蹂躏后还能够如此暧昧地和他们相处,这是我最不能想象和接受的。   安娜是真的变了。尽管她向我坦诚地讲完了她的一切心路历程,可是在我听来那么辛酸的经历,对于安娜而言,却根本不值一提。她现在的兴趣就是勾男人,如何从他们的口袋里弄到钱。而且她把目标转向了外国男人,每次安娜同不同肤色的外籍男人打交道后,就会把这一切当成笑料讲给我听,有时在谈话中她还会冒出几句蹩脚的英文话来,引得自己哈哈哈大笑。   安娜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十分妖野,然后飘然出门,可是每次看到安娜这个样子,我就会心痛。我知道我帮不了安娜,我也改变不了安娜已经沦为妓女的事实,我现在说什么,安娜都不会听,安娜不再是以前那个把我的一切当成参照物的小妹妹。而且现在我在安娜眼中,是一个不懂生活,不懂人情世故的梦想主义者。更多的时候,安娜把我当成了小妹妹一样照顾,安抚。 正文 第十章 你以为你是谁   我们忘却自己原是光,以为自己等于命运,其实,命运不过是生命之光的倒影。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躯体背后的生命永远不变,生命与存在不受肉体的影响。   安娜晚上出门,白天一般在家睡觉。这与我的习惯恰好相反。白天为了不影响安娜睡觉。我独自出门去了,我想去西单图书商厦看看有什么书,可是出门后,我就失去了方向感,我觉得所有的地方都好象是一样的,除了街道,就是高楼。李力说得一点也不错,我是一个毫无方向感的女人,说来好笑,我甚至连地图都看不懂,在地图上,我同样分不清方向。我开始向路人打听去西单怎么走,坐几路车。好在我问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他说他正好去西单,他让我跟着他上车,下车就行。在车上,他和我被上下车的人流分散了,他在后门,我却被人流挤到了前门。每当公交车停靠时,我就回头用眼睛寻找那个陌生的男人。好几次我们眼光相撞时,我都闹了个大红脸。   公交车终于到了西单,男人从后门下了车,一直站在路边等我。我跟在他身后一块进了西单图书商厦,他走到哪,我就跟他到哪,他不解地问我:“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呀?你想看什么书,自己看呀。”   “我,我怕我等会找不到出门的路,您能带我去看看小说之类的书吗?”说这话时,我的脸一定很红。西单这么大,我真的有些担心,自己出不来。   “你第一次来北京吧。”男人很直率地笑着问我。   “是的。而且我这人没有方向感,我分不清东南西北。”   “有意思,现在还有这样的傻瓜。”男人又笑了起来。   “走吧,我帮你选几本小说。”   男人带着我到了专买小说的地方。我的眼睛一下子被那么多小说吸引住了。我贪婪地东看看,西瞧瞧,就是选不准该买什么小说。倒是男人帮我选的几本小说很有代表性,看来男人是一个爱书之人。男人帮我选完小说以后,就带我从西单图书商厦出来了。男人为了帮我买书,自己却空手而归,我很过意不去,就对男人说:“我想请你吃一碗面条,行吗?”   “好呀。走,我带你去一个地,哪儿的面条很好吃。”我没想到男人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真的带我去了一家专卖面条的地方。   “以前,在西单看书时,我经常在这儿吃面条。”   “是吗?难怪你对这一带这么熟。对不起,今天你陪我买书,自己却空手而归。”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经常上西单看书而不买书。”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没钱呗。”男人又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象这个男人一样如此爽快的人。我很快就被他所吸引。他说他是一个诗人,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向我谈论诗歌。   男人从白居易的那句“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诗句谈起,他说就因为白居易将一个“绿”字用活了,这句诗就成了经典诗句的凯模,流传至今。他还说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和李白的“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尽管两个诗人所产生的年代不同,可是诗歌将那种隐者的某种无奈和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表达了淋漓尽致。其实中国古文化源源流长,诗经,四书应该值得我们这一代人认真研读,好好借鉴。这些古文化不比国外流进中国的文化逊色,作为读书的人,古今中外,各大流派的书都要认真研读。这样才能让自己进步得更快。   男人从古谈到今,从中国的文化谈到西方的文化,从男人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对于我而言,竟是那么新奇,作为一个热衷于文学的我而言,在男人面前,我的确发觉自己孤陋寡闻。在男人面前,我是一个很好的听者,那么认真地听他谈论,而且听得津津乐道,直到服务生催促我们离开,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往外走。   从面条馆出来后,我们并没有马上回自己的住处。我问男人:“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无名无姓,叫我诗人好了。”   “诗人,现在我们准备去哪?”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想离开这个陌生的男人,而且很想再听他谈论文学,诗歌。   “跟我走吧。”诗人象个孩子似的唱起歌来。诗人把我带到他的住处,一间很简陋的小屋,比安娜住的房子还要差。屋子很乱,到处堆满了书,看得出这个男人的确很爱看书。诗人一边让我进屋,一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太乱了。”   “你一个人吗?”我走进小屋时问诗人。   “离婚了。孩子跟她妈妈过。”诗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诗人注定是孤独和落寞的。”诗人在说这话时,脸上隐约出现了一丝难以让人觉察的伤感,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你看,这是我昨晚写的一首诗。”诗人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稿纸里抽出一张纸递我看。   只是没有更大的名气而已   游乐场总管站在围栏后,叹气   反复打量头顶的天空   没有一丝云彩   一副黄色的担架   抬着孤零零的太阳   缓慢地移动   将草丛里的阴影   蜕下   湖面上漂游的鱼   散发出恶臭   教人窒息的热浪碾转过整个潮湿的下午   最后一个回来的是猫   涂着肮脏的口红   一边抽泣一边仍剪磨损的指甲   这首诗给我的感觉很凄凉,这种感觉让我有一种对诗人很坦然的欣赏和接受。看完这首诗后,我默默地放下手提包,真诚地帮诗人整理房间。其实我根本就不会收拾房间,在子城我住的房间都是婆婆帮我收拾的,婆婆回乡下住的日子,就是李力收拾。   在子城,我养成了依赖婆婆和李力的习惯。只是作为一个女人的本能,我还是弯下腰把诗人丢在地上的书一本一本地堆集好。诗人陪着我一起收拾屋子里的书,无意中身体经常撞到了一起,有时两个人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同一本书上。身体语言是一种微渺的东西,诗人陌生高大的身躯碰撞我时,一种渴望被诗人整个包容的激情燃烧着我,看得出,诗人也很激动,当我们终于将最后一本书堆集好时,诗人从我身后整个地把我抱了起来。我们一块跌在床上,谁也不知道是谁先脱的衣服,在床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任肉体和肉体任意缠绵   缠绵过后,我们互相打量着对方,“‘相看两不厌’写的是我们现在这种状况吗?”我突然问诗人。   “傻瓜。”诗人伸手在我的脸上拍了拍。就在这时,诗人的电话响了起来,诗人穿好衣服,下床接电话去了。躺在诗人的床上,目视他接电话的背影,心里竟然涌起一种很心疼的感觉。我相信他真的是一个诗人,可是他的生活却是如此清贫。   这年头不欢迎诗歌。这大概也是他老婆,孩子离开他的原因吧。   我正在床上乱想的时候,诗人接完了电话,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闷头在电话机旁抽烟。我穿好衣服走到诗人身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母亲摔断了腿,住进了医院,让我送钱去。”诗人的眉拧在了一起。   “你是不是没钱?”从诗人紧锁的眉头里,我能明白了诗人的窘境。   “是。我自费出了一本诗集,钱都投到诗集里面去了。”诗人向我解释。   “走吧,我带你去拿钱。”我拉着诗人就外走。我和诗人一块去了安娜住的地方,我让诗人在外面等我,很小心地进了安娜的小屋,我怕吵醒了安娜。我取了钱下楼送给了诗人。诗人从我的手里接到钱的时候,脸也涨红了。诗人没有马上走,而是从口袋里拿出笔和纸,迅速给我写了一张借条。   “拿着吧,我以后一定会将钱还给你的。”诗人说完这话就走了。我将诗人留下的欠条撕掉了,这张字条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在我转身上楼时,安娜站在我身边。   “人走了?”安娜嘲笑地盯着我。   “小娜,你”后面的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丽儿,这个男人长得不错呀,八成你们睡过觉?”   “小娜,你不要说话这么难听好不好?”   “我就这德性。他来干什么?”   “他母亲病了。”我答非所问。   “他母亲病了,管你什么事!”安娜的语气火药味很浓。我没有理安娜,径直往楼上走。   “丽儿,你是不是借钱给他了?”安娜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没有。”我不想听安娜这种说话的语气。   “丽儿,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人?他肯定是骗子,你等着瞧吧。”安娜气呼呼地上楼去了。两天后,我给诗人打了一个电话,诗人一听是我的声音,马上说:“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我现在很忙。”说完,不等我说话,他就挂了电话。其实,我并没有象安娜那么想,我只是想问问诗人的母亲,病情如何。   安娜晚上越回越晚。好几次安娜回来后,我发觉她特别疲惫,我总想劝安娜别干这一行,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就咽回去了,我知道我只要开口劝她,她就会更加激动。其实,我是真的很为她的身体而担扰。女人干这一行,迟早会将身子弄坏的。我从家里带来的钱已经剩下不多了,有一天,安娜问我,“那个男人借的钱还了吗?”   “没有。”我无所谓地说,我知道,诗人现在没钱还我。   “丽儿,我说他是个骗子,你总是不信。我看你没钱,开春怎么去鲁院读书?”   “到时再说吧,要不,丽儿,你在北京熟人多,帮我找份工作,行不行?”   “你能做什么?”安娜又开始嘲笑我。   “小娜,你不要总是用这种语气说我好不好?”   “你让我怎么说?你教教我。”安娜不甘示弱。   “丽儿,不是我说你,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北京,你还是回子城去做你的少奶奶吧。”   “小娜,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我真的生气了。我不相信,离开了李力,我就真的不能独立生活。   “要不,我让李力再给你寄点钱来?”安娜试探地问我。   “小娜,你要是这么做,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我和李力已经协议离婚了,我不能再花他的钱?”   “可是,离婚后的财产你有继承权。”安娜继续说。   “小娜,嫁给李力的时候,我一无所有,来北京的钱是李力给的,我已经欠他的够多,我不能再欠他的。还有,小娜,你不能告诉李力,我在北京的一切状况,我已经失去了爱他的权利和义务。”   “丽儿,别自以为是,李力才是最好的男人。”   “好了,小娜,不提他了,行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迟早会后悔的。”安娜气呼呼地冲我大叫。我离开了安娜,把自己关在了洗手间里,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李力,我对不起你。”   李力成了我心中放不下的一份疼痛。   安娜尽管总在骂我,可是安娜心里时刻都在想着我。我提出让安娜帮我找份工作,安娜真的到处帮我打听,有没有适合我做的事。一天晚上,安娜回家兴冲冲地告诉我,说我的工作找到了。   “做什么?”我问。   “帮一个学者整理书稿,最主要的是帮他打字,听说这人治学很严谨,而且脾气有点怪,你小心点就行。”   “我什么时候去?”   “明天。你住他哪儿,你明天把你的衣服都带好。”安娜一边洗澡一边大声说。   我睡不着,起床整理自己的用品。安娜洗完澡,依在门边看着我整理自己的东西,一句话也没有说。   “小娜,你明天会送我去吗?”我热烈地望着安娜问。   “不会。”安娜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因为我是婊子。”   “小娜,你为什么总要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看来我和安娜又要对这个问题纠缠不清。   “事实就是如此。马驳不要我的原因就因为我是婊子,你要去打字的哪位学者,绝对也不愿意一个婊子走进他的家。”安娜又开始激动。   “小娜,你就不能放弃这一行吗?”我又开始劝她。   “丽儿,不说这些扫兴的东西。来,陪我喝一杯。”安娜爱上了酒。没有化妆的安娜,那张曾经美丽清秀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白苍白。   “小娜,我走后,你要注意身体,少喝点酒。还有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懂吗?”   “又来了,对男人,我比你看得多,见得多,我有什么不懂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打算活得太久。”安娜一口喝干了酒杯里的酒,起身准备再倒酒,我站起来去抢安娜手中的杯子,结果杯子摔在地上,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安娜捂着脸,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说:“丽儿,你一定要爱惜自己,别象我,把自己弄丢了。到了哪位学者哪儿,一定要好好跟着他学,听说这个人是一个做学问的人,学问深着呢。我希望你来北京没有白来,在小说上有所发展,找到属于你的事业。女人不应该把感情看得太重,当初,如果不是为了陈平,我现在肯定是一个很合格的语文老师,就不会沦到今天的地步,丽儿,你太容易相信人,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安娜拉着我手,象个母亲似的教导我。   “小娜,我会照顾自己的,我担心你,真的,小娜,我特别担心你的身体。”   “丽儿,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是个废人,我办完一件事就会离开北京的。”   “什么事?”我问安娜。   “我私人的一件小事,你不用管。”安娜说这话时,眼睛里又闪现出我曾见过的那丝凶狠的光芒。   “丽儿,睡觉吧,我有点累。”   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关上灯,象在学校里一样紧紧地挨在一张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独自去了哪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学者家里。安娜没有送我,我起床的时候,安娜还在睡觉,但是我感觉安娜肯定没有睡着,只是安娜不愿意和我说告别的话而已。我是坐地铁到哪位学者家的。我第一次坐地铁,尽管安娜很仔细地告诉了怎么坐地铁,可是到地铁站时我还是迷糊了,好在北京的人挺热情,不管什么时候问路,总会有好心人仔细给你指点。   我终于还算顺利地坐进了地铁,在地铁上我一刻也不敢马虎,每到一站我就会认真地聆听,生怕自己坐过了头。学者住的那个地方总算到了,我给哪位学者打了一个电话,这是我第一次给哪位即将见面的学者打电话,可是打了好半天,电话总是占线。我没有等学者的电话,自己打的去了他的家。我把随身带的地址给了出租车的司机,可是司机找了好半天就是找不到学者家住的那幢楼。   我再次拨通了学者家的电话,这一次总算打通了,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很苍老,我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潜在意识中并没有想到自己打工的对象会是一个如此苍老的人。   这位学者让我把手机给司机,他说就算给我说也说不明白。他和司机说了好一会儿,司机一边走一边问他,得到证实后,司机才把手机还给我。其实地铁站离学者家并不太远,就算步行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可是我和出租车司机却花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学者的家。出租车到达学者指定的地点时,学者已经站在哪儿等我们。学者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带着一顶很红的帽子,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远远比他的声音显得年轻些。   学者见了我,一边伸手从我肩上接过背包,一边问我:“路上还算顺利吧?”   “还行。”我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我叫林木,你呢?”学者走在前面,回过头来问我。   “我叫胡丽。”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自己的名字时,又想起了李力骂我的话,真是一只狐狸精,心里竟然涌起一阵阵酸意。尽管我和李力分开才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我已经无数次在不经意间想到了他。   人啊,在得到时从来不知道珍惜,失去后才发觉得到的东西是多么珍贵。   林木把我带到了他的家,他住五楼。房子尽管才六十多个平方米,可是收拾得一尘不染。进他家的第一感觉,就算走进书店里一样。我曾以为诗人家里的书是最多的,没想到林木家里的书竟然象个小型的书店。我的眼睛被林木家的书吸引住了,林木把背包放进房里后,指着书柜里的书告诉我,“这边是社会科学,这边是心理学,这儿是地理方位学之类的,这里全部是文学方面的,估计是你喜欢看的书。不过有一点,我这个人特好整洁,你要是看书,就别把我的书籍弄得乱七八糟就行。”林木一边说一边把我带到我住的房间,这间房属于你。”   “您住哪儿呢?”这房间显然是林木的卧室。   “我在书房支了一张小床。”说着带我去了另一间房,里有有一张小床,还有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上尽管堆着书,但是却相当整齐。   “您住卧室吧,我在书房里睡。”我很礼貌地对林木说。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年轻,不应该占着那张大床。   “别一口一个您字,你要么叫我林老师,要么叫我老林。你也甭争了,一个女孩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还有我晚上一般很晚才睡觉,睡书房方便些。”   林木的话倒也很在理,而且让我感觉很温暖。正当我沉浸在对林木温暧的感觉里时,林木又开口说话了。“在我这儿做事,我必须对你交待清楚,我的电话,你一律不能接听,还有,你不能用我的电话往外打长途,市内电话也尽量不要打,另外,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将我的电话私自给任何人。家里必须保持清洁,我的眼里容不下一点不整洁的东西。”   “林木,林木是谁?”我的脑海里迅速搜寻这两个字,可是我没有一点印象。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安娜说的话,“哪位学者有点古怪,你要小心点。”   “哼,你以为你是谁!”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林木一句。   我不喜欢男人这个样子,比女人还精于打算。   “谁在乎你的那个电话号码,真是,自作多情,还把自己当个明星似的。”   尽管我心里对林木的话感觉很别扭,可是我还是很小心地点了点头。然后进到林木指定的房间里整理自己的用品。   林木是什么人?他怎么象个女人似的那么精细?我头脑里满是林木的疑问。其实作为男人,应该有男人的风范,更多的时候,我觉得男人的形象应该是诗人那个样子,不拘小节,而且行为大度,不应该是林木这样的。反正我对林木没有一丝的好感,不过迫于生计,我不得不委曲自己而已,要是在子城,遇上林木这种人,我肯定不会搭理。   我一边整理自己的用品,一边胡思乱想。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安娜打来的。   “你到了吗?”安娜问我。   “到了。”   “还顺利吧?”   “是。”我象个小学生似的回答安娜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安娜的声音,我竟然想哭。   “丽儿,你没事吧?”安娜也许感觉到了什么。   “没事。小娜,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我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   “丽儿,李力刚才打电话来了。”   “你把我的电话告诉了他?”我急切地问。   “他问过你的电话,我说我不知道。我告诉他,你现在找到了工作,让他别担心你。”   “小娜,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的电话和地址,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忘记我的。另外,学者不喜欢外人打绕,你最好不要将他的电话给任何人。”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我不能再多说,泪已经含在眼中,我不明白,我怎么越来越脆弱。   “你以为你是谁!”我又想起了安娜的话。   “小娜,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现在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   泪终于还是从眼眶里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