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嘉裕关,大禹的边城,再往北是北黎国,往南是南湘国,西边是一些草原部落,游牧民族。嘉裕关地处几国交接之处,来往通商频繁,这个不大的小城因此百年来也热闹不减。 一条热闹的集市上,一袭碧衣青纱的女子,一方同色薄纱遮面。面容模糊看不清晰,只留一双眼睛明亮异常,顾盼之间灵动生辉、灵气逼人,正是湘晚荷。她是知道自己容貌的,就算没有倾国倾城之貌,也算的上是白兰玉莲之姿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隐秘一点的好,可尽管如此,一路走来,还是感觉到不少驻留打量的目光。真是扫了她的好兴致,干脆一把扯掉了面纱。 不一会儿,她已经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包桂花饼开吃起来了。并没有注意到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越来越多,连刚刚卖糖葫芦的小贩都傻傻地递了她一根糖葫芦忘了问她要钱了。湘晚荷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一边吃一边还不住地点评。嗯,桂花饼,桂花放的太多了,吃起来太腻,糖也放少了,没有凌哥哥做的好吃。嗯,糖葫芦太甜了太黏牙,应该少放点糖……… 正当她自言自语时,面前却横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她的去路。那手白皙纤瘦,骨节分明,湘晚荷顺着这手往上看去,是一身华贵锦袍,宽衣大袖,更显得人身形瘦削,是个面容秀气的少年,只是面色有些暗黄,眼睑下还有浓重的青黑色眼圈。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仆打扮的男子。 “这位姑娘,嘿嘿………”,少年见她抬头看来,咧嘴一笑,待看清她容貌时,眼睛分明亮了亮。将要吐出口的话又转了回去,他眨了眨道,“看姑娘”似乎对吃食很有研究,公子我正好在天香楼摆了一桌,想邀姑娘一起去品鉴品鉴”。说罢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两层小楼,“天香楼”三个黑底大字在日头下闪闪发光,门口人影来往不绝,大多锦衣华袍,一看就是有钱人聚集的纨绔之地。 湘晚荷顺着少年指示的方向抬头看去,对面天香楼的二楼窗口处懒懒地倚着个红衣男子,正对上她的目光,男子唇角微勾,魅惑张扬。上挑的桃花眼流露出一抹妖媚邪肆的弧度,望着她,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一身红衣魅惑张扬,风姿独具。尤其是现在倚着门窗慵懒而笑的模样,嗯…………就像只高贵懒散的狐狸!嗯,很贴切!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瞧见那男子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忙低下头,脸唰地一下青了又白,举起袖子轻咳了两声,有些尴尬。 湘晚荷收回目光。难怪她刚才总感觉背后似有一双眼睛,盯的她混身不自在,左右瞧瞧却没望见人,想来肯定就是他了。这种略带懒散、似笑非笑的目光,总让她感觉他瞧的不是她,而是一只看起来似乎挺有趣儿的猫儿狗儿!她为自己这惊悚的想法给惊了一下,瞬间起了恼怒,看看看!既然你这么愿意看,那就让你看个够!她抬手一指对面天香二楼。纤长的手指莹白如玉,有着女子特有的纤细柔婉,说出的话却隐含娇蛮,“想请我吃饭是吧,好啊,除了那里,我哪也不坐!” 天香楼整个是个环形布置,中空设计成天井,一看就是一个比较奢华一点的普通酒楼茶肆,却隐有丝竹管弦之乐在楼内飘荡,轻缓悠扬,并无任何庸俗之气,意境悠然,反而平添了几分高雅。木质的楼梯呈弧形盘旋而上,造型甚是特别,不禁让她多看了两眼。 两人打一进门,便引来了不少好奇探究的目光。众人都知道,这少年是这嘉峪关守城总兵的娘家小舅,其上有三姐,所以从小被宠的甚是娇惯异常,又时常跟在大姐姐夫身边长大,前仆后佣,又养成了霸道蛮横的性子,在这嘉峪关城中是出了名的纨绔风流、目中无人。而这女子,似乎以前并没见过,一袭碧衣青衫,面纱半掩,面容不甚清晰,但隐约可见肤白胜雪,姿容秀丽,露出的一双眼睛满溢星辰光彩,顾盼之间明眸生辉,灵气逼人。身姿玲珑,黑发如墨,青丝半挽斜插一枝碧玉簪,发间几多白莲珠花作点缀,端的是俏丽无双、明媚动人,甚是吸人眼球。只是不知道这又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这般倒霉的被这俞四少看上,只能自求多福了。 老板娘看着进门的几人,早已眼尖的冲着当先的两人款款迎了上来,三十来岁的模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浑身上透着一股成熟魅惑的风姿,极有韵味,想来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脸上虽带着盈盈笑意,眼底却隐有精光乍现,透着一股精明之气。 老板娘的目光望向湘晚荷隐隐带了几分探究意味,微微一笑。复又转头向身旁的俞四少望了一眼,对方神情微微尴尬,老板娘却并未说话,转身带着她们径直向天字一号而去。湘晚荷走在两人之后,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如何表情。 二楼的布置很特别,尤其是天字一号,甚是雅致。分为里外两间,中间用水晶琉璃珠串隔成帘幕,侧面放置着雕花花鸟屏风,半人多高,隐约可见里面雅间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红木小几,上面放置着靛蓝青花瓷壶,旁边倒扣着几个蓝花白玉杯。靠窗而坐的男子,红衣如火,手执白玉杯,微眯着双眼,浅浅而茗,意态悠闲惬意,仿佛手中端的是绝世好茶。指间白玉蓝花相衬,更显得手指越加白皙纤长,莹润如玉。 湘晚荷打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哼,不屑的撇撇嘴,她可是从小看着美人长大的,这人再怎么样能美得过她凌哥哥么!不客气地撩开帘子,她抬步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摘掉面纱,翻过茶盘里一个倒扣放置的白玉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在街上逛着也吃了不少东西,早渴了,她也来尝尝这茶到底有多好喝。 连续喝了几杯,入口微微苦涩。她皱了皱眉,不就是比平常的茶稍微好一点么,还能有什么!果然比起这种入口微微苦涩的东西,她还是比较喜欢喝别的,比如凌哥哥做的桂花酿、桃花醉,入口香醇,不浓不烈。 对面的男子睁开眼睛,瞟了她一眼,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声音凉凉地道,“你放下,可别侮辱了这茶…。” “你………”,执茶壶的手顿住了,一个字出口,湘晚荷怒及反笑,“呵………,是吗?”把玩着手中的靛蓝青花瓷壶,“可我怎么觉的这茶能有”资格”被我侮辱,也算是它的荣幸呢!” “哧~”男子轻哧出声,眉毛可疑地抖了抖,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瞅着她,“姑娘可莫要说笑了,轻风,你来告诉她,这茶到底有没有……资格?” “是,公子”,随着声落,面前似有风影一闪,人已恭敬地站在了男子身后,一身黑衣,面无表。 “这茶是采摘于凌云峰春季里下第一场春雨过后未开花的信阳叔幼尖经过七道工序精制而成,还需要凌云峰山间特有的流水才能烹煮出这茶的精华所在,千金难求。一壶茶刚好可装够十杯,按千两银子一两茶来算,姑娘刚才喝了四杯一共是一百二十两,我家公子就只才喝了两杯,这壶里还有一百二十两银子。这装茶的茶具是出自谢家瓷记价值三百两,折中下来也有一百五十两,姑娘可拿稳了,千万别手一抖就跟摔了………!” “你………,”桌上执壶的手可疑地抖了抖,湘晚荷怒瞪着他,轻风面无表情地转身,黑影一闪,又隐入了黑暗中。湘晚荷并没有注意到,对面一身红衣的男子嘴角似乎弯了弯。。。。。 一百两银子足够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用许多年的了,出了落英谷这一路上,她买了好多东西,哪还有那么多余的钱白送人的。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湘晚荷抬手一指外间正忙着吩咐小二布菜的俞四少,怒气冲冲地道,“我是他请来的,你要我付银子找他要去!” “我跟他又不熟识,更何况是姑娘你………喝了我的茶…!”对面的妖孽男连眼皮都没抬下,还特意加重了个“你”字来提醒她。 正在在珠帘后踌躇着要不要进来的俞四少听见这话脸色一白又一青,“公子……”,他急急的话还没说完,蓦然感觉到黑暗中似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直朝他射来,冻的他浑身一僵,舌头似打了个结再也吐不出接下的话来。湘晚荷奇怪地盯了他两眼,又看看对面一脸漠然的妖孽男,总感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不对,你跟他必定相识,不然刚才在楼下他为什么只瞧了你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并且神情尴尬很明显是心虚之象,所以他定然是认识你的。不然,就凭着你………”,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眼似在确证,“这天下间又有几人敢和你抢东西,那怕所要的只是一间小小的客室呢………!” 正文 前奏(1) “是吗?”他抬眼瞧她。 她翻了个白眼,懒的理他。 “哎…………”他似乎叹息了一声,气息微浅,几乎不见,伸出手郁欲要来捏她的脸,“有没人告诉过你,女人……还是笨一点比较可爱!” 她一掌拍掉眼前伸过来的那只魔爪,在心里冷笑,哼,笨一点,她要是再笨一点的话那就真成了他盘中待宰的羔羊了,现在怕是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冷笑着,她语气凉凉地瞅着他道:“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太黑心无耻了,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呵呵…………”对面的男人轻笑出声,低低得笑声环绕,低沉中微带沙哑,独特惑人的嗓音,微微上挑的眼角,第一次有了隐约的柔和,刹那间似桃花盛开,带来满室春色! “不如这样吧,你我来做个约定如果,你答应日后许我一个条件,那银子就不用还了,另外…………”,他瞅瞅她放在一旁的包袱,笑意深深“姑娘是要出远门吧,我再送你一些盘缠做路费如何,或许我以后都用不上你许得条件呢,这个交易甚是划算!怎样?” 湘晚荷怀疑地盯着他,她怎么越看越觉的这男子笑的像只偷腥的狐狸呢,不过她倒不觉的自己是有什么条件可以许给他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么,他怎会缺这些!更何况这个男人,嗯,气息很强大,气压更强大,都是骄傲的的恨不得站在云端上的人,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需要别人的帮助,不需要更多是不屑吧,其实,感觉……好像……不是很吃亏! ”好……”,她点头。 .走时还免费蹭了一顿午饭,当然,倒霉的俞四少爷,忙活了半天,临到要要吃饭时却被某只狐狸无情的提前给打发掉了。 .出了天香楼,湘晚荷扇了扇手里的银票,哗啦啦的响,足足一千两,她笑意深深的揣进怀里,决定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明早再出发,前往南湘。 悦来客栈,湘晚荷一进房间就要求电店小二先来桶热水先,小二答应的很欢快,态度很是殷勤。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厮抬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走时特意帮她把门扣上了。 湘晚荷褪掉衣衫,跨进桶中,桶里还放了很多花瓣,水面上五彩缤纷飘了一层,她天生体带莲香,并不需要这些,到时店家太周到了。 腾腾雾气中,她满满地把身子全部缩入水中,至到淹没头顶,她可以长时间地在水中闭气半柱香的时间不用换气,这是她小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对于没有武功的她来说,已经是训练的很好的了,在落英谷的日子里,只有她和凌哥哥两个人,凌哥哥话很少,会很宠她,还教会了她很多东西,还有火夕,很聪明,很有灵气,可惜不会说话。十年的朝夕相处,他们早已融入了她心里………… 她不懂凌哥哥那样的一个人,定然身份不凡,这世间能用火夕当宠物的又有几人。她曾傻傻地问过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总总是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并不回答,望着她时眉眼间都是温暖,目光却很遥远,似穿越亘古记忆的河,悠远而绵长…………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说她想要走时,凌哥哥抱着她对她说,他一直都在。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却让她忽然红了眼眶,她走时把火夕给凌哥哥留下了,只希望火夕能代替她好好陪着他。南湘她也是一定要去的。 十年前,南湘国北宫国师野心勃勃,一手遮天,虽万人之上却不甘屈居去一人之下,欲逼宫造反。陌亲王得到消息后,进宫救驾,却不想北宫国师已抢先一步逼死了南湘王,王后得知后焚火相随,凤栖宫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经久不息。北宫国师知道事情败露后,虏走了湘云公主,下落不明。陌亲王眼见王兄王嫂惨死,唯一子嗣也下落不明,哀恸不已只有遵律例先行登基,为王上王后举行髌葬大礼。待它日,湘云公主得幸归来,必举国相迎。当然,这是现任南湘王登基之时给全天下百姓的一个解释!消息一出,天下哗然,谁不相信这些事情真是北宫宫师所做的,一时间天下流言四起,在民间争相流传,轰动一时。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落英谷,她知道之后一个人躲在屋里,三天没说话,没吃东西。当然湘王的这个一剑三雕的计策,既除掉了她这个王室唯一继承人,又解决了北宫国师这个响誉天下的最大劲敌,又圆满了自己兵围王宫救驾的师出有名,真真是让她佩服不已。当年凌哥哥把她带出皇宫带回落英谷时,封锁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她知他是为了她好,想保护她,她也就真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以她的聪慧,又怎会被一直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来,落英谷不知道被多少人盯在眼里,当然母后放的那场大火并没有把她烧死,湘王怕是早就察觉了吧,落英谷外死过多少杀手探子,都被埋在了谷外。明里他被人羞辱的天下皆知,暗里有人不断地想要杀了她们,就算凌哥哥不在乎,可她在乎!她不想当今卑鄙无耻的湘王继续蒙蔽天下人的双眼,不想当然誉满天下的南湘一国之师再被天下人污以叛国骂名,不想当年父王母后的惨死无处诏雪,不想就这么一辈子隐姓埋名,缩头蔵尾的活着,就算她不屑这地位尊名荣华富贵,她也不能让别人好过了,欺负了她的,伤害了她的,剥夺了她的,统统的一切,她都会,加倍的讨回来!…… 悦来客栈,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住的自然都是有钱人。 就在湘晚荷的楼上。 三楼的一间上房内,用品一应具全,布置的也很是奢华,屋内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短榻,一身红衣的男子慵懒的半倚在榻上,一双桃花眼半阖着。落日的余晖顺着半开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全身度上了一层浅浅的金红色,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半边脸映在阳光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弧形阴影,平日里一贯张扬的峰眉也柔和了下来,这一刻的他没有了往日的魅惑张扬,嗜血冷酷,却更加的冰冷凉薄,高贵绝美宛如神祗,让人不敢逼视。 其实这时的主子才是最难琢磨的,轻风只瞟了一眼便迅速的低下头,声音越发的恭敬,“主子猜的果然不错,月影传回消息来,今天那位姑娘确实就是十年前南湘宫变时北宫国师带走的湘云公主”。 温意晗睁开眼睛,慵懒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我们,需要有所动作吗?”轻风瞟了榻上的主子一眼,踌躇着问。 “不用管她,…………也歇息了好几日了,明日,本殿下是该亲自去迎请下国师大人了!” 轻风嘴角抽了抽,主子您这几日休息的真的是很好,这还没出大禹呢,皇后那边就一路上小动作不断,尽数都供您消遣了,您还说五皇子最会的就是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过正好可以拿来给您解闷了,想到这不仅抖了抖,主子真的是很强大啊啊!不过最惨倒霉的还是俞家四少了,也不知道打哪听来的以为主子是京都里身居高位的达官显贵,便想着法的来巴结。各种青楼歌舞坊都去了个遍也没讨着好,不就在天香楼吃了个饭,不想主子他老人家就在街上多瞟了两眼,他就巴巴的跑去街上搭讪到了湘姑娘,还想独自垂涎人家美色,也不替主子想想,被呛也是活该! 轻风正在神游地胡思乱想,并没有听见外面楼下隐约传来的大叫大嚷吵闹声。温意晗皱了皱眉,门外有黑影一闪,人已站在了榻前,夜雨平时一贯面无表情的脸难得的黑了下来“主子,是俞青菊,还带了些手下来,正在楼下胡言乱语,想找麻烦!”夜雨言简意赅地禀告完俞青菊来此大放厥词的目地,并没有把俞青菊那一系列骂人的脏话说出来,他才不会那么皮痒的给自己找不自在。 “嗯?”温亦晗挑挑眉梢,懒洋洋的道,“真是欠却管教,……扔出去“。 “这杨护城,……看来是真老了!” 轻风夜雨齐齐抽抽嘴角,杨护城老了么,人家只不过才过而立之年而已!轻风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他都二十多了,老么?好吧,他收回刚才的话,这杨护城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第二天,总兵杨府被送进了十名小妾,轻风小哥是这么说的,我家主子感念杨总兵年纪大了,整天操劳城中琐事甚是忧心,没空操劳府里,府中就夫人一人难免也有管教不周的地方,特地送来十名小妾帮着夫人一起操持府里,也好为总兵大人多多延绵一下子嗣,不然府里独留俞四少爷一个小辈也甚是寂寞啊! 嘉欲关谁都知道这总兵妇人是出了名的善妒,至今只育有一女,还不准丈夫纳妾,而杨总兵又是城中初了名的惧内,据说事后,这俞四少被罚收了月银,送回了本家,禁足思过三个月不许出门,当然这是后话了。 正文 前奏(2) (三)收买人心 湘晚荷洗澡洗着洗着在桶里给睡着了,自然也不知道楼下所发生的一切,后来她是被冻醒的,等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店小二在门外把门擂的咚咚响。她很是不好意思地招呼店小二帮她熬了一碗姜汤来喝,才不至于冻病了。 第二天,湘晚荷起的很早。她独自出了落英谷,没了凌哥哥的庇护,这两天,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那些人可能立马就会有所动作,说不定她出来的这一路上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监视着,她也必须要有所动作了,不然坐以待闭只能等死。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套白色的衣衫换上,袖口绑上束腕,腰上束上腰带,绣花鞋也换成了长筒黑靴,墨发高高束起,又化了一下妆容稍稍改变了一下容貌,乍一看去就是她原来的样貌,但少了几分俏丽,细看之下也只有四五分像了。她到是想要变一张脸来着,奈何技术不够,妆容不到位。虽然她自出了落英谷就一直戴着面纱,再加上她隐世了长达十年之久,这副容貌现今天下间怕是也没几个人能认识了!但尽管如此,她也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从包袱里取出昨天特意买了一顶斗笠戴上,白色纱幕垂下遮掩住容貌,内里看人清晰,却不能让外人看的真切。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这身装扮让她看起来挺像个江湖女子,既不显眼也有利于方便。 湘晚荷提着包袱下了楼,朝柜台上一脸懵懂末名的掌柜扔了几辆银子,她施施然出了客栈。 —————————————— 城外的官道上,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马车慢悠悠的向南而去。 一个时辰后,官道上又出现了另外一队人马,个个黑衣黑发,面无表情,周身煞气十足,纵马如风,当现一名男子,墨发飞扬,一身红衣如火如同天边一抹最灿烂的云霞,朝着城郊落英谷的方向急尘而去…… 落日时分,过了湘过的边境分水岭入了樟城,这是一座很小的守城,也没有嘉峪关边城的繁华与热闹,分水岭周边生长着很多高大的樟树,在樟城外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樟城这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进了城之后,湘晚荷掏出几两碎银子答谢车夫,车夫是个憨厚老实的方脸汉子,推拒着不肯接,“北宫姑娘,这也太多了,就是把我这破车买卖给你了也值不了这个价钱啊!” 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已经改了姓,晚荷是她的闺名,天下皆知的是她的尊号湘云公主,而闺名现今怕也只有朝中的几位前朝元老知道了,倒正合了她意。 湘晚荷笑了笑,“刘大哥,你好歹也送了我一路,小小谢意也是应该的,现下天色已晚,你拿着这钱也进城去找家客栈住下吧,明早再返回嘉峪关也不迟。” 车夫红着脸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老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孤身一人就靠着这马车东奔西跑,在哪都无所谓,倒也不急”。 湘晚荷心思一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既然这样,刘大哥,你以后可愿跟着我?” 刘二一顿,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湘晚荷继续道,语气淡淡听不出想法,“跟着我或许会颠沛流离,也可能会飞来横祸,我也许许不了你日后锦衣玉食、容华富贵,但、至少现在,我可以言诺,若我有一碗粥,必许你一杯羹,你,可愿意?” 似是没想到湘晚荷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刘二有些呆,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衣,江湖打扮,可这周身的气质定不是一个平常女子能有的,还戴着斗笠,甚至让人看不清长何模样,却自有一种风姿,贵不可言,凛凛不容侵犯,语气虽然平淡中还带着点冷漠,可就那样随意的站着,身姿笔直,却让人感觉似看到那风雨飘扬中的绿杨,坚韧不懈,傲视一切,给人升起冉冉无限的希望来。 刘二醒过神来,神色甚是激动,他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自认为识人的眼力还是有几分的,这姑娘必定不是凡人!他迅速的低下头,声音不自觉间也带上了几分恭敬:“不说别的,单凭姑娘看的起我,从此以后,我刘二任凭姑娘驱使!” 这个平凡的下午,在障城的大街上,一段平淡的对话,自此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以至于多年以后,当他锦衣玉食,出入车马,人人巴结之时,偶尔再回想起当年的这个下午还依旧恍忽如在梦中。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落英谷。 浓浓郁郁的青山延绵不绝,像一道道天然的黛青色屏障,隐约可见远处的凌云峰高耸入云,山间云雾了绕,直通天际。山间一条小河延绵数里,河水潺潺流淌进谷里,倒映着山间莹莹绿意,宛如一汪翠玉的碧波奔流而去…… 河边不远处有几件小竹屋,建造精雅,青翠碧玉的颜色,看起来很是漂亮精致,衬着屋后的蓝天白云、青山流水,河边的繁花点点,整个落英谷美的似画中仙境……… 而于这仙境分外格格不入的是,小竹屋外站着一个苦着脸的黑衣人,身姿欣长,面容冷峻,带着入骨凛冽,周身围绕的都是阴冷的气息,一切都很正常,唯一怪异的就是某人黑着的脸色,皱着的眉头,严重下弯的嘴角,分明就是一张典型的苦瓜脸,正是轻风。他就想不明白了,那北宫国师是何人啊,当然誉满天下的一国之师!他们就光是闯这谷外的结界和阵法,就闹腾的太阳都落山了,暗卫几十人大都内伤的内伤,挂彩的挂彩,折腾的精疲力尽,连他都吐了血,主子居然还就只带他一人进来,如果、万一,北宫宫师发难怎么办?夜雨他们肯定得在谷外急的跳脚了! 此时,屋内。 中间一张桃木桌,一身红衣的男子,身姿慵懒的斜靠在竹椅上,手肘撑起支在桌上,宽大的袖口处露出一截莹润如美玉般的皓腕,肌肤泛着淡淡蜜色,骨节分明纤长的指尖把玩着一只白玉茶杯,嘴角嚼着一抹极其慵懒随意的笑意,懒洋洋的道,“这落英谷虽美,终究太过沉寂,国师一个人、难道不觉的很是寂寞么?” 桃木桌的另一边,男子一身白衣如雪,如玉的容颜上,纤密如蝶翼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一双如琉璃月般的眸子蕴氲出暖玉色的光华,似有万千星河之光揉入其中,熠熠生辉,却也不过转瞬既逝。 男子淡淡开口,声音很淡,似乎一阵风过就要吹散般。 “本已孤独,………又何谓寂寞…”。天雪山上千年的沉寂,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看那日月山河,世代绵延。他本就是无心之人,一切只不过是又回到了最初而已,可是那一抹莹莹绿意又是何时进驻于眼中的呢,无心之人也会痛么?他轻轻垂下眼睫,声音越加的淡了,还透着丝微不可见的冷意,“风太子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么?” 对面一身红衣的男子,一双魅惑的桃花眼轻轻的眨了眨,似有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一瞬间明亮若星辰。呵,终于戳中你痛脚了么,真是难得啊,某狐狸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幽深,不动声色的掩过。他心情颇好,“国师难道真不知我为何而来么?” “这个答案,似乎三年前我就已经告知过风太子了!”他淡淡的道。 “必竟时不同今日了,不是么?”他笑意深深。 红衣如火,白衣似雪,一个慵懒,一个淡漠,隔着一张桃木桌相对而坐,一个随意,一个闲适,中间却似有空气在无声交战。 “呵……”,半响,风意晗笑的愈加寓深含。淡声道“我知国师不在乎,名声,地位,权势,早在十年前就被国师给摒弃了,可是,湘云公主,国师不会不在乎吧?” “你既知我不喜名利斗争,就不该来”,他声音依旧淡淡。 ”不喜并不代表不需要,不是么?”他嘴角扬起,笑意邪肆又张扬。 “正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所以我来了!” —————————————————————————— —————————————————————— 看的亲们求赞票啊,你们的支持是我坚持不懈下去的动力,虽然我只到俺们写的不咋滴,但时,越写越好不是么!饿的第一篇文!虽然俄不是大神,饿也坚决不承认饿是只菜鸟,好吧,一路飘过,弱弱说一句,求票~………… 正文 《一》大梦初醒已十年 天空灰蒙蒙的,还伴有乌云弊日,风声呼啸,不出明日,应该就会有一场大雨欲来了。 湘晚荷在街上溜达,这天气很好,正合她意。昨日她写了一纸箴言给刘大哥,让他仿着那字刻一块石碑出来,石碑越旧越破越好,刘大哥动作很快,不出半日就完工了。现在她的初步计划已盘算好,只差人手去执行了,在街上随便拉几个人几两银子打发了当然不行,用人不疑,不能信任之人也绝对不可以用。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前边传来一阵热闹的讨论声,还夹杂着讽刺嘲笑之声纷纷传进她耳朵。 “呵……,这小子真有意思,只见人家都是卖身葬父,卖身救母什么的,他倒好,卖身救爷,哈哈…………,真稀奇!”” “人家那都是女子卖身,这小子竟也学人姑娘家那一套,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咦,吴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人家有没有那个本事,你又没看过,怎么会知道?不如…………”,他话峰一转,笑的极其猥亵,“何不把这小子拾掇拾掇干净了,弄你床上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唉,王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干嘛不自己去试试,我可不像你一样,男女都爱,我可只喜欢女人!” “哎呀,吴兄,不就是一个臭小子么,至于你这么急红了脸不,不如我请你去春风楼喝一杯去,就当我陪罪了!” “这你说的啊,走啊”两人嘻笑怒骂着走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湘晚荷勾勾唇角,笑容有些讽刺,果然啊,人性,才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了,摇摇头准备离开,眼睛扫过人群猛然顿住,然后她撞进了一双黑如子夜般的眸子,里面有火焰在燃烧,她心里突然一震,那样一双眼睛,多么像…………曾经的自己!当年的那场宫变,母亲的遗言、决绝无情的眼神,风栖宫冲天的大火,荒无人烟的后山上,她也是那样仇恨绝望的眼神,想阻止想挽回,一切却无能为力,心里难过的要死掉,哭声撕扯着心肺也发泄不了,泪眼模糊中,却有一双手轻轻地遮住了她的眼睛,冰凉入骨的温度为她遮掩了那一夜怒火。是的了,她终究是有个人陪着她的,而这个少年,她从那双绝望如渊的眼睛里,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挣扎,看到了野兽般的不死、不屈,不死、决不休,她,喜欢这双眼睛! 湘晚荷拔开人群走了进去,众人都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想干什么,难道她想买了这小子么?女人买男人,不可能吧! 少年跪坐在那里,背脊却挺的笔直,脸上很脏,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却比一般的乞丐要干净,头上插着根稻草,身前的地面上用碳笔写着“卖身救爷”四个大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湘晚荷直直走到他面前,伸手摘下斗笠,望着他的眼睛。 “我可以帮你,但我不买你””,她道。 周围轰的一声,人群激动了。 少年的眼睛刹那间亮起涌上狂喜、惊讶、不解、犹豫…………随后渐渐堙灭,他摇摇头,“我不能白要你的帮助,我可以替你干活,但现在…………我………等不了那么久了”,他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几个字犹如呢喃,透着一种无力的哀伤。 “我不买你,我也可以帮你,但你以后必须得跟着我,万事都得听我的,我许不了你什么,也承诺不了什么,你也可以拒绝,决定权在你,”湘晚荷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少年,漆黑如夜的眼睛有片刻的恍惚,似是不敢置信,随后慢慢的亮了起来,涌出狂喜,激动,坚定……,半响,他轻轻点点头。 “好”他道。 湘晚荷跟在少年身后,穿过一条偏僻的巷子来到一间废弃的小破屋里。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角落里垫着一张破草席,草席上躺着一瘦骨嶙峋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散乱,蜷缩着身子,身上盖着一层破麻絮,身子还在不停的唰糠似的抖动,伴随着阵阵咳喘,嘶哑的声音似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般。旁边还蹲着一个男子,一头杂乱的头发,也是一身破衣,脏乱不堪,听见脚步声回头,待看见进门的少年时,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少年面前“二蛋,你爷爷刚才又咳血了,咳了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呀?”他奥恼的抓抓头发,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跳起来“对了,你不是去赚钱去了吗,怎么样?怎么样?赚到钱了吗?”少年听到他说老人咳血了,早一把推开了他,冲到了老人身前跪下,“爷爷?”他慢慢的抚开老人脸上散乱的头发,贴进他耳边轻轻叫了声。 老人缓慢的睁开双眼,看着少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沉不清“逸之,你…………咳咳,你不用管我,我一把老骨头,早已……咳咳……早已无用了,孩子…………不要浪费力气了、啊”咳咳,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少年,却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爷爷,我有钱给你看病了”,少年声音喑哑,似乎哭了,随即又惊喜起来,“爷爷,有好心人收留了我,愿意帮我们,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馆!”说罢就要扶起老人,刘二连忙上前去帮他。 少年背着老人,走了几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望着一进门就抓着他说个不停的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狗剩哥,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和爷爷的照顾,你是我流落到这里以来,第一个友好对我,把我当朋友看的人,谢谢你,以后,我们就此别过罢”,说完,扭过头背着老人,身影跨出了门外。少年脊背微躬,背影却笔直,步伐坚定的一步步走向远方。湘晚荷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眸中闪过无数的情绪,最终归于平静,她向刘二使了个眼色,刘二掏出锭银子扔给狗剩,也跟着出了门外。 狗剩从刚才看见湘晚荷一进门就给傻住了,刚刚才回过神来,又被二蛋这番话给惊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连刘二扔在他手上的银子都没察觉。 “我是不是在做梦?”半响才回过神来,呆呆的道,随即伸出右手狠狠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呃,痛~!”他哀嚎出声捂着脸,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低下头,地上锭五两的大银子,银光闪闪的正朝他招手,他眼睛眨了眨,涌出狂喜,发财了啊,这些银子都够他买间房娶媳妇了。他捡起银子,放嘴里咬了咬,磕的他猛龇了龇牙,随即欢天喜地地奔出了小破屋子。 一行人来到医馆,留着八字胡须的老大夫,眯着一双眼睛号了老半天的脉,在少年都快把眼登穿了时,才颤悠悠的吐出几个字,“风寒已久,寒毒已入肺腑,需调之,养之,切记、切记”,然后又开了一大包的药,什么养肺啊养喉啊,补药什么的,花了八两银子,刘二瞪着老大夫买心不情愿的掏了银子。 一个普通小工一天的工钱也才几个铜板,难怪这孩子给几两银子的药钱给逼的无法了,才想出了这么个以身卖钱的法子。湘晚荷叹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谁人知?? 湘晚荷拍拍他的头,就像曾经无数个时间凌哥哥对她那样,安慰他道,”没事了,有我呢,你爷爷定会好起来的”。 少年抬头看着她,眼中闪过希冀、激动、万幸………等一一系列情绪,他道,“北宫姑娘,我也是个重诺的人,我答应以后跟着你,就决不会实言”。 “我知道”,这孩子从走出破屋子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要和过去断绝一切,他所做所说的都在表明他的决心,她又岂会看不出。湘晚荷笑笑,“你比我小一岁呢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湘晚荷后来才知道少年并不是叫什么二蛋,原名沈逸之,是原兵部尚书的幼子。两年前遭朝中奸人陷害,被满门抄斩,兵封尚书府时是被老管家藏在地窖的酿酒桶里才躲过一劫的,而老管家当年曾在兵场上混迹过,有幸躲过了官兵的搜查,自此主仆爷孙俩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两个月前流浪到此,老管家又不幸染了风寒,才落魄至此。 湘晚荷把爷孙俩接回了客栈,又给买了一些生活所需品。扔给深逸之一套男子衣裳,湘晚荷把他赶进了房间去洗澡。 过了好一会儿,沈逸之才磨磨蹭蹭的出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湘晚荷抬头瞟了他一眼,这一眼之下却愣住了,少年刚洗过的头发黑如锦缎,湿湿嗒嗒的散在肩头,映衬着少年因羞涩而微微发红的双颊竟透着几分可爱,秀挺的鼻梁是一张樱花般的唇,微微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如胡蝶轻舞,宛如女子般秀气的面庞,唯有一双浓墨般的眉,眉峰微微凌厉,如一把刚出鞘未经打磨的宝剑。让整张脸少了几分女子的秀丽,却多了一分男儿生性的刚毅。虽是一身普通的蓝色衣衫,却自有一种秀雅如竹的清逸风姿。不愧是将门之后,端看这几分气质,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有的。 湘晚荷眨眨眼,“逸之,先前看你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来,没想到洗干净了竟是这样的,果然是人需衣装马需鞍啊!” 低着头还在害羞着的某人抽了抽嘴角,果然啊,能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说出要你了的女人就不是一般人! 沈逸之摸摸鼻子,抬头看她“北宫姐姐,”他说“你帮我改个名字吧,沈逸之已是过去式了!” 他的目光有些悠远,似在怀念又似在告别,还有痛苦与挣扎都被一种名曰坚定的东西隐藏在了眼底。 湘晚荷看着他,眼底墨色涌动,半响,却突然笑了。 “知翼,就叫知翼吧,申知翼!”她道。 正文 《二》偶遇妖孽男 是夜。 天空乌云密布,闷累滚滚,还不时伴随着一道道闪电辟下,照亮惨白的夜色下隐约可见有几点黑影正在缓慢移动。 地点是城外的樟城林里,一棵棵高大的樟木林立,一阵狂风突起,吹得树枝哗啦啦乱颤,发出的呜咽之声如鬼哭狼嚎,惊起了枝头几只栖息的黑鸦,哗啦一声飞上天,哀嚎不已………… 一个黑影走在最前面,隐约可见身材魁梧,方脸大汉,正是刘二,后面还跟着几个黑影,衣衫褴褛,人人手上都拿着铁锹铁铲之类的农具。 “刘……刘哥,这这这……太…太吓人了,我…我们……还…还要……要不要去了?”一个人影颤着双腿,哆哆嗦嗦地问。 “废废……废话,这……这还没怎么着呢,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妈孬了!”刘二梗着脖子怒道。 “刘哥………”一个矮个子都快吓哭了,,另外几人也都苦着脸面露哭色。 “刘哥,我走前面吧!他们是我叫来的,有鬼有夜兽先冲我来,我不怕”,突然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声音青涩,带着少年变声期微微的嘶哑,响在沉沉的夜幕中。 刘二身形一震,猛然扭过头,突起一道闪电自眼前辟下,浓浓的夜色中生生被扯开一道白幕光,他清晰的看见少年眼底深深的墨色,坚毅而无所畏惧,那是野兽才有的眼神,置之死地而后生! 刘二心神凛了凛,收回思绪。 “嗯”,他点了点头。 其余的几个人,愣愣地看着少年,心下冒出一个同样的想法,都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了,难道真被那区区几个钱就给打发了?猪油蒙了心? 少年不发一言,当先走在了最前面,双腿依旧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却昂首挺胸,腰背笔直。少年的背影坚毅不可摧。身后陆续地有人跟上,默默地跟在少年身后。 一行人穿过树林,像远处的官道而去。选了个离官道不远的地方,几个人举着农具动手挖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几人挖了一个宽约五尺,深越两尺的大坑,少年拿出火折子在坑里烧了一堆火。火灭尽后,刘二把怀里抱着的一块大石碑小心翼翼的放进坑里。那石碑上是按照姑娘给他的一张纸刻的字,他小时候读过几天私塾,字认不全几个,可他以前是街头卖把式的,最拿手的就是刻木头、小人儿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门手艺竟还没有荒废,他弄不动姑娘要做什么,可他知道就算是给他说了,他也不一定能弄的明白,姑娘那是个干大事了人啊,他只管跟着就是了! 几人看他那发呆的样子,一个伸手捅了捅他,“哎,想什么哪你?”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几个人都神色怪异地瞧着他,刘二被几人瞧的心里毛毛的,他面色涨的通红,半响才嚅嗫着怒道“前个儿遇到个半瞎子,臭算命的非说我那早早死了的媳妇儿克我,非得半夜给她移个坟才行,包准我以后能飞黄腾达,哎,看什么看哪,哪来那么多屁事儿”,说罢就朝着一人腿弯踢去。 那人不防一下被他提进了坑里,几人嘻嘻哈哈地去拉他。 头顶上不时有几个闷雷伴随着闪电辟下,刘二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夜空, “这天,就要下雨了啊!” ………… 后半夜果然起了大雨,风声、雨声、雷电声,声声如耳。 樟城的这场大雨一连下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早上,望着窗外依旧瓢泼的大雨,湘晚荷却是坐不住了,唤来刘二和申知翼,她把一叠银票扔在两人面前,“拿去全换成银子!” 两人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湘晚荷皱着眉头,沉声道“刘大哥还记的我们前几日进城的时候,看见分水岭河道附近住着一些分散的人家吧”。 “嗯”,刘二点点头。 “进城时,我无意间察看了一下,分水岭的河提很是陈旧,提边已有一些隐约的裂痕!” 申知翼低头想了一下,沉声道“分水岭的河提应该有三年之久没有修缮了!” “洛河流经半个湘国,分水岭是一条最大的支流,如果今晚雨还不停的话,今夜可能分水岭就会决提!”湘晚荷望向窗外依旧没有任何停止迹象的大雨,声音蓦然变的沉重,“你们把这些钱拿去,召集人手,钱可能不够”,她低头想了想,“去召集全城乞丐,不管用任何办法,今天之内一定要把分水岭附近,下游,还有上游所有人家都安排到城里来!” 申知翼和刘二自是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两人拿着银票急急出了客栈。 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她低头想了下,转身取了一把油纸伞,也跟着出了门,脚步却是往城中主街而去。 樟城府衙,大门紧闭,门外空无一人。 湘晚荷擂响了府门前用来沉冤的铜皮鼓。 鼓面发出沉重的“嗵嗵”声,一声声传进府衙内,直入人耳膜。 当值的小衙役一脸怒气冲冲地打开门时,就看见门外的女子一身青衣碧纱立于廊下,手中撑着把青竹小伞,一双墨玉般灵动的眸子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小兄弟,我要申冤”,她道。 小衙役呆了半响,恍恍惚惚地打开了府衙大门。 良久。 公堂上,府伊大人打了个呵欠,翘起下巴上的一缕山羊胡子,半眯着眼睛,瞟了她两眼。 ”就是你要申冤?” “是”,湘晚荷眸光盈盈的摘下面纱。 “唰”的一声,府伊大人猛然直起身子,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抖抖眉毛,他一手慢慢地捻着胡子坐下来,慢腾腾地道,“有何冤情,你且诉来,本官一向公正无私,定会还你清白!” “小女子多谢大人”,湘晚荷曲膝躬身行了一礼,并没有叩头跪拜。 上边的师爷却是不乐意了,但瞅了瞅一旁的官儿正主一脸兴奋红光的神色,立马禁了声。 “大人请恕罪,小女子家住樟城外分水岭一带,前几日刚刚进城,不巧就碰上了大雨,小女子来不及赶回家中,心知分水岭的河道一经下雨必定涨水,现今这场大雨突临,一连下了两日未歇,也不知这大水该涨成何样了,心中甚是着急,又担忧着家中的父老和邻里乡亲,故而,小女子实在无法了,才敢来麻烦大人,希望大人定要为小女子做主啊!”湘晚荷语声凄凄,拿出面纱擦擦眼睛,低垂着的眉眼,一双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不停,双肩不住的抖动。似是极其的惶然无措,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 “哎,你别哭呀!”府伊大人唰的一下站起声来,似是还想下来安慰她,瞟见旁边的师爷一干属下都神色古怪地瞅着他,府伊大人呵呵干笑两声,手放在唇边轻咳两声,复又慢慢地坐下。 “嗯,分水岭也属于我樟城管辖,附近的村民自然和城内的百姓是一样的,维护百姓的安全自是大人我的职责,”顿了顿,他望向堂下的女子踌躇着道“不知姑娘的意思是…………?” “小女子若能向大人借几名府内衙役出城帮我救助一下邻里父老,接他们进城内避避,小女子感激不尽!” “接父老进城么?”甚好,府伊大人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双浑浊的鱼泡眼内闪过一道精光,随即他笑了“那姑娘想借几人哪?” 湘晚荷抬头,眸中光华璀璨,莹光点点,她举起一根手指,笑道,“大人,小女子所要不多,一百人即可”。 “一…………一百人?”唰的一声,府伊大人的屁股从椅子上滑下来了,旁边的师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人?怎么了?难道是大人觉的一百人人太少了?应付不过来么?”湘晚荷眨巴着一双眼角还微微泛红的眸子,眸中神色甚是欢喜,“如果大人再多给我派遣一百人,不女子也是不介意的,毕竟人多力量大哇!” 府伊大人刚坐好的屁股唰的一声再次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师爷踉跄着扶住了一旁的桌案。这樟城府衙内总共连烧火做饭的加起来也凑不够一百人啊,难道大人还想去守城李将军府那里去借么???堂下两旁的衙役都愕然地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上首的府伊大人,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府伊大人僵硬地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没……没有,其实,大人我是觉得吧,我府中的这些个衙役个个身强体壮,大力魁梧的,区区小事实在用不了那么多人,有五十人足矣,足矣了!” 下方的一众衙役听见主子的如此夸奖,都默默地低头,汗颜了。 “哦~,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就五十人吧,小女子在此多谢了大人的相助之嗯!” ………… 湘晚荷带着府衙五十个差役赶到分水岭时,河道里的水还在奔腾不息的上涨着,眼看就要漫上河堤了,滂泼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迷蒙雨幕中,处处可见匆匆奔走的三两人影,都朝着进城的方向而去,应该是附近被组织撤离的人家。 正文 《三》甚是划算 迎面有一人,衣衫褴褛,应该是乞丐,那人急忙忙的样子,待走近来,看见她们这一行人愣了一下,随即拉住当先的一个衙府官差道“官爷,前面的的官道附近似是被天雷砸出了一个大坑,坑里面还冒出了一块刻着红字的石碑,小的们都不识字,大人快去看看吧!” 湘晚荷眸光一动,笑着对那衙差道“天雷降世,定有喻意,大人还是先带着两个人去察看一下吧。其余的人跟我去帮忙,也足可了”。 那衙差沉吟了一下道”那姑娘,我几个就先行过去了,姑娘若有事,尽可来唤”。 湘晚荷点点头。 那人转身招呼了身后的两人随着那乞丐向前方的官道而去。 湘晚荷转身对身后剩余的衙差道“各位大哥,分水岭附近居住的人家都很分散,因此我们要分为三路,上游下游的百姓都要顾及到,尽量早些移进城里,避免河水漫堤了伤及无辜”。 “嗯,姑娘放心吧,大人有喻,定当尽心。” “如此,多谢了!”湘晚荷笑道。 人都分散后,湘晚荷带着两人往河道下游而去,行了一段路又遇到一个小乞丐,湘晚荷拉住他道“现前唤你们一起出城帮忙移置村民的那两人呢?” 小乞丐满头散乱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湿淋淋地黏在脸上额间,他伸手捋了捋眼前头发,回头,见是个美貌姑娘家还戴着面纱。他愣了一下,“喏,就在下边儿那家!” 小乞丐指了指远处下游靠近林间的一户人家,“那家人硬说这分水岭堤坝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儿,死活赖在屋子里就不肯走,公子正在劝呢!” 湘晚荷皱皱眉,打发了小乞丐后,提步向靠下游的那户人家走去。 那是一户只有三间房的小土屋,一间已经塌了半壁墙,有雨水混合着泥土顺着墙体不断流下。门前积了一片小水洼,泥泞不堪,难以下脚。 湘晚荷几人还没近门前,门内就有一人推推攮攮地被人赶出来了,接着“砰”地一声,连房子都似颤了下,门被大力地关上了。 申知翼回头,就见她撑着一把青竹伞立在雨中,,腿下的裙琚都已湿透了,现出暗青的色泽贴在脚间。 “怎么了?”湘晚荷朝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撇了两眼,问他。 知翼摇摇头,“这家大哥,他夫人重病卧床,不能沾染雨水受凉,以防病情加重,故而决不肯搬离!” 湘晚荷抬步上前,抬手敲了两下门。 “不是叫你滚一边去吗!还来!”屋内的人骂骂咧咧地嚷嚷着,一打开门却是愣住了。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刚才的那小子,而是一个着着青衣的姑娘家,一双眼睛眸光清冷地望着他“分水岭附近人家搬迁之事,已经经了府伊大人的准许,指了指身后的两名官差,又道“这两位大哥就是府中衙差,特来帮助村民搬迁,如若你们不走,堤坝一但决堤,只有被淹死的份!” 转身又对申知翼道,“给她多穿几件衣服,被子也裹上,再披一层防水的油皮纸!” 申知翼自是知道她说的是谁,点点头。 当先那骂人的屋主人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她。 一个衙差上前踢了他一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拾掇你媳妇去,弄好了赶紧走!” “麻烦两位大哥了,定要把这家人带到城里去”。 “应当的,姑娘放心吧!” 两位官笑道,转身也随了屋主人一同进了屋子。 湘晚荷转身,望向远处的山坡下,那里也有一户人家,就在山脚下。山体一道遇上大雨很容易滑坡,皱皱眉,她扭头问知翼,“山脚下那户人家移走了吗?” 申知翼抬头看看,摇头,“还没!” “走,去看看!” 湘晚荷提步向山脚下人那户人家走去,申知翼抬腿跟上。 还没到近前,就见茅屋后的山体上有泥土沙石不断流下,要不了多久,估计连茅屋都会给埋了。 申知翼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躲在门缝后瞅着两人。 “小妹妹,家里就你一个人吗?”申知翼躬着身子望着她问,那小姑娘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家里还有我娘,和我,一共两个人”。 “小妹妹,这外面雨太大了,能让我们进去说吗?”申知翼指指身上湿淋淋的衣服。 小姑娘低头似犹豫的一会儿,又扭头向屋内望了两眼才道,“那你们先进来吧”。 两人进了屋内,屋里很空,拢统也没几样东西,只有一张床摆放在墙角,床上坐着一个灰布麻衣的妇人,睁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眸子暗淡无神地“望”着她们。面前的地上放置着两个黑黢黢的木盆,接着屋顶上不断滴落的水流,地上潮湿不堪,一旁的灶台下放着一堆湿透了的木柴,屋内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烟气。小姑娘从灶台后扯出两个小板凳,用袖子擦了又擦,推到他们跟前,“哥哥,姐姐,你们坐”。 知翼掀起衣角在凳子上坐下。 “小妹妹,河堤要垮了,附近的人家都移到城里去了,你们为什么没走?” 小姑娘朝床上的妇人望了望,“我娘她看不见,走不了!”她摇头。 妇人“望了望”两人,才道“我是个瞎子,看不见,带着女儿走不远还会连累她,”顿了顿,却是移下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子,姑娘,你们好心若能帮我把我这女儿带着安全离开,我这瞎子死了也知足了!” 湘晚荷却是瞳孔一缩,上前扶起瞎眼夫人怒道,“分水岭来了百十来号人,连官府衙役都出动了,就是为了能把你们安然无恙,一人不少的全部转移到城内去,既然有希望,哪有那么轻易言死!” 那瞎眼妇人被她这番话给惊到了,太头愣愣地“望”着她。 “无事的,大娘,我可以背着你走”。身后的知翼出声道。 “这……这怎么行?”妇人推嚷要拒绝。 “房后的山体泥石流太严重了,我们必须尽早离开”。湘晚荷沉声道。 “是啊,大娘,您放心,我们定会把你们安全地转移到城里去,等雨停了再回来也未尝不可”。 妇人点点头,“那…………麻烦二位了。” “应该的,”申知翼转头,“小妹妹,我背着你娘亲,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尽快走吧!” “嗯,好的,哥哥”, 小姑娘很是听话地转身去收拾东西。 找出一张油皮纸披上,这种东西防雨防潮几乎家家都会备着。 申知翼背着妇人出去了,湘晚荷撑开青竹油伞遮在两人头顶。 三人刚走出门,身后突然响起“哗啦啦”的声音,两人回头就见山间泥石流沙从树间山头混合着泥水不断滚下,几块大泥石翻滚着砸在茅屋顶上,瞬间被淹没掉进屋内,发出“哐嗵”几声闷响。 “二丫,快出来!”瞎眼妇人挣扎着就要从知翼身上下来,惊慌失措地大叫着,踉踉跄跄就要向屋内冲。 小姑娘已经出来了,站在门口,听见身后屋内的声响,愣愣扭头去看…… “哗啦”一声,一大股泥石流沙飞溅着滚下! 湘晚荷袖间雪锦电闪般飞出,缠上屋边一颗大树,飞身跃起,弯腰手一抄,小姑娘被她抱起。………身后“轰嗵”一声,茅屋顶塌了,在朦胧雨幕中溅起一片烟尘,瞬间被更多的泥石流沙冲下掩没! 湘晚荷一手缠着雪锦,一手抱着二丫,一个旋身落下,放开二丫,妇人一转身抱住二丫,埋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远处河道附近分散的衙差和一众人等都瞧见了这一幕,愣愣地看着那山脚下的女子,一身碧衣青纱在雨中飞舞,绝妙的身姿,如林间舞动的精灵,一瞬间,眼底只剩下那一抹盈盈绿意,一瞬间,连身后的天地山水都为之失色。 湘晚荷收回雪锦,脸上的面纱早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伞刚才也被她扔了,雨水顺着头顶流下来。 她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拍拍一脸惊异的知翼,“好啦,我们快走!” 有县府衙役帮忙,刘二他们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樟城外散落的所有人家全都迁进了城中。 当天晚上,天刚黑下来,分水岭外的堤坝再经受不住了漫无止尽的大雨,“嘭隆“一声垮了,残垣飞溅,大水瞬间淹没了周边的一切………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尽,天空碧蓝如洗。只是分水岭外依旧是河流一片,房屋俱已冲毁……… 南湘王登基这十年来,朝政内乱不断,民间灾祸频繁,各府郡县官官相结,腐败不堪。这场大雨,好多城镇都发生了可大可小的水灾。樟城防护得当,除了分水岭外河道泛滥成灾以外,城内只倒垮了几户房屋,人俱无恙,损失也不大。 街道上已有一些富庶人家自觉搭起了粥棚,免费发放。现今这世道,官府指望不上,百姓只能靠自己,总归不过都是为了能在这乱世里活下去………… 正文 《四》收买人心 湘晚荷一早起来,额头有些发烫,果然还是染了风寒了。知翼进屋说,外面已有一些人在私下议论昨日官道边天降异雷之事,官府已经下达明令警告,城中任何人都不得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湘晚荷挑眉,官府这是想把此事压下去再上报京都么,她废了如此大心神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当下把那纸箴言拿出来交给申知翼,吩咐两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定要在两日之内教会城内至少半数以上的孩童编成打油诗唱出来。 夜幕时分,湘晚荷一袭白色衣裙,轻纱遮面,袅袅婷婷出了门。和往日不同的事,额间用特殊药水点上了一朵粉白色的荷花型胎记,这胎记从她一出生时就有了,出生时又在夜间,故而母后为她取闺名为晚荷。可这胎记十五年来却只出现过两次,另一次显现时,是十年前的后山上她看着凤栖宫在冲天大火中化为灰烬。 她进了城内最大的一家歌舞坊。 不管外面多么的天灾人祸、天翻地覆,而这些烟花之地、声乐之所,永远都是如此一副热闹安逸,歌舞升平之景,那些富甲贵胄,纨绔子弟从来都不会少。少年不知忧思国,痴乐歌舞戏人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锦衣华车香盈路。风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春花舞。月色流辉,皎皎风雨露。 倚窗独望,思绪回转,身后有声突起。 “就是你,找我么?” 她回头,身后的女子一身艳红裙装,身姿婀娜,袅袅婷婷而来,掀开一屏珠帘,笑望她。 “月娘,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哦~,姑娘何来此话?” “准我借你这舞月楼唱一曲,所得,分文不取,如何?” 月娘笑。 “世间任何无偿之事必都因有利所图,以姑娘姿色,若能一曲而红…………”,“到时姑娘为我舞月楼赋歌两首,如何?” 湘晚荷挑眉,也笑。 “月娘得先应我,明日之前,你楼内的这些姑娘都得学会我今夜所唱的曲子才行!”。 月娘笑的妩媚。 “这有何难,我应了!” 月色盈辉,披一地清冷夜光,如墨树荫下,摆一席长琴案椅,有白衣飘扬的女子倚树而坐,轻纱覆面,眼睫低垂,只余额间一朵色莲花灼灼升华。纤白如玉的指尖,轻撩琴弦,素手婉转,有叮呤之声悠扬而出,幽咽、低回,渐成一曲。 伴随着曲响,声起。女子低低的歌声在夜色中飘荡。语气幽幽怨怨,千回百转,诉不尽如殇衷肠。 楼内的众人乍一听见这哀凄的曲风,俱都愣了。楼内顿时一静,只余女子低回宛转的歌声在楼外幽幽飘荡,萦绕在耳际。 雨声更更 寒意凉凉 一夜晚荷霜 雨声更更 独倚寒凉 借曲诉衷肠 忧思家国 心念故乡 泪湿两行 王庭燕 百姓堂 只剩凄凉 谁能辨 家国天下 何处是归望 女子幽幽的歌声飘荡,低低迂回,几许哀伤,几许凄凉,千回百转。家国天下,诉不尽如斯衷肠。 楼内的女子不由的都红了眼眶,拿出巾帕擦拭眼角,男子个个痴痴呆呆的立着,心思百转,渐起思绪…… “呵呵,各位老爷,公子们,这是我舞月楼新来的姑娘,名叫莲儿,今夜这首曲子只是个头筹,以后莲儿姑娘还有更多好听的歌呀曲呀的等着各位爷们来捧场呢!”月娘娇笑道,“好了,现下各位爷们听也听了,莲儿姑娘想必也已经累了,那就先下去吧!” 众人呆呆地回过神来,院外哪里还有那个白色衣影的唱曲美人儿?不由地都嚷嚷到,“不唱曲也行啊,总得让我们看看美人究竟长何模样啊?” 月娘把湘晚荷拉进屋内,“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刚才你唱的那曲是怎么回事?”月娘隐着怒气,问。想她纵横红场十多年,现下却被一个小毛丫头给忽悠了! 湘晚荷眨眨眼,笑道,“不过是一首普通的念故乡,思家国的曲儿罢了。” “小丫头,你别蒙我,月娘我这辈子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月娘抬手隔着门窗虚空一指屋外楼下的一干人,“他们一个个的头脑混沌着,可我清醒的很!你知不知道,你今夜唱的这首曲子一旦传入官府的耳朵里,不出明日,你就得进到县府大牢里去了!” 湘晚荷收回嬉笑之色,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顿了顿又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没选别的地方,而是选了舞月楼!” 月娘蓦然抬头。 “为什么?” “传闻月娘掌管舞月楼多年,从未干过欺压女子,逼良为昌之事,且舞月楼的姑娘个个都是自由身”。 湘晚荷抬头望着门前一身艳红裙装的女子,同是一身红衣,她的颜色却比风意晗的衣着还要艳,虽艳却无魅,虽丽却不妖,整个人如万花丛中的红月季,艳丽灼人,周身尖刺包裹,冷睨众人。这样的女子虽沦落红尘却自有一身清骨,她们的美不会因时间而改变,反而会更加的入骨醇香。 湘晚荷笑。 月娘却颓然泄气。 “你走吧,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做到,至于你的那两首曲儿么,你也要有命活着才行!” 月娘伸手推她,“走走,赶紧走”。 湘晚荷从后门出了舞月楼,伸手捏捏嗓子,声音都哑了,果然,生病了真是不好受啊。 短短两日,樟城处处响起孩童稚嫩的歌唱声。 真凤出,天异变 雨打芭蕉夜晚荷 一朝更替风湮没 真凤出,箴言现 可怜旧时王庭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石碑箴言打油诗,少年不识愁滋味………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石碑箴言和樟城无名女子的一曲《国殇》传遍南湘,天下哗然。 不少人联想到湘国十年前的那场宫变,皇家自圆其说,疑点重重,传闻有着惊世之能,誉满天下的湘国国师一朝叛变,携公主潜逃。当时消息一出震惊天下,十年之后,天现箴言。 箴言出,真凤现。可怜旧时王庭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难道说当年的湘云公主还活着,只是隐入了民间?现在真凤归来?要改了这南湘天下?越想越心惊,一时间天下人心惶惶。 湘国王宫朝阳殿。 一身红黑相间绣以金丝祥云龙纹王袍的南湘王端坐于朝堂之上,一把扔掉手中的黑色奏章,一脸怒容。王冠上的金黑色垂珠晃晃荡荡,遮住眸中神色。让人一时看不透这帝王心中所想,只觉此时这位圣上的心思比平时更加的阴诲难测。众人都把眼睛瞟向当先站在前方的几位朝中重臣,几位都是经历过两朝更替的元老级大臣,朝中关系复杂,纵横交错根深蒂故,王上几次费心拔除,都只损其皮毛,抓不住内腑。 几位朝老面色平静,低眉敛目,让人看不出是如何心思,一时不由得都心下惶然。难道这天,真的要变了么? ……… 湘国边境,樟城。 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里,众人都愣愣地望向靠窗的角落里。一身白衣的男子临窗而坐,黑发如流水泻在腰侧,如一匹上好的丝锦墨绸闪耀着淡淡辉光,发间只松松束了根玉色丝带,如月光辉。只是一个侧影却让人只觉似那天上白云,雪色无双,淡雅天成。让人不由地想到了十年前流传天下的那句形容北宫国师的诗句“雪色无双倾天下,遗世独立自清华。”此时被拿来形容此人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众人不由得都有些痴痴然。 楼下的说书客把半月前发生在樟城的事情绘声绘色地编成了段子,“话说当时的那个女子啊,啧啧!一身白衣,那叫个美若天仙哟,那首曲子一唱出来,一干人都痴了,待曲子唱完,那些个姑娘公子啊,帕角都湿了个透………………”。 白衣男子静静地听着,微微侧头,望向窗外,目光悠远,嘴角微弯,一抹淡淡的笑意,清浅若风。“那个丫头,可真是…………,现下也该到洛城的吧,”男子轻摇摇头,似有些无奈,眸中却闪过一抹宠溺的笑意。抬步起身,缓缓步出门外。 一身白衣迎着天边如火的云霞,步态闲雅,似轻风,似流云一抹,渐渐远去…… …… 禹国都成,安陵。 华丽大气的太子府。 一身红衣如火的男子慵懒的斜倚在贵妃塌上,衣衫半敞,顺着一线锁骨往下,露出的肌肤微微透出莹润的蜜色,如玉光泽。让人想到那传说中开在魔界的血色妖姬花,妖娆如火,邪肆魅惑…… 屋中站着的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禀告完月影所传来的湘国之事,抬眼瞟了眼前的主子一眼,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手上拿着一张信笺,上面秀整娴雅的小字,正是那首《国殇》的曲词。男子挑挑眉,嘴角扬起邪肆的弧度,一双桃花眼,似有光芒一闪,流光溢彩。 “那个女人,………呵呵,有意思,湘国现在怕是鸡飞狗跳了吧,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如何……”? 轻风脸皮抽了抽,主子大概不会是想去趁火打劫,趁乱捞财吧,想到这不由得浑身抖了抖,身影一闪,风一样的飘了出去。 正文 《五》谁是小乞丐 洛城城郊的一条乡间小道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马车正在急驰,赶车的是个方脸汉子,同样的毫不起眼。 有风,扬起黑色的车帘,露出坐在车中的两个少年。蓝衣少年美目轩秀,隽雅如竹,眉眼间隐见一丝淡淡锋利,如一把刚出鞘的宝剑正待磨砺。黑衣少年眉目粗黑,隐约可见面容秀美,只是肤色蜡黄,看起来很是营养不良,正是申知翼与湘晚荷。当然,后者是她,为了装的更能像男子一些,当然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从樟城这一路来,危机不断,几个人都没有武功,何况还带着病弱的沈爷爷,尽管平时再怎么的身姿灵敏、身手敏捷,关键时刻也派不上用场,几人只有常常变装出行,以减少注意,减少危险。 马车靠进村庄,缓缓地停了下来。 “北宫姑娘,翼小子,甜水村到了”,刘二停下马车,扭头唤到。 “刘大哥,你又叫错了!”湘晚荷摇头,叹气。 “呃,我……我只是…………”刘二红着脸立马改口,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后脑勺,“我一时又忘了公子着的是男装了。” “谁叫北宫哥哥的女装扮相太深入人心了呢?”,申知翼笑道,特意加重了“哥哥”两字。 伸手挑开帘子,下了马车,正欲要来扶湘晚荷。 湘晚荷翻了翻白眼,没理他伸过来的手,自己跳下了马车。既然要扮成男子,当然作派也的得像男儿了,有谁见过堂堂男儿家上下马车还要人扶的,简直一点男儿气概也没有了。申知翼笑笑,收回手也不说话。 正好前面有一粗布麻衣的男子背着锄头正出村来。申知翼想了想,抬步迎上去,语气甚是谦和,“这位大哥,请问这村里有没有一户姓苏的人家?””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神情甚是戒备,“你们是? 申知翼和湘晚荷对视一眼,转头望着男子,笑了笑”这位大哥,你别介意,我们是从樟城来的,是苏老先生家的远方亲戚,因为家中没落已无甚亲人,所以祖孙三人特此来投奔叔父,既然这里没有姓苏了人家,那就算了罢!”申知翼垂头,神情很是失望。 那男子狐疑地盯了他两眼,沉默不语。 那样子好像就站等着她们走人似的,湘晚荷眨巴了下眼睛,眸子里似有狡黠之光飞快闪过,她伸出袖子揉揉眼睛,哀凄凄地道,“阿翼呀,这可怎么办是好,当初爹爹临终前,话说让我们务必找到叔父大人一家人,让我和念薇好早日完成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我们曾约定一个若没娶一个就定不嫁的,可怜微儿等了我十六年,都等成老姑娘了!呜呜~”说着便靠在申知翼背上哭起来,边“哭”边捶打着。 “……咳咳”,申知翼呛了两声。 那男子瞧着她,皱了下眉,抬手一指村里“算了,看你们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就告诉你们了,喏,前面直走,左转,看到离河边最近的几幢茅屋,那里就是苏老先生家了”。 好人可入,生人勿进么,湘晚荷抽抽嘴角。 几人向那村夫道谢后,赶车进了村子。 甜水村临近洛水河,因一条支流贯穿全村,村民们都靠着这河水吃喝生计,倒也算富足,这甜水村的名字也因此而来。村中多是水稻禾田,引河水灌溉,疏导有方,因此半月前的那场大雨并没有在村里造成什么危害。 苏老先生的家靠近河边,几人走进,就看见几间茅屋立于坡间地头,映衬着葱郁的田间绿色,房前小河宛延,也别有一番景致美感。河边立着一个黄衫女子,墨发如锻,云髻轻挽,手中挎着一个装满衣物的木盆正向回走,似乎低头在想着什么,并没有看到正向屋前而来的几位。 湘晚荷看见迎面走来的女子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眨眨眼睛,蓦然惊叫出声,“………薇姐姐?” 女子抬起头来望向她们,眼神有些疑惑、恍然。 湘晚荷轻声开口,嗓子有些哑“薇姐姐,可还记得,雨中蔷薇夜色晚荷?” “啪嗒”一声,女子手中的木盆掉在地上,她声音颤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公………公主?” “是我!”湘晚荷笑了,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欣喜地道“薇姐姐,先生他人呢,还有夫人,身体都还好么?” 女子突然挣脱开她双手,就向屋内跑,边跑边唤到,“爹……爹……,娘,你们快出来,快出来看看!” 女子跑进屋内,伴随着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薇儿,出了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出现在外堂,待看见屋外站着的几人时,有些愣,“几位是?” 申知翼看了看还在怔愣的湘晚荷一眼,声音有些怅然,“苏伯伯,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几人进得屋内,苏太傅望向申知翼,目光还是有些疑惑,他不记的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侄儿啊,“公子适才叫我伯父,敢问令尊是…………?” 申知翼双手叠握,躬身弯腰行了个标准的晚辈之礼,“见过苏伯伯,尊父是沈方和,当年苏沈两家交好,所以晚辈曾有幸见过苏伯父几面,逸之当时年幼,现下这许多年过去了,容貌亦变了许多,苏伯父自是认不出来了”。 原来是兵部沈尚书的幼子,”苏太傅拉着申知翼,上下打量,目光似叹似喜,神情有些激动,“好……好啊……沈老弟,终于不至于——绝后了啊!” “嗯”,申知翼眼眶也红了,“当年是府中的老管家把我藏在了地窖酒桶里才有幸躲过了一劫,可怜家中满门…………”。 “逝者已逝,生着节哀,我们能做的就是完成他们的期望努力让自己活的更好。”湘晚荷拍拍他的肩膀,有些心疼。 “这位是?”苏太傅望望湘晚荷,目光转向申知翼,出声讯问道。 申知翼却没说话,转目望向湘晚荷,笑了笑,似乎是想看看她是准备怎么认亲。 湘晚荷又想翻白眼,又忍住了,她的易容已经洗掉了。身边站着一直没出声的苏念薇,此时听见苏太傅的问话,回过神来,“爹,她是,……湘云公主”。 “…………”。 话一出口,几人都愣住了,申知翼早就猜到了湘晚荷的身份必定不凡,只是没想到会尊贵如此。是的了,这些日子,北宫姐姐所做的种种,言谈举止、以及骨子里刻入的睥睥之态,必是久居上位者才能有的,又怎会是个寻常女子呢,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旁边的刘二早已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在街上随便遇上的一个小乞丐竟然是堂堂尚书府的公子,身份尊贵不匪,而北宫姑娘竟然是…………公主!他浑身僵硬,瞬间如在风中,石化了。 苏太傅却似有些惶惶然回不过神来,当年的湘云公主失踪成迷,天下皆知。他私下里也曾派了不少人去往各国各处打探却一直无功而返,要说他活了这么些年,天下能让他佩服的人也没有几个,除了当初的前湘王,也就只剩北宫国师了,那样的一个人啊,想要天下也会尽得其手,叛变这种事根不不屑会去做。当年的那场宫变,外人不知,他们这些朝中老臣自是心中明了,却无人来的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先王唯一的子嗣下落不明都不敢明着派人相寻。苏太傅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分外秀雅灵动,依稀可寻当年的孩童模样。当年的他身为皇子太傅,所教习的却只有湘云公主一人,若说这当今天下还有谁能熟识湘云公主,怕也只有非他莫属了。 “你………真的是……湘云公主?”苏太傅终于回过神来,神情甚是激动,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她,却突然又缩回了手,怕自己太过突然吓到了她。 “师傅,是我,”湘晚荷红了眼睛,抓住苏太傅的手摸向自己的脸,看着苏太傅斑白的头发心下不由的凄然,“当年薇姐姐做我的伴读,母后曾赞薇姐姐娴静温雅、端庄知礼,可堪南湘女子之典范,却生生被我给带坏了脾性。当时年幼,少不知事,常惹得师傅生气,头痛不已。” 苏太傅似是也回忆起了当年的往事,长叹一声,“是啊,当年的公主,从小就聪慧,三岁能文、五岁能赋,是老夫所遇见的最为聪慧的皇子了,可就是性子太野了”。 湘晚荷撇撇嘴角,有些不赞同,“当年我和薇姐姐被赞为南湘双姝,薇姐姐是可堪女子之典范,我大智若禹,聪慧天成,被赞为少年神童。我们是南湘百姓的骄傲这些可都是师傅的功劳啊,教出了这么两个绝世少有的学生。” “你呀!”,苏太傅被湘晚荷一席连吹带捧的话逗笑了,似是又回到了当年在王宫时那些令他头疼不已的日子。 苏念薇也笑,“公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会说的很! 正文 《六》夜半挖坑 苏念薇也笑,“公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会说的很!” 湘晚荷翻了个白眼,薇姐姐这不是拐着弯儿地说她脸皮厚不知羞吗! 几人都笑。 稍后刘二把沈爷爷爷也带了过来,沈爷爷当年作为沈府的管家自然和苏太傅也是认识的,湘晚荷把沈爷爷托付在此。她们今后要走的路很危险,带着沈爷爷更不安全,把沈爷爷放在师傅这,她们几人都能安心。 苏念薇如帮着苏夫人给几人做晚饭去了。湘晚荷望着苏太傅沉声开口,“师傅,我这次前来,实是有事相问,” “师傅应该听说了近日来闹的沸沸扬扬的樟城事件吧。” “这些事、是你…所为?”苏太傅有些不敢置信。 “是我,”湘晚荷不置可否,“南湘这十年来内有官官相残、勾心斗角,外有天灾人祸不断,百姓们早生心生怨气,却是敢怒不敢言,我只不过是点着了根引子,火自然借势越烧越大。正好可以为我在民间造势,此后纵使南湘王再如何计谋,也难堵这天下悠悠之口。” 苏太傅皱眉,沉声道,“南湘王并不是你所想的如此简单。” 湘晚荷挑眉,“为君者,慧以天下也。民为重,君为轻,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是以民,为国之根本也。古曰:蜉蝣之躯,可憾大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民之本可安天下也。人君何道为民,何道为岸,兼听则明。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徳义。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也。得道者多助,失道着寡助,寡助之至,天下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天下之所叛,胜负自已分晓。谋者,谓之天时、地利、人和,其和为万物之本也。如若人心所趋,天下反之,自是不攻自破!” “……好,好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苏太傅一拍桌子大笑道。 “民为重,君为轻……………,当初先王也曾说过这话!哈哈,不愧是我南湘的公主,你这一席为君之道的治国言论如若传出去,只怕又要引起再一次的天下震动了!” 湘晚荷摇头,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对治国实无兴趣,终归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苏太傅叹息一声,声音有些怆然,“公主可曾想过,如这可以为我在民间造势,此后纵使南湘王再如何计谋,也难堵这天下悠悠之口。” 苏太傅皱眉,沉声道,“南湘王并不是你所想的如此简单的,” 乌湘晚荷挑眉,“为君者,慧以天下也。民为重,君为轻,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是以民,为国之根本也。古曰:蜉蝣之躯,可憾大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民之本可安天下也。人君何道为民,何道为岸,兼听则明。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徳义。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也。得道者多助,失道着寡助,寡助之至,天下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天下之所叛,胜负自已分晓。谋也,谓之天时、地利、人和,和为万物之本也,如若人心所趋,天下反之,自是不攻自破!” “……好!好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苏太傅一拍桌子大笑道。 “民为水,君为舟……………,当初先王也说过这话,不愧是我南湘的公主,你这一席为君之道的治国言论如若传出去,只怕又要引起再一次的天下震动了!” 湘晚荷摇头,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对治国实无兴趣,终归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苏太傅叹息一声,声音有些怆然,“公主可曾想过,如若一日,一切尘埃落定,该来的终会来,该丢的又丢不掉呢,那又该如何?” 湘晚荷一震,心思瞬时百转千回,是啊,如若一切该来的都来了呢,那她又该如何,是失去自由,还是失却本心,可是,如若她不去争取,或许就连可以让她安然立足的十丈方圆之地都没有,她早就做好选择了,不是吗! 良久,她慢慢地吐出几个字,“……随心而为。” 苏太傅叹息一声,终是天意啊,他缓缓地道,“公主想要…知道什么?” “十年前那场宫变的真像,是因为,什么?”湘晚荷抬眼望向苏太傅,她不相信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切只是一场单纯的宫变而已,五岁虽然是稚龄,但对于自小早慧的她来说,记忆里还是留下了一些模糊的轮廓,隐隐有一种答案一直盘旋在脑海里,就要呼之欲出。 “因为什么?呵!”苏太傅哧笑一声,嘴角的笑意三分嘲弄、三分凄然,还有一分意味不明。 “因为王后,你的母亲,穆青婉!” ………… “湘古自古民风开放,二十年前,那时,青婉刚及笄,还只是个小小的将军府嫡女。苏穆两家交好,我们自幼相识,我年长她五岁,自是事事都依着她。她从小性子就和你一样野,常常喜欢偷溜出府去玩,穆老将军和夫人也就这么一个独女自小视为长掌上明珠,时间长了也就随她去了。青婉虽然性子好玩好动,却是极其聪慧,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小年纪便被誉为南湘的第一才女,和大禹的第一美女,北黎的第一贵女被并称为天下三颜,这样的女子身边自是少不了众多男子追逐的目光。”苏太傅的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温情,似留恋、似怀念,“当年的六皇子,也就是现今的湘王,曾经的皇子府就在将军府旁,当年我们三人也常在一起玩耍,本来也没什么不同。可就在那一年王上的寿宴上,六皇子突然向王上请旨要和将军府联姻,被青婉当场拒绝了,满殿哗然。当时还有别国的使臣也在,明摆都是一副想看这一场笑话如何收场的神态。王上大怒,要治青婉藐视皇族之罪,要将青婉打入大牢。穆将军当场被吓得打翻了酒杯,六皇子脸色青白、闭唇不语,我向王上求情,被王上下令同罪处之,满殿惶惶然,竟没有一人敢求情! “呵……”,苏太傅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似嘲非嘲,带几分苍凉。似是又想了到什么,却又突然温软起来。 “呵呵,那孙儿就谢谢皇祖母了!”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愉悦的笑声,是四皇子的声音,我抬头看向对面的众皇子,果然没有了四皇子的身影。而殿外,四皇子正扶着老太后谈笑而来。四皇子似是才看见殿中情形,有些讶异,随即又笑了,“父王,儿臣刚才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这殿中是怎么了?” “源儿,你来的正好,这穆青婉…………” “哦~,是青婉的事么?”“四皇子没等王上说完就接过了话源,笑声似乎更加愉悦了,“我刚和皇祖母还在说呢,我和青婉其实早就互生心喜了,想和皇祖母请婚,皇祖母是孙儿的皇奶奶,在王室当然得是最受尊崇了,所以儿臣便先越过了父王,把这事上禀了皇祖母,父王不会怪罪儿臣吧?” “呵呵~,还是源小子知道记挂着你皇祖母啊,青婉那丫头,哀家也是挺喜欢的,陛下不也是老夸她来着吗,依哀家看呀,这是一对良缘!” 王上找到台阶下,立马好了脸色,立即哈哈大笑道,“是吗?原来青婉丫头心喜的是源儿啊!母后说的对,既然两个互都心喜,自是一对良缘。呵呵,源儿,皇祖母不但是你的皇奶奶更是孤王的母后,自是这皇宫里最尊崇的了,难得你还这般孝心,知晓大义,孤心甚慰啊!”多谢父王夸奖,不过…………”四皇子笑了笑,脸上却又闪过一丝忧色,“前些日子,儿臣曾听青婉提起过,说最近穆伯母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犹其近些日子更是卧塌病床了…………”。 穆将军一听却是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叩头,“是……是啊,夫人最近身子确实不大好了,都卧床好些日子了…………。” 四皇子低下头,“儿臣心里也是甚替青婉着急,却又无法,因此便携了皇祖母来,看能不能帮儿臣先定下婚约,日后再商定婚期之事,让青婉先在家里多陪陪母亲,也当是连带着提前帮儿臣也尽尽孝道了,望父王能成全”。 “呵呵,这小子,这还没娶人家闺女呢,这就开始尽孝心了,别到时候有了岳父岳母大人,都忘了你这皇奶奶了”。老太后笑道。 “哪能呢!”四皇子也笑,“皇奶奶就知道笑话孙儿”。 “哈哈~”一位外国使臣朗声笑道,“没笑道四皇子如此的大孝大义,连同为男儿的在下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呵呵~,使臣谦虚了。”王上笑道,脸上却掩不住露出几丝自豪之色,望向六皇子更是笑意盈盈,“好,孤王许了,若是什么时候你们觉的是时候了,尽管来禀孤王,到是孤王自为你们择一个好日子,成全一对好姻缘!” …… 正文 《七》倾城风雨色 “呵呵~,使臣谦虚了”,王上笑道,脸上却掩不住露出几丝自豪之色,望向六皇子更是笑意盈盈,“好,孤王许了,若是什么时候你们觉的是时候了,尽管来禀孤王,到是孤王自为你们择一个好日子,成全一对好姻缘!” “谢父王圣恩!” “叩谢陛下圣恩!” “叩谢陛下圣恩!” 早被王上的反应惊住了的穆将军终于回过神来,叩头谢恩。 青婉一直望着四皇子,神情古怪,脸色意味不明,却还是跪下叩头谢了恩。 事后我问过了青婉才知道,她和四皇子虽然曾见过几面,但两人之间并不十分熟悉,四皇子当时那样做定然只是为了救她而已。苏太傅似是从回忆中醒过神来,长叹一声,语声有些幽幽,“可谁也不曾想到,三月之后,青婉和四皇子竟真的假戏真做了。王上一纸婚约赐入了将军府,同时六皇子府也接到了一纸封储诏书。又是三月之后,青婉一袭大红嫁衣迈进了太子府”。 后来,诸多皇子心有不甘,甚至有人放出传言说青婉其实早就是王上为新王登基预备好的王后人选,以后是要入住凤栖宫的,而四皇子是凭借着娶了青婉这么个好妻子才夫凭妇贵的…………,呵…………真是可笑!”苏太傅哧笑一声,不甚讽刺,“是他们自己资质平庸,不堪大用,还偏偏不思进取,只知道编造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言俚语来搪塞外人,白白丢丑还不自知!” “……后来呢?”湘晚荷急急问道,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颇有些兴趣盎然,没想到父王和母后当年还有过这么一段香艳秘事,自己却从未听母后说过,只是看母后每每提及父王时,眼中倾注的都是满满温柔之色,那样一个女子啊曾经在她小小的眼中从来都是温婉美丽、柔软的,她的父王呵,又是改变了一个怎样的她额! “后来六皇子自是一直怀恨在心,总会时不是地在王上面前刻意中伤四皇子,还曾多次和别的皇子和谋一起来对付四皇子,四皇子曾一度因为青婉之事觉得对六皇有愧,又因六皇子和自己是一母同胞所生,处处忍让,直到一年之后,四皇子登基为王,以铁血手腕清楚异己,几位皇子皆已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却唯独留下了六皇子,并加封为陌亲王。六皇子自此后一直安分守己,再没闹出过什么乱子,并且流连上花丛,经常醉死在温柔乡里,人人都道六皇子终于认清了现实改了性子,迷恋上红粉佳人、风流韵事了。谁曾想这竟是六皇子一直用来蒙蔽世人的假象,后来的那场宫变就是陌亲王一手导演的。其实在那之前,先王就已中了慢性毒药,苏丹红,天下至毒,深入心肺,药石无医,不然那场宫变也不会那么轻易的…………!” “什么……!”湘晚荷一个踉跄,显些站不稳,旁边的申知翼连忙扶住她,湘晚荷抚开他的手,脸色惨白却犹自不信,“不……不会的……不可能,为什么我从不知晓,母后也是不知道的!” 苏太府也是一脸伤痛之色,神色哀凄,”当年先王曾生生忍受了一年万蚁钻心之苦,这毒外表上看不出来,平常只是让人很容易疲劳,身子虚弱,夜不安眠之外并无别的特征,只是到每月的十五月半之夜或是阴雨天气便会毒发,万蚁钻心,经脉突起,全身抽搐,身不如死,王上每每去后宫之前都会事先服用一颗养神丸,所以才瞒过了王后许久”。 湘晚荷默然。她是知道苏丹红的,当年凌哥哥曾为她找遍天下毒药让她辩认,这苏丹红,她也曾试图配置过解药,却是一无所获,甚是连这毒到底有那些原料,有多少种,她都没弄清楚,苏太傅的描述,确是苏丹红无疑。天下至毒,天下至痛,痛入心肺,药石无医。眼前似乎浮现出父王后来每次去到凤栖宫时都是一脸的疲惫之色,在到后来却是一次也不见去了,母后经常都是独自一人倚在窗边,眺望北边露出的上阳宫一角,母后的神情一直都是温柔的,无限眷恋幽长。母后那么聪慧的一个女子,怎会对父王那明显异样的身体状况毫不知情呢,他不说,她亦不问。原来所有的一切,当是都只有年幼的她毫不知情罢了,尽管身在帝王家,再怎样的身不由已,她们也选择始终如一地保护她,给她最平凡的快乐。心似揪心般的疼,疼地她不能呼吸,泪水湿了眼眶犹不自知。 “这是先王留给你,”苏太傅从怀里取出一枚羊脂玉佩,盈盈白色、玉质通透、细腻如脂,里面包裹隽刻着一个云字,龙飞凤舞宛如一条玉白色的游龙,傲视张狂、霸气十足。 “当年先王重病时,曾命隐卫遍布天下寻药,先王以我苏家的名义以为王寻药为掩而秘密创建的药庐,虽然只有十家,却分散在湘国各地,这玉佩就是家主令牌,先王当时把它交给我时,他说……………,”苏太府脑海里似乎又回到了上阳宫那日,先王卧在龙床上,面色青白,已连行走都困难了,却把他叫来床前,从怀里掏出一枚羊脂玉佩递给他,玉佩材质即是罕见,里面一条白色游龙龙飞凤舞,赫然是一个“云”字,这玉佩他见过两次,自是知道意义重大,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先王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你把这个交给湘儿,如若以后……,…………唉,罢了,我舍不的她受苦,这枚玉佩保她以后锦衣玉食、富足一生也足矣,我只望她能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平凡的过完这一生,足好。” 湘晚荷抓着玉佩,玉佩温润的质感摩擦着掌心,却似父王那时刻温暖含笑的目光,一直深入进她的心里,带着无法言喻的伤痛。 申知翼别过脸,似不忍再看,苏太傅神情哀伤,脸上留下的只剩无尽岁月雕刻下的痕迹,苍老的眼也似有了泪意,当年他一心爱恋的女子一朝嫁作他人妻时,他没有哭,。当年,他决心要一心守护的女子,一身侍主的男子双双疫殁时,他没有哭,当年,他无数次派人找寻公主下落不明,怕她和他从此无后时,他没有哭。现下,这些事经他一桩桩一件件从他嘴里倒出来时,他压抑了十多年的苦终于一并迸发,他抬头望着头顶这简陋的茅屋,眼泪滑落,他在这里住了八年了啊,现下,他终是等到了,就算现在让他去死,也值了。他抹了抹眼泪,声音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洛殇,你在吧?”,苏太傅开口唤道。 “在,太傅!”黑暗中似有风声吹过,悄无声息,人已出现在了屋中。 湘晚荷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情况这是,眼前的中年男子赫然是她们刚进村时相讯问话的那个肩扛农具的村夫! “见过公主”,他抬手一把撕掉脸上的面具,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状放于胸前行了个主仆礼…… 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衣,面容冷峻,有一种特别的坚韧与刚毅,只是眼角眉梢间却添了几分苍桑,嘴角紧抿成冷刻的弧度宛如刀削,让整个人更添几分冷酷,正是当年父王身边的御前第一侍卫——洛殇。 “洛殇,竟真的是你!”湘晚荷有些欣喜,终于她的亲人,还能活着。 “公主,是我,属下无能,当年没能救出王后……,”洛殇垂头,眸中痛色一闪而逝。 “这不怪你,当年是母后为了护我引火自焚的,我知道”,湘晚荷闭了闭,再睁开,“母亲也是想和父王一起——生死相随的吧,这样挺好。” 她伸手扶起洛殇,眸中已是一片平静。 洛殇目光闪了闪,垂下眼角,出声向身后唤到,“你们都出来见过公主”。 “是”,门外忽然闪进数十名男子,相貌各异,皆是一身农夫打扮。十人一致抬手,齐齐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现出数十名相貌各异的面孔,却都是一样的面容冷峻,面无表情。 “见过公主!”十人齐齐跪地,双手抱拳行礼,湘晚荷终于发现刚才为什么看洛殇行礼感觉有些怪异了,是因为抱拳的动作不同,洛殇是单手成拳放于胸前的,心中一沉,下意识往洛殇的另一只手看去,果然,左边的袖管空荡荡孤零零地垂在身侧,显的有些苍凉。 “你的手……怎么了?”湘晚荷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袖子。 “无事,就是少了条胳膊而已,”洛殇垂头,让开湘晚荷伸过来的手,神色平淡,眸光如一抹苍茫深沉的大海平静无波,无波无澜。 “当年,洛殇从凤栖宫大火中逃出来时,全身都已着火,他们几人把他救回太傅府时,全身大面积烧伤,还废了一条胳膊,在床塌上养了半年之久,才重新拿起了刀剑。”苏太傅沉声说完,幽幽长叹一声,语声有些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