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初见云渡 船在江上漂泊了数日。 湿润的江风吹袭着破烂的帆,连桅杆上的漆也在潮湿的环境中几近剥落。水浪的拍打声仿佛微弱的催眠曲,把茫江由碧色吟成白色,又从白色唱成碧色。直催得船上的少女意识逐渐消失,人也昏昏欲睡。 随着肚子“咕~”的一声响,少女脑海里的某些意识被唤醒了。她依旧躺着,眯了眼看看天空——大约是正午时分了吧。 脑海中依旧是血流成河的画面,在那个承载了她所有记忆的地方,父亲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极其微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记住……去赤泽盘木山……找到婵玉。”父亲费力地说完这些话,已经是气若游丝,他头一歪,梦呓似的又吐出五个字:“封印……杀了他……” 白挽和自然知道,那个“他”指的是帝都霁城中高高在上的公子上予,而她的当下之急,是找到父亲口中的婵玉。 几日的漂泊令她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少女一动不动,只伸出舌头来,用唾液润了润近乎干裂的双唇,同时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 如幻听般的,但又那么真实的一句话从一方响起。 “那里……是有一个人?” 听起来,是名青年男子。 极度虚弱的少女心里一阵狂喜,有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大喊:“我在这里!快来救我——”然而她也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倒是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除此之外,她听见“扑通”一声,水花瞬间溅到了脸上,突然间她清醒许多。 “抓住我的手——” 听见他的呼喊,少女尽量把身体靠近水中向她靠拢的男子,那双手仿佛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触到他指尖的瞬间,深深的安全感驻在了她的心间。 男人用力一把把她拉在怀里,揽着她一直游到岸边,他听见女子极其微弱的声音:“谢谢……”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男人抱着她,踩倒了一片飞蓬草,然后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这个时候少女才看见旁边地上放着一把剑。她挪了挪身体,一只白色团团状的小动物不知从哪里爬上了她的肩膀,伸了个懒腰。“喵呜~” 剑客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都虚弱成这样了,这猫崽子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少女大概没有力气跟他解释什么,只见那只猫低下头来,冲着少女的鼻子哈了口气,少女好像又恢复了精神,立刻幽幽地坐了起来,还冲着剑客甜甜一笑:“我叫白挽和,你呢?” “在下云渡。” 剑客重新把剑背在身上,正准备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之类的话,哪知一下被少女叫住:“哎,我对这一带不是很熟,你知不知道盘木山在哪里?” “盘木山?”云渡收住脚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女和坐在她肩膀上的猫咪,“你去盘木做什么?” “去盘木……找一位老师傅啊。我有个东西在他那里。”说这话时,少女像那只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奇怪的是那小白猫居然没有从她身上掉下来。 “那好吧。我带你去盘木。” 云渡斜着眼看白姑娘肩膀上的小猫,大概觉察到有人在看它,那小猫身上的毛全竖了起来,这使得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团。少女立刻抚摸着那只猫,小声说:“乖啊,他救了我们,他不是坏人的。” 那只猫好像听懂了她的话,蓬蓬起来的毛瞬间趴了下来,它宝石蓝的眼睛也有了一丝丝柔和。 “姑娘,你这猫……挺通人性的哈?” 云渡伸出手来想抚摸这只小猫,可又怕它生气咬了自己,于是那只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在他的犹豫中又缩了回去。 白挽和一边给猫顺毛一边说:“它叫团猫,嗅觉极其敏锐,是我的灵宠,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咬人的……” 话音未落,那只猫一跃而起,直接跳上了云渡的后背,“嘎吱”就咬了一口。云渡原本俊朗的面容立刻扭成一团,“啊——”,忍不住叫了一声立刻甩了胳膊把团猫打落在地,摸了摸后背却没有血。 “不是说这东西不咬人的么!” “抱、抱歉啊……”团猫像受惊吓一样,哧溜一下窜进了少女的怀抱里,少女轻轻地抚摸着团猫,尴尬的笑了笑。 她看见云渡后背没有血,瞬间明白了什么,便说不用包扎也不用处理伤口,等过上一段时间就不会疼了。可是云渡坚持说被猫咬了怎么能不包扎伤口啊,不然里面的皮肉坏死流脓了怎么办。 白挽和拗不过云渡,于是答应先跟他去医馆再去盘木山。末了云渡还说:“你得给我付医药费。” 一脸无辜的白姑娘摊了摊手表示她没有盘缠。云渡扁扁嘴说:“那好吧,医药费我自己付,不过你可不能跑。” 瞬间白挽和感觉自己像个贼一样,不就是被她的猫咬了一下么,这么几年以来,被团猫咬过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人非要去医馆看伤口的。无奈这是她在赤泽唯一一个还算认识的人,她还要靠这个人去往盘木山,只好暂时由着他了。 离茫江最近的小镇叫滨阳,盛产茶叶。可等他们到达滨阳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三三两两散去,青石板街上有些冷清。 白挽和抬头看过去,街道两旁是一片玫瑰红,和天边的晚霞一个颜色,那么多、那么多的花朵聚集在一起,树梢上满是淡淡的香气,她记得她曾经的家里也有这样一种树,母亲很喜欢盛夏里的这些玫瑰红的小花。 她站在一棵树旁边,扶着粗大的树身,干裂的树皮刮蹭着她光洁的皮肤:“这是宁香树?” “嗯,宁香树。”踩着满地的树叶,云渡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深嗅花香,咬了咬下唇,“这里是赤泽边境,在赤泽主城区满是宁香花,那才是真正的像晚霞一样的花海,开在天上的花海。” “你去过赤泽?”某一个瞬间,少女的眼中有了异样的光彩。她清楚地看着男人点了点头,然后欣喜地说,“我正准备去赤泽呢。” 云渡没有接话,他刚好看见一个医馆,直接走进去直白地表示他被猫咬了一口。白姑娘看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被猫咬了”这样的话,登时捂着嘴笑了起来。大夫撩起他的衣裳看那个所谓的咬痕,白姑娘脸颊泛红,别过脸去看一个一个的小抽屉上写的药名。 白芷,夏枯,当归……当归?白挽和的眼神当即停留在那两个字上面。当归,当归,却还是没有归来。 “你这背后,哪有被猫咬过的痕迹啊?”大夫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我们马上就关门了。” 云渡说了句抱歉的话,转瞬便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被这姑娘的猫咬了一口却没有伤痕呢,而且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摸向背后手里也是没有血的。怎么可能呢?难道是因为这只猫是灵宠? 更奇怪的是,当他站起来的一刹那,明显觉得脑袋轻了很多,像是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抽离了。 这个姑娘,和她的灵宠团猫,都不简单呐。 还不等云渡发问,白挽和非常自觉地附在他耳边解释道:“团猫是感受到了你身上的戾气,所以才去咬你的,咬你那一口,也就是把戾气吸到了它自己的身体里。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咬了我一口,还对我有好处?!云渡比第一次见到这小猫崽的时候更加震惊,他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那只猫,更不可思议的是,团猫居然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赞同主人的话! 云渡咽了一口唾沫,无奈地说:“天色晚了,我们先去找个客栈住下吧,等明天再去盘木山。” “喵呜~”团猫十分应景地叫了一声,算是替白挽和答应下来。 待他们安顿下来,天已经全黑了。整片天空好像被墨水染色的白纸,黑色墨汁晕开,布满了整个天际。下弦月挂上枝头,隐隐的依旧能闻到宁香花的甜香,整棵树的轮廓渐渐模糊在黑夜中。 白挽和似乎睡熟了,可云渡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到他曾听说过猫咬人没有痕迹的事例,他听着白挽和均匀的呼吸声,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那只小白猫趴在她胳膊上。 如梦呓般的,白姑娘唤着一个地方:“霁城、霁城……” 他知道,霁城是以昂帝国的王都。但他不知道这姑娘为何做梦都在念着那个物欲横流的地方,于是他得出一个结论——她肯定是做噩梦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起初云渡以为是老鼠,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顿时发觉那声音是从白挽和身边传来的——难道是那只猫?可团猫一动不动就那么趴在白挽和胳膊上,那声音却仍然继续。 云渡一时好奇,蹑手蹑脚走到白挽和身边,看见她身边有什么东西发出蓝盈盈的光芒,那声音就来自那一团蓝色,仔细看看是她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布袋。手刚靠近了布袋,白姑娘忽然一翻身把它压在了身下。 团猫突然白毛竖起,瞪着一双大眼冲着云渡龇牙咧嘴。“喵呜~”这一声,是警告。白挽和腾地一下坐起来,云渡还以为她是在梦游,可她揉揉眼就打了个哈欠:“你动布袋了吧?” “没有没有。”云渡矢口否认。 “哦,还好你没动。”白姑娘检查了一下系在腰间的布袋,又打了个哈欠,眼泪哗哗的流出眼角,“否则可能连命都没了。” 说完她就直挺挺的躺了下去,伴着均匀的呼吸声又睡着了。 正文 第2章 婵玉入世 奇怪的是,白挽和都睡着了,那只小贱猫还瞪着一双发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渡。弄得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像猫毛一样竖起来了,恰巧这个时候一阵冷风吹过,云渡顿时觉得惊悚,摸了摸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云渡就被晃醒了,没想到白挽和一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居然能把他生生晃下床去。在他的脸和木板亲密接触之后,云渡终于彻底清醒了。 “走啦走啦,说好带我去盘木呢。” 云渡洗了把脸,就听见白挽和一直在后面催。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还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里也透着慵懒:“昨天你倒是睡得好,吓了我一跳,弄得我后半夜老是做噩梦。” “我们俩又不熟,你没必要因为我做噩梦吧?” 云渡白了她一眼,紧接着那只小白猫又瞪了回来。云渡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心想这团猫怎么老是跟自己作对,那一双蓝眼睛看的他心慌。 白挽和他们搭上一辆马车,云渡便跟她解释盘木山的地理位置。 以昂东城,是为赤泽,赤泽城边境有大泽,城池因此得名。盘木就在城池到大泽的必经之路。里面荆棘丛生,树木纵横交错,悬崖峭壁之上都是高低不一的林木,故称之为盘木山。可就在这荒凉的山上,却有着一个道观。 白挽和说,她要找的那个老师傅法号空城,就在盘木山的道观里。 车夫很意外地问:“二位去盘木干什么?那里不是挺荒凉的嘛。” “去拜见太上老君啊,祈求他老人家保佑。”说这话的时候,白挽和一脸的天真无邪。云渡瞅了他一眼,额上一排黑线——人家拜神都是拜菩萨,哪有拜太上老君的,这理由敢再蹩脚一点嘛! 果然,车夫干干地笑了笑,立刻加了一鞭子,马儿撒起蹄子飞也似的往盘木跑去。出了滨阳镇,远远能看见树木葱茏,几朵云彩幽幽地飘来飘去,湛蓝色天空安静的像一幅画。茶树成群,绿油油的甚是可爱。深吸一口气,树木清新的味道便钻入鼻孔里。 驾着船独自一人来赤泽边境的那段日子,闭了眼睛就是腥咸的海水味儿,一双眼被水里的盐分弄得生疼,几乎睁不开了。从什么时候起,白挽和还没感受到过像滨阳这样让人舒心的景致。 下了车,云渡被颠簸的腰酸背痛几乎快走不动路了,白挽和还兴致勃勃精力充沛地跳来跳去看山间的小野花。联想到当日团猫冲着极其虚弱的她吐了一口气,她立刻精神许多的画面,云渡小声嘟囔了一句:“她该不会是猫妖吧。” 白挽和倒是没听见这句话,团猫可不愿意了,白色的毛又一根一根呈现竖起的状态。罢了罢了,一只小贱猫而已,不跟畜生计较。 从盘木山下到道观里面,总共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大概是取了什么长长久久的意思。但是这么高的台阶在云渡看过来,只能是莫大的折磨,尤其是在没睡醒的状态下爬上去,云渡真担心自己会在半山腰的地方摔下来。 “喂。”听见云渡的喊声,白挽和还没停下脚步,依旧蹦跶蹦跶地踩着台阶,眼看比云渡高了两三米。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万一我掉下去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白挽和想了想,回过头来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会不管你的。” 一路上云渡都是呈仰视的姿势看着白挽和,不得不承认这个姿势让他心里很不爽。不仅仅是脖子酸痛,仰视一个姑娘这种事情,让他感觉自己从气势上就弱了许多。 终于站在道观前面,云渡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往山下看去,入眼树木皆是繁茂,星星点点的花蕾点缀在树叶中间,这一派江山如画。即使是这般美好,他也不想拥有。好不容易从帝都那个浮华的地方走出来,他便不想再搀和那些利欲熏心的争斗。 道观里空荡荡的,除了山外面三三两两的亭子,里面只有一座石质的太上老君雕塑和一个池水已经发绿的鱼池,里面的莲花尚在打苞,偶尔有一朵正在绽开,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女子微微张开的单薄唇瓣。 一个八九岁的小道童正蹲在鱼池旁边喂鱼。扑腾一下,池子里的锦鲤欢乐地跃出了水面,带着微微腥味的池水溅了道童一脸。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有两个人站在道观门口,迅速拿袖子擦了擦脸,水渍加深了衣裳原本的褐色。道童挺直了腰板,好像这样能掩饰刚才的尴尬,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说:“你们是来作甚的?” 白挽和俯下身来,眼神温柔地看着小道童:“小兄弟,能把你师傅叫出来吗?你要是能办到的话,姐姐给你吃这个。”她的手伸向袖间,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包山楂。那小道童登时两眼瞳孔放大,把山楂抱在怀里就蹦跶蹦跶地去找师傅了。 “这山楂是从客栈拿的吧?” “对啊对啊,废物利用。” 原本云渡还想嘲笑她一番,连人家客栈的东西都拿,结果一听她这么无赖,连嘲笑她的兴趣都没有了——他还是对那个老师傅更感兴趣。 和想象中一样,那师傅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爷爷,作为礼貌,云渡还是行了一个后辈之礼。白挽和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恰当地表达她的来意,一瞬间有些语无伦次:“那个……师傅,我是白挽和,我有个东西在您这里……” 老师傅倒是反应比较快,当下就明白过来:“挽和啊,你是不是来取你父亲放在这里的盒子的?” 白挽和当即使劲点头,师傅让她等一下,趁这个空档,她示意云渡和那个小道童出去,云渡倒是听话,立刻退出了道观去旁边一个亭子里看风景了。而那小道童难缠的很,说什么只有师傅能支使他,完全把刚刚送山楂的恩情忘记了。一阵无奈过后,白挽和放出了团猫,道童一见那小东西甚是欣喜,直接跟随团猫的脚步出了道观。她趁机关上了道观的门,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道观里只剩下白挽和与老师傅两个人的时候,老师傅手里多了一个红木盒子,从做工上来看,这东西非常精美,各种雕花沿着盒子的棱角攀缘而上,仔细一看还能看见那雕花中间有一个凤凰的头颅——这是母亲亲手做的礼盒。 把木盒捧在手上,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这盒子的重量仿佛千斤万斤,她有些承受不住。有什么击打着她的内心,登时她跪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老师傅沉默着,半晌才说了声:“打开看看吧。” “咔嗒”,雕花红木盒子应声而开。四四方方的盒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白挽和手心,里面有什么东西泛着蓝盈盈的微光。与此同时,白挽和身上某个地方也有明亮的蓝色光泽透过衣裳散发出来,在阳光下更是让人觉得晃眼。 那是一块鹅蛋大小的玉石,看上去普普通通,可它里面蕴藏着的灵力却无法估量。婵玉啊婵玉,就是这个东西,让她一路跋山涉水到了盘木山,甚至……她差点死在茫江里。就是这个东西,让父亲不惜一死为她留下最后一个退路。也就是这个东西,让她又重新看到隐藏在黑暗云层中的希望。 她来不及想太多,她怕自己哭成一个泪人,只是在确认这是父亲放在道观里的东西之后,含着泪水合上了木盒。她抬高胳膊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站起来说:“谢谢师傅帮我父亲把婵玉保存这么久。” 老师傅的声音饱含沧桑,但说起白挽和的父亲,他的眼里充满着敬佩:“你父亲是我见过的最有骨气的人,与他的约定,我是一定要守着的,如今等到你,也算是了结了一个夙愿啊。”师傅又指了指道观里挂着的一幅行书,墨色虽有些淡了,依稀能辨认出八个大字:清风作观,仙成未晚。他说:“将军文武双全,每每看到这幅字……唉,如今已经成了绝笔……” 末了,师傅给了白挽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去完成你的使命吧。” “吱呀”一声打开道观的门,万道金光争先恐后地照在白挽和身上,暖暖的感觉从内心一直传到指尖。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着师傅笑了笑,又目送师傅走进了道观后院。 “云渡。”她叫住他,又别过脸去看了看道观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字——清风观,忍不住叹息一声,“我要去赤泽城了。”话刚说完,她兀自走下一级级台阶,那步子很慢,脚步声甚是沉重。 团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好像知道要走似的,蹭蹭蹭爬上了白挽和的肩膀,像往常一样眯着眼打盹儿。 意料之外,云渡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白挽和的胳膊就说:“我也要去赤泽,不如我们一起吧。” 一起?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一起去某个地方了。心里某个角落被震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脚下几百级台阶,眼光涣散,仿佛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偶,只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哪怕是万丈深渊也毫不畏惧。许久之后,她说:“好吧。” 正文 第3章 养血之剑 两人并肩行走,云渡看她这么大的情绪落差,不禁偷偷看她的侧脸,眼角略红好像是哭过。沉默间他开始充分发挥想象力:难道那老师傅是白挽和的父亲?他们多年没见,商量好见一次白挽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或者,老师傅给她讲了什么故事戳到了她心里?更或者……咦~云渡甩了甩头,不行太邪恶了,这不符合他的风格。 冷不丁的,白挽和说了句不带感情的话:“你想现在去?” “我?”云渡刚说完这个字,一眼看过去瞟见那站在白挽和肩头嘴巴一张一合的团猫,他立刻反应过来--白挽和根本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她在跟那只猫说话!云渡已经丝毫顾不得形象,当下张大了嘴巴斜着眼盯着白挽和,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能跟猫说话?” “我只能跟我的灵宠沟通。”白挽和面无表情转过脸来看着他,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这么一个刹那,她的心跳漏掉了一拍。她扬起眉,嘴角也勾起一个灿烂的微笑,“这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么。云渡想说看你这笑的就很不正常。但他还是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浅浅笑了笑,应和了一句:“搁你身上就挺正常的。” “嘁,我们昨天才认识你怎么就这么了解我。”白挽和嘟起嘴巴,瞥了云渡一眼,双臂抱在胸前,脸上有着那么一丝丝不屑。 云渡一时嘴快,当即接话:“我不了解你行了吧,我们不熟行了吧?”谁知道白挽和毫不示弱,对着他就说:“那我自己去赤泽好了!”虽然话音不重,但云渡还是能听出她的倔强。在他眼里,这姑娘实际上是柔弱的,但她给自己在心外面筑上了一道墙。这样的人,往往是看起来一副“我要你管啊”的样子,在心里面却是比任何人都渴望关爱。 要让他看着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姑娘独自去人多眼杂的赤泽城,虽然不是熟悉的人,他终归也是不放心的。更何况他发觉这短短时间的相处,自己对这姑娘很是感兴趣。 在滨阳城外,他剑眉舒展开来,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那这样吧,我跟你到赤泽,然后我们各奔东西如何?” 白挽和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以她自己的能力到达赤泽还是很有问题的,原本她心里就是想和云渡一起去的,可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谁知道云渡居然恰逢其时地提出了这个建议,登时白挽和心里就乐开了花。 其实去赤泽这件事不是白挽和自己的主意,而是团猫嗅到了那里的味道,告诉她那里有她需要的东西,白挽和这才决定去赤泽城。于她个人而言,除了为那个所谓的使命集聚力量之外,也可以当做散心了。 云渡指着远处的一座青山,说:“看见了么,过去这座飞虎山就是赤泽了。”据说是因为这座山远远看去像一只凶猛的老虎,因而得名“飞虎山”,可白挽和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来这山长得像老虎。她不由得一声叹息,感慨现在的人想象力都太丰富了,要是让她起名,她也就把这座山叫做“盘草山”。 云渡“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手摘了一个野果子丢给白挽和,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你这想象力比人家还丰富。那山上要都是人,还不得叫盘人山?” 白挽和食指压在下唇上,认真地考虑了考虑,一口否决:“不,应该叫做要命山。” “要命山?” “对啊,要是山上都是人的话,人挤人人压人,那不就要命了么!” 云渡咬着一个山桃子,已经是哭笑不得。他抬头看了看东南方的太阳,急忙催促白挽和快点赶路,据他估计,如果够快的话,黄昏时分能到达赤泽城。 可实际上,由于白姑娘看见山间居民的特产就馋的走不动路了,云渡没办法只得让她饱餐好几顿才继续赶路,因此他们一直到傍晚也没能到达赤泽城,两人只能将就着在山上过夜。 薄暮,山里温度急剧下降,小贱猫冻得缩成一团,钻进白挽和怀里直打哆嗦,这打哆嗦好像也会传染一样,过不了多久白挽和也开始一个劲抖动。无奈之下,云渡只能担负起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职责--在附近寻找树枝生火。 他刚迈出几步,就发现了异常。 距离他们二十米远的灌木丛里,传出来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原本云渡以为是什么小兽,可是当一道光在他眼前闪现,转瞬间又消失,他不得不把目光聚集在那个灌木丛上。那道光亮是他熟悉不过--是月光照在剑柄上发出的光! 下意识的,他反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空手而归。 白挽和正准备责怪他,不料刚一张嘴就被一张大手捂住了嘴唇和鼻孔,一时间她喘不过气来,更顾不上说什么话来数落他,只是使劲掰开云渡那只手,含糊不清地说:“你干什么你!”这些话从嘴里说出来,都被她自己喷出来的热气消散了。 “嘘,别说话。” 挣扎中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闪着寒光的剑,白姑娘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点点头跟着云渡的脚步,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往哪个方向走。 云渡好像嫌弃白姑娘走的速度太慢,当下一个公主抱把她抱起来撒腿就跑。虽说男女授受不亲,现今为了逃命也顾不得这么些规矩了。 突然团猫发出一声可怜巴巴的叫声“喵~”,虽然在夜里听来也挺正常的,但也就是这一声惊动了那些藏在灌木丛里的人。 那些杀手连人带剑一跃而起,白挽和的目光越过云渡的肩膀,看见的全都是明晃晃的光,云渡左逃右跑还是寡不敌众,转眼间那些人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剑就架在云渡脖子上,情急之下白挽和翻身从云渡怀里下来,一个漂亮的上踢腿刚好落在执剑人的手腕上,只听那人大叫一声,“当啷”一下,剑跌落在地。团猫见状立刻挥着爪子扑上去,逮住那人的肩膀就是一口。尖尖的牙刺破皮肤,扎进肉里,血液沿着他的前臂肆意流淌。 云渡反手抽出长剑,暗红色光芒划过树梢,大概是感受到了鲜血的味道,还没等云渡挥起长剑,它已经在云渡手中蠢蠢欲动。 “小心!”白挽和一声惊呼,提醒云渡注意他身后。不料这么一声却让她分了神,让其中一个剑客钻了空子,一下把她推倒在地。 刺啦一声,是剑划破了什么! 云渡猛地回头,一把剑直愣愣地向他劈过来,他敏捷地闪过去,把长剑竖在面前,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口诀,那把剑渐渐弯曲,后来竟然像一条游蛇一样爬到地上,他身边的剑客都不敢近前。然而它又不是一条游蛇,因为那些剑客带着畏惧对它进行疯狂的砍杀,可都无法伤到它。 借这个时机,云渡抽身去救趴在地上的白挽和。这个时候,白挽和已经被人像拖麻袋一样拖到了远处。还没等云渡近前,只见一把剑直奔着白挽和的脖子划过去。 糟糕!来不及了! 云渡刚想尝试着把那把剑抢过来,立刻被一团蓝色烟雾遮住了视线。待视野渐渐可以分辨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烟雾中渐渐显现,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仍旧可以辨别出那是一个人形。那个不清楚的人形把剑握在手里,狠狠地砍向那个剑客。速度之快,让云渡这个职业剑客都为之惊叹。 “蹭蹭蹭”,是那条小蛇游了过来,它带着满嘴血迹爬向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剑客,趴在伤口上吮吸着不断涌出来的温热鲜血,如同饥饿的幼儿贪婪地吸吮母乳。 一切快得就像一场梦。 只有地上三三两两的尸体提醒着他,这都是真的。他又杀人了。这对于他的剑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现在,那条小蛇爬回了剑鞘,又重新变成了普普通通长剑的样子。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渐渐消散的蓝色烟雾中响起:“你还好吧?” “我没事。”待烟雾散尽,他终于又清晰的看到那个想象力丰富的姑娘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神情自然地抖了抖她的布袋子。他心生好奇,联想到那一晚她说动了布袋就有可能没命这样的话,于是问道:“你这袋子里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么厉害?” 哪知白挽和作神秘状,反问道:“你得罪了什么人招来这样的祸患?” 云渡解释说他的剑叫做养血剑,是四大名剑之一。养血剑最妖的地方在于它嗜血而且能变成活物吸干那些死去的人的血液。但这东西又有个讲究,它只吸有罪恶的人的血液。江湖上有很多人都想得到这把剑,但目前来讲只有云渡可以控制它。听说养血剑以前的很多主人都因为剑的能量太大控制不住,最后被剑反噬死亡。 “养血剑啊……”白挽和喃喃自语,眼角有一丝落寞闪过,末了她干涩地笑了笑,颇有感触地说了一句:“跟着你太危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等到了赤泽我还是自己该干嘛干嘛去吧。” “哎,你还没说你那袋子里是什么东西吶?”他又忍不住问这个问题。 但云渡的好奇只换来了五个字:“我不告诉你。” 正文 第4章 苦柳街头 “嘶……”白挽和突然柳眉紧锁嘴角下撇,从左腿小腿那里传来钻心的疼痛,她蹲下去触到那个伤口,指尖布满了粘稠的液体,浅浅的血腥味四下弥漫。 团猫一双亮晶晶的宝石眼滴溜溜转,它歪着头想要为主人舔舐伤口,可白挽和摆摆手把它哄走了。那小东西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盯着它的主人。 “你还能走么?” 一听见云渡的声音,团猫的两只耳朵腾地一下竖起来,转而求救似的望着他,还应景地眨巴眨巴眼睛,居然真有几滴泪被挤了出来。 云渡不理团猫,径直朝着白挽和走过去,指尖刚沾上她的衣袂,胳膊却被她甩开了。白挽和说:“我试试能不能走。” 然而她将将迈出一只脚,一个趔趄就栽了下去,沾地之前还不忘扯住云渡的一边胳膊——这个动作使得她安全落地。云渡可就惨了,被她这么一扯又毫无防备,当下就倒在地上给白挽和垫背了。 云渡好不容易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泥灰嘟囔着:“明明伤得这么严重了还逞强……”低头的瞬间借着月光看见白挽和无辜的表情,他轻轻叹了口气,“手给我。”白挽和翻了翻白眼,原本手还露在外面,一听这话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你要干什么?这大半夜的……” 云渡不由分说扯了一缕布条,飞快地对白挽和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白姑娘皱着眉看云渡那认真的表情,心里甚是感动——从来都是她给别人包扎伤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包扎。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白挽和的眼眶变得干涩,出神地望着一个方向。正在她愣神的时候,手腕被一把拉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云渡用力一甩就把她扛在了肩膀上,这使得白挽和深深觉得自己是他捡的一捆木柴,说扛走就扛走了。 “天亮之前还能到达赤泽,等到了那里再给你看伤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脚步明显快了许多,团猫趁机跳上去抓住白挽和的脚踝,三下两下就又爬到了她的肩膀处,柔软的毛带着几许暖意,蹭着白挽和的脖颈。 从伤口里面涌出来的血顺着小腿往下流淌,衣裳下摆一滩暗红色血渍。夜风袭来,吹得那伤口隐隐作痛。迷迷糊糊中,白姑娘居然睡着了。 干涩的眼睛睁开,她张开发白的有些脱皮的嘴唇,叫出口的名字,是云渡。一个略带苍老的陌生声音传入耳边:“他不在。” “那你是谁?” “我是他一个朋友,医术也钻研了几十年,承蒙世人抬举,称我一声医仙。”他说话的时候,伴着轻微的哗哗声,听起来像是在拧水。 医仙?白挽和眼前一亮,撑起身体坐在榻上,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须发皆白,可是脸上几乎找不到皱纹,一身白袍走起路来仙风道骨。“您可是奉谷,奉师傅?” 老医仙点点头,说这是他隐居的地点--赤泽城郊外百岁亭旁边。通常情况下很少有人找到这里,而云渡和他是忘年之交,自然知道这个隐蔽的地方。老医仙说云渡送她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把她放下云渡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他没说是什么事情么?” “云公子只是叮嘱说要照顾好你这姑娘,剩下的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白挽和眼眸黯淡下来,如同陨落的流星。她摸了摸自己的伤处,硬邦邦的好像已经结痂,再伸伸腿,绷直了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隐隐的痛楚,她不由得赞叹起医仙高超的医术来,“奉师傅医术天下称第二,那可真没人敢夺冠呐。” 可是奉承归奉承,医仙还是告诉她划伤她小腿的那把剑有毒,她现在还不能乱动,要等到毒性彻底消失了才能下地走路。白挽和坚持说自己已经不觉得疼了,非要师傅拆开她的纱布看看伤口。医仙对这姑娘无可奈何,只得以行动告诉白挽和她现在的伤口有多么严重。 一层层揭开纱布,奉师傅就对着这个倔强的姑娘说:“你看看你这腿……嗯?”定睛一看,原本都有些溃烂的皮肉竟然已经恢复如初!奉师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角又低下头去看了一遍,那腿上只有一个微红的剑痕,那些翻出来的肉全都不见了!他禁不住喃喃自语,“真是奇了怪了,老夫从医四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现在我能走了吧?”白挽和的脸上,赫然是一种得意的表情。她的身旁,团猫在榻上不停的打滚,四条腿朝着屋顶,一身白毛在靠墙那里蹭啊蹭啊。 奉师傅拿洗过的巾布擦了擦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冲着白挽和摆了摆手示意她想去哪儿赶紧去,省的一会儿他改变主意了再把她留下来。 白挽和“嘿嘿”傻笑两声,接着对团猫勾了勾手,小贱猫唰唰唰就跑了过来,两只前爪抱住她的衣角荡秋千似的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爬了上去,坐在白姑娘肩膀上。她临走的时候,奉师傅似乎看见那只猫对自己笑了笑,幻觉似的,等他再看那笑容却消失了。 只有白挽和知道,她之所以能这么快好过来,都是因为团猫。灵宠吸煞气,聚精神,而且它的唾液能替主人疗伤。 在山里面她不让团猫舔自己的伤口,是猜到了那剑上有毒,身为主人,她也怕团猫中毒身亡,就等医仙把毒性降低了,团猫才有了发挥它巨大作用的机会。 不和云渡在一起也好,免得再无辜地遭受一场杀身之祸,白挽和耸耸肩,手又不自觉地滑到那个布兜上——里面放着婵玉。希望奉师傅没有发现它。下一站去赤泽城区,团猫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感应到那个地方了。 赤泽虽是以昂帝国最大的城池之一,但就在繁华的城区有那么一条街,里面住着的全都是贫苦人家,他们依靠救济度日,住的是漏风的茅草屋,吃的是粗粮野菜,无时无刻不在为温饱问题伤透脑筋。 这条街叫苦柳街。 真正站在这条街上,白挽和才知道什么是苦。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蓬头垢面,脸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泥灰。其中有个小姑娘抱着一个馒头就啃,丝毫不顾手上那黑乎乎的一片泥垢。有人害了病也没钱去请大夫,只能蜷缩在街道角落里,一个人忍着痛楚,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甚至,大家都会等那些害病的人死掉,不是将他埋葬,而是用大锅把他的尸体煮熟了吃掉。拐过一个路口,若不是亲眼所见,白挽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人吃人这种事情。看着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津津有味地啃食半截胳膊,却是两眼放光,看得出来他极度兴奋--应该是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肉食了吧。 白挽和胃里一阵翻腾,当即干呕了两下,差点把奉师傅的饭菜给吐出来。突然间她发现,凡是她走过的地方,总有人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那些或质疑或惊讶的眼神弄得她心虚。大概是基本没有像自己这样衣着整齐干净的人来苦柳街吧。她想。 纤手落在那个布兜上,婵玉在里面开始变得灼热,好像已经感受到了猎物存在的野狼,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口把它吞下去。 “喵呜~”团猫从白挽和肩头轻盈的跳了下去,它在四周踱步,鼻尖朝着不同的方向嗅了一遍,仿佛在检查什么,末了,它两只宝石蓝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撒开它的小细腿就往其中一间茅草屋跑过去。 白挽和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地停在那破烂的姑且还能算作“房子”的地方。 一个看起来比白挽和大了好几岁的女人蜷缩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外面那群人啃着肉食,还咽了咽口水。看见冷不丁闯进来一个陌生人,她居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哑着嗓子问:“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这里可什么都没有。” 如果只是听声音的话,基本上听不出来这是一个女人发出来的,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很奇怪的音调。像是山间的野兽发出了人的字音。 白挽和抬头看见屋檐那里残存的蜘蛛网,一根白色布条被人系在上面,在微微的风里左右飘荡。她决定直入主题:“你家里有人过世了?” “你怎么知道?”大概女人很是意外,因此这一句话,声音异常尖利,她斜着眼看白挽和,“你是来破案的?” “对啊我就是来破案的。”白挽和见这女人如此期望着有人帮她破案,随口就这么接了话,“赤泽城的官爷听说这里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特地命我来到这里,并且特别叮嘱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万一弄得赤泽人心惶惶那可就不好了。” 女人将信将疑,上上下下把白挽和打量一遍:“你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能破的了案子啊?” “官爷能派我来办这个案子,就说明他相信我的实力,我呢,肯定是竭尽所能帮你破案,至于你相信不相信我,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果然,这句话一出口,那女人当即扑通一下给她跪了下来,双手扣在一起,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两条沟就这么出现在她脸上。白挽和干咳一声,扶她起来去洗了把脸,再让她讲述案情。 正文 第5章 她的灵魂 女人把额前有些板结的发丝撩到耳后,重重的叹息一声便说她叫李果儿,去世的人是她妹妹,那姑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慕欢。 慕欢并不是她的亲生妹妹,她们是在十年前逃荒的时候认识的,两个小姐妹那时不过十岁,因为小,也很容易相信别人。两人刚踏上来赤泽的道路,憧憬着能在赤泽城生活的更好一些,却在半道上被双双卖到了一户人家做婢女。 虽然是近十年前的事情了,李果儿回忆起来眼中还是充满了恐惧。她席地而坐,双臂抱膝,下巴抵在两腿膝盖中间,浑身都在发抖——大概那是她一生中最阴暗的时光了吧。 她不想再提及那段往事,话题直接跳跃到慕欢出事的那段时间。她说原本慕欢是个性格温和的女子,但是那段时间做什么事都特别急躁,有时候她会倚着门发呆,精神恍惚的厉害,在后面叫她好多次她才能回过神来。最可怕的是慕欢经常说她看见很多人在路上走来走去,可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那段时间我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去,每天就听她神经质地说屋里到处都是人。尤其是晚上听她说这些,我自己都毛骨悚然。” 别说是她了,白挽和现在听这些内容,自己再充分想象一下,感觉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都竖起来了。能看见灵魂走过的痕迹,这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慕欢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李果儿还在那里渲染着恐怖气氛,白挽和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其他人在那段时间接触到了慕欢姑娘?” “其他人?”李果儿望着远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没过多久,她突然扬起下巴,眼神清亮如三月清泉,“好像有一个穿的跟你一样干净的姑娘来过,不过她只是出现在我们家附近,我也不知道她和小欢有没有说过话。” 联想到在街上时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白挽和不难猜测有一个衣衫整洁的人在苦柳街晃来晃去有多么显眼。这样看来,这位姑娘确实是很可疑。从刚开始团猫的表现和婵玉灼热的反应来看,慕欢的灵魂应该还在,而要想找到她的灵魂,就必须知道那姑娘的行踪。 “你还保存着慕欢姑娘的东西么?” 李果儿说有,然后爬到床榻下面,像一条蚯蚓不断扭动身体,等她灰头土脸地出现在白挽和面前,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布包。团猫赶紧凑过去看看,胡须碰到布包的刹那,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白挽和甚至能看见它鼻尖上的小水珠。 李果儿小心翼翼地拆开布包,里面是一缕头发,可能是因为放置的时间太久,发丝有些发脆了。按理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随便剪掉头发是对父母的不敬,但慕欢能把自己的发丝留给李果儿,也恰恰说明了慕欢对她的情谊。 “只根据这么一缕头发,就能找到我妹妹的遗体?”很显然,李果儿不知道白挽和要做什么。可她见白挽和确定地点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能用一缕头发找到慕欢的遗体,她也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捏了一根慕欢的发丝给了白挽和。 团猫嗅了嗅那根头发,顿时兴奋起来,眯着一双猫眼就往门外跑过去。白挽和跟上这小贱猫,回过头还没说话,李果儿就跟了过来。 两个人一只猫气喘吁吁跑了很久,终于在城郊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李果儿一眼看过去就认出了这个地方:“这不是清水河么,茫江的支流。” 白挽和是不管什么清水河浑水河,看见团猫挥着爪子不停刨着一棵树下的泥土,她也捡了一根小木棍跟着扒拉,只有李果儿愣在原地不知道干什么。她盯着白挽和,眼风从树丛里掠过,隐隐约约一个人的影子刷的一下闪过去。她警惕地又看了一眼,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影子。或许是看花眼了吧。 看白挽和挖的那么卖力,李果儿也不用什么工具,直接下手就扒开树根旁边的泥土。手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李果儿愣了一下,一把把那东西扯了出来——竟然是半截胳膊! 李果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小欢……我们也没得罪什么人啊,你怎么就、怎么就……” 按理说这半截胳膊刚挖出来,她不该反应这么快,但是李果儿随即解释说她妹妹手腕处有一个叶子形状的印记,一边说着还一边指给白挽和看,可白挽和只是看见了一团模糊的东西,尚且能看出是一片柳叶的轮廓。 团猫沉默半分,又开始飞速奔跑,这一次,她们找到了慕欢的一截小腿。李果儿抱着慕欢的残肢,只顾抽泣,直哭的没有了声音。白挽和心情沉重地看着她不断耸动的肩膀,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 李果儿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地说:“从小到大……就只有小欢和你抱过我……他们、他们都嫌弃我!” 白挽和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对于一个从小失去关爱的人来说,再失去一个唯一关爱自己的人,的确是很痛心的事情。那对于白挽和自己呢,失去家人,失去最爱自己的人,她也不好受。 一滴晶莹的泪珠挂上眼角。 正当两个人伤心之际,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白姑娘,听说你跟一起命案有关,在下不得不带你去一趟爵府。” 命案?爵府?命案她知道是慕欢这一桩事情,那么……爵府是个什么地方?她从小养在深闺,从来和这些官宦子弟没有过多的交集,眼前这个人身背剑鞘,很明显是个剑客,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管慕欢的案子? 思前想后,白挽和决定探一探这个爵府。她说:“去爵府可以,不过只能我一个人去,她跟整件事没有关系,请你放过她。”白挽和指了指李果儿,还特意把“请”这个字说的特别重。 李果儿一见有人这么护着自己,当下感动的涕泪交零,声音都是颤抖在风里的:“官爷,白姑娘是好人,您可不能对她用刑罚逼她啊。” “现在只是怀疑她,如果她真的和整件事情没有关系的话,我们自然会放她出来,请你不要过度担心,我们爵爷还是很开明的。” “那、那好吧。”李果儿擦了擦眼泪,然后深深对着白挽和鞠了一躬,说,“白姑娘,如果你被他们放出来了,一定要去苦柳街找我!我、我不胜感激……” 白挽和心里忽然很难受,她点头答应。想想自己也不是单纯的想要帮她找慕欢的灵魂,而是因为自己需要这个灵魂,所以才会去寻找,面对这么真挚的李果儿,白挽和觉得挺对不起她的。但在继续寻找慕欢之前,她还得灰溜溜地跟着这不知名的剑客去见什么爵爷。 趁着路上就白挽和他们两个人,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刚刚叫我……白姑娘?你知道我姓白?” 剑客脸上泛起潮红,好像自己暴露了一样,他干咳了一声,转而说道:“我们爵爷关注你很久了。” 这话明显不对劲,白挽和心想,我才刚到赤泽,这么快就被盯上了,这也叫很久?剑客比白挽和高了一截,她只能仰着头看他,然后问了一句:“你们爵爷叫什么?” “无忧爵。恕在下不能把爵爷的名字告知姑娘。” “那好吧。”白挽和还就纳闷了,她刚到赤泽又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就被逮住说她和一个命案有关了? 无忧爵府坐落在赤泽城的繁华地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爵府”两个大字就在眼前了。这样的烫金牌匾,不由得让白挽和想起她曾经的家,曾经荣耀曾经风光,如今还不是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跟在剑客身后迈进了爵府。 盛夏时节,爵府里很多花木都绽放了花蕾。最让白挽和印象深刻的是一大片蓝白色小花,如同飞舞的蝶子,配上嫩绿色细长叶子甚是清新。她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剑客指了指一个小亭子:“爵爷就在那里等姑娘。” 白挽和应了一声,踏着石板慢慢走了过去。绿油油的小草就从石板缝里钻出来,在风里探出头摇摆着。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踩到了那些一丛丛的小草。 从灌木丛之间看过去,一个人正拿着一把扇子扇着凉风,扇面挡住了他的脸。白挽和环顾四周,花木,湖水,亭子,这样的场景,怎么也不像是审讯的地方。 到亭子边缘的时候,望着那斜倚石柱的潇洒公子,她心跳竟有些加快。出于礼貌,白挽和盈盈一笑,轻声打了个招呼:“爵爷好。”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剑眉星目,唇角上扬勾勒出一个邪邪的微笑:“白姑娘你好呀。” 这相貌,这声音,不是云渡还能是谁? 刹那间,白挽和恍惚了。 正文 第6章 炼魂之术 白挽和加快步伐走到云渡身旁,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扇子,自顾自地扇起了风:“好啊你,居然派人跟踪我,我还纳闷那剑客怎么知道我姓白呢!” “君复跟踪人的本事向来很厉害。只要我想,我随时随地都能够掌握你的消息。”云渡挑起眉毛,居高临下似的看着她。这句话听在白挽和心里,不亚于那种“你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弄得她心里发毛,差点问他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老是找人跟踪我干嘛,结果云渡从她手里把那扇子又抽走了,棱角分明的脸庞凑了过来,在白挽和耳边轻轻地说:“白姑娘,我对你很感兴趣。” “喵呜~”团猫不知从哪里钻了过来,咧开嘴露出了里面的小牙,眯着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云渡嘴角轻撇作无奈状。只有白挽和知道,这是团猫表达激动的方式。 “这小家伙好像挺喜欢你的。”天气闷热,白挽和额前的发丝已经成了一缕一缕,“嗒”,一滴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落在了亭子边缘的石板上。 云渡从袖间抽出一块绣了银杏叶子图案的白绢布递给她,让她擦擦汗,一只手还挥着扇子,手腕翻转,骨节分明的手指甚是好看。他耸耸肩膀说:“我可以没指望它喜欢我。” 这句话说完,沉默席卷了两个人之间的空气,白挽和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湖水发呆,云渡看着白挽和发呆。阳光在他们身后投下暗黑色剪影,两人挨得很近,影子也相互交错。偶尔几声鸟叫从天空传来,打破了这无边的沉默。 “那个……你为什么要帮跟你无关的人?”云渡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为什么白挽和一到赤泽就往自己身上揽了这样的事情,帮人处理命案,可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能轻易做到的。 “你不是也帮了我么?” 没听到这句话之前,云渡为白挽和想了很多可能的回答,可被这么突兀地反问一句,云渡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要救她,大概每一个正义的剑客看见落水的人都会出手吧,可为什么要帮她去盘木山帮她到赤泽城帮她治伤,云渡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像这姑娘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去接近她,了解她。 从初见开始的画面一幅幅闪过,他想了想说:“我帮你查这个案子吧。你刚到赤泽人脉不够广,解决这件事情也很有难度,两个人的能力总比一个人要强。” “真的啊?”白挽和受宠若惊,咧开嘴露出编贝般整齐的牙齿,笑如三月桃花。还没等云渡点头说是,她立刻站起来,拉着云渡就踩上了石板路,“我们现在就去苦柳街吧。” 团猫见主人远离了亭子,一个激灵翻身站起来,竖起尾巴就追了上来。 “你没有什么公事要处理吧?” 云渡摇摇头说没有。身为一个被驱逐出京城的爵爷,他有什么事情好做呢。现在的云渡,早已经不是在朝堂上字字铿锵的无忧爵,而是那个逍遥自在的剑客。他不喜欢官场争斗,正好王上以一个“修身养性”的理由让他留在了赤泽城。平日以无忧爵的身份见人,他都是戴着银质面具,只有在作为剑客云渡的时候,才会摘下那张面具,露出他最真实的容颜。换言之,明晓养血剑主就是无忧爵的人,可真不多。 在赤泽也居住了三四年,云渡却是第一次看见这苦柳街的贫民窟。从前只是听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像赤泽这样繁华的城池也会有这么贫苦的地方。当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身上,他已经暗下决心让赤泽城地方官员给苦柳街拨款,身为爵爷,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虽然只是第二次来苦柳街,白挽和已经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李果儿住的那个姑且还算作“家”的地方。李果儿正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望着天空,好像在祈祷什么。原本无神的双眼在看见白挽和的一瞬间变得明亮,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当下紧紧握住了白挽和的手,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白姑娘你真的来了呀……” 眼神瞟到她脏兮兮的手掌,云渡皱了皱眉,不过他还真没遇见过这么真挚的人。在这贫民街,他的胸腔充满了暖意——这里虽然贫穷,但比任何地方都要真诚。 “这位公子是……”李果儿突然看见这样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想想那可疑的姑娘,顿时眼中有了敌意,但她的眼神落在白挽和身上,又充满了温和。 白挽和指着云渡介绍道:“这是云公子,我一个朋友,我请他过来帮忙的。” “这样啊。”李果儿眼中的警惕当即被风吹散了,她冲着云渡笑了笑,露出两颗大板牙,大概是肤色比较黑的缘故,那两颗牙显得特别白。“我先谢过云公子和白姑娘了。” 白挽和连忙摆手,说根据团猫提供的消息,慕欢姑娘的遗体还有一部分散落在赤泽城的角落,她必须把那些残体都找到,才能下结论。而就是这个时候,李果儿说出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那个可疑的姑娘脖颈左侧有一个蓝色印记,是一朵蔷薇花的形状。 既然有蓝色印记,那就只能是海灵族人。海灵是以昂帝国的一个很古老的种族,他们的领地就在赤泽北方的红枫海域,也就是茫江最终流入的地方。海灵族人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他们身上都会有不同形状的印记,但不管是什么形式,颜色统统是天蓝。不过海灵族虽然百年之前很是嚣张,但自从被击退之后他们一直守在红枫海域,也不见有人擅自出海闹事的,这么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大胆呢。 这些终归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白挽和是不敢去红枫海域冒险,万一碰上那巡逻兵搞不好被抓到海宫里关两天可够受的。当下之急,还是要找的慕欢剩余的遗体。 第三处埋尸地点,是赤泽城区某个街道的一个拐角,那里放着一个竹筐,搬开竹筐一个小小的洞口就露了出来,云渡用剑扒拉了两下,一个布包就呈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个长长的指甲和一些牙齿。指甲上面涂了淡红色的东西,挽和凑过去嗅到一股甜香——是胭脂味。 紧接着他们又在不同的三个地方找到了另外的慕欢姑娘身体的一部分。除了心脏,所有的器官都凑齐了。清水河畔,白挽和把这些东西摆在面前,闭上眼睛冥想半刻,突然睁开眼问云渡有没有赤泽地图。云渡累极,疲倦地眨了眨眼睛说在他府上有,不过已经懒得再赶回去了。 李果儿一边哭一边说:“如果姑娘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画一幅。”说完她捡起一根木棍就开始在沙地上勾画起来,不大一会儿,一幅简略但是完整的赤泽地图就印在了河岸边。 白挽和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从第一次发现慕欢的断手开始,陆陆续续把六个地点圈了出来:清水河,茶树街,独门街和西城街交界处…… “这是……北斗七星?”白挽和刚圈完四个地点,云渡似乎看出了端倪,抢过白挽和手里的树枝就把剩下的两个地点也做了标记。六个地点连在一起,似乎是一个勺子的图案,可是又少了一个地方。 白挽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说:“把李果儿家也标记上!” 树枝又在苦柳街画了一个圈。落笔的刹那,七个地点刚好连成了北斗七星的样子! 七星现,三魂禁,七魂锢,月圆夜,怨气冲天。这是白挽和在古书上看到过的话,如今七星已现,这么来说,有人在炼魂! “这种狠戾的手段,也只有海灵族能使得出来。”云渡嘴角轻撇,看来他和白挽和也想到一起去了。 炼魂之术自古以来就被称为邪术,为了炼出怨魂,他们往往把人生生折磨死,然后埋其骨以取魂魄,若是炼成了怨魂,那种邪力是极其强大的,因此有很多人不惜害人性命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近年以来,由于海灵族被压制,炼魂术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可隐匿并不代表消失,慕欢这个案子之所以没人敢查,一来是因为她出身低微,二来则是因为这强大的炼魂术往往让人敬而远之。 李果儿看着他们两个诧异又愤愤不平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她扑通一下给他们跪了下来,两手撑地就拜了三拜:“白姑娘,云公子,你们一定要帮我妹妹啊,小欢死的惨啊,你们一定要把凶手找到啊——” 还没等白挽和发话,云渡抢先一步将李果儿扶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们管定了!” 白挽和知道,云渡体内那剑客的正义感又开始沸腾了。她却不知道,决定管这件事,也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正文 第7章 冤家路窄 “我们要去海宫查一下你说的那个可疑女子的身份,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希望你能耐心等待。” 云渡似乎有了主意,先是把李果儿送回了苦柳街,让她安心在家里等待他们的消息,为了她的安全,又派当日跟踪白挽和的剑客保护着她。这个时候白挽和才知道那剑客名叫叶君复。 云渡说,他相信叶君复的实力。 茫江之畔,云渡吹了个口哨,随即一匹银白色马驹踩着云朵从天而降,隐隐能瞧见它一对半透明的翅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气流,白挽和赶紧用衣袖挡住滚滚飞来的砂砾,马驹的喷气声就在耳畔。 “这是……传闻中的白翼之兽?”白挽和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温驯的小马驹,不同于一般马匹的是,它额头中央绽放了一朵淡红色的海棠花。白姑娘刚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那朵硕大的花蕾,团猫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它已经稳稳地落在了白翼之兽背上。 两人翻身上马,白翼轻轻踮脚腾空而起,白挽和只听得耳边呼呼作响,再往下看茫江已经成了一条玉带,周围树木入眼只是一片朦胧的绿色。 山河如此,画卷流年。 可惜如今抱着自己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白挽和只感觉到双腿在不停地颤抖,眼风穿过层层云海,淡淡乳白色之间红枫海域的湛蓝色隐约可见。白翼之兽两只前蹄渐渐放低,他们正缓缓下落。 云渡说:“我约了海宫主人宁郡主,她现在应该在海边等我们。” 只是不巧,白挽和重心不稳栽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刚吐了一口沙粒甩了甩头发,忽听得有人说:“哟,这不是将军府的林姑娘么?” 白挽和定睛一看,说这话的是一名年轻女子,虽看起来没有多大年岁,但却是风姿绰约,眉眼之间充斥着说不出的妖气。她嘴角浅勾,一个眼神丢过来,满是轻蔑。 云渡张了张嘴,道:“宁郡主,你认错……”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倒是嘴快,又接着说:“几年没见,你那死无葬身之地的父帅是不是安息了?当初你羞辱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找我帮忙的时候呢?嗯?” 真是冤家路窄。 这一字一句都这么贱,和当年一样一样的。真是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你这么个贱人还能混到海宫主人的地步。白挽和咬牙切齿就想骂她,但还是拼命握紧拳头忍住自己的情绪,生生把这句话咽在了肚子里。 “宁郡主,你恐怕认错人了,这姑娘叫白挽和,并不是你说的什么林姑娘。”云渡嘴上这么说,可白挽和那些细微的表情还是被他尽收眼底。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林姑娘。真是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了。她明明已经换了一张脸,为什么慕宁还是能认出来?这他乡遇故知,是让她高兴呢还是怒气郁结呢。白挽和呵呵两声,拍了拍衣裳上面的沙粒站起身来,压低声音说:“我来找你是为了慕欢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慕欢?”宁郡主眉毛拧在了一起,一脸的不解,瞬间一把抓住白挽和的衣角,用力把白挽和拉到她跟前,眯着的眼睛里,满是狠戾,“林瑜!小欢在哪里?!” 团猫一见主人被这么欺负,当下就急了,窜到宁郡主身后就在她腿上抓了两把。血,缓缓顺着那几道抓痕流下来。但转眼间,团猫被一脚踢开。 “她死了。”白挽和和同宁郡主对视,完全没有了当初帮助李果儿时的一腔热情,眼中是说不出的冷漠。她在宁郡主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林瑜,曾经的林瑜已经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她跟随着林家,都在那场劫难中消逝了。 现在活着的,只是白挽和。孤身一人的白挽和。 自从听到慕欢这个名字起,她就想到了从前认识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和她的姐姐慕宁那时不过七八岁,林府曾经救济过她们,但姐姐慕宁却是手脚不干净偷了林家的镯子,当时的林瑜对慕宁拳打脚踢,林瑜的青梅竹马还把慕宁捆起来带到街上游行。臭鸡蛋烂菜叶向慕宁砸过来,也在她心里留下了恨的根。 “你不会是为了做这个什么风风光光的宁郡主,把你妹妹送进了贫民窟吧?” “我没有!”宁郡主杏眼圆睁,一巴掌打在白挽和脸上,又狠狠拧了她的胳膊一把,长长的指甲嵌进她的肉里。白挽和原本细嫩的胳膊上当即出现了五个明显的青紫色掐痕。 白挽和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笑了两声,一抬脚踢在了宁郡主小腹上,痛得她“哎哟”叫唤一声就立刻捂住腹部,慢慢蹲在沙地上。 “林瑜!你够狠!” 再狠也狠不过你吧。白挽和撇嘴,这句话到了嘴边终究是没说出来。或许她已经不想再跟这个人说话。跟她说的每一句,都让白挽和觉得恶心。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云渡赶忙握住白挽和的手腕把她拉到一边,试图平息她心里的怒火:“有话慢慢说哈,女孩子家家的闹成这样不好吧。” “先解决慕欢的事情吧。”这句话,是慕宁说的。 刚说完,她立刻从怀中拿出一个海螺,放在唇边吹奏着不知名的乐曲,乐声刚起,海浪立刻翻滚起来,吹奏到高潮部分,眼前的红枫海已是巨浪滔天。 一曲毕,仿佛有什么从天上生生把红枫海劈成一半,一条狭窄的沙路仿佛一条游蛇从天际钻了出来,直铺到三人脚下。手执长矛的巡逻兵昂首挺胸地排列在道路两边,齐刷刷地喊了句:“宁郡主好!” 慕宁点点头,示意云渡他们跟过去。 云渡放飞白翼之兽,期间偷偷问了白挽和一句:“你是林将军的千金?” 白挽和心想他反正已经猜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于是丢给他一个白眼,直接承认了。 北方望川城的林浣将军,是以昂骁勇善战的名将,云渡也曾听说他以一人之力浴血奋战,击退敌军三百的传言。可就是这么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却被处以通敌卖国的罪行,最终落得个抄家的下场。白挽和能够有幸逃脱死亡的厄运,可见林浣为他的女儿做了多么周密的安排。 冷不丁的,云渡趴在白挽和耳边低语道:“我很佩服林将军。” “那你、你相信他是通敌卖国的罪人么?”不知怎的,白挽和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大概是太想要为父帅洗刷冤屈吧,好像多一个人知道父帅是清白的,父帅就能在九泉之下安心一点。 云渡愣了片刻,认真地说:“不相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云渡忽而明白了,自公子上予执政以来,每一夜都在担心坐不稳王位,辗转反侧之际,他一步一步削弱武将的力量,但凡有些能力的武官都被他冠上了或有或无的罪名,就像自己被发配到赤泽一样,只不过林将军的命运更悲惨了些。 果然伴君如伴虎,好在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帝都了,或许能够避免这些浮华的尔虞我诈吧。 云渡百感交集,踏入了海宫。 整个海宫都呈现出一种蓝色调,宫殿的墙壁柱子如同易碎的水晶,摸一下都让人有它会碎掉的错觉。高耸的冰柱刻着龙凤纹,冰柱下面缠绕着墨绿色水草,这样华美的宫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它就存在于世间。 白挽和直入正题:“据一个跟慕欢关系很近的人说,慕欢出事之前她曾经看到过一个海灵族女子,颈部左侧有蓝色蔷薇花的印记,所以我们想来确认一下这个人的身份。” 慕宁打了个响指,立刻有衣袂翩翩的侍女端着银质托盘飘然而来,随着她们的步伐,两把冰椅子也缓缓从地面上升起来,待他们坐下来,热气腾腾的茶水便放在了眼前。 那侍女确是在笑,只是她们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那笑容看起来甚是僵硬。 “我们海宫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记得什么颈部有花的姑娘,喊她们过来问问吧。”慕宁的言语之间傲慢尽显,轻蔑的表情依旧不改,一副“我们海灵族比你们强多了你们能比么”的样子,弄得白挽和只想上去扇她两巴掌,转念一想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忍忍也就算了。 还没等他们回答,慕宁兀自拍了拍手,“啪啪”两声过后,一队姑娘扭着水蛇腰过来了,一个一个都直冲着云渡抛媚眼,弄得好像是给姑娘找夫婿似的。 白挽和扁扁嘴,看着云渡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心想这家伙定力还真是好,面对这么多美人儿居然能这么从容。正在心里面默默赞叹着,透明的液体从云渡嘴角流出,白挽和直接就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姑娘们,你们有没有谁认识一个颈部左侧有蔷薇花印记的人?” 一群姑娘摇摇头,慕宁摆摆手让她们下去,那群姑娘走的时候眼风都还恋恋不舍地留在云渡身上,有一个甚至还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这么俊的一张脸,哎,可惜非要找那脖颈上有花的姑娘干嘛,我就不行么。” 云渡托着腮干咳了两声,冲着那姑娘眨了眨眼,那姑娘顿时眉飞色舞乐开了花。 一拨又一拨的姑娘下去了,没有一个说认识那个姑娘的。就在白挽和怀疑李果儿是不是看花了眼,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脖颈左侧有蔷薇花的,那不是苏楹嘛。” 原本白挽和都快打瞌睡了,听见这话立马精神起来,坐直了就说:“姑娘你过来。” 正文 第8章 苏楹现身 哪知那姑娘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挽和,好像白姑娘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姑娘犹豫半天,最终快步走到云渡和白挽和中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那个、她是苏楹,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她了。” “苏楹?”云渡若有所思,眉头深锁,而后喃喃道,“我记得君复认识一个叫苏楹的姑娘……” 与此同时,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呼唤着什么,白挽和皱着眉头仔细听了听,那两个字似乎是“阿瑜”,这么亲切的称呼,只有她从前的那个恋人才能叫得出来。白挽和当时心里一震,脑海一道白光闪过。 “阿瑜、阿瑜……” 那声音还在不断呼唤着她。 皇帆么,是皇帆么。这个名字出现在她心里,白挽和整个人都不对了。 皇帆……这会不会,是一种幻象? 眼角的余光从慕宁脸上掠过,她突然起身一把抓住云渡的胳膊,音调也上升了许多:“我们走吧,去问问叶君复。”说话的空档,她还一个劲给云渡使眼色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云渡会意,当即抱拳说了声告辞了,转身就走出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这么快出来干什么,我还没喝够那茶水呢。” 白挽和掐了他的胳膊一下,撇着嘴说:“你要是再呆上一会儿啊,恐怕那姑娘就以身相许了。” “什么啊,我再风华绝代也不至于人见人爱吧。”云渡很正经地唤了她一声,“哎,白挽和,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云公子,请问……我上过你么?”白挽和盯紧了他的双眼,同样很正经地反问,但她自己听到这句话,脸颊立刻泛起了微红。 云渡斜着眼对视过去,义正词严:“白姑娘,你敢再下流点么。” “直说吧,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叫皇帆,虽然他现在不在我身边,虽然他、他做了让我不能原谅的事情……”说到后来,白挽和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最后干脆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了。 “都做了让你不能原谅的事情了,你还能这么好脾气地说你喜欢他?!”云渡掰着白挽和的胳膊让她看着自己,又心疼又无奈,“白挽和,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啊?” “白挽和没疯也没傻,爱上皇帆的那个人,是曾经的林瑜,不是白挽和。” “那不就结了,你还想他干嘛,还是喜欢我吧。” “边儿去,谁说喜欢你了啊。哼。” 白挽和一跺脚,仍旧是嘟着嘴,一副你咬我啊的无赖表情,紧接着她就岔开了话题,问云渡和苏楹约在哪里,云渡说小巷茶庄。 这是一家很小的茶庄,坐落于茶树街最边上的拐角那里,生意也相对清冷许多,一脚踏进茶庄,白挽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静。茶庄虽然不豪华,但是每一个细小的角落都非常雅致,足以看得出店主是个细心的人。 为避免打草惊蛇,叶君复先陪着苏楹喝茶,白挽和与云渡坐在四周一张红木桌子旁边,一边假意喝茶一边密切注意着苏楹的动静。 苏楹姑娘秉持着女生一贯的矜持,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迟到了约莫半个时辰。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白挽和捏着茶杯,手心里出了汗,眼角的余光不时地往叶君复那里瞟过去,估计叶君复更紧张,他不停地喝茶喝茶,一壶水转眼下去了半壶。 “喂,你别搞得这么明显好不好,外人一看就知道你已经注意君复很久了,人家还以为你看上他了不好意思说话呢。” 白挽和拉着凳子往云渡身边靠近了一些,扯着他的衣角娇滴滴地说:“那我这个样子人家不都以为我喜欢你了嘛。” “聪明!这样才能不暴露你自己嘛。” 云渡顺势把她拉在怀里,白挽和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腔那里,听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瞬间就加快了。 白挽和拍了拍他的胸膛,“咯咯”笑道:“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怎么跳的这么快。” “那可不行,让你看见里面的秘密可怎么办呀。” “哟,你心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啊?” 你就是我不可告人的秘密吖。云渡张了张嘴,想到她说皇帆那个人时眼神里的落寞,这句话就被他生生的咽在了肚子里。她是真的很爱皇帆吧,不然怎么会连他做了不能原谅的事情她还在爱。 眼神是最不会骗人的。 她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跟自己闹着玩,甚至开玩笑似的说一些调情的话,可也只是把他当成熟悉的人了吧。才认识多久,怎么会爱呢。 只是,从救她的那一刻起,云渡就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接近她,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冥冥中有着一种力量在拉拢他们,让他们关系越来越近。 白挽和就这么歪倒在云渡怀里,任凭过路人眼光异样地打量着他们,叶君复的反应更是夸张,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脸红了? 难道他们表现的太明显太引人注目了?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因为看到了他们。 果然,白挽和一抬眼,便在门槛处看到了那名脖颈处有着蔷薇花的女子,那般妖娆的花蕾,那般冷漠的面容,冷冽的眼神在茶庄扫视一周,紧接着落到了叶君复身上。 这叶君复好好的,怎么会叫她来喝茶呢? 苏楹对叶君复招了招手:“君复,你过来。” “哦好。” 白挽和和云渡面面相觑,两人心里同时飘过来一个声音:“她不会有所察觉了吧?”顿时他们都拉下了嘴角,再转过脸去,叶君复不知怎的趴在了那姑娘的肩头,那姑娘还靠在叶君复耳边喃喃自语,可叶君复就跟睡着了似的,依旧软绵绵地趴着。 蓝色衣袂刷的一下从房檐闪过,转眼间叶君复和那个姑娘都不见了踪影! 糟糕! 云渡拉着白挽和就冲过去,趁着还能寻到苏楹的一丝衣裳,便紧紧跟着那个背影跳上房顶。苏楹姑娘踮着脚,扛着一个青年男子居然还能踩着房顶瓦片健步如飞! 白挽和上不去房顶,只能跟着云渡的脚步在地上追,倒是团猫反应快,撒开四条腿转眼间就跑在了云渡前面,“刺啦——”,团猫的爪子上,赫然挂着那姑娘的一缕衣袖,它还得意的对着下面的白挽和晃了晃前爪。 “好样的!” 听到主人的赞扬,小贱猫更加兴奋,弓着腰使劲用力就跃上了苏楹的背,挥着爪子就是一下。 “啊——” 只听得一声惊呼,刹那间一个人重重摔在了白挽和面前,白挽和正飞速地往前跑,这么一下她还没来得及收住脚步,直接就被绊倒压在了苏楹身上。 苏楹姑娘的蓝色衣袖和白挽和的白衣交错在一起,倒是像爵府盛开的那些花木。 鬼使神差的,白挽和居然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苏楹没理她,推开白挽和就挣扎着站起来要走,白挽和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你跟一起命案有关,希望你……呃。” 话没说完,白挽和立刻俯下身来捂住了腹部,她额头上沁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眉毛拧在一起,看样子是疼得厉害。 “你、你居然……居然给我下毒……” 听到“下毒”两个字,团猫立刻竖起耳朵,愤怒地叫了一声,一下子朝苏楹扑过去,整只猫都挂在了她身上,来了个倒挂金钟。 苏楹一把把团猫扯开,还狠狠地踩了它的爪子一下,疼得团猫嗷嗷叫。 “唰”,一把剑赫然架在了苏楹脖颈上,剑刃正对着那朵蔷薇花,一剑下去就能把那朵花劈成两半。 路旁的行人一见这阵势,当即捂着耳朵四散而逃,一边叫喊着“杀人啦,杀人啦——”,一边吓得腿都软了,走了没两步居然有人跪在了地上,然后一步一步挪着走的。 “给她解毒。” 如命令般的四个字。白挽和还是第一次听云渡发出这么冷冽的声音,如冬日冰棱,若是不从,掉下来把心肺刺穿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干笑两声,试图用手拨开那把剑,持剑人感觉到了那一点点力量,顿时把剑又往她的脖颈挪了挪,血线在白皙的皮肤上渐渐明显。苏楹摸到了粘稠的液体,轻蔑地看了一眼白挽和,说:“爵爷,这样的姑娘也值得你拿着养血剑逼我?” 不值得的人?哼,我是不值得的人? 我怎么就不值得…… “你他妈才是不值得的人!呸!”一听到这一句,白挽和顿时来了劲,勉强站起来冲苏楹吐了一口口水,但又抵挡不住那撕心裂肺的痛,她登时又蹲在地上捂着肚子。 “骂我?我就不给你治,你看看你能活过这个月么?” 苏楹知道她不给白挽和治伤云渡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于是扬起眉毛嘚瑟地看着白挽和,然后转过脸扬起脖子:“爵爷,你要是敢,今天就杀了我。” 嘁,还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白挽和翻了个白眼,心想可以找医仙嘛,这海灵族下的毒又不是什么巫术。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叶君复幽幽地醒了过来,提议道:“去海宫吧。” 海灵族的毒,还是要海灵族的人来解。 正文 第9章 云渡负气 一想到在海宫就要看到那个该死的慕宁一脸轻蔑的神色,白挽和的胃立刻抽了两抽,顿时她感觉这比肚子疼更难受。 该怎么样跟她说话呢。 “慕宁,那个杀害你妹妹的人找到了。” 她肯定是直接忽略自己说的话,鄙夷地看着自己捂着肚子的样子,然后再使劲嘲笑两句。白挽和擦了擦汗,扁扁嘴越走越慢,终于落到了队伍最后面。云渡看她一个受了伤的人也走不快,搓了搓手就把白挽和扯到背上,乘着白翼之兽又到了海宫。 “爵爷啊,白翼是你养的?呼之即来倒是挺听话的嘛。”都这个时候了,苏楹还有心思关心白翼之兽。 云渡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个,苏楹,你怎么会对宁郡主的妹妹痛下狠手?” 苏楹顺着叶君复的目光往下看,是那片熟悉的湛蓝色海域,她砸了咂嘴,说:“这片海漂亮么?” “漂亮啊。” “如果它是属于你的,你就不觉得荣耀么。” 原来,成为这片海域的主人,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姑且称之为“梦想”吧。那种感觉,有自己的领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族群的所有子民都俯下身来向你下跪,高呼着宫主万代不朽。这是何等的荣耀,足以把那虚荣空虚的心填满。 “安心受宁郡主调遣,为族群里做些实际的事情不比这些空想好得多么。” “她?呵呵,她从来就只知道利用我,我在她眼里,充其量就是一枚棋子罢了。”苏楹立刻激动起来,惨惨一笑。 熟悉的声音又回响在耳畔。 “阿瑜,这江山美不美?”皇帆指着山下的云雾,扬着下巴说。 “美!” “总有一天,我要送你江山如画。” 白挽和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的皇帆气宇轩昂,眼中满是英气,他背着那把养血剑,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那般美好的少年。 终究没有等来他的江山如画,而是他用那把剑刺进了兄长的身体。皇帆惊恐万分,可是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她的兄长,和其他的家人,直挺挺的倒在血泊里。他们的身体由暖转凉,他们的眼睛还没合上。 百代江山皆为棋盘,每个人何尝不是用一生来下棋呢。谁胜谁输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曾经一起走过。 白挽和是一路被云渡背着进到海宫的,意料之中,慕宁鄙夷地瞅了她一眼,说:“哟,这么娇贵啊,林浣将军还没在底下睡安稳呢,这转眼就傍上了爵爷啊。” 我父亲?闭上你的贱嘴吧!我父亲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直接就是一种对他的侮辱! 慕宁,你特么配么?!你配说我父亲么! 然而白挽和已经没有了力气,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几遍——她现在虚弱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宁郡主,人我们已经给你送到了,你看着处理吧。”虽是叶君复先开的口,但他话音里的不舍还是让云渡觉察了出来。 云渡接了一句:“但是她给白姑娘下毒了,解毒这事情……嗯?” “没问题。” 刚答应下来,啪的一下一巴掌就打在了苏楹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想不到这慕宁够狠的啊,打自己人也这么下得去手,白挽和想了想自己当日被她掐胳膊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跪下!” 这一声吼的啊,云渡瞬间感觉整个宫殿都晃了两晃,旁边站着的姑娘都被震的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苏楹不跪。 “听到我说话了么!跪下!” 苏楹倔强地望着她,就是不肯跪。 宁郡主见状,抬起腿就往苏楹腿弯使劲踢了过去,苏楹一时站不稳,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我杀你妹妹就是为了报复你,你这人根本就不配做海宫主人!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纯粹就是个泼妇!” 苏楹倒是直白,还没等人家发问直接把所有事情都供出来了。虽然是跪着的姿势,她仍然没有半点屈服的意思。 一提到慕欢,宁郡主鼻子一酸泪就像决堤的茫江水一样涌了出来。把她和慕欢陈年旧事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说她们从小就命苦,她和慕欢靠别人的救济生活,后来又分散了,她找人苦苦打听慕欢的下落一直都没有结果,哪知道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了,得到的还是慕欢的死讯。 如此情真意切,说得白挽和都快感动了。 隐隐的,又是细细的声音在白挽和耳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阿瑜,阿瑜……” 如梦似幻。 直喊的她忍不住幽幽地回了一句:“皇帆……” 皇帆? 听到这个名字,云渡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忽的站直了问白挽和:“你怎么了?” 哪知白挽和抬起头来,眼眸里含情脉脉,她梦游似的抱住了云渡,轻轻蹭着他的肩膀撒娇似的唤:“皇帆……是你回来了么。” 云渡呆在原地。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糟了,这丫头不会是被下了致幻剂吧?看见一个男的就认成那个什么皇帆?可是君复也在这里她怎么就不抱着他呢。 不行,要是抱着他了不是更麻烦。这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能跟那个皇帆相提并论呢,哦不,是那个皇帆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呢。 “明明就是你嘛,你怎么还不说你回来吖。” 情急之下,云渡只好让君复在这里听着宁郡主声泪俱下的诉说,拉着白挽和就到了侧殿。 “那个,挽和啊。”他抬手摸了摸白挽和的额头,奇怪,不烫啊。这小丫头怎么胡言乱语的呢?难道是中毒肚子疼弄得神志不清了? 白挽和挑起云渡的发丝,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在了云渡脸上,声音依然是娇滴滴的:“人家不叫挽和,人家叫阿瑜……” “呃,那好吧,阿、阿瑜……”云渡心说,你不叫白挽和爷还不叫皇帆呢,我们无亲无故的你这是要把我怎么样啊。 此刻的云渡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他眼珠转的飞快,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只见白挽和又凑了过来,吧唧一下亲在了云渡的左边脸颊上。 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你啊,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害羞什么嘛。”白挽和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又叫了一声皇帆。 云渡的心使劲的颤抖啊,这么青天白日的,他堂堂一个侯爵,居然让一个小姑娘占了便宜?这传出去可怎么见人呐。 最主要的是,那姑娘还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皇帆”两个字再度钻进他耳朵里,云渡气极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当即对着白挽和吼道:“皇帆是个球啊,老子不是皇帆!你给老子看清楚!” 白挽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然后蹲在地上,皱着眉问:“我刚刚怎么了?” “怎么了?!啊?你说你怎么了!对着我一个劲喊皇帆?皇帆那么好他舍得让你落在海里一个人来找婵玉!” 白挽和不说话了,两手抱膝瑟瑟发抖。 云渡还是不依不饶:“白挽和!你再喊一遍皇帆啊!你特么怎么不喊了?!” “你够了!” “这句话该我说你吧!” 白挽和黑着一张脸,站起来就走,云渡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或许是他真有点过分了。 哪知他居然听到白挽和说:“宁郡主,我住在海宫两天可以么。” 她没病吧? 等会解了毒不就该走了么? 难道是因为生他的气才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云渡一拍脑袋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住在冤家家里,她是哪根筋抽了啊。 无奈云渡昨日刚刚收到上面的密函,不能在这海宫久留。算了算了,白姑娘自生自灭吧,反正也轮不着他管。 说不定快死了那个什么皇帆就出来救她了。 云渡拉上叶君复,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走!” 正文 第10章 身陷迷局 目光停留在云渡离去的背影上面,白挽和心里满是落寞。他脸上没有任何任何表情,甚至步伐也和平时没有区别。 白挽和的心脏在一抽一抽的疼。 怎么会把他认作皇帆呢?怎么会呢。他明明、明明比皇帆还要细心。不不不,他比不上皇帆的,皇帆是百年难出的剑客,谁能有皇帆那么、那么爱我。 他爱么,他真的爱么。他爱你会亲手把你兄长杀死么。 不,我不知道。白挽和摇着头,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为他辩解。皇帆不是故意的,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 她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忍不住说出声来,即将迈出海宫的王爵回头瞄了白挽和一眼,这么一个瞬间的目光却被团猫捕捉住,顿时他的心好像被猫抓一样,拧成了一团。 “她没事吧。” 君复看样子有些担心,可云渡捂着胸口说没事。 明明是担心的,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拉着她走呢。云渡,云渡。你真的忍心让她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么。 然而云渡一狠心,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海宫。 从他那一步起,一切都来不及了。 白挽和知道,这个地方肯定残余着一些有关皇帆的消息,不然她怎么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 她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皇帆的消息! 等这些在白挽和脑海中过滤一遍,宁郡主已经派人把苏楹押了下去,宁郡主脸上是一种邪恶的笑容。 她慢步走到白挽和跟前,食指勾起挽和的下巴,眯着眼说:“白挽和,今儿你可算是完完全全的落在我手里了哈。” 她在笑,肆无忌惮地笑。 那种“咯咯”的声音唤醒了白挽和体内的恨意,但此刻的她,被戳到软肋的她,毅然选择留在这里,哪怕……这是个地狱。 “啪”,宁郡主扬手一巴掌使劲打在白挽和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在脸部弥散,她也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捂住脸颊,只是歪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宁郡主。直看得她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她居然在宁郡主身后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皇帆,皇帆,那是你么? 那真的、真的是你么? “来人!给白姑娘一个房间!” 白挽和刚想走过去,就被一群姑娘拉了下去,她拼命地挣脱,那几个人就是扯着她的胳膊愣是不放,情急之下她用尽全部力气踩了其中两个姑娘的脚面,那姑娘一气之下又踩了回来,白挽和一个趔趄跪倒在地,手还指着皇帆所在的方向。 再定睛一看,那个身影瞬间消失了。 他不在了、不在了…… 就这么,消失了? 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白挽和使劲甩了甩头发,那个影子的确是已经消失了。可是刚刚看到他的感觉,那么真实…… 宁郡主顺着白挽和的眼神看过去,空无一人的柱子,亏她也能看那么久,同样是看那一个地方,白挽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而她则是放肆地笑。 白挽和,等再过一段时间,你看到的就不仅仅是皇帆的一个虚影了……我可没有逼你,是你自己非要经受这些的! 真该让你看看,看皇帆跟别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子,你深爱的皇帆公子啊,他也会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呢! 你没见过吧? 宁郡主禁不住笑出声来,一挥衣袖大喝一声:“送白姑娘回房间歇息!” 白挽和何尝不知道,所谓的房间,其实就是一个囚笼。进去了,就是一个笼子里豢养的小雀,不过是供人消遣的玩偶。 她进了,她还是进了。她也如愿以偿了。 她的皇帆,又出现了。 眼看着自己就能触摸到他的指尖,可瞬间有一个蓝衣女子从后面叫住了他,而且当着她的面牵住了他的手,甚至……抱住了他! 不,这是幻觉!肯定是幻觉! 白挽和抱着团猫,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此时的她披头散发,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一样不可理喻。 “咬我。” 这话是对团猫说的,团猫支起耳朵听懂了她的话,耳朵立刻耷拉下去,它摇了摇头。 “咬我啊!” 白挽和瞪着眼珠子对团猫吼道。团猫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边微微晃着头一边远离了白挽和,可现在的她就是个发怒的小狮子,一把抓住团猫就拿猫爪子往自己胳膊上抓,直到挠出了一道一道的血印子,疼在身上,才知道这是真的。 白挽和蹲下来哭了。 但哭着哭着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这是一种妖术吧。 那她岂不是明摆着中招了?而且还是自己非要往人家刀尖上撞。如果是慕宁给她下的毒的话……不可能! 以她对慕宁的了解,她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邪力,而且她见皇帆那会儿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她怎么会知道皇帆十年后的模样? 难道,想要对付自己的……另有其人? 那好,那索性陪那个人玩到底,看是谁想要拿这么狠的招数来对付她。 黑发掩映的脸庞,她薄唇轻启,对团猫招了招手让它靠过来,被刚才那么一整,团猫可是吓得不轻,现在看她正常了点,才歪着头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过来,伸出舌头为她舔舐伤口。 湿湿的触感,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 一抹水蓝出现在视野中,白挽和下意识抬起头,果然是慕宁。 “心爱的人被抢走的感觉很好受吧?嗯?” 白挽和深吸一口气,迅速站起来一把将慕宁推到在地,她指着慕宁使劲吼道:“把皇帆还给我!” 那声音真是大,白挽和自己听着都是震耳欲聋。 慕宁大概没想到白挽和会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当即愣愣的看着她,一秒钟沉默过后,慕宁又开始冷笑。 “呵呵。把皇帆给你可以,不过你得用什么做交换。一个连筹码都没有的人,可是没资格谈任何事情的。”慕宁站起身来围着白挽和转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她那个布袋子上,她伸手捏了捏那个袋子,说,“这里面的东西不错,拿来做交换吧。” 婵玉,果然是想要婵玉的人么。 该演一出怎样的戏呢。 白挽和冷冷地看着慕宁,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呸!你休想!” “那这样吧。你且在这里深思几日,另外我还给你找了个伴儿,你看怎么样?” 白挽和没说话。 “啪啪”,慕宁双手拍了两下,门边出现了一个人。 是李果儿。 她一袭锦衣,眉眼弯弯地说:“白姑娘,用这种方式把你留在这里,还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