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章 捉奸 我二十一岁生日前不久,严潮提前给了我一份大礼。 严潮是我谈了五年的男友,前不久刚订婚,他是我初恋,可他初恋不是我。 他之前情史比较花,因为他家里有钱,小姑娘都主动往身上粘,最多同时交往过四个,他和我在一起后收敛许多,风言风语也再没听到过,要不是闺蜜告诉我他出轨了,我还一直蒙在鼓里。 我闺蜜安然在酒店做前台,有天晚上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严潮带着一个特别性感的长腿辣妹开了小时房,而且是四个小时,她在电话里揶揄,“真行嗨,我见过情侣开俩小时的,你爷们儿真牛掰。” 我握着电话愣住,问她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就现在。 我当时刚脱了衣服要洗澡,光着身子站在阳台上,风一吹冷得要命,我让她等我,她电话里咯咯笑,有点幸灾乐祸。 当初我和严潮在一起,几乎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阻截,我爸妈不乐意,安然不乐意,听说他爸妈也不乐意,我爸和他爸当初是老邻居,后来他家忽然发迹了,搬到这座城市的富人区,就此断了联系,可我爸对他家那点事门儿清,一屋子吃软饭,吃的是严潮姑姑软饭,确切说是姑父。 严潮父亲有个妹妹,是严潮的爷爷老来得女,而严潮父亲很不争气,游手好闲嗜玩成性,听说和严潮他妈就是舞厅里跳舞认识的,他爷爷去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这个女儿,这十来年严潮一家之所以过的这么好,都倚仗在上海定居的姑姑,还有做大生意的姑父。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爸嫌弃我家书香门第,穷酸迂腐又自大,还掌握了他家许多老底,不过对我还可以,我俩前不久订婚,双方父母的见面饭拖到现在还没吃。 我出家门时我爸问我干什么去,我扯了个谎说逛夜市,他一脸严肃放下报纸,对我郑重警告,“我告诉你,夜不归宿决不允许…” 我心都快着火了,哪有功夫敷衍他,他后半句没说完我就把门甩上了。 严潮九点开房,我九点四十到了酒店,大厅三三两两办理入住的客户,等安然忙完我冲过去问她哪间,她偷摸塞我一张房卡,“可别闹大了啊,老娘这吃官司呢。” 我看了眼卡上号码,206。 我转身往楼上跑,安然蹙眉在一堆房卡里扒拉半天,脸上迷迷糊糊的,一直嘟囔是不是。 我像一樽屁股被点燃的煞佛,带着一身竖起的刺,冲向了决定我婚姻生死存亡的那扇门。 我站在206门口,发现门没锁,敞开了一条缝隙。 我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门缓缓推开,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昏暗的灯光笼罩着每一处角落,窗纱是束起的,到处很整齐,空气也没有事后的腥味。 宽大的床上整齐摆放着男式西裤和衬衣,我盯着大床愣神,仔细寻找女人的痕迹,忽然浴室内传出哗哗的水声,打破了这份沉寂,我吓了一跳,立刻看过去,半透明的磨砂门上隐约透出一个男人的轮廓,站在花洒下冲洗身体。 严潮不会这么快就结束战斗,看来是转移作战地点到浴室了,我忍着怒火伸手推开门,蒸腾的热气喷出,缭绕的白雾将视线里的每一件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男人背对我,精壮魁梧的身躯让我察觉出不对劲。 严潮虽然才二十岁,可他不喜欢运动,臀部有点垮,腰上还有一圈肥肥的肉,显然线条这么紧实健硕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我手足无措的同时男人开口说,“谁允许你进来,把衣服放在门外。” 声音也不对! 我仓皇咽了口唾沫,刚想转身溜,他忽然在这时关掉了花洒,转头看我,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就落荒而逃,可我脚下穿着橡胶底的鞋,在这样湿泞的瓷砖上站不稳,脚下一滑直接朝前面栽过去,跌撞在坚硬的瓷砖上,手抓不到可以扶住的东西,贴着墙壁滑下,最终重重跌在地面。 到底什么情况,安然故意陷害我? 严潮喜欢男人? 这两个猜忌从我脑海闪过,我下意识看着面前男人脱口而出,“你是鸭子?” 我问出口自己就否决了,他明显比严潮年长很多,而且这种气质出众的鸭子,估计早被富婆包走了,不会还打男客人的野食吃。 他忽然一把将我扯住,从地上拉起来,我重心不稳扑向他怀中,他警惕扫了一眼门外,确定没其他人跟进来,才将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只手捂住我的嘴。 “别叫。” 我和他紧贴着,他高出我一头,他没有来得及擦拭的身体挂着无数透明水珠,越来越烫的温度几乎要焚化我。 我瞪大眼睛看他,嘴唇在他掌心控制下没有办法出声,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被他浸湿。 “出去。” 他松开我,毫不怜香惜玉将我往门外一推,我犹如一只八爪鱼被驱逐出去。 我浑身湿漉漉逃过一劫,万幸这男人够大度,连问都没问清楚,更没有找我麻烦,否则他告到酒店那里安然工作就保不住了。 我拔腿要跑,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人提着一袋衣服从门外进入,“林总您房间门怎么锁上….” 她看到我,又看到了我身后走出来的男人,当时张大了嘴巴,白皙削瘦的手压在唇齿间,有些不知所措。 “林总…您。” 她估计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想到会有女人出现,被称呼林总的男人不再赤身裸体,他腰间围了一条白色浴巾,非常冷静从她手里接过衣服,背身站在床尾慢条斯理穿好,“她走错了,带她去严潮的房间。”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来找谁? 我刚要问他,女助理已经走到我面前朝我点头微笑,“严潮在209,我带您过去。” 女助理没有等我自己走,她直接拉着我走,我一边被迫跟着她,一边回头要质问男人,可惜门砰地一声从里面关住,呛了我一鼻头风。 安然没骗我,严潮真的在酒店,她就是手忙脚乱给错了我房卡,我刷开209房间时,他正光着趴在一个女人身上大幅度运动着,那女人叫得特别爽,颤抖着一个劲儿翻白眼,她还没有叫完,我脱了运动鞋直接拍在她脸上,拍出好大一个鞋印。 我突然闯入让严潮愣住了,他动作停滞下来,女人被从天而降的一只鞋也拍醒了,他们两个特滑稽从对方身体里分开,严潮有些惊慌,他喊了我一声,女人抓着他肩膀问这是谁,严潮没搭理她,他一手摸衣服一手撑住床铺翻下来,金鸡独立穿裤子。 女人不依不饶,她大声问严潮我是谁,他不耐烦瞪了她一眼,“是我未婚妻!” 女人一听就炸毛了,“你不是说你单身吗?你不是说你刚和女友吹了吗?你玩儿我?” 严潮也没被她吓唬住,他穿好裤子从皮夹里摸出一沓钱,直接甩在女人赤裸的怀里,“够吗?别装得这么情深似海,打着模特幌子就不是出来卖的了?我骗你什么了,打个炮而已,这种事谁嘴里还能说实话吗?” 女人本来还要发火,但她看到散乱在床上的钞票,粗略数了下,大概有两千多块,立刻忍了回去,送我过来的女助理看到这一幕没有惊讶,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身份,好像和严潮认识,她走过去说了句什么,严潮怔了怔,抿唇没吭声,脸色很难看。 长腿辣妹穿好裙子捏着钞票走过来,她笑着朝我抛媚眼,“你老公活儿不错,就是太粗鲁了。” 我将头别开,严潮踢了她一脚,让她立刻滚,女郎啧啧嘴,“过河拆桥,爽完骂鸡。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严潮还要上去动手,被我满脸嫌恶拦住,我问他知道自己现在多恶心吗? 他理亏,没和我犟嘴,垂着眼眸不说话。 严潮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胸无大志,大四实习我催他找份工作,他不耐烦说不还没毕业吗,现在毕业两个月了,他还一直伸手找家里要钱,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要不是当初我和他在一起闹得轰轰烈烈,多少眼睛都等着看我在这个公子哥身上栽面儿,我俩早就完了。 爱情这东西,春风得意时有多信誓旦旦,破灭后就有多打脸。 我从房间出来,他在我后头跟着,一个劲儿道歉承诺,我停下刚想质问,看到他胸口和背部一道道红色的抓痕,喉咙中像梗着一个巨大的石子,很坚硬,刺得难受,吞咽不下去,又没法吐出来。 他急不可待解释,“我晚上喝了点酒,她是我一哥们儿带过来的,然后脑子一热,就…” 他说话时一直谨慎观察我,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在那个女人身上,不断诉苦自己多委屈,是上当受骗了,根本不是本意要背叛我。 我看着他烦躁崩溃的撕扯着自己头发,像在做着多么懊恼的忏悔和挣扎,我怎么都觉得他在跟我演戏。 对,严潮最大的优点,除了啃老啃得特别理直气壮,还有一个就是美国奥斯卡在民间的遗珠。 他红着一双眼睛忏悔了半天,还抽打了自己一巴掌,央求我原谅他,几乎就要跪下了,我始终无动于衷。 他试探着朝我伸出手,我盯着他掌心熟悉的纹路,我牵了五年的手,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和白天给予我安全感和温暖的手,忽然变得无比陌生,令我抗拒。 我想着他在有了我之后还肆无忌惮抚摸亲吻过别人,也许不只一次,就觉得像闻了一坨又黑又干的屎那么恶心。 “原谅之后呢?严潮,今天会是一根刺,狠狠卡在我心上。” 他一把攥住我手腕,我有些抗拒想抽出来,但没有成功。 “刺可以拔出来,难道吃鱼不小心卡住了喉咙,就一直不管吗,任由它那么难受的卡着,总有方式恢复正常。” “你改得了吗?” 他立刻说改得了,语气铿锵有力。 我冷笑了声,趁他不注意将手狠狠甩开,他喊着我名字还要追过来,被女助理直接伸手拦住,“严先生,您还是不要再强求了,给她一点冷静的时间。” 严潮有些不满,“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林总到这边出席一个应酬,中间空出的时间他下榻这家酒店沐浴。” 女助理话音未落,206那扇门从里面拉开,一道欣长清瘦的身影投洒在地面,男人声音有沐浴后的慵懒和沙哑,无比低沉在空气中散开。 “发生了什么。” 正文卷 第二章 姑父 他换上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相比刚才湿漉漉的样子,添上一副皮囊气场更加惊心动魄。 走廊上灯光将他深邃如海的眉眼照得清冽柔和,他有些不满被打扰,质问女助理不知道他讨厌嘈杂吗。 女助理低着头说抱歉,“您侄子这边出了点事。” 我无比茫然左右看,侄子? 当我发现整条冗长的走廊只有严潮这一个男人时,我彻底愣了。 严潮明显对这个男人特别畏惧,毕竟他的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都是这个男人给予的,他走过去两步,鞠躬喊了声姑父。 男人目光定格在他身上,发现他裤子穿反了,上半身赤裸,到处都是红色的抓痕,他蹙了下眉,“你在干什么。” 严潮没敢开口,低垂着头,整个人特别虚。 女助理将刚才的事原原本本陈述出来,男人听完反手关上房门,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我明天回去。” 严潮吓住了,他结结巴巴央求男人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家里,他只是一时糊涂,没打算真的闹出格。 男人根本不理会他的哀求,转身奔着走廊外走。 女助理飞快跟上去,严潮见自己回天乏术,他握拳狠狠砸向墙壁,“真他妈倒霉!怎么碰上他了。” 我注视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男人背影,“你很怕他吗。” 严潮颓废嗯了声,“他特别阴,而且很冷酷。我认识的几个家里做生意的哥们儿,都说自己老子在他手里栽过,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我没吭声,自己往楼梯口走,严潮从后面追上来,他在背后抱住我,“语语,你别生气了,我给你买礼物赎罪行不行?我们是奔着结婚去的,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否决我对你五年的感情。” 我盯着地面投洒下的我们两个人缠住的身影,“这是你第几次出轨。” 他被我问得噎住,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非常冷漠将他圈在我腰间的手臂推开,“我冷静下,这几天你别找我。” 我从他怀里挣脱开,我迈下第一级台阶时,脚下踩住了一张卡片,我弯腰捡起来,发现是名帖,我仔细看完上面全部文字后,问严潮,“你姑父公司是维滨集团吗。” 他说是。 我将名帖又扔在地上,他在我身后大叫,“这是第一次,真是我第一次!” 我迈到第三级时,他语气软了下来,“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过去咱不追究了行吗?我真想娶你!” 我转身停下脚步仰头看他,“我想冷静一下,你能闭嘴吗。” 他泄了气,让我想清楚接他电话,他这几天会一直给我打。 我从酒店出来,站在台阶下躲着,严潮穿好衣服奔出大门找了半天,一直找不到我,他有些懊恼抓了抓头发,又徘徊了几分钟开着他的黑色奔驰离开了。 他走后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缓慢行驶到我眼前,悄无声息的停住,正好阻挡了我去路。 我向后退了一步,车灯打得很亮,有些刺目。我用手盖住眼睛从指缝看,刚才那名女助理从车上走下来。 她笑着走到我面前,“阮小姐,您有车接吗。” 我说没有,她指了指这辆我叫不出名字的轿车,“林总稍后没有安排,他吩咐我送您回去。” 我透过完全敞开的车窗看向里面,昏黄的路灯下,隐约露出半张男人侧脸,高挺的鼻梁和削薄的唇隐匿在朦胧光束中,宝蓝色领带松松垮垮勾在颈间,这样懒懒的气息,非常适合成熟的商务男人。 会显得整个夜晚都充满了神秘。 林维止。 那张名帖写着他叫这个名字。 我记得高中他还向我们学校捐赠了五十台计算机,以严潮姑姑的名义,当时很多老师都在办公室八卦,说嫁给这样的丈夫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林维止眼角有一丝细细的皱纹,和皮肤交缠在一起,随着他睁开眼看向我的动作,而变得清晰。 我觉得他眼神特别恐怖,能一眼看穿人的心底,所以在我和他视线不小心交汇时,我仓皇避开了。 严潮姑姑三十多岁,这么算他姑父也不会低于三十岁的年纪。 我站在原地没动,女助理为我拉开后厢车门,笑着请我上去,“您住址方便告诉我吗。” 我摇头说不方便,我拔腿想跑,眼神搜寻着街道驶过的出租,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竟然一辆空车都没有。 “关于严潮的事,林总作为长辈有一定责任,这个时间不好打车,阮小姐还是不要推辞,您出了任何意外林总会愧疚。” 她说完又补充这是林总的意思。 我从小就怕老师怕长辈,我觉得他们天生自带一种威慑感,她一提严潮姑父的意思,我立刻弯腰坐进车里,僵硬着不动。 女助理关上车门,坐进驾驶位倒车,我将地址告诉她,车里弥漫着一股香味,很淡,但不容忽视,是从我旁边的林维止身上散发出来。 女助理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我说,“其实刚才阮小姐出现在林总房中,我有些惊讶,不过还好林总认得您。” 我见过严潮爸妈,但没见过其他长辈,所以林维止认识我,我很不可思议,我偏头小心翼翼喊他,“姑父…你怎么会认识我?” 他没有回应。 我舔了舔嘴唇,尴尬收回视线,对那名女助理缓和气氛,“我也是第一次看男人洗澡。” 我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气氛更僵硬了,而且是不可调和的僵硬。 学生时代我就是话题终结者,果然这么多年我还是有这样的特异功能,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林维止的呼吸。 我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拿出来讲什么。 我索性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贴着车门,我祈祷着从天而降一个话题吧,一个不会被我乌鸦嘴终结的话题。 我觉得要窒息了,我告诉女助理把车停在前面路口,她问我距离家还有一段路程,这么早下去有什么事情吗。 我含糊其辞说有,女助理正要减速靠边停下,林维止忽然发话,“继续开。” 女助理自然没有听我的,又回到原来的路线。 在一个红绿灯交口时,像雕塑一样的林维止忽然动了,他一动我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朝我探过来,而且目标是上半身。 我犹如惊弓之鸟,本能拍掉他的手,惊恐万分瞪着他,在我心里长辈同辈还是分得清,他这样毫无征兆伸出手来摸我,我当然不会坦然接受。 林维止手停顿在半空,手背被我那一下打得通红,他指尖还对着我胸口部位,沉默良久才十分平静说,“你纽扣扯开了。” 我没反应过来,懵懂盯着他那根手指,他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一丝灰尘都没有,手很细腻干净,并不像一个男人的手,或者说的确是一个不沾阳春水的有钱人的手。 等等…我什么开了? 我低头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安然年初送我的一套皮卡丘版内衣正从沟壑部位露出,那只浅黄色的小尾巴显得十分滑稽,我反应过来迅速伸手捂住,尴尬得恨不得跳车。 严潮不止一次说过,我不够性感不懂浪漫,长这么大连蕾丝都没穿过。 他喜欢穿包臀裙V字领化着艳丽妆容的女人,但他又觉得我这种过去干净的女孩适合娶来做老婆,比外面女人好驾驭,不过他确实对我表现出的兴趣不大。 林维止面无表情重新收回手,他将搭在副驾驶的西装取下披在我肩上,整个过程里全然沉默,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文卷 第三章 阮语 女助理专注开车,像哑巴了一样,不过她为了忍住笑,憋得腮很鼓。 车窗拉下一半,耳边是风呼啸着刮过的声音,笼罩在夜幕下的深城,被一团团薄薄的雾气遮盖住,霓虹没有往常那样璀璨。 细小的雨滴穿梭坠落在空气,落入耸立的高楼大厦中,像梦一样无声无息。 深城勾着人的魂魄,它越是庞大繁华,越是不可预料。每天的悲欢离合,都是陌生的面孔在演绎。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将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比如今晚,我觉得我撞了衰运。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都是我的噩梦。 一个二十一岁的成年女性先是看了陌生长辈洗澡,又被他看了皮卡丘的内衣,不去死真是我脸皮厚。 风撩拨起我一缕长发,好巧不巧擦着林维止的鼻梁掠过,有些顽皮粘在他皮肤上。 我不好意思抓下来,就这么直勾勾盯着,等他拂开,可他并没有,我张了张嘴,想问他痒不痒,可我没来得及问出口,风已经止住,那一缕长发自动坠落下来,飘在他肩头。 他漆黑的眼底倒映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五光十色,飞快变换着。 深城那么大,此时又似乎那么小,蓝湖桥静谧伫在河岸上,将自东向西长长的大堤衔接到一起,落在他深邃的眼眸只是很窄的一条线。 他忽然开口问我,“会说吴侬软语吗?” 我摇头说不会。 “那怎么叫阮语这样的名字。” 我说我爸爸教书科目是语文。 女助理笑了一声,“原来阮小姐是书香门第。” 我说差不都是这样。 她问我现在在哪里工作,我告诉她一个集团名称,她想了很久都记不起还有这样一个公司,她朝我说抱歉,我说没关系,这家公司很小,比不了姑父的庞大知名。 林维止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那样美好的夜景最终在他眸底完全消失。 第二天早晨我正睡着,客厅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听见是严潮,立刻惊醒过来跳下床出去看,严潮被我爸堵在门口死活不让他进,就差动手了,他看到我出来非常兴奋,我问他干什么,他说想我了忍不住来看看。 严潮今天是来负荆请罪,我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大包小包的礼品,“我不说让你给我几天时间冷静吗。” 他听到我这样说知道我还没原谅他,他小声嘟囔已经一夜了,我没搭理他,转身回屋洗漱,等我出来时他还在,我爸拎着那些礼物扔出门外,“拿着这些东西立刻走,不要来我家。” “爸爸…” 严潮刚喊出口我爸眼珠子差点瞪得流出来,“谁是你爸爸?” 严潮说我和语语已经订婚了。 我爸气得拍桌子,“你们是私定终生,我一天不同意你就不要妄想娶走我女儿!” 我爸有心脏病,我怕严潮再不走把他气出好歹来,我推搡着他往外挤,我爸从后面砰地一声关上门,严潮低头看着散乱一地的礼品盒,有些懊恼抓了抓头发。 原本计划今天我跟他回家吃饭,他家比我家这边好过关,可昨晚那场意外我已经对严潮心灰意冷,他拉着我手央求半天,说他爸妈已经准备饭菜了,让我看在五年情分上不要给两位老人下不来台。 我也觉得临阵放鸽子很不厚道,就勉为其难跟着他回去了一趟,在小区楼下还买了一些保健品,他妈开门时挺高兴,但看见我连一件正式衣服都没穿,随随便便就来了,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她喊了声严潮,转身奔着屋里走。 严潮牵着我手进客厅,等我坐下才跟他妈过去,他妈嘀嘀咕咕好一阵,严潮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嚷了句,“都这么熟了,又不是第一次见,至于计较这么多吗!” 他妈被儿子一吼老实不少,严潮给我倒了杯水上楼叫他爸,他上去没一会儿垂头丧气走下来,我刚要问他怎么了,忽然看到他爸爸身边还并肩行走着一个男人,正是西装革履的林维止。 我掌心托着的杯子一晃,里面热水飞溅出来,正好落在我手指,烫得我腕子一甩,杯子被扔在地上。 严潮冲过来握住我通红的手指问我没事吧,他为我吹凉气的时候发现我耳朵和脖子都是红的,他惊讶问我到底烫哪儿了,我根本不敢抬头看,我觉得我还需要几天才能消化掉宾馆浴室那具令人血脉喷张的男性肉体。 严潮爸爸坐下和我说了几句,一直有褒有贬的向我提及严潮,问我爸妈的意见,我不好说实话,含糊其辞的回答着,他妈妈把菜上齐招呼我们吃饭,她没顾及我,而是十分殷勤讨好先为林维止拉开椅子,“维止可是大忙人,一年到头也不休息,工作很忙碌吧?” 林维止一边脱掉西装一边说还好,他妈妈又问严潮姑姑什么时候回家,这么久没见也想念她了,林维止明显不想和她说话,嫌她呱躁,只回答过年。 我跟严潮在餐桌上坐下,我对面正好是他,我烫伤的右手拿筷子很费劲,所以没打算吃,就拘谨坐着,林维止将他盘子内没用过的瓷勺放在我碗里,他做这个动作时没开口,我盯着那只勺子,伸手触摸了一下,凉丝丝的很舒服,我小声说谢谢姑父,他低头喝汤,不知道听没听见。 这顿饭吃得很压抑,我全程没有主动讲话,都是他们谁问一句我就答一句,严潮妈一个劲儿的卖山阴,说五年了两家人都没正儿八经坐下谈过,也不知道端着什么架子,哪里不满意说出来,还能亏了我彩礼钱不成。 他妈说话一向难听,指桑骂槐别人端架子其实自己姿态摆得最高,搞得好像世间一切事都能用钱解决,可自己还是吃软饭的。 林维止慢条斯理喝完一碗汤,没有吃其他食物,严潮妈很在意他,问他是不是不顺口,需不需要单独给他做点,他用帕子擦了擦嘴,“不饿。” 午餐后林维止的女助理到这边来接他离开,她只和我打了招呼,似乎对这里的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估计平时搜刮林维止太狠,他身边人都看不过。 林维止和严潮爸又寒暄了两句,女助理将搭在椅背上的西装递给他,正好越过我面前,我伸手扶了一下,和林维止的手碰到一起,他手指温度很热,我被烫了一下赶紧松开。 他系纽扣时偏头看了一眼严潮,“听说你还没有工作。” 严潮说是,一直在等合适的岗位。 严潮妈听见从厨房里窜出来,“维止,你看你公司做的这么大,有没有合适的位置给安排?咱们老严家八辈单传,一直都是一儿一女,严潮是不争气,可他也是宝贝疙瘩,你看在徽卿面子上,对这个侄子费费心。” 严潮爸也跟着帮腔,问他觉得什么岗位合适,说完自己还小声嘀咕了一句,“经理?” 严潮一听经理眼睛发亮,林维止面容冷淡问他会什么,严潮梗着脖子想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特长,他妈气得推了他一把,“你不会不能学吗?” “大嫂以为我的公司是学校吗。职场没有耐心等待一个人学会再委任,如果倚仗和我的关系平步青云,出了纰漏谁来负责。” 林维止这句话给严潮判了死刑,他耷拉着脑袋泄了气,女助理看到这样场面对林维止说下一场会议的时间已经来不及,她打开门侧身让出一条路,不断举起手腕看表。 严潮爸起身送他走到门口,林维止从西装口袋内摸出一张卡,塞入他手里,“这是徽卿的心意。” 严潮妈因为儿子求职遭拒冷着的脸孔立刻挤出笑纹,她蹿过去一把夺下那张卡,迎着窗子的光亮看了看,也不知道看什么,笑眯眯在围裙上蹭了蹭,“哎呦,徽卿总是这么惦记她大哥,这么多年拿了你们很多钱,我还叮嘱严潮将来要为姑父效力,不如就让他去你那里上班,自己家里人盯着财务,别让外人做手脚。” 他妈可真敢说,上来瞄着财务的肥差,别说严潮这么一事无成的庸才,就算是名牌学校毕业的高材生,想要进入维滨集团都要打破脑袋争一席之地,林维止一言不发直接走了出去。 私底下怎么被拒绝都好说,当着我的面严潮很尴尬,他埋怨他妈怎么这么贪心,只要能进去找个闲差就行了,当不当官儿他不奢望。 严潮妈恨铁不成钢的戳他脑袋,“你是老严家一根独苗,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是争口气,他能瞧不上你吗?事业没出息,人也不会找,懂不懂什么叫门当户对?” 扯来扯去还是到了我头上,我冷笑一声盯着严潮,“你昨天做了什么,没和你爸妈说吧?” 严潮冲我挤咕眼,他妈问我说什么,我一声不吭将严潮往旁边狠狠一推,头也不回离开了他家。 关上门时我还听见他妈在屋里嚎,说他找了个家风不正的女人,还大言不惭知识分子家庭,连基本礼貌都不懂。 这事之后我一直没搭理严潮,他每天还会去家里找我,但都吃了闭门羹,坚持到第三天他人就不见了,我爸为此还奚落我,说我看上的都是什么混账,这点耐心都没有。 其实严潮没走,只是转移了阵地,把堵我的地点从家改成了公司,不过公司保安盯着打卡,他进不来只能徘徊在门口,委托前台每天早晨给我送一大束红玫瑰。 身边同事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五年,而且之前经常看见他开车来接我,私底下逮着机会就问我怎么保鲜爱情,女人都有虚荣心,当时我说的神采飞扬,现在回想起来打脸真是挺疼的。 那段时间我顾不上接受严潮的道歉,因为陈总说公司最近要谈一单大生意,上上下下一百来号人精神都高度紧绷,我任职的华锦规模不算大,一些眼光高的大公司很少愿意合作,所以陈总特别重视,和我一个部门的时娅偷偷打听过,高层内部传言说对方老总姓林,很快这个消息就在整个公司传遍了。 这座城市姓林的商人不少,但不知是不是最近严潮姑父在我生活里出现的次数太多,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他,那张矜贵严肃的脸孔从我脑海里闪过时,我手里的笔差点掉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陈总秘书忽然在午休时从办公室跑出来,她脸色惨白,手里握着一片姨妈斤,她冲到我面前停下,疼得说话声音都发颤,“阮语,半个小时后林总过来考察,你把公司新媒介资料送过去,在会客室。” 她等不及说完就奔着洗手间跑,我冲她背影询问是维滨的林总吗,她那声是被关在了女厕门里,也关在了我惊恐睁大的眼睛里。 我坐在桌子上用手指哆哆嗦嗦的在脸上画十字,嘴巴里念念有词,时娅发现我神神叨叨的,出于好奇把耳朵凑过来,她重重哈了一声,吓了我一跳。 “阮语你个大傻叉!你拜真主念阿弥陀佛干嘛,还有,呐,手应该在胸口画,呀!你胸也太平了吧?” 我立刻把她手推开护住自己胸部,如临大敌瞪着她。 时娅是我们公司头号波霸,身材辣得流鼻血,怎么说呢,因为她我终于明白S型到底是怎么个型。因为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她进来没多久就拿到了客户部组长的职位,公关方面是一把好手,也难怪,哪个男人不愿意谈着合约还赏心悦目呢?据传说时娅有39D的大杯,而且是男人揉出来的。这个传说者就是阅人无数被她接替的上一任公关组长… 我接过一名男同事调出来的文件绕过桌子往外跑,时娅在我身后说,“喝豆浆没用,你天生残废,没胸没屁股的,有男人要就不错了。” 都统统去死吧! 我往会客室走的路上,安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在那头叫苦不迭,说自己最近犯太岁,迟到半分钟都要挨批斗大会。 我握着手机愁眉不展,其实犯太岁倒没什么,关键我最近…犯林维止。 他可比太岁恐怖多了。 正文卷 第四章 生日礼物 我和林维止碰面的次数太频繁,而且几乎都是我最尴尬的时候,比如捉奸,比如被男友婆婆瞧不上,再比如像一只流浪狗连车都打不到。 我觉得被一个男性长辈掌握了一切弱点和狼狈,真的太太太太太难受了! 我拿着文件走到会客室时,没看到留着一撇小胡子的陈总,只看见了一如既往严肃矜贵的林维止,他背对着门口,手上托着一只紫色钵盂,正站在窗前为鱼池里的小鱼喂食,我立刻停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进,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在里面忽然说了句,你是石狮子吗。 我懵着左右看了看,他从钵盂里又抓了一把鱼食,“说你。” 我低下头走进去,将资料放在桌上,无声无息站在他身旁,我看了眼里间打电话的女助理,我没有独立和客户约见过,所以不清楚要说什么做什么,就把自己当个隐形人。 等女助理挂断电话出来,看到我在这里,她迟疑了一下主动对林维止说她出去办点事,后者没有阻拦,我盯着她走出门口的背影有些慌张,林维止看出我的慌,他问我怎么了,我脱口而出,“我有病。” 他转过身来看我,“什么病。” “长辈独处恐惧症。” 他一怔,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有些好笑说,“很特别的病。” 他因为脸上笑容眼角拥挤出一丝浅浅的皱纹,“我给你治疗好,有什么好处吗。” 我傻兮兮问他什么好处。 我问完打了个喷嚏,林维止抬腕把鱼食洒入水池,他没有和这个话题纠缠下去,而是指了指水面泛起的波纹,“这里有一只绿色燕尾。” 我啊了一声,夺过他手上钵盂兴致勃勃冲过去,“难道陈总把扣我的全勤又拿来买新鱼了?” 我抓着鱼食往里面撒,问他在哪里,他指给我看,许多鱼都缠在一起,那只绿色的被覆盖住,只露出一片麒鳞,绿得非常苍翠,我为了看清楚干脆弯腰趴在池子上,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看,可我还是没有看到,我让他再指给我一次,然而回应我的只有非常死寂的空气。 我转身寻找他的霎那眼前忽然跳入一个金粉色盒子,盒子上系着一根银带,我愣了两秒歪头看向盒子后面的林维止,他没有看我,也不说话,我想起老人们有一句话叫会咬人的狗不叫,于是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他等了片刻垂眸注视池子里因为我一根长发垂下惊吓散开的鱼群,“听说今天是你二十一岁生日。” 我盯着他手上包装精美的盒子,恍然大悟今天原来是我生日,我自己都忘了,我爸妈最近被严潮气得也没想起来,我非常狐疑问,“姑父,你怎么什么都清楚啊,你是诸葛亮吗?” 他没回答我,把盒子放进我怀里,又弯腰从池水里捞起我那根被浸湿的长发,湿漉漉的发尾粘在他掌心,显得很娇弱,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薄唇内吐出三个字,“有鱼屎。” 我懵懵凝视他,他将目光从头发移到我脸上,再次重复了一遍,“你头发上有鱼屎。” 我哦了一声,用十秒钟才从他比例精湛的五官上反应过来,我跳脚让他给我弄下去,他非常冷静用手指把那团绿色的屎一点点拨弄掉,桌上放了一杯茶,他手指探入进去洗了洗,“打开看看喜欢吗。” 我低头闻了闻盒子,他对我这个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害了的动作好笑又好气,我想把钵盂放下再解丝带,刚才趴在池边掌心沾了水,钵盂又很滑,我一下没拿住,从我手心里歪歪扭扭跌下去,钵盂是陈总最喜欢的东西,是纯正的紫金,我一年工资都赔不起,我手忙脚乱追着钵盂掉落的轨迹往前冲,眼看就要撞在椅子上,林维止从我身后像拎一只鸡一样把我抓住,我重心后移,又奔着他怀里撞进去。 我感觉到自己后脑勺磕在一块坚硬的铁上,还是一块刚从炉子里冶炼过拿出来的热铁,我仰面从头顶看过去,林维止的脸是倒着的,我痴痴问他,“姑父,你眉毛怎么长下面啦?” 他掐着我的腰将我转过去,和他面对面四目相视,他问我现在长在哪里。 我咧开嘴笑着说在上面。 我和他的脸挨着非常近的距离,他呼吸出来清冽发苦的烟味,喷在我鼻尖和嘴唇,让我觉得口干舌燥,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我很想把他推开,脑子又晕乎乎,他在这时十分平静对我说,“你踩住了我的脚。” 我轰地一声清醒过来,咽了口唾沫赶紧朝后面蹦开,他锃亮的黑色皮鞋上一块好大的灰色鞋印,我觉得林维止这辈子都没有任由自己这么脏过。 我双手合十朝他耷拉着眉眼,“姑父,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要和我老板告状啊!” 他嗯了声,“知道你不是,以你的脑子,故意未必踩得上。” 我没听出他在挖苦我脑子笨,在我快要被这份尴尬和窒息吞没的时候,陈总终于姗姗来迟,他推开会客室大门喊了声林总,抱歉抱歉。 然后朝林维止快步走来,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有失远迎,是我失礼,刚结束一个会议,让您久等了。” “我比预定来早,不是陈总的错。” 林维止和他一同坐下,陈总在拉椅子的同时颇有深意注视我两秒,我以为我脸上脏了,拿手抠了半天,他笑着指了指我和林维止解释,“林总光临太突然,没有能派得上场的人,小阮很毛躁,没有冲撞到林总吧?” 林维止微笑说没有。 陈总长舒了口气,“那就好,不然可要在林总面前丢人了。” 林维止对我在公司的情况很感兴趣,他问我是秘书吗,陈总挥了挥手很头疼的样子,“小阮如果做我秘书,我的工作一定一塌糊涂,每天擦屁股就要擦好久。” 林维止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陈总见他这张万年冰块脸竟然有了笑容,一时间高兴得不行,继续讲我的事迹,“小阮看着冰雪聪明,但她毛手毛脚,做事丢三落四,不过她很有意思,和公司同事相处和谐。” 正文卷 第五章 很可爱 他说了这么多有些渴,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只有一杯茶水,而林维止一直也没有喝,他斥责我怎么不倒茶,我刚要转身去,林维止阻拦住说他并不渴,陈总这才端起来那杯,“茶凉了,林总如果稍后喝再让小阮斟一杯热的。” 他说完仰脖灌下去,林维止脸色有些微妙,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等陈总把那杯茶全都喝光,我才猛地意识到那不是林维止洗鱼屎的水吗。 我觉得有点恶心,陈总将我带来的资料拿出,他摊开交到林维止手中,和他简短阐述了一些自己的模式和理念,我从小到大有一个毛病,就是听别人讲东西一定会打瞌睡,而且是死活叫不醒那种,陈总讲了没多久我就站着犯困,耳边嗡嗡的都是他们沟通的声音,起先还有林维止在说,到后面只剩下陈总自己。 我摇摇晃晃的时候陈总有些愕然喊了声林总…接着我便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重重量,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林维止的西装在我身上,陈总看到这一幕他立刻起身将空调关上,嘴巴里骂他的秘书,“小赵越来越不会办事,怎么把温度开得这么低。” 林维止重新坐下和他又说了半个小时,他最后提出三天时间考虑,再给这边答复。陈总合上文件和他握了握手,“那我静候林总佳音。” 我见他们结束,赶紧把身上西装递过去,林维止穿好走出大门,女助理正坐在对面休息室等候,她出来分别看了我和林维止一眼,又走进刚才的会客厅不知去做什么。 电梯到达这一层,林维止迈进去,两侧门缓缓合住,在只剩下一条缝隙时,他忽然又按住开关,电梯门再次打开,他长身玉立站在中央,看了一眼陈总身后打哈欠的我,似笑非笑说,“陈总身边这位阮小姐很可爱。” 我张大的嘴巴立刻定格,陈总回头看了看我,以为我下巴脱臼了,用手给我狠狠掰了回去。 送走林维止之后,陈总没有放我回去,他将视线从不断下降的数字上收回,“小阮跟我过来。” 我一边揉着误伤的下巴一边跟陈总进入办公室,赵秘书为他泡好茶水要走,陈总吩咐她再为我斟一杯果汁来,我有些愕然,连说了两声我不渴,他让我坐下别客气,脸上笑容非常明朗,让我升出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陈总平时特别喜欢摆官架子,就算部门经理都很难在他办公室得到点特权,赵秘书也很莫名其妙,她为我斟满一杯果汁询问还是否有其它事情,陈总让她下去,把门关好。 赵秘书离开后办公室陷入十分诡异的气氛,陈总一直盯着我打量,细致到能数清我有几根汗毛,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这样持续了大概五分钟,我问他有事吗,他看着我的目光意味深长,“小阮,在华锦上班多久了?” 我说九个多月。 他从桌角拿起一份档案,从一堆员工资料表里找到了我的,仔细翻看着,“大四就来实习,毕业转正,一直是四平八稳,没有做出起色,同期员工都手持业绩,唯独你在客户部显得很平庸。说一句可能比较否认你能力的话,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陈总一番批判让我有点难堪,我以为他要开除我了,我正琢磨着我下巴被他掰了能不能临走算一次工伤,他放下那份档案夹对我说,“小阮,其实我很欣赏你,虽然你业绩一般,但在这个职场到处充满规则的年代。”他说着话指了指自己脑袋,“你这里很纯粹,这是很难得的。” 我回味了一下,“陈总,您是不是说我蠢啊?” 他怔了怔,忍住笑说只是纯粹。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问我要不要抓住一个机会。 他忽然不说了,卖起了关子,身体向后一仰,端着茶杯喝水,我等了会儿他还是沉默,我问他什么机会,他盯着杯口一片墨绿色的茶叶,“你和维滨集团林总什么关系。” 我其实猜到他会询问,因为林维止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凉薄的男人,他对待什么都冷冷淡淡,能主动脱下衣服给一个女人御寒,在外人眼中都是不一般的,我不想借着严潮姑父帮助我在公司站稳脚跟,所以我没说和林维止的亲戚关系,只说有朋友和他认识。 陈总喝了口茶,笑得满是奸诈,“只是这样吗。” 我听不太懂他说话的语气,看着他没出声。 他笑着把杯子放下,“没关系,对于员工的私生活我不感兴趣,我只想说,如果你想要得到一笔业绩,眼下或许是你最好的机会,因为林总和公司任何一个人都不熟悉,不管在什么领域与场合,熟悉一点终归能拿到些优势,你说对吗。” 我蹙眉说可我什么都不懂。 他说三天后林总会给结果是否合作,到时候陪同周经理过去就可以,适当利用一下这份特殊。 陈总没等我反驳和推辞,直接让我出去。 我越害怕和谁接触,偏偏还逃不过,我垂头丧气从办公室出来,撞上了时娅,她问我要不要一起下班吃牛肉面,我说没心情,她骂了我一句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外走。 这个时间几乎所有公司都在下班,我和时娅滞留在车来人往的马路牙子上,她翻出手机给我看照片,问我哪个看上去更不错。 我扫了一眼发现都是男人,她挨个指给我看,“这是机关的,有点大男子主义,喏这个是私企的,赚得多可诱惑大,前女友是他秘书,还有这个,是搞设计的,很木纳,没情趣,这个…” 她说着说着忽然沉默,整个身体都紧绷住,我问她没事吧,她用手肘捅我,“你看那边,是不是宾利?” 我刚要扭头看,她有让我别动,用余光看,我梗着脖子看向她说的那辆车,那辆车从十字路口拐过来,正闪灯要靠向路边,行驶得非常缓慢,时娅说深城能开这种型号豪车的人很少,她将手机塞回口袋里,“你说我钓他怎么样?我想我这样的美女要搭便车应该不会有哪个男人舍得拒绝吧?” 时娅第一次这么兴奋,“这是不是天意啊,阮语我告诉你,仅仅止步于公关组长绝不是我的能力,也满足不了我对生活的欲望,你们丑小鸭永远都理解不了白天鹅对金龟婿的雄心壮志。” 她转身跑了两步对着一辆空车照了照自己的脸,又跑回来问我现在妆容还行吗,我敷衍她说一直都那样。 她眼睛都快斜飞了,她小声问有没有发现车上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她,目光热情如火,似乎要在这个晚上发生点什么。 那辆黑车一点点靠拢过来,开得非常缓慢,到我面前刹车停下。 正文卷 第六章 闭嘴 林维止的女助理从车窗探出头,看到她那一刻我有些发懵,这车不是上次那辆,她笑着问我要不要捎一程,我没来得及张口拒绝,时娅认出了她以及坐在后座露出半张脸的林维止,她在我旁边非常高兴说当然可以啦!正好这个时间打不到车。 女助理迟疑了一下,她问我这位小姐是。 时娅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她交给女助理的同时还不忘朝后座抛媚眼,女助理看了一眼,她笑着打招呼,“原来是时小姐,久仰。” 时娅特别兴奋说林总知道我吗? 女助理有些尴尬,我捅了捅她,“基本的客套你听不懂啊,你去买猪肉,猪闻一闻你就是因为看到同类兴奋吗?” 时娅呸了我一口,她和我交换了一个位置,站在距离后座更近的地方,她手拉了拉门,发现门是锁着的,她敲了敲车窗娇滴滴喊林总,女助理说林总在休息。 我透过玻璃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从打开的副驾驶门缝看到林维止的身体和笼罩在黑暗中的下巴,我说,“那就不打扰了,我们往前走走打车。” 时娅狠狠掐我,嫌我不知道利用机会,女助理回头看着林维止,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也就没再邀请我上去。 这辆车开走后,时娅气得推搡我,“你不想钓不要毁我良机啊,林总这样档次的男人不是每天都有运气碰到的好吗?” 她骂完才忽然顿悟,她不可置信问我,“他秘书怎么认识你啊?” 我说今天我去会客室送的资料。 她冷笑说别逗了,人家那种身份什么阿猫阿狗还能记在脑子里吗。 我知道瞒不了她,我说那是我男友的姑父。 时娅听到很惊讶,她谋算了一会儿,笑得眉眼弯弯,两只手握住我的脸揉来揉去,“我亲爱的阮语,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有这么大的靠山,你跑来这小破公司当哪门子公关啊,你说咱俩关系铁不铁?” 我已经猜到她要让我干什么,我摇头说不铁。 她脸色一沉,“我又不是抢你男朋友。” 我把她手从我脸上拂开,“他都结婚了,这会遭报应的。” “遭什么报应,这世上优秀的男人不就是用来抢的吗,谁有本事就是谁的,结了婚也没用。” 我根本不懂她的逻辑,我觉得插足别人的婚姻是有悖世俗和道德的犯罪,是不能被原谅和救赎的邪恶,是要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可她却理所应当。我转身往车站走,她一直跟着我,告诉我只要把电话给他,再帮她约林维止出来,剩下的她搞定。 我停下脚步盯着她义正言辞说,“我不会看着你走上歧途,而且你也搞不定,他不是男人。” 时娅愣住,“不是男人?” 我点头,“他那方面有问题。他和严潮姑姑一直没孩子。” 时娅咽了口唾沫,她半响说不出话来,她难以置信那么英俊阳刚的男人怎么得了这种病。我转身登上一辆公交和她挥了挥手,车开出十几米远,她还愣在原地。 我扶着把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围人都用很诧异的目光看我,在我断断续续的笑声里我听见口袋的电话响,我掏出来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我笑得喘不过气,那声喂都是颤抖的,那边沉默半响传来很低沉的嗓音,“这么开心。” 我喉咙里的笑声嘎嘣戛然而止,像噎了一下。 他在那边说,“我在公交下一站。” 我握着手机,屏幕已经黑下去,我踮脚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头,那辆香槟色轿车果然正不急不缓跟着公交行驶,玻璃颜色很深,看不到里面,但女助理的轮廓透过挡风玻璃看得很清楚,我跟司机说下一站下,到达时我跳下车门,直奔停泊在路旁的车走过去。 林维止摇下车窗将那只盒子递出来,我这才意识到我把礼物落在了会客室,他手腕戴着的表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十分刺目的金光,他在我眼里这一时刻像一樽佛祖,我淹没在茫茫人海他都还能找到我。 我接过来刚想和他说声谢谢,林维止一声不响摇上车窗,直接在我的注视下拂尘而去。 第三天头上公司委派周经理和我还有另外两名市场专员去维滨集团做最后一次合约的接触和详谈,到达公司后对方市场部负责人在等候,带走了那两名专员做实地考察,我跟着周经理上楼找林维止。 我们从电梯内出去,他一直在和我交待一些事务,我光顾着听他说,没有留意到脚下一道沟坎,纤细的鞋跟踩进去,所幸我反应快,立刻扶住墙壁停下,但仍旧崴折了一块鞋跟,他看到后问我有没有伤到,我说没有,我把鞋跟从缝隙里拔出来,歪着身子站在他面前,他有些无奈发笑,“要不我自己过去,你到休息室等我。” 陈总安排我越级过来,就因为我和林维止是熟识,职场再强大的人也需要依托更大的强者、需要关系门路才能事半功倍,如果我不跟进去,谈下来还好说,谈不下来我难逃其咎,我告诉周经理没问题。 我跟着他一瘸一拐找到林维止的办公室,他穿着一身枣红色西装,笔挺坐在宽大的红楠木桌后,正聚精会神听几名中年部下汇报工作。 我敲了敲门,屋内的声音随即戛然而止,所有人齐刷刷朝门口看过来,我被那些陌生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指了指周经理结结巴巴说,“姑…林总,我们…” “脚怎么了。” 他没等我说完打断我,看着我那只矮下去的右脚,我说跟不小心折掉了。 他抬眸又看我,眼睛里有一丝讶然的目光,大约更觉得我呆笨搞笑,五厘米的鞋跟都穿不稳。 他合上面前摊开的文件,“你们稍后再过来,我谈点事。” 部下有条不紊从办公室离开,经过我身边时每个人都特意低头看了眼我的鞋,我有些尴尬,脚趾在鞋里动了动,等他们都走光后,周经理带着我进入办公室,弯腰非常恭敬和他握手打招呼,他坐在椅子上收回手,示意我们坐下。 周经理和他简短说了一些,他一直在沉默聆听,听了差不多一半,他问资料是否带来,周经理喊我名字让我给林总,我从蓝皮夹里翻了翻,资料实在太多,看得眼花缭乱,我抬头问他,“您要什么?” 他盯着我因为着急和紧张脸上淌下的汗水,“你有什么。” 我把资料标题都念给他,念得不是很通顺,他勉强听了几份抬手制止我,“好了闭嘴,这些我都不要。” 我立刻抿唇,不敢再说话吵他。 他问周经理有没有企划书,我在最后一页上找到,我大喊说有,我抽出来递给他,他接过去看的过程里,从桌角的盒子抻了几张纸,递到我面前,“妆花了。” 周经理微微蹙眉看向我,他距离我这么近都没有发现的事,林维止和我隔着这么远却看得很清楚,我接过来的同时他笑着说,“林总这样身份的人,即使一心二用,也可以做得很周到。” 他递给我的那张纸带着很清冽的香味,香气有些熟悉,好像就来自他身上的味道,林维止专注审视文件上的数据,有些地方提出质疑,这些我都提前温习了功课,所以能够对答如流,他等我解释完全部疑问后,将企划书合上递回来,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女助理站在外面敲了敲门,“林总,会议时间到了。” 林维止从沙发上起身说了声抱歉,他将挂在椅背上的西装搭在腕间,直奔走廊,周经理急忙喊住他,“林总,那么这一次合作…” 林维止脚步匆匆走出办公室门,女助理笑着说,“林总临时有重大会议,恐怕结束要很晚,不如周经理先到市场部看看,我们这边尽快通知华锦。” 她说完又将目光看向我,“也可以留下阮小姐,假设很快结束,林总和她说也一样。” 我内心当然不希望被留下,想到要单独和林维止说话,我就觉得脚底发麻,周经理也很诧异连组长身份都不是的我怎么能留下与林总对话,但对方助理提出来了,他也不好回绝,他让我先留下,如果林总有问题再打电话通知他。 他离开后我也要走,女助理问我去哪里,我说到外面等,她指了指办公室,“阮小姐在这里也没事,林总没有说您不许留下。” 她说完拉开抽屉拿出一堆零食,都是女孩子很爱吃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招呼我,“阮小姐累了也可以到里间休息,林总一般开会时间都在四个小时。” 我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咽口水,她看出我很馋,为我打开倒进盘子里,我问她姑父私底下也这么爱吃吗。 她扑哧一声笑,“林总当然不吃。” “那他办公室为什么会有。” 女助理说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我拿着一颗蜜枣愣了愣,“姑父掐算出我今天会留下啊?” 女秘书被我问得脑仁疼,她放下那些食物告诉我还有事要做,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在林维止的办公室吃吃喝喝起初还觉得很满足,后来闷得难受人也开始坐不住,我很害怕独处,我总觉得墙壁里有血淋淋的骷髅在看着我。 安然高中带我跷课看了一场恐怖电影,从那之后我就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揭过去。 我用纸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这一层是高层办公室,人很少所以显得非常安静,这种诡异的安静让我骨头发冷,我喊了声有人吗,答应我的只有飘荡在四壁的回音。 右侧走廊尽头有一扇敞开的玻璃门,门上隐约有人影晃动,我立刻朝着那扇门飞奔过去,越来越逼近我听见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下一刻门被人从里面关上,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我停下透过玻璃发现了林维止,他倨傲清冷的眉眼睨视着偌大的会场,每个西装革履的下属坐姿都非常端正,投影仪上一遍遍循环播放着工程项目的现场图,林维止偶尔会吩咐助理停下,然后针对某些内容演讲,隔着一扇厚厚的玻璃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可他自信从容的表情却非常清晰落在我眼里。 严潮从年少在这样优秀的姑父熏陶下竟然成长得这么一无是处,果然人和人之间是不能攀比的,慧根和天性这两种东西后天没有办法弥补。 那天知道了林维止是严潮姑父,我还特意上网搜索了这座城市的商人名录,竟然没有发现他的照片和资料,不知道是他过于低调还是公司内部做了抹除,不想将他的一切曝光出来。 严潮那么高调的人对林维止是他姑父竟然缄默不语,接触时也畏首畏脚,似乎林维止真的很恐怖为人处事也非常神秘。 我等了很久会议都没有结束的兆头,我只好又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继续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吃了多久,吃到我快睡过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无声无息被推开,进来的人影原本还迈着步子,不知道是闻到还是看到了什么,脚下忽然又停顿住,微微怔了下退出去,看了一眼标牌确定是他自己的办公室。 他捏了捏眉心,将门合上走进来。 我趴在沙发上吃得已经头晕眼花,怎么没给我留下一瓶水呢,这有点噎得慌啊。 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被人揪住,整个身体腾空飞了起来,我手上的话梅掉落在沙发缝隙里,身后的人在掌心上将我翻了个个儿,我转身看到林维止,他白色的衬衣扣子解开,领带和西装搭在左臂上,他眉眼间有一丝疲惫,还有…一点愤怒。 我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问他,“姑父,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脚下嘎吱一声脆响,我和他同时低下头看,一枚薄薄的薯片被踩碎了,有一些碎渣渗入到毛毯里,我隐约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我还没来得及道歉,林维止一只手捏住我下巴,指尖微微收缩,将我脸挤成了一个包子。 正文卷 第七章 姑父,你是不是很闲啊 我在他大力揉搓下艰难喊了声姑父,可那个父字还没落音,一个饱嗝从我嘴里冲了出去,是一股夹杂着酸甜苦辣各种味道的嗝儿,林维止刚好呼吸了一口,他立刻蹙眉将我松开,我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 女秘书从门外捧着一摞厚厚的文件敲门进入,她和我一样,林总只喊了一半,取而代之是一声感慨万千的,天呐! 她把文件放在桌上,转身朝重灾区走过来,她实在不可思议我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和破坏力,她平复了很久之后才招呼清洁员进来打扫,并且撤掉了那块缝隙里都是碎屑的波斯毛毯。 她转身朝林维止道歉,不该把我一个人留下,林维止没有抬头看她,而是在那些标注了不同颜色纸条的文件里挑挑捡捡,我走过去替女秘书开脱,“这不是姑父给我的零食吗。” 林维止听到这一句才从文件中抬头,他哭笑不得问我,“所以是我的错。” 我点头,“对啊,擒贼先擒王!” 女秘书深深呼吸了一口,她下意识后退半步,似乎怕被殃及什么,然而林维止只是加深了这个笑容,“你先出去做事。” 女秘书从办公室离开,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特别好奇趴在桌上,托着腮问他,“姑父,她们为什么都那么怕你啊?你又不打人。” 林维止盯着被我胸口压住的一支笔注视了很久,他伸出一根手指将笔帽压住,一点点抽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打人。” 我啊了一声,“真的还打人啊?” “不用手。” 不用手是什么意思?我探头从桌角看他的脚,“用脚吗?” 他没有说话,我问他不是用武器吧? 他手再次按住鼻梁揉了揉,“对,用武器。你再吵我就掏出我的武器。” 他说完看着我,“阮语,闭嘴。” 我立刻捂住嘴巴不再出声,他用笔在文件上勾画批阅,我闲极无聊在屋里转悠,我总觉得忘了点事,可到底是什么又想不起来,等到林维止一整摞的文件都批改完,我忽然拍了下额头,“姑父,周经理让我问你,这单合约你签不签啊?” 他合上文件挺直脊背缓和了两秒,看着我说,“没有特别优势的地方,吸引我签。” 我有些失落,小声嘟囔了一句,林维止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央求他,他又说,“也可以考虑,看你表现。” 我竖起耳朵听到最后四个字,眼睛亮了亮,他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书,书的封皮很陈旧,他递给我,“背下来。” 我指尖刚要触碰到那本书,他这三个字吓得我手又缩了回来,他说他很喜欢里面的处世哲学。 “你喜欢为什么你自己不背让我背?” 林维止说,“我读过两次,已经记下了。” 我扫了一眼书的页数,不算很厚,但也有上百页,而且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接过来的同时问他,“姑父,你是不是很闲啊?” 他看着我没说话。 “姑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寂寞空虚啊?” 他抿唇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西装重新穿好,留下一句傍晚来检查成果,闪身从门口消失。 我握着那本书在心里问候了林维止祖宗十八代,我终于明白严潮为什么这么怕他,他这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再加上更年期真的很操蛋。 更不可思议是他很难让人拒绝,所有反抗的力量在面对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都变成软趴趴的棉花。 在我咬牙切齿背诵的时候,一名部下来找林维止,他推门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有些奇怪问我林总呢,我没有理他,低头继续背,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小声说了句怎么有个女人,这才转身离开。 我下巴支在膝盖上昏昏欲睡,忽然在半梦半醒中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我立刻苏醒过来,额头磕在一块坚硬如铁的东西上,我捂着惊叫一声,林维止在我哀嚎中面无表情俯视我,我一眼看到了他拎在手上的食盒。 我和他对望了大概半分钟,他和我呈现出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小腿,他这才开口,“饿吗。” 我点头,他转身走向办公桌,“过来。” 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其实这只是本能动作,因为这里根本不存在灰尘,毫不夸张说林维止办公室的地比我的床都整洁,他鞋比我脸都干净。 我想要活跃下气氛,坐下之后主动开口说,“姑父你知道吗,我上学时候有一个同桌很调皮捣蛋,他也是很闲,而且喜欢整我,后来严潮帮我打了他一顿,那次严潮可英雄啦!” 林维止嗯了声,“后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后来那个男生找了一群混混放学堵严潮,影响很大,严潮还被学校通报处分,差点开除学籍。” 林维止等我说完后抬起眼皮看我,我摇头说没有了。 他将甜粥从餐盒内舀出来放到我面前的空碗里,“最后是我出面,保住了他的学籍,解决了那个欺负你的男生。” 我唇角抽动,头顶像劈了一道雷。 我实在没想到剧情是这样跌宕,因为自始至终严潮都没告诉过我这件事是他姑父摆平,我以为是他一力承担,还觉得非常有面子,原来林维止做了这么多年的无名英雄。 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闷头喝粥,他盯着我看了半响,好笑又好气说,“你是我见过最笨的。” 其实我爸妈都是高智商,可惜我没有遗传到他们的优势,小时候我也不能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后来受到的打击多了,才发现我抗击能力比很多人都强。 我将碗举起来扣在脸上,把里面的碎渣都舔得干干净净,“人生难得糊涂,活得那么精明干什么,精明的人看透那么多,最后不都得抑郁症了。” 他盯着我湿漉漉的嘴角有些好笑,“可你不是不想精明,而是天生蠢。” 他说着话手忽然朝我伸过来,我盯着他宽大的手有点斗眼,脑袋不由自主向后仰,他很严肃命令我,“别动。” 他指尖抚摸上我嘴角,将一块奶油刮下去,我吐出舌头在那个位置舔了舔,“姑父,怎么是咸咸的?” “因为我没洗手。” 我愣了下,他一本正经将那本书拿起来打开第一页,“记住了吗。” 我刚要拍胸脯让他考吧,他忽然翻过去很多页,停在中间位置,“你只背了第一页对吗。” 被戳破的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 我央求他就考第一页吧,他翻回去选择了靠后的一句,让我接上句,我完全想不起来,而且他这样把我的思绪打乱了,我连第一句都不记得,他手指在边角上轻轻戳点着,“如果背不出这单合约就不会签,不签陈总会扣你的钱,扣钱买不了食物,你就会饿肚子。” 天大地大吃饱了最大。我站起来要去抢他手里的书,他举起手臂,眼眸含笑让我再高点,我又蹦又跳还是摸不到,他问我为什么长得这样矮。 不管我怎样踮脚都够不到,正在我快要急哭的时候,女秘书忽然敲门终止了这一切,她握着一部手机,很小声说,“林总,夫人的电话。” 林维止示意她进来,女秘书走到桌前将手机递过去,他接通后那边不知道问了什么,他笑着说正在安排,还问她头疼有没有好一些。 林维止真的是一个话很少的男人,他大多是聆听,必要时候才开口,我觉得今天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天。 他和严潮姑姑说话时,女秘书担心我冒失,立刻握住我的手,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不要出声。 林维止身边人都很聪明,经过万里挑一的苛刻选拔才做到助手位置,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的要求,不会浪费他精力解释,能在职场做到白骨精级别,不是完全依靠着年头和提携,需要一点点天分和智慧,具备在一些场合化险为夷的才干。 这通电话讲了十几分钟,我通过林维止的回答大概知道严潮姑姑都说了什么,晚餐和温度。和大多数夫妻一样,关心着丈夫的冷暖与温饱。 我忽然想到我和严潮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温馨的场面,在他出轨被我捉奸之前,我们的日常生活就不再包含嘘寒问暖和浓情蜜意,可能五年时光消磨掉了最初在一起的热情,也让我们看到了对方的不合适与不完美,但终归我只有二十一岁,对爱情婚姻未来的向往和期待没有在这份颠沛流离中破灭。可能我拖拉到现在更主要是我舍不得学生时代的青春,而不是严潮这个人了。 林维止挂断电话后重新把手机交给女秘书,“碧园的房子安置好了吗。” “按照夫人喜好,每一处细节我都亲自监工。夫人这次回来是常居吗。” 林维止说,“也许。” “半年前过春节,我替您到严家送礼品,夫人正好与她大哥通话,提到了孩子的事。严家上下都迫切渴望骨肉方面能瓜熟蒂落,尤其是夫人大嫂。” 严潮妈的口碑很差,她年轻时不检点,年老了嘴巴不留口德,她每一次看到钱财双眼放光的样子确实很让人讨厌,林维止是商人,商人本身贪得无厌,他们又极其痛恨别人的搜刮,女秘书问要不要控制夫人和严家的接触。 “不用。” 林维止察觉到我的关注忽然看向我,我和他眼神在空气里碰撞上,我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还没嫁给严潮,对他们一族的私事这么感兴趣很不好,好像我别有企图,可我逃避的动作有点突兀,显得更冒失了,我磕磕巴巴问他还有什么吃的吗。 他将甜粥的食盒拿开,露出下面的哈根达斯,我正好想吃冰淇淋,刚才的粥烫,心里很燥热,我问林维止是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别人想要什么他都知道。 他嗯了声,“你怕什么,在想什么,做过什么错事,还有你口吃,我都知道。” “姑父你这么神奇啊?” 我一着急就会结巴,但我平时控制得不露痕迹,和严潮认识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我这个缺点。 林维止将盒盖打开,问我习惯香草口味吗。 我说只要吃的我都不挑。 他闷笑了声,“馋猫。”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气氛怪怪的,女秘书抿唇沉默下来,林维止问她还有事吗。 “有,孩子这件事…” “徐秘书。” 林维止忽然出声打断她,“我的个人生活,我自己来解决。” 徐秘书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是个在别人为难时候就会忍不住替她尴尬的奇女子,我想帮徐秘书解围,于是舀了一勺冰淇淋,“姑父,这个味道很好吃,你要尝一口吗?” 他盯着被我舔得满是狼藉的勺子,我问他是不是嫌弃,我以为他会委婉说,然而他非常肯定说是。 我不以为然,“嫌吧嫌吧,我浑身优点,这个世界对我充满敌意也是正常的。” 林维止仔细凝视我的脸,他确定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你是这么想的。”他沉默片刻说,“你很乐观。” 他将目光移到已经不再尴尬的徐秘书脸上,“温总那边后续跟进让客户部高层去接手,不用来向我报备,你代替我了解进度,最后给我一个结果。” 徐秘书说好,她转身走了几步,又迟疑着停下,“夫人刚才那通电话里问我,林总近期身边有没有女人经常出现。” 林维止端起桌角巴掌大的瓷杯,他用指腹抚摸了两下边缘的银色花纹,“你怎么说。” “林总身边本来也没有女人,还能怎么说。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一丁点风吹草动夫人就能立刻掌握到,尤其是您在华西商厦挑选礼物的事。” 林维止面容平静喝了口茶,“现在给我开车的司机是她还没有出阁时她娘家的人。” 徐秘书微笑,“那就情有可原了。” 她转身走出办公室,从外面将门关上,我盯着门的方向愣神,林维止忽然问我礼物喜欢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滞看着他,他在我的懵懂中脸色有一丝沉下,我这才顿悟他说的是生日礼物。 我立刻说喜欢,他嗯了声。 严潮已经忘记了我的生日,我也一直没有找他提这件事,我不想兴师问罪,索取来的没有任何意义。当对一个人的感情平淡了许多,他是否把自己放在心上还愿意制造惊喜也显得没那么重要,根本不会再像感情浓烈时那么在意。 我很茫然困惑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像是忽然失去了控制的火车,脱轨在眨眼之间,来不及刹车和变道。 又像是早就发生了危机,但彼此都装成瞎子,直到它的恶果彻底暴露,我们不得以面对了这份现实。 我握住小勺在冰淇淋上一下下戳着,我喊了声姑父,林维止没有答应,我脱口而出问他,“你出过轨吗?” 正文卷 第八章 比如我 他原本低头看手表,听到我这么荒唐的问题,才抬起头掠了我一眼。 “没有。”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有钱男人把控自己的意志力比普通男人低太多,他们的人生缺少更大的刺激,就像赌博一样,每天都渴望着新鲜的东西,尤其是女人鲜美的肉体带来的新鲜。 “可你很有钱啊。”我叼着小勺,用舌尖吮吸着上面粘住的奶酪,“那你不出是因为很爱姑姑吗?” 林维止重新低头看表,他指尖在表盘上一丝模糊的白点上刮动着,我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回答我,他脸上的讳莫如深落在我眼里,让我明白自己好像问错了什么。 我刚要找话题缓和,他忽然在这时低沉开口,“世上的事没有一定绝对,但有些男人冲破禁忌的牢笼付出的代价要胜过大多数男人,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迈出这一步,一旦迈出就是致命的。” 他说完很平静整理着胸前的纽扣,“比如我。” 我愣了下,他忽然笑出来,“我看着像很认真吗。” 我点头,他敛了敛神色,“只是玩笑。” 这盒哈根达斯我吃了一半有点撑,我问他这单合约什么时候能签,他反问我想吗。 我说当然想,我工作这么久,从来没有拿过一次业绩。 他没有说话,我双手合十朝他拜托,“姑父,我在华锦的生死存亡,就在你一念之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如来佛祖送子观音六耳猕猴都会保佑你的!”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我,“我不迷信。” 我瞪大眼睛反驳,“这怎么是迷信呢,这是积德啊,姑父你做的每一件好事,苍天都看得到的。” “那我做的坏事呢。” “如果你救我一命,坏事苍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 林维止很好笑的咧开嘴,他暴露出的牙齿在无比柔和的灯光下非常白皙明亮,他一根手指戳在人中,思索了片刻,“回去等结果。” 我从办公室出来脑子里还懵懵的,徐秘书坐在对面的休息室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我,我站在原地喊了她一声,她听到立刻放下手里的水杯迎我,我感觉自己激动得要哭出来,这种从没有过的巨大欣喜像一条绳子缠绕住我,让我窒息,可这是让我兴奋快乐的窒息。 她见我脸上又像笑又像哭的表情,对我说了句恭喜,然后越过我头顶看了眼伏案工作的林维止,“林总对阮小姐真的非常好。” 她说这句话时表情很微妙。 我从这层楼离开直奔徐秘书指给我的市场部找周经理,维滨集团真的很大,路痴晚期的我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周经理,两名跟我们一起来的职员已经中途回去,科室里只有他和维滨内部的人。他发现我在门口很快就结束工作出来找我,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脸颊也燥得通红,叉腰喘息着,里面好像很闷热。 我伸手帮他扇风,门里随后走出的一位女士甜笑着递给了周经理一瓶水,脸红着走开。 我问周经理是不是顺便解决了人生大事,他很不好意思,“那是市场部助手,我都不知道她名字。” “我去帮你问?” 他语气忽然严肃起来,“阮语同志。请你明白我们来的使命。革命还没有完成,仍需我们奋战努力。” 我和周经理并排从维滨大楼出来,他和我兴致勃勃讲着这里市场部有多完善,职员的氛围有多和谐,是华锦再努力几十年也达不到的高度。 然而我没有心思听,人生真是点背走个路都撞鬼,我借着黄昏荼蘼的阑珊霓虹凝望街道对面缠抱在一起的男女,男的是严潮,女的不是上次在酒店被我捉奸的女人,距离太远灯光昏暗我看不清楚,可她的侧脸轮廓非常漂亮,是一个要比那些妖艳贱货更加清秀年轻的女孩,有点似曾相识,就是不大记得起来。 严潮脸上表情很厌恶,用力推拒着她,可女孩不依不饶,哭着缠住,周围经过的路人都在看这一幕,严潮可能觉得尴尬,他不再吵闹动手,任由女孩在旁边哀求哭泣。 在女孩拉扯他的同时严潮透过车流人海看见了站在对面大楼下的我,他大喊语语,挥舞着手臂朝我跑过来,在横穿马路奔跑的时候还险些撞上一辆卡车,司机骂他是不是不要命了!放在往常严潮的脾气肯定冲过去把司机拖下来打,但今天他顾着找我,并没有理会,在一辆辆鸣笛震天的车头车尾奋力穿梭,看得我心惊肉跳。 那名女孩始终死死拉着他不放手,好像放了他就飞了,他们两个人一拖一站在马路牙子上,严潮想过来和我说话,女孩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他烦了,扭摆肩膀用力一甩,“你够了没?” 女孩被他吼得脸色一白,严潮被她禁锢着一条手臂,有些不协调用另外一只手翻口袋,抓住一把钱,整的零的都有,扔在女孩脚下,女孩低头看了一眼,颤抖着嘴唇问他什么意思。 正文卷 第九章 冤家路窄 严潮说不要再来纠缠我。 女孩刚止住的眼泪又滚下来,“你真的不要我了?” 严潮烦得蹙眉,“什么真的假的,能不能别问这么无聊的问题!结婚还有离的,我们连正经恋爱都不是,还非要绑死一辈子?” “可我一直当作恋爱。” 这个女孩大约和严潮经历过的都不同,他多少有点感情,他没忍心继续喊,只是将自己手臂从她掌心抽出来,“我不想继续骗你了,这几天语语和我闹别扭要分手,我冷静下来想了很久,我还是最喜欢她,也只有她能让我浪子回头。” 女孩口型刚比划出一个语,她正面在这一刻朝向我的位置,我这才认出她是谁,而严潮在她的失神中也彻底摆脱了她,朝我大步奔跑过来。 女孩第一时间醒悟,意识到他跑了,穷追不舍跟着他,周经理看出这两个人争吵的根源是我,他下意识问我,“这是你那个富二代男友?” 我拢了拢被风吹起飞扬的裙摆,严潮站在台阶底下问我怎么在他姑父公司,我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有些尴尬,“我路过…” 女孩追到跟前在看清我长相那一刻,脸色变得非常惨白,“阮语?” 她喊完没等我回应什么,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又透明了几度,“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一直是你冤魂不散!七年了,我藏匿在你的阴影下做没有血没有肉没有灵魂的傀儡七年,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简,她是贯穿了我高中和大学的噩梦,也是我始终觉得惭愧又无可奈何的女孩。我们不在一个班级,共同认识的同学就那么两三个,我也是道听途说知道她暗恋严潮,可谁也没有证实过。 她藏得非常好,小心翼翼浇灌着自己少女的心事,用很长一段时间把暗恋熬成了明恋,直到这些再也藏不住,我明白自己是她前进路上一樽巨大无比的障碍,把她的光明堵死得彻彻底底。 她恨我,把我放在敌对的位置朝夕怒视,任由我解释逃避都不罢休,她会做非常极端的事来伤害报复我,但我从没有告诉严潮,所有关乎爱情的过错,都是悲壮而不必追溯的。 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女人对感情的执念和狂热,以及女人的妒恨与猜忌。 我一直想这世上除了钱没有什么能让人抛弃自尊,她让我看到为了爱情,抛弃自尊会更决绝。 严潮听到她这么恶毒的咒骂我,整个人都气疯了,他用力握住周简的脖子,瞪大眼睛逼她向我道歉,周简一边艰难呼吸,一边握住他卡在自己喉咙的手想要掰开,他们僵持了几秒钟,周简的傲骨与自怜不允许她违心开口道歉,可严潮的倔脾气上来也死活不罢休。 他一直有一种非常高贵的优越感,就像言情小说和那些顶级富二代的奢侈生活一样,充斥着淫靡无情和放纵,他想要就必须得到,他不要了就不能纠缠,他皮囊还不错,又舍得花钱,几乎没有女孩能在他想终止的时候也那么干脆抽身出来。 “我还以为你乖巧懂事,所以这么多年都默许你的存在,你爸爸化疗用钱,你的生日会,我都没有吝啬过,你该懂得感恩。没想到从最开始你就不明白自己的身份,语语没有伤害你,是我对你不仁不义,我给你机会把骂她的话收回,你不要不知好歹。否则我还你尊严,你还我钱,周简,你花了我多少,这笔债能压死你。” 周简被噎得眼睛发红,她瞳孔内全是悲伤与惆怅,她一字一顿从喉咙里挤出,“我没有错,都是她的错…” 她话音没有落下,严潮手背骤然青筋暴起,他用了极大的力气,这份力气强壮的男人扛住都够呛,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周简满脸涨红几乎要晕厥过去,周经理觉得看不下去,他走下台阶将毫无防备的严潮推开,他踉跄了一步退到两米之外,看着周经理咬牙切齿。 周经理没有畏惧他,在他眼里严潮不过是一个被金钱宠坏的富二代,没什么可取之处,除了糟蹋上一辈人的心血,就是吃喝玩乐挥霍青春,他系好自己崩开的领扣,“对女人动手算什么好汉,女人有错也可以说服她,何况你的错更多,你以为在阮语面前伤害另一个女人就可以让她心里好受吗?只会把你的不负责不绅士暴露,让她对你更陌生更防备,你能这么无情对别人,就不能这么无情对她吗?” 严潮脸上没有被识破的尴尬和气愤,只是莫名其妙,看得出他不是演戏给我看,而是的确很厌恶周简对我的咒骂,他对我的兴趣不高,对我的感情要比其他女人多,可这不能挽回我对他越来越心冷的态度。 周简失去禁锢瘫倒在台阶上,她大口喘息着,不断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我低头看到她这样狼狈,主动伸手要扶她起来,她盯着我的手看了一会儿,朝我掌心啐了口痰。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明白这么做作又虚伪的招数,为什么那么多男人都会上你的当。” 她盯着我的眼睛里迸射出极冷的冰与极热的火,恨不得立刻化为实物,将我折磨致死。 “我不是没有你漂亮,除了你有书香门第的家世,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当初上大学也是你爸爸到处求人,才把你塞了进去,天底下比你漂亮聪明的女孩比比皆是,都不是没有见识,我就是想不通严潮到底喜欢你什么。” 我将脏兮兮的手收回来,周经理发现她这么不知好歹,竟然把别人的善意当成恶毒,他有些后悔刚才推开严潮救她,他从口袋里掏出帕子,为我擦拭手上的污渍,这样一幕落在严潮眼里有些刺目,他质问周经理是什么人,他没等回答,直接冲过来把他握住我的手掰开,“别乱碰。” 他翻遍全身也没有找到能为我擦拭污秽的东西,最后竟然从地上散落的钞票中拾起来一张,在我手上擦拭,气得我抽回,“你有病!” 严潮长舒了口气,“语语,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他很戒备看了眼我旁边的周经理,“他是不是对你没安好心?” 我没好气说这是我经理。 严潮听了更炸毛,他指着身后高耸入云的维滨大楼,“我告诉你小子,我姑父是这家公司老板,你最好不要对我未婚妻动心思,不然你很有可能连饭碗都保不住。” 我闭了闭眼睛,低声喊他名字,他答应之后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不过没有打在脸上,而是打在他胸口,砰地一声,我没想到自己下手这么重,他也愣了,这是除了那天捉奸在床我气不过之外第二次打他。 “你不要动不动就说你姑父,用他的大名来威胁别人,那是他的东西不是你的。你能够站在他的树冠下乘凉,可你终究不是他那样高大的树,你这辈子到底还要荒芜多久才能做点正事?” 严潮被我说得很尴尬,他嘟囔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我说面子是自己争取不是别人施舍。 周简听到我对严潮的斥责,而他除了低头根本没有怎样,她受了更大的刺激,她泪眼朦胧指着我,试图让严潮看清我的恃宠而骄和她的委曲求全,“她这么无法无天,你到底着迷她什么?我捧着你求着你,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全部愿意尝试,我恨不得把心和肠子都掏出来给你看,我就这么不如她吗?” 严潮摸出一根烟,他刚要抽,忽然想起来我不喜欢他抽烟,他又折断扔在地上,用脚把里面包裹的烟丝都踩出来,“烦死了,别他妈哭了行不行?老子还一堆事呢,就你委屈,天底下委屈的人多了,我给你的还少吗?正儿八经恋爱的女人都从男人身上捞不到这么多东西。你不是阮语,你走不了她的人生,你嫉妒不来。” 周简呆愣住,她良久嚎啕大哭出来,“对啊,我是没爸没妈的周简,我爸爸已经死了,他去年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人能为我撑腰给我温暖,我只能依靠自己。” 严潮蹙眉盯着她,他还要张口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笛声,我们同时回头去看,徐秘书驾驶一辆黑车从停车场的位置驶出,她摇下车窗对严潮说,“林总请您上去一趟。” 严潮一听林维止,脸色有点白,一直怕一个人,听到他名字就会本能的骨头发冷,他问徐秘书姑父找他什么事。 徐秘书说不知道,林总只是吩咐她来请人。 严潮嘟囔了句真倒霉,他让我等他,我没搭理,他从大门进去,徐秘书开车从一侧的斜坡驶向马路,她和我说再见,我笑着和她挥了挥手。 周简蜷缩着两条腿,把脸埋在膝盖里,她有些崩溃,她那么骄傲的人,在这样人来人往的街道,也没有克制自己。 我看着她不断颤动的头顶,“男人爱你,你掉入粪坑他也觉得你是花仙子。男人不爱你,你完美无缺,在他眼里还是一无是处。严潮贪玩,从你和他在一起,他没有许诺你,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周简的啜泣戛然而止,她停顿了半响,缓慢抬起头,她泪流满面的脸孔红肿不堪,“所以你很得意,他身边女人走马观花,你仍然牢牢稳坐正牌的位置。你是唯一有胆子和资格指责他唾骂他甚至打他的女人,他出去向别人介绍我,都说这是周简,而介绍你,说这是未婚妻。这三个字是不是带给了你极大的满足和光环,所以你死活不肯放开他?” 周简蹲坐在地上,她背后是正拥堵的十字路口,红绿交替变换,一辆辆车像烟火坠入,又很快消散。 陌生的面孔看得人心烦意乱,这座城市的无奈和颜色,真的太多了。 我没有再管周简,她需要冷静,她也不会接受我的帮助,等严潮出来让他们自己解决,我拉着周经理离开,他问我要不要等严潮,我说不等。 我坐在副驾驶,周经理沉默开车,他一直想问我什么,可每次到嘴边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我挑破让他问。 “严潮不太有担当。” 我伸手握住挂在挡风玻璃上的玩偶,底下的流苏穗儿随着车身颠簸而摇摆着,他问我为什么要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我说情怀,有一种很难让人割舍的东西,是学生时代的情怀,熬过了毕业各自东南西北,就会觉得没什么熬不过去。 周经理这才恍然大悟,他说他也有这样的情怀。 我惊讶问他是初恋女友吗,他大笑着说,“是学校的小卖部,毕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去超市,只想钻小卖部。” 正文卷 第十章 温先生 安然周末约我去酒吧欢度她被辞退一周天纪念日。 我问她为什么被辞退,她说马斌前天晚上打架住院,她去陪了一夜,白天上班没精神,犯了数不清的错误,最致命是得罪了一位常年包住套房的贵宾,经理忍无可忍辞退了她。 马斌是安然第五任前男友,也是她用情最深的一个,用她自己的话说,在遇到马斌之后,她发现自己以前谈的恋爱都是假恋爱。 而马斌也没亏待她,把所谓的背叛熬成了一锅牛肉汤,味道浓郁,经久不息。 他们在一起七个月零八天,马斌脚踩两只船的时间为七个月零七天,即使安然做人流,他都是等做完了才姗姗来迟。 安然做事风风火火,唯独在感情上拖泥带水,论这个男人对她的重要性,连她亲生父母都敌不过十分之一。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生来就为了爱情而活,在她眼里亲情事业友谊一切都不重要,人生只剩下无爱不欢。 缺少男人的岁月,等同于半死不活。 如果说我一直被恨铁不成钢的安然指着鼻子骂,那么唯一一件我能复仇的因果就在马斌身上。 马斌和严潮不同,他最起码对我还说得过去,而安然一直处于倒贴的状态,贴得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还差点毁掉一个子宫。 我精神抖擞握着手机,找了一个最僻静的地方,刚要张口唾弃她,那边挂了电话。 我在OneNight酒吧找到安然时,酒保刚把一箱子白兰地的瓶塞启开,我惊叫着扑过去抢救下最后一瓶,塞到酒保手里,告诉他这瓶退了。 安然朝我甩来一只高跟鞋,“什么人呐你,我都倒霉成这德行了,喝瓶酒还要被你管着,让你来当教导主任啊?” 她连吹了两瓶酒之后劲儿有点上来,她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阮语,你给我坐下!今天我要和你说道说道。” 我问她说道什么。 她让我先喝酒,感情铁不铁,必须喝出血。 我口袋里的忽然手机震动了两下,是严潮的短讯,他问我晚上方便吗,能不能出去吃顿饭。 他最近一直竭尽全力讨好我,他好像开窍了,明白一个女人想要的是什么,既不会过分烦我也不会失踪,总是用很迂回的方式靠近,我琢磨了一下没有回复他。 安然拍着沙发喊我名字,她问我是聋了吗,她的大声招来一个路过的男人,男人染着黄毛,穿着花衬衣,正跟随舞池中的音乐摇头晃脑,忽然听到安然叫声,借着灯光看了看她的脸,笑眯眯问她,“小妹妹是叫我吗?” 安然没搭理他,一味固执问我为什么,我说什么为什么。 她带着哭腔喊,“爱情不要我,事业不要我,所有东西都要离我远去,将我抛弃得彻彻底底。不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为什么连改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把我判出局。老板上周陪着老婆度假四天没来公司,他怎么不把自己炒了啊?我是底层员工我就没地方说理吗,人有三急,谁还没点紧急情况,合着我就得一辈子为他卖命?” 安然一边抱怨一边又拿起一瓶酒,我伸手去夺,她和我抢,我们一来一往的争执酒从瓶口喷溅出来,正好喷溅在黄毛的脸上,我刚要道歉,他扬起下巴流里流气问安然,“怎么妞儿,自己一个人?这酒可不能白泼哥哥吧?” 我动作一顿,很生气问他,“你没看到我吗?” 黄毛男人被我气势唬得一愣,“你谁啊。” 我指了指安然,一脸严肃,“看不出来吗?” 他斜叼着一根烟卷,舌尖在烟蒂上舔了舔,“看不出来。” 我刚想说这是我妈,安然没给我这个展示自己演技和幽默的机会,她从沙发上蹿起来,搂住我脖子,“这是我马子,我是她凯子!” 黄毛男人愣住,他拿出手机对准我的脸晃了半天,“你是男人女人?” 安然说管得着吗,你们臭男人不靠谱,老娘弃男从女了,省得生气! 黄毛男人乐了,他手指摸着下巴,一脸的下流猥琐,“两个女人能啪啪吗?妹妹,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搞才能爽,哥哥不收钱,让你开心一下怎么样?开心了什么烦恼都忘了。” 他小声凿补了句哥哥的家伙大,包你喜欢。 安然朝地上呸了一口,黄毛搓着手嘿嘿笑,上来要拉她走,我用力将他推开,他毫无防备摔了个踉跄,撞到茶几上,立刻急了,“操你妈敢推老子,欠干啊!” 男人扯开衬衣扣子要冲上来抓我,我吓得抱住头跑开,他扑了个空,在后面穷追不舍,手上还拿了一只空瓶子,安然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危险的处境,她踩在沙发上整个人的高度傲视群雄,举着一只鞋给我呐喊助威,让我溜死他。 我和黄毛的追逐大战持续了半分钟,我实在跑不动了,而他和我的距离也越来越短,我情急之下咬牙钻入一个吧台底下,扳住正在喝酒的男人两条腿遮挡我的身体,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男人的脸,甚至他腰部以上我都没留意,不过他两条腿是真长,桌沿刚刚和弯曲的膝盖持平。 我对着他裤裆位置大喊,“你帮我挡一下啊,我请你喝酒!” 我说完忽然想起来陈总刚扣了我的全勤奖买鱼,这个月开支很紧张,这里的酒又太贵,我立刻改口说,“可乐,请你喝可乐!加冰块的!” 男人一声不吭,慢条斯理挪动椅子,黄毛从后面追上来,他骂骂咧咧让男人让路,男人还是不说话,在我怀疑他是个哑巴时,桌子上方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黄毛的公鸭嗓几乎要喊破了,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攻击得朝后退了几步,很久都没有缓过元气。 我趴在地上好奇往外探头,男人在我视线中只露出了半幅身体,他掌心托着一杯棕红色洋酒,刚刚收回的拳头缓缓张开。 黄毛龇牙咧嘴从远处的墙根站起来,他捂着胸口逼近,借着头顶闪烁的彩光认出了男人,他脸上表情一僵,结结巴巴喊温先生,被称呼温先生的男人抿了口酒,盯着杯面晃动的液体,“是走是留。” 黄毛立刻点头说走,他试探着退了两步,发现温先生没动,转身飞快跑了。 这样的转折让我很茫然,但死里逃生的喜悦更让我长出一口气,我从桌子底下爬出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找酒保要了一杯加冰的可乐,放在温先生面前,“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他没有抬头看我,兀自低垂着眉眼,安然还在身后数十米外的沙发大喊阮语加油,用你的智商气死他! 我满身戾气跑回去,将她从上面扯下来,她紧张兮兮摸了摸我的脸,又摸了摸我的腰,“你身上唯一能有男人愿意碰的地方,没有吃亏吧?” 我将她手拂开,她问我怎么摆平的,我把温先生的事告诉她,她来了兴致,缠着我带她去瞧瞧。 我说了桌号让她自己去看,结果她离开很久都没回来,直到我去吧台找她,发现她整个身体摆成狰狞的S型,正匍匐在桌上满脸做作和温先生聊着什么。 我从人山人海中挤到她身后,帮她抻了抻短裙,把露出的白色内裤盖住,她问温先生是不是这里的常客,他嗯了声,估计这是她搭讪第一次得到回应,安然显得很激动,她所有的娇羞温柔和青涩,都被紧随其后的一个酒嗝儿破灭了,那个酒嗝儿打得非常具有深度,而且把白兰地这种速成酒变成了陈年佳酿,味道回味悠长。 酒嗝儿带出的嗳气在空中挥发,奔着温先生扑面而去,他顿时蹙眉,用手掩住唇鼻向后避开,他侧身的同时看到了站在安然身后鬼鬼祟祟的我,好笑又诧异,“怎么又是你。请我可乐没有付账。” 我捂住自己的脸摇头说不是我。 他问我那是谁。 我说是幻觉。 他怔了下,“我幻觉里为什么会有你。” 我支支吾吾说,“幻觉是梦,每个人的梦都会存在爱情,我就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想化解尴尬,没想到却更尴尬。 我咽了口唾沫,“我是爱神皮卡丘。” 安然红着一张脸猛地扭头看我,“你有病吧?” 她说完朝温先生摊开手讪笑,“她…她这人一直都是没脑子。我们不用理会她。” 她非常扭捏指了指楼上,用暗示的语气说,“这里这么乱,不如上去找个包间喝一杯?” 她担心我跟上去,又赶紧补充说就我们两个人。 温先生没有理会她,他指尖抚摸着杯口的花纹,“你是说丘比特吗。” 我肯定说是会射箭的那个。 他闷笑出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上下翻滚的喉咙发出一丝吞咽的声音,安然完全沉醉了,沉醉在这个男人少言寡语的清冷中。她托腮凝望他,抬脚朝后踢我,让我快点走。 我求之不得快点逃离这个地方,我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听见男人问了一句,“有意思吗。” 我下意识回头,他是在询问安然,他笼罩在灯光下的脸色彩太迷人,安然堕落其中不能自拔,她痴痴问他什么。 温先生眉眼间轻佻的笑容变为疏离,“卫生间在对面,你扑错了。” 安然愣了下,他话音刚落已经将她毫不留情的推开,挤入混乱的人群中。 空荡的吧台上同样空了的杯子,倒映出安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也有些怔住,看着早已吞没他身影的舞池,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安然眨巴眨巴眼问我他是走了吗。 我点头说好像是。 她拍了下自己胸脯,“没给我留号码,也没请我喝杯酒?甩手走了?” 我再次点头。 “这什么套路啊,我靠!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酒吧里男人女人搭讪,就算不立刻约炮,也得暧昧一会儿吧?” 她气得火冒三丈,不只因为温先生对她的冷淡,更因为她被拒绝的日子是她炒鱿鱼的日子,这对她而言就是雪上加霜,又一次的否决了她价值。 她叉腰破口大骂,“什么意思啊!长得帅就可以不给人尊严和面子吗?我看上你是你福气,谁知道你是不是鸭子,这种破地方全是黄脸婆,有几个客人像我这样国色天香啊!” 安然的吼叫声惊动了吧台上很多喝酒的客人,他们都回头朝她看过来,她不觉得尴尬,梗着脖子还在喋喋不休骂着,我已经臊得不行,我揪住她裙带将她往外拖,她尖叫着让我放开她,此仇不报非君子,非花钱把他睡到补肾不可。 我历尽千难万险才把安然从里面拖出来,她积蓄了很久的委屈终于在夜风中爆发,跌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我手忙脚乱翻找纸巾的同时,西南方向驶出一辆银色轿车,轮胎摩擦在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车在急转弯因为速度太猛差点撞上一群女孩,非常惊险擦着她们身侧掠过。 驾驶位男人的脸在视线里定格了半秒,最终消融于浓浓的月色。 安然之后几天每晚都去酒吧堵温先生,每一次都铩羽而归,温先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出现过我们世界里的痕迹。 她为此差点得了忧郁症,她不止一次打电话来问我,那天是不是梦,我斩钉截铁说不是梦,她问我为什么这么确定,我说因为我梦到过的男人都很丑,没有温先生那么好看的。 安然在那边喋喋不休,她说,“阮语,我觉得他一定对你记忆深刻,因为你不仅趴了他的裤裆,闻了他的气味,还请他喝可乐没给钱,他最后让酒保满世界找你,他不可能连一杯可乐钱都掏不出来,明显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叹息一声,“我他妈的现在就想知道,他裆里什么Size你鼻子量出来了吗?” 最后一句我不理解什么意思,但前面的褒奖让我很不好意思,我摆了摆手谦虚说,“我其实也是偶尔才做这样的事。” 安然呵呵了一声,她挂断电话我才意识到她好像在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