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女人   山,绵延万里,云雾缭绕。树,拔地而起,直欲参天。山如其名,云雾山。这里是大秦帝国南部边境地域,此山翻过往南即是帝国南部边关。   帝国历563年,帝国二皇子奉命领六十万帝国精锐长驻此地,以镇南部。至今历时四年。   此时的云雾山处于一天之中最美的时辰,旭日东升,透过雾气的阳光软软的,照在身上肯定很舒服。   可惜这好景对于我们的二皇子殿下苏牧来说,显然味同嚼蜡。毕竟,假如你这时候逃跑整整一夜,又饿又渴,再多诗情画意,想必也不如一个馒头来的实在。   已然跑了一天一夜,总共换了十八次方向,回了六次头,清除了一十二次足迹的皇子殿下,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一棵三人合抱的树脚下。   华贵的白色锦袍此时已经在逃跑途中由于爬树,溜坡等高难度动作变得灰黑白三色交织。俊秀浓眉的脸上土和汗水交织,早已经不复当初的优雅。苏牧毫不在意,后脑勺轻轻依在身后的大树,才开始整理起思路来。   三百人的护卫队,皆是帝国精锐,三品高手。不到半个时辰覆灭殆尽。谁有这样的手笔?自己的行程乃是绝密,知道的也就寥寥几人,看黑衣人的沉着迅速的行事,显然是早有预谋,若非部下拼死相护,自己又正好离林子近,此刻焉有命在?俊秀的脸开始慢慢阴沉下来,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帝国二皇子?   咕咕咕……   思考中的苏牧哑然失笑,此刻是生是死尚且不知,饥渴不知如何解决,多想也无益。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听过的一句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想着嘴角略微上扬,往四周看了看。云雾山深处除了树还是树。地上倒是很干净,只不过一眼望去,很容易让有幽闭恐惧症的人发疯。   用手撑着身体,颤巍巍的起身,起到一半,力量突然消失,又一屁股坐了下来。逃到此地,全凭一股子气撑着,此时脱离危险,一天一夜未吃未睡,娇生惯养的身体自然脱力,眼前开始出现黑点。   此次不死,我肯定努力锻炼,德智体全面发展。   苏牧哭笑不得的看着四周,再不想点办法,怕是交代在这里了。起身跪在地上,爬到大树脚下一棵小树旁边,整个身体压在上面压断,摘了上面多余的枝丫,俊秀脸上才浮现出一抹笑容。假如忽略满头大汗和着尘土的话,还是挺好看的。   云雾山郁郁青葱,是帝国境内最大的山脉,自然也留下更多的传说。云雾山深处危险重重,神秘自然也多的是。更有传说此地曾见白衣仙子飘然空中。帝国曾为此十万大军入云雾,无甚所获。   毕竟山太大,十万人,又太少。   这里是不知名的一处高地,低头四顾去皆是千篇一律的绿色,纵然是苏牧的良好修养,此刻嘴角也不由的抽了抽,他有点想要骂娘冲动。尽管在这以前,他从未体验过骂娘的感觉。   抬头天空灼日静静地悬在空中,恒古不变。   本来体力不足,此时行走多时,脸上已经大汗淋漓。衣服粘在身上格外难受。远处不时传来老虎的吼声让他微微皱眉。虎怎会无故吼叫?老虎捕食力求静谧才可一击成功。这样的吼叫只有遇到威胁之时才能听到。   威胁?   苏牧脸色阴沉,眉头皱起,擦了擦头顶的豆粒大的汗珠。第一反应便是敌人追来。此地追来自己体力透支,强弩之末,好像也算不上强弩。这样自我嘲讽着,心思开始急转,这样的猜测立即被否定。   如果是刺客,击败帝国精锐的刺客,又如何会让一只老虎发出声音?   此时自己便是连普通人都差的很远,一旦如果是刺客,必死无疑。但……再无转机,在这里也是坐以待毙。   所以他选择用最后一点体力赶到老虎吼叫的地方,他要赌一把。   赌这是两虎相争。赌注是自己的性命。   他的脚步忽然有力起来,他想起了一个成语,叫做望梅止渴。   前进的方向树木越发茂盛。阳光只在地上落下碎碎的点,老虎的吼声没有再响起已经有半柱香的功夫。他已经走了有半里地,纵然是再怎样的望梅止渴也支撑不了油尽灯枯。他的浑身已经没有力气。   苏牧有点想哭的感觉,锦衣玉食就算了,肉也就算了,路上连个能充饥的东西都没有。心想下次再挑食一定剁了自己的舌头。   当然他在路上多次遇到路过的兔子,虽然他很想抓住一只饱餐一顿。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先累死的一定是他,且不论能不能追的上。   他一定要杀了派刺客杀他的人,碎尸万段,灭十族。   但这不能阻止他的饥饿和他逐渐消失的体力。他看了看远处一眼望不到边的茫茫绿色。突然涌起一丝绝望。咬了咬舌头,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血液的味道,这让他提起一点神。   拨开一拨树丛之后,远处人影的一声娇斥,苏牧心里一惊,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苏牧身体积蓄的最后一点力量也消失,仰头便倒。   模糊中的最后一丝意识带着一点惊厄。   刺客居然有女人?    卷一 第二章 下雨 苏牧的眼睛瞪的浑圆,和他对瞪的是一个女孩。 女孩很漂亮,这是苏牧的第一印象。女孩的胸很大,这是第二印象。女孩给人的感觉很冷,这是第三印象。 倾国倾城又冷若冰霜,这两个词好像并不是很矛盾,但苏牧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能是由于美女身后两位同样面若冰霜,而且杀气腾腾的侍女?苏牧很镇定,因为他知道,他们不是刺客。既然不是刺客,而自己现在也没死,衣服整齐,肚子饱满,那就死不了。 所以苏牧有点有恃无恐。 一炷香之后,苏牧眼睛开始酸涩,他眨了眨眼睛,掩饰尴尬似的说道:“姑娘这是哪里,可是你救了我?”那倾国倾城的美女也不答话,缓缓将面前凉透的茶一饮而尽。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苏牧摇了摇坐在木椅子上硌的生疼的屁股,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那姑娘可否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 这姑娘不会是个哑巴吧,要真是哑巴,凭她的救命之恩,派人将那号称医圣的张伯济抓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是能令白骨生肉,死而复生的神医不是?要是他不来……不不不,没有这个可能。想到这里,苏牧的心情好了点。 帝国六十万精锐陈兵边界,对某些人来说毕竟是个眼中钉,肉中刺。虽然在那时候说是要灭十族,但找不到对头,或者对头是那几个人,还不是得忍?心里有点憋屈,执掌南边境以来,这是第一次他感到憋屈。打仗简单,虽然说是兵者诡道也,但你是敌人我不用想,以弄死你为目标,不用想你的地位,或者其他。还是简单的多。政治这东西,或许真的不适合自己。 抬到嘴边的茶还是渐渐转凉,终究是没送进口,又放了下来。 就当自己死了,看看这些宵小之辈如何蹦跶,只要这天下还是苏家的,只要这大秦军旗不倒,这南部边境六十万大军还在,苏牧还是苏牧,二皇子就还是二皇子。至于军队?马踏北周帝国帝都的上官寒将军,若是这点问题都做不到……呵呵。 帝国边境。阳城。 大秦帝国律法严明,几近苛责。若非战争开启,则帝国军队所到之处不得扰民,五百骑以上不得入城,违令者领军将领处以劓刑,帝国军队永不录用。在帝国军功制度之下,这种惩罚不可谓不重。 阳城是帝国南方边境第一大城,坐落帝国南边境中心地域,交通便利,屯兵二十万,居中调度,又有南边境最大粮仓,楚仓。阳城数百万户人口,又是帝国南方第一大城。 二皇子的府邸就在这里。阳城的中央有座府邸,雕梁画栋,极土木之盛。单单就这府邸的建造,咸阳城里的御史们雪花似的折子不知道上了多少。委婉点的说是“不合礼制”。还有居心叵测的说是二皇子有自立之意,不臣之心。 可是不管是委婉的,还是居心叵测的,都被皇帝陛下压的死死的。奏折来者不拒,去者不回。皇帝陛下不说话,包庇之意明显,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毕竟皇城东法场三千六百颗帝国官员头颅之血尚未干透。 冷月心坐在房间生闷气。二皇子殿下进京谒圣居然不带上他,实在是让人生气。居然找借口让自己送信,说那是军事机密,非自己不可,当时还挺激动,现在想想就来气。可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就算再生气能怎么样? 生了一大会气,才发现肚子有些饿。跑到厨房拿了两个馒头,嘴里那种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十二岁的那年? 十二岁那年父母死于横祸,官法如炉,她一个小女子举目无亲,更无能为力。大雪纷飞中身无居处,父母尸骨也没钱入殓,气愤攻心之下晕倒在地。醒来时就在陌生的地方,她吓得要死,看着身上新换的衣服,还打了他两巴掌。他笑眯眯的,也没说话。 后来才知道那地方是皇宫,他是帝国的二皇子,父母也是他入殓,自己的性命也是他所救。他背着自己整整走了十几里路,然后一脚踹开了那个狗官的大门。 从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他的了。 大恩大德怎么回报呢?对她来说也唯有此身而已。她第一次在男性面前褪下衣服的时候,那张笑眯眯的脸却阴沉的可怕,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叫威严的东西。 后来他送她去了帝国太学,他说是陪他读书,可他做的一件事只有睡觉。连考试都是自己帮他作弊的。他是帝国的二皇子,还喜欢摸自己的头。虽然她有个外号叫血罗刹。 一匹快马自远方往官道而来,天色已暮,城门早已经关闭,马到城门之下,马匹便气绝而亡,马上骑士一滩泥似的倒下。 城门守将吓了一跳,借着城楼上的火光才看清楚那明光闪闪的铠甲是二皇子殿下的亲卫队。 赶紧开门,那骑士只说了一句便气绝身亡。 “快……快……通报……上将军,二……二……皇子……出…… 出事了。” 轰隆! 原本月明星稀的阳城上空,突兀的大雨倾盆。 卷一 第三章 那年那事 面前的美女还是那副雕出来样子,一成不变。苏牧又想起来一个成语,叫对牛弹琴,对牛弹琴,牛好歹还甩个尾巴不是?这想法也只能放在肚子里,等待胃液的消化。说出来以后,自己这大好头颅好歹值点钱,岂不是亏的一塌糊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雕出来模样的人终究是动了,皱着眉头看着苏牧:“你为什么会在云雾山?这么深的地方人迹罕至,你是否是大秦帝国的爪牙,来此有何目的?”这女子操的是一口南语,糯糯软软的,好听极了。这是南唐的官方语言,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说这口官话的,定然是旧南唐皇族,站在苏牧的角度看,应该是叫做南唐余孽。 苏牧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在这里,他细细的回味了人迹罕至的含义以后古怪的看了这美女一眼。也不急着答话,接着便有点可惜她不是哑巴,这让他又要多考虑点事情。 比如报恩。 他理了理思绪,缓缓道:“姑娘,我说我是被人追杀逃进这云雾山,一通乱跑之后,油尽灯枯,为你所救,你信么?”苏牧说完这话以后自己都觉得有点扯淡。正待再组织一些看起来合理点的理由时。 那姑娘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怪异,贝齿咬着嘴唇。 她的牙齿很白,这虎牙有点熟悉。苏牧正待从脑袋中抽出一些回忆时。 那紫衣姑娘却先开了口:“你是苏牧?” 苏牧有点懵,脑子里编织到一半的身世,瞬间流产。脑袋短暂的短路。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自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神秘的人,突然一个路人指着你说出了你的名字。这种感觉很操蛋。 还是刺客么?除了刺客,谁又会相信帝国二皇子会出现在这里,会狼狈的逃窜进云雾山?苏牧第一次感觉心里没底,可是刺客又为什么不杀了自己?而且这表情大概,也许,似乎不像是要杀人? 使劲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他,本能的嗯了一声。至于她说的苏牧是否和自己是一个人这件事,他没有考虑。因为他知道,天下名字为牧的,多不胜数。但姓苏名牧的,却只有一个。 姑娘带着两个侍女走的很干脆,虎虎生风。 苏牧在风中凌乱。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感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烦躁。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什么时候自己也有第六感了?拿起桌上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没有头绪,那就睡觉吧。 他看了看看起来就硌得慌的叫做床的东西,缓缓躺了上去。 离苏牧所在地方很远的地方有座山,山不知名,紫衣姑娘孤身一人向着山上走去,两个侍女早已经不见踪迹。她的贝齿依然咬着嘴唇,手中有着紫色剑鞘的剑,握的紧紧的。远处的如豆灯火让她加快了脚步。 这是一间茅屋,童叟无欺的茅屋。 推开茅草做的门,她看着灯火下这屋子里唯一一件不是茅草制成的太师椅上那个纳鞋的老头。声音压的很低:“他是苏牧。”老头的头也没抬,拿起那个四不像的名曰鞋的东西,左右上下打量,仿佛在看鞋的大小。 老头不说话,紫衣姑娘也不急,站着等。昏黄的茅屋里安静下来。老头打量半晌,小心翼翼的把一个多余的线头拆掉,才抬头看向紫衣姑娘。神情有些玩味的道:“不然呢,你还准备杀了他吗?” 紫衣姑娘的表情在灯光照耀不到地方显得特别的复杂:“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他害我国破家亡,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他手无缚鸡之力,以我的武功杀他易如反掌。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紫衣老头也不说话,又开始拿起来那个叫鞋的东西,缓缓开始纳鞋。 蜡烛噗嗤的闪了一下,又继续亮着。紫衣姑娘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所以她转身就走,就像她离开了这间茅草屋无数次。 山上的路很黑,像是生命中的某个节点。她的记忆开始延伸,到那痛苦的过去。 号称大陆南方第一坚城的建邺,在大秦帝国的兵锋之下土崩瓦解,不堪一击。帝国军人全部战死,大秦骑兵长驱直入皇城。路上所见,鸡犬不留,那些从小陪伴在身边的熟悉脸庞一个个染上鲜血倒在面前。那个从小照顾着自己的女人,那个听说自己的孩子一口奶没喂过,一直视自己如己出的傻女人,因为挡在自己面前,被一枪刺死。那些从小照顾自己,宠着自己,自称奴才的人,尸体堆积如山。 所有南宫家的子弟,后宫嫔妃,全部被赶猪一样赶到皇家祭祀用的巨大广场上。旁边是数以万计的密密麻麻黑色的秦军士兵,表情冷漠,妆如杀神,雕塑。 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最讨厌的哥哥,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显得很麻木,儒雅的脸庞胡子拉碴,白色的书生袍污秽不堪。整个人木木的,母亲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前面的秦军轰然整齐退开,一拨弓弩手上前,面色冷漠,整齐划一。黑色的弓箭在阳光下闪着光。 广场上哭喊声响起,秦军手中的弓箭拉的圆满。 卷一 第四章 回忆 那弩箭当然没有射出来,如果射出来,也就轮不到她来回忆。 叫停这场齐射的,是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未见其人,便已经知道年龄不会太大。换个人来肯定不会以为这话能管用,多半以为这是谁家疏于管教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可显然秦军不这么想,几百弓弩整齐划一的收回,仿佛从未拿出来过。 黑压压的秦军缓缓从中间分开一条三丈宽的道路,整齐划一仿佛机器。 白马白衫白袍,在一群白色盔甲的侍卫拱卫下缓缓行来。这样的阵势,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小屁孩。尽管他的脸上尚未脱去稚气,他的身体依然看起来娇小。 那些秦军的冷漠的脸上,却分明多了些东西。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种表情,叫做狂热。甘愿赴死的狂热。 少年策马缓缓来到这些在两个时辰之前仍是皇族男女面前,翻身下马眯了眯眼睛,缓步走到了被母亲抱着的她的面前,稚嫩的脸上因为强做出一种名叫和煦的表情而显得滑稽。 旁边的侍卫显得很警惕,一群老弱妇孺,看起来很没必要。但他们明白,只要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让面前这个少年受到伤害,他们就必须亿万分警惕。身为领导,他要做的便是理性。所以他的身体绷紧,以便能够随时出手。 尽管面前这个妇人雍容华贵,倾国倾城的脸上苍白异常,似乎惊魂未定 他百般逗弄,女孩还是缩在母亲的怀里,少年挠了挠头,无奈笑了笑。然后转身看着黑压压的秦军,尽管他是习惯了的淡薄性子,也不由自主的升起来万丈豪情。他突然想说点什么,于是稚嫩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这祭坛广场,缓缓散开到每个人耳中。广场本为祭祀,每次祭祀人自然多,扩音是最基本的要求。 “我大秦锐士天下第一,八月以来,战必胜,攻必克。实乃天师。我苏牧在此,代表父皇,代表我大秦,向诸位以及诸位牺牲的袍泽,表示感谢。” 说罢这自称苏牧的少年,面对着秦国的战士,深深一揖。这作揖,代表的不是他个人,代表的是大秦帝国,大秦皇族,以及帝国二皇子。 帝国军功立国,等级森严,更莫说一位帝国皇子向着普通士兵作揖。从来没经历过这阵仗的秦军显然愣了一愣,在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后接着轰然跪下。整齐的声音宛若响雷。 “风!风!大风!大风!” 狂吼声足足半柱香后才停息。 他们是士兵,是粗人。从来不会表达感情,但是苏牧很明白。他们已经将性命交给了自己。他突然想起了一些憨厚的脸庞,一个个的消失。有很多是陪伴他长大的,他的眼睛开始有些湿润。 南唐皇族,大多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大大小小的哭声,在身后响起,让苏牧有些烦。但是显然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少年皱了皱眉头,对着旁边弯着腰的白衣将领吩咐道:“传我将令,不得扰民,今日起此地即我大秦之国土,需一视同仁。另外,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出城,埋锅造饭。还有,让蒙文将军来见我。” 白袍将领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肃容道“末将遵命。”说完便起身领命而去。 少年想了想,挥手叫来一个文官模样的,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留着短胡子的男人。少年的脸上变的笑眯眯,打趣一般说道:“宋正则,今天这建邺我可给你打下来了,南唐转眼间也灭了。我给父王上了折子,你现在是建邺道总督,这地方我交给你了。要干不好,我可得撸了你。你到时候就是在我轿子面前自杀也没有用的。” 中年人深深一揖,背上似压千斤,缓缓肃声道:“宋某以人头担保,愿立军令状,谢殿下栽培。”他明白一个毫无根基之人,一举成为一道大员的难度,尤其是在等级森严的帝国。他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向来都是。 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回头又面对秦军道:“此地即从今日起,立英灵塔,功德碑。凡为灭唐之战而死者,入英灵塔,受万众朝拜,尚飨千年。功德碑为此次斩首十级以上之人,不论职位,皆可上碑,为全军楷模。宋正则,这是我叫给你的第一件事,你可得办的漂亮。”最后一句话,确是对宋正则说的。 宋正则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眼神中有着不知名的意味,领命而去。 苏牧明白宋正则在想什么,他不想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他发出命令,他执行命令,如是而已。 秦军的眼睛亮的厉害,说是进了沙子,只是腰杆挺的更直,武器拿的更稳。 白袍少年上马,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吩咐道:“这些皇族贵胄,放了吧。唐一百六十余万铁甲,尚于我与土鸡瓦狗无区别,何况老幼妇孺。对了,我叫苏牧,大牧天下的牧。” 最后这句是大声对着身后说的。 女孩怔怔的看着远去的白色,退去的黑色潮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年苏牧15岁,马踏南唐。 那年南宫晓梦,13岁,国破城亡。 清晨的不知名鸟的叫声清脆动人。 苏牧眼睛盯着面前两把寒气逼人的长剑,吞了吞口水。这剑不是宝剑,他可以确定。但一定能戳死他,这点他可以确定。 讪讪一笑,道“那个在下想出恭,姑娘总不能阻拦吧?” 两个面若冰霜的脸上互相看了看,同时出现一抹红晕。指了指房间内,再抖了抖剑。 苏牧很识趣,所以他是俊杰。那两个是紫衣女子的贴身婢女,想来武功也不大差。正面突围有点困难,况且身在此地,总不可能饿死自己吧?跑出去是一定饿死的。 听话的孩子有饭吃。只是…… 他愁眉苦脸的看了看那硌屁股的木板凳。 苏牧当下很忧郁。 卷一 第五章 苏莺儿 苏牧终究还是出来了,有时候出来不一定是好事。比如会迷路,就像现在一样。这里是云雾山深处,当然也是一群南唐遗老遗少的聚居之地。迷路是常事,不大奇怪,至少对苏牧是这样。当然他不会无聊的告诉别人自己是路痴的事实,也不会去想那些人得知真相后的表情。他只是做迷路后应该做的事,找个标志性的物体。   村口的大柳树高的明显。   该有千年风光了吧,苏牧这样想着,抬手接了接面前飘着的东西,一无所获。眼前正是七月,柳絮却在微风下随风飘摇。虽然时节不对,他还是想起了一首诗。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已然中午,这村落里读早学的少年也开始各归其家。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苏牧大概记得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胡子白顺,素袍整洁。俨然老学究故态。但他并不讨厌。   村里来个陌生人,生的还这样好看。苏牧充当了国宝的待遇,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的围着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善于打交道的,就像他十五岁那年。这样想了想,心中好像有什么明悟。但又抓不住,遂不去想。   孩子群中一个胆大的向前站在他的面前,姑娘已经十三四岁,看起来亭亭玉立,扎着两个冲天鬏,这是旧唐的规矩?他不太懂。不过看起来瘦瘦的,穿的很朴素。姑娘显得清秀异常,眼睛大大的闪着光。声音怯怯中带着好奇的问道:“先生,你是从哪里来呀?”   从哪里来?告诉他我是苏牧,灭了你的国还可能杀了你亲人的苏牧?看着那双眼睛,他第一次有点害怕,所以他笨拙的摸了摸姑娘的头,笑眯眯的说道“我叫苏牧啊,要不要听故事啊,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怯生生的表情也在这样的笑容里融化,有些雀跃的说道“先生,我叫二丫,我喜欢听故事。”   ……   南宫晓梦来到这里的时候,苏牧正在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   苏牧感觉到有人看他,便站了起来,抬头四望便看见站在远方的紫色身影。挥了挥手就牵着二丫走了过来。   南宫晓梦有些好奇,这怕生的姑娘怎么会对这个人如此亲近?   苏牧看了看南宫晓梦,自然不会想到她的内心在想什么,只是悠悠的说道:这个姑娘以后跟着我。”话语中多了些他自己也不大明白的恳求。   南宫晓梦也没正面作答,只是回忆似的说道:“他的父母在建邺城破的时候,为流矢所杀…”苏牧默默点了点头,拉着二丫缓缓向着村庄里面走去,走着走着忽然他笑眯眯的歪过头,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温和道:“你以后跟着我干不好呀,做我的小丫鬟行不行啊,我每天给你讲故事嘞。”少年在阳光下的侧脸异常的好看。说的话却好像人贩子。   二丫心里暖暖的,看着他笑靥如花的说道:“好啊,先生”   苏牧继续走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你以后,就叫苏莺儿吧”   “好的先生。”   萝莉养成吗?好像没试过。   南宫晓梦看着远去的身影,对这个屠夫突然有些好奇。   ……   李老夫子每天都下棋,棋是围棋,下棋是自己下。因为在这里,认识围棋的人尚且少之又少。何况是能做自己对手的人?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他看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少年,和旁边站着的少女。有些恍若隔世。   刀光剑影如在目前,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也历历在目。只是这面庞变得成熟,变得沉稳。   苏牧缓缓的将原本棋盘上的的棋子放进原本的棋盒子内。棋子是云子,握在手里,温润如玉,苏牧认识这种棋子,父皇那个臭棋篓子桌上摆的就是这种棋子。   “李棋待诏有没有兴趣和我下一盘,我下的还不错呦。”   他还是笑眯眯的,只是言语中有不容置疑的肯定,还有一些孩子似的顽皮。   李老夫子拿起棋子,也不客气,一棋便下了下去。执黑先行。   两个人前几手都没有犹豫,落子极快。   李老先生的弟子很多,但他从来没有跟他们下过,弟子们自然也不敢,李老夫子平时和和气气,一下棋,就换了个人,弟子们实在怕极了李老先生生气。和气的人生气起来肯定是比暴躁的人可怕的多。所以当看到那个新来的陌生人要和李老先生下棋后。旁边开始聚集一群人。   虽然在这云雾山深处,但看热闹也是人的天性不是?   苏莺儿没有被这么多人环绕过,有些害怕,往苏牧旁边靠了靠。苏牧转过身对着她温和的笑了笑,右手下过一子后,便宠溺的捏了捏她的琼鼻,左手自然的握住了她的小手。转身又落子。   帝都咸阳。   皇宫位于这座人口天下第一大城的正中心。城是紫禁城,宫名阿房宫。前几年还有太学士子在一年一度的朝宴上作《阿房宫赋》。皇帝听到“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时候龙颜大喜。赐金百两。   阿房宫,御书房。   皇帝正在听着跪在面前黑色玄鸟服的官员汇报着南方边境的事情。听到苏牧的经历以后,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柳慎看着看着皇帝陛下的表情,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的:“陛下,南方军内蠢蠢欲动。南方百越帝国也十分不安生,上官寒斩杀那天听过二皇子出事的城门守将和兵卒,封锁消息,皆因只有二皇子才能调动南境兵马。是不是……”   皇帝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端起茶杯喝了一杯,语气有些冰冷:“锦衣卫稽查百官,权柄重,责任也大。你们是天子亲军,朕是天子,而他是朕的儿子。”   语气很平淡。但这位锦衣卫提督,掌管十万天子亲军,人间人怕的特务头子。却一身冷汗,浑身颤抖,不断扣头。   “滚吧。”   柳慎的腿有些软,缓缓的恭敬的退了出去。   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声音小到只有自己听到:“看来,这朝廷还是有点不干净。” 卷一 第六章 几个人   苏牧下棋,一往无前,只是进攻,大开大合。他好像并不知道什么叫防守,或者是不屑于防守。   苏牧一向用兵也如此,棋道如兵道。   冷月心曾经问过他,你为什么用兵从来不防守?可惜苏牧从来都是笑而不语。人们的猜测总是多种多样,匪夷所思,极想象之能事。可只有一种说法,皆是居心叵测之人所言。大秦军队所向披靡,更有甚者,说是大秦精锐,就算统帅栓条狗都能赢。 可苏牧总是老神常在,笑而不语,不去理会。毕竟,不管你怎么说,他还是二皇子不是?   其实苏牧心里还有一句不会告诉别人的话,天底下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   李老夫子忙于应对,腾不出手来进攻。只是有些疑惑的在想,这样疯狗似的进攻,也只有他做的出来了吧。这样的风格加上大秦雄甲天下的锐士,无敌应该很自然世间所有存在即合理,南唐国灭不是偶然。这样精明的棋路,见所未见。   他自然不会傻到说出来,只是这样一边想,一边下。棋子下的飞快,仿佛演练过成千上万遍,思考这个东西,在这两人中间似乎不存在。   苏莺儿看不懂围棋,所以她看着苏牧的侧脸,心想,先生真的很好看呀。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旁边的人只增不减,黄昏的闲人总是很多的。虽然是云雾山的深处,但人类的有些通性,是不以时间地点为转移的。   棋子下去了一大截,棋盘已经将满。   苏牧手中的白色棋子举在空中半晌,终究还是摇摇头缓缓放回了棋盒之中。平静的说道:“李先生果然是天下无双,是在下输了。”说完便起身拉着苏莺儿缓步向着自己的那个房间走去。   剑中魁首张栖梧,棋盘之间李无敌。苏牧心想真是名不虚传,如果当初在文城和自己赌棋赌全城人性命的是李先生,也许自己不会屠城吧?   苏牧忽然停了下来,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好像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在哪里。莺儿也许知道,可是他并不知道那地方怎么称呼,又怎么问呢?   苏牧又有些愁眉苦脸。   ……   原来的东齐境内有两座标志性的地方。稷下学宫和墨家机关城,稷下学宫天下文首,墨家机关城,武功第一。   大秦帝国灭齐之后,将齐分为三道,渤海道,江浙道,稷下道。   稷下学宫灭齐以后剪除了所有的死忠于原来东齐帝国的学子。然后阖宫迁往帝都咸阳,说是要弘扬学问,于是帝都有了两大文家圣地。帝都太学,稷下学宫,帝国文治武功一时无两。   但墨家机关城是非常隐秘的地方,这种隐秘也只是相对来说,帝国自然详尽的知道。但是有很多东西不是知道就能解决的。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东西。有个故事叫做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是一个单选题。比如你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个选项是又有窗,又有门。   帝国陆军雄甲天下,自然这水军就有点不尽如人意。   所以东齐大败之后悠哉悠哉的五万精锐护送着皇族东渡的时候,帝国上将军只能望海兴叹。没办法,你能怎么办,就算是乘着小舟要追,前提也是得不晕船才行。   在第一批试水的大秦帝国纵横天下的陆军精锐,纷纷下饺子似的落水之后还要靠渔民打捞上来以后。帝国上将军沐云轩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再这样下去,这不叫克服困难勇往直前。就叫傻,叫送人头了。   帝国上将军沐云轩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当初皇帝暴怒,二皇子殿下上书求情的时候,他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   渤海道是三道中最大的一道,也是最富庶的。当初东齐渔盐业独霸天下,天下食盐七成出渤海不是开玩笑的。   大秦帝国灭齐之战的理由也很简单,简单的有点儿戏。   二皇子说,渤海湾的海盐最好吃了。要求东齐每年进贡三万担贡盐。   渤海湾每年出盐不过十万担,何况是贡盐。不是东齐不给,而是给不起,给不了。   所以东齐灭了。   渤海湾的港口无数,官道也宽敞的厉害。   落日黄昏里,一楫小舟自东方海面飘然而来。舟上有个青年,一身朴素的黑衣,舟中也没有桨,背上的剑显得宽大,占去他一半的背部。他看了看远处越来越近的荒草古渡。也不见使什么力,舟体开始再度加速,箭一般的往岸边开去。   舟子靠岸,黑衣青年终于迈开了步子向着陆地走去,行走之间腰间玉佩摇晃,在夕阳下的昏黄中,非攻两个字显得黝黑深邃。   这一年,墨家天下行走,也是这一届的墨家巨子,入世。   ……   与此同时,帝都的官道上,青袍书生背着一个空空的书箱,手里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嘴里碎碎念着,向着南方缓缓前行。他的速度不见得快,也不见得慢,只是道路旁边的行人对他视若无睹,树上的鸟儿也不再惊起。   只是假如有识货的人的话,应该认识这是帝国太学的制服,他的书上也只有四个字“君子不器”   ……   阴阳家历来是最神秘的地方,什么都神秘,就像这次出行,也很神秘。紫衣紫发紫瞳的少女带着紫色的面纱,这样想着。   很多年以前她见过一个少年,东皇太一说这次见的也是这个少年。所以她出来了,出来那个她十六年未曾离开的,黑暗和光明并存的地方。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面的画面。   “你好,我叫苏牧,你叫什么呀?”   “我叫少司命。”,   “我还是云中君嘞。算了,以后就叫你苏紫吧。”少年充满信心的说道。    卷一 第七章 美好和残酷 村落不远的地方有座山,山不知名。 这里应该是云雾山脉的中段,山不很高。苏牧现在一处断崖边。往下看去,很高,到处是绿色,也许是清晨的原因,很多地方的雾还没有散。云雾缭绕,有点传说中仙境的感觉。 苏牧背着手看着,身后跪着一个身穿黑色玄鸟服的青年。青年双手抱拳,神情恭敬的有些卑微。 苏牧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毫无理由,但他又不得不去相信这种预感。这种预感曾经无数次的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叫来了这位锦衣卫同知。这位在锦衣卫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年,听闻曾在北荒做任务时被北荒大军追杀,然后他拔出刀,一刀斩断那座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桥。 苏牧曾经见过那座桥,所以他明白这是什么概念,他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显得卑微的汉子。有些好奇的问道:“你真的一刀斩断了那座桥?” 青年听到二皇子的问话,才缓缓的抬起来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他的眼睛仿佛长期在黑暗中而变得眯起,眉毛细长。除此之外,扔在人堆里也不起眼。 他恭敬的认真的答道:“回二皇子,不是一刀。” 苏牧挑了挑眉毛,觉得这人更有意思了,他知道这句话还有下文,所以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青年。 青年的语气转了转,肯定的说道:“是两刀。” 苏牧越发觉得有意思了,所以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有些好奇二皇子怎么突然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了。但还是没有犹豫,几乎在苏牧问出去的那一瞬间,就回答道“卑下韩笙” 苏牧心想这名字还真好听,就是不太符合锦衣卫的身份。 他突然有些好奇武林中的所谓境界划分,所以他问韩笙要了本书,然后挥了挥手示意韩笙离开。他做这些只是因为好奇,他一直觉得匹夫一怒,不过血溅五步,天下之事,还是得靠脑子。 纵然是当年文城之战,攻城两月,用去攻唐之战三分之一的时间。他也没有改变这种想法。 南唐剑圣裴白衣,一人一剑战一军,破甲三百,也只是让他有些惊讶而已。 书中说,凡尘九品,金刚,指玄,天象,还有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境界。他想了想觉得这些境界的名字还不错,裴白衣应该是传说中的天象境界?韩笙也应该是吧? 想到这里,他便不在想。转身缓缓向着山下走去,山路并不陡峭,旁边很多花,看起来不像是天然生长的花。 苏牧站在一个路口,左右看看,还是不知道该走哪个。所以他决定乱走一个,走走看看。有时候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当你走在某一个路口,无法抉择,十分迷茫的时候。不妨走走看看。 两边的人工修葺的感觉越来越重,在视线所能及的远处,一座看起来像是茅草屋的建筑物在层林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这里有种让人心里静下来的神奇力量,他更能去想一些事情,比如他在咸阳里那位待自己如亲生儿子的老师。比如他那位每次见到自己都要大哭一场的母亲。比如正在阳城可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鼻子的冷月心。 苏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时间实在太少了,他掰了掰手指头。觉得自己算的没有错,所以他叹了口气。 茅屋是童叟无欺的茅屋。 紫衣老头还是在那里缓缓的纳鞋,苏牧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做的,比如板凳什么的,环顾四周一无所获。 所以他揪了一把茅草,坐在地上,看着那个纳鞋的老头。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老头一个人,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儒雅。只是他一个人,苏牧明白了些什么。 老头放下手中的鞋,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他忘不了的年轻人。很认真的说道:“你不该在这里的。” 苏牧手指动着,仿佛在算什么,但还是认真的回答道:“是的,正因为我不应该在这里,所以那些本不该出现的人才会出现,我的时间不多了。” 老头有些疑惑,心想时间不多了这句话应该是我来的吧? 他似乎明白了苏牧的意图,他盯着少年漠然的眼睛,心中有些了然,还是说道:“你想钓鱼,鱼饵也足够大,但是你要明白,或许你钓的不是鱼,是一条过江龙又当如何?” 苏牧似乎在思考什么样的东西才算是过江龙,但按照惯例,他应该说点有气势的话语。话到嘴边还是多了些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意味:“我时间不多了,我也很怕死,我不想提前死,所以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只能他们死。”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头似乎也没什么想说的,又低头纳鞋。 苏牧看了看天色,觉得也不早了,所以他起身走了出去。走了半里路才意识到,自己仿佛还是没问路。 所以他回到那个岔路口,从另一条路下了山。 他很认真的记住了回家的路,家里莺儿饭做好已经很久了,坐在门口打盹,看见苏牧回家有些欢呼雀跃。 苏牧的眼睛有些暗淡,美好有时候对他来说叫做残酷。 卷一 第八章 为万世开太平 村落很小,但是该有的都有。村东头的大柳树是长在村口的,往里走是整座村落的主干道。说是主干道,也不过宽一点罢了,路上铺着鹅卵石,是村口出去五里外小溪里的,光滑的紧。 村里的小孩总喜欢偷拿些鹅卵石,弹着玩,石子温润,不会伤手。 自主道往里直走,便会分开两条小路,向左走走到尽 头,会有一眼水井。这是村落唯一一口水井,水井的旁边是小镇唯一一座铁匠铺。这座铁匠铺,每天都从早到晚的在工作。村落不过百十来户人家,铁器也用不了多少,但这铁匠铺子却夜以继日。 苏牧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破旧的铁铺,有些迟疑,但他还是终究踏了进去。 村落的上空乌云渐渐地压的越来越低,路边本来放学后在路边弹着石子的孩子,也被家里的长辈叫回家中收衣服。苏莺儿刚刚收完洗过的苏牧的那件锦袍,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发呆。 云压的很低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大雨倾盆,苏莺儿有些着急。可想到先生走的时候叮嘱过不要让自己去找他,心里越发焦急。雷声渐渐响起,雨也倾盆下了,苏莺儿拿了仅有的一把伞,冲了出去。 苏牧看着眼前旺盛的火炉,年迈却身体依然壮实的老头,黑黑瘦瘦的小侍女。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所以他说:“南唐有位读书人,十年寒窗,一举金榜题名,天下皆知。文武双全,风采一时无两,更拜得当朝宰相为师,前途无量。但是有一日,他突然辞去官职,不知所踪。” 铁匠还是在打着铁,呼吸频率和每一铁锤砸下去的频率很吻合。两个人显得无动于衷。 苏牧毫无被忽略的觉悟,只是觉得站着不舒服,于是自己找了个板凳。虽然仍旧很硌屁股,但总聊胜于无。 调整好自己的角度,又接着说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清楚的很。他年轻气盛,自然想做出一些建树。国家积弊已深,而当今天子沉溺于伶工,诗词,虽然颇有建树,仍逃不过小道之囿。他自然痛心不已,上书十八策,策策治国平天下之言,但皇帝不予理睬。他再上书,终于天子大怒,他锒铛入狱。亏了未来丈人,免去此罪。他心灰意冷,辞官离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但我没想到他做了铁匠,还要铸造一把天下第一的剑。” 铁匠手中的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十八年,他很不想回忆起一些事情,所以他只有一直打铁。但现在面前这位少年侃侃而谈,把他藏起来的伤疤赤裸裸的撕开,暴露在空气中。 比如女子在那位状元离开后忧郁成疾,芳华早逝。 他很想一刀劈了这少年,他杀的人不多,也不少。但他知道他杀不了,所以他蹲在了地上,背对火炉,阴影中的脸庞显得明暗不定。 他知道少年来此必有因。所以他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你应该明白,这天下人皆有怪我的能力。偏偏你没有。大秦帝国在你或明或暗的策划下强行续命,你肯定是有代价的,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代价。文城一战,你屠城三天,原本一座百万人的大城,变成鬼城。你的师傅是当代儒家圣人,一身浩然正气。你难道真的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问什么心?自然是我的心。我心自然无愧。我辈读书人,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前几个我做不到,也没本事去做,但我想打一个朗朗乾坤,为万世开它个太平。” “儒家讲仁,讲爱人,讲明明德,讲亲民,讲止于至善,讲诚意正心,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屠城灭国,厉行严刑峻法,约束民众。儒家圣人说苛政猛于虎,你将来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儒家二十四圣?” “我原以为南唐状元有什么高谈阔论,站在看来也不过井底之蛙,燕雀而已。法是工具,是手段,我要做的,不是说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我一切的一切皆是想开万世太平,有什么不对吗?我为什么没有面目去见我如家二十四圣?”苏牧说着,双手往空中拜了拜。 铁匠心想,这是你屠城灭国的理由?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说服不了眼前这个读书人。所以他回到第一个问题:“你来有什么事?” 苏牧伸了伸坐的有些酸痛的腰,想了想说道:“我知道那把剑你做出来了,我是来讨剑的。灵剑需要献祭,还必须是那种身怀一国大气运的人才行,你看我怎么样。我知道你只是想铸剑,至于剑是谁的,你不在意。” 铁匠不怀疑他说的话得真实性,只是有些诧异:“你知不道也许你会死,淬炼此剑可能会抽去你三分之一精血。” 苏牧温润的笑了笑,“没关系的,我死不了。时间没到。” 铁匠更显得疑惑,他没问,只是吩咐那黑女孩抱来一个木桶,自己抱来一个巨大的剑匣子。 苏牧扯起来自己的长袖,嘴角上扬看着铁匠。 铁匠心想,这人怕不是有病? 苏莺儿已经在大雨倾盆中找了半天的先生。一无所获。所以她来到了她有点讨厌的铁匠铺,她害怕,所以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举起小手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铁匠铺门开了,脸色白的可怕的先生,向她招了招手,傻傻一笑,仰头便倒。 苏牧晕倒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怎么又晕了? …… 帝都。皇城。钦天监。 一盏青灯突然灯火摇曳明灭不定。钦天监官员看到这副场景以后,脸色苍白,连夜入宫禀告陛下。 听了官员的汇报,明白了什么的皇帝陛下,儒雅的脸狰狞的可怕,怒气冲冲的冲着空无一人的后面吼道:“简直胡闹,你去给我把他带回来,我这次一定要让他不再胡闹我再不中用,也是他老子,哪有儿子出头的道理。” 身后空无一物,却像是动了一动。 皇帝指了指官员,道:“你走吧,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也没有进宫,你什么都不知道。”钦天监官员连连磕头,腰杆压的更弯,恭敬的退了出去。出去以后才发觉官袍湿透。 皇帝陛下呆了半晌,颓然倒在椅子上。挥了挥手:“还是算了,你去,务必保他毫发无损。” 身后一阵波动,然后平静。 …… 古道上,背着空书箱的青衣青年。忽然皱了皱眉头,掐了掐手指。嘀咕了一句胡闹,便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卷一 第九章 十五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了几天,大雨瓢泼似的也下了几天,这天气却正好跟苏莺儿的心情相反。虽然先生这几天,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但精神头很好,村头的张先生说了,说好好休息,注意进补,身体就没有什么大碍。所以苏莺儿很快乐。 她甚至专门去跟李爷爷借了两只母鸡,每天在给先生煮鸡蛋羹,只希望他能好起来。先生这几天不到处乱跑,躺在床上给她讲故事,教她读书。她觉得比先生讲的有意思。这话她不敢说给别人听,李先生会打板子的。 她搬着凳子小心翼翼的坐在先生的床前静静地看着先生,她觉得这实在是快乐极了的一件事情。 苏牧整整几天看着面前精灵似的身影在眼前跳来跳去,有些心疼,但他又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事说了不一定管用。 苏牧不擅长做一些无用的事,所以他看着眼巴巴坐在自己面前的莺儿,他决定给这个丫头讲个故事。 故事讲到丑小鸭被母亲唾弃的时候,南宫晓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床边。苏牧停了下来,向着南宫晓梦轻轻的点了点头。 南宫晓梦的心情有点复杂,她不知道怎么样来面对这个名义上有国仇的男人。她在尽量的在逃避苏牧,这种逃避不是有愧,也不是情根深种。因为不知所措,所以尽量避开。 但她还是来面对了,因为一向不和旁人交流的铁匠,拜托她将一把剑交给这个年轻的男人。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要剑有什么用。但她还是将手里拿的一把银色的剑放到男人的竹椅边。 “这是铁匠给你的剑,说是答应给你的,更说是你应得的。” 苏牧看着手里这把拿着都有些费力的银色长剑,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让他爱不释手,他轻轻的抚摸着这把剑。脸上似乎有着所谓的母性光辉。 这也算是亲生骨肉了吧?生个孩子也用不着全身三分之一的精血吧? 看着苏牧的表情,旁边的南宫晓梦没来由却有些恶寒,心想这叫人剑恋?转念又想到他好像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就像上次软禁他的时候他说如果不放他出去,他便在此地大小便一样? 苏牧觉察到了南宫晓梦的古怪眼神,转移话题似的问道:“他现在在哪?” 南宫晓梦缓缓将脑中的奇怪想法退去,有些疑惑的道:“铁匠说他要离开,要看一看所谓的万世太平,看一看天下到底有多大。最后他说谢谢你。” 铁匠的来历很神秘,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或许有人当初注意到,却没有人记下来的原因吧?他为什么要给苏牧这把剑。她有太多的问题,但她不会问。 苏牧沉默了一下,也没有接话,转身看着撅起小嘴,因为自己和南宫晓梦说话而被冷落的苏莺儿。 “莺儿今年多大了?” 正在心里说着坏先生色先生的苏莺儿,转头看了看温润看着自己的先生。原本的念头烟消云散,甜甜的笑道:“莺儿今年十五了。” 南宫晓梦看着这个傻丫头,升起来一些荒诞的念头,她决定把这种趋势扼杀在萌芽之中。 苏牧伸手想把莺儿抱到自己的竹躺椅上,但是手中一软,浑身无力,才想起来自己目前处于贫血状态。脸色又白了一分。莺儿很乖巧的趴在苏牧的怀里。 苏牧将手中的剑递给莺儿,温声道:“那莺儿。这把漂亮的剑就叫做十五好不好呀。”莺儿看着手中的剑,大大的眼睛变成了月牙儿。 南宫晓梦看着这副场景,重重的哼了一声。 苏牧觉得这样发狗粮很不好。想说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并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不知如何称呼。 苏牧抬头看了看这大胸姑娘,脱口而出:“大胸姑娘,芳名还未曾得知,可否告知啊?” 南宫晓梦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还没从他的话里缓过来,半晌,从牙缝里挤出登徒子三个字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咬牙切齿的回头道:“姑奶奶叫南宫晓梦。” 贫血贫到脑袋里了?还是脑供血不足,进水了?苏牧有点懵,遂不去想。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他赶紧把莺儿紧紧的抱在怀里,下巴一直对着她的脸蛋蹭啊蹭的,还不过瘾,于是使劲亲了一口。脸蛋软软的,香香的。 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说给他当媳妇。但他觉得不是很晚。所以他对着通红脸庞的莺儿说道:“莺儿,我不要你做我丫鬟了。” 莺儿的眼中洪水开始积聚,快要决堤。 他又心疼的说道:“你要做我的小媳妇啊,小媳妇。” 莺儿又破涕为笑。 忽然他意识到那个女孩的名字。 他想起了当年。 圣人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苏牧也算做到了。而我现在,想找个媳妇,应该不过分吧? 卷一 第十章 读书人 大雨连下七天,终于停了。雨是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 苏牧的心情显然很好,文人骚客们所说的寓情于景,借景抒情,他是不大理解的。大多数时候这心情是和环境有关的,这样的人左右不过凡夫俗子。真正的读书人,纵是天塌地陷,江河倒流,日月掩光。胸中自然有股浩然正气,我自明月,何暗之有? 有句话叫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种人肯定是不多的,大多数人还是落了窠臼,自怨自艾,寄情诗词,终究是小道。读书人不等于文,自然也不等于载道文章。但没有载道的文章却也不行的。 苏牧曾见过几个读书人的,活着的也只有太学院长,大弟子苏安。一个是他的老师,一个是他的大哥,也是他的师兄。 苏牧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读书人。他做不到所谓的仁义。 真正让他心喜的不是这天气,而是他能够下地行走了。所以他决定出去走一走。 村落地处偏僻,下过大雨,空气清新的厉害,苏牧贪婪的吸了几口空气,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 莺儿自从苏牧说出那几句话以后,整个人像是吃了蜜糖一样,整天晕晕的,遇到谁都傻笑。一个人孤苦伶仃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自怨自艾过,只是认真的过好每一天,她从来只相信祸福相依。 虽然自小失去父母,吃百家饭,寄人篱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东西,上天让自己活下来不就是最大的慈悲了吗?现在又给自己派来了一个先生,哦,不我是不是该叫她相公? 这样想着晕淘淘的又傻笑起来。 苏牧出去的时候,莺儿定定的蹲在鸡笼的前面,手里举着一瓢的鸡食,嘿嘿的傻笑着。 苏牧站在旁边她也不知道,苏牧拉过她的小手,把瓢拿过来,笨拙的一瓢一瓢的给鸡食槽里放鸡食。 莺儿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苏牧来了,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焦急的一把把瓢拿过来道:“先生,你怎么出来了,你身体不好应该养着的。” 苏牧看着那双清澈的没有一丝其他物质的眼眸,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他总能在这双眼睛里照见自己。 有些人不管境遇如何,总像草木,向阳而春。 “我身体好点就想出来转转啊,你看走走总对身体好的嘛。”苏牧微笑着,俊秀的脸上止不住的喜悦,然后歪着头,调笑的说道:“你看,又叫我先生,不是答应做我小媳妇了嘛?” 莺儿的脸又红了,手中的瓢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到了地上,看着直勾勾盯着她的苏牧,声音结结巴巴的道:“相……相公。” 苏牧的微笑变成大笑,笑嘻嘻道:“好的小娘子。” 莺儿的头深深埋在他怀里,鹌鹑似的。苏牧捏了捏她的脸蛋。温柔道:“相公要出去一会,走一走,去和李先生下下棋。保证一定早点回家的。” 莺儿有些担心,但想到先生教的女戒,还是担忧道:“那你小心点,别再生病了,像上次一样。” 上次苏牧说他是生病了,莺儿知道是假的,但他知道相公不会害他,所以没问。 苏牧狠狠亲了一口莺儿,转身哈哈大笑离去,留下独自脸红的莺儿。 相公一点都不正经呢,莺儿皱着秀气的眉头想到。 苏牧心情很好,所以他想下棋。 从这里左拐然后走上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就是村落的私塾,私塾的旁边就是李先生的家。 李先生还是一个人坐在门口下棋,只是这一次显得心不在焉,旁边的学生一个都不在,云雾山深处的风有点大,吹的他的胡子一动一动的。 苏牧像第一次来时一样,收棋。 棋下了十盘,苏牧输了十盘。 苏牧缓缓的收子,声音依然很温润,这种温润中带上了一点敬佩的说道:“我此次进京谒圣,这是绝密,我第一次觉得是帝国内部出现了问题,当时我是很难受的。这难受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我觉得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后来锦衣卫查出来的却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刺杀我的人是百越的,而帝国内部不可能泄密,那就只能是猜出来的。刚想到这里,我的脊背是冰凉的。因为我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而且是未知的” 李先生也在慢慢收棋,笑容不变,似乎在认真的听他讲故事。 苏牧接着道:“我原以为这已经是很大的手笔,能让百越出动最精锐的的刺客冒险刺杀帝国二皇子,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猜测。我更没想到的是,墨家巨子入世,直奔此地而来。百越之地更是陈兵百万蠢蠢欲动,帝国南方边军也因我而不动一兵一卒。剑中魁首张栖梧更是闭死关而出。这些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肯定更多。那个人深知我性格,我从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是个大鱼饵,而在我这个鱼饵看来,我却是渔夫。所以我不可能走,因为这若是成功,很大程度上会解决帝国的心腹大患。” “这样那人还是不放心,又明里暗里让我知道我一直在寻找的铁匠,还不知从哪里得知铸剑的方法。我失去三分之一精血自然更加不可能走。” 李先生还是在盯着棋盒,声音很平淡。苏牧第一次听到这李先生说话,醇厚的如沐春风:“你倒是当的起大牧天下的牧,只是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怀疑我的?” “你原本有十二个徒弟,那天我和你下棋的时候只有四个在场。当然,最主要的是,这样的局,天下也只有你李静风能布的出来。我虽然不是自夸,我棋道虽然不精通,但让我连输十局的人,却也不多。”苏牧语气中自负,有复杂,有佩服。 苏牧心想南唐有如此国士而不用,灭国真真是应该。 “哈哈,棋道终究对你我来说是是小道。苏牧,今日我有一局问你,可敢接下?”李静风哈哈一笑,声音中透着一股浩然正气。 天上的云不知什么时候散去,清朗的月光懒懒的照下来,明月下的老书生,腰杆挺的笔直。眼神像极了当年的裴白衣。 苏牧对着这位五年磨一剑,用计坦坦荡荡的读书人深深一揖,正色道:“学生有何不敢。” 李先生微笑不语,收拾棋盘而去,原本想跟他说不论生死,不要伤村落一人的话语也没有说。因为他知道,他是屠夫,是恶魔,是帝国二皇子。 但他也是读书人。 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这话谁说的来? 苏牧没有想这些,他心情更好了,因为他又见到一个真正的读书人。难道还有比这更开心的吗?抬头看了看月亮,觉得分外可爱。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为什么要多下一盘?说好的早点回呢? 苏牧当下又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