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花宴   滨州,地处宜昌以东,南岭以北,东临几周山脉,北接万里闽江,一年四季气候温宜,风景如画,素来便有“小江南”的美誉。   钟灵毓秀,好山好水,养出了不知道多少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文人墨客豪门公子流连于此。   四月,花开正艳,滨州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不过今年与往年略有不同,因为某位大人物的临时到来,是以今年的赏花大会,显得尤为的隆重。   滨州城的万香山下,重重守卫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犹如铜墙铁壁,轻易不让人接近。   内里,成千上万种奇花异卉陈列于规矩摆放的花架之上,五彩缤纷,花香迷人,引得彩蝶翩翩,只让人觉得好似坠入了仙境。   再往里,红毯铺就青石大道,锦团矮案分列两边,一直延伸到最顶,那居高临下的主座跟前。   “王爷,您瞧着这万花盛宴,可还满意?”主座旁,滨州知府陈进周半躬着身子,脸上堆满了笑。   座上男子一身紫衣锦服玉扣华佩,端一口清茶浅抿,姿态华贵而优雅。   他凤眼不抬,兴致缺缺:“闻名天下的滨州花宴,也不过如此。”   陈进周闻言不急反笑,知道这位主子难伺候,好在他早有准备。   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他道:“王爷,重头好戏,现在才算开始。”   随他话音刚落,就见那花架背后,突地走出数名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个个身姿婀娜,面容娇美,却又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特色。   陈进周面含得意微笑,指着第一人介绍:“这朵花,年方十六,鹅黄娇嫩,花瓣舒展,怯怯最让人怜爱,名曰,金芍药。”   “嗯。”座上之人微微抬头,显然来了点兴致。   见及此,陈进周介绍得越发用心:“这朵花,红艳动人,风韵无双,多看一眼,便让人觉痒入骨髓,名曰,美人红。”   “此为,西施粉。”   “玉楼春。”   “剪霞绡。”   ……   将花费数日精心挑选的几十名绝色女子全部介绍完毕,陈进周原指望着她们能够助他更进一步,却听那淡淡无波的声音从首座上传来:“就只有这些货色?”   陈进周顿时一骇,连忙磕头请罪:“下官办事不利,请王爷恕罪!”   宗政潋却在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了眼天色,微微皱眉:“这天,怎么突然黑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道何时飘来一片乌云,黑压压地笼罩在众人的正上方。明明才刚过上午,却让人恍惚间觉得夜幕已至,天色昏暗,模糊不明。   而就在那话音落下的这瞬间,黑云翻卷,狂风大作,一道亮白的光突地劈开天际,又陡然聚合。   而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砰”地一声,直直砸在那美人堆中。   “啊啊啊啊啊~~~~”   一群美人儿惊叫着全跑开,露出里面的情景来。   但见一女子,披散长发,四肢伏地,微抬脑袋,正神情茫然望着周围。   而她身上,仅胸前和隐蔽处有极少布料遮掩,其余部位竟然全然无物!   别说是良家女子了,只怕是勾栏院的妓子,也不敢大胆如此。   宗政潋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兴味:“陈知府,这也是你为本王准备的?”   陈进周此时已经慌了神,连忙掏出手绢来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结结巴巴地应道:“是……正是下官为……王爷准备的。”   如若不是,他又如何能够解释,在他重重布防的守卫之下,居然还能有人闯入?   “很好。”宗政潋一甩长袖,站起身来,“这个够大胆,本王喜欢,给本王送房里来吧。”   “啊?是。”陈进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恍恍惚惚间连忙应声。   宗政潋目光悠长地瞥了场中女子一眼,起身欲走,却听那女子突地开了口:“等一下!”   盛安颜揉着浑身都快要摔碎的骨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旁边一女子的肩膀:“那啥,美女,能否先借件外套来穿下?”   丫的,听说过穿越的,没听说过晒个日光浴再遇个海啸什么的也能穿越的,她身上还穿着比基尼呢。   瞧周围一个个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可见她这一身是多么惊世骇俗了。   周围女子自然不愿管这个抢了她们恩宠的女人,直到陈进周朝她们打了个眼色,她们才不情不愿地脱了几件衣裳丢给她。   盛安颜来者不拒,虽然都是些薄纱衣,可是多穿几层也不会显得太透。   她就那么淡定自若地,面不改色地,当着众人做起这一切,仿佛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宗政潋眉梢一挑,朝旁边的侍卫青山瞥了一眼。   青山立马站出来,咳嗽了一声:“陈知府,王爷看上的女人,你们这么看着,似有不妥吧?”   陈进周顿时回过神来,心说自己真是糊涂了,连忙朝在场众人喊道:“都背过身去,全都背过身去!”   盛安颜瞧见众人齐刷刷地转身,勾唇轻笑一声。   穿好衣裳,她走上前两步,抬头对上宗政潋那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目光。   鬓若刀削,眉如墨染,一线薄唇似笑非笑轻轻勾起,一双凤眼深邃幽静黑沉不见底,真真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男子。   她眼里有惊艳一闪而过,却还不忘澄清道:“这位爷,我就是个打酱油的路人甲,你就高抬贵眼,当没看见过我得了。反正这里美女这么多,你也不差我一个不是?”   这一来就要遭受潜规则,她小心脏可受不了哇。   宗政潋轻声笑了起来,悠悠声音缓缓漫开:“你让本王等着,就是为了听你这句废话?”   盛安颜一怔。   她很认真的好伐?这哪里算是废话了?   还打算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人却压根没打算再理她,一拂袖,转身就走了。   就走了,走了,了……   “喂!唔……”   盛安颜再想开口,却见几个丫鬟一拥而上,拿锦被将她一裹,直接抬离了现场。    正文 第2章 伺候   沐浴净身,描眉染黛。   云霏穿花的海棠轻纱抹胸长裙上身,薄如蝉翼的烟萝纱衣点缀,一点红妆,竟也有几分姿色倾城。   盛安颜还没来得及强烈抗议这明显讨好某人的穿着,就给人架着双臂,直接送去了那人的房里。   那人是谁?   盛安颜如此发问的时候,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个个翻着白眼用“你白痴啊”的眼神瞅她。   “圣元国鼎鼎大名的战神不知道?”   “圣元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王爷不知道?”   “圣元国举国上下最是英俊最是潇洒最是美型的男人不知道?”   “美吧你,能够伺候举国上下最是英俊最是潇洒最是美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鼎鼎大名的战神靖王爷,一定是你祖宗十八代都行善才便宜了你。”   盛安颜回了她们两个字:“呵呵。”   “王爷,人已送到。”   门外,盛安颜低眉颔首,笑不露齿,双手交叠,安静柔美。   天晓得要保持这一幅姿态有多累,可她要有一点做得不对,身后那老妈子便伸出二指,狠狠拧她手臂。   是谓:人在屋檐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吱嘎——”   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笑嘻嘻的男子的脸,冲着盛安颜咧开一口整齐的白牙:“这回这个,除了豁得出去一点,长得很一般嘛。”   盛安颜翻了个白眼道:“我刚看见几个波大腰细屁股圆的,要不我替你们把她们叫过来?”   青山揉了揉鼻子:“那可不行,兴许爷山珍海味吃腻了,就想吃回粗茶淡饭呢。行了,人到就可以了,其他人都回吧。”   粗茶淡饭……   盛安颜忍住火气,随他入了屋。   屋子里,檀香木的屏风隔断里外,狻猊香炉上正冒着袅袅青烟。   宗政潋斜靠在软榻上面,一手撑头,一手执书,如墨长发披散着,光晕勾勒着他鲜明坚毅的轮廓。   一线薄唇,眉目如画,一个男人长成如此,也是醉了。   盛安颜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长得漂亮有毛用?长得漂亮能当饭吃吗?长得漂亮也是个人渣。   好吧,她承认她是在嫉妒。   青山在她旁边笑道:“是不是被咱们爷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盛安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出身高贵,地位显赫,战功卓绝,容颜俊美。   这样的男人就是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看得,可碰不得。   “参见王爷。”   双手叠跨,行了个礼,脸上笑容恰到好处,无懈可击。   宗政潋抬起头来,目光扫看了她一眼,唇角忽地勾了起来:“刚才还那么大胆的人儿,怎么忽地端庄起来了?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啊。”   盛安颜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突地抿唇,轻声娇笑道:“王爷若是喜欢奴家刚才的样子,奴家可以天天穿给王爷看的。”   说着,还不忘眼角抽搐两下,抛个眉眼出去,极尽妩媚引诱之姿态。   青山见此摊手耸肩翻白眼:“又来了。”   跟着他们爷,这种场面一天见无数次啊,看得他都快要麻木了。   宗政潋却看着盛安颜,眼中有玩味神色一闪而过,旋即吩咐青山道:“安排一下吧,她这几日就住在这儿了。”   说着,身子往前一倾,伸手勾起盛安颜的下巴,轻启薄唇,慢慢笑道:“说好的,可要天天穿给本王看啊。”   盛安颜脸上表情顿时僵住。   捏着嗓子那般的矫揉造作,不过是为了让他厌烦而已,却么想到事与愿违,反倒截了自己的退路。   这算不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是夜。   微风拂过,带着一丝春寒料峭的冷意。月光如钩,勾勒出几簇竹影稀疏。   屋内。   汉白玉的温泉池子冒着腾腾热气,一个龙头立于里墙之上,正不住地喷着温热的水流。   池中,玫红花瓣漂浮游荡,香气袭人。   池边,一溜地摆放着胰子、枣豆、香粉等盥洗工具,都用白锦绸子的托盘装着,显得整齐而精致。   池外,宗政潋抬着双手,有些不耐地看着正捧脸望天的盛安颜,声音略沉:“还不过来?”   盛安颜听这语气,再想装没看见都不成了,揪着衣角一步三挪,总算是到了宗政潋的跟前。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她抬起头,眼泛泪花,尽量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   宗政潋反倒被她逗笑了:“难不成你要本王伺候你?”   好吧,这个更不可能。   盛安颜认命地去解他的腰带。   丫的,有谁能告诉她,这府中上上下下几十上百个丫头婆子供他驱使,他为什么偏偏要她来伺候他洗澡?!   不过转念一想,被看光光的是他,吃亏的也是他,她还能一饱眼福,那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这样一想,心情顿时就不一样了,解人腰带的动作也立马变得欢快起来。   解了外袍,褪了亵衣,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她狼爪一伸,嘿嘿一笑,心说还能趁机偷瞄一下大小。   然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听一声不耐嘟囔:“动作真慢。”   而后白色绫罗的亵裤落下,盛安颜的眼睛一花,那话音都好似没落,人就已经入了水池。   那速度,简直跟瞬移一样!   盛安颜手还悬在半空,整个人呆愣愣地转过身,就见宗政潋已经半截身子入水,开始泡上了。   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宗政潋靠在温泉池子的边缘,双手搭平,闭着眼睛,叫她道:“过来。”   盛安颜小碎步挪了过去:“干嘛?”   一张帕子递给她:“搓背。”   搓背?   好机会。   盛安颜接过帕子敷衍了事地在他背上随便搓着,眼睛却盯着他的脖子,心想着从哪个角度一手刀劈下才能让他晕过去。   然这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给掐灭了——就凭这家伙刚刚的身手,若是自己一击不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想什么?”   慵懒的声音淡淡的,听在盛安颜耳里却如一记惊雷。   她稳定心神,呵呵笑说:“在想王爷你这吹弹可破的皮肤是怎么保养出来的,要不也教教我呗?”   “有何不可。”那凤眼缓缓睁开,一只手落在盛安颜正搓背的手上,“本王还可以亲身教学。” 正文 第3章 得宠   盛安颜一愣,就要往后抽手:“王爷万金之躯,亲身教学大可不必!”   可她哪是宗政潋的对手?   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拉,肩膀微抬一个借力,她就像一件物品一样,在半空中抡出个弧形,而后“扑通”一声,摔进了水池里。   浑身衣物瞬间全湿,盛安颜从水中冒出个头来,刚刚伸手抹去脸上水珠,就被那只修长有礼的手臂圈入怀中,一个旋转,便整个被抵在水池边上。   身后是冰凉的汉白玉石,前面是男子温热的身躯,盛安颜觉得自己一颗心堵在了嗓子眼,连话都不会说了。   而且……   她的鼻子里好像有什么猩红的液体流出来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头顶含笑的声音带着戏谑,让盛安颜恨不得整个脑袋都埋进水里去。   丫的,关键时刻,这么不争气!   她挣扎了一下,想逃离这窘迫境地,宗政潋却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警告:“小丫头,别乱动。”   嗯?   难不成这家伙定力更差,这会儿已经不行了?   盛安颜为自己的女性魅力小小得意了一下,下一秒却面色一变:“迷香。”   听见她说话,宗政潋微微眯眼:“发现了?”   盛安颜立马装糊涂:“发现什么?我是说王爷你的体香真好闻,是不是天天泡花瓣澡的缘故?”   宗政潋唇角一勾,一手环过她的腰身,一手去解她的衣带,那带起的水珠却有一两颗径直飞出,飞向屋中挂着的那幅猛虎下山图。   黑黄斑纹的猛虎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一双眼睛漆黑透亮,好似能把人直直看穿。   那两滴水珠却正正沾在了那一双老虎眼睛之上,堵住了那淡淡粉色烟雾的出口。   “咳咳……咳咳……”   “糟了,着道了!”   墙体后面,隐约传来几声轻咳,而后便是一通“乒铃乓当”的响动。   少顷,青山推门进入屋内:“爷,人已全部抓住。”   宗政潋面色淡淡点了点头:“嗯。”   盛安颜泡在温泉水中,只感觉眼前水花一起,两条大长腿一晃,衣裳一飘,再定睛去看,他丫丫的,那家伙什么时候穿好衣服的?   宗政潋理了理袖口,回头瞥了盛安颜一眼,道:“青山,让人给她送套衣裳过来吧。”   盛安颜听到这话连忙低头,才发现自己不仅全身湿透,而且衣带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部解开了!   这家伙!   青山应了一声,捂着嘴退出门外:“哎呀,好激烈的样子呢。”   盛安颜咬牙切齿:她要说他们俩啥事情都没有,会有人相信么?   翌日。   盛安颜的身边突地多了几个丫鬟,把她打扮得要多富态有多富态,还贴心地要扶着她到花园里散步赏花。   一路上,只听议论声不绝于耳。   “哎呀,看见没,就是她,昨天居然为了吸引王爷的注意,做出那般有伤风化的举动呢。”   “有伤风化怎么了?要是能被王爷看上,飞上枝头做凤凰,我也愿意那么做啊。”   “就是。你瞧瞧她,才被王爷宠幸了一晚,就把最贵的衣料最贵的首饰往自己身上贴,活脱脱一暴发户,也不怕头上簪子插多了风大闪脖子。”   ……   “阿嚏——”   盛安颜打了个喷嚏,不用猜都知道又有谁在背后骂她了。   “月芽,都逛了一早上了,步也散了,花也赏了,能不能回去了?”   月芽便是她的新丫鬟,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包子脸,看起来不该叫月芽,该叫月圆。   “萱姐姐……”月芽可拿不定主意,转过头看向一旁地另一个丫鬟,月萱。   月萱这人,盛安颜估摸着,她的童年应该不幸福。因为从她来伺候开始,就没瞧见她笑过,一身的孤傲冷清。   所以盛安颜总有种错觉,她们仨儿站在一起,那月萱反而还更像主子一点。   月萱面色无常语气无波地道:“小姐,这知府宅院的风光才看到一半,这时放弃了实在可惜,还是等逛完了再休息也不迟。”   盛安颜笑着说:“月萱说的是,那就继续逛吧。”   她自然不会认为这两人真的是来伺候她的,监督她的还差不多。   这大清早把她打扮成这幅模样拉她来逛园子,也不过是为了给外人营造一幅她多么受宠的假象。   果然,才刚到下午,就有人登门拜访。   盛安颜揉了揉自己快要折了的脖子,看着眼前这位管理着偌大滨州的一方父母官在她面前点头哈腰。   “盛姑娘,地方上的几位商贾大户想要一睹王爷尊荣,奈何求见无门,只能托下官到姑娘您这儿来说说情。姑娘您看,能不能说动王爷……”   盛安颜扭了扭脖子,朝陈进周伸出一只手。   陈进周了悟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盛安颜手里。   盛安颜收了回来,打开盒子随意一瞧,一颗硕大夜明珠居中,下面压着厚厚一叠银票。   “啪——”   盒子盖上,盛安颜不动声色地收入自己袖中:“时间,地点。”   陈进周面色一喜,连忙道:“地点在春来楼,时间随王爷高兴,所有人随时恭候王爷驾临。”   盛安颜低头抠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道:“那就今晚吧。”   陈进周连忙点头:“那自然再好不过。”   盛安颜唇角微勾,淡淡笑道:“不过事先说好,如果事成,礼物我照单全收。如果不成,我可分毫不退。”   陈进周一拱手道:“下官相信以王爷对盛姑娘的宠爱,这件事对姑娘来说一定手到擒来。若是王爷公务繁忙不能前往,这区区小礼,便当是我们滨州商户孝敬姑娘的了。”   “如此甚好。”盛安颜一挥手,“月芽儿,送客吧。”   陈进周一离开,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月萱终于开了口:“小姐这样做,恐有不妥吧。”   盛安颜耸了耸肩,一摊手,面上带着三分笑意,七分讥诮:“这不就是你们带我逛了半天园子要的结果么?” 正文 第4章 献舞   茶香袅袅,玉白修长的手伸出,杯盖轻轻拨动茶水表面漂浮的茶叶。   “她真是这样说的?”   “是。”   宗政潋挥手让人退下,淡淡地道:“倒是比想象的聪明。”   青山双手抱臂,望着门外:“那爷,今晚咱们还去不去?”   “去,如何不去?”宗政潋抿了一口清茶,凤眸里浮起笑来,“若是不去,怎对得起美人儿的一番美意。”   春来楼。   滨州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从早上起,春来楼的门前就高高挂上了不做生意的牌子,外客一律不接待,能进去的,除了官员便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商贾。   春来楼内,早已经过精心布置。几十串大红灯笼从楼顶一直垂落下来,红绡垂舞,烛光暖人。   大堂内,所有桌椅分列两旁。入口正中,雕花玉饰的食案摆放其上,宽大的宝座上铺着千金一尺的深紫色软绫绡。   刚一入夜,春来楼的整条街道便被清空得无一闲人,空荡荡的只剩不时穿梭而过的巡逻士兵。   陈进周率众人在门口恭候着,就见一前一后两顶软轿摇摇晃晃而来。他赶紧上前一步,轿子一停稳,就躬身替宗政潋起开了幨帷。   就见轿中出来一人,身形俊朗,面冠如玉,一身贵族气质浑然天成,看得在场众人都呆了呆,而后才想起跪下,高呼:“参见王爷!”   宗政潋却看也没看他们,转身走到后面的轿子面前,朝轿中人儿伸出了手:“颜儿,到了。”   盛安颜听到这声“颜儿”只怕没吐,却还是伸出手去,搭在了宗政潋的手上,出了轿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看起来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宗政潋,一双手却那般的暖,让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心安。   两人在一干跪地的商贾官员之间进了门去,青山才笑嘻嘻地对众人道:“各位大人都起来吧。”   入了楼内,宗政潋径直走到上首处坐下。拉着盛安颜的手一转,一拉,便让她身子一歪,跌在了他的怀里。   随后进来的众人见此,连忙地将头别开,顺便感慨一句——这位爷,果然如传说那般,风流如斯。   盛安颜别扭地靠在宗政潋的怀里,一只手被反扣着,想动一下都不能,只能用恶狠狠地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从下面众人的角度来看,却好像是伊人入怀,眼波潋滟,好个含情脉脉不语。   众人又不禁感慨——这位盛姑娘,虽貌不惊人,却真真有些手段。   而此时两人之间的真实情况是——   “乖乖听话,别给本王惹事。”   “我什么时候惹事了?”   “受贿的钱,难道是本王让你收的?”   “丫的,我辛辛苦苦演戏难不成还不能要点辛苦费了?”   宗政潋有些无奈地看着盛安颜,说:“你若肯乖一些,本王自然什么都肯允你。”   这句话用的是正常音调,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   众人眼睛全都望向盛安颜,心中有了计较。   看来靖王爷对这位,可真是宠爱有加啊。   宗政潋好似这时候才想起在场众人来,按了按手说:“都坐下吧。本王也不是什么严肃的人,大家都随意一些。”   “谢王爷!”   众人各自落座,丝竹一起,打扮妖艳的舞姬便鱼贯而入,前来助兴。   但见若干舞姬聚成一团,手中彩带一扬,在那美妙乐声之中,领舞舞姬飘然登场。   其轻纱蒙面,身姿婀娜,体态轻盈,舞姿蹁跹。好似空中浮云,又如蜻蜓点水,正应了那句“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   在场众人无一不禁欣然鼓掌,叫一声“好”!   盛安颜抬起头,偷偷去瞧宗政潋的神色。   他手持酒杯,目光悠悠落在场中女子身上,没说好,自然也没说差。   盛安颜不禁轻嗤——果然是花心大萝卜,见到美女就动心了吧。   一曲舞罢,众舞姬行礼告退,唯那领舞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宗政潋。   “小女子小字清弦,自幼对王爷十分倾慕,还望王爷赐个恩典,能让小女子敬您一杯。”   说完,她手从身后一扬,一杯酒稳稳出现在她的手中。   盛安颜见此顿时惊讶出声:“哇靠,古代舞姬还带学魔术的!”   宗政潋本无任何神色的脸,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地松了松,微点头道:“拿上来吧。”   到底是学舞的,那清弦莲步轻移,短短一段路程,那腰身都好似都能扭出万般花样来,只是那杯中酒却从未洒落一滴。   “王爷。”   到了宗政潋跟前,清弦高举酒杯,微微低头,那面纱却好像被风撩动,一下子垂落下来。   花容月貌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慌表情,清弦连忙伸手拉住面纱,重新将脸盖住,跟宗政潋请罪道:“王爷恕罪,小女子无意失礼。”   盛安颜真差点为她拍手叫好了。   那面纱可真听话,刚刚跳舞跳那么厉害都不掉,这会儿一到宗政潋跟前就掉下来了。   掉下来也就算了,她还生怕别人看见一般,露一面就赶紧地把面纱重新戴上了,可不正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么?   “这算什么失礼?”宗政潋眉峰斜斜一扬,十分优雅地笑了起来,却在清弦低眉颔首以为要有什么的时候,伸手揉了揉盛安颜的脑袋,满是宠溺地说,“颜儿才是,在本王面前从来不管那些繁文缛节,可让本王头疼得要死。”   清弦一听这话,脸上两朵如霞红晕瞬间褪去,脸色有些惨白地将目光落在盛安颜的身上。   盛安颜原本存了心看好戏,却不想被宗政潋一句话便引到自己身上来,身后突然被握紧的手,像是在提醒她好好说话。   面上堆砌起一抹娇笑,她伸手去推宗政潋:“哎呀王爷你说什么啦,人家要害羞了啦。”   宗政潋脸上神色险些没绷住,手上一松,正让盛安颜挣脱出他的桎梏,站了起来。   盛安颜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见宗政潋整个身子往后一靠,瞧着她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颜儿要替本王喝了这杯酒吗?小心,莫醉了。”   盛安颜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正文 第5章 行刺   盛安颜气得咬牙。   她才刚刚得点喘息时间,就又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不好吧王爷,这可是人家清弦姑娘敬你的。”盛安颜笑眯眯地想把球拍回去。   她要喝了,这清弦可是会恨死她的。   宗政潋闻言挑眉,唇角一软:“颜儿代本王喝,也是一样的。”   丫的,这臭男人!   盛安颜深呼吸一口气,不改脸上笑意,到底还是走到了清弦面前:“清弦姑娘,不好意思了。”   清弦目光死死地盯着盛安颜,手中的酒杯握着便不肯松手。   盛安颜稍稍用劲,差不多是用抢的了,总算将那杯酒取了过来。   转过身的时候,她想,又一个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   端过酒杯正欲一饮而尽,宗政潋的目色却陡然一寒,二指一拈,一颗飞蝗石从袖口飞出,将那酒杯瞬间击碎。   酒水顺着盛安颜的手洒落一地,瞬间便起了白泡,化为一缕青烟。   见此情景,就是再傻的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来人啊!”   “抓刺客!”   “保护王爷!”   那清弦见毒酒计策失败,连忙从头上拔下一把锋利如刃的玉簪,就要朝宗政潋冲过去:“恶贼,纳命来!”   然却还没有近得了身,就被青山跃起一脚,直接给踢飞了出去。   “抓活的!”   青山连忙追了过去,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显然是早已做了部署。   盛安颜安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背对着宗政潋,目光一寸一寸地黑沉下去。   他早知道那酒是有毒的,却让她去喝……   “王爷饶命!下官毫不知情啊王爷!”   底下,陈进周和一众官员商贾全都跪了一地,磕头声不绝于耳。   在他们举办的宴饮上,居然混进了刺客想要刺杀靖王,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却见宗政潋和和气气地笑了一下,一抬手道:“不关各位的事,都起来吧。这刺客从边关跟了本王一路了,本王也不过是给她个刺杀的机会,让她露出马脚罢了,倒是吓着各位了。”   众人一听这话,又是一番磕头请罪,这才慢慢起了身。   青山此刻走了进来,一拱手道:“爷,刺客已抓到。只是她嘴里藏了毒,已经咬破毒囊,自杀了。”   “埋了吧。”宗政潋淡淡地说完,眉间神色,显然是没有什么兴致了,“本王有些乏了,大家也都散了吧。”   原本好好地一场宴会,愣生生变成了行刺宴会,可把一干小官员和商贾大户气得够呛。   “那知府大人,咱们的钱……”   陈进周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能活命就好了,还要钱?”   瞧见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他放软了语气:“你们没瞧见那盛姑娘多得靖王宠爱吗?孝敬她的钱,总不会白花的。”   盛安颜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金银细软,等待着宗政潋让她卷铺盖走人。   走人可以,该拿的她可不会少拿一分。毕竟以后想要在这个时代里生活下去,总得有点资本不是。   果然如她所料,刚把东西收拾好,青山就过来请人了。   她一掸衣裙,道一句:“走吧。”   到了宗政潋那里,就见他背对着她,负手立于窗边,好似正在欣赏院中月光迷离竹影稀疏的夜景。   “爷,人带到了。”   “嗯。”宗政潋微微颔首,转过身来,凤眼一抬,瞧上盛安颜。   那眼中深邃一片,恰似那幽深古潭,又如那万丈深渊,只让人觉得撞上那目光,心头便冰凉一片。   盛安颜到这时候反倒淡定下来,扬起一抹笑,行了个礼:“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宗政潋朝她走了过来,指着一旁的座位道,“坐。”   盛安颜也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宗政潋在她上首处落座,说了一句:“可知本王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盛安颜勾起一边唇角,轻嗤一声:“无非就是刺客那件事,难不成王爷还真对我宠爱有加,准备把我带回上京去?”   “盛姑娘!”青山语气重重地叫了她一声,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言辞。   宗政潋轻轻笑了起来:“正如你所说,一开始,本王也怀疑你是刺客。毕竟能不惊动任何人就出现在重重布防的花宴之上,着实让人生疑。”   盛安颜眼睛一眯——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王爷既然怀疑我是刺客,为何不把我抓起来?”   青山在一旁嘟囔:“盛姑娘,放长线钓大鱼,这一点你都不知道?”   盛安颜一龇牙——她压根儿就不是刺客,放再长的线也钓不到大鱼好伐!!   宗政潋有些好笑地道:“不过让本王有些意外的是,你压根儿就跟刺客沾不上边。”   盛安颜了然点头:“所以说你洗澡的时候假装毫无防范地将后背留给我,在春来楼里让我替你喝那杯毒酒,都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刺客?”   宗政潋微微颔首:“和你猜想的,差不离。”   “那既然刺客已伏法,也证明了我是无辜良民,那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盛安颜松了口气,心说情况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好一些。   “其实……”宗政潋凤眸微抬,看进她的眼中,声音低厚而沉稳,“当初在花宴上选了你,还有另一层用意。”   盛安颜闻言略略思忖,眉心一拧:“因为我不是滨州知府陈进周的人?”   刻意营造出她很受宠爱的模样,自然不可能是做给刺客看的。想到陈进周和那一干大小官员商贾巨头的殷勤嘴脸,有些事情其实很好想通。   宗政潋朝青山一点头,青山便开口道:“盛姑娘,老实跟你说吧。此番爷从封地赶回上京,之所以会在滨州停留多日,完全是因为我们在来的路上,看见滨州所属的几个州府县市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一问之下,才知这滨州仗着天高皇帝远,买官卖官风气极重。为筹买官款,恶霸强收保护费,商贾恶意哄抬货价,大小官员为了更进一步,更是横征暴敛,加收各种赋税。追溯起来,一切皆从滨州知府陈进周此处起。” 正文 第6章 生病   盛安颜闻言挑眉:“于是靖王爷这是来惩贪官治恶霸来了?”   “咳咳。”青山咳嗽了两声。   虽说是那么回事儿,怎么从她嘴里出来就让人觉得那么奇怪呢?   好吧,盛安颜也不废话了:“你们要我做什么?”   终于说到正题了。   青山连忙道:“陈进周手中有一份详细的买官人员名单,我们需要盛姑娘的协助,拿到那份名单,然后查出他上头的靠山是谁,盛姑娘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事成之后,除了陈进周孝敬姑娘的那一份之外,我们还将另外为姑娘准备一份盘缠,送姑娘离开。”   这敢情好,盛安颜勾唇一笑:“要从陈进周手中套出名单也不是不无可能,只是我要些东西,你们得事先给我准备好。”   青山问道:“姑娘要什么?”   盛安颜起身走到宗政潋的书桌面前,提笔,挥毫洒墨。   少顷,她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了青山:“上面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是药方?”青山看愣了一下,双手给宗政潋呈上。   宗政潋随意地瞥了一眼,一挥手道:“给她准备。”   说完,他看向她,眼中黑不见底,却平静无波:“你果然懂医。”   在温泉池边,她一个毫无内力的女子却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一缕似有若无的迷烟,他就有所怀疑了。   盛安颜扯起嘴角,假笑了一下:“略懂而已。”   华夏中医第一世家盛家的嫡系传人,要是以前说这种话,那是要被打的。   不过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留一手,有时候就是救命的那根稻草。   药方上写的都是些常用药,青山很快就跟盛安颜全部买齐送到了她的房间来。   盛安颜心知自己虽然洗脱了刺客的嫌疑,宗政潋也没再怀疑她,可人心隔肚皮,鬼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疑心,她写药方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写些超出常规的来,重新引起他们的怀疑。   “这是香妃草。”月芽儿在一旁给盛安颜整理药材,指着一株干瘪的花兴奋地说,“这是拿来做香料的呀。上京中好多贵妇都会在香袋里加一点香妃草,再配上些其它香料,若是遇到合适的天气,还能引来蝴蝶呢。”   盛安颜笑道:“你要喜欢,改天我也给你配个香袋,不用等合适的天气,天天都能引蝴蝶。”   “真的呀!”月芽听见此,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都亮起来了。   盛安颜只笑了笑,继续将药材研磨成粉。   香妃草,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生有六叶,一生只开一花。采花草研磨成粉,少许可做香粉、香袋,配以其他几种香料,可使身含异香,招花引蝶。   可是,若是配上滴水珠,招惹的就不止蝴蝶,还有虫蛇水蛭了。   而后,靖王宗政潋与其新欢盛安颜于房中寻欢作乐数日不出,路过之人皆可闻屋内嬉笑调情之声。   满滨州众人,皆感慨靖王之不谢风流,盛安颜之盛宠不衰。   这日,春雨连绵,盛安颜偶感风寒,为免将病气过给靖王,是以移至别间,单独养病。   陈进周得知盛安颜玉体欠安,连忙遣人送上人参雪莲等珍贵药材,自己也随后亲自登门慰问。   盛安颜自然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而后将她配置好的药粉递给月萱,让她倒进桌上的香炉里。   陈进周一进屋内,只感觉一股奇香盈鼻,不由感慨这突然杀出来的盛姑娘好生有手段,这等香味,别说靖王了,就是他闻到也觉浑身放松,心旷神怡。   再往里,就见盛安颜躺在躺椅之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头上戴着镶绿翡翠的锦白抹额,垂着眼睑一脸的病态。   陈进周连忙半躬着身,一脸惊诧:“哎呀,姑娘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怎就忽地病了呢?”   盛安颜掀开眼帘,朝他笑了一下:“偶感风寒而已。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几天就能好。”   陈进周摇头叹气:“姑娘这么金贵的人儿,怎么能生病呢?王爷这会儿只怕有多心疼呢。想来是姑娘身边人伺候不周,下官立马给姑娘调几个知医懂礼的丫鬟过来,好生伺候着姑娘。”   盛安颜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知府大人这话莫要说了,传出去,别人可要说大人插手王爷的事了,到时候王爷与大人生了间隙,那可怎地是好?”   陈进周恍然回过神来,才想到盛安颜身边的丫鬟是靖王指派,连忙打嘴:“下官失言。”   他这是怎么了?这种欠考虑的话都说出来了?   直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大人请坐吧。”盛安颜让陈进周坐下,而后转过头去,看向月萱,“还不去给大人看茶。”   “是。”月萱一福身,出了门去。   刚一走,盛安颜又道:“月芽儿,我嘴里有些苦,你去给我弄点蜜饯果点过来吧。”   月芽儿领命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了她和陈进周。   这孤男寡女的,陈进周也感觉出了不妥,连忙道:“姑娘,下官想起还有公务没有处理……”   “大人莫急。”盛安颜抬眼看向他,缓缓开口,“大人可知我为何要将人遣开,只留你我。”   陈进周一拱手:“下官不知。”   盛安颜又道:“大人可知,那日我为何会出现在花宴上面?”   难道?   陈进周心里冒出个想法,却还是答道:“下官不知。”   盛安颜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屋顶:“其实,我是上面派下来协助大人的。”   陈进周心里一惊,连忙笑道:“姑娘在说什么,下官都有些糊涂了。”   盛安颜顿时讥笑出声:“的确够老糊涂的,否则你以为你的那些安排,靖王会看不清?只怕人早就怀疑你了。上面也是怕事情搞砸,特意派我来协助你,赶紧将名单转移,否则你小命不保。”   “下官瞧着姑娘是病糊涂了,都胡言乱语起来了。”陈进周连忙起身请辞,“还请姑娘好生休息,下官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起身离去,那背影说不出的慌乱仓皇。 正文 第7章 计诈   待陈进周一走,内屋之中,宗政潋和青山走了出来。   “盛姑娘,那陈进周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你吧。”青山挠了挠头,心想那陈进周能坐到知府的位置,想来也不会太弱智的。   宗政潋扬唇轻笑,目光落在盛安颜的身上,饶有深意:“她原本也没打算让陈进周信她。”   “啊?”青山瞪大一双眼睛,有些不解,“那刚才盛姑娘的那些话,不是平白让他起疑心?”   “要的就是他起疑心。”盛安颜起了身,拿起水杯里的水,淋在了香炉里,浇灭那缕缕白烟,“这熏香里混了我特制的加强版安神香和香妃粉,他在全身放松的情况下,脑袋的反应也会慢上一些,听到我说的那些话,就算是不全信,也一定会起疑心。而起了疑心之后会怎样呢?”   宗政潋走到她身边来,了然一笑:“起了疑心,他就一定会去查看那名单是否安全。”   “而他只要去了,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盛安颜自信一笑,摊开手来,就见她手心中有一只小拇指大小的甲虫。将它放在地上,它便顺着刚才陈进周离开的路线,爬了出去。   青山瞧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就挖坑把人算计了,突地觉得,怎么还有一些般配呢?   “这只虫子我训练了几天了,能够顺着陈进周身上香妃粉的味道追踪下去。你们只需要派人跟着它去,便可找到陈进周藏名单的地方。”盛安颜擦掉脸上装病涂的面粉,一摊手说,“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你们也可以放我走了。”   宗政潋闻言,一侧嘴角微翘,似在笑,又无笑:“怎么办,瞧着你这么有趣,本王都有些舍不得放你走了呢。”   盛安颜双手抱臂,一声冷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不成堂堂靖王爷,说出去的话也不作数?”   宗政潋哈哈笑了起来:“本王何时说过什么了?”   盛安颜仔细一想那天的情景,差点想买块豆腐撞死——丫的,那天给她承诺的是青山,压根儿就不是宗政潋!   那她不是白白做了这一切?   “开个玩笑。”宗政潋却在这时候沉下笑来,平静时候的那张脸,显得极冷极艳,“等拿到名单以后,本王会安排人送你离开。”   盛安颜一愣,旋即点头:“嗯。”   正如他们所料,陈进周果然起了疑心,去查看那关系他身家性命的名单还在不在了。   青山将名单取回来的时候,啐了一口才道:“这家伙,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关押死刑犯的牢房里,害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   宗政潋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道:“他也算有点小聪明。这天底下除了死人,没有谁能永久地守住秘密。”   不过,也就这点小聪明了。否则也不会想着用女人来他拉下水。   青山不由笑道:“这回可多亏了盛姑娘,要不是她想出的这个法子,咱们可能还要费一番功夫。”   提到盛安颜,宗政潋突地抬头,问他:“怎么没见橙影?”   橙影是宗政潋的贴身影卫,七大影卫之中排名第二,杀气最重。一把破刀,手起刀落,不知染红多少血色夕阳。   青山道:“哦,这次我们带的人不多,都被我派出去抓人去了。盛姑娘又忙着要离开,橙影便说由他护送盛姑娘一程。”   说完,他总觉得橙影当时说话的语气好生熟悉,送她一程……   这不是他每次杀人时候才用的语气吗!   显然宗政潋瞧见橙影不在,已经预料到了:“他说的,只怕是去送她最后一程。”   盛安颜来历不明,对于这种人,橙影的处理方法一向简单粗暴。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青山对盛安颜的印象不错,听到她要命丧黄泉,连忙言道:“我立马去追!”   “你追可能追不上了。”宗政潋将手中书册往旁一丢,站起身来说,“本王亲自去。”   日沉西山,天色渐黑。   从滨州城往外走上十里,有一片生长得十分茂盛的密林,就算在大太阳的天里也阴沉沉的,是以行人商客就算要进出滨州,都宁愿绕远一些走另一条大道,并不常经过那里。   盛安颜就算是再蠢再笨,走在这样阴森森的路上,也该有所警觉了。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的杀人地点,简直不能再好了。   一刀毙命,随手一丢,林中出没的野兽三两下就把尸骨处理干净,保证不留一丝痕迹。   她能这么想,想必那宗政潋也是这样想的吧。   利用完她,杀人灭口。   说什么洗脱了她是刺客的嫌疑,丫的,他们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相信过她!   “姑娘。”身后那浑身都在冒冷气的人终于开了口,低沉黯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用钝刀子割肉。   盛安颜满脸堆起天真无辜地笑,回过头说:“好了大哥你就送在这里得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你公务繁忙咱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回去跟你们王爷府复命吧拜拜再见哦不再也不见哟。”   可这会儿她说什么都没用了,橙影取下身后背着的长刀,一层一层地将刀上裹着的白布解开。   盛安颜退后几步,手腕一抖,一个小瓷瓶从袖中落在手中。她用拇指蹭开塞子,将瓶中的粉末洒在了地上。   快点啊,小家伙们快点来啊……   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橙影把他的那把破刀爱护得极好,虽满是缺口,但杀气凛人。   拆开最后一圈,他双手握刀,慢慢抬起。   盛安颜嘴角抽了抽,丫的,才刚从现代死到这儿来,这次一死,估摸着就真死阴朝地府去了吧。   她是不是命里缺什么,才这么短命啊?   刀,快如闪电,陡然劈下。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身子因那滔天杀气陡然僵直,连避都无法避开。   然而刀锋划过她的眉心,有发丝飘落两缕,命却还安然无恙着。   她有些意外地睁开眼睛,就见他刀锋上有血,地上有蛇的尸体,断成两截。 正文 第8章 书生   不待橙影喘一口气,树上地上不断有蛇游了过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全部朝他扑了过去。   他手起刀落,刀刀必杀,却比不赢那些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毒蛇大军。   盛安颜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   她放在香妃粉里的滴水珠,又名独叶一枝花,是苗疆最喜欢使用的蛇药。   当日多个心眼准备了一些,果然派上了用场。   趁着毒蛇大军缠住橙影的时机,盛安颜连忙退出战斗圈:“大哥你可小心了,这些毒蛇的血液里也有毒,沾上一滴,你便会毒血逆流而死,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忠告哦。”   多亏盛安颜这句“忠告”,橙影应付起来越发吃力。既要杀死它们,还得提防不让自己溅到毒血。原本很快解决的战局,却硬生生被拖了半天。   等他喘口气的时候,哪里还有盛安颜的身影?   而此时,一抹紫影疾驰而来,双足凌空,掠过树梢,几个瞬息便落在橙影面前。   “爷。”橙影单膝跪下,行礼。   宗政潋面色寒冷如冰,目光环视周围一片狼藉,却陡然皱眉:“人呢?”   橙影为难了一下,却还是老实答道:“跑了。”   宗政潋觉得自己该生气的,到这会儿却气不起来了。唇角一勾,轻声笑道:“那女人。”   橙影出手,从未留过活口。她一个毫无内力的弱女子,居然能从他的手上逃出生天,呵,到底是小瞧她了。   “爷?”橙影看着宗政潋突地笑了,有些不解。   宗政潋一拂长袖,转身离开:“没有本王的命令便擅自行动,橙影,你是越发出息了。”   橙影俯首叩头:“橙影甘愿领罚。”   六月,繁花谢落,绿叶繁盛,日头也开始越来越毒辣起来。   邺州城,地处圣元西南中部,是贯通南北的重要通道。不仅四面八方的百姓商贾进入邺州要从此处经过,就是去圣元都城上京,此地也是必经之路。   但见那邺州城外,茶铺客栈林立,客商来往络绎不绝,还没进城呢,就已经俨然热闹如市了。   突地,某处人群突地慌乱了一下,有人喊道:“有没有大夫?谁是大夫?这里有人晕倒了!”   “怕是中暑了,快去拿水……”   几个路过的壮汉将人抬到了一旁的茶铺上,老板也没要钱,端了满满一大碗茶水,让人给他灌了下去。   那晕倒的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旧长袍,瞧着便是没吃过苦的,几大口茶水灌下去,呛也把他给呛醒了。   “谢谢。”他弯了弯头,朝周围众人道了声谢。   “可算醒了。”   “没事儿就好。”   众人见他没事儿了,也没再管他,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买卖去了。   他坐在茶摊那粗制的长板凳上,抬头望了眼天,旋即低眼摇头,一声苦笑。   “砰——”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丢在了他身旁的桌上,旋即另一边,一个清秀的小个子坐了下来,手里也捧着一碗馄饨。   “吃吧。”他对他说。   钟子顾有些愣愕地看着他,眉清目秀,朱唇一点,标标致致的五官小脸,虽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男装,却显得女气十足。   亦或者,她根本就是个女子。   没错了,这个女扮男装行走江湖的家伙,就是从橙影刀下逃出生天的盛安颜。   她连吃了好几个馄饨,一抬头,见钟子顾只顾看她,面前的馄饨一个未动,不由皱眉:“既然饿了,怎么不吃?”   刚才钟子顾晕倒的时候她也在,那根本不是中暑,是饿晕过去的。   被人戳中的难处,钟子顾不禁有些窘迫,却还是极为认真地道:“这碗馄饨算敬之借姑娘的,他日敬之若有一丝出息,这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咳咳……”盛安颜没管他报不报恩的,却险些被他那句“姑娘”给烫到嘴,连忙喝了口凉茶,凑过来问他,“看得出来?”   钟子顾被她一逗,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加两撇胡子会更好一些。”   “那我一会儿去城里买胡子。”盛安颜自言自语地说完,突地对钟子顾道,“你也吃快一点,进了城买辆马车,咱们晚上些还能赶到强州府去。”   “咱们?”钟子顾愣了一下。   “嗯。”盛安颜抬起头瞥他一眼,又吃了个馄饨,“难道你不是去上京考试的书生?”   “是,可是……”   “是就得了。”盛安颜瞧了瞧左右,小声地对他说,“你看看,我一个弱女子上路也不安全,你跟我一起,咱们两个路上有个伴,没事儿还能吹吹牛聊聊磕什么的,多好啊。”   钟子顾垂着头轻声道:“可是敬之的盘缠在半路已经被山贼抢光了……”   和她一道,岂不是一切用度都要她一个女子来出?   盛安颜伸手摩挲着下巴,歪着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还应该请两个保镖?嗯,有点道理。”   “敬之不是这个意思。”钟子顾连忙摆手。   盛安颜拿眼瞪他:“不管你是什么意思,这碗馄饨我已经付钱了,你不吃就拿给狗吃,狗可没你那么有骨气。”   钟子顾被她说得脸红脖子粗,到底还是端起那碗馄饨,吃了起来。   进城买了些日用品和干粮,盛安颜买了辆马车,还当真雇了两个保镖,护送他们去上京。   反正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和宗政潋的钱,她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一路上,她跟钟子顾混了个溜熟,便知这家伙祖上当官,原本也算是个书香世家。奈何父亲早逝,留孤儿寡母在世,家境也就日益没落下去。   不过出乎盛安颜意料的是,原本她以为这家伙是个迂腐书生,该是满口“之乎者也”的,却没想他虽爱旁征博引,却是头脑清晰、条条是道,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事,都能被他说出另一番花样来。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肤色太白还是脸皮太薄的缘故,只要她稍稍靠近一些或者说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了,他那小白脸立马就红了,为此一路上没少被她调戏取笑。   这一路你说我笑的,日子过得飞快,就连枯燥的赶路,也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正文 第9章 说书   “好了,这魏安城离上京不过一日路程了,咱们今晚现在这儿找个客栈休息一晚,等明天一早,咱们就入京!”   盛安颜摸着嘴角上面贴着的小胡子,笑嘻嘻地道。   钟子顾微微垂眼,看着盛安颜。   从小到大看惯了自己母亲每日垂泪的脸,也看惯了嫂嫂婶婶满是恶毒的脸,待看到这般的笑颜如花灿烂无瑕,突地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在心上,而后晃晃悠悠地蔓延开。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小二热情地迎了出来,也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盛安颜边走边道:“住店。”   小二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番,问道:“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盛安颜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脸坏笑地问钟子顾:“敬之想不想跟我住一间?”   钟子顾神色一变,瞬间便如火烧云一般红到了耳根子。   盛安颜瞧见恶作剧成功,满意地转过身去,对小二道:“两间上房。”   小二立马对里面喊道:“两间上房!”   “还有,做几道小菜送上去,再烧点热水……”盛安颜边走边吩咐着,来到这里小半年的时间,她已然在这个时代里混得如鱼得水,吩咐完了,她还不忘问一句,“哦,对了,这魏安城有什么好玩的?”   小二一听,立马笑道:“客官您若是来魏安城玩的,那你可来对地方了。这魏安城有一绝,天下皆知。”   一旁恢复过来的钟子顾走了过来,接话道:“司马先生的说书。”   小二冲着钟子顾伸出大拇指:“这位绝对是行家。”   盛安颜一听顿时乐了:“敬之都知道,看来的确是天下皆知啊。”   钟子顾道:“这司马先生字公明,号静斋,原来在一众仕子中也算小有名气的人物。后来却不知什么原因屡试不中,最后沦为茶楼饭馆的说书人,没想到倒是挣了些名头。”   小二笑道:“这司马先生从不定场,都是几家轮流着来,今晚恰好就在咱们这儿。说的啊,还是外族公主倒追咱们圣元国第一美男子的故事,二位若是不忙着早些休息想看看的话,小的还可以给二位准备好包厢。”   “准备着吧。”盛安颜一听有第一美男子,顿时就来了兴趣。   吃完饭,洗完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司马先生也正式登场。   只见大堂底下特意为他备了一方高台,他坐立其上,手中响木一敲,呔了一声,开始道:“前几日,咱们说到穆和尔塔塔部赞普携公主寇兰珠入上京,朝见咱们英明神武的天佑皇帝,那排场,咳咳,今日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就不细说了。”   底下一阵哄笑,盛安颜磕着瓜子,也看得万分欢乐。   “那今日咱们要说什么呢?说的是,那塔塔部的公主寇兰珠,倒追咱们圣元第一美男子,靖王爷的事。”   “唉?”盛安颜抬起头看向一旁坐着的钟子顾,“咱们圣元国第一美男是靖王?”   钟子顾有些不解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大家公认的吗?”   “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副臭皮囊,心肠却坏得不得了。”盛安颜恨得直咬牙,心说自己刚才也不多问一句,白白被坑了一个包厢的钱。   钟子顾瞧着她这般模样,不由纳闷:“难道安颜与靖王有什么过节?”   盛安颜愤愤地道:“何止有过节,这过节简直大了去了!”   钟子顾一惊,想继续问,却见盛安颜摆了摆手道:“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就不要卷进来了。”   底下,那说书先生刚刚把宗政潋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好似他连个脚趾头都镀了金箔。   “你们想想啊,如此出众的靖王爷,自然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女子的爱慕,那塔塔部的兰珠公主又怎会例外?一听咱们王爷尚未娶妃,顿时两眼放光,当即就放出狠话来,靖王妃之位,她是要定了!”   底下众人听到这里,顿时议论纷纷。   “这外族女子就是大胆,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也不瞧瞧她什么样,能不能配得上咱们靖王爷。”   “旁的可不管,就是不知道咱们靖王爷是个什么态度啊……”   司马先生伸手按了按,四周嘈杂的声音立马就小了下去:“各位想一想,咱们圣元,泱泱大国,多少皇亲国戚,多少豪门贵胄,靖王爷又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就是她寇兰珠肯,咱们圣元的万千女子也不肯啊。”   众人点头:“就是就是。”   司马先生继续道:“所以啊,有人就表示不服了,说,你寇兰珠凭什么这么说呀?”   众人又点头:“就是就是。”   “可人就说了,你有本事你也来呀,你打得过我,我就把靖王让给你!”司马先生站起身来挤眉弄眼,语气神态学得生动又形象。   众人哗然:“怎么这样啊她……”   司马先生坐了下去,响木一敲,继续道:“嘿,你们还别说,嚷嚷的人有,找她单挑的还真不多。一来嘛,咱们圣元的大家闺秀要面子,谁愿意跟一个外族蛮女争?二来,人家塔塔部是马上民族,个个从小就骁勇好战,真打起来,谁打得过她呀。”   “那咱们靖王不是要被猪拱了?”   “要娶塔塔部的野蛮人,咱们王爷也太可怜了!”   “司马先生,你倒是快说呀,后面怎么了?”   “是啊,司马先生你快说嘛!”   “司马先生就别卖关子了……”   在一干人的催促声中,司马先生抖了抖衣袍,扫视一眼全场,才慢悠悠地道:“后面嘛,因为靖王一直没有正面回应,所以结果如何还未可知。诸位若想知道后续,记得随时来捧鄙人的场子啊。”   “切~~~”   众人一挥手,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场。   因为不想浪费包厢费而强行听完这场闹剧的盛安颜,只双手抱臂冷着眼睛留下三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声,便转身回房,关门睡觉去了。   留下钟子顾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文 第10章 救人   翌日。   盛安颜和钟子顾起了个大早,总算是赶在午后入了上京。   上京城比盛安颜想象得还要繁华,那高高的城墙隔开里外,上面蓝底金字的“上京城”三个大字,非得仰着脖子才能看个分明。   而入了城里,只见道路宽敞,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无愧于“圣元第一都”之美称。   盛安颜瞧及此,忍不住轻叹一声:“来此一趟,也不枉我这辈子来这里走一遭了。”   “如今上京已到,安颜以后是怎么打算的?”钟子顾站在离她稍后的位置,这样看她的时候,她若是突然回头,他也不会显得太过仓促。   盛安颜瞧着满大街的行人商贩,突地笑道:“热闹不过一时,平淡才是一生。我原本就打算着来圣元的都城看上一眼,而后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开一家小医馆,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如今上京也到了,我也算了无遗憾了。可能玩个几天,我就要离开了吧。”   说着,她转过身来,冲着钟子顾比了个加油的拳头,挤眉弄眼道:“敬之可要加油啊,以后飞黄腾达了,我也好跟人介绍说,我跟朝中的钟大人可是朋友哦。”   钟子顾垂下眸子,也跟着轻轻地笑了:“一定。”   “那……我能不能干件坏事?”   盛安颜突地坏笑起来,没等钟子顾反应过来,便突地冲过来抱了他一下,而后,飞快地转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如果她这时候回过头来看钟子顾一眼,一定会很失望吧。因为他,再没如从前那般,窘迫地涨红了脸。   他只是低下头,拿过刚刚盛安颜抱他时候硬塞给他的盘缠,一时黯然无言。   告别了钟子顾,盛安颜随便找了个客栈落脚,顺便问了一下这上京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非得吃够本玩够本了才走不可。   给二两赏银,那客栈小二便立马给她介绍了个仔仔细细。吃什么,哪里吃,怎么去,乘什么去,说到最后,干脆给她弄了一本上京吃喝玩乐指南,服务得那叫一个周到殷勤。   刚入了夜,盛安颜连晚饭都没吃,空着肚皮就去了上京最是繁华的天桥街。   这一去,可没把她的眼睛都晃花,好吃的好玩的从这头摆到那一头,而那一头还遥遥地望不见底。   她看了这样想看那样,吃了这样想吃那样,搞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说,她只恨自己没长两个胃,才吃几样就开始觉得饱了。   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拿着小糖人儿,盛安颜边走边看天桥艺人们在路边耍杂耍,那火焰喷得老高,好像要把天空都烧个窟窿。   “好!”   她跟着叫一声好,扔了几两碎银子过去,却突地在一片轰然叫好的声音里,听到了一声孩童的哭声。   那哭声声嘶力竭,好像随时都会断过气去,听得她心头一紧,连忙朝四周观望。   杂耍还在继续,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盛安颜转过身,恰恰地和一辆马车擦身而过。   哭声突地大了一些,而后又渐渐地小了下去。   盛安颜一口吃掉最后的两颗糖葫芦,将签子一扔,连忙小跑着朝那辆马车跟了上去。   天桥来往的人太多,那马车移动的速度不算太快,盛安颜正思忖怎么办的时候,突地感觉有人再往她的腰上摸。   一低头,瞧见一只脏兮兮的手,正拽着她的银袋不松手。   盛安颜瞧见此顿时轻笑,亏得她有先见之明,银袋里放的不过是些碎银子,那些银票什么的,她才不会外露。   眼瞧着那小偷要跑,她心念一动,连忙叫住他:“帮我一个忙,这袋子里的银子全归你了,干不干?”   那小偷约莫十二三岁,瞧见盛安颜不像穷凶极恶的样子,慢慢又挪了回来,一把抢过银袋:“干!”   那马车依旧不快不慢地在人流中前进着,赶马车的人已经快要急疯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要是在这里引起了骚动,城守卫赶过来,那情况可就不妙了。   正烦闷间,忽见前面冲出来十几个小乞丐来,一拥而上地爬上马车。   “还我娘亲,你还我娘亲!”   “坏人!”   “呜呜呜呜……”   有人在哭,有人在骂,有人在抓着赶马车的那人打。   那人气急了,伸手将身上的小乞丐推开:“还你什么娘亲!”   十几个小乞丐指着他,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看见了,你把小花的娘亲抓起来了,就在马车里!”   “马车里……马车里哪来你什么娘亲!”那人牢牢地守着马车入口,手中拿过刀,就要出鞘。   盛安颜在人群中看着情况要糟,连忙喊道:“要杀人啦!没王法啦!要杀人啦!”   这一喊,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拿刀的男人手上。瞧见和他动手的都是些孩子,稍有正义感的立马就站出来了。   “真是太没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要当街杀人啊!”   “那些都还是孩子啊,你难道没有老没有小吗?这是造什么孽哟!”   “报官!快点报官!”   那男人迫于压力将刀归鞘,冷声道:“我没有抓什么小花的娘亲。”   领头那小乞丐挺身而出,说道:“捉没捉,我们看一眼便知道了!”   盛安颜连忙煽动底下众人附和:“就是啊,你心里要是没有鬼,让他们看看又怎么了?”   “就是就是,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   “除非马车里面真的有什么,他才不让人看……”   那男人被众人说得心烦意乱,领头那小乞丐却趁此机会,仗着自己身体小,一溜烟就钻进了马车。   “你出来!”   赶车那人就要动怒,却被几个小毛孩缠着脱不了身。   身上杀气一起,正欲拔刀,就见那小毛孩儿立马钻了出来,一摊手道:“哎呀,原来是我们看错了。兄弟们,咱们走。”   话音一落,一干小乞丐一哄而散,一下子全隐匿在了人群之中。   那赶车之人骂咧了两句,掀开幨帷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顿时气得瞠目欲裂:“那帮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