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阿布与阿呆 1、   阿布在一个清晨到达了日出之城。那场改朝换代的战争此时已经过去了十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口,这里早已看不到当年那些破坏的痕迹。新立起的城门上雕刻着狰狞的异兽,带着荒火族特有的粗犷豪迈之气,和旧王朝遗留下来的精致华丽的建筑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配合上高大坚厚的城墙,这座城市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只趴伏在大地上的巨大猛兽。   阿布坐在陆行鸟的背上,伸展着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冷的空气,然后他拍了拍坐骑的脑袋说:“看到了吧阿呆,那就是王城啊,真大。看那城墙,可能比咱们家后面的小山都高。”   阿呆拧了拧自己的脖子,低下头去啄食野草,完全不搭理自己的主人。不过这并不影响阿布的兴致,他以前住在很偏远的地方,只到过自己家附近的城镇,虽然那里还算热闹,但是和一个国家的首都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还记得我们出发时的目标吗?”陆行鸟的脑袋埋在草丛中细嚼慢咽,阿布的手够不到它,于是便伸脚踢了踢,然后冲着远远的城市的方向放声大喊:“扬名立万——”   大概十八九岁的孩子,声音刚刚脱离了稚嫩,却仍然可以听出其中涌动着年轻的血。阿呆从草丛间抬起头来,将脸远远的扭到一边,显然觉得这样大喊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幸亏他们现在还在野地里,没有走上大路,周围没有人会嘲笑他们。   “走了走了!”发泄完热情的阿布似乎已经急不可耐的要进城闯出一番事业,兴奋的踢着陆行鸟的肚子。阿呆不满的叫了一声,一撅屁股狠狠地颠了阿布一下,这才悠然的迈着步子跑动起来。   经过了十年的休养,日出之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繁华的旧貌。通往城门的大道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常,商人们抽打着背负货物的笨重驮兽,旅行者牵着自己的陆行鸟在商队的缝隙中穿插,达官显贵的护卫驱赶着人群、给豪华的马车腾出道路。此外这条路上还有很多难得一见的外族,比如蓄满胡须的矮人,优雅纤细的精灵,高大粗野的兽人,这番景象在极度排外的旧帝国时代是不可能见到的。   阿布坐在鸟背上兴奋的左顾右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以及其他种族聚集在一起,这些人可能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如果待在乡下,一辈子也未必能有机会见识。   “你!下来!”   突然传来一声粗鲁的呵斥,城门的卫兵不耐烦的用手指了指阿布。阿布朝四面看了看,才明白原来进城门是不可以骑乘的,他急忙跳下了鸟背,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过去守卫这个城门的曾经是一身金甲的皇家骑士,现在则换成了荒火人精锐的食火骑兵。那些可怕的食火兽不安分的跟着自己的主人,口中不断喷出灼热的气息,它们用脚刨着地面,爪子下面冒出串串的火花,进城的马匹牲口无不在它们的凝视下瑟瑟发抖,人们也下意识的尽量远离这些猛兽。唯有阿呆是一付见过大世面的派头,昂首挺胸踱步前进,不把这些怪物放在眼里,虽然是阿布拉着它的缰绳,但是阿布自己正有些着迷的盯着食火兽,反倒是阿呆拖着他走进了城中。   阿布此时并不知道,从入城的一刻起已经有一双眼睛盯上了自己。       2、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一人一鸟在城中逛的晕头转向,终于找到了旅店,却又只能望着店门口的价目表发呆。一枚金币一天的“平价”房间以及一系列酒水食物的价格简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一枚金币,已经够乡下一家人大半年的花销了,他的兜里也只带了不多的银币和一些铜钱。   正在犯难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小兄弟,第一次进城吧。”   阿布转过身,立刻看到了一个耀眼的光头。那个光头脸上还有一道可怕的刀疤,从左眼一直拖到嘴角,但此刻那人的确是在灿烂的笑着,配合头顶上的反光效果倒是能给人一种温暖、阳光的感觉……   “大叔,您叫我?”阿布茫然地问。   光头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自尊心被刺到了。他咳嗽一声,勉强继续笑着问:“小兄弟,第一次来城里吧,自己一个人?”   “两个,还有阿呆。”阿布一本正经的指了指陆行鸟,然后又沮丧起来,“早知道城里住店都这么贵……”   “哎呀哎呀,”光头挥了挥手,“这里是商业区呀,最繁华的地段,西大门进来的这条大路直通皇宫,这里的旅店都是给那些过往的大官和商人们住的,当然不是咱们这样的人来的地方。你应该从南门进来,那边是平民区,住宿很便宜的。”   “当真?”阿布觉得自己在黑暗中一下看到了曙光,“我就说么,要是因为住不起店回去那也太丢人了……大叔你能不能带我去啊?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没问题、没问题……不过不要再叫我大叔了。” 光头亲昵地搂着阿布的肩膀,“走,我带你走近路。”他们顺着大路走了一阵之后拐进了一条小巷,很快穿了出来走上了另一条街道,然后拐了两个弯又转入了一个胡同……就这样七拐八绕,没一会儿阿布就转晕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而光头显然是对这里十分熟悉,游刃有余的在大街小巷间穿梭,一边还和阿布闲聊着。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阿布。大叔你叫什么?”   “就叫我光头吧,朋友们都这么叫,哈哈……自己一个人进城打工吗,真了不起。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还有我师父。”   “师父?你学什么手艺的?没准我可以帮你找工作呢。”光头的目光游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毫无心机的阿布并没有发觉。   他回答:“我是学拳的……”   光头一愣停了下来,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阿布又走了几步才发觉,于是回头奇怪地问:“怎么了大叔?”   “没什么……”光头龇牙一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学拳的啊……那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嗯……就是对抗恶龙啊,保护百姓啊,拯救公主什么的……”   “哈哈哈。”原来只是个傻小子,光头开心的笑了起来。   阿布的脸有点红,他低声地说:“师父也跟我说过,那些吟游诗人编的故事不能全信……但我想,来到城里总会有机会……”   “呵呵,想当屠龙的勇者,那你应该学学刀剑兵器,那才符合故事里的英雄形象不是嘛。”光头拍着阿布的肩膀,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让他十分的开心。   阿布却十分严肃:“师父说过,人自己的身体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是啊是啊,我租的那些街头小说上也都是这么说的……”   两人这时已经远远离开了主路,喧闹声遥远的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周围狭窄的巷道纵横交错,目光所及大多数门窗都是钉死的,另外还能看见几座破败的房屋废墟。除了偶尔有可疑的身影匆匆经过,此外四周就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光头左右看了看,缓缓伸出手来,在不远处的一个拐角里正有两个黑影蠢蠢欲动,而阿布仍然是懵懵懂懂,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这时前方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叫,因为过于突然,光头被吓得呆了一下,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阿布已经跑了出去。   “等等!你干吗……”他急忙跟在后面。转过一个弯,只见两个大汉正堵着一名少女欲行不轨。那两个人他认识,肌肉虬结的大块头叫莽熊汉斯,瘦高个是刀疤脸达力,都是本地流氓中出名难惹的人物,自己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交往,平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既然这两个人正在这里“办事”,按规矩他应该尽快回避,可是偏偏自己的点子脱了手,直往对方那边冲去。   “你们干什么!让我过去!”那个女孩愤怒的挣脱纠缠,一步步的后退。她的身上裹着斗篷,面目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从声音中也可以听出来,除了愤怒外她还有几分焦急。   “嘿嘿,小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吧,从没见过你呀,是不是迷路了……”瘦高个邪笑着慢慢逼近她,并不急于捕获猎物。这一片地区是城中的三不管地带,是罪犯们的天堂,这个女孩绝对无法逃出他的掌心。   谁想路见不平的人却冒了出来,站在两个流氓的身后。   “住手!放开那个姑娘!”阿布怒气冲冲的指着两个敌人、气势非凡,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诗歌中那些英雄们的影子重合了。阿呆远远地站在后面,“嘎”的叫了一声算是给主人助威。   “天哪……”更远处的光头捂住了脸,知道自己这趟活儿估计是白做了。   前面那两个高大的身影回过头来,俯视着这个傻子。“你说啥?”刀疤脸达力掏了掏耳朵,这么突然的冒出一个不要命的人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我让你们滚开!”阿布斗志冲天,完全无视两个流氓,他大踏步地走了过去,还学着故事中英雄们的样子彬彬有礼鞠了一躬,“小姐,你可以走了。”   “去你妈的!”旁边的莽熊汉斯大吼一声,抡圆一拳砸了过去。   那个瞬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汉斯的拳头落空了,阿布不知何时竟到了他的身前,用手推着他的胸口,汉斯那小山般的身体就这么被推着步步后退,一直顶到墙上。随着“哈”的一声大喝,附近的人似乎听到了物体粉碎的声音。   光头看着他们,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一只松鼠一爪子拍翻了一头野猪。   这时少女借机从阿布的身边跑过,刀疤脸条件反射的去抓她。阿布却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拧,对方的身体就旋转着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下,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你没事……吧。”   “谢谢你。”   阿布拍拍手转过身,少女也正好同时开口,这次阿布看到了兜帽下的那张脸,然后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愣在那里,半天才吐出最后一个字。在阿布的背后,莽熊汉斯庞大的身体正顺着墙壁一点点下滑,终于轰然倒地,曾经被他靠着的石墙上无数裂纹清晰可见。阿布这才回过神来,茫然的四下看看,那个少女却已经不在了。   很久以后,阿布自己也会常常回忆起这次相会,但他总是无法记得当时看到了什么,或许一个女孩太美丽的时候,她的容颜就会像阳光,你无法直视她、无法看清她的样子。   他又出了一会儿神,最后叹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正踮着脚要悄悄离去的光头。   “光头大叔?你怎么了?”   “啊?啊……没事没事,哈、哈哈……”   “那咱们走吧,不是还要给我找住的地方吗。”   “啊?啊,对呀,走吧,哈哈哈……小兄弟功夫真不错……”   于是两人一鸟继续快乐的上路了。    3、   那场遭遇之后不久,在阴窄的巷子中匆匆赶路的杜蕾娜突然停了下来,推开了路边一扇看似封死的木门。门内的房间显然多年无人使用,空气中泛着很重的霉味,破旧腐朽的家具上挂着蜘蛛网,地面也积满了灰尘。她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径直走入内室,通过楼梯进入了地窖,然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打开一扇暗门钻了进去。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密道,再次出来后是一个阴暗的仓库,堆放着很多的纸箱。她将这边的暗门仔细掩好,推上箱子顶住,接着慌慌张张走了出去。   外屋和仓库截然相反,称得上是富丽堂皇,这里四周的墙壁全部由镜子构成,中央则排满了衣架,挂着各式各样的华丽衣裙。一个衣着高贵的中年妇人正有些不安等在这里,见到杜蕾娜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帮她脱掉伪装的斗篷和衣物,替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长裙。然后两人匆忙走到门口,出门前杜蕾娜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中年妇人则帮她身上的长裙进行最后的整理,同时焦虑地小声问她:“今天怎么这么迟。”   “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杜蕾娜小声的回答,并推门走了出去。   “噢~”无数低声的惊叹汇聚在一起迎面扑来,所有的顾客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望着同一个方向。   这里是“月亮女神的微笑”,全城最大、也是全国最著名的精品服装店。出入这里的都是各路达官显贵、王公贵族,他们在一件衣服上的花销有时可以抵上一个农民大半生的辛劳。不过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却不是为了添置礼服,他们完全是为了有机会一睹前帝国公主——杜蕾娜·克里奥佩特拉的芳容。   众所周知杜蕾娜公主极爱流连于“月亮女神的微笑”,经常在这里的贵宾更衣室中耗上大半天的时光选试衣服。每到此时,那些贵族王孙、骚人墨客们也多会闻讯聚集而来,就是为了希望有机会一亲芳泽。   可是杜蕾娜真的从更衣室现身时候,看到她的人脑中也都变成了空白,她温和的对每一个人微笑,那些人的呼吸也随之停止。两名女仆上来帮助公主提起裙摆,陪伴她款款走出店门。回过神来的人们急忙挤向门口,有几个年轻人还掏出了准备好的情书或礼物,然而护卫正站在门外,背对着他们,一身白袍在阳光下雪亮刺眼。那人抱着剑等待公主上车,并没有真的转身去堵住门口或阻挡那些狂热的贵族青年,可每个试图靠近的人都感到了如刀般的寒意,他们不懂什么是杀气,但是本能让他们无法迈步。   “弗朗西斯!”有认识那个护卫的人愤恨的念着他的名字,将手中的书信攥得粉碎。但谁都知道他是瓦利安特伯爵的儿子,公认的全城第一剑手,所以没有人敢上前。   门的外边也早已聚集了无数的民众,公主冲他们挥手,立刻得到了如雷般的欢呼与掌声。然后她登上自己豪华的马车,关上了车门。车内的窗帘都是紧闭的,这温暖的空间内昏暗又安静,暂时把一切都挡在了外面。到了这里,杜蕾娜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了软垫当中。   直到此刻她才有工夫回想不久前遭遇的那场麻烦。在那种地方居然会碰到一个打抱不平的少年,而且身手如此了得,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也多亏了他自己才可以及时的脱身,如果耽搁的时间太长,可能造成的后果是难以估计的。   “弗朗西斯?”她突然凑到门边,轻轻地问。   “公主。”门外传来了应答声。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下午三点半,您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我知道。”杜蕾娜叹了口气,“总之时间还来得及,去上次那家鲜花店吧,总不能空着手去见伯爵夫人。”                      #第二章 谋生    1、   在光头的目送下,阿布与阿呆安然的走进了廉价旅店。这时光头的两个手下终于按捺不住从藏身处跑出来,焦急地问:“老大,怎么不动手啊!”   “动手?动个屁!没看见人家怎么收拾莽熊和刀疤的……连墙都碎了,咱们再多十个也不见得是人家对手。动手……找死吧你们。”光头一人赏了他们一个暴栗,龇牙咧嘴的吓唬他们。   “光头大叔。”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光头立刻转身,换上太阳般的微笑,两排牙齿闪闪发光:“怎么了,小兄弟?”   “那个……”阿布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嗫嚅着说,“我带的钱不多了,只够住几天的……你能不能帮我找工作啊?”   “这……”光头本来就急着摆脱他,也好再去做几单“生意”,所以犹豫着怎么推辞。   阿布看出他有些为难,急忙说:“不用很麻烦的,你告诉我怎么去找工作就好了,城里这么大,我都不知道从哪找起。而且师父常告诉我城里骗子多,难得我遇到你这样的好人,只有你能帮我了。”   “呃……咳咳。”光头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可是……你看,我的两个兄弟有急事找我,我总不能不管他们。”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弟,这才发现那两个傻子正热泪盈眶的抱在一起庆祝什么。   “好人……第一次有人把我当成好人……这是我爸爸的梦想啊……”一个人泣不成声。   “老大……帮帮他吧……多好的孩子,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另一个人用袖子擦着鼻涕。   “白痴……”光头在心理暗暗地骂了一句,然后无奈的对阿布说:“好吧,那我带你去。不过事先声明,我的时间可是很紧的。”他努力摆出一副重要人物的姿态,以期唬住这个小子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   “我们去哪?”阿布兴奋地问。   “冒险者大厅。你不是要屠龙么……”       2、   出没地点:月落之地。名称:吞天巨狼芬里尔。危险程度:……   ……风之隙口……暴风元素大君……   ……红龙之主泰莫法拉……   ……深渊恶魔领主……   ……   光头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阿布从《世界十大不可能任务一览》的展示板前拉走。阿布的双腿拖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滑行,却仍然死死盯着第三排招贴画上的那条红龙,他的眼中燃烧着狂热,身体在光头的双臂间不甘的挣扎着。   “好了好了!你真的要去送死我也不拦你,但你先要赚出去那些鬼地方的路费吧!”光头拼命的架着这个疯子,最后这句话总算让他冷静下来。   阿布从地下爬起身坐到了墙边的沙发上,沮丧地垂着头。他的手中拿着一下午从各处领取的资料,厚厚的一叠,可是其中没有一个工作的前提条件是他能满足的。   “唉。你说你也是,”光头擦了擦头上的汗,抱怨起来,“小孩子好好地学点手艺比什么不强啊,工作也好找。非要跑去学武,你当冒险者这行那么好混呢。告诉你吧,学武的最大出路是当兵!赶上打仗,几场血战下来积累战功升职,运气好的来个封侯拜将,然后一辈子就不愁了,弄不好史书上还记上几笔。再不行哪怕你混黑道,混成像雷欧那德那样的,那也是英雄豪杰。”   “我师父说……”   “我知道你师父说什么,无非就是民间武术家那一套。”光头打断了他,“可是武者的道德是不能用来换饭吃的,文凭才能用来换饭吃。”   阿布默默的翻着那一叠资料,上面无一例外在“要求”一栏印有类似的内容:   要求:剑术或同类战斗技巧三级认证。   要求:近身格斗技巧五级认证。   要求:箭术二级认证,近战武器格斗技巧三级认证。   要求:二阶法师资格认证……   “……为什么这个驱逐山贼的任务还要求精灵语四级呢?”   “有病呗!”光头啐了一口。   “文凭能用来屠龙么。”阿布郁闷的问。   “文凭不能用来屠龙,但是可以用来说明你拥有哪种程度的实力。”光头告诉他。   “我有实力的。”阿布气愤的攥起拳头。   光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你有实力,但问题是他们,”他指了指大厅繁忙的另一端,“他们不知道。这里往来的人中,有些人像你一样一无所有,但是他们经过无数的苦斗建立了名气,名气的大小可以帮助人们估量他们的实力,而你没有名气;还有人像你一样初出茅庐、籍籍无名,但是他们经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学校的证书证明他们拥有什么层次的技巧,所以文凭也可以帮助人们了解他们的实力,而你没有文凭。那你又怎么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实力呢?一拳打碎大理石柜台吗?这显然不…………你等等!!”   阿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撸起袖子往柜台那边走。光头大惊之下猛的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两人一起倒在地下。然后光头拉着阿布的脚把他拖了回来,阿布的双手在地下不甘的抓挠着。   “你要是真去砸了他们的柜台、是会坐牢的、更不要想工作了……”光头气喘吁吁地说,“而且、即使你没有参加那些学校的培训、也可以直接考试……你去考个认证下来就行了。”   “真的?”阿布充满希望的抬起了头。   “嗯,像国立骑士学校啊,奥贝斯塔剑术教室啊,星空秩序魔法学院啊,大竞技场格斗交流会啊……这些都是冒险者工会承认的院校。他们也接受非学员的考试认证工作,报考的手续费好像是五个金币……”   阿布的头又沮丧的低了下去。挣钱需要认证,认证又要掏钱,他好像陷入了一场噩梦,梦中到处都是声音在对他说钱、钱、钱……   “所以,算了吧,回家好好的过日子多好。英雄故事都是美好的,但现实就是这样。”光头唏嘘不已,感慨的望向落地窗外。此时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不知不觉他已经陪着这个孩子折腾了一天。   “看来……没钱没名气果然是不行啊。”阿布默默地坐了起来,也盯着外面发呆。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然后光头先回过神来。他想自己还是再劝劝这个孩子,让他回家算了,可是转过头他看到了阿布的双眼。那是一双不染尘的眼睛,或许经历了世情沧桑后,这双眼里的色彩终究会丰富浑浊起来,但是现在它们是清澈的。于是不知为什么,光头脱口而出的话完全变了样子。   “还……有另一条出路的,你跟我过来吧。”       3、   那里是冒险者大厅的接待台中最简陋的一个,连专门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只在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几本被翻的破破烂烂的记录簿。   “这里,”光头拍了拍记录簿,立刻扬起了一阵灰尘,呛的两人连连咳嗽,“咳咳……这里,是很多新手入门的地方。这里记载的任务通常都很简单,报酬也不多,正式的冒险者根本不屑于接手。所以冒险者协会对这些任务不做任何限制,城中的劳工或者无业人员都可以在这当中寻找赚钱的机会……虽然大多是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阿布那边已经翻开了其中的一册,上面大多数的任务记录旁边都写着“委托时限已过”,或者“已完成”的字样,也有几个写的是“进行中”。   “看看,‘男爵家丢失的宠物猫’,去他的,你知不知道日出之城有多大,要在全城的每个角落里搜索一只猫,这个活儿需要一支军队。‘药剂店地下室的昆虫’,嗯,这个还像样,那些炼金师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环境保护,他们的地下室里从来不缺吃错了药而变异的虫子和老鼠,报酬是……十瓶回复药水?去他的吧,找给现钱的……‘清理下水道的黏液怪’,要下到又脏又臭的下水道里,那不是疯了……”光头老练的在记录当中翻找,不时的还要品评一番。很快阿布就插不上手了,只能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找工作。   “光头大叔,你好像对这些东西很熟啊。”他不无钦佩的问。   光头翻书的手没有停,嘴却停了。他沉默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回答:“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当初其实我也是雇佣兵出身啊。嗯……其实和冒险者也差不多,接任务、赚钱……后来退下来了。要不我怎么后悔小时候只懂打架,没有学好手艺呢。要是有一门能糊口的本事,鬼才愿意当小混混儿呢……”   光头摇摇头:“好了,别说我了,赶紧找你的工作吧,   阿布这个年纪还无法体会光头的心情,于是又将头埋入了记录簿中,与灰尘奋斗起来。 4、   杜蕾娜公主的车驾驶入伯爵府的大门,府中的男女仆从们早已分立两旁,大道中央铺好了红地毯,洒满花瓣。弗朗西斯牵着公主的手走出马车,沿道缓缓前行,伯爵夫人则等在地毯的另一端,伯爵府豪宅的门口。   这是一场普通的贵族宴会,由伯爵夫人发起举办,一切规格都按过去的模式,没有因为国家易主而有丝毫的改变。宴会邀请了很多社会名流,甚至包括一些荒火族中的要人——这些粗犷豪迈的战士们此刻脱下了狰狞的铁甲,换上了民族的盛装,在这个场合里居然也可以和那些举止高雅、风度翩翩的旧贵族们融成一片。   伯爵偕夫人一起游走在宾客之中,向每一个人敬酒,并优雅的谈笑。最后伯爵夫人留下来招呼客人,瓦利安特伯爵则独自走向阳台。在那里并肩凝立着一双背影,谁也不曾去打扰他们——伯爵之子弗朗西斯和前帝国公主杜蕾娜,这是城里公认的一对璧人。在他们独处的时候,谁又会好意思去破坏这道风景呢?或许唯一可以介入的只有家长吧。   伯爵走上了阳台,户外清爽的凉风吹走了沉积在屋中的迷醉之气。两个年轻人侧身腾出位置,那个温和的老人这一刻目光却锐利起来。   “如何了?”他轻声地问杜蕾娜。   “雷欧那德提价了……最后定了下来,五万枚金币。我没有事先征得你们的同意,已经应允了,这件事情不应该再拖下去。”   “五万……我想,他值这个价钱。”老伯爵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根据我们的情报,在过去的三个月中,雷欧那德几乎将城南三分之二的黑帮势力统一在了一起。这个人完全是从贫民阶层崛起的,能有这样的作为绝对不简单。现在收编他,对于将来的反抗军无疑大有好处。”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呢,我下一步做什么。”杜蕾娜问。   “什么也不需要,孩子。你做的非常好,你应该休息一下。”伯爵挥手示意她不要打断,“眼前还有一件事情你们也知道,南伽筹划了很久的角斗大会就要开始了。现在我们多了雷欧那德这个选择,这是十分有利的……”   “父亲。”一直沉默不语的弗朗西斯突然显得有些焦急。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情,孩子。”伯爵双眼紧盯着自己的儿子,语气缓慢而不容辩驳,“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但是你首先要有这个意识——个人的荣辱都微不足道,唯一重要的只有我们的复国大计。记着,这场轰动天下的大赛并不是给你展示剑法的舞台,谁拿到优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实现我们的最终目的——刺、杀、蛮、王。不要执迷于一时的虚名,不要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情。”   “……是的,父亲。”年轻的剑手在父亲的凝视下最终低下了头。   这时欢庆的乐曲隐约从屋内传来,舞会开始了。伯爵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推门走了回去。   随着伯爵亲自入场起舞,舞会的气氛很快达到了高潮。相处十年,蛮人也早学会了旧帝国的舞蹈,都纷纷邀请在场的女士共舞。表面看来,无论是这场宴会还是这个国家都是和谐的,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感受不到那暗中涌动的急流。他们不知道拜索伦帝国的怨灵并没有消散,它还徘徊在这个国家的上空,期待着有一天复苏。       正文 第三章 相遇    1、   第二天阿布起得很早,光头带着他来到了指定的地点。附近的城市卫兵帮助他们转动绞盘,于是巨大的闸门就在眼前慢慢升起,一股股异味同时从那渐渐扩大的黑洞中飘散出来。   “为什么……非要选择清理下水道的任务呢。”光头垂头丧气的问。   “因为,这个任务的酬劳最高啊。”阿布坚定的攥紧了拳头,“昨天晚上我都想好了,我要尽快的赚钱,参加考核,接受更高级的任务,赚更多的钱,扬名立万……”   “好……都很好……可是没必要拉上我吧……”光头哭丧着脸说。   “那可不行,任务的要求是两个人。”阿布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走了进去。   这个城市的下水道修建的十分宽阔,而且通风良好,排水沟内的水流动不止,就像一条小河。刚一进来阿布的眼睛还不适应黑暗,走了几米后只好止步不前,借着背后的出口透进来的光亮试图看清环境。   很快他分辨出了一边的墙壁和另一边的排水沟,排水沟两侧则是供人行走的过道。前方不远处就完全融入了黑暗,出口透进来的一点光完全照射不到。阿布努力的试图看得更远,然后他注意到前方阴影中似乎有两个绿油油的光点。为了搞清楚那是什么,他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凑了过去,直到那光点周围毛茸茸的轮廓隐现,他才发现自己和对方的鼻子几乎碰在了一起。   “老鼠!!”阿布吓得大喊一声,蹿到光头背后。   “卡吧”一声轻响,黑暗中的那个人点亮了手里的提灯,照亮了四周。他有些恼怒的对光头说:“先生,您应该多教给您的孩子一些礼貌。根据《异种族交流基准法》第五款第三条,受到这样的辱骂我们是可以去你们的第一皇家法院提起诉讼的。”   “是、是,对不起。”光头点头哈腰的给人家赔着不是,然后回过头来小声的对阿布说,“别瞎叫,那是鼠人。”   “哦……”阿布已经知道自己认错了。虽然这个鼠人的外表基本上就是老鼠,但他也是跟人一样直立行走,而且他身上穿着的衣物从老鼠的角度看,绝对称得上是整洁干净、款式新颖。   “你们就是冒险者协会派来的吧?你们可以叫我龅牙,跟我来吧。”那名鼠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晃了晃手里的提灯,转身在前面开始带路,同时他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念叨个不停,“讨厌的人类,从来没有重视过我们的委托,派来的都是什么人,居然还有这么小的孩子……”   “呃……为什么这里会有鼠人呢?”两个人跟在后面,阿布小声地问光头。   “他们住在这里,”光头告诉他,“对于鼠人来说,下水道是适合居住的环境。同时他们也负责下水道的维护工作,人类政府会支付给他们报酬。”   转过了几个弯,另一群鼠人正等在那里。龅牙将一些必要的装备发给他们俩,其中包括胶鞋和雨衣——黏液怪喷溅的酸液会灼伤皮肤,这是最基本的保护措施;此外后还有简易的弩以及配套的短矢;最后是一个带着喷头的奇怪背箱。   “这东西是这样用的。”龅牙给他们示范如何通过箱子上的一个扳手加压,然后箱中的液体就会从喷头喷出。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一只黏液怪颤颤悠悠的爬上岸来,于是龅牙将一点液体喷到了它的身上。效果立竿见影,黏液怪立刻瘫软下来,身体迅速分解,化成了一滩有些腥臭的水。   “这是什么!”光头惊讶的问。   “主要是盐的溶液,另外还有其他一些原料。放心吧,这玩意是专门分解单细胞生物的,对人体基本无害。”龅牙说着拍了拍旁边的一辆推车,“这里面还有整整一车这玩意,随用随补充。黏液怪很麻烦的地方就是不惧怕武器——除非是魔法武器,但是魔法的东西通常都很贵,所以我们选择更廉价的化学手段。”   阿布与光头在鼠人的帮助下装备整齐,推着车一起出发。在遭遇了几小波黏液怪后,光头谨慎地问龅牙:“我想你们花钱雇人,不会是为了这么简单的工作吧。”   “那当然,”龅牙的一对小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们。因为鼠人的表情看上去和人类大不相同,所以他们无从判断他此刻是在诚恳的告诫还是不怀好意。   “下水道中有时会产生一些危险,是我和我的族人不愿意面对的。找你们来就是为了应付那些情况,我希望你们的表现不要太糟……如果你们逃跑的时候比我们鼠人的动作还麻利,我们是不会付钱的。还有,”他说着望向阿布,“你很害怕老鼠?”   阿布想起刚见面时的一幕,脸上红了红。“我才不怕!”他拍着胸脯大声地说,“只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大的……所以才吓了一跳。”   “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沟鼠的个头有时会比鼠人还大。”龅牙指了指前方,那里有一队鼠人正在工作,他们从排水沟中铲出淤泥和杂物,并用车拉走,拉车的就是一些巨型的老鼠——说实在的它们看上去更像小个子的熊。   “那些我们驯养的沟鼠很好分辨,它们的脖子上都会有项圈,而且性情温顺,绝对不会主动攻击你们——如果你们误伤了驯养的沟鼠,是要赔偿的——而有些野生的沟鼠则很凶猛,这是你们要面对的危险之一。”   “呃……你们养老鼠?”阿布觉得十分的怪异,忍不住问了一下。   龅牙对这种话题似乎十分敏感,他很不愉快的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孩子,然后用有些严厉的口吻回答:“这个问题我认为很愚蠢。听着,我是个博学的鼠人,我知道在南方的一些丛林当中,你们人类中的某些民族也会捕猎猩猩,我想这不值得奇怪。”说罢鼠人愤然离去,留下阿布莫名其妙的待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什么……其他还有什么危险你还没跟我们交代呢。”光头急忙追了上去,可是龅牙不再理他。       2、   这一天中接下来的工作开始变的很艰难。   黏液怪是一种单细胞生物的聚合体,呈半透明的流体状,身体90%以上由水组成,生命形式十分简单。它们通常生长在潮湿且富有营养的环境中,比如沼泽或者下水道,一般来说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任何危险。可有时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它们会在某个地方突然开始大量繁殖,成为非常棘手的麻烦。   在鼠人们的带领下,阿布与光头一行对两处黏液怪的聚集地进行了清剿。当时的场景用光头的话来说就是“分不清哪是黏液哪是怪”,很大一片区域都铺满了不断蠕动的黄褐色透明软质。在化学药剂的冲刷之下,这些黏液怪迅速分解融化,变成了水和一些散碎的残片。同时黏液怪们也在还击,它们可以将体内分泌的酸性体液喷溅出去,就算有雨衣和胶鞋的保护,仍然难免有零星的液滴触到皮肤,然后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灼痛。这些伤都不会太严重,但足够让人难受上一段时间。   清剿行动还是卓有成效的,有些黏液怪的残片顺着水流冲入了排水沟,更多的残片则是继续分解直到彻底消失。黏液怪十分难以杀死,即使是逃走的那些残片也仍然可以活动、繁殖,甚至聚合在一起形成更大的个体,不过至少短时间内它们无法再构成新的威胁。   真正的危险来自下午,这支清洁队遭遇了更加可怕的变异体。那个东西简直可以称为黏液怪中的霸主,它气度庄严、仪表不凡,带着王者的威严从远处缓缓地靠近,不知多少单细胞生物聚集在一起才能形成它现在的体积,同时可能因为水分充足,它的身体鼓胀而坚挺,活像一只在不断翻滚的巨型果冻。   可惜的是这只果冻透明的体内还漂浮着很多杂物,其中包括一条消化了一半的沟鼠残骸,和很多已经融的不成样子了的可疑骨头碎片。光头见到它后立刻发誓今生再也不会吃此类甜品。   鼠人们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怪物。他们纷纷射出弩箭,特制的空心箭矢刺入果冻体内,内藏的药粉立刻开始产生类似那些溶液的效果。不过这也激怒了果冻,它以不逊奔马的速度扑了过来,喷出的酸液沾到地上“嗞嗞”的冒起白烟。   阿布见状不假思索就要挥拳迎上,光头则不假思索的把他拉了回来,然后抄起推车上摆着的一个装了把手的门板——现在他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了——挡住了喷过来的酸液。鼠人们果然都是专家,这片刻间就已经躲的不见踪影,但仍然在从角落进行射击。阿布与光头就拿着门板和果冻周旋。过了很长时间,那果冻再也坚持不住,彻底的瘫软下去,分裂成几片蠕动着。大家赶上前,终于用溶解液彻底消灭了它。   “我们城市的地下……怎么会长出这些东西。”光头在休息的时候抱怨着。   “还不是那帮法师搞的。”龅牙愤愤地说,“就是星空秩序分院的那帮家伙,他们总是在做各种莫名其妙的试验,然后将废料倾倒在下水道中,导致水里的生物发生种种问题。我们已经忍他们很久了,而且不打算再忍下去。我们要去星空魔法分院的门口静坐抗议,横幅都写好了——保护环境,还我家园……”   于是剩下的时光就在龅牙的环保宣传中渡过,而且大家也真的都需要休息了。分手的时候,龅牙支付了第一天的酬劳——十枚银币,另外又加了两枚作为表现出色的奖励,这样的慷慨在鼠人来说是很难得的。   “跟你们聊天很愉快,明天见。”龅牙站在下水道的出口,挥手送着两人。光头则十分得意自己刚才合时宜的大力抨击了那些污染环境的行为。   “看,这就是手腕,你要学会投人所好。告诉你,这个世上不是有本事就行的,人和人的交流也是一门学问……”天已经很暗了,两人走在路上,光头在那里自吹自擂。   “光头大叔。”阿布突然打断了光头的长篇大论。   “啊?”光头转过脑袋,看到阿布冲自己摊开手掌,在路灯之下,六枚银币闪闪发光。   “这是你的。”阿布说。   光头愣了一下。他并没有打算过跟阿布分钱,最开始他只是一直在试图摆脱这个麻烦的小子,谁知道不知不觉自己也投入了进来。其实他只要进行一些勒索、抢劫、拐带人口之类的“日常工作”,就足够自己吃喝享乐了,并不需要通过这种途径获取如此微薄的酬劳。   “别开玩笑了。”光头拍了拍阿布的脑袋,“你光头大叔不缺这点钱,而且你不是还要攒钱考试么,自己留着吧。”   阿布固执的摇了摇头,不肯缩回手。“一人一半。”他坚定地说。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对视良久,光头终于无奈的笑起来。他一把抓过银币,然后使劲搂住阿布,几乎将他夹在胳膊底下。“臭小子,走!我请客喝酒去!”   “师父不让我喝酒的……”   “你要真那么听师父的话,还能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那是……那是……因为……”   “哈哈哈,好,那我请你吃晚饭。走,大吃一顿去!”   两人笑闹着,一身的疲劳仿佛都抛到了脑后。       3、   整个下水道的清理工作进行了三天。后面两天的工作遇到了更大的阻碍,其中包括几只凶猛的沟鼠,一群喷着沼气的淤泥怪,还有一只巨大的蜘蛛。   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两人终于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他们推开路旁的一个下水道井盖回到地面,身上沾着脏水、臭泥,还有果冻状的碎块,引得行人侧目,纷纷绕道而走。但这两个人却兴高采烈,尤其是阿布,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并不干净的衣服上擦拭着手中的银币,完全一副小守财奴的样子。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挣到钱,第一次体会一点一点付出努力、一点一点得到回报的感觉,虽然疲惫,但是快乐。   “好了!大吃一顿!今天我请客!”阿布兴奋的挥舞着手臂,泥点甩的到处都是,巡街的卫兵不满的盯着他们。   “好、好,这次让你请。不过我们要先去洗澡……”   两人沿街而行,却发现行人渐渐稀少,前方则异常的吵闹,气氛十分反常。   “哎呀!”光头猛然一拍自己的光头,想起了什么,大步向前跑去,嘴里还嚷嚷着,“坏了坏了,大事给忘了,还来得及吧。”   阿布莫名其妙的跟在他后面。转过了一条街,就看到人群聚集在一片广场上,广场的中央搭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正有两个身影缠斗不休。下方人声鼎沸,人们纷纷为自己支持的人打气加油。   “比武?”阿布一下来了精神。   “是啊,大比武,天下第一角斗大会。”光头带着他往前挤,“这是第一届,以后据说会定期举行。赢的人荒火王会亲自授予‘天下第一’的称号……有没有兴趣试试?”他突然低下头问阿布。   “我……”阿布显得十分为难。   “哈哈,又是你师父怎么怎么说的吧,民间武术家的规矩就是多,我和你开玩笑呢。”阿布的反应总是能逗的光头开怀大笑,“这不是想参加就能参加的,因为是第一届,所以限定了很严苛的条件。必须要有足够的名气,或者有足够名气的人推荐你;要么就是在大竞技场经历了超过一百场的战斗,或拥有十连胜的记录。等等等等……比你找工作还要麻烦呢。”   “哦……”阿布松了口气,但表情也有点沮丧。   “来,看看这场打的是什么人吧……”光头伸着脖子仔细观望。   靠近他们这边的人身穿全套的骑士盔甲,好像一只密封的罐头,使双手剑,进退有据,动作一板一眼,看起来应该是来自某个没落的骑士家族。   “嗯,这些旧贵族果然出来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重新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不过……哼哼,”光头看了几眼,冷笑着摇头,“骑士阶层流传的格斗技巧都脱胎于战场,也只有回到战场中才能磨炼出来。这种在自家后院练习出来的东西,遇到真正的敌人根本没用,动作都是死的。”   “这位老兄挺懂行啊!”旁边有观众赞叹道。   “那是,想老子当年……哼哼,好汉不提当年勇,哈哈哈哈……”光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真没意思。”旁边的阿布突然冒出了一句。光头笑到一半,一口口水呛到了嗓子里,连连咳嗽起来。   “你小子,敢说我的评论没有意思?”他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吓唬阿布。   “没有啊,我是说这场比武真没意思,实力差太多了,根本没有认真打。”阿布显得十分不满。   擂台上的另外一人看来是平民出身,身上不着寸甲,动作也毫无章法,只见他手中双刀如电飞转,暴雨般敲击在骑士的身体各处,可是那骑士身坚甲厚、刀砍不进,所以他也并没有当真用力、以免伤了刀锋。但是战局的主动显然掌握在这个人的手里,也不见他如何闪避,来回走动之间倒像是在随意的散步,偏偏那个骑士攻向他的每一剑都落在了空处,连衣角都没有擦到。   “那个人是……”光头继续伸长了脖子仔细观望,然后双眼突然睁的更大,“雷欧那德??”   “雷欧那德?他很有名吗?很厉害吗?”阿布问他。   “有名?当然。道上混的谁不认识他啊。日出之城的黑道皇帝……这个叫法是最近流传开的,目前在这个城市里,他所掌握的势力已经远远超过所有其他竞争者了。这个人完全是从贱民阶层中崛起的,蛮子们打过来后,跟很多贱民一样,他恢复了自由民的身份,之后就开始自己打拼,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光头似乎受到了震动,“不过……一直只知道这个人很有头脑,而且很有手段,倒真没听说过他的功夫怎么样……真没想到,他居然也参加比武……”   这时场上的形势渐渐发生了变化。骑士身着重甲,本来就不利久战,现在他的动作已经明显滞涩起来,距离擂台近的观众甚至能够听到盔甲下透出的粗重喘息。而雷欧那德仍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不过他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有些无奈地摇头苦笑,他刚才用刀试遍了对方的盔甲,试图找出一处薄弱的环节,可是那身罐头一样的甲胄显然是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数代相传的荣耀所在,其结构之巧妙、打造之精良,可以用罕见来形容。雷欧那德虽然也有心强攻,但是自己的兵刃并不是为了破甲设计的重刀,而且刀锋太过锋利,硬碰的话也很容易崩口。   现在所有的人几乎都看了出来,这场比斗恐怕会以骑士体力透支被拖垮为终结。   “的确没什么意思,看来往下真没什么可看的了。”光头摇了摇头,“没关系,反正以后高手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好看的。”   阿布却默不作声的盯着骑士的身影,觉得这个努力挣扎的人十分可怜。周围每一个人都在呼喊雷欧那德的名字,每一个人都在等着看他倒下,而他自己却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孤立无援的一步步迈向注定失败的结局。   阿布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于是扭开了头。   然后他看到了杜蕾娜公主。   公主那辆豪华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人群的外围,杜蕾娜自己正站在车上观望着比赛。一些敏感的人已经开始发现公主的存在,于是以马车为中心仿佛扩散出了一道波纹,波纹所经过的地方霎时变得寂静无声。   阿布则一眼认出了她,认出了这就是自己在小巷中救下的那个女孩,他的双眼再也无法移开。公主也看到了阿布——这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阿布和光头身上还沾着下水道中带上来的秽物、并散发着阵阵恶臭,所以人群中虽然拥挤,人们还是自觉的和他俩保持了一段距离,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   两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间,阿布几乎肯定那个女孩认出了自己,可是杜蕾娜的双眼马上漂移开,回到了擂台上。   那些还记得将注意力转移回来的人们,正好来得及看到雷欧那德双刀一错一拧,骑士的双手重剑直接脱手飞出,插在了擂台的边缘。场面瞬间变得极其安静,雷欧那德双刀回鞘,对骑士看也不看,脱脱然走到一边,假装摘下自己头上并不存在的帽子,彬彬有礼的对公主遥遥鞠躬。公主显然是认识他的,忍俊不禁抿嘴笑了起来,也微微颔首示意。   于是人群瞬间炸开,欢呼声以及口哨声响彻天际,大家一起呼喊着雷欧那德和杜蕾娜公主的名字。平民英雄和帝国公主,这几乎是所有童话故事、传奇史诗、小道传闻中共同的最佳组合,诗人们会为了这样的素材而歌唱,平民们会为了这样的八卦而疯狂。   骑士完全被遗忘了,没有人看到他如何恼怒的冲下擂台。唯一没有加入这场狂欢的人是阿布——他看到杜蕾娜的那一刻起就石化了。直到光头唤醒他。   “傻小子!想什么呢!”光头摇晃着阿布的身体。   “她……就是她。那天我在坏人手下救的人,就是她。”阿布清醒过来,突然往马车那边挤去,光头则牢牢的把他拉住。   “你小子又犯傻了,咱们那天去的是什么地方,人家是拜索伦帝国的唯一皇裔,斯图亚特公爵的养女,能去那种贫民待的地方么。走啦走啦……”光头想把他拉出人群,却觉得自己在拉一根石柱,不久后他惊恐的发现,其实是这个小怪物在拉着自己穿越人群,缓缓前进。   然而他们没有来得及靠近马车,公主对人们挥手致意,不久后就回到了车里。卫兵们排开民众,护送马车远去了。阿布这才停了下来,望着马车喃喃自语:“原来……她竟然是个公主……”   一切仿佛古老的预言,未来的英雄还没有成名,却无意中救了微服的公主,于是一切传奇就此展开,那些屠龙传说、热血故事又在阿布的心中翻腾起来。但是刚才的一切其实也在他的眼中——擂台上的另一个英雄,民众们的欢呼,公主的微笑——在他热血沸腾的时候,第一次有另一股冰冷的东西也在胸中并起。   他突然模糊的意识到梦想离自己有多么遥远。       正文 第四章 暗潮    1、 巨大的黄金城门轰然倒塌 不落之城褪下了最后的亵衣 蛮荒的文明踏着狰狞的异兽 黑色的潮水涌入城市 扯下飘扬了数百年的旗帜 苍老的帝王在火焰中撕扯着自己的灵魂 华丽的衣袍被撕成翩翩布屑 翡翠和钻石在草坷中隐没光辉……      略微沙哑而悠扬的歌声,在竖琴的伴奏下回荡在旅店的大堂之中。这首叙事诗描述的是当年旧帝国衰亡的情景,旋律悲怆苍凉,催人泪下。那歌手也颇为不俗,十指连动、乐声就如水般从琴弦流淌而出,他的歌喉高低顿挫、辗转起伏,唱到动情处,真正懂得音乐的人——比如角落中独坐的落魄骑士,还有靠在柜台上痴痴望着歌手的女招待——都沉醉了进去,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可惜这里毕竟是一个廉价的酒馆兼营旅店,顾客们大多是劳累了一天的贩夫走卒。所以歌声虽好,却难觅知音,离歌手稍远的大堂中央,吆五喝六的猜拳起哄声便成了主流,这些粗豪汉子们辛劳了一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尽情的发泄,他们制造出的喧闹声掩盖了其他一切杂音。   阿布和光头坐在酒馆墙边的位子上,桌上摆满了可口的菜肴。不过阿布看起来却没什么胃口,呆呆地望着空气出神。   “别想了,再想也得吃饭不是。”光头的嘴里塞满了饭菜,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   阿布回过神问道:“跟我说说那个公主的事情吧?”   “公主……嗯,我想想……”光头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整理了一下思绪回答,“严格来说,其实已经不能叫她公主了。杜蕾娜·克里奥佩特拉是帝国皇帝的女儿,也是拜索伦帝国灭亡后唯一幸存的皇室成员,斯图亚特公爵后来收养了年幼的她。其实那些公爵伯爵大人什么的,也都和公主一样,就是延用旧朝的习惯称呼而已。荒火人的新国家没有那些爵位制度,也没收了大量的封地,小贵族基本全都破产,只能靠着政府每年给的一点钱勉强度日,大贵族们除了封地外大多有别的产业,所以生活的还算好。但是荒火人对他们监管也挺严,规定每个家族的直系成员都必须生活在帝都。所以你别看这里豪门大族聚集在一起那么热闹,其实都是身不由己,被监视着呢……”   阿布只听进去了开头的两句,对后面的政治局势分析毫无兴趣,很快就神思不属起来。光头看他这样,叹了口气,不得不用勺子敲了敲盘沿:“别想那件事了。我不是说了,那天贫民区遇到的八成是个长的像公主的姑娘。那个人裹的那么严实,哪能保证看那么清楚。吃饭吧……”   “就是她,错不了的。”阿布固执地说。   “好好……就算是她,那么吃完饭后你可以去公爵府,没准他们会给你一大笔赏金,又或者给你份好差事……但还是要先吃饭的。”   “我不要钱……我就想和她说说话,哪怕说一句也好……她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天,越说越没影了。人家是公主,整天忙着呢……虽然不知道在忙什么。她离开肯定是有别的事情。更何况围着马车那么多人,她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你,更谈不上专门躲你了。你清醒清醒吧。”   这次的劝说似乎起了一些作用,阿布终于拿起了叉子,然后试图用它去舀汤喝。光头看着他,觉着这个孩子算是完了,如果不是自己打不过他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听着小子,”于是他摆出自己所能做到的最严肃的表情说,“你现在的心思应该放在挣钱和考试上,不要想什么公主了,她和你没有关系。大道理我不会说,但是我看过的地摊小说绝对比你多,我知道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无非是无名小卒怎么成为屠龙勇士迎娶公主那一套。好吧,咱们假设那个人真的是公主,那又怎么样呢?公爵大人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就把女儿嫁给你,顶多给你些赏钱而已。这种豪门中的女孩是必然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大贵族的,就算嫁给平民,那除非也是盖世的英雄——而你只是一个为了几枚银币去掏下水道的穷小子。想娶公主吗?没有人会拦你,但是先想办法让自己名动天下吧。”   “想名动天下,就得先挣钱、考试,是吧。”阿布盯着自己的叉子说。   “没错,这个当初在冒险者大厅我都跟你说过了。想成名,想有所作为,就要从最底层一步步做起。成名从来没有捷径,从来,没有。”为了加强说服力,光头用力的挥舞着手臂。这次似乎真的起了效果,阿布终于抓起面包塞进了嘴里,开始狼吞虎咽。       2、   当晚阿布睡的并不好。   为了节省房钱,这几天他是跟阿呆一起住在牲口棚中的。幸好这一段时间店中寄存的牲口不多,老板也是个好人,给他们单独腾出了一个棚子,并且里外打扫干净,还铺了新的干草。   他躺在干草堆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各种挥之不去的影像,有公主、有雷欧那德、有欢呼的人群。后来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他又觉得看到了自己面对着各种传说中的怪兽,还有无数的人躲在他的背后哭泣,城镇在大火中燃烧,他成为了诗歌中传颂的英雄。最后他又回到了那个擂台上,不过在上面比武的人从雷欧那德变成了他自己。对面面目不清的敌人正在节节败退,围观的人群在为自己欢呼,公主站在马车上冲着自己微笑……一直到了凌晨,阿布才沉沉地睡了过去。阿呆就趴在不远的地方,将脑袋埋在翅膀下自顾自的打着呼噜。这是一个平静而且平常的夜晚,整条街道上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只老鼠小心翼翼的从角落中探出了脑袋。它谨慎的竖起耳朵倾听,直到确认再也没有危险才走出洞中,悄无声息的四下活动。这时睡梦中的阿布突然翻了个身,老鼠闻声立刻窜到角落中蜷缩起来,一双小眼睛紧张的盯着草堆上的那个人。然而阿布只是嘟囔了几句“我打死你……”之类含混不清的话,就闷头继续睡了过去。   老鼠犹疑不定的又看了阿布一会儿,最后顺着柱子爬上了房梁。对于它来说这里远比地面来的安全,从来不会有人类或牲口打扰这个地方的安宁。但是今天这里似乎也多出了什么东西,老鼠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妥,然而那个东西隐藏在更黑暗的角落里,让它无法看清。它胆战的望着那个方向半晌,突然 “吱”的尖叫了一声逃走了。         与此同时,一个人正站在对面的屋顶上望着马棚。夜幕投下的阴影笼罩着他,留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仍能放射出锐利如刀的光彩。   似乎还有人潜伏在暗处,只听见一个声音说:“目标已经入睡了。”   屋顶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回答:“动手吧。”   于是寂静的院子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异样的鸟鸣——这是一个信号,同一刻马棚的房梁上落下了几缕细微的灰尘,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躲藏的地方,如同一朵乌云般轻飘飘地落下。月光透过马棚的缝隙照射进来,可以看到这朵乌云的最下方伸出了一根“尖刺”——这把细长的武器即使在月光下也黑黝黝的不反射一点光泽,而它落向的地方正是阿布的咽喉。   可是在最后一刻利剑却刺入了草垛,阿布竟好像凭空消失了。刺客凭直觉感到不对,先一步逃向一边,随后一股庞大的力量从背后掠过,击打在了柱子上,棚顶立刻塌陷下来,刺客则借机撞穿门板逃到了外面。   这一阵巨大的响动彻底破坏了夜晚的宁静,附近响起了犬吠和马嘶的声音。屋顶上的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他带来的刺客都是潜伏和暗杀的高手,而且这次行动为了保证隐秘性,还特意选择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等待目标入睡再下手,按常理说绝对没有失手的道理,现在的情况绝对是预料之外的。   旅店内的人也被吵醒了,有几个窗户中亮起了灯火,隐约可以听到屋中有人匆匆下床开门,还有一些睡意蒙眬的对话声传出。屋顶上的人沉吟了一下,最后不得不下令撤退,于是潜伏在院子角落中的几名刺客在外人到来前有条不紊的散去了。那个人又看了看倒塌的马棚,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时酒馆老板一边扣着衣服一边推开了后门,睡眼惺忪的伙计在旁边给他掌着灯。两个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后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老板大吼了起来:“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疑问,倒塌的棚顶翻开了一角,那个倒霉的客人和他的路行鸟挣扎着爬了出来。   “呃……”阿布一付没有睡醒的样子,伸展了一下肢体然后揉着眼睛迷茫的望了望四周,“刚才……好像有人袭击我?”       3、   光头早上来到旅店的时候,旅店老板请来的木匠已经开始修理马棚,而阿布和阿呆就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正可怜巴巴的蹲坐在院子的角落里面壁。   “……发生什么事了么。”光头见状有些忐忑不安地问。   “您的这位朋友,”老板有些恼火的摇摇头,“睡相似乎不大好啊,把我的棚子都踢翻了。”   “有小偷啊……”阿布小声嘀咕着。   “您看,”老板无奈的摊摊手,“咱们这里的治安您是知道的,不敢说夜不闭户,但是入室偷盗、袭击旅客的事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要是传出去,您说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光头也显得十分疑惑:“哪家不开眼的小偷会盯上你那点钱?来的人长什么样,穿的什么,有什么特征?”   “不知道,当时我睡着了。”阿布果断的回答。   “……你睡着了那这个棚子是怎么回事。”   “我睡着的时候踢的吧……有人袭击我当然要反击啊。”   “……”   如果换作别人,光头肯定会以为他在扯淡,但在这个小怪物身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最后经过一番交涉,旅店老板勉强同意以三枚银币了结此事。这个价钱算是公平合理,可是对于刚刚体验过挣钱艰辛的阿布来说仍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再加上昨天的事情,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无精打采。   出了门后,阿布仍然在闷闷不乐的拨弄着手中的银币,这些是他的全部家当,而且看来花出去要比挣回来容易得多,这让他感到十分的郁闷。   “我说,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光头一直看着他,最后忍不住说,“打不起精神是没法好好赚钱的……这样吧,今天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保证你感兴趣。”       正文 第五章 野兽 1、   “哇哦!”看到大竞技场高大的外墙的时候,阿布忍不住兴奋的高呼起来。   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大竞技场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竞技场所,最多能同时容纳八九万名观众。在旧帝国时代观看角斗就是贵族阶层最流行的娱乐,荒火族尚武,所以更加放宽了相关的限制,发展到现在以大竞技场为中心的数条街区都在经营角斗方面的生意,各种各样的角斗场所无数,比赛的种类也五花八门。   “不管是彬彬有礼的骑士决斗还是充满血腥的地下拳赛,或者斗兽,人兽大战……总之所有你能想到的东西,在这里花钱都能看到。”光头兴致勃勃的给阿布介绍。   “那个……”阿布突然有些不安地说,“我没有买门票的钱啊。”   “放心吧,有我在还能要票么。”光头拍了拍胸脯。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乘客们陆续下车,他们两人也跟在了后面。和城里的其他地方相比,大竞技场周围又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同样是熙来攘往的人群,但是更多了几分粗犷和野蛮。城中有关武器的禁令在这里是无效的,所以到处都能看到一些浑身伤疤、满脸横肉的人背着刀剑斧锤进出,平时难见的兽人在这里成了常客,更远一些的地方还能看到几个庞大而笨拙的身影缓缓分开人群前进,不知道是贵族驯养的食人魔奴隶还是竞技场刚刚捕获来的巨怪。   今天似乎有精彩的比赛要上演,游客显得格外多,但是光头并没有随着人流走向大竞技场的入口,反而是拉着阿布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他们来到了竞技场的斗士们进出的地方,从这里进去后是一处很宽阔的大厅,摆放着很多练习用的假人和箭靶,有不少角斗士在这里锻炼或者热身,在墙边还排列着很多常用的兵器供练习者随意取用。   看到有外人进入,一个看上去似乎是监督或者教练的中年人迎了上来。“奥博鲁森?真是好久没见了。”那人打量着光头,显然两人早就认识。   “带朋友来看看热闹,”光头拍了拍阿布的肩膀,“今天有什么好节目?”   “应该说你来得巧还是不巧呢……今天是那头牛的主场,自从蛮子筹办那个角斗大会以来,竞技场的生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了。对了,听说他也参加了那个比赛,其他参赛的人除了日常的练习外都在加紧休息养精蓄锐,也只有他能经受得起这么折腾。八成他还会找你的麻烦,你自己小心些吧。”   “哦。”听到这个消息光头的脸色显得有些发青,“我会躲着他走的。”   中年人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笑,不过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光头带着阿布穿过了这个大厅,七拐八绕前往观众台。路上阿布好奇地问:“你们刚才在说谁?”   “一个和我有点过节的兽人……而且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很快你就能看到了。”   正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前面,能容纳数万人的恢弘场地马上引走了阿布的注意力。更让他惊讶的是在竞技场的中央竟然不是擂台,而是一片面积不小的人工湖水,十余条小型桨船正分为两队在水面上模拟水战,船上的士兵在彼此接近后用长杆代替武器格斗,不时有人被打落水中。   “哦哦!”阿布欢呼着冲到最前面的围栏旁,清澈的水面触手可及,因激战而飞溅起的水花有时还会打到脸上,这让他兴奋不已。   没过多久,钟声敲响了,交战中的两支船队立刻停手,将各自落水的队员捞起后从场边闸门处划了出去,接着数十处排水阀门同时打开,场中的水位迅速下降,不久后就露出了坚实的石质地面,回复了大竞技场的本来面目。刚才的那场水战只是余兴节目,真正的比赛现在才要开始。       2、   高处响起了鼓声。鼓点缓慢而沉重,每敲击一下似乎连心脏也要随着震颤,全场都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屏气凝息、等待主角登场。不知不觉间鼓声的节奏逐渐加快,观众的心也随之抓紧,突然从极深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怒吼。   “来了。”光头低声说。   然后有一种奇怪的敲击声混入了鼓点中,那个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听起来就像沉重的脚步——果然是脚步的声音,一头体型庞大的牛人如同旋风一般从幽深的门洞中冲了出来,他蹄状的双脚踏击着地面,让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撼人心魄的震动。他冲到场中挥舞着双臂,再次嚎叫起来:   “哞哈——”   会场就在这声嚎叫中被点燃,欢呼声震耳欲聋。光头不得不将头凑的很近,才能让阿布听清自己的声音:“鲁伯斯·血蹄,来自无归草原的牛形兽人,连续七年无败绩的角斗士神话——大竞技场的无冕之王。”   阿布一时还不能理解这一长串名号背后的含义。此刻这名王者正在巡视自己的国土,他以小圈绕着场地缓缓走动,如同真正的公牛一般喷着响鼻,在他的头上,两只硕大的牛角中有一边折断了,这伤痕反而给牛人身上增添了一股身经百战的杀气。   竞技场的杂役们正在搬运一座巨大的兵器架,架子上的武器五花八门,而且显然都是鲁伯斯专用的,为了配合他的体型和力量,每样武器都比普通人类使用的大上几号。   兵器架就位后闲杂人员都退了出去,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竞技场另一头的入口闸门吱嘎嘎打开,阿布轻轻的“咦”了一声,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五人小队。那五个人看上去都是职业的角斗士,戴着头盔并在肩头披着简单的铁甲,而铁甲下面没有任何衣物,直接露出了强壮的肌肉。五个人的武器也各不相同,战斧、盾牌、流星锤等等不一而足。鲁伯斯轻蔑的打量着他们,然后反身从兵器架上取下两把短戟。双方接近后更对比出了体型上的差距,那些强壮的角斗士们还不到牛人的胸口。   鲁伯斯率先发起了攻击,他挥舞着手中的铁戟猛砸过去,结果被两名经验丰富的斗士用拨挡的手法巧妙的格开,借这个机会其他人已经包抄到了鲁伯斯的身后,五个人将他围在了当中。显然这是早已计划好的战术,但是鲁伯斯并没有因此陷入困境,他以惊人的速度同时格挡五个方向来的武器并进行反击,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攻防技巧让人目不暇接,很快包围的人反到被压迫的步步后退,圈子越来越大。战局持续了数分钟,突然鲁伯斯一声怒吼,在他双戟风车般的绞动下有三个人负伤翻滚了出去,之后鲁伯斯将脚高高地抬起,踏到身前一名角斗士的盾牌上,微一用力就将那个倒霉鬼踩在了脚下。最后一个人转身想跑,牛人看也不看将右手的铁戟自下而上一撩,居然把那个人串了起来举到了半空。   这一举动几乎让全场人的呼吸都为之停顿。阿布紧张地问光头:“他们会不会,杀……”   光头知道他想问什么,回答道:“放心吧,那头牛下手有分寸。培养一个角斗要花不少钱呢……所以一般很少真正杀人。”   果然鲁伯斯的铁戟只是卡住了角斗士盔甲的缝隙,他举着这个战利品对着观众台稍微炫耀了一下,就一抖手把那人甩了出去。场边敲响了钟声,这场比赛才算正式结束,杂役们上来将受伤的角斗士扶了下去。鲁伯斯则没有退场,而是继续暴躁的绕着小圈走来走去,他所靠近的地方观众席上会爆发出阵阵的欢呼。   “还要打么?”阿布惊奇地问。   “当然了,”光头说,“他最高的记录是连续单挑18场,一对多的比赛一般最起码也会打满三场,这头野兽完全是为了战斗而生的。”   正说着钟声又响了,闸门再次拉开。看台上的喧闹声迅速减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入口处,要看看竞技场又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结果这次出来的人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当先走出的两名战士全副武装,精钢的重铠上还加铸了很多狰狞的尖刺,甚至在他们手持的大型盾牌上都布满了利刺,而他们的武器则是双股钢叉。跟在后面的第三个人身上罩着斗篷,暂时看不出身份。鲁伯斯似乎事先也并不清楚竞技场的安排,他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新的敌人,毕竟这样的组合在斗技场上并不常见。   “这是干什么,要打仗么,穿的还真严实。”光头也有些迷惑不解。下一刻他却和其他人一样低呼起来。   第三个罩着斗篷的人突然伸出了双手,并念出了几个奇怪的单字,于是他的两个同伴就在人们眼前燃烧起来——确切的说是火焰环绕在战士的身周,将他们身上的刺和武器都炙烤的红热,而里面的人却安然无恙。之后那个人又变换了几个复杂的手势,于是在他面前升起了一道火墙,阿布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法术,那火焰完全不需要任何燃料,兀自噼劈啪啪的在岩石地面上翻腾着。   “法师也可以参加角斗?”他问。   “规则上倒是没有限制……不过一般来说法师参赛还是很少见的。”光头也显得很惊讶。   这个时候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按规定双方是不可以进行攻击的,法师却钻了规则的空子,利用法术事先为自己制造了有利的局面,而且他的第三个法术也在准备,几个庞大的火球出现在他头顶上方,并开始呼呼的盘旋。   鲁伯斯并没有因此退缩,他从自己的武器架上抽出了两面巨大的塔盾举到身前,然后整个身体蹲了下去,躲在了盾牌的后面。   普通的钢制盾牌无法对法术进行有效的防护,但是利用它们的遮蔽效果也可以避免直接被火焰击中,看起来鲁伯斯采用的是将伤害首先降到最低的作战方式。同时由此也带来了一个困扰,就是他没有办法再另外携带武器,挡住第一轮的火球后如何应付那两个浑身着火的战士就成为了一个难题。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钟声再次敲响后鲁伯斯会主动出击。法师出场带来的震动似乎让人们暂时忘记了这头野兽的可怕,一般成年人双手都难以搬动的大型盾牌被他分别拎在手中,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突进时的速度,他的双蹄踏过地面,轰轰的声响好像一百匹马在奔腾。   法师的火球也在钟声敲响的同时呼啸而出,却因为目标位置的突然改变而失了准头,纷纷砸到牛人身后的地面上。那两名全身带刺的战士可能是被过于沉重的装备束缚住了手脚,也可能是被牛人的气势所震慑,根本无法做出及时的反应,他们被鲁伯斯手中的盾牌正面拍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强壮的牛人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扔下盾牌直接越过了倒地的敌人,并毫不犹豫的从火墙上踏过。这时法师的第四个法术也施展了出来,一股火焰从他拢起的双手中喷射而出,如同巨龙的吐息,鲁伯斯却只是用双臂护住了头脸就直接迎着火焰冲了进去。在最后的一刻,法师施展出了他的第五个法术,那似乎是一个强力的防御型魔法,他的斗篷在瞬间爆裂成了无数燃烧的碎片,碎片又好像有生命一样盘旋飞舞,形成了一个包裹住施法者的巨大火团。   鲁伯斯直接撞入火团之中,随后法师瘦弱的身体从另一边飞了出来,划过一道抛物线后重重摔在了地上。失去施法者的操控,火焰很快消散了,无数焦煳的布片仿佛失去生命的蝴蝶,从半空中纷纷飘落。胜利者则站在这漫天的灰烬当中,身上还冒着缕缕的青烟,他的衣服破烂不堪,皮毛也被烧焦了好几处,但是对于这样一头强壮的生物来说,这些伤害是微不足道的。   竞技场的杂役又开始清理场地,抬走受伤的斗士。其中一个人走到鲁伯斯的身旁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在询问他是否需要休息和包扎,结果牛人高傲的拒绝了。   “真的要打足三场么。”阿布有些不忍的问。   “不仅仅是还要打的问题。前两场结束得太快了……第三场他们肯定会安排压轴的节目,否则没法对观众交代。一般来说最厉害的敌人都是安排在最后面出场的。”   “哦。”阿布转过头去继续望着入口的闸门,手心因为兴奋而微微的出汗。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在隐隐的期望着自己也能够有机会从那个地方走入广场,在观众们的欢呼声中和鲁伯斯·血蹄这样强大的对手交战。牛人展示出来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激起了他的战意,从小他就进行着严格的修炼,但是还从来没有过和真正的敌人交锋的经历。   正在出神,入场的钟声又敲响了,和之前一样,全场的人都屏息以待,猜测着这一次会出现什么样的对手。闸门再一次吱嘎吱嘎的升了起来,还没有打开到一半,幽深的甬道中就传出了阵阵的嘶吼,伴随着还有硬物摩擦地面和铁链不断撞击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有什么怪兽挣扎着要冲出来。可是闸门完全升起后,那声音却突然停止了。仿佛是要刻意制造气氛,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观众几乎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然后铁链拖曳在地上的摩擦声又开始间歇性响起,让人们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走出。   最先在阴影中显露出来的是一个隐约的轮廓,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脚掌踏出了甬道。   “巨怪。”光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头巨怪完全走出阴影,展现在人们眼前。即使有牛人鲁伯斯·血蹄作为参照,这只怪物仍然有资格被称为“巨人”。它比鲁伯斯还要高了整整一头,宽度则是牛人的两到三倍,在它岩石般粗糙的皮肤下,是山丘一样隆起的可怕肌肉。   巨怪脚边还行进着两条暴牙犬,这是一种低等的魔兽,同狼一般大小,只不过更加的丑陋和狰狞。这些动物的牙齿从来不会停止生长,因而显得尖锐粗长而且参差不齐,使得嘴都无法闭拢。同时它们的爪子看上去也同样可怕。   而这三只怪物的项圈上都拴着铁链,被后面的一个人牵在手中。   “驯兽师。”光头说。   “驯兽师?”   “看过马戏么。”   “看过。”阿布点了点头。在他小的时候,附近的镇子曾经来过马戏团,他还隐约记得手持皮鞭指挥狮子表演的驯兽师的样子。   “这也是驯兽师,只不过他指挥的不是狮子。真正厉害的驯兽师有能力驯服更加强大的生物为自己服务。”   “同时三只也可以么?”   “看个人能力如何了,我自己就在组队的情况下对付过控制四只猛虎的驯兽师。不过能驱役魔兽的驯兽师我也只是听说,这还是第一次见……”       3、   开场的钟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比赛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鲁伯斯仍然采取了主动,或许这也是最佳的办法。他正面冲向巨怪,两个庞大身体的交锋就好像山峰的对撞,惊人的气势让人们几乎无法在看台上安坐。 两次、三次……   即使是面对巨怪,牛人在力量的比拼中仍然没有落于下风。他一次次的撞击,然后矫健的后跃,利用有限的距离再次突进撞击,以加速度弥补了体重上的绝对差距。   巨怪也没有在鲁伯斯的攻击下露出破绽。熟悉这种生活在丛林野地中的怪兽的人都知道,它们最擅长的战斗方式是抡起整根橡木做成的大棒,用蛮力扫平眼前的一切,而毫无技巧和战术可言。但是这只巨怪的行动却称得上进退有据,进攻防守一板一眼——很快眼尖的人们就看出来是驯兽师在操控一切,他的皮鞭末梢加装了特殊的铁刺,即使是抽击在巨怪那一般刀剑都难以砍伤的皮肤上仍然会带起一串串的血珠,痛楚的刺激使得巨怪发狂,同时抽打在不同的位置,肩头、肋下、后背、大腿……巨怪就会做出相应的动作,以此来完成一连串复杂的攻击防御组合。再加上不断寻找机会扑击的暴牙犬限制了牛人的手脚,弥补了巨怪灵活性上的不足,因此使得局面一时僵持起来,谁也无法压倒对方。   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去注意驯兽师另一只手中拿着的铁链——直到他开始将之在头上挥舞。那是之前巨怪和暴牙犬的束具,铁链的尽头连着带刺的金属项圈,而现在它们被舞动起来,就成为了一副可怕的连枷。更出人意料的是驯兽师将链鉫甩出去的时候,三条铁链奇异的伸长了,钢铁的项圈就如同有生命的蛇头,张开大口噬咬向牛人的身体,与其说这是攻击,倒不如说是——捕捉。   三个项圈分别锁住了鲁伯斯的双腕和右腿,这让他大吃了一惊,动作一瞬间的迟滞使得暴牙犬们寻到了机会,一只冲上去咬住了他的左腿,另一只飞扑起来咬住了他的右肩,能撕裂岩石的利齿直接刺入了血肉。   痛楚让牛人暴怒,他嘶吼着、咆哮着,驯兽师低估了这头野兽的力量,手中的魔法链鉫因为对方的剧烈挣扎而无法把持、终于脱手而去。恢复了行动自由的牛人将手中的战斧狠狠掷向巨怪,双手借机分别抓住两只暴牙犬,连带着自己的皮肉生生扯了下来,全力的摔到了地上。   一旁的巨怪被牛人投掷的战斧耽搁了一下,马上又挥舞着狼牙大棒砸了过来,失去武器的鲁伯斯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用双手托住了巨怪的手臂,然后灵活的从手臂下钻到巨怪的背后,并从那个位置一手抓住巨怪的胯下,一手锁住巨怪的脖颈,在数万人的惊呼声中,将那比自己还要沉重数倍的躯体生生抗了起来。   随着“碰”的一声巨响,几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他们眼看着巨怪庞大的身体倒扣下来,成吨的体重挤压在那颗丑陋的脑袋上撞向地面。这干净利落的一摔结束了一切,仍然屹立的牛人冷冷的斜睨了一眼还站着的对手,驯兽师在他的注视下不知所措的后退两步,一不小心绊倒在地。   结束的钟声敲响了。   “走吧。”在观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光头一手堵着耳朵,一手拉了拉阿布的衣服说道。   阿布似乎刚从一场梦中清醒了过来,有些恍惚的跟着光头,两人离开了看台。       正文 第六章 捉虫    1、   “大叔,你刚才说……和那个鲁伯斯·血蹄有过节?”走下观众台,阿布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话题。   “是啊……”光头叹了口气,“注意到刚才他头上那只断角了吗?那就是当初被我砍断的。”   “这么厉害!”阿布一听吓了一跳。   “说来话长了……还记得么,上次我告诉你我干过雇佣兵。那还是在旧帝国的末期,当时到处都在打仗,我们这样的人很容易找到活干。后来蛮人把拜索伦帝国灭了,也没有仗打了,我就来到了这个城市。最初本打算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当个保镖什么的,谁知正好蛮人开放了大竞技场,将角斗变成了任何人都可以参与的合法活动,只要你有本事,钱来的就会很快。于是我就凭着那些年在战场上积累的经验,很快打出了名气,前后大概有三年多的时间吧,我可以说是这个竞技场上最出色的角斗士之一。   “鲁伯斯·血蹄是后来出现的,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兽人,虽然已经非常厉害了——说实在的单挑我肯定不是对手——但是远没有现在这么可怕。幸好我们第一次在斗技场上相遇是一场团体战,双方都是五人小队。我和四个队友配合了很多次,很有默契,而他们的队伍是临时拼凑的,鲁伯斯又从来不屑于和其他人配合。结果我们利用战术将他们的人逐个击破,可就是这样还被鲁伯斯独自撂倒了三个人,他的那只角就是在搏斗中被我的斧子砍下来的。那次失败后他离开了日出之城,据说是回到了无归草原。等他回来后就完全变了……你知道什么是强兽人吗?”   阿布摇了摇头。   “嗯……简单地说吧,我们平时看到的兽人,除了身体上带有某种野兽的特征,此外他们还可以进一步‘兽化’,咱们简称为‘人形态’和‘兽形态’。而所谓的强兽人,就是指一些兽人通过某种神秘的办法,完全抛弃‘人形态’,以此作为交换将‘兽形态’的力量提升到极限。据说这样做危险性很大,但是一旦成功……鲁伯斯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成为了一个强兽人后整个人的体格都发生了改变,虽然原来也十分魁梧,但是回来后更大了两圈,而他的力量和我们比已经根本不是在一个境界上了。所以他回来后我果断的选择了退役。否则再在斗技场上遇到,一个照面我就会被杀……我靠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知道这样很没出息!但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只是个普通人类!想多活两年这也有错吗!”   光头正有些恼羞成怒的对着阿布大喊大叫,阿布的目光却从他的身上移开,挪到了更高的地方。接着光头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外带着还扑鼻而来一股子牛骚味。他的身体立刻僵硬在了原地。   “看看这条可怜虫是谁!”从鲁伯斯那强壮的胸腔中喷出的声音,在一般人听来就好像震耳欲聋的咆哮。如此近距离下牛人看上去显得更加巨大,几乎连天花板都遮住了,刚才被火焰烤焦的皮毛和毛发下流淌的汗水也清晰可见,两处暴牙犬咬出的伤口则只是胡乱的包裹了一下,还在滴淌着血,焦煳味、汗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足以把人熏一个跟头。   “我说今天比赛的时候怎么觉得晃眼呢,原来是你在看台上!”他吼道。   旁边响起了一阵哄笑,光头青铁着脸一点点转过身去,面对着高大的牛人,“你要干什么,鲁伯斯。”   “不用那么紧张,可怜虫。”牛人哈哈大笑,拍了拍光头的肩膀,“我不会在这儿把你怎么样的,你们人类还有讨厌的法律。而且我对一个懦夫没有兴趣。”他蒲扇般的大手扶在光头的肩上,轻易掌握住了他的整个肩膀和半条手臂。随后光头的脸上显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屋中一下变得很静,其他人也怕鲁伯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可是没有人愿意出面阻止他。   在这么个时候冒出来的声音也因此显得异常突兀。   “放开他。”   牛人低下头去,才发现脚边还站着另一个人,那个小个子毫不畏惧的盯着自己,而且双拳紧握、目光坚定。   “放开他。”阿布重复了一遍。他能听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此刻究竟是愤怒还是兴奋,这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你说啥?”鲁伯斯偏了偏头,问道。   “放开他。”阿布踏前了一步,逼近到牛人身前,第三次这样说。   这个孩子完了,旁观的人们心中都冒出了这个念头。他们甚至已经想像出了鲁伯斯将阿布像蚂蚁一样碾死的场面。出人意料的是鲁伯斯居然放开了光头,转身正面面对阿布,目光在这个小子身上来回打量着,并逐渐变得锐利。   这时另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一名衣着华贵的灰矮人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矮人战士。其他围观者见状一哄而散,鲁伯斯居然也哼了一声扭头离开了。看到这种情况阿布正有些不知所措,就见光头一边揉着被捏痛的肩膀,一边有些点头哈腰的对那个灰矮人招呼道:“老板……”   “奥博鲁森,”矮人上下看了看光头,点了点头,“那头牛整天闹事,你自己小心些。”说完他扭头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回来说道,“我听人说看见你在冒险者大厅找工作,不跟那些地痞混日子了么?”   “这个……哈哈、怎么说呢……”   “正好,我手头有两个捕获任务,难度不大,就是有点麻烦,你想不想试试?”   “咦?”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布,回答道,“好啊……”   委托书是准备好的,由两名卫士呈了上来,两张羊皮纸上分别记载着任务的内容,以及时间地点等信息,末尾处的印章是一把斧头劈开一块黑色石头的图样。   “下水道中的巨蟾蜍?天哪,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光头嘀咕着。而且他隐约记得当初聊天时,鼠人龅牙曾经提起过类似的事情,似乎有意委托他们进行猎杀,结果阿布一脸紧张的告诉大家他有很严重的两栖类恐惧症……   “那就选择另一个,我有急用,最好今天就办成。”灰矮人不由分说的拿回了光头手中的羊皮卷,转而看向阿布,“你怎么样,小子。”   “五十枚银币呀,”阿布的双眼正在闪闪发光,“一天就能挣五十枚银币呀……”   “看来没有问题了。”灰矮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卫士离开了。       2、   “‘药剂店地下室的昆虫’,看着有点眼熟……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这个任务。”   走出竞技场后,光头仍然拿着另一张委托书在抱怨,这时阿布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哦,比兹·伯克特·黑石,一个很有名的灰矮人,兵器和矿业的巨贾,也是大竞技场的主要赞助人之一,这附近有很多他的生意。当初我当角斗士的时候,他是我的老板。”   “这样的人为啥要我们捕捉这么奇怪的东西。”   “斗兽啊,”光头挥舞手臂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豺狼虎豹之类的太平常了,还不如去看马戏,观众们需要更新奇的刺激,更加血腥的、更加恐怖的,或者更加恶心的……总之是带来更大刺激的东西。”   “哦……”阿布听了若有所思。   随后两人坐上了马车,不久便到达了委托书中记载的地点。“大炼金师古德里奇的药剂店”的牌子竖在屋顶上,远远就能望见,相形之下牌子底下的房子倒显得小了。店铺门口还挂着很多金属的铭牌,都是各种证书、奖状之类,被太阳照的闪闪发光,密密麻麻包围了门框。与之相对,店中的生意却十分冷清,仅有的两三个客人在买完药品后也抱着头匆匆逃了出来。阿布和光头看着那几个仓皇而去的背影,吞了吞口水小心的推开了店门。   药剂店内的环境倒是很整洁,五花八门的各类药剂码放整齐,称得上琳琅满目。迎接他们的是一名侏儒店员,他必须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柜台的高度。“欢迎光临‘古德里奇药剂店’,”他热情地说,“需要什么药物请自行选购,在我这里统一交款,我们这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然而两个人很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药店最里面的一扇门虚掩着,从中正不断冒出阵阵的火光,其间还夹杂着各种巨大的声响。   “这是搞什么,爆破试验么。”光头忍不住伸手堵住了耳朵。   结果他刚说完,那间屋子里就真的发生了爆炸,巨大的响动震得满屋子药剂瓶咔咔作响,屋顶泥灰刷刷落下。一阵硝烟冲开了半掩的屋门,片刻后一个灰头土脸的老头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   “啊,这就是我们的老板,大炼金师古德里奇阁下。老板,试验又失败了吗?”侏儒店员愉快地问。   “招呼好客人!”那个干瘦的老头挥舞着拳头咆哮道。   “呃……您好,我们是黑石先生委派来的……”   “哦?”一听来的不是客人,老头马上端起了架子,将腰板挺得笔直,扬着头用鼻孔看着他们,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不断有碎渣从他烧焦的胡子上往下掉落,“是为了那些虫子的事么,跟我来吧。”   说完他推开另一扇门走了进去,光头和阿布却还站在店门口犹豫,不敢踏入店内。侏儒店员见状宽慰他们:“放心吧,实验室里要收拾半天呢,一时半刻不会再爆炸了。”他们这才敢跟着老头进入里间。   古德里奇带他们来到了储藏室,周围整齐的码放着一箱一箱的药剂。他清理干净了一张桌子,然后在上面铺开了这家店的平面图,并示意他们靠过去。   “这里,”他用一支红笔在图上画了个小叉,然后指了指屋子角落的一扇石门,“是通往地下室的门。地下室是我用来储藏原料的,另外还有一些没有面市的药剂,都很珍贵,你们给我小心些。一进去的这些箱子你们一定要注意……”他在相应的位置又画了个红圈,“这些是硝石,弄不好会爆炸。还有这个位置,很好分辨,只有这处的柜子是纯银的,上面还刻满了符纹,这是用来放置珍稀药材的,为了长久保持它们的药性必须用魔法精密的调节温度和湿度,越精密的东西越容易被破坏,所以不要碰它。还有这里、这里,这个地方……”   不一会儿平面图上就画满了红圈,有些地方红圈连成了一片,最后光头不得不打断了他:“我说……再画几笔我们就没法进去了,您还是说说那些虫子的事吧。”   “虫子?有什么可说的?”古德里奇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长的什么样子,是什么品种,危险不危险,习性如何,等等……”   “我又不是个生物学者,没有药用价值的虫子我是不研究的,”炼金师对他的问题嗤之以鼻,“反正都是些带壳的、日常能见到的……不过,我想是因为上次处理废弃药剂时不小心洒了一点吧,否则这些家伙的个子不会变得比人还大。”   “那……您觉得我们怎么才能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不触碰到任何东西就捕获他们……”   “那是你们的事。”老头不耐烦地说。       3、   实际的捕捉过程反而比预想的要简单,古怪的古德里奇在提供装备上出乎意料的慷慨,看样子虫灾肆虐的这段时间老炼金师自己也进行了各种计划和尝试。   “这个小玻璃球我管它叫‘便携式蛛网术’,把它投掷到地面、墙壁或者岩石上,球体炸开后里面的高黏度液体会四溅而出,并在空气中迅速凝固,原理和蜘蛛吐丝一样,只不过强度要大的多。但是这是试制品,有的无法炸开,有的波及面积又太大,你们使用时要小心,不要把自己卷进去。”   “这些薰香可以作为诱饵,点燃后吸引蚊虫的效果十分显著……只不过它还有副作用,会让那些虫子过于兴奋,变得更有攻击性、更难对付。问题的症结我还没有研究出来,我的本意是希望它有镇静和催眠效果的。”   “那个喷雾罐你们要小心,里面是强力杀虫剂,记得配合防毒面具使用。这个效果不是很好,虽然我已经尽力加大剂量了,可能那些虫子变异后抗药性太高。有机会我想抓住一只进行体内注射看看效果。”   “其实还有一种非常厉害的溶液没法给你们看,是我偶然调配出来的,它能融解几乎所有的东西,足以把那些该死的虫子化的连渣都不剩……但是我还没有找到一种不被它腐蚀的物质来制作容器盛放它,所以暂时无法投入应用。”   “啊!这个是我的最新发明,小子果然有眼光。这两个钢罐里装的是两种不同的化学液体,打开这个阀门让他们逐量混合,摇这个把手搅拌……这样的话在这两根电极上就能产生高压的电流,足以电翻一头大象。搅拌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速度,这个是试制品,爆炸过三次了……”   推荐“发电机”的时候古德里奇一边抚摸钢罐一边用企盼的眼神望着两人,看来是希望他们为自己的实验提供更多的数据,但是光头没有上当。   后来他们制定出了更加行之有效的行动方案。在地下室的一角有一架不小的升降机,地面的出口就在药剂店的后门旁边,这是平日用来装卸店中购买的原料用的。光头让黑石派来的马车停在外面,将捕捉虫子的铁笼放到升降机上沉入地下室,然后他和阿布潜伏在一旁,点燃一小块古德里奇的薰香投入笼子中。效果立竿见影,先是大量的虫蚁快速的聚集,不久后随着一阵阵凌乱的碰撞声和行进时发出的让人毛发直竖的“咔哒”声,四只变异的巨型甲壳虫也磕磕绊绊的爬了出来,并争先恐后的钻入了铁笼。这时躲在旁边的光头和阿布急忙上前将笼子的门关了起来,于是大功告成……至少他们以为大功告成了。   就在他们爬上升降机,打算带着铁笼返回地面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碰撞声,一只更大的甲壳虫晃晃悠悠的出现了。这一下两人闹了个措手不及,再打开笼子是不行了,那只会放跑已经捕捉到的猎物,可是因为一时的疏忽,他们也没有随身携带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关键时刻光头灵机一动,发信号让上面的人升起了升降机,在甲壳虫受到薰香的吸引爬过来,立起身子去够半空中的铁笼子的时候,光头看准机会让升降机落了下去,正好把虫子的大半个身体压在下面,砸了个四分五裂。甲壳虫还剩下的小半截身子一时没有死透,在地下翻滚挣扎了半天,各种恶心的秽物泼溅了一地。阿布看到这种情景,忍不住躲到一旁干呕起来。   一直到他们随着马车回到了大竞技场,阿布仍然没有从刚才的刺激中恢复,一路上铁笼子里的虫子挣扎的声音对他并没有产生有益的影响。于是光头一个人去见比兹·伯克特·黑石交接任务,留下阿布在外面吹风。   “唔,干得不错,手脚挺麻利。”黑石透过铁笼的缝隙看了看猎物,爽快的支付了报酬。光头正要离开,矮人又叫住了他:“我说,你有没有兴趣回来我这里干。”   “这个……太久没锻炼,我现在这样恐怕没法当角斗士了。”光头为难的说。   “哦,没有关系,我是希望你来干教练、监督,或者经理人一类的工作。这一阵受角斗大会的影响同类生意下滑很大,我想干脆借机修整一下,挖掘一些新人。观众们需要新面孔,而我手头缺乏有经验的人。你要能介绍新人加入这个行业就更好了,考虑一下吧。”   领完钱出来后,光头一边走一边沉思,黑石的话的确打动了他。一直以来因为鲁伯斯·血蹄的存在,让他在潜意识里尽量想远离大竞技场,但实际上只要自己不参加比赛,而且有黑石作为靠山,牛人并不能真正把他怎么样。以他自身作为角斗士的丰富经验,如果能挖掘出几个好苗子并培养他们,挣的钱肯定要比现在多得多。只不过应该去哪里找好苗子呢……   他走出了大门,远远望着蜷缩在花坛边,脸色刷白的阿布。   好苗子……       4、   当天晚上阿布的状态显得比前一天更糟,几乎吃不下去什么东西,光头大快朵颐的同时他只捧了杯热水,坐在对面一点点的喝着。   “你这样可不行啊,”光头努力咽下了一大块肉,然后用勺子敲了敲盘沿,“一条虫子就吓成这样,不要说屠龙了……”   “到不是害怕,关键是……恶心啊。”一提起这个事,阿布就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于是脸又皱到了一起。   “一样的。杀虫子、掏下水道……将来可能还会遇到更糟的任务,想一步步走下去就得尽快适应这些东西。说起来,你肯定没杀过人吧,告诉你,我杀过。当年做雇佣兵的时候,在战场上狭路相逢,有的时候一刀下去开膛破肚,稀里哗啦流一地,见过那个你就知道了,扒了这层皮,人和虫子的肚子里都是乱七八糟那么一摊,没什么区别。”   阿布本来叉起一块肉正想试着吃下去,听他说到这儿咧了咧嘴又扔回了盘子里。   “呃……不说这些了,还是给你要杯热牛奶吧。”光头挠了挠头说。   热牛奶很快端了上来,阿布慢慢地喝下去了半杯,脸色总算恢复了些神采。这时光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其实我觉得有条路更适合你,想不想试试看。”   “角斗么?我不干……为了挣钱而与人争斗,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里也在寻思这些事情,一向单纯的阿布居然一语道破了光头的想法。   “当然,这我知道。”光头清了清喉咙,将手中的刀叉放下,郑重其事地说,“我想说的是,斗兽怎么样。”   “斗兽?”   “是啊,这样就不算与人争斗了……再说那些传说故事里的英雄,不也是靠捕杀各种怪兽来逐步赢得名声么,斗兽也差不多,只不过你不用天南地北的自己去找,有人把现成的怪物送到你跟前,只要你能打败它们就能赢得声望……当然,还有金钱。”   “呃……可是……”   “就算你不打算做一个名震天下的角斗士,至少也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在短期内存下一笔钱——远比你现在掏下水道来钱快的多。竞技得来的声望也有助于接到更好的任务。到时候你回过头来再发展自己的冒险事业,肯定事半功倍。”   “……”   “否则现在这个样子你打算熬到什么时候?五年?十年?成名要趁早啊孩子,要不等你熬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算屠了龙又怎么样,会有公主看上你么?”   “呃……”听到公主这两个字,阿布的眼前浮现起了杜蕾娜的影子。   时光倒回了在小巷中相遇的那一天,公主回过头来对自己说:“谢谢你。”然后两人的目光相交,定格,凝视……凝视……阿布突然发觉自己无法想起那一刻的公主的神情,再努力地去回忆,也只会觉得双眼刺痛——仿佛那件斗篷下包裹着的是一团光芒,凝视都成为了一种亵渎。   他的心猛力的大跳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就慌乱了起来。       正文 第七章 斗兽    1、    “只参加斗兽?”第二天上午,两个人来到了比兹·伯克特·黑石的办公室,对方浏览着阿布的登记表问道。   “是啊,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我是说,这个发展方向最适合他。”   “你应该也清楚,斗兽的危险性要比一般的格斗赛大的多,我们可以给选手制定规则,但对野兽没用。”   “您放心吧,我对这小子有信心。”光头拍了拍阿布的肩膀。   “好吧,那么……”灰矮人提起羽毛笔在登记表上签下名字,然后盖上印章交给光头,“具体的程序你都熟,我就不一一交代了,三天后应该正好有让这个新人试手的机会。”   “三天?这么久。”出来的时候阿布问光头。   “是啊,你以为呢。角斗士怎么说也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天天打谁受得了。不过等你有了一些名气,可以选择的余地就会大的多了。好好努力干吧,咱俩的‘钱’途就指着你了……”   可是阿布不愿意无所事事的度过这三天空闲,他仍然坚持每天去冒险者大厅翻阅那本落满了灰尘的册子,遗憾的是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做的事情。直到三天后,光头终于带着他来到了初次作战的舞台。   “这里是……”   “比赛场地。”光头毫不犹豫的推着他走进了那家看似酒馆的建筑。   他们分开人群径直穿过大堂,从吧台旁边的门进去,一路来到仓库,走下地下室,最后推开了一道暗门。进入暗门后居然别有天地,里面是一间相当大的大厅,大厅的这一侧灯火昏暗,摆放着很多的桌子,此时聚集的人也不多,零零散散的大概有那么几十号。大厅的另一侧则被一道铁栅栏隔开了,里面的空地打照着强光,空无一物。   “那里就是你的战场了。”光头告诉他。   “……在笼子里?”   “都是先从小地方打起的,最出色的角斗士才有机会进入大竞技场比赛,别着急、慢慢来吧,凭你的实力我相信肯定晋升的很快。”说着他指了指一个角落,“看见那边那道门了吗?那里通往休息室,我不能进去。一会儿我会在笼子外面……我是说铁栅栏这边给你指导,现在你先过去吧,我还要去办一些赛前的手续。”   “哦。”阿布点了点头,独自走进了休息室,光头则偷偷摸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另一个角落里围坐着一些小混混儿,他们也认识光头,见他过来便有人起身让出了位置。光头凑过去问道:“怎么样……今天开局么?”   混混儿的头领摇了摇头:“今天不开。最近人太少,出场的又是新人,缺乏关注度,没有人愿意下注。”   “这样啊……”光头一脸的失落,不过一转念他又问道,“要不咱俩玩玩?”   流氓头犹豫了一下说道:“等等先让我看看这个新人吧……”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地下大厅的门缓缓关上了,解说员粗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四面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我们的地下擂台!闲话少说,直接切入主题!今天首先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新人,这个小伙子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而且打算效仿无数的先辈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他会从这里走向辉煌?还是年纪轻轻就成为怪物的饵食?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有请我们的——这个名字真土——阿布!”   观众虽然不多,起哄的嚎叫声和哨声还是显得很吵,大家热烈地拍着巴掌、捶着桌子,把酒瓶碰的乒乓作响。谁知热闹了半天,场中仍然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人或别的什么东西走出来。   “……有请,阿布!”解说员又大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动静。   场外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也有人开始骂街。   “见鬼,大家稍等一下,我去看看……”解说员嘟嘟囔囔的离开了话筒,又过了片刻,他的声音重新在扩音器中响了起来:“抱歉抱歉,大家久等了,我们的新人刚才睡着了……那么,有请阿布!”   铁栅栏对面的一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脸迷茫的阿布终于出现在门口。       2、   真亮啊。阿布心里想。   雪亮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照的地砖上的裂纹都清晰可见。因为光线强度的差异,观众席一侧的情景他是看不清楚的,但是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自己,这让他觉得自己真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中的野兽。   突然间他就害怕起来。   或许一只巨兽蹲踞在面前也不会让他胆怯,但是独自站在空旷的地方,有很多人在底下眼睁睁地看着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不能像往常一样随意的打哈欠、揉眼睛、挖鼻屎,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显得很蠢;他也不能站着不动,否则同样会显得很蠢。   至少要走两步吧,他想。   偏偏四肢都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身体的每一寸肌肉似乎也都僵硬了,关节里积满了铁锈,移动时都能听见它们在嘎嘎作响。更可怕的是自己好像忘记了怎么走路,勉强地抬腿、摆臂、迈步,居然找不到平衡,身体摇摇晃晃无法协调——如果这个时候面对一头猛兽,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勉强又走了两步,他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因为一时紧张自己走成了顺拐,同时伸出了左脚和左臂,然后又同时伸出了右脚和右臂……这副傻像全被观众看见了吧。   阿布突然想一头撞死在地板上。       3、   流氓头子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笑抽过去。他拭着眼角的泪水对光头说:“我见过不少怯场的新犊子了……还真没见过怯到这个地步的。完全没有赌的价值……”   “谁知道呢,”光头也在笑,笑的像一只狐狸,“我打算压这个小子赢,五个金币小玩一把,跟么。”   “你确定?”流氓头子仍然为了忍笑在抽搐着。   “确定。”   “跟了。”   光头拍下五枚金币,扭头往阿布那边走去。这些人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身上会隐藏着那么巨大的能量。现在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这股力量继续隐藏一段时间,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并从中牟利……   “阿布!”   光头的大嗓门穿透了观众们笑闹的声音传到阿布耳中,这对后者来说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可怜兮兮的走到铁栅栏前,光头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太在意,谁第一次都难免紧张。不要管那些人,等到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呼喊你的名字的时候,他们会后悔曾经嘲笑过你。我知道你现在状态不好,不过你的敌人也不会太可怕,可能只是三两只恶犬或者地精什么的。你现在要记住我下面的话:就算敌人比你软弱的多,也不要赢的太简单,要学会拖延时间,要假装身处险境,要一次次的从敌人的尖牙利齿下挣脱出来——哪怕其实你一拳就能干掉它。记住,角斗归根到底是一场节目,是表演,重要的不是你有多么强大,重要的是你要学会如何取悦观众。就好像那些小说中的英雄一样,他们永远比自己的敌人强,但是他们仍然要经过激烈的搏斗才能取得胜利,因为这样故事才能好看。懂了么?”   阿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很好,一时半会你理解不了也没关系,眼前你只要记住——不要太快干掉你的敌人,多周旋一会儿,尽量将战斗伪装的激烈一些,记住了么。”   阿布又点了点头。   “很好,就这样,去吧。”   光头松开手,拍了拍阿布的后背。解说员这时走入场中,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光头,光头对他比了比大拇指,意思是说角斗士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我来解说一下规则。”解说员将阿布拉到了场地中央,“那边的门是你的敌人出来的地方,我们不会事先透露出场的怪物是什么,这样才够刺激。一般来说斗兽没有什么限制,不限任何手段,比赛会持续到一方失去战斗能力为止——通常这也意味着死亡,斗兽的死亡率是很高的。不过我们并非一点人性没有……假如你身处险境,觉得取胜无望——看到墙边那个小钟了么,只要过去敲一下就算投降,如果还来得及,后台的人就会设法把你救出去……对新人来说这是很常用的。还有什么问题么。”   阿布摇了摇头。   “那就准备好吧……”说着解说员退出了场地,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再次从扩音器中传了出来,“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新人刚才已经给大家带来了一点小惊喜。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一切很快就会揭晓了!来看看他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吧,看看这让人惊惧的、让人战栗的、让人作呕的——友情提醒正在吃东西的朋友,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解说的声音到这里猛然刹住,场中一片寂静,怪兽出口处的闸门一点点升了起来,然后里面传出了一种奇怪的、连续的“咔哒”的声音。这声音让阿布和光头都觉得无比熟悉,而且似乎还伴随着什么不愉快的记忆。果不其然,很快一条色彩斑斓、张牙舞爪的巨大甲壳虫就爬了出来,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事物引起了观众们的怪叫,阿布和光头则石化般僵硬在了原地——这只怪物居然就是三天前他们自己捕捉的。   报应。阿布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两个字。当时那只惨死的虫子挣扎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让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当心!”光头大吼了一声。场中的那只甲壳虫已经向这边猛冲了过来。阿布双脚蹬地,身体贴着栅栏滑了上去,并背着手在半空中抓住铁栏,停在了那里。   “哦!”观众中发出了讶异的呼声。这位新人的身手敏捷,和刚出场时判若两人,很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虫子又扒着铁栅栏立起身子去咬阿布,于是阿布凌空翻了两个跟头落到了场地的中央。那只巨大的甲壳虫动作要笨拙的多,好不容易才将立起的身子退回地面,再晃晃悠悠地转过来,在此期间阿布就一直站在后面,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想什么呢!趁机撂倒它啊!”光头急得在场外大喊。   甲壳虫的进攻方式十分单一,还是正面扑向阿布。阿布突然毫无预兆的一拳打在了地面上,这一拳出奇的沉重,连外面的人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震颤,甲壳虫则猛地被一股力道冲了起来掀翻在地,并开始奋力的挣扎。阿布看着它的十多条腿在空中疯狂的舞动,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场外此时则是一片哗然,很多人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光头见识过阿布的力量,他已经开始计划赢来的金币要怎么花了。   “好样的,干掉它!”他带头大喊,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起哄。就在大伙热情的注视之下,阿布拿起了钟槌,“当”的一声敲了下去。   全场沉默。          “你他妈有病啊!”半个小时后,在某个无人的小巷里,光头对着阿布大吼大叫。   此刻的他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张血盆大口几乎能将阿布活吞下去,“都已经到那个地步了!只要再补一下就完事了!你居然投降!你的脑子里他妈的都在想什么!”   “可是……我实在下不去手啊,太恶心了……”阿布委屈的说。一想到那无数条乱蹬的细腿和粉身碎骨黏黏糊糊的虫子尸体,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恶心!?下不了手!?你以为你在干吗!逛公园吗?那是斗兽啊!是生死相搏!你不杀它它就杀……咳咳……你……咳。”光头气得咳嗽起来,他也明白这些话没什么说服力,因为阿布投降的时候的确已经制住了那只虫子,不存在生死相搏的问题。“气死我了!”本想再数落阿布几句,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新词,恨的光头一脚踢飞了旁边的一块石头。   “那……以后还打么?”看光头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些,阿布小心翼翼地问。   “打!怎么不打!得把输出去的钱,我是说得把这口气挣回来。”五枚金币不能算是小数目,一想到这个光头就又恨得咬牙切齿,“我去安排,争取这两天再打一场。反正不会那么巧再碰上该死的臭虫了。”       4、   又过了两天,光头将阿布带到了另一处地下角斗场。这次的斗技场所比上次要正规的多,从形式上看有点像缩小的大竞技场,观众们坐在高处的看台上,围绕着一个巨大的陷坑,陷坑壁上还伸出了很多锈迹斑斑的铁刺,看上去极为可怖。   让人意外的是这次的观众居然来的不少,上座率超过了一半。光头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听到很多人都在谈论两天前的那场比赛,并开心的哈哈大笑,看来大家都把这件事情当成了一个笑话,而阿布就是一个小丑。   时代真是不同了,他不由感慨。在他那个年代,角斗士都是要凭真本事出位的,或许是和平的太久人心也变散漫了吧,现在出丑要比出彩更能吸引无聊的人们的目光。要是那个傻小子今天又能爆出什么出人意料的冷门,光头有些好笑地想,没准明天他的关注度就能赶超鲁伯斯·血蹄了。   但愿别真的这样……   他又找到了上次赌钱的流氓头子,对方得知他的来意后十分吃惊。   “你还要赌?”   “上次输了,这次当然要翻本。十枚金币,还赌那个小子。”他咬了咬牙掏出了钱。离开的时候,还听见几个小混混儿在身后窃窃私语:“……钱多了烧的吧……”   “会让你们看到的。”光头在心中暗自发狠。   来到陷坑边上,阿布正孤零零的呆在下面,看上去还是显得很木讷,不过至少不像上次那样手足无措了,应该说多少还是有点进步。这次比赛前光头也做了疏通,以确保不再遇到那些见鬼的甲壳虫。拜托的人是一个和他同一时期的退役角斗士,两人也算旧识……只不过自己当年曾经在擂台上打断过那哥们儿的鼻梁,所以这次会不会被落井下石也是不好说的事情。当然,最后能不能扬眉吐气,说到底还是要着落在阿布的身上。   “怎么样,没问题吧。”明知道是多此一举,光头还是忍不住问道。   阿布扭头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他的嘴角因为紧张而抿的很紧,好在双眼中仍可以看到燃烧着斗志,这是一个好兆头。   “真的不用兵器么。”光头又最后确认了一遍。   阿布坚决的摇了摇头,这是他一直坚持的一个原则。原本光头是想要是手里多根长矛什么的,对付甲虫那样的敌人就能更容易下手些,可是由于阿布的坚持也只得作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等待了几分钟,也好像是一年,开场的钟声突然敲响了,阿布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对面沉重的包铁木门在绞盘的转动下一点一点升起。   光头有些着急地拍着身前的护栏,想最后再嘱咐几句,张开口却又无话可说。他下意识的偏着脑袋,试图透过正在慢慢扩大的门缝看看门后的东西,可惜由于角度的关系什么也看不清楚。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渐渐看到了一点轮廓,看不清是什么,似乎不是虫类……   个子好像还挺大,那是什么东西……   突然他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中有一种味道让他觉得熟悉,似乎是……下水道中的味道?敌人难道是沟鼠?或者是大型黏液怪?还是鼠人……鼠人属于智慧生物,不符合斗兽的规则,但是光头眼前还是出现了龅牙头戴钢盔、手持铁铲,和阿布斗做一团的景象……   “咕嗝~”   巨大的叫声吓了光头一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声音来自门后。   “咕嗝~咕嗝~咕嗝~”   叫声接连响起,大多数观众都面面相觑,不是因为这个声音没有听过,而是因为太过熟悉,这分明是蛤蟆的叫声——只不过放大了千倍。   铁门升的更高了,门后又传来了啪唧啪唧的声响,似乎是那只蛤蟆在用黏糊糊的前肢拍打门板。伴随着“咕嗝~咕嗝~”的叫声,人们已经可以逐渐看到一张不断鼓胀的肚皮。从肚子的尺寸来判断,这只蛤蟆的个子恐怕比牛还大。   光头一下子回想起了当初比兹·伯克特·黑石交给他们的两个委托,其中一个就是捕获下水道中的巨型蟾蜍,后来因为阿布患有严重的两栖类恐惧症而被他们推掉了。   ……   两栖类恐惧症……       正文 第八章 丧家犬 1、   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内,“丧家犬阿布”的名字就掀起了一股浪潮,席卷了这座城市。他的事迹成为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而且很快演绎出了无数不同的版本,经常有人在酒馆中为他到底是吃了某衰老脆弱的鼠人的过肩摔而完败、还是被一只病入膏肓的地精以一套组合拳击倒在地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或许真正还记得实情的人已经很少了。   不过作为大竞技场的幕后老板之一,也是阿布理论上的赞助人,比兹·黑石拿到的报告还是非常详实准确的。   “这是我投资这个行业以来,所见过的最离奇的战例。”他将报告递给自己的客人观看,同时忍不住评价道,“新的角斗士缺乏经验,连败十几场都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很少有人能败的这么出人意料。或许他会是个好的喜剧演员……但恐怕不适合当角斗士。”   “呵呵。”显然客人也听到了这几天的风传,不由得轻笑了两声。   “我搞不明白的是……您为什么会特意关注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乡下人?我看不出他和你们的事情能产生任何交集。”   “他碰巧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也是事有凑巧吧。”   “那么,一般来说不是应该……”比兹做了一个砍的手势。   “的确是这样处理的,可是雷欧那德行动的时候出了一点差错。”   “这么看来那个愣头青名头挺大,本事也有限么。”灰矮人尖笑了两声,“我认识几个暗杀组织,价格合理,办事效率也高,如果您有需要其实也可以找我。不过您又为什么要委托我监控那个孩子呢?”   “最开始出于万全的考虑,想调查一下他。没想到真的查出了一些让我顾忌的事情。这个孩子的出身让我有点担心……他来自一个叫做和风之乡的偏远村镇,这个镇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有一个我绝对不愿意去招惹的人碰巧隐居在那里。如果说是巧合的话,也未免太巧了一点……”   “连您都不愿意招惹的人……我倒是很好奇,公爵大人。”与其说好奇,倒不如说是惊讶,没有人比作为合作伙伴的比兹更加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可怕。前帝国公爵莱昂·斯图亚特,旧贵族们实质上的领袖,在他的手中掌握着可以颠覆整个王国的力量。能让他有所顾忌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比兹同样清楚有些事情不应该刨根问底,否则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转移了话题:“现在那个孩子怎么处理?”   “……给他一场真正的决斗。除掉他仍然是最稳妥的策略,不过不能经由我的手。”沉吟良久后,公爵这样说。       2、   下午光头被叫到了比兹的办公室。进门的时候他两眼通红,满口都是酒气,不过神智还算清醒。   “老板……”他讪讪的挠着后脑勺。其实他早就该来汇报工作,怎奈自己当初夸下了海口,却出师不利,阿布更是成为了一个大大的笑料,搞得他又是羞愧又是恼怒又是郁闷,这几天都在喝闷酒,也没怎么和阿布见面,更不好意思来见赞助人。现在老板专门派人召唤,他才硬着头皮来相见,反正早晚也要过这一关。   比兹倒是神态如常,反过来安慰他:“两场战斗的记录我都看了,刚开始不太顺利也不要紧,叫你来就是谈谈这个角斗士将来的发展方向。或者我有几个不错的新人可以交给你负责。你看……”   “这……老板,再给我们点时间吧。那小子只是太没见过世面,但是他很有潜力的……”   “可是对一些生物有心理阴影的话,实在不适合在斗兽方面发展,或者考虑让他参与普通格斗比赛会好一些?”   “呃……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但……总之他不会让步的……”   “奥博鲁森,”比兹沉下脸来,“有些道理还用我教给你吗。我们这是在做生意,不是给人当保姆。”   “主要是……”光头忙不迭地点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好在比兹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你曾经是我手下最好的角斗士,我对你有信心,不过你也不能太迁就他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我投资的一家酒馆新开业,我得去招呼一下……你要不要一起过来?顺便喝几杯。”   “好、好啊。”光头有些受宠若惊。比兹没有因为阿布糟糕的表现过多为难他,让他的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至于回去怎么做阿布的思想工作,那都是之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喝酒。   他没有看到自己转身出门的时候,灰矮人眼中闪过的锋芒。       3、   当天傍晚,两名神色慌张的男子匆匆来到阿布住宿的旅店,向老板打听阿布的下落。   “阿布?哦,就住在后院左手边的马棚里。”老板告诉他们。   “马、马棚?”   “是啊,乡下进城来的人,身上没什么钱,正好我这里的马棚又空着,就腾出来便宜租给他了。说起来那位客人这两三天都把自己关在棚子里,水米不进的,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你们如果是他的朋友就帮我劝一劝,这要是饿出点什么意外来,我这里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两个人支应了老板几声,慌慌张张往后院赶去。   阿布此时正蜷缩在马棚的角落里,双臂环抱膝盖,将脸埋在两腿之间一动不动。阿呆从自己的饲料中挑出了大半个还算完整的苹果轻轻衔到他面前,叼住他的衣角不住摇晃,想劝他吃点东西。可是阿布毫无反映,从回来的那天起他就一直这么坐着,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好像凝固成了石像。   马棚的门被推开,那两个人闯了进来。阿呆转过头不满的扑棱了一下羽毛,警惕的望着这些不速之客。他们没有理会这只大鸟,径自惶急的对阿布说:“你就是阿布么?我们是光头的朋友,他出事了。”   阿布的头抬了起来,茫然的望着他们,这是他三天以来所做的唯一一个动作。   “他在酒馆喝酒闹事,和人打了起来。要命的是……”那两个人停顿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那里是鲁伯斯·血蹄的地盘。鲁伯斯本来就一直憋着要找光头的麻烦,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起去那个地方喝酒的,这万一要是犯到那只牛的手里……”   他们话音未落,阿布已经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射了出去,只留下满屋纷飞的稻草。两个人一愣,急忙要去追赶,可是刚到门口又见阿布一头扎了回来,差点撞个满怀。   “在哪!快带我去!”阿布抓住他们的手腕,扯着就往外走。两个壮年男子在他的手中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只能跌跌撞撞跟在后面指路。   好不容易来到了事发的酒馆,却见里面人声鼎沸,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没有见到任何闹事的迹象,光头也不在这里。带路的人带着阿布来到吧台前,问伙计:“奥博鲁森去哪了?”   正在擦拭酒杯的伙计飞快的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到别处,似乎在躲避什么:“他……刚才鲁伯斯来了,把奥博鲁森先生抓走了……他们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阿布扭头冲出酒馆,连带路的人都给忘在了一边。   天色很快完全黑了下来,大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常。阿布知道如果鲁伯斯要对光头不利,肯定不会在人多的地方下手。可是他找遍了酒馆方圆几百米内的每一条街巷、每一个角落,制止了三起抢劫,教训了两拨流氓,唯独没有发现鲁伯斯和光头的影子。   而且这座城市对他来说也实在太大了,站在高一点的建筑上往远处看去,砖石砌成的丛林淹没在灯火的海洋之中,延展向天边仿佛没有尽头。对他来说这里仍然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他稍微冷静下来,知道这样毫无目标的乱撞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要找的人。这时他才想起原本给自己带路的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回到酒馆,阿布有些沮丧的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那两个人的模样,询问伙计伙计也摇头表示不清楚。   正在彷徨无助的时候,酒馆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居然是一群彪形壮汉簇拥着更加高大的鲁伯斯走了进来。那些人粗鲁的分开人群,给鲁伯斯腾出前进的空间,并找了一张最大的桌子,开始驱赶原来的客人。   阿布瞪大了眼睛在这些人中寻找光头的踪影,可是没有、没有、没有……   连一个秃子都没有。   光头被鲁伯斯抓走了,现在只有他们回来,那么光头去哪里了?   “鲁伯斯!”   不可抑制的狂怒点燃了阿布,他猛的跳上眼前的一张桌子,踩翻了无数的酒菜,他的吼声压过了整个酒馆的喧嚣。   “你把光头……你把奥博鲁森怎么样了!”   以鲁伯斯为首的那群人惊讶的转向这边,甚至其他的客人也都停止了说话,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少年的身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敢对可怕的鲁伯斯·血蹄这样放肆。   “奥博鲁森?”牛人掏了掏耳朵,他还没有发作完全是因为这个名字格外耳熟,“……哦,你说那个可怜虫?他怎么了?”   “少装蒜!有人看到你把他抓走了!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你说呢,那个虫子落在我的手里会怎么样。”鲁伯斯狞笑起来,随手抓起旁边的一只大号酒杯攥在掌心,铜制的杯子在他手中就好像废纸一样被揉成了一团。   簇拥着牛人的大汉们咧开了嘴、扬起了头,想要发出哄笑的声音,可是他们的眼前一暗,一道飞跃在半空的身影遮挡住了天花板上照射下来的灯光,也堵住了他们的笑声。那个瘦弱的少年越过人们头顶,向最强大的野兽挥出了拳头。   喝酒的客人甚至来不及起身躲避,那边鲁伯斯已经伸开了桌面般的大手,像拍苍蝇一样把凌空而来的阿布拍飞了出去。巨大的力量让阿布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路撞翻了无数的桌椅,直到墙根下才停住。   “臭小子,”鲁伯斯上前两步,像高山一样耸立在他面前,“碾死你这样的虫籽实在太容易了,但是人类的城市还有讨厌的法律,如果真的想找死,就到斗技场上来找我吧……丧家犬阿布,没错吧。”说完他狂笑着走出了酒馆。其他酒客这时则纷纷议论起来。   “他就是阿布?”   “就是那个阿布么……”   “那个窝囊废阿布?”   “错了,是叫丧家犬阿布……”   议论很快转变为嘲笑,惊惧过后,似乎人们的幽默感都回来了。传说中三百年来最软弱的角斗士居然敢攻击号称最强的鲁伯斯·血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件好笑的事情。阿布就在阵阵的议论和嘲笑声中缓缓撑起身子,不顾身上流淌的汤汁和酒水,一步步挪向门口。   他心中的怒火并没有熄灭,甚至燃烧的更旺盛了,但是他的身体的确到了极限。三天没有进食的弊端显现出来,寻找光头时的奔忙和刚才全力的一击消耗了他仅余的能量,现在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虚弱的颤抖。同时鲁伯斯临走前的话也回响在他耳边:“……还有讨厌的法律……到斗技场找我……”   “真是扫兴啊,”在另一个方向上,跟随鲁伯斯的人正在抱怨,“难得黑石老板请咱们喝酒,就这么被搅了。”   第二个人又说:“说起来,好像是那个奥博鲁森出什么事了,还怀疑到老大的头上。咱们根本没见过他,不用解释一下吗……”   “解释?”鲁伯斯含混不清的用鼻孔将这两个字喷吐在第二个人脸上,“我凭啥要对一个毛头小子解释,我怕他不成。”   “这个……当然不是。不过老大还真打算在斗技场上和那个丧家犬决斗?”   “蠢材,什么叫决斗。选在斗技场也是为了无过失杀人……”旁边一个人插话。   “要我说,你们都是蠢材,彻彻底底的蠢材。”鲁伯斯狞笑。他抚摸着刚才拍打阿布的那只手掌,然后狠狠的攥紧,每一次用力碎裂的骨骼都会带来无比的疼痛,痛楚让他更加兴奋。   “好对手……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对手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没有人听见。         当晚,比兹·伯克特·黑石的商务会馆。   整栋建筑都静悄悄的,只有比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在里面来回的踱步,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随从在门外报告道:“老板,有一个年轻人要见你,他说他叫阿布。”   “终于来了……看来还算顺利。”灰矮人停下脚步,露出了笑容。       正文 第九章 风起    1、   “那黑矮子的效率还挺高。历史上最弱的角斗士要挑战最强的鲁伯斯·血蹄,这场战斗的关注度已经超过鲁伯斯和你的对决了。”在伯爵府的某个房间中,雷欧那德正一边狼吞虎咽的对付着桌子上的瓜果,一边汇报最近城中的情况。“果皮不要扔到地下。”弗朗西斯坐在一旁,不满的微皱着眉头,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   荒火族尚武,原本就有年度的演武大会,重要的职位往往也都是出色的勇士担当。入主帝国后他们更将这个风气发扬开来,角斗竞技也成为了合法的经营。建国十年,朝代更替的动荡日趋平稳,借着这个机会又由荒火王南伽亲自下令筹备了号称“天下第一角斗大会”的大赛。其实这背后还有另一层原因,原本荒火族地处荒僻、生存环境险恶,也因此培养出了剽悍尚武的民风,可是帝国境内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过了十年衣食无忧的日子,族内的年轻人中已经开始出现了耽于享乐的风气,所以设立这种定期举行而且回报丰厚的大赛,其中也有振奋民风的用意。当然,这些考虑外人无从知晓,民众们感兴趣的只是血腥刺激的高手对决,武者们则视其为出人头地的捷径,一时间举国上下趋之若鹜。   比赛自然就有热点。尤其是鲁伯斯·血蹄与弗朗西斯,本来就居于一个城市,偏偏又都顶着个“最强”的称号,一个是大竞技场不败的怪物,一个是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全城第一剑士,只是因为两人所处地位不同,从来没有过比较的机会。于是预期在天下第一格斗大会上可能出现的这两个人的对决就成为了热门的话题。   阿布的出现则纯粹属于意外,尤其是在这个关口,经过半个月的角逐预赛全部完结,决赛即将开始,即使是鲁伯斯本来也没有再安排任何额外的比赛,正在全心准备角斗大会。偏偏这个时候冒出了这么一场离奇的决斗,虽然雷欧那德说得不无夸张,但是阿布的确已经吸引了全城人的目光。   “说起来……如果是你跟那头牛交手,你觉得自己有几成胜算?”雷欧那德叼着半拉芒果,若有所思。   弗朗西斯略微沉吟了一下,保守的回答:“七成。”看雷欧那德只顾着吃东西,半天不吭气,忍不住反问:“你呢?”   “当然是十成。”雷欧那德脸不红心不跳。   “那样说,我收拾你也是十成把握。”   “抬杠就没意思了。”雷欧那德无所谓的摆摆手,扔掉芒果皮又拿起了一根香蕉。弗朗西斯“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这时门开了,杜蕾娜公主走了进来,看到雷欧那德在场她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示意,雷欧那德也想出声招呼,怎奈嘴里塞满了东西,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我听说那件事了——那个叫阿布的少年和鲁伯斯·血蹄决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蕾娜问弗朗西斯。   “听说是因为私怨,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弗朗西斯生硬的回答。   杜蕾娜一向极力反对暗杀等活动,更不同意牵扯无辜的民众,所以这些事情往往都是背着她进行的,弗朗西斯也只能想办法含混过去。   “这个阿布不就是认出公主分身的那人么?”雷欧那德已经咽下了香蕉,接过话头,“那天那两个流氓我已经给收拾了,如果这个人也在决斗中丧命,未尝不是件好事……”   杜蕾娜双眼严厉的扫过雷欧那德,看的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同时弗朗西斯也恶狠狠地瞪着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杜蕾娜又问弗朗西斯,“是不是父亲插手了。”   “……没有这么回事。”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雷欧那德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咀嚼。此时的杜蕾娜公主就像个生气的小女孩,全没有往常温文尔雅的样子,看上去她似乎打算动手去掐弗朗西斯的脖子。   可是瓦立安特伯爵及时出现制止了她。   “公主殿下!不要胡闹!”   “但……”   “有些事情,你不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决定了就不会更改。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旁枝末节的小事和复国的大业比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清楚。”   在伯爵威严的目光下,公主最终还是退却了,低下头轻轻应了声:“是。”   “跟我来吧,公主殿下,还有些事情要交待你……果皮不要扔到地下,雷欧那德。”老伯爵带走了公主,出门前严厉地说。   “是、是。”雷欧那德举起汁水淋漓的双手作无辜状。   弗朗西斯这时按着剑柄稍微俯过身去:“我现在一剑取你首级,十成的把握,你信不信?”   雷欧那德的动作一僵,两人此时相隔不到两米,正是最佳的出剑距离,而他自己的身体正摆着一个无法防御的愚蠢姿势,弗朗西斯如果真的出手的确可以一击必杀。他顾不上擦手,恼怒的去抓自己的刀柄,可是弗朗西斯已经靠回了椅子里,又闭起眼睛不再理他。   “小心眼的家伙。”雷欧那德小声嘀咕道。       2、   光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倒在一堆椅子中间,所处的屋子装潢十分雅致,但是眼前的桌上却杯盘狼藉。他顺手抄起面前的一个紫铜酒壶,晃了晃,发现里面还有小半壶液体,于是仰头灌了一大口——是上等的精灵蜜酒,平时有钱都未必能买到的上品——舍不得扔下,就拎着壶挣扎起身,晃晃悠悠走出了屋去。   他勉强还记得是灰矮人比兹请自己来这里喝酒,另叫上了不少认识或不认识的同行,剩下还能记起的就是喝酒、喝酒、喝酒,喝多了睡、睡醒了喝,这一通折腾怕是有一两天的功夫。以前也经历过这样持续几天几夜的狂欢,所以光头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一觉醒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让人颇为疑惑。   出了包间,走到酒馆的大堂,只有一个伙计正在柜台后面擦拭杯盏。   “人呢……都。”光头大着舌头问。   “都去大竞技场了,今天有比赛。”伙计头也不抬的回答。   “哦……嗝。”光头打了个酒嗝,又灌了一口酒,晃晃悠悠走出了门。   酒精仍然在发挥作用,光头感觉自己的脑壳里包着的仿佛是一块石头。他努力整理思绪,试图搞清楚自己应该干些什么,可努力都是徒劳的,整理了半天脑中仍然是一团糨糊。于是他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前进,直到喝完最后一口酒,再抬头看去,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大竞技场。今天大竞技场的游客也不少,人声鼎沸、十分热闹,一些角落里尤其堆满了人,经验丰富的光头不需要动用大脑就知道那是在开盘口赌博。他用力挤到一个圈子的里面,无巧不巧,主持赌局的还是前两次那个流氓头子。   “呦!光头老哥,几天没见了,来玩两把?丧家犬阿布对鲁伯斯·血蹄,您看看……”   “阿布对……嗝,鲁伯斯?”以光头现在残存的智商,无法很快的想明白这两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机械的问道:“赔率怎么样……”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押注都集中在两头,一是认为鲁伯斯会速战速决一分钟内结束战斗,还有就是认为他会玩弄对手超过一刻钟,下注的人主要也都集中在这两个时间段。而一分钟以上一刻钟以内你可以押具体时间,赔率要高很多……”   “去、去!”光头挥手打断了他,“谁问你这个了。我说……阿布那边呢。”   “这个……赔率已经涨到1赔100了,已经没法再涨了,可是没人下注啊。没办法,毕竟实力相差太多,要说一条丧家犬能赢鲁伯斯……”   光头恶狠狠地瞪着流氓头子,因醉酒而充血的双目显得异常狰狞,对方咽下了后面的话,被他看的阵阵发毛。   “呸!”光头突然往地下猛啐了一口,腾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开。大竞技场附近就有银行,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光头从银行中杀气腾腾的走了出来,一路回到摊位旁边,狠狠的将一口袋金币摔在流氓头子面前。   “老子他妈不过了!棺材本全押上!”他大吼着。   流氓头子掂了掂那个布袋,目瞪口呆,光头将脸凑到他面前,鼻子几乎贴上鼻子,一字一顿地说:“全押上,全押在阿布身上。”说完扬长而去。   结果走出了没有几十米,酒劲突然上涌,他就趴在大路当中呕吐起来。好不容易把胃口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回想起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原指望等老了、在街头上混不动了,能去乡下买间小房子颐养天年。现在可好,一挥手的功夫全部家当都打了水漂,保不齐下半辈子还要凄风冷雨、露宿街头,想到这里光头不禁悲从中来,坐在地上旁若无人的开始哇哇大哭。   路人见状,纷纷走避。由得他哭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在背后扶他,一边说:“甭哭了小老弟,你那些钱丢不了,连本带利都能回来。”声音苍老,一听就是上了岁数的人。   光头回头看去。说话的老人披着一身破旧的斗篷,兜帽下露出小半截脸,可以看见消瘦的脸颊和稀稀拉拉的白须,此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老人枯瘦的双臂却充满了力量,轻易将他沉重的身体从地面上扶起,还帮他掸干净了身上的尘土。   “真是的……让您看笑话了。”吐也吐完、哭也哭完,酒劲倒是下去不少,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丑态,光头也感到不好意思。他站直了身体深深吸了两口气,一阵凉风刮来,让头脑更清醒了几分,但也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阿布……怎么会和鲁伯斯决斗的?究竟在自己醉酒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阿布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光头也摸不太准,鲁伯斯的强大却是深深刻在他脑海中。突如其来的要那个孩子迎战这头怪物,不由得他不担心。   一边想着,再抬眼看去,那名老者的背影正要消失在人群之中,看方向也是往大竞技场去。他急忙追上去招呼道:“老伯!等等。”   老人停下来看着他。   “您也要看比赛?我带您进去吧,不用买票。”   老人似乎有些犹豫,想推辞的样子。   “今天比赛的那个孩子是我的朋友,您刚才不是说我押的钱输不了么,借您吉言了。”光头说道。   “……好。”老人上下看了看他,点点头。       3、   大竞技场内的上座率并不高,高处的看台干脆就没有开放。虽然阿布的事迹这些日子被炒得沸沸扬扬,归根结底人们也只把它当成一场闹剧,真正愿意掏钱来看的人很少。不过就算这样,聚集而来的怕也有一两万人。   此时距比赛开始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灰矮人比兹正坐在自己专属的看台上,悠闲的嗑着瓜子。   随从突然靠了过来,低声地说:“光头离开酒馆往这边来了。”   比兹点了点头,吐出嘴中的渣子:“由他去吧,已经没他什么事了。”想了想转头又问,“那个孩子怎么样?”   “坐在休息室里,一动不动。我刚才送水进去看过,他好像在发抖。”   比兹又点了点头。阿布在之前的比赛中已经表现出了严重的怯场,有这样的反应并不稀奇,但总有些想法在灰矮人心头挥之不去。   他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时间拉回到那天晚上,阿布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到处都是黏糊糊的菜汁汤水,头发东一块西一块糊在了一起,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和最初相见时的羞涩腼腆大不相同,似乎无所畏惧。   虽然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兹仍然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听阿布说明了一切,然后假装为难的回答:“光头也是我的雇员,他失踪了我会派人去调查。但是你和鲁伯斯的决斗……倒不是不能安排,只是我们也有难处。你知道,天下第一角斗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指望着鲁伯斯拿下天下第一的名号。如果和你决斗,就可能影响后面的比赛……”   “天下第一?鲁伯斯算得上天下第一么,他是世上最强的人么。”阿布不相信的反问。   “好吧……你看,我是个商人,我关心的是效益,不关心谁是最强。我不需要一个无敌的英雄,我只需要一个比赛的冠军,称号什么的说到底只是噱头。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有史以来影响力最大的一场角斗比赛,你能想像成为这场赛事的冠军会带来多少商机吗……说这些你也不懂。”   “我懂了,”阿布却点头,“你只需要一个人替你取得冠军,不管那个人是谁。那么你替我安排和鲁伯斯的决斗,我替他完成后面的比赛。”   计划进行到这里,可以说一切顺利,接下来比兹只要做为难状勉强同意阿布的要求,然后把他推上擂台交给鲁伯斯,就算大功告成了。可是突然之间灰矮人犹豫起来。“那……你愿不愿意签一份合约。我替你安排决斗,作为交换,如果你胜利了就要代表我参加角斗大会。”最后他说。   这份合约不在公爵的计划之内,是比兹临时做出的决定,事后他自己也多少感到有点好笑。不过反正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他这样想。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让他十分在意的是阿布出人意料的反应。这个几天前还被一只蟾蜍吓得腿软的小子,居然可以毫无畏惧的谈论大竞技场最可怕的怪物,而且当时阿布的目光是坚定的,没有丝毫动摇,这绝对不是一个被逼上绝境的人会有的目光。以他一生阅人无数,这次却无法看透一个孩子。   “你知道吗,”他突然对随从说,“鲁伯斯刚来大竞技场的时候,我是他的赞助人。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出赛前也在发抖,而且一直持续到上场……”   “那个鲁伯斯·血蹄?他也会害怕?”   “不是害怕……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世上就是有这样难以理解的人,似乎他们天生就为战斗而生,那种渴望深深的刻在他们骨子里。”比兹不无感慨,同时脑海中闪过了这些年鲁伯斯战斗的片段,“现在你们是没机会见到了,大竞技场的战斗对他来说不够刺激,没有能让他兴奋到那个程度的对手……”   “我这样的普通人是理解不了那种怪物的。您突然提起这个事,难道是觉得那个阿布……”   “呵,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陈年往事,顺口说说而已……”   比兹摇摇头,自嘲的笑笑。他伸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送到嘴边,这时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把酒都泼到了身上。竞赛场地一边的闸门似乎因为遭到重击而剧烈晃动,接着又是轰的一声,闸门被整个卸了下来,鲁伯斯站在闸门后晃了晃脑袋,拎着自己的巨型战斧大步走入场中。   “这个畜生,他疯了么,比赛开始还早着呢!”比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边擦拭胸前的酒渍一边骂骂咧咧。   观众席上嘈杂的说话声也在同时消失了,人们还是头一次看到鲁伯斯如此狂躁。他拖着自己的战斧在场地中走来走去,不时捶打胸膛,将自己的衣甲撕扯的哗啦啦作响,并仰着头大声嚎叫。嚎叫的声音一直传到了竞技场的外面,行人停下脚步,摊贩止住叫卖,所有的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猜想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场内的观众有些人在低声议论,更多的人则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不安的挪动着屁股,似乎觉得当前的位置也不够安全。   “这是怎么了……”光头一直站在看台的最前面,在这惊人的吼声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只是嗓门大一点而已。”旁边的老人则无动于衷。   另一边,比兹正在自己的席位上大发着脾气:“谁去敲打敲打那个畜生!把他按回去!还有没有规矩了!我还是这里的老板!”随从一边替他传令一边不住劝慰。可是这个时候另一边的闸门也缓缓升了起来,阿布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稳步向暴怒中的鲁伯斯走去。   这一刻连比兹也不知道是该怜悯那个白痴,还是该夸赞他的勇气。       正文 第十章 决斗 1、   “阿布……”“是那个阿布……”“丧家犬阿布……”   观众的议论声又渐渐大了起来,全场嗡嗡不断,接着响起了口哨和怪叫。刚才鲁伯斯的暴怒吓倒了他们,可是当真正要承接这怒火的人出现时,人们突然明白了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尸体和鲜血。   大竞技场就是一个以杀戮取乐的场所,不过真正血腥的场面也并非时时可见。培养一名出色的角斗士并不容易,所以赞助商们通常都会尽力避免损失。观众渴望的却是看到杀人。血会让每一个人兴奋,甚至疯狂。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不知何时开始,全场的声音逐渐汇聚成同一句话,而原本这应该是在一场战斗结束后,决定败者命运时才会出现的场面。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真正的生死相搏,这些平日里迂懦的平民百姓们此时嗜血如同饥饿的豺狼。   汹涌的气势几乎要将阿布淹没,他环顾四周,只能见到人头攒动,却无法看清人们的表情。此时此刻所有这些人在他心中都是可憎的。   他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大喊起来:“都!闭!嘴!”   三个字从口中吐出就变成了炸雷,悠长的气息没有断绝,雷声就一直翻滚到了天上。在阿布长啸的时候,仍然在喊叫的人发现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万名观众在气势和嗓门上完全被一个少年压倒。啸声也激起了鲁伯斯的凶性,他以不逊于阿布的声音咆哮,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人们会以为有两条龙正在竞技场中搏斗。   吼叫声止歇的同时,两人一起冲向对方,阿布甚至更快一些,在鲁伯斯的斧子挥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多抢进一步抓住了斧柄,于是他们一起静止,较力。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谁也没有后退,体型上的巨大差异使得阿布看上去仿佛抵住了一座倾倒的山峰。   这个时候竞技场的守卫已经进入了场地,他们手中拿着外形奇特的铁叉,叉尖有蓝色的电弧不断跳动,缠绕在上面的是足以电翻巨怪的强力电流。    “等一下!”比兹却一把抓过自己的随从,“去让那些守卫回来……告诉负责人,提前开始比赛。”   “这……”   “去!”   随从急忙点头称是,将话传了下去。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开场的钟声果然敲响了。听到钟声的那一刻,鲁伯斯突然将前推的劲力改为上挑,无论阿布瘦小的身体内蕴藏着多么强大的潜力,体重毕竟是无法改变的,仍然紧抓斧柄的他马上被带离了地面。他急忙在半空松开双手,可是已经无法躲避鲁伯斯随后而来的一脚,结果整个人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远远的踢了出去。毕竟两人的实战经验相差太远,阿布完全缺乏临场应变的能力,牛人的双蹄坚硬似铁,可以踏碎岩石,普通人被这样正面踢中即使不死也难逃筋断骨折的命运。   然而就在即将落地的瞬间,阿布凌空翻身摆正了身体,落地时的冲击力让他无法站稳,不得不以手撑地保持平衡,但即便如此人们也可以看出那一脚并没有对他造成应有的伤害。   鲁伯斯并不打算给阿布喘息的机会,对他来说跨越这段不长的距离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情。这时阿布却挺直了身体,伸展开四肢,似乎根本没有看见牛人战车般的身躯向自己碾压过来。他的动作在这一刻里变得异常缓慢,肌肉一点点舒张、胸口起伏,看上去就像早起的人推开房门,伸开懒腰吸入早晨清冷的空气,一切都那么惬意自然,完全不像是在战斗。   当他再次吐出气息时力量却爆发出来。以他为中心仿佛刮起了一场微型的风暴,人们看不见气的流动,却可以看到他脚下的尘土紧贴着地面被无形的风吹散四方,一直到数米之外才卷扬向空中,飘扬而起的尘烟围成了一个圈子。   鲁伯撕破入这个圈中,突进的力量被他完美的凝聚在战斧的锋刃上,斧刃所过之处卷起了炸裂般的气流,阿布却仅用单手就接住了这一斧。不过他并没有再次与对手较力,而是将那股力道轻轻带向一边。无匹的劲力偏离了目标,鲁伯斯无法再控制自己手中的武器,阿布借此机会侧身上步,一记简单的冲拳正中他的小腹。牛人的身体晃动了一下,马上收紧双臂想要夹住敌人,结果他扑了个空,阿布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背后,再次踏进三步出拳。普通人此时已经无法看清阿布的身影,只能看到他脚下发力时激起的尘土喷涌向半空,形成三道并列的尘柱。   山峰终于被撼动了。鲁伯斯踉跄了一步,痛嚎着转过身来,尘柱却又从另一个方向喷涌而至,这次的剧痛来自侧腹,然后是后腰,接着是大腿、小臂、腋下……他一次次的挥臂还击,但是只能捞到未散的灰尘。远在看台上的观众们惊讶地望着这一景象,数十道尘柱呈放射状包围了牛人,此消彼长,他们以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鲁伯斯·血蹄也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能赢……能赢……”光头双手紧紧地抓着看台上的护栏,口中几乎是不自觉的在念念有词。   老人却在一旁微微摇头,说:“简直是胡来”。   “这……阿布不是占着上风吗?”光头不太明白老人的意思。   “或许是吧,要看那个兽人的‘磐石’修炼到了什么程度。”   老人所说的一种提升肉体抗击打力的武技,其原理是通过对肌肉的强化锻炼,让修炼者的身体可以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坚如磐石。当年大竞技场曾经来过一个苦行僧侣,光头亲眼见过他施展这一绝技,那个僧侣运气的时候,无论是棍棒加身还是拳打脚踢都伤不了他分毫。不过施展磐石之术时身体不能自如行动,对利刃的防御效果也很有限,再加上修习十分不易,所以流传的并不广。   “这样的攻击……即使是真的岩石也受不了吧。”光头不太有把握的问。   “要看练到哪个地步了。兽人天生比人类强壮,针对肉体的修炼往往效果事半功倍。”   再看场中的情形,阿布这边攻势不减,而原本东倒西歪的鲁伯斯已经稳住了身体,用双臂护住头脸一动不动,乍看上去任何人都会以为牛人失去了反击的能力,但是经过老人的提醒光头知道他这是在施展磐石之术进行防御。   光头自己也可谓是身经百战,论实力虽然远不够鲁伯斯和阿布的级别,但是眼光一流,一转念间他已经清楚了当前的形势,明白了老人为什么说阿布“胡来”。“磐石”并不是一种可以持续施展的技巧,更不能用来进攻,假如阿布停止攻击在一旁伺机而动,鲁伯斯自然只有解除防御状态,这时阿布就会有机会一击奏效;而现在他虽然也掌握着主动,可是如此惊人的攻击方式消耗无疑同样十分巨大,不可能持久。鲁伯斯如果能够承受住这一轮的猛攻,等到阿布力竭的时候,形势说不好就会逆转。   “这么蛮干的打法,不像比武,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老人在一旁评价。   这句话提醒了光头,阿布进城以来的经历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自己经历过那么多风浪,这几天尚且喝的昏天糊地,无非是为了发泄积郁的闷气,那个孩子心中的包袱恐怕还要更重,也不知道自己醉酒的这段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抬眼再看赛场,这种拳拳到肉的打法俨然就是一种宣泄,每一拳都好像在呐喊。       2、   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忽然停了下来,事先毫无预兆。阿布退出了十几米的距离,单膝跪地不住的喘息。   “结束了么?”每个人都这么想。   鲁伯斯淹没在飞扬的灰尘当中,一动不动,没有人能看出这场比赛的胜负,人们焦急的期待着尘烟散尽,似乎那样就可以知道决斗的结果。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判断错了。阿布身周的空气似乎在沸腾,尘土奇异的升腾到更高,甚至连地下的碎石都缓缓离开了地面,空气中传来不详的振颤,那个孩子的身体如弓一般绷紧,每一寸肌肉都在凝聚力量。   寂静。   比兹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眼角的余光碰巧注意到了自己手中的酒杯,杯中的红色液体正在震动,无数细小的水珠上下翻滚,他无法确定这异状是因为自己的手在颤抖,还是因为阿布身上辐射出的能量传到了这里。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走神,让他错过了雷霆般的一击。实际上那些一眨不眨盯着场中的观众也没有人能看清阿布的动作。四处飘扬的灰尘随着狂风奔涌向同一个方向,如同巨龙的身躯,描画出了那一拳的轨迹。在应该是龙头的位置上,阿布无声伫立,还保持着最后一刻出拳的姿势。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鲁伯斯巨大的身体飞起、跌落、翻滚,像一只巨大的皮球。最后皮球停了下来。   ……   “结束了?”光头忍不住问,虽然他也不知道在问谁。   “就这么结束了?”另一头,灰矮人同样难以置信的自语。   然后每一个观众都开始问身边的人同样的话。   谁知就在大家的猜疑中,鲁伯斯突然爬了起来,引起了一片片的惊呼。   他并非安然无恙。红色的液体从他嘴边流出,沿着口唇淌下,他却似乎没有察觉。结果下颚的毛发被粘结到了一起,然后液体继续滴到胸前。他发觉了,用手背擦了擦唇边,扭头想啐出嘴中的血沫子,可是吐出的血泼溅到地上,猩红的一滩、触目惊心,口中却仍然血流不止。   于是他不再理会,转而去撕扯自己身上的皮甲。破烂不堪的防具很容易就脱离了身体,被他抛到一旁,一些扭曲的铁环和变形的甲片崩掉下来,向人们展示着它们曾经遭受过怎样可怕的打击。   鲁伯斯赤裸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肤色逐渐变成诡异的暗红、甚至发黑,体型也好像更加庞大,明明他已经身负重伤,可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震慑了全场。   忽然牛人仰头深深吸气,声音悠远深沉,听起来就像巨大的风箱,然后他低下头,从鼻孔中喷出了两道炙热的白雾。此时此刻的他让人们联想起刚刚醒来的巨龙。   狂血。   兽人擅长驭血之术,并不是秘密,但是真正有缘得见的人很少。依靠推动血液的流速来获得爆炸性的力量,同时肉体和脏腑也要承受难以想像的压力,对于一般人类来说这本身就等于自杀。即使强壮如兽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掌握这项禁忌的能力,时常会有强大的战士因为控制不了沸腾的狂血而死去。   鲁伯斯也是第一次在竞技场中施展驭血之术,还从来没有人能把他逼迫到这个地步。沸腾的血液让他的身体如同燃烧的火炭,吸入的空气再喷吐出来就凝成了白雾,他身上的汗水也不断蒸腾,袅袅上升。   他弯腰捡起了掉落的战斧,终于再次面对自己的敌人。   阿布此时已经因为过度透支体力而近乎虚脱,正大口的喘息,看上去随时都会摔倒,但是也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不同于阿布鬼魅般的身法,牛人庞大的身体高速运动起来更像是风雷,狂风刮过,雷声却在身后响起,在狂血的可怕威力下牛人也获得了压倒性的速度。阿布仓皇转身,正对视上那双因充血而通红的眼睛,然后战斧劈砍下来,斧落之处碎石纷飞,坚厚的石板地面被砸出了弧形的坑。斧子继续连环劈落,寻常人只能看到模糊连片的虚影,石板则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崩毁。阿布在重重斧影当中游走,看起来就像是风中的枯叶,让人以为下一刻他就会被绞的粉碎。不过那一刻迟迟没有到来。   “吭”的一声,鲁伯斯的斧头飞了出去,手中只剩下半截断裂的铁柄。精钢的战斧也无法承受狂血爆发后的巨力,终于扭曲折断。鲁伯斯看了看斧柄的断处,随手抛开,继而握拳击打下去,拳到处岩石粉碎。   “这个兽人是什么来历?”看台上,老人忽然问光头。   “来历?一个来自无归草原牛人部族的强兽人,被认为是大竞技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角斗士。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光头全心都在观战,无意多说。   “难得,”老人摇头,“把‘磐石’单独运用到手臂上,徒手也能碎石断铁,练到这样随心所欲的地步并不简单,这个牛人不是只懂得蛮力的蠢物。可惜……”   “可惜?”听出老人的言外之意,光头回过头来。   “如果一开始就使用驭血之术,这场比赛恐怕胜负难料。他太轻敌了。磐石不可能完全的防御‘穿透劲’,他的内脏已经受伤,此时强行催动狂血,不等毙敌自己就会先从内部崩溃。”   光头的脑海中闪过了与阿布初见时的一幕——阿布将莽熊汉斯推到墙上,汉斯肥胖的身体沿着墙壁下滑,墙壁上的裂纹清晰可见……   老人究竟是谁?比赛结束后很久光头才想起这个问题。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赛场上,尤其是当老人告诉他——阿布能赢。   鲁伯斯又喷出了一口鲜血,攻势却愈见疯狂。重炮般的拳头雨点般落在地面上,还不时伴有坚蹄的跺踏,他已经是一边吐血一边在战斗。毫无疑问每一次挥拳都会让他的伤势变得更加沉重,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头猛兽什么时候才会倒下。   阿布的体力则明显在恢复,跳跃躲闪间身形越来越灵活,虽然在牛人狂猛的攻势中他一次次险象环生,不过牛人还不曾真正沾到过他一片衣角。   逆转几乎是在瞬间到来的。   阿布自下而上的一拳正中牛人小腹,这一拳依托大地,强力的震脚伴随着闷雷般的声响。更多的血从牛人口中喷涌出来,他通红的双目大睁,像是要突出眼眶。   然而猛兽还没有就此屈服,鲁伯斯挥舞手臂拍击,这次阿布没有躲闪。生猛的力量让阿布半边身子疼痛的近乎麻木,可是强弩之末的攻击,不可能再给他造成更大的损伤。他原地不动又是一拳打在了牛人的小腹上。   比赛的最后时刻,比武变成了殴斗,两个筋疲力尽的战士谁也没有后退,一拳一拳击打着对方的身体,愚笨的像是街头的流氓。   没有人敢嘲笑他们。   最终,鲁伯斯再也无力抬起胳膊,他的身体倒下,阿布单手撑住了他的胸口。   “为什么……”牛人咳着血问,“为什么我打不中你,一下都打不到……我的力量明明比你强,我的速度也不比你慢,为什么……”   阿布犹豫了一下,说:“你的动作太大了。我曾经在看台上看过你的比赛,那时的你无可挑剔。可是力量提升后你忽略了基本的技巧,只要观察你肩膀和腰部的动作就能判断出下一步的行动,你还没有出手我就已经知道该如何躲避,你不可能击中我。”   牛人发出了艰难的喘息声,一时间阿布几乎以为他就要死了,自己撑着对方胸口的手可以感觉到滚烫的身体迅速变得冰冷。随后他反应过来,那个咽气般的声音是牛人的笑声。   “我输了,一败涂地。你比我强……”笼罩全身的血色消退下去,现在鲁伯斯连发出笑声都无比艰难,可是他仍然在笑着,直到失去知觉。两人间简短的对话传的并不远,没有第三者听见。       3、   阿布沉默了片刻,将鲁伯斯的身体推到一旁。他的右拳一直收在身侧,原本打算给对方致命的一击,可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   牛人轰然倒地,大竞技场内一片安静。   “打的乱七八糟。”看到这里,老人摇摇头,独自走了。光头则愣在原地,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阿布长出了口气,整个身体放松下来,这时他才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异常。抬目望去,观众席、贵宾席、解说台一一扫过,那些人也都愣眼望着他,谁都不说话。阿布反应过来,人们大概是还不知道胜负已经分出,于是他冲解说台的方向举起手臂,紧紧握着拳头。   这只是随手做出的示意动作,却如同点燃了一座火药库。爆炸一般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处于中心的阿布出现了短暂的眩晕。他摇晃了一下,稳住身体,这才听清观众在呼喊什么,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都失去了印象:杂役们抬走昏厥的牛人;礼仪人员给他套上花环和披风,拉着他绕场行走;他被带到场下,医护人员帮他清理身体检查伤势;他被带到休息室中……所有这些过程他都是在一种痴迷的状态下下意识进行的。   震耳的欢呼声被休息室隔离到了墙外,但仍然没有停止。阿布独自坐在有些空旷的屋里,望着天花板出神。直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光头走进来,他的目光才重新找到焦点。   “光头大叔!你……没事吗?这几天我都在找你!”   “我能有什么事,这两天喝多了而已。倒是你小子!”光头兴奋地拍着阿布的肩膀,“你怎么和鲁伯斯……”   “大叔你听。”阿布兴奋的转过身,推开了窗户。清冷的风刮进来,观众们的呼声立时变得清晰,那是上万的人声音,他们所有人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   阿布!阿布!阿布!   “你听到了吗,光头大叔。他们在叫我……他们在喊我的名字。”阳光从窗口射入,让少年的背影变得刺眼。光头张了张嘴,突然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都沉默着,直到门再次被打开,这回进来的是比兹手下的两名灰矮人护卫。他们抬着一个沉重的包裹,费力的放到桌面上。   “彩金?”光头吞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那两个灰矮人点了点头。   “好小子,你可发了。”光伸手解开绳子,包裹布四下摊开,金灿灿的钱币稀里哗啦铺满桌面、滚到地下。   “这是……”   “不用怀疑,你应得的。每个角斗士都有自己的身价,你碰巧击败了最贵的那一个……这就是竞技场的法则,只要你能获胜,你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说起来,你知道吗,我可能是唯一押注在你身上的人,那个赔率可是高得吓人那,我现在是个富翁了。哈哈……”   阿布呆愣愣地望着满桌金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他不用再为节省那一个银币的房钱而居住马棚了,也可以支付的起五个金币的考核费用了,然后他可以成为一名正式的冒险者,进一步积累名望和金钱……再想想,其实这些繁琐的步骤和过程都可以跳过,只要有了钱,他可以前往大地的任一个角落,甚至旅行到已知世界的尽头,去和那些传说中的神怪搏斗,那才是真正的英雄该做的事情。然后他会在诗人们的争相传诵中归来,人间的帝王见到他也要低头行礼,他要迎娶世上最美丽的公主。   公主……公主已经有了,杜蕾娜公主。可是自己要花多长的时间去旅行、去冒险?十年?二十年?假如等到自己满载荣誉回来时,公主已经家给雷欧那德……为什么是雷欧那德?但不管怎么说,如果自己回来时公主已经嫁做人妇,那岂不是太愚蠢了。   但是现在的自己怎么可能配得上那个太阳一般耀眼的女孩。她应该嫁给盖世的英雄,而自己还是一个无名小卒,和公主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想娶公主,至少需要有名望,让自己名动天下,名动天下……   “老板说,让你别忘了接下来的约定。”这时灰矮人战士带着浓厚的口音咕哝了一句,推门离去了。   光头好奇地问阿布:“约定?你跟他们约定什么了?”   “天下第一……”阿布随口说道。   不知为什么,光头觉得他的眼睛亮的吓人。       正文 第十一章 晚宴    1、   角斗大会是十年难得一遇的盛事,八名入围选手也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为此在开赛前专为他们举办了一场大型的舞会。斯图亚特公爵一生不曾婚娶,府中缺少主事之人,往常很少在家中举办此类活动,这次他也大方的开放了自家的庭园作为舞会地点。   可是阿布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在此之前,如果有人要求他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社交活动,他可能更愿意选择去死。   金碧辉煌的大厅,奢靡的酒宴,衣着光鲜的名流,故事里的一切现在就在他身边。可是没有什么区别,对阿布来说那些人好像生活在云端,他们用阿布听得懂的语言交谈着他永远也听不懂的话题,即使面对面也仍然显得模糊而不可触摸。   不过他是自愿前来的。虽然抵触感和不适感总是难以消除,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适应这一切。毕竟不可能将来娶一位公主回家去种地,那么看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让自己也升入云端。   幸好,实际的情况并不算太糟。老滑的比兹显然预料到了阿布在社交能力上的缺憾,所以全程陪在他身边,带领他在人群中穿梭,引荐各色的要人。阿布几乎不需要做什么,比兹会为他接下所有的话题,用尖哑的嗓音与那些彬彬有礼的绅士淑女们自如交谈,他只要跟在灰矮人的身后就可以了。比较尴尬的是人们似乎对他格外有兴趣,有的时候甚至太热情了,一些贵族少女们火辣辣的目光不止一次让他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鲁伯斯当初是否也必须忍受这一切?   阿布突然冒出了这个奇怪的念头,同时努力想像牛人巨大的身体穿上礼服的样子。他为此向比兹求证,比兹听后哈哈大笑。   “你跟他不一样,小伙子。”灰矮人踮起脚尖来才能拍到阿布的肩膀,同时挤眉弄眼的说,“鲁伯斯是一头野兽,我们就把他打造成一头野兽,让人们提起他的名字都会发抖,他是不会出席这种场合的。而你跟他不一样,你的形象吓唬不了人,可是只要好好包装一下,全城的女孩都会为你尖叫的。”   阿布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变得滚烫。   酒宴结束之后,舞会终于正式开始。灰矮人离去处理一些私人事务,阿布这才得到了自由。他不愿意继续留在大厅中——万一有人邀请自己跳舞,这个世界一定会毁灭的——所以他走出大门,来到了庭院。   清爽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他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感觉勒紧的领口让人不畅,于是动手想解开领结。谁知自己笨手笨脚,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东西,一不小心用力过度把领结扯了下来。   花园中的人不少,小径路边还亮着雅致的路灯,不远处的喷泉旁边有乐手拉奏着小提琴,衣着整洁、举止高雅的人们在小径间漫步、谈笑。此情此景下,阿布愣愣地看着撕扯下来的领结,觉得自己格外可笑。他环顾四周,发现还没人注意自己,便大步地往偏远处行去,想找个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等待舞会结束。   这时一阵轻微的呼哨声传来,声音高低起转,虽然简单但却成曲调,听音色又不像乐器。这乐声不大,难以引人注意,而且就算被听见了人们肯定也会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技痒,在演奏为乐。只有阿布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那个声音他不陌生,是乡下孩童以树叶为哨的吹奏技巧,更熟悉的是那曲子,因为他从小听到大,就算世上还有人会一样的曲子,也不大可能吹得如此毫无分别。   他静立了片刻,然后如着魔一般偱声找了过去。       2、   弗朗西斯推开私人会客室的门,屋中只有斯图亚特公爵和灰矮人巨商比兹·伯克特·黑石。   “好啊,小哥。”矮人族无不嗜酒如命,比兹也是如此。他醉醺醺的举杯向弗朗西斯致意,后者虽然心中厌恶,但是木然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感情,只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所以说么,当时也是心血来潮。”灰矮人回过头去,咯咯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把这称为商人的敏锐直觉。真的,大人,往往能收奇效……”   “你的小奇迹对我们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麻烦呢。”公爵城府一向深不可测,弗朗西斯自幼随其学剑、终年随侍在侧,却仍然无法通过那张温和沉静的面容判断他心中究竟是愠怒、是焦虑,还是胸有成竹。在外人看来,斯图亚特公爵永远都是成竹在胸的。   “谁能想到呢……那可是鲁伯斯·血蹄啊。”比兹打了个嗝,又灌了一大口酒,“没人相信那孩子能赢,所以后来我也没想起跟您提这事。结果他真的赢了。啊……他出现在角斗大会上,不会让您很困扰吧?”   “没有办法。既然他能击败鲁伯斯,参加角斗大会也是必然,你事先和他签约至少比他被别人签走好。”   “您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可不希望为了一个小插曲,破坏咱们一向良好的合作……嗝,呃……我也该走了,可不能让人怀疑咱们关系密切,想来您也不希望看到更多‘小插曲’……”比兹将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走向会客室的门。出门前的一刻,他好像一下想起了什么,回头不经意的说道:“大人,差点忘了,我族长老托我问您一个问题。这几年来我们尽力为您提供精良的装备,可是也未必能超过当年贵国最精锐的配备,而十年前那一战,三千食火骑兵击溃了黄金骑士团,兵力差距是一比十。面对这样强横的敌人,我们怎么才能相信您将获胜?”   “这个问题我想留给你,比兹老友。你认为谁能获胜?”公爵不以为意,微笑反问。   “我当然选您,我的大人。”比兹哈哈大笑,再也看不出丝毫醉态,“可惜的是我不能用‘商人的敏锐直觉’来回复长老会。您得自己想办法博取他们的信任。”   “以前谈的条件还不够吗,”弗朗西斯忍不住插嘴,“无论是将来开放给你们的市场,还是关税上的……”   “承诺总是美好的,小哥,但是只有你们最后真的赢了才能兑现承诺。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公爵大人。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多少贷款和援助,将取决于您此刻可以给我们提供多少信心。合作的时间不短了,我们了解并相信您的能力,可是作为投资者我们也不能无视风险,无视荒人的强大。”   “真正的黄金骑士团……其实早就没有了。”公爵突然接口。   “没有了?”   “十年前你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光鲜的壳子而已,即便是从大街上随便拉一名乞丐,给他穿上那身盔甲扶到马上,同样能让人错以为这就是一名黄金骑士,因为没有人能看到那层黄金壳子下面的东西。十万黄金铁骑,七百年的荣耀……可早已不是七百年前开疆辟土的勇士。他们的子孙在荣耀中生活的太久了,这个国家养了他们七百年,不用劳作、不用纳税、衣食无忧,而且黄金骑士的身份父子相承,结果最后只剩下了一群无用的酒囊饭袋。甚至还有人为了偿还赌债卖掉了盔甲。号称十万的大军,最后聚集起来还能披挂上马的人不到三万,还不说这其中有的是垂暮的老人,有的是提不动剑的孩子。三千对三万?三万的老弱残兵罢了。并非是蛮人不可战胜,而是帝国没有可用之兵。”   “原来如此……”比兹摸摸胡子,以掩饰内心的动摇。倒不是斯图亚特公爵的回答如何惊人,让他退缩的还是那种不动声色的沉稳。本来在这样的时刻突如其来提出难题,就是想尝试挤压对方的心理防线,借机牟取更多利益。可是对方就像不可测的深潭,往日波澜不兴,冒险投入一块石头也只是被无声的吞没、溅不起一丝波纹,让人望而生畏。   “好吧,我就这样回复长老会。不过我觉得,仅仅是这样还无法得到他们绝对的信任……”   “你帮我告诉他们,”公爵将身子靠回沙发背上,扭头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很快,很快我会让他们看到想看的东西,让他们亲眼看到我拥有的力量。”   “我会如实转告。”比兹行了礼,终于退了出去。弗朗西斯随后把门关上,对公爵说:“我不喜欢这个人。”   “你不需要喜欢他。归根结底,商人的作用是提供商品。”   弗朗西斯不语。矮人族从来都是最好的武器提供商,而其中只有灰矮人一支会满不在乎的进行大规模非法交易。走私者居然是他们必须依靠的伙伴,多少也算是一种讽刺。   “……他们真的可靠吗。”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   “没有比他们更可靠的了……”公爵端着酒杯望着窗外,似乎在沉思,闻言随口回答,“军火贩子靠战争发财,除了暗地里和我们进行武器交易,我敢保证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充足的货物,一旦开战,蛮人一样会需要资源。放心吧,为了促成这场战争,他们肯定是不遗余力的帮助我们。”   他微微摇晃着酒杯,却并不啜饮,仍然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弗朗西斯也不再开口,静静的侍立一旁。没过多久,公爵忽然说道:“今天早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弗朗西斯有些诧异,这个男人很少会和人谈及如此情绪化的话题。   “我梦到了战场……我在挥兵攻城,守城的是蛮人的军队。呵……回想起来,我最后一次领兵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最近好像净想起一些陈年往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老了。刚才比兹提起相关的话题,又勾起了我不少回忆……当年的事情,你也听你父亲说过一些吧?”   “是,父亲大人给我讲过一些国家政局的情况,但是对西征事说的并不详细。”   其实无论对弗朗西斯还是民间百姓来说,莱昂·斯图亚特公爵这个人身上都充满了谜团。人人都知道二十年前他曾经率领帝国大军远征蛮族,那时帝国军力尚未衰败,再加上斯图亚特本人治军有方,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直到后来遭遇了荒火人的绝世雄主南伽,死战之下双方均受重创,这才不得不各自罢战。本来帝国的国力远比土地贫瘠的蛮人雄厚,以公爵的手腕,未尝不能短时间内再召集大军二次西进,偏偏第一次铩羽而归后公爵就开始隐居不出,西征也没有了下文,结果给了蛮族喘息之机。   而十年前,国家败亡的前夕,有“剑圣将军”之称的斯图亚特公爵又被视为帝国最后的救世主,人民原本期望他能亲率黄金骑士团力挽狂澜。那时公爵却在家抱病不出。弗朗西斯清楚,当时他的身体十分健康,只是一日复一日的待在家中督促自己练剑,自己还曾天真的以为这是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城破后他们将伴随这个国家奋战到最后一刻并壮烈牺牲。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公爵的带领下,大部分旧贵族都主动臣服于蛮族,免去了刀兵之灾。民间也因此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偷偷称呼其为“投诚者”斯图亚特。   可偏偏又是这个投诚者,早在拜索伦帝国灭亡前就已经开始积蓄力量,为最后的反攻做起了准备。   “他肯定也不会对你提起安娜这个名字了。”公爵继续说道。   “安娜……似乎没有。”弗朗西斯多少有些迷惑。这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名字,天下有无数叫安娜的人,甚至记忆中某位男爵夫人不断向自己推销的女儿也叫安娜……这些念头只是转瞬间闪过,公爵把话题接了下去。   “也难怪,你父亲瓦利安特伯爵是个有些刻板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我的那些往事,对他来说,大概认为这都是些不光彩的事情,所以有意替我遮掩吧。安娜是我年轻在外求学时认识的女孩儿,她的父亲是一名伟大的武者,我跟随他学艺,在这个过程中与安娜坠入了爱河。但她毕竟是一个平民,我们的结合受到的阻力可想而知,甚至在我们筹备婚礼的时候,居然邀请不到几个愿意出席的宾客。若不是我的父亲去世的早,我那时已经继承了爵位和封地,恐怕被踢出家门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那后来……”斯图亚特公爵终生未娶,没有子嗣,这下弗朗西斯隐约猜到了原因。   “后来她死了。”公爵的声音低沉如故,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可是空气中仿佛多了一股沉重的味道,“那年蛮人在西疆作乱,帝国召集军队西征,我其实并不是唯一的领军人选,可是我毅然中止了筹备中的婚礼,主动请战。当时曾天真的想,如果我能永绝西疆的后患,建立不世的功业,就再也不会有人敢瞧不起我——乃至我的婚姻,我要让天下人都在我面前低头。年轻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总能让人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选择,甚至让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不可战胜,可它也总能让你铸成大错,当发现的时候往往已经无可挽回。在那场战争中我永远失去了自己一生的挚爱——以及刚刚出世的孩子。”   他手中的水晶酒杯突然“咔”的一声粉碎,猩红的葡萄酒洒落,鲜艳的像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