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章前世今生 大幽,赤煊十九年。 雨后晨初,彤云密布,天光熹微。 金黄的琉璃瓦在大雨的冲刷下,亮泽如镜,就连那磷磷钉头,也映出一道道钩心斗角的飞檐陡壁。参天枝桠,枯叶败尽,仿佛利刃千万,将苍穹割裂得支离破碎。汉白玉切成的台基,高五丈,气势恢弘,加以九十九道台阶,高耸入云。其上金銮殿直插霄汉,九梁十八柱,丹楹刻桷,七十二条脊,雕梁画栋,端的是宏伟壮观。 “宣——罪臣云鸿,觐见……” 尖细的声音,穿破厚重的门墙,传入漫天的晨曦,四下扩散,让金銮殿内外的臣子都听得分明。时近腊月,朔风剔骨,但这空旷寂静的大殿上,却是屏气凝声,落针可闻。 “哐当、哐当……” 金属碰撞声由殿外传入殿内,分外刺耳。 无数大臣垂目默然,压抑的氛围让人感觉如芒刺在背。 晨光下,一道身影慢慢地投入殿内,步履蹒跚。锈迹斑驳的铁链缚锁全身,拖在地上,拉出数条划痕。 一步、两步、三步…… 周围的人见之色变,纷纷躲避。时不时几声惊呼,充盈在耳。 沉重的步伐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直到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前,这才看清他的面容。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鞭痕,将那坚实的身子抽得肉卷皮缩,干枯的长发半掩遮面,隐约可见那充血的双瞳,目光冰冷,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令人不寒而栗。 当然,也包括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云鸿,你可知罪?” 身披黄袍、头戴帝冕的赤煊皇帝沉声发问,殿上仿佛响起一声闷雷。 介时,无上威压四散开来,四下里,不禁传来大臣们急促的喘息声。 那唤作云鸿的囚犯不以为意,发出一声朗笑:“我此生心系皇室、心系王朝、心系天下!我不负皇室、不负王朝、不负天下,只是负了自己……” “放肆!”台上龙颜大怒,呵斥道:“你身为国师,非但松懈朝纲、包庇罪臣,还勾结他国、收集仙器,夺我王朝气运,你敢说这不是造反?” 无数目光聚集到云鸿身上,谩骂声、质疑声、辩护声,迭起而至。 面对皇帝的危言耸听,云鸿无奈地摇了摇头,悲凉的神色中流露出的,是对皇室的失望、王朝的担忧。他没有反驳什么,仅是一声哀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死在昏君手中,我不甘…我不甘心!” 皇帝有些愠怒,不过对于一个死人,他没有发火的必要:“念你国师,为我朝治国有功的份上,朕给你留个全尸。来人,赐他一杯仙人醉!” 一个太监匆匆走出,拖着一只玉盘,一盏透明的琉璃壶,乘着晶莹的液体。 仙人醉,天下第一烈酒。 当然,与其说它是烈酒,不如说它是毒酒。传言,此酒沾上一滴,就算是仙人也要大醉三日,若是凡人喝上一杯,那就永远不会醒来了。 透明的弧线滑入酒杯,端送至云鸿面前,酒香扑鼻,不饮而醉。 “心愿已成空,生死尚从容,天道犹可逆,只是待来生……”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面对生死,他竟是这般从容。确实,生与死,在此刻,只不过是一杯酒,若能饮此美酒,了却苦恼,何乐而不为? 赤煊皇帝冷笑:“来生?呵呵,你不会有来生了!” 浓重的困意涌上心头,云鸿缓缓阖眼,他知道,他这一闭眼,世界就将离他而去,亲人、朋友、兄弟、爱人……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一年后、十年后、百年后,又有谁能记得他? 人生在世不称意,一生为善,到头来却不得善终,不得善果…… 魂魄飞散的那一瞬,云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多谢圣上成全,我云家日后必将诚心效忠大幽,祝圣上江山永固!” “高卿家不必言谢,尔等平叛有功,其子云寒,理当继承云州侯爵位!” “谢圣上!”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响起。 云鸿的意识开始迷糊,冥冥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自己暗下收集九仙器,这事本不该泄露! 先后考查了一年,才确定九仙器之一的天机宝鉴在西北大漠中。费劲千辛万苦,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闯入打磨,但谁能想到,等待自己的却是声势浩大的大幽禁军。 这样的埋伏,纯属死局! 如今,云鸿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高芹的阴谋!为了云州侯的爵位,为了云府一脉传承的至宝,亲人又如何、兄弟又何如?到头来,还不是六亲不认,自相残杀! 云鸿意识到,他这辈子栽了,栽在了亲情上,栽在了仁义上! 都说人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尤其是那些错过的、后悔的、不甘心的事。 凄迷一笑,仿佛看到了亡故的母亲。 母亲是被高芹害死的,而高芹是云鸿的姨娘。其人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与其子云寒觊觎云府至宝已久。云府至宝,世代由府主继承,唯一获得至宝的方法,就是继承云家家主。不过,云鸿是云府的嫡长子,家主怎么说也轮不到云寒,因此高芹便设下圈套,先后害死了外公与母亲。 “鸿儿,明哲保身,斗不过咱就退,千万不要中了高芹算计,她会杀了你!”母亲眼中诀别的目光,在云鸿的意识中异常清晰,便是在临死前,也能感受到那生死离别的痛。 眼眶湿润了,透过虚无的泪珠,又看到了被处以凌迟极刑的父亲。 当年,为了阻止高芹控制云家,云鸿暗地里收集高芹贩卖军马的罪状。本想借官府之手查处高芹,没想到竟从此案中顺藤摸瓜,查到了父亲私通无极国的罪证。铁证如山,皇帝一怒之下,将父亲处以凌迟极刑! “鸿儿,父亲不怪你,我相信我的鸿儿,只是做了错事,而不是做了坏事。”看着父亲身上鲜血喷涌,白骨隐现,一百零八刀,刀刀都似乎割在了云鸿的心上。 人之将死,方才幡然悔悟。 最后一幕,云鸿看到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静萱。 静萱并非大家闺秀,而是云府中的一个丫鬟,二人日久生情。而那时的云鸿已经出人头地,成了国师。本以为高芹忌惮云鸿的官位,再也不敢跋扈,哪知却暗地里以“出言不逊”为由,将丫鬟静萱给活活打死。 “鸿公子,若有来世,奴婢还愿服侍您……” 望着怀里香消玉殒的佳人,白皙的脸庞毫无生气,只是柳叶般的眸子,撒下两行清泪,顺着双颊流淌,沾湿那身熟悉的黄裳,多么得凄凉。 这泪水,似乎就是自己的心头血啊! 人世沧桑,呜呼哀哉! 画面由此定格,纷纷扰扰的往事徒留此世,对于一个不再世上的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也不知过了多久,脑海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云鸿忍不住大叫一声。 “啊……!”  第1卷 第二章造化弄人 云鸿蓦然惊醒,倒吸一口凉气,阴寒渗入肺腑。只觉浑身瘫软,四肢酥麻,脑门上传来一阵火辣的刺痛,下意识里伸手一摸,竟是一大滩鲜红的血液,还散着温热与腥气。 心中一阵凝滞,剧烈的疼痛、温热的鲜血、这一切都告诉他,他还活着! 自己竟从皇宫重重的封锁下捡回一条性命,这是怎么回事? 心喜之下,刚要运功止痛,却发现丹田内空空如也,大惊失色,再次调用内气,还是毫无动静。云鸿当场就懵了,自己积聚一生的浩然正气,竟滴水不剩,难道法力全失了吗? 火辣的刺痛令他清醒,抬头一看四周,青漆红帐、美酒佳人…… 青楼?! 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传来一声怒斥:“云鸿!老子他娘的警告你,别以为你是侯府子嗣,就可以我云裳阁撒野!今天你敢赖账,老子就把你打残了交给云州候!”声音咆哮如牛,字里行间可感受到一股沸腾的怒意。 云鸿心中一颤,他说什么?云裳阁?还真是烟花柳絮之地啊! 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云鸿才发现自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小腹下瘫软无力,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云雨之欢。 轰——!脑海一阵翻腾,他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个场景,正是十年之前,自己去云裳阁采花,却没带足银子被人痛打,差点致死的情景。 压抑住心中的喜悦,一杯仙人醉下,自己非但没有死,还回到了十年前! 这是苍天怜我,还是造化弄人…… 不过,自己这运气也太背了吧?重生也就重生了,竟然重生到这种地方,还面临着被人打死的危险。记忆深处,这次被云裳阁的打手教训,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不过,按理凭自己在云裳阁的名望,早已是金牌客户,就算偶尔手头紧张,老鸨也会准许赊账。记忆中,这次被打手教训,完全是有人幕后指使,而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死对头——云寒! “各位,今天手头有点紧,实在不好意思,可否容我一见杨夫人?”云鸿擦了擦头上的鲜血,十分有礼貌地说道。 杨夫人正是云裳阁的老板娘,云鸿在云裳阁采花多年,跟这个老板娘有几分交情。今天之事,相信她会卖自己一个情面。 一个打手捋了捋袖子,怒骂道:“滚!要见杨夫人,先把钱付了!” 另外一个打手不屑地笑了笑,晃了晃手上的铁棍,恶狠狠道:“这小子看样子是没钱了,还哆嗦什么,趁早打他一顿,把他交给云州侯!” 这几个打手都是云寒事先交待好的,今儿不管云鸿是否有钱,反正都要狠狠教训一顿,在这里白费口舌,结果也是一样的。不过,要是云鸿没钱,那教训他就显得名正言顺,官府也管不着;要是云鸿有钱,这几个打手恐怕要落一个“无辜伤人”的罪名。 面对几人明晃晃的铁棍,云鸿并没有惊慌。 之前他身为国师,本是一代大儒,早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仙人醉下,面对生死,他都没有皱一下眉,别说现在只是面对几个青楼打手。他虽然法力尽失,但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而威的气质仍在。 几个打手刚要上前,忽然发现云鸿深邃的眸光四射开来。房间里顿时充斥一股冷气。几人打了个哆嗦,不约而同的滞住脚步,相互对望。 这小子气势不对啊,真他妈邪门了! “哥几个,上!”一个打手回过神,吆喝一声,旁边几人蓦然惊醒。 云鸿目光一震,看来今天不给钱,是绝对走不出去了。忽然,他冷笑一声,不就是银子吗?他想起前世的一个知心好友,绝对可以帮他解围。 “慢!”云鸿大喝一声,瞬间镇住那几个打手。 “不就是要银子吗?随我来!”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云鸿已随手披上外套,仰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那几个打手呆在原地,直到云鸿出门才反应过来。心中不禁起疑:云寒不是说,他哥哥云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辈,怎么气氛不太对? 几人都是初窥武道的武者,他们都发现,云鸿有“高手”的气质。 楼下,一个妖艳妇人约三十来岁,正在大厅口招呼着。 耳听楼上没有动静,心中一阵抱怨: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难道连一个小小的纨绔都摆不平?寒公子可是付了“重金”的,自己还亲口答应了人家:不死也残。 目光一转,却见楼道上下来一个人,正是云鸿,顿时怔住了。 云鸿面带微笑,老远就看到了杨夫人,从她惊慌的神色中,云鸿已经得出了断定:云寒不仅收买了几个打手,还收买了老鸨,真是做绝了。 “呦!鸿公子,今儿玩得可尽性,要不再给你找几个姑娘?”杨夫人见云鸿头上有轻微的创伤,虽然流了点血,但是离残疾的标准,貌似还差得远,只好尴尬地迎了上去。 云鸿婉言道:“今儿银子不够,就不再劳烦夫人,和诸位打手了。” “打、打手…?”杨夫人背后流下冷汗,事情穿帮了? 私通外人,陷害侯府子嗣,这可是要担谋杀功臣子嗣的大罪名! 不禁打了个寒颤,朝楼道望去,正巧与下来的几个打手撞了个照面。 “这……”杨夫人支支吾吾的,心中有些忐忑。 云鸿见她慌张的模样,不急不缓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为了几个银子大动干戈,实在有伤风雅。依我看,我们还是把账结了吧。” 杨夫人不可思议的大叫一声:“什么?你不是银子不够吗?” 第1卷 第三章上官百里 其实云裳阁此行,云鸿本是带足了银子。不过在马车上一时大意,被云寒派出的窃贼换掉了钱袋,本来有二、三两碎银子足够支付,不过现在只剩两、三百文了。两、三百文,就算是在三流情场都不够支付,何谈云裳阁这种京中名阁? 杨夫人处境尴尬,她知道云鸿是侯府子嗣。云州侯虽然有名无实,但毕竟侯爵的身份在那摆着,谁也不敢无礼。要是今天真被云鸿这小子闹出事来,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宁愿息事宁人,也不愿意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 秋波一转,赶忙赔笑:“鸿公子哪里话?您只管玩,今儿与你赊账。” 云鸿挥了挥手,正色道:“杨夫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杨夫人被他这一句话镇住了,在她的印象中,云鸿这小子除了纨绔,就是蛮横、不着调。自从他外公犯法,生母被休,他就整日游荡于青楼赌坊,不学无术,就连小时候好不容易考来的“秀才”功名都丢了。整个人恶名昭彰,在幽京这条大街上,无人不知。 不过今天,怎么义正言辞,毫无痞气,就像突然变了个人? 门外一阵车马喧嚣,进来一群人。那领头汉子,衣服上绣着云中飞鹤的花饰,云鸿眼中射出精光,对杨夫人笑道:“这不,结账的人到了。” 杨夫人一怔,结账的人? 云中飞鹤乃是京中四大家族,上官世家的标志。 上官世家现任家主上官达,乃当朝三司使,位同宰相,执掌财政。正因如此,贪污的钱财无法计量,家族自然也就振兴富有了。而上官达膝下有一子,名为上官百里,文武双全,与云鸿一般年纪。 此人生有一项致命顽疾,美曰:不举。 因为这要命的疾病,上官家请便了全京的名医,可都不曾见效。纵然如此,上官百里本人依旧风流成性,每天都要来云裳阁,与才子艺女们“探讨风雅”。 不过,云鸿既非文人,也非墨客,他与上官百里几乎没什么交情。 “上官公子,近来可好?” “听说百里兄最近作了几首新词,可否一观?” …… …… 无数文人迎了上去,上官世家执掌大幽财政,家中钱财堆积如山。他本人也是豪迈,要是把他的马屁拍好,指不定一高兴就是“重重有赏”。 这时,云鸿也迎了上去。 透过人群,他看到一个身着玄色襦衫的俊美青年,像是文人墨客之流,因为常年“不举”,导致用“俊美”二字形容绝不为过。不过虽生着张小白脸,但那身体的轮廓却极为硬朗,给人一种铿锵有力的感觉。 云鸿暗自赞叹:不愧是多年后的禁军副统领,大将之风已然隐现。 “百里公子,几日不见,愈加‘雄姿英发’了!”云鸿扯高嗓音,在人群后面喊叫。 “雄姿英发”四个字,云鸿说得阴阳怪气,大多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这个词汇一语双关,一是说气质,另一发面当然指那个方面,雄姿英发。 上官百里笑了笑,对于朋友间的玩笑话,听多了也不以为意了。不过在看到说话之人是与自己毫无交情的云鸿后,心中陡然产生一种尴尬。 这家伙是在讽刺自己? 前世,云鸿与上官百里的结实,也是在这云裳阁中。不过时间相比如今,推迟了两年。有着前世的经历,云鸿知道,上官百里为人刚正,胸中有道,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日后,他会担任禁军副统领,这对自己的成长有着莫大的便利。而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举顽疾。不过,这个连御医都不能治好的病,前世却被云鸿误打误撞给治好了。因为云鸿发现,他这个病,其实并非天生,而是后天被人下了毒手! 云鸿看他有了反应,抢占先机,笑道:“百里公子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无心玩笑。不过说实话,我看百里公子常来这烟花柳絮之地,却无一次经历云雨风流,实在是可惜了!” 这次,云鸿一语道破,直接刺痛了上官百里的神经。 “你这毛头小子怎么说话呢?你知道你对面的公子是谁吗?”上官百里身后,一个魁梧的虬扎大汉按捺不住,站出来大声呵斥。 “闭嘴!”上官百里低声呵斥一声。 他虽是上官家族的嫡长子,极具势力,但在这幽京城中,天子脚下,却不敢跋扈。毕竟其父贪污明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出事端。 “云鸿公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有何见教?”上官百里也是开门见山。 云鸿淡淡一笑,稽首回礼道:“在下只是听说百里兄因顽疾困扰多年。前些日子,偶从家中一本古籍中,寻得治疗秘方,故今日特来告之。” 云鸿一改先前语气,口中的百里公子,也变成了百里兄。 那虬扎大汉冷哼一声,道:“宫中的御医都治不好,你这个毛头小伙能治好?” 云鸿对那个虬扎汉的话聪耳不闻。倒是看到上官百里眼中射出一道冷光,斥退了身后的虬扎大汉,上前稽首,道:“云鸿公子,此病非常人可医,我凭什么相信你?” 云鸿哈哈一笑,自己以前是个纨绔子弟,臭名远扬,甚至连大街上卖糖葫芦的大爷都知道自己这个纨绔子,上官百里身为文人,自然不相信。 况且,皇宫里的御医都治不好的,哪里是个偏方能治好的? 云鸿话题一转,悠然道:“听闻令尊近日五十大寿,云某不才,有一物相送。”   “云鸿兄客气了,不知是什么礼物?” 上官百里笑了笑,七日后就是自己父亲上官达的五十大寿,正愁没有好的礼物相送,他倒要看看云鸿这个纨绔子能拿出什么礼物。 “字画一张,不成敬意。” 说着,朝身边一个正在作画的艺女笑了笑,道:“姑娘,可否借笔墨一用?” 第1卷 第四章初露头角 一张“惜字堂”的宣纸徐徐摊开,洁白无瑕,细腻如玉,散发着淡淡的松花香。 “惜字堂”的宣纸制作优良,和别家毛毛糙糙的纸张截然不同。上官达身为当朝三司使,身份高贵,自然不能用劣质的纸张作画。一边,青楼艺女正在研墨,墨石也是名坊“碧华苑”的松烟墨,一股清雅的麝香味扑面而来,足以令闻者沉醉,画者倾心。 云鸿静立桌旁,待研好墨后,随手提起一杆毫笔,便在纸上比划起来。只是他比划半晌,却迟迟不曾落笔,这一举止,倒是遭来了不少闲语。 “看他那熊样儿,压根就不是个作画文人,我看今天八成是要闹笑话了!” “云鸿公子本就臭名昭著,跟百里兄开个玩笑,闹个笑话,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呀!别急,你们快看,他落笔了!” 云鸿面带微笑,不急不缓得落下一笔。他身前作为一代大儒,诗经礼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如果只是做一幅单纯的贺寿画卷,以云鸿的笔力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不过,他刚才的一番思索,却是在回顾前世里一个著名画家黄公望的大作:鳌龙玄鹤图。 这幅画本是七年后,黄公望为当今圣上祝寿所作,从构思到成品,历时三年整。云鸿前世担任护法国师,曾经亲眼目睹过这幅巨著。当时,他就被这幅画卷的气势深深折服,至今仍旧历历在目。只不过画卷内容极为复杂巧妙,绝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全的。 云鸿也不牵强,只是随着记忆临摹,不过多时,一副壮观至极的景象跃然纸上。 六条鳌龙在无垠的大海中兴起风浪,激起的浪花冲上云霄,遮蔽晴空,似是风暴将近,散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不过在海天一线处,却有一轮红日高悬,光耀万里,淡淡的紫气自云中蔓延开来,使天地澄明。一只玄鹤破空飞出,似要将眼前的黑暗一驱而散。 画未成形,旁边已经有人惊叹起来。 这玄鹤破鳌龙,乃是当官之人极好的兆头,况且鳌龙、仙鹤两神物,都代表着延年益寿、长寿安康。更巧的是,上官世家的标志便是一只云中飞鹤。而此刻,画卷上的那只玄鹤,完全就是按照上官家的标志来画的。 妙笔生花,虽然比不上黄公望的亲笔,但一勾一描间,挥毫泼墨,却比黄公望工笔雕琢的精品多了一份豪迈,一份飘逸,这也正符合上官达年轻时,身为将军的英雄本色。 不过半个时辰,画卷便成,介时四周在座之人,无不叫好。 云鸿微微一笑,又提起笔,在右上角提了两句诗:“海上六鳌承紫极,云中一鹤翥青霄。” 笔势一收,人群中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云鸿兄的笔力,在下自愧不如……” “好纸好墨,配上好诗好画,成一番好事好礼,云鸿兄真是深藏不露啊!” 更有甚者,直接取出五两黄金拍在桌上,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口中嚷道:“云鸿兄弟,不瞒你说,家父也在月后逢花甲,你这画卖不卖,要不你也给我当场作一幅,我出五十两银子!” 话音刚落,就有人不满了:“熊爷,你这人太不厚道。鸿公子这画,画风清秀,笔法娴熟,再配上一手好诗好字,虽不是名家所作,但放在市场上,也算上乘,至少价值百两,你区区五十两就想买了?鸿公子,我出二百两,你看能不能为兄弟我作一幅?” 云鸿面带微笑,对于周遭人士的无聊话语,一概不答。 他经历两世,心胸成熟,眼界开阔,岂会因几两银子胡乱作画?画卷这种艺术品,遵循物以稀为贵,若满大街的都是同样的画,那这画还值多少钱?而且他今天做这幅画,并为贪图钱财,只是为了结交上官百里这个昔日的好友。 “百里兄,如此寿礼,你看是否满意?” 上官百里自云鸿开始作画,到他完成作画,期间没有说一句话。但从他迫切的目光便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皆是震撼!以前听说云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两人一直没有交集。今日一见,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品味画技,都完全颠覆了云鸿在他心中的形象。 “此画珍贵,相比画圣吴道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从黄公望等大家手中作出,恐怕更是价值连城。如此珍贵的礼物,在下无论如何都不能白收。”上官百里推脱道。 “君子成人之美,百里兄一片孝心,我自当成全。况且……”说到这里,云鸿嘿嘿一笑,接道:“况且,我也没说要白送给百里兄啊!” 上官百里疑惑一声,问道:“云鸿兄弟要出价多少,这画我买了!” 云鸿忽然转身,看到躲闪不及的杨夫人,大呼道:“杨夫人,我欠你几两银子呢?” 杨夫人哪有脸面答云鸿的问题,她本以为云鸿什么都不会,此次作画定会闹出天大的笑话。还想等着看一出好戏,谁能想到云鸿身怀绝技,随手一副画便惊天动地。她收了云寒的银子,请打手教训云鸿,也不过二十两。可云鸿这一幅画,就有人出二百两收购! 云鸿见她遮遮掩掩,只好含羞道:“百里兄,不瞒你说,今日手头紧张,来此地风流快活没带够银子,你要是帮我把账结了,这幅《鳌龙玄鹤图》便归你了!” 周围的人听到云鸿此言,足以惊呼出声。 云裳阁的银子?这他娘的能有几个钱,五两银子还不给打发了? 上官百里也是眉头一皱,不解道:“这……云鸿公子是何意思?” 云鸿笑了笑,道:“没什么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什么事,在下先告辞了!” 说着便往门外走,无数客人被云鸿的气场所折服,不自觉让开一条通道。直到出了门口,才听到上官百里的声音:“云兄这个朋友我交下了,还请择日到我上官府上一叙!” 云鸿轻抚衣袖,也不回应,径直走了出去。 耳边传来云鸿的回应:“作画事小,治病事大,百里兄这个朋友,云某也交下了!” 云裳阁里,上官百里过意不去,急着差人去问云鸿欠下的债。哪知一问,所谓的“房事钱”才区区二两半。当场发了一通怒火,为了二两半的碎银子,竟然把云兄的脑门给打破了?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丢下一锭白银,也不要她找零,愤愤而归。 杨夫人看着那一锭森森白银,心中忐忑不安,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1卷 第五章侯府见母 云侯府,坐落在幽京城西,约十里地的“清心坊”内,离云裳阁并不远。 在这个达官贵人、公侯子爵泛滥的区域,云侯府算不上大。但毕竟先祖云中子是大幽王朝的开国功臣,云府沿袭至今也有百年历史。不过,随着天下太平,日富月昌,像云侯府这样的武林世家,愈发没有用武之地,每年仅靠朝廷供奉维持生计,日子颇为寒酸。 此时方才日中,云鸿出了云裳阁,便火速赶回侯府。 云鸿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幅《鳌龙玄鹤图》便在整个幽京传的沸沸扬扬。听闻有人亲眼目睹后,竟出价五千两白银收购!五千两,一个天文数字,足够养活一个村庄的老百姓,五十年!这个价钱,简直比当世一流名家苦心创作数年的作品还高几倍!谁也想不到,此画的作者,竟是一个臭名传遍大江南北的极品纨绔。 当下,云鸿的名声,顿时从一个不着调纨绔子,变成了画艺精湛的文人。 甚至消息传到了黄公望耳中,他看后泪流满面,叹道:“能见此画,此生无憾矣!” 另一边,云鸿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侯府中去。 两世,十年…… 曾有无数思愁在心底荡漾,那个魂牵梦绕的家,那些久久不忘的人,那个欢声笑语时代……本以在一杯仙人醉下,这些都将成为过眼云烟,一去不返。可谁又有这个运气,得到上天垂怜,重新再来一次? 再回首,多少美好不放手? 母亲不会死,父亲不会亡,静萱丫头不会香消玉殒,自己也不会再饮那杯仙人醉!至于幕后黑手高芹、云寒,云鸿已经暗下发誓:前世犯下的罪孽,定要他们在此生偿还! 记忆中,此时,外公已被高芹陷害惨死,母亲王氏受到牵连,被削去了诰命夫人的头衔,被贬为云府下人。本来在高芹的命令下,母亲是连下人都当不成的,最后还是云鸿以性命相要挟,父亲才大发慈悲,破例允许他们母子住在废弃的“映雪园”中。 云鸿的前世因为这件事,自此一蹶不振。年幼的时候,他考上了“生员”,身份相当于秀才。但因这事受了刺激,自此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纨绔子,整日游荡于青楼赌坊,不学无术。去年年初,提学官得知云鸿的现状,一怒之下,将他生员的功名废除。随之父亲暴怒,又废去了他“世子”的身份。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的特权!读书、练武、经济,变得连妾的儿子都不如! 若是个明智的孩子,即便是外公被杀,母亲被休,也该懂得明哲保身。毕竟大幽王朝的法律还是完善的,外公私吞军饷,明显是高芹陷害,只要自己考上进士,便有机会重审此案,为外公、母亲平反冤屈。而按云鸿的才智,考进士绝不在话下,只是时间问题。可当时,云鸿却不知好坏,自毁前程不说,还助长了高芹母子的嚣张气焰,导致不久后父母、爱人纷纷惨死,云府败落,甚至连他自己,也难逃皇帝赐下的一杯仙人醉。 而高芹母子的狼子野心,就是为了云侯府一脉传承的至宝——墨魂砚! 大幽十六州,墨砚主春秋,百年镇中北,千军自难求! 这是民间关于墨魂砚流传的唯一歌谣,来处已不可考,意思便是说:大幽王朝的十六州县,只要有仙器墨魂砚的镇守,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的进攻,也绝不会失守。 不过,这终究只是谣言。前世,父亲在接受凌迟之刑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过墨魂砚的任何消息。云鸿对这个宝贝“墨魂砚”的猜想,也只是定义为一件珍贵的宝贝。至于这墨魂砚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高芹母子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得到这件宝物?这些问题,云鸿也不得而知。 思考的功夫,已到了侯府门前。 深秋之末,烟絮绕城,眼望高墙之后,朦然一片落红,惊得寒风一卷,枫林坠落,一股淡淡的离愁充斥心上,勾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这片熟悉的枫林,是他幼时与母亲亲手种的,十多年的沧桑,竟还是这般模样。 捡起一片落叶,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无声无息的沾湿青衣…… “呦?鸿公子?您老怎么有空来前院转悠?”刚要进府,却被看门的守卫拦下了。 云府这些年来愈加没落,还记得从前,侯府看门的守卫都是成排站的,今日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实在寒酸。况且就眼前这人,披头散发,穿着随意,一身军衣开敞,嘴里还叼着根乡野稻草,悠哉悠哉的,哪里有个看门的站相? 尤其是他对云鸿的语气,极其轻蔑,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这也没法,云鸿现在没有身份,没有功名,顶多就算是小妾生的儿子。况且,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正室夫人高芹不满云鸿,所以云府的人,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放肆!”云鸿有些不快。 前世,云鸿与母亲居住的映雪园,属后院范畴,所以他很少从侯府正门进出。 云鸿严肃道:“门卫作为侯府脸面,你看看你,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那守卫怔在原地,满目呆滞,似乎被云鸿的气势给镇住了。 这些年来侯府衰败,多半是因为高芹领导,致家风不正,家规不严。不等那守卫回话,云鸿便甩了甩袍袖,冷哼一声,径直走进府内。他心底暗道:自己身为侯府的嫡长子,决不能让云侯府继续衰败下去! 不过此刻,他心里想的皆是母亲王氏,正值饭食时间,母亲应该在园子里。 一路飞奔,沿途再也没有观赏景色的心情。很快,一栋记忆中的建筑便呈现眼前。两间阁楼,上覆青瓦,四角飞檐,装饰虽然华丽,但青墙红砖间早已腐朽开裂,屋顶上杂草丛生,枫红铺满了古色青砖,缺角的凉亭岿然立在院中。 这一幅残败没落的景致,仿佛身临古道西风,激起一片怅然。 第1卷 第六章君子报仇 轻轻推开那道腐朽的大门,“嘎吱”脆响,他似乎见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视线还未清晰,耳边已传来温情的话语。 “鸿儿,你终于肯回来了?吃饭了吗?娘给你盛饭去。” 云鸿呆立门前,眼眶渐湿。透过泪水,他模糊地望着眼前的美艳妇人,风吹发散,蛾眉颦笑,多么精致的一张面孔!单面容来看,就能猜到她年轻时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只不过岁月催人老,额上那几点斑斓褶皱,还是难掩人世沧桑。 “母亲,我……”云鸿的声音有些哽咽,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高兴、伤怀、怅惘,加上那份难以言说的激动。在这些情感瞬间交融、碰撞的瞬间,任云鸿有多么强大的精神承受力,也都在母亲那张和蔼温柔的面容下,瞬间融化。 妇人感到些不对劲,露出关怀的神色:“鸿儿,你怎么了?” 云鸿陡然回神,关于重生这件事,他并不想跟母亲提及,那样只会平添母亲的担忧。如今,在母亲日夜的劳作下,双鬓已有白发,他不由心疼,心底只希望母亲能够安度一生。至于报复高芹、振兴云府,那是接下来云鸿要面对的事情。 云鸿微笑上前,轻握母亲的手,只觉冰冷沁骨,便抓紧了些。一股温热传递,融化着母亲因劳作产生的疲倦:“母亲,秋闱推迟了半月,孩儿想用这次机会考上举人。” 王氏皱了皱眉,感到些不对劲,猛地一下将手抽了出来。若按往常,他在外边玩够了回家,多半是喝的烂醉,倒头就睡,自己跟他说话,也是爱理不理的。不过今天,不仅没有闻到半点酒气,竟还说主动提出应试秋闱这等话。这转变实在是太大了!一日不见,就好像换了个人?这样让王氏很不适应。 目光一转,看到他脑门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便问道:“你在外边跟人打架了?是不是有什么委屈要跟娘说?” 云鸿摇了摇头:“一点小伤并无大碍,秋闱之试,孩儿不会辜负母亲的厚望。” 王氏望着云鸿平淡的微笑,瞳孔里再也没有往日的躁动,取而代之的反是古井般的宁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蕴含灵性的矫捷。顿时,她的心神似乎被触动了,只觉一道暖流泛上心头,那是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连心底那份潜藏多年的忧郁与不平,竟也有了消融的迹象。 “你…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盛饭吧。” “嗯……” 云鸿没有拒绝,前世,直到母亲惨死的那一瞬,他才明白母爱的珍贵。只不过,那时的他已经没有福气再享受了。如今,虽是盛饭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却足以令云鸿陶醉。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呵斥。 “王氏!这都几点了,还不出来干活?今天府中要来客人,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一道粗重的声音响起,王氏脸色一变,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来者是位管事大妈,是高芹特派来“管理”王氏的,因此地位似乎高人一等。王氏整了整衣衫,匆忙道:“鸿儿,娘去干活了,你受了伤,自己注意休息。” 门外,那个管事大妈没好气的看着云鸿,对于他这样的落魄公子,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云鸿冷笑一声,心情顿时压抑起来。之前,他一直不知道母亲所谓的“干活”是干什么活,每次问到,母亲都默不作声。可如今,有着两世的记忆,他岂能不知这个干活,就是给侯府清理舍后,说白了,就是挑粪。 身为人子,面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云鸿心里很是难受,他迫切的需要一股力量来改变眼下的处境。可如今,他法力尽失,又没有前世的庞大人脉支持,他能做的就是尽快中举,重获功名,在云侯府内树立威望。只有那样,母亲的日子才会好过点。 看着母亲出了园子,云鸿深深叹了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高芹、云寒,要不了多久,你们即将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关上大门,他将屋里一些存放在旮旯里,几乎要生虫的书本拿出来一番曝晒。 云鸿是侯府的嫡长子,若按常理,武林世家嫡长子的武道修为,应是不俗。可云鸿偏偏是个另类,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完全不是练武的苗子。前世,他曾多次强行炼体,差点送了性命。不过,他虽然没有武道天赋,在文学上颇有才气。五岁背诵三字经、千字文,六岁便能七步作诗,还被提学官看上,录取为生员。直到后来,母亲被害,父亲被处凌迟极刑,云鸿才幡然醒悟,自此发愤图强,年下便中上了举人,进入了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大幽王朝最高学府,一个改变云鸿人生的地方。 在国子监,云鸿凭借超人的天赋,很快就赢得了国子监祭酒的赏识,并被其收为关门弟子,亲传儒学经意。而在国子监中,有一个十分神秘的地方,叫做“儒林”。儒林,相当于剑冢,是历代大儒死后沉睡的地方。一般大儒死后都会命其弟子,将其生前的事迹、感悟刻在墓碑上,警示后人,久而久之,便成了儒家学子犯错静思之地。 某日,云鸿犯了一个小错误,进入儒林反省,竟在此处遭逢奇遇,得到了一件传说中的东西:正气炉! 这香炉里充斥着一股奇特的玄气,后来云鸿得知,这种玄气叫做: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为读书人的意念汇聚而成,秉天下之正。 浩然正气寄寓于天地之间,小可安神凝思,大可肃清天地纲常。 云鸿前世便是借助正气炉,修习一口精纯的“浩然正气”,表面上是个文臣,实际上是一个绝顶高手。直到后来,他发现,浩然正气不仅可以滋养元神,还能滋养身体,于是改变自己体弱多病的命格,从而让自己具备修炼武道的资本! “既然重生了,决不能不通武道。只不过眼下,身子骨还太弱,施展不起功法,只能练些基础,在潜移默化中增强体质。等到进入国子监,取得正气炉再深入淬炼!”云鸿舒了口气,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第1卷 第七章武道四境 云鸿很清楚,当今之世,表面上各处太平,实际上,王朝体系经历两百年的风雨,已是千疮百孔,四面楚歌。且不说王朝官员的贪污腐败,就说那当朝皇帝昏庸无道,整日沉迷酒色,听信谗言,在他手下,多少忠臣义士含冤惨死!而大幽国土的西北二面,还面临着着穷凶极恶的突厥、女真二族。他们建立的无极天国与火云帝国皆虎狼之师。虽曾被开国先祖幽帝打败,逼入蛮荒之地,可经过长达两百年的养精蓄锐,政治、军力突飞猛进,丝毫不亚于如今的大幽。 所以,要在这个世界立足,就必须提升实力,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不过眼下,事先要解决的还是高芹、云寒母子。 只有除掉他们两人,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才能借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云鸿盘膝而坐,虽然暂时不能炼体,但是可以进行元神修炼。 他吸了一口清气,聚气凝神,开始此生第一次“炼神”。炼神的前提是进入了“冥想”状态。冥想是修炼的第一步,需摒弃杂念,高度集中思想,因此十分耗神。云鸿只尝试了半会,就觉得眼前发黑,头昏脑涨,完全不能进入状态。 修道一途,分“修身”、“炼神”两大部分。 修身,俗称武道;炼神,俗称仙道。 练武修身,表面是为了锻炼身体,加强骨骼肌肉,但实质则是为了打通周身百脉,形成内外循环、大小周天,从而引气入体。而当丹田内储存了一定量的内气,便能滋养魂魄,逐发掘出潜藏体内的元神,进入修道的第二阶段:炼神。 一般百年传承的武林世家,都会有一种独特的修身功法。比如云府,世世代代传承的武学,便是一部叫做《卷云录》的功法。这部《卷云录》乃是云家先祖云中子,晚年在太行山观七日云气,发现天上行云如体内真气,不断聚合离散。但是行云之所以能形成云海,就是因为云海里存在一个风眼,将散去的云气不断卷回来。于是有所感悟,以丹田为风眼,创下绝学《卷云录》。不过这《卷云录》归根究底是属于武道一脉,需以强悍的肉身支撑,等打通了百脉之后,才能以气行云,聚集灵气,形成丹田内气。这一点,完全不适合云鸿修炼。 武道修身,分四个境界。 第一境界为“锻体境”,通过举重、站桩,或者是修炼套路,将人体全身的肉、筋、骨、脏器凝练结实。一般锻炼肌肉的人,可举一百斤重物,锻炼筋带的人,可举起两百斤重物,锻炼骨头的人,可举三百斤重物,锻炼脏器的人,可举四百斤重物。当完成锻体境的修炼,一般能战胜四到五个同龄人,称之:武士。到了武士级别,便可以去王朝参军,拥有入伍的资格。而朝廷里设定了军人入伍的考核,也是针对武士,需拉开四百斤的牛角强弓。 第二境界为“通体境”,通过特殊的功法,或者灵丹,对体内的经脉、骨髓进行强化,也称洗精伐髓。完成通体境修炼的武者,便能战胜十余人的围攻,可以拥有两千斤的力道,堪比牛虎,在武道上算是略有小成,可为人师,所以称为:武师。武师要是参军,至少能担任个“士”级的职位,可管制三千兵马。 第三阶段为“养气境”。到了这个阶段,武者就不一味的去追求力量了,而是渐渐培养气感,吸收天地灵气,形成内气,以练气为基,滋养魂魄,为激发元神做好铺垫。完成这个阶段的武者,已经能够简单御气,可谓万里挑一,称之为:宗师。宗师级武者能依靠内气飞檐走壁、隔空伤人,以一敌百。气息连绵不绝,狂奔百里不喘息。依赖武器,可以形成独特的剑气、刀气。这类人若出现在军中,少说都是“将”级,可管一万以上的军马。 最后一阶段,叫做“脱胎境”。顾名思义,脱胎换骨,达到这个境界的人,一般都已迈入仙道行列。或是隐于深山的高人,或是一方门派的长老、祖师。他们能以气养神,开发出隐藏体内的元神。此境界的高手,一般称作:人仙。人仙也就是不属于人,而是仙的范畴。落齿可重生,草木可成兵,飞花能逐蝶,毁山断流、以一敌千,皆不在话下。 大幽王朝的先祖“幽”,据说就是人仙的境界! 云鸿先天体弱,别说是修至“人仙”,就算是修炼锻体境,也能把它折腾个半死。更何况到了后半,还要洗经伐髓,这些东西弄不好,都能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一般练武之人,都是以天地灵气作为丹田的内气。武道一脉,修炼的前三境界,主要就是为了打通经脉,从而吸收天地灵气,为“炼神”打下基础。一般人并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天地灵气可以养神,读书人因广泛读书而滋生的浩然正气,对于魂魄的滋润、元神的激发,效果反而更上一筹。 云鸿前世虽然体弱多病,但他以文入道,先后获得了生员、秀才、举人、进士等功名,之后更是进入国子监进修,得到正气炉这种仙器。对于儒道一脉,云鸿十分精通,一身浩然正气,也是由内而外,充斥全身。尤其在他获得正气炉后,浑身的浩然正气经过提纯精炼,变得极度纯净,竟然直接跃过了修炼武道的四个步骤,激发出了元神! 云鸿躺在床上,脑中一番思量:虽然重生了,不过体质不曾改变,看样子还是要走原来的老路。不过前世,自己修习浩然正气是在五年后,短短五年的时间,自己就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变成了一个元神强者,此生若是早上五年,结果会如何? 想到这里,云鸿心中一阵欢喜,仿佛看到了世界的巅峰。 第1卷 第八章正气浩然 精神一动,回想起前世修炼浩然正气的功法。 这套功法来历不凡,是从正气炉中寻得,唤作《君子浩然行气录》。此功法与一般的练气法门不同,就拿云家的《卷云录》来说,修炼者需要到灵山秀水的宝地,每日采集灵气,转化为丹田内气,最后充斥髓海,方可达到滋养魂魄的效果。而在《君子浩然行气录》中,并不需要这些外在的东西,只讲了三点,便是:求放心、存夜气、广泛读书。 这种法门,完全偏离了常规的练气之道。前世,云鸿通过浩然正气滋养元神,元神修为达到了“驱物境”,可说举世无双。 仙道炼神,也分四重境界。 第一境界“出窍境”,对于这一点,无论是修行武道,还是浩然正气,效果都一样。只有当潜藏在身体中的元神被激发,从而通过观想之法,脱离肉体,直接与自然沟通,这便算是元神出窍了。出窍境的元神,叫做:野鬼,可施展一些简单的法术。不过,对于初级元神来说,能进行的法术只有托梦和催眠。 第二境界是“神游境”,刚出窍的元神不能远离肉身,但到了神游境,便能随心所欲,飞天遁地。神游境分三个阶段:夜行、日行、御风行。说白了,就是晚上出游,白天出游,最后则是御风而行,神游四海,日行三百里不在话下。 《南华经》有载:“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列子便是到了御风行的境界。 神游境的元神,也称为:游魂。到了这一境界,就要在朝廷里注册修仙者的身份铭牌,经出身、经义、戒律等等考核,只有通过了才会发放一块“文牒”,算是被朝廷认可的修仙者。毕竟到了这一境界,可以使用较高层次的法术,比如附体、夺舍、吸人精元等,杀人于无形,若不严格管理,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境界是“驱物境”,魂魄虽然有实,但却无形,所以不能接触任何实物,到达此境,元神便算凝聚成了实体,可以与实物碰撞,成为:阴神。阴神可以使用更高层次的法术,列如控制飞剑,使用符箓,甚至御火、御水等等。 云鸿前世便是修炼到了驱物境,论元神修为,已是天下无敌。只可惜肉身太弱,被奸人钻了空子,不得以被迫屈服。毕竟鬼仙之前,元神没有肉身寄托,便会魂飞魄散。 最后一境界,叫做“显形境”。达到这一境界,元神便叫做:鬼仙。鬼仙和人仙一样,已经属于仙的范畴了。若有法门,甚至可以驾驭雷电,控制地震、山崩等等。一个鬼仙级的元神,堪比五个人仙级武者,力量十分恐怖。 当然,如果修真者的肉身也到了“人仙”境界,便能一举撮合,成为地仙。到了地仙境界,便有翻天覆地的手段。能乘流光、策飞景。这类人地位崇高,寿命足有五百岁,在世俗里,已经没有人能左其命运,就连皇权也对他要避而远之。 云鸿定了定神,通过前世的记忆,对于整个修真体系,做到心中有数。 经过一下午的练习,云鸿才基本能进入“冥想”状态,观想一些简单的事物,比如宝塔、神像之类。但距离激发魂魄,滋养元神,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当下之策,便是根据《君子浩然行气录》,滋养浩然正气。 存夜气,广泛读书,时时刻刻做到“放心”的精神状态。云鸿前世修炼此法足有五年,对于这三个步骤已是了然于胸,相信用不了三日,浩然正气变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上。 下了床铺,活动身子,一阵骨骼爆响后,感觉浑身自在,说不出的舒畅。 已是日暮时分,一天没吃饭,肚子也饿得慌,修行之人,对于饭食很注重,尤其是练武之人,一天可以吃掉一头牛。云鸿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此刻他真的很想大吃一顿。只不过走进厨房,掀开锅灶一看,只有母亲白天煮的白饭和一碟泛黄的青菜。 无奈下,随意吃了些,便走入庭院中,拿出一本《尚书》翻看。 正在这时,忽然瞥见院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凭借他两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正是高芹手下的一名下人。当然,与其说是下人,不如说他是一个探子。  “高方,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干什么?”云鸿沉下脸来,没好气的怒斥一声。 这高方是高芹手下的一个小人,极懂左右逢源,人缘极好,凭借一个自认精明的头脑,整天寻些小道消息汇报给高芹,深得高芹喜爱。而且,他还是高芹娘家带来的人,算是远房亲戚,在侯府中,仗着高芹的势,颇有地位。 不过他满腹坏水,前世里,没少难为云鸿母子。 如今,虽隔了十年,再见此人丑恶的嘴脸,云鸿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厌恶。 院外,高方一愣,连忙把头缩了下去。上午,云寒雇佣云裳阁打手教训云鸿一事,本以为他已经被打了个半死,可在家里等了半日,却没见云裳阁的人上门“报喜”,反而是听到了许多关于《鳌龙玄鹤图》的谣言。高芹万分不解,才叫高方以交待事情为噱头,来这映雪园一探虚实。高方本以为云鸿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没想到他竟中气十足。 “高方,要本少爷出门请你吗?”云鸿见门外没有动静,又再次高喊。 这次他喊话的声音极高,显得特有公子派头。当然,云鸿本就是一公子,就算是被废去了嫡长子的身份,但体内还流淌着云家的血液,地位相比下人而言,高了不止一个层面。 第1卷 第九章掌掴小人 不过,整个侯府都知道,夫人对云鸿不满,没人愿意跟他往来。加上这些年,云鸿纨绔成性,功名、身份都没了,整个人就单了一个公子的名分。平日云鸿也不作威作福,自从跟母亲搬到映雪园,整天见不到人影,不少人都将他淡忘了。 高方精神一震,被云鸿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不知所措,这小子涨威风了? 本想就地遁走,但想了想,感觉有些不对劲,夫人交待的事还没办,只好仰着头,故作深沉模样,缓缓走了进来。对于云鸿,虽然他是公子,但高方从没把他当一回事。当下,清了清嗓子,昂首迈入院中。 “鸿公子啊,听说你在青楼被人打了,夫人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顺便让我转告你:今晚侯府有贵客临门,老爷在青云阁内设宴,让你准时参加。另外,夫人特意嘱咐:让你穿套得体的衣服,别到时候破破烂烂的,像个落魄公子,丢了咱侯府的脸面!”高方言辞犀利,尤其在“落魄公子”四个字上下了重音,讽刺性极大。 云鸿不慌不忙地放下书本,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既然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高方怔了怔,今天这小子是怎么了,竟如此沉得住气?要是往常,自己对他奚落一番,他肯定大发雷霆,将自己赶出去了。 云鸿走进房间,慢悠悠的取出茶杯,倒了杯清水:“随便坐,客气什么。” 高方眉头一皱,心中有些困惑。俗话说:事出无常必有妖,往常没见他这么客气过。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像云鸿这种人,量他也使不出什么花招。 找了个位置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晃悠悠的像个老爷,口中还不忘道:“听说你今天在青楼里,画了个什么《鳌龙玄鹤图》?还结实了上官家的百里公子?可有此事?”说着呡了一口手中香茗,见云鸿在一旁端茶倒水,整个人都飘上天了。 这世道,公子给下人倒茶,这……自己哪里是什么下人,活生生的一个大老爷啊! 见云鸿不予答复,心里一阵鄙夷。他知道这事就是谣言,云鸿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哪里能做出什么《鳌龙玄鹤图》?还结实上官家的大公子,我呸!那是你能结实的人物?当下装作愤怒模样,嘲道:“我就知道是有人胡言乱语,毁了我们鸿公子的‘名誉’!” 云鸿依旧不动声色,这反而助长了高方嚣张的气焰。 “对了,这几天王氏的工作很没有热情。你身为其子,倒是管管,我说像王氏这种老女人,实在不行就让他离开侯府,别在府里丢人现眼的,我们侯府可养不起闲人!”高方似乎说上了瘾,言语越来越犀利,正得意时,却没看到云鸿眼中冒火,尤其是说道母亲王氏时,脸上更是青筋暴起,一副誓死不休的模样。 对于云鸿而言,你说他,他可以忍,但是对其母亲说三道四,身为人子,谁能忍? 母亲是他的底线! 前世里,云鸿就是因为柔弱、冲动,才正中高芹下怀。最终,导致母亲被高芹活活逼死在半年后的年夜饭桌上。今生,既然上天让他重来一次,岂能犯前世相同的错误? 高方贼眉鼠眼的四处张望,嘴里依旧说个不停。就在这时,脑袋忽然一懵,只感觉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中,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也不知是魂吓没了,还是被云鸿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抽晕了,只感觉眼前一片空白,愣着不动。 以前,高方也不是没跟云鸿起过冲突,只不过他仗着夫人的身份,云鸿也不敢与他动手。再加上他这人,极懂得把握分寸,每当云鸿要爆发时,他就溜之大吉,没想到,今天才说了两句,竟然事出反常,被云鸿这毫无征兆的一巴掌打的懵了! 这一巴掌,蕴含的力量极重,少说都有十来斤。这简直就是一个武者才能打出的力量。只觉牙齿松动,嘴里燥热甘甜,定是出血了,脸上火辣辣的刺痛,至少五道指印。刚抬头看了一眼云鸿,却见他目光似剑,死死盯着自己。 “高方,本少爷问你,侯府家规,第五条是什么?”云鸿气定神闲,弹了弹指上的血印,声音不大,语速极慢,却隐现一份庄严。 高方望着云鸿似剑的目光,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家规第五条:下人不得对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的生活,做出任何质疑、评价,违命者,重打二十家棍。” “记的倒是挺熟。”云鸿冷冷一笑。 “家法,就不和你计较了,这一巴掌,纯粹让你张点记性,我的事,以后不要多嘴!” 高方一连串的点头应允,似乎还没从这一巴掌中缓过神。这一刻,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绝不是以前那个纨绔成性的云鸿,而是侯府的嫡长子,甚至是云家的家主云封! 他颤着身子,声音细弱蚊蝇,沉吟道:“明白、明白,小的明白。” 云鸿懒得跟他啰嗦:“下去吧,告诉父亲和姨娘,我的身子并无大碍,稍后的晚宴自会前去。” 言罢,不再理睬愣在原地的高方,拿起桌上的书,转头拂袖而去。 当头一轮明月高悬,飞彩凝辉。 今夜的侯府很是热闹,家家箫管,户户弦歌,不少楼阁上都挂起了迎春的彩灯。再次踏足这片熟悉故土,遥望四面缤纷的色泽,难免触景生情。正值深秋,对月有怀,结合对重生的感叹,云鸿感情流露,口占五言一律: 谁晓前生愿,安成今世愁。本欲超然去,行路几回头。 自顾花前影,谁堪月下踌?青天如有意,再登青云楼。 穿过雕花门,走过九曲廊,便是一个垂花大门,那里放着一个“江山如画”的大理石插屏,过了这个插屏,便是侯府前院的范畴。一路上,很多丫鬟、下人见到云鸿,口中都发出惊奇的叫声,也不招呼行礼,只是匆匆走过,视若不见。 以往云鸿来前院,一般都是犯了事,或是被长辈教训,或是被执行家法,反正绝对没好事。这些丫鬟、下人也都知道,云鸿是个败家子,不好招惹,所以干脆疏远他。 云鸿快步如风,对于旁人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似乎习惯成自然。 很快,眼前一亮,地势开阔,一栋高阁耸立,便是云侯府的正厅:青云楼。 第1卷 第十章祭酒拜会 远远一看,大门口站着很多人,似乎在等待什么大人物。云鸿一眼就看到了高方,他那老鼠般的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见云鸿来了,急忙在一个美妇耳边嘀咕了几句。 最前面那个,气宇轩昂,身穿青色华服的大汉,就是父亲,云州候云封。而站在他身侧,金丝银线、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便是正房高芹。两人身后,还站着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她的穿着虽不及高芹来的奢华,但清眉玉口,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女。这个女人云鸿认得,她叫做管雯,是云封的一位侧室。 人群后边,还有几个和云鸿差不多的同龄人。 入眼的是一位蓝衫公子,看似温文尔雅的外表下,隐隐显露出结实的肌肉轮廓,一股煞气从他体内散出。此人正是云鸿的死对头,高芹的儿子,云寒!而在云寒旁边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如雪白衣,清澈的双眸流露出尘的美丽。 她是云家的小天才,名叫云清月。六岁通晓琴棋书画,八岁纵横武道,十岁进入“通体境”。她比云鸿小五岁,今年恰逢及笄,有不少公子追求。只是她偏好武道,小小年纪就成为了武士,前年还通过了终南之考,成为了云家这一代,唯一有资格进入终南山修行的人。 云鸿清晰的记得,前世里,云清月,这个天才少女,活不过十八岁!原因很荒谬,竟是被云寒这个畜生玷污了身体,一时想不开,自杀身亡。 云鸿摇了摇头,也不去多想,朝着父亲云封径直走去。 “慢!”一个侍卫挡在了云鸿面前。 “鸿公子,高夫人交待,请您到青云阁偏殿等候。”侍卫义正言辞道。 云鸿瞥了他一眼,温和道:“我与父亲说一句话便走。” 言罢,手一挥,空中掀起一阵风息,那守卫眼睛一眨,只觉得沙子进了眼睛,用手揉了揉,再看时,云鸿竟已不在自己面前。 远处,高方一愣,见云鸿轻而易举的进来了,大吃一惊。其实高芹并没有让云鸿去偏殿等候,这一切,都是高方暗地里出的点子。这次晚宴规模之大,几乎宴请了府中所有的人,包括多数相貌得体的丫鬟、下人。但由于青云阁正厅只能放下四桌宴席,其余的都是设在偏殿中,而偏殿中,基本都是些下人,只有正厅中的四桌,才是真正的云家人。 高方背着老爷、夫人,自作主张,将云鸿安排在偏殿,本想报那一巴掌之仇,又想拍高夫人的马屁,可没想到,竟然让云鸿进来了! 云鸿走在人群里,因强大的气质,产生一种无形气场,周围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高方见事情不妙,急忙跟高芹通报了声,自己远远遁走。 高芹倒也没有惊讶,不过稍稍变了脸色:自从云鸿今日平安归来,又听说他在云裳阁作了什么《鳌龙玄鹤图》,名声大振,还结实了上官家的大公子,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不过,这事她不能说漏嘴了,毕竟今天云封在场。云鸿是云府的嫡长子,虽然名义上被废除了长子身份,但是骨子里流的还是嫡长子的鲜血。云封这个人举棋不定,他能废除云鸿的身份,就能恢复云鸿的身份。这些年来,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云鸿的势力打压下去,千万不能让它死灰复燃。 “呦,鸿儿,你来了……”高芹笑着说道。 云鸿冷笑一声:“侄儿多谢姨娘厚爱,这么隆重的宴席,还记得我这个野小子。”【注:旧时达官贵人对偏房、妾室的称谓为:姨娘。新中国成立之后,此称谓渐渐消失,某些地方演变成了子女对母亲姐妹的称呼。】 高芹脸色一变,从云鸿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当下强颜一笑,道:“鸿儿,这是什么话?我这个做姨娘的,怎么会把侄儿给忘了?” 云鸿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理她,径直朝着最前面那个男人走去。 “父亲……” 男子深吸一口气,脸色似乎不大好,回头看了云鸿一眼。 两父子对望着,谁也不说话。从云封的眼神中看,面对这个被废的嫡长子,他似乎有很多难言之隐,或是愧疚,或是责怪,或是期望,毕竟这是他的大儿子,谁也无法代替。 “听说姨娘把我安排在偏殿用餐,我本不该来这里。但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想问父亲一句:侯府今晚宴请的客人,是不是国子监的祭酒,司空大人?” 云封微微一怔,没料到云鸿会问出这个问题。对于今晚,国子监祭酒司空大人亲临侯府之事,云封连高芹都不曾告诉,只是吩咐她召集所有的子嗣,晚上至青云阁赴宴。瞥了云鸿一眼,不由皱起眉头。 国子监,大幽王朝最高学府。 里面的学生只有三类:一是皇亲国戚,二是公侯子爵的子嗣,三是举人进士。 前几天,皇帝临朝,大发雷霆,特别点出国子监,说当今太平之世,千里马常有,但是伯乐都死哪去了?眼看朝中文臣武官,年迈老朽,国子监身为王朝最高学府,连续几年来,竟然培养不出几个像样的人才,实在无用!一怒之下,就把原先的国子监一把手欧阳大人送上了断头台。 如今这个新上任祭酒——司空浩然,据说是皇帝亲自提拔,以前是太子太傅,也就是皇帝的老师。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司空大人执意要家访各个侯府,从中亲自挑选人才,为大幽王朝效力。云侯府虽然不算大,这些年来也有些没落,但是侯府传承百年的名望摆在那里,也赢得了司空大人的青睐。 云封今日召集子嗣赴宴,一是为了配合司空大人,二也是为了给子女们一个惊喜。毕竟在这个太平盛世,武道衰落,文士,在一定方面,早已超越了那些将军元帅。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云封沉住气,低声问道。 云鸿笑了笑,似乎从云封这句话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应道:“孩儿只是猜测,并不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言罢,瞥了一眼一边的高芹,又道:“父亲,高姨娘安排我在青云阁偏殿中等候,现已无事,孩儿就先走一步了,不打扰您迎接司空大人了。” 转身要走,却被云封拦下,转头看向高芹:“芹儿,你怎么安排鸿儿去偏殿?” 高芹闻言浑身一震,那都是高方出的点子,自己可什么都没说。 “那个……侯爷,鸿儿是我云府的子嗣,我怎么会安排他去偏殿呢?”说着心里有些虚,又补了一句:“酒宴的事情是高方安排的,可能是人多,出了点差错,待会我去问问他。” 云鸿暗自一笑,脸上故意装出一丝惊讶,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刚才有人告诉我,说是姨娘把我安排在偏殿,让我去偏殿等候。后来我一想,偏殿里面都是些下人,当时我就估计姨娘弄错了,现在说清楚就好。”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铜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