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追逐情人(卧雪小生) “哐当!”监狱的大铁门关上。出了大门的潘正龙如同一只可怜的小老鼠一样。他曾经学了近四年的通臂拳,在八年多时光中他一直渴望成为通臂拳大师。尽管如此,但是不能说他此时胆子比小老鼠大、神经比小老鼠坚强。 阳光眩目,风朝衣领中钻,他不得不一手抓紧衣领。他低着头躬着身子疾走,生怕再被警察抓进去。 他在这里坐了四年四个月零四天的牢,坐牢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为了防止腹部疼,他的另一手按在那里。 尽管阳光明媚,但是他感觉到的是寒冷、阴暗,如同在下水道中窜跳一般。 走了四五里路,他的聪明的大脑开始自作主张。 他想起监狱大门口的一地落红,那是烟花与炮竹的碎片。在他出狱前一个黑老大“下山”了,它们是他的马仔们燃放的。 在这些新的落红之下,他依稀可辩褪色的旧的落红。 没有人接他,没有人肯为他点燃烟花、炮竹。他想。 马路上时常有货车经过,它们扬起好大的灰尘,后来他被灰尘弄得灰不溜秋。 为了逃避灰尘,他逃得更快了。他怕被熟人看见,身子躬得如同煮熟的虾米一般。 他一口气走了约十里路。走到后来他发觉肠子疼了。自从他当了郑南悟的“妻子”后,他经常怀疑它会不争气。果然,它影响了他逃跑的速度。 当他走了约十五里路的时候,一辆破轿车上的驾驶员朝他按喇叭,他以为驾驶员在嘲笑他。 喇叭按得不息,他惶惶不安。 后来从车子窗口探出一个脑袋,那人喊了一声:“正龙!” 他抬起头,经过仔细辩认,原来是师傅梁功林。 “上车吧!”师傅说。 他上了车。他坐在车子后排座位上。在他旁边有一位老年女人,他没敢看她。 “娃儿啊!”老年女人转过脸对他说。 他听出了母亲的声音。 母亲用粗糙的大手抹眼波泪,他不知道她此时是激动还是伤心。 “妈!你怎么来了?”潘正龙浑身不自在。 “娃儿啊!妈总算把你盼出来了——我以为活着见不到你了,谁知你好好地出来了!”老人两只手不停地抹眼泪。 “老人家,今天高兴才对啊!”梁功林说。 “是啊,高兴才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小双子说。他是梁功林的伙计。 “正龙,今天去接你妈,来迟了,你别往心里去啊!”梁功林说。 “谢谢!”潘正龙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承你的情一直照顾我!”正龙母亲对梁功林说。 “应该的!”梁功林说。 “谢谢!”潘正龙连连点头。 “正龙啊,今天中午师傅为你接风,你不急着回家吧?”梁功林问。 “不急着回家!回家没什么事!”潘正龙答道。 车了启动。不快不慢。 潘正龙发现师傅的头发白了不少,他的背有一点儿驼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他进入了工厂。他进入工厂后认识了师 傅。自认识师傅后他有了崇拜对象有了理想,他想和师傅一样成为市散打冠军,成为“通臂拳”好手。 为了实现理想,他冬炼三九,夏炼三伏,坚持了四年,直到被投进大牢为止。 “你们饿了吧?这样吧,就在附近找一家饭店吃饭吧!”梁功林说。 “行啊!”小双子高兴地说。 四人在包间坐下后梁功林开始点菜,他点得很认真。他边看菜谱边说:“华鱼、麻鸭、龙虾、老鸡汤——” 三个男人喝白酒,正龙母亲喝干红。 边喝边聊,梁功林和小双子说话多,正龙母子说话少。 天南海北,胡侃乱吹。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或远或近,或近或远。 “那个女人成家了吧?”正龙母亲问梁功林。 “老人家,过去事就过去了,想它干什么?徒增烦恼!”梁功林说。 “我问一问好玩!”正龙母亲答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末到’,她害我徒弟,她迟早会遭报应的!”梁功林说。 “她生儿子没屁眼!”小双子骂道。 “我儿子是老实人啊,我儿子被她害得到现在还没有成家!”正龙母亲又抹起眼泪。 “你老人家抱孙子心切啊!”梁功林笑着说。 “人家都有孙子,就我没有!”老人埋怨道。 “老人家,你别急,会有的!这是迟早的事!”梁功林说。 “他这样哪家姑娘肯要他?”老人说。 “两条腿的虾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人多得是!”小双子说,“老人家好烦心!” “我徒弟一表人材,成一个家不是难事!老人家,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不要烦了!缺钱我有,出力我出,你就准备抱胖孙子吧!”梁功林笑着说。 “嘿嘿!”老人高兴了。 他们说话时潘正龙一声不吭。他认真地听他们说话。他同样认真地吃面前的食物,这些食物年轻的狱警们聊天时提过,被他偷听到。它们果然芳香扑鼻、味美可口。他怀疑这家饭店是这些年轻的狱警们常来的地方。想到这盘桓在心头的恐惧醒来,和过去一样强烈。因此,他经常抬起头来四处看,寻找年轻的狱警们的身影。 那个伤害过他的女人此时已激不起他的怒火,他的心早就麻木了。 时间此时已不重要。酒喝得多,胆就大,此时小双子在老人家面前一点儿也不避讳,他带头说起了临水的“鸡”。 “现在临水‘鸡’可多啦!临水镇五个地方最多。秦淮大桥上,山水公园中,杨柳村中,古巷中,人民广场上,一到晚上‘鸡’不少!有‘老鸡’,有‘小鸡’,有‘中鸡’。她们公开拉客。警察多次驱赶她们,她们去后复来,如同觅食的麻雀不怕人一般!不相信你们去看!”小双子满嘴酒气。 “浴室里也有!足疗店也有!土地越来越少,下岗的人依然很多,大家挤在城里能干什么呢?‘鸡、鸭、鹅’,地球人都知道,不稀奇啊!也许正龙不知道。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现在与四年前大不同。现在比过去更开放!一切从人性化出发!”梁功林说。 “有空去‘刷一壶’!”小双子对潘正龙说。 潘正龙如同听天书一般,他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尽管如此,但是他记住了那五个地方。 “唉!早这样我儿怎么会坐牢?!”正龙母亲说。 潘正龙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母亲的话的意思。他习惯于沉默,所以他没有问她。 潘正龙回到石娘娘村自已的家中时,他见到了父亲的遗像。据母亲说他的父亲二年前就去世了。她怕他不好好地改造,就故意满他。 潘正龙在父亲的遗像前跪了二个小时。他本来是父亲的希望。父亲非常开通,支持他炼散打、通臂拳,巴望他成才,认定他能光宗耀祖,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干出那种事,他伤透了他的心。 潘正龙面对父亲的遗像心里不安,他对母亲说要去城里打工。 母亲要他息一阶段再去,他不肯。 “你这个娃儿哟,就是个急性子!”母亲叹了一口气后说。 “妈,过几天我回来帮你锄草,门口杂草太多了!篱笆要扎吧?”潘正龙问。 “哪个偷啊?!”母亲大声地说。 潘正龙骑了家里的破自行车到城里找工作。他家住在城乡结合部,因此一会儿他就来到城中。他在城中绕了一圈后吓得落荒而逃,他已不适应城市生活。于是他来到了一个名叫杨柳村的蛮大的村落。他要在这里苟延残喘。 村中只有几个无所事事的女人,她们站在小街边东张西望,她们除了态度暧昧之外并没有出格的举动。 除了这几个态度暧昧的女人之外并没有一只鸡,难道她们就是小双子说的“鸡”? 既像,又不像。 潘正龙接着来到了古巷。看到的情景差不多。 接着他来到人民广场,广场上只有几个来去匆匆的行人。 接着他来到了山水公园,公园中只有几个锻炼的老头老太。 接着他来到了秦淮大桥,大桥上一个人都没有。 当他在大桥上站了半个小时后天黑了。 天黑了,他不知道该去哪儿。中午吃得太好太饱,现在还不饿呢。他就一直站在大桥上发呆。 河风不大也不小,不热也不冷,一句话正好。他觉得很舒服,因此他想多呆一会儿。 晚上他不愁没地方睡,因为他口袋里有钱,这些钱是他在监狱中苦来的。一共四千四百四十元。 他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他离开这儿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到了背着警棍的保安,他们正在这一带巡逻。 他沿老路返回,不久他就来到了山水公园。公园里有四五对谈对象的人,还有二三户人家在休闲、游玩,还有一些锻炼的老头老太,还有一些单身的像他一样的青年男女。似乎没有“鸡”。 接着他来到了古巷。 出乎他的意料。这里麇集了二三十个女人。三五一群,四六一伙。有的单独呆在一个地方。她们分布在古巷的各个地方。 他进入她们中间,如同捅了马蜂窝。 她们乱喊乱叫,极其疯狂。 她们反常的表现使他明白她们就是小双子说的“鸡”。 “敲背啵?!”她们总是这样问他。 为了证实他的判断,他问了一个穿白色夹克的长得俊俏中年女人:“敲什么背?!” “敲大背啊?”她说。 “大背怎么敲?!”他接着问。 “你没敲过啊?!”她问。 “没有!”他答道。 “你骗人!”她不相信。 “我才从‘山’上下来!”他说。 “哇,可怕!你做过爱没有?”她问。 “没有!没有做过爱,但强奸过女人!”他答道。 “哇塞!”她惊叫一声。 “敲大背就是做爱,很舒服的!敲吗?要敲快敲,我才洗过澡!要是让别人先敲了就不好了。”她认真地说。 潘正龙犹豫不决。此时管教干部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做不做随你!”她嘟哝一句后准备到另处拉客。 这种龌龊事还是不做为好。改造了四年一点觉悟都没有这学费不是白交了。做这事对不起那些以天下为已任的好心的警官们。 想到这,他抬起沉重的脚步。 这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矮个子年轻人,他跑得飞快。 他在前面跑,一个高大慓悍的大龄男子在后头追。 潘正龙是喜欢看热闹的人,他驻足观看。 一眨眼的功夫,大龄男子就追到了年轻人。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然后一个“扫堂腿”扫倒了他。 年轻人被大龄男人用膝盖抵着不得动弹。他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伸向一堆竹片中。他迅速地抽出一根竹片。 “叭!叭!”他用竹片狠抽年轻人。 “老大!老大!今天我栽人!你放我一马吧!”年轻人哀求他。 “老子打死你这个狗日的!”大龄男子怒火满腔。 他又狠抽了年轻人几下。 出于好奇,他问碰巧站在他身边的穿白色夹克衫的女人。 她告诉他,年轻人吃了霸王餐后想跑。 “你给了钱后随你怎么玩!包夜也行!不给钱肯定不行!”女人语气平和说。 “他是什么人?”潘正龙指着大龄男人问。 “他是保护我们的人!”女人说。 “他是女人的老公吗?”潘正龙问。 “不是的!我们给他们钱,他们保护我们!我们是他们带来的!”女人说。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潘正龙问。 “二千多!”女人答道。 “挣得不少啊!”潘正龙挺羡慕她们的。 “我们挣得是小钱,你们老板挣得是大钱!”女人闻言并不高兴。 这时一个边走边扭上衣钮扣的矮胖女人出现了,她大声地制止大龄男人。她一连喊了几声才制止住他。 年轻人爬起后逃之夭夭。 围观的人逐渐散开。 这时一个围观看热闹的老头与白衣女人搭起了讪。 两人没谈拢就分开了。 老头刚走,白衣女人就失踪了。 过了半个小时古巷中的女人差不多全失踪了。 受到刺激,这时潘正龙动了心,遗憾的是这里的女人已没有挑选的余地了。 离开古巷后潘正龙来到人民广场。 广场上一堆人,他们差不多都是舞迷。他们随着音乐而起,跳啊拉啊转啊,乐此不疲。这里似乎也没有“鸡”。 于是他来到了杨柳村。 他见到了众多的“鸡”。这里的“鸡”似乎比古巷那儿的“鸡”年轻一些、漂亮一些、文明一些。 尽管这些女人对他死缠烂打,他不为所动。因为刚才的那一幕令人胆颤心惊。万一他遇到了黑社会分子怎么办?遇到这些活闹他不死定了往哪儿跑? 他绕了一圈子后来到了杨柳村东边的大路上。这条大路曾经很“阔”,如今因为“用进废退”的原因退化了,变得破败不堪。 潘正龙在大路上溜达一会儿后穿过大路走到联结东边居民小区的土路上。他老远就发现远处有一个黑衣女子很像站街女。 他因为好奇就信步向前走去。 他来到女人面前时膝盖头发软。下身一个劲儿想“唱歌”。 女人朝他点了点头。 他如同鬼使神差一般,跟着她走了,他的举动令他感到吃惊,因为他是一个与法律打了四年四个月零四天交道的人。法律叫他别这样,而他竟然弃法律的忠告于不顾,这难道不是匪夷所思的事?! 正文 第二章 走了不到五十米就到了这位黑衣女子租的屋子前。 潘正龙将自行车停靠在门口墙边。这是一辆除了铃当不响其它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他认为没有必要锁它。 屋子太小。里面东西不多。首先进入潘正龙眼中的是一张单人床;其次是一台巴掌大的黑白小电视。其它东西他当时没来得及观察。 黑衣女人不说话,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脱上衣。 潘正龙看到了她白花花的胳膊,以及长长的白白的颈子。她的胸罩的颜色也是白色的。 当她要脱裤子的时候,潘正龙慌了神。 他想起了陈警官。 陈警官爱说:天使与魔鬼一步之遥。他还爱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监狱生活的阴影笼罩在心头,他想干这种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了郑南悟四年零四天的“妻子”,他很自卑,缺乏自信。他心中产生了背叛感、乱伦感。他认定自已在关健时候一定会“拉稀飘带”。 他急忙摇手。这时女人已脱掉了裤子。 “你快脱呀!”女人有一点儿不耐烦。 “我不做!”潘正龙边摇手边说。 “你不做你来干什么?!”女人有一点儿生气。 “我来的目的是为了认一认‘门当子’,好下次再来!”潘正龙解释道。 “不行!来了就要做!”女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放我出去!”潘正龙哀求她。 “拿钱给我!”说罢女人一边揪住他的衣服一边搜他的身。她搜出他几乎所有的钱。 “给我!”潘正龙苦求她,“我上有老母,下有——” “你要闹,我就叫警察来抓你!警察会把你投进大牢的!惹我生气的话,我告你非礼,这样你会做穿牢底的!”女人得意洋洋。 这一招真管用。潘正龙不吱声了。他老实了。 “不做就快走,别影响我做生意!今晚我还没开张呢!”女人用力推他。 “你拿走了我几乎所有的钱,我以后还要租房、吃饭呢!”潘正龙不肯走。 女人眼珠转了转,想了一会儿说:“给你一百块!” “这点儿钱哪够呢!”潘正龙有苦难言。 “嘿嘿!”女人笑而不答。接着她眼含笑意开始数钱。“钱不少呢!这是我到临水镇来,做的最大一笔生意!你别以为我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明大明地告诉你:我见过大钱!我曾经是富婆!这点儿小钱在以前不够我买一个月的化妆品及卫生巾!”女人傲视这些小钱。 “你的心太黑了吧?!”潘正龙不死心,他还想拿回钱。 “你别怪我心黑!‘蛙要活命,蛇要饱’,怪谁呢?!”女人将钱装入屁股后面的口袋中。 “我是‘山’上下来的人!”潘正龙孤注一掷。 “小混混我能喊一汽车!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别的本事没有,就图一个‘活闹鬼’朋友多!”女人面不改色。 “你叫什么名字?”潘正龙问。 “我叫林美华!”女人答道。 “我记住了你!”潘正龙恨恨地说。 “我也记住了你!你是一个小帅哥!你看不上姐姐,我知道!男人嘛,越小越好!唉,姐姐人老珠黄人家看不上喽!以后我只能做老头的生意喽!”女人有感而发。 潘正龙离开时垂头伤气。 他跨上自行车后一路狂奔。由于注意力不集中他撞倒一个壮汉。壮汉二话没说,对准他面门给他一拳。 “你为什么要打人?”潘正龙捂着稀痛的脸责问他。 “问你自已!”壮汉又要挥拳打他。 “你怎么不讲道理?!”潘正龙后退二步后说。 “跟你这种人用不着讲道理!”壮汉摩拳擦掌。 “我这种人怎么啦?!”潘正龙不服。 “我要是老头早给你撞死了!你干了什么坏事害怕警察来抓是不是?!你为什么骑这么快!我还没叫你带我上医院检查呢!你快混吧!不然,我就再揍你!”壮汉挥拳要打他。 这一次潘正龙没有后退。 “要是早几年我非把你揍趴不可!我才从‘山’上下来不想惹事!有多大本事啊,这样狂逼逼的?!”潘正龙声色俱厉。 潘正龙的一席话震住了这个壮汉,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就走着瞧!”壮汉脖子拧拧的,他边走边说。 “走着瞧!”潘正龙答道。 潘正龙推着车子漫无目的行走。边走边想。 不做四千三,做四十元,这是什么道理呢?! 难道要做郑南悟一辈子的“妻子”,他可是一个大老爷们啊。如今想做也做不成啊,他正在大牢中呢。 一个男人给另外一个男人玩弄是一件既羞耻又可恨的事。他迟早要结结束这种不名誉的性倒错关糸。他迟早要重振雄风。 好奇心此时牵动他的神经。二十八岁的人了,应该知道女人了吧。尽管他强奸过女朋友,但那次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结束了。那次是囫囵吞枣,食而不知其味。且他还想知道女人跟女人相比,有什么不同。 人家常说出海的水手最容易得爱滋病,他们一到码头许多人就像饿狼一样。他做了这么多年牢,性饥饿程度应该与在海上航行了四年四个月零四天的水手们一样,他为什么会胆小如鼠?! 他被一男一女激发,产生了不小的勇气。 诸多的因素促使他回头。 巧得是林美华又出现在马路旁边。这一次的位子跟上次相比离她的宿舍更近了。 林美华朝他点一点头,他朝她点一点头。两人心领神会。接着她转身往回走,他推着车子跟在后头。 两人进屋后她才认出他。 “你怎么又来啦?!”林美华有一点儿恐惧,“你不会是来抢钱的吧?!” “我干嘛要抢你的钱?!我抢你的钱等于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找屎)”潘正龙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你来干什么?!”林美华皱着眉头说。 “我想通了!”潘正龙说。 “男人也有想通的时候,嘿嘿!”林美华笑容灿烂。 “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啊!’”潘正龙想起郑南悟常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 “那就抓紧时间做吧!”林美华话没说完上衣就脱掉了。当她脱完全部的衣服时她朝床上一躺。 潘正龙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服。口袋里的硬币洒了一地。 这是一次真正的体验。潘正龙觉得那儿的感觉与手抓一把剁成块的鸡肉差不多。那么柔软、温和。 在狱中有一个狱霸常骂他:你干嘛要强奸女人?你强奸女人不如买一刀猪肉戳一下! 他想也许正如这位狱霸说的那样。 林美华让他成了真正的男人,他还感受到她身上的强烈的母性。 出乎潘正龙意料的是她退回了四千二百块钱,她只要了一百块。 “我本来想只要你四十块钱,谁叫你耽识我的时间的呢!我可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人,图一个下回!刚才我以为你是一个‘条子’呢!”林美华笑着说。 “我像条子吗?”潘正龙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你一副狠狠的样子真得很像!”林美华说。 “哎呀!正如从太平间里出来身上会有尸味一般,我从‘山’上下来身上带有警察的味道了,以后我就冒充警察吧!”潘正龙信以为真。 “你可不要吓唬我啊!”林美华吐了一下舌头。 走出林美华的小屋,他的心情很快恢复原貌。他重新体验到沮丧、凄凉、压抑、忧郁、悲观的心理,这已是他的心理定式。看来性爱的快乐短暂得如一蓬烟。现实的压力坚如磐石。性爱不能当饭吃。 他在阴暗的破坏不堪的大路上行走,路上行人稀少。他想这里最适合“短路”。也最适合对女性下手。为什么不能多树一些电灯杆呢?看来它被城市抛弃了,正如他被生活抛弃了一样。 如今他是一个城市“流浪狗”,今晚他在这座城市无家可归。 他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肮脏的精神病人,他正躺在地上。他也看到了二个乞讨的老妇女,她们睡在别人的屋檐之下。当他发现他们时他的心才平静下来。最差今晚他不会睡在地上,他不是天下混得最差的人。尽管他是一个倒霉的人,但世上还有许许多多比他更倒霉的人。 他恢复了理智,他开始找小旅馆。 他找了一家三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他才起来。起来后吃过早饭他开始找房子。房子很多,镇上的许多人爱出租自已的房子赚租金。 他在戴家边租了一间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平房。它位于山水公园西南山麓。此房屋的月租金八十块钱,不算贵。 潘正龙坐了四年零四个月的牢,他来到镇上时城市的变化令他感到惊讶。城市发展迅速,城市更加繁荣。晚上看起来如同天上人间。 他认为城市虽然发生很大的变化,但不至于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观念第二天就被无情的现实残酷地粉碎了。 以前城市是那么苗条。大城市人是这样形容这座小县城的。 “撒一泡尿能从街头流到街尾!” 如今谁敢用这句话形容它啊。 这座新兴的城市绝对像一个巨人孕妇,她挺着个硕大无朋的肚子。她脸上挂着孩子即将临盆的喜悦。她体内的雌激素如同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潘正龙骑着自行车寻找。 他到哪儿去寻找他曾经就业过的工厂身影啊!工厂已变成商品房。它的周遭有数个大吊塔。建筑向周围延伸。正在施工的地方可见许多用白石灰水写的大字“拆”。进出工地的货车川流不息,它们扬起满天的灰尘。如此施工不谈噪音,光是灰尘就能缩短人们的寿命。 除了他呆过的工厂倒闭外,许许多多的国字头工厂也倒闭了。他怎么也找不到以前极其熟悉的化肥厂、面粉厂、缫丝厂、丝织厂、毛纺厂、电扇厂、钢铁厂、发动机厂、煤基厂、鞋帽厂、橡胶厂、水泥厂、铝业厂、酒厂,这些工厂大多数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少数待价而沽。在这些未卖掉的工厂中有许多灯红酒绿的场所。它们极力掩盖工厂的颓废。尽管房子越盖越多,但是房价却越涨越高。大大小小的奸商大发国难财。大榨老百姓的血汗钱。 成千上万的工人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想当初国庆歌咏比赛他们唱起《咱们工人有力量》时是多么地自毫啊。 潘正龙看不到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感到很失望。 他问了一个人力车夫,人力车夫嘲笑他知识贫乏。这叫下岗,懂嘛?!人力车夫告诉他。 于是他记住了下岗这个词。 “书记、厂长都下岗,甭说小工人了!你别看不起我这个屌样,我还当过发动机厂副厂长呢!刚开始踩三轮有一点儿不好意思,习惯了就好了!什么事不是人做的呢?!坏日子当好日子过,就会觉得逍遥自在!你没听见人说:‘大有大的烦恼,小有小的烦恼’,天天把烦恼挂在心头,那样不愁死人啦?人得有点阿Q精神!你想一想比那些被判死刑快被毙掉的贪官你我比他们幸福不知道多少倍!他们拚命要抓救命稻草,而我们呢犯不着找人!”人力车夫既幽默又豁达。 闻言,潘正龙点了点头。 这座新兴的城市虽然倒了许多国字头的大厂,但是与此同时立起众多的外资与合资企业。光一个高新技术开发区每年上交的财税就达到市整个财税的二分之一。东方不亮西方亮,西方不亮开天窗。不必杞人忧天。人力车夫告诉他。 潘正龙依然点了点头。 “面包会有的!老天爷生下你就会给你一碗饭的,不会饿死你的,除非你是一个懒汉!”人力车夫说罢哼着小曲走了。 人力车夫尽管说的有道理,但等待中是很难受的。 潘正龙在电扇厂时当组装工没学到技术。也没有搞几个证书或上岗证之类的东西班。他到了好几家单位应聘结果都没聘上。这时他才知道散打与通臂拳在大多数时候是不能当饭吃的。如今后悔已来不及了。 他觉得找工作好难好难哟! 找不到工作想不闲着不行。坐吃山空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因此他急得慌。 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他放下自尊整日在邻居“小黄毛”身边“秋”。 “小黄毛”姓张,名骏,是安徽芜湖人。他租的房子和潘正龙租的房子一样大,他们两人的房东是同一个人。“小黄毛”在门口支了一口平底锅煎锅贴。另外还有一口平底锅备用。他还在门口摆放一个煤炉烧稀饭。本来二个人搞这个小买卖,他的堂弟见这儿生意不好就撤走到别处卖傻子瓜子去了。生意虽然不好,但够一个人糊嘴。 “小黄毛”知道他的心思。开始他没答应他。后来熟悉了不好意思拒绝就收他为“徒”。让他跑腿,干杂事。管吃不管工钱。 尽管如此,潘正龙还是答应了。不答应没有别的事可做,没办法,只好如此。 自从跟“小黄毛”干后潘正龙的积极性挺高的,他干活时不偷懒,忙得屁颠颠的。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消逝。虽然说吃饭不要钱,但是日常生活开支还是蛮大的。“小黄毛”喜欢喝酒和抽烟,二者基本上都是他孝敬的。此二项花费不小。有时还要他斩一些卤菜。他发现“小黄毛”是一个进多出少大智若愚之人,小气的“一腿”,他玩不过他,于是他想尽快地离开他。 出路在哪里呢?他想起郑南悟在他出狱时对他说过的话。 郑南悟对他说:有困难去找白玉清副市长,她是我一手提拨的干部!她是我的女徒弟。白玉清对别人端架子,对你不会端架子的。别担心她会不接待你,我给你写一张条子。 郑南悟确实给他写了一张条子,条子被他藏匿在牙膏中。 于是潘正龙去找牙膏。他在包中找到牙膏之后开始挤牙膏,他要看一看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挤出字条后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他念了一遍,连标点符号一共十个字。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什么意思?他这个高中生弄不明白。这是人家官场人物的行话,不在官场之中的人很难弄明白。 既然郑南悟说管用,那么他就有理由相信。于是他就把宝押在这张字条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字条重新塞入牙膏中。然后出门。 他一早来到市政府大门口,武警要他出示证件,他没有证件进不去。 他是一心要进入市府大院的。为了能进入市府大院他每天都要来这儿“报到”。 他的诚心感动了站岗的小战士,有一天他告诉了他白玉清秘书吴祥的手机号码。 有了吴祥的号码后他抖抖呵呵整整三天,在这三天中他不敢给吴秘书打电话。 第四天他才给吴秘书打电话,出乎他的意料,他俩一见如故,他们很快成了好朋友。 有贵人相助,潘正龙觉得自已的时来了运转了。他的阴暗的潮湿的密不透风的心灵老宅里照进几缕阳光。 正文 第三章 吴祥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呢? 吴祥原是安徽丹阳人,父亲去世后母亲改嫁他随母亲来到了江苏小丹阳。 去过安徽丹阳与江苏小丹阳的人都知道,二镇挨在一起,没有明显的分界标志。 镇上的人和睦相处,通婚是常见的事。商品的流通与交换没有地域限制,哪边便宜就到哪边去买。 街上的羊肉面是很出名的。七仙女的美丽、动人的传说也很出名。两镇的老人喜欢听庐剧,他们长时间地泡在文化站小戏院中,乐此不疲。 街上的土特产菱角母子、鸡豆梗子是招待贵客的首选,吃过的人很难忘记二者的清香可口的味道。 安徽丹阳镇民风慓悍,江苏小丹阳镇民风淳朴。二种民风潜移默化,塑造出吴祥泾渭分明的性格。他既是一个儒雅之人,又是一个强悍之人。 吴祥十九岁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复读了一年后考上了五年制医科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参加全省招收公务员的考试,考进临水市卫生局。 开始他在医政科工作,后来他转岗进入办公室。 白玉清是分管卫生、计生、文化、广电、体育的副市长,因工作关糸认识了吴祥。 她很喜欢这个文化程度高,长相英俊,能文能武,能说会道,能写能画,多才多艺,乖巧伶俐,且很来事的年轻人,不仅帮他介绍了一个对象,而且把他调进市政府办公室上班。 他的对象名叫丁燕,在市第一医院体检科工作。照她的年龄,她不应该在这个科室工作,她之所以能在这个轻闲、快活的科室工作得益于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是一个离休老干部,是这家医院前任书记。虽然他没当上院长,但是与院长一样享受正处级待遇。 新院长是她爸一手培养、提拔的接班人,受人恩惠,感恩图报,他对丁燕一直很照顾。 丁燕的母亲是一个“财神爷”,退休前在工商银行工作,是该行的副行长。 丁燕有三个哥哥,大哥在卫生局任副局长,是党委委员,已进入后备干部名单,前途无量。二哥在农业银行工作,是信贷科科长。三哥在工商银行工作,传承母亲的事业。 二哥和三哥是一对双胞胎,长得非常像。 正常情况下,按照计划生育政策,丁燕不应该来到世上。由于他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出了问题,她就不得不来到世上。 她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小的时候懵懂无知,误吃了爸爸的壮阳药,结果提前发育,小小年纪就长了屌毛,那模样委实吓人。 虽然丁燕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但是他们并不溺爱她。他们都是有水平的人,而且都是当过干部的人,职业素养和人生经验注定他们是会管理的,并且极有成效。 他们口头上虽然不赞成门当户对,但是他们实际上是按这个理念为女儿定择偶标准的,他们定下的她的择偶标准是非常高的。 她的三个哥哥都是在社会上混得不错的人,他们的价值观与父母的价值观差不多。三个哥哥不同之处是三哥的执行力相对差一些。 当吴祥进入丁家决策层视线时他们不太满意,心里不能认可他。 因为他是一个穷小子,他的父母是“泥腿子”。“泥腿子”会弄脏他们家豪华的客厅,尤其是雨天更要命。 他不仅是一个穷小子,而且是一个小人物,家里没有任何背景,要打拚到哪一年才能出人头地啊。 碍于白玉清的面子,老夫妻没有立即发作。父母没发话,兄弟仨不动声色。 五个人没一个人说吴祥好。尤其是丁燕母亲,她是很不满意这个未来的女婿的,视之如同仇人一样。他们向丁燕施加了强大的压力。 这是丁燕的初恋,叫她放弃这一段感情她舍不得。 她是一个不能承受太大压力的人,她常常哭。 吴祥的压力比她更大。他感到他们的爱情如同冰块一样,很脆弱。 他要想在短时期内飞黄腾达,谈何容易啊! 这一段时间他非常苦闷,时常借酒销愁。这时他还没调到市政府办公室。 他在政府部门工作,应酬本来就多,喝起酒来没数,拚起酒来不怕死,他的胃一直不好。时常借酒销愁,使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后来几乎不能吃饭、上班。 他渴望有一个好身体,有了好身体后好去“战斗”。 丁燕是一个聪明、胆大的女孩,她建议来一个“八年抗战”。 吴祥嫌时间太长。丁燕改变策略,她要来一个“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尽管丁燕爸一再破坏——如踢门啊,跟踪啊,等等——不让他们实施计划,但是他们不言放弃。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虽然做爱超过一百回,但是丁燕从来没有怀孕的迹象。 丁燕是护士,见多识广,她要他到大医院检查性功能。 吴祥怕查出问题之后被她甩掉,不愿和她一道去。 他一个人偷偷地跑到计生站检查身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是一个先天性冷精患者。 他几乎没有生育能力,除非发生奇迹。这意味着他要绝种。 他是何等地悲观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一个统治中国几千年的杀人不见血的威严的厉害的观念。在这个观念威逼、催残、羞辱之下,他认为他也许命中注定是一个不肖子生,命运可能已选择他,让他扮演对不起列祖列宗的角色。 没有拴住女人的绳索,他失去了自信心。从此,他与丁燕若及若离。 丁燕的父母开始对她大声地吼叫,她的三个哥哥齐上阵,尤其是大哥,他的话最具杀伤力。 重压之下,原本有一点儿灰心的丁燕屈服了。她主动向吴祥提出分手。 吴祥同意了她的提议。 吴祥的身体差,抵抗力弱,分手后他得了许多病,一个接一个得。他先得胃溃疡病,胃溃疡看好后得了肝炎,肝炎看好后得了肺结核。肺结核看好后得了重感冒,医生怀疑是心肌炎。 盛极而衰,否极泰来,这时吴祥被白玉清调入市政府办公室。 丁家的人向来会见风使舵,他们见吴祥有出息了,很有可能有很大的出息,他们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五个人提起吴祥时直咂嘴,似有失之交臂的遗憾。他们说这个小伙子挺老实的、挺纯朴的,靠得住。 丁燕见势很妙,如同脱缰的野马,一马当先,冲向目的地。 自卑的吴祥重新接受了她。此时他心里矛盾,自已是一个“冷精”患者,要不要对她说出事实的真相呢,他拿不定主意。 她重新回到他的怀抱后,他的心态与以前大不相同。他对她的热情与过去不可同日而喻。 她呢,现在变得比过去简单多了。她只要得到他这个人就行了,要求太高,说不定会鸡飞蛋打一场空。 未老先衰的一对小朋友如同一对饱经风霜、饱受磨难的老夫妻,他们藕断丝联、若及若离、同床异梦。 潘正龙出现后,吴祥仿佛打了一针强心剂。 吴祥是一个不太坏的人,他有正常的审美观。他很欣赏孔武有力、英俊萧洒的潘正龙。 他来自草根阶层,对同样来自草根阶层的人有亲和力。此亲和力与身俱来。 潘正龙身强体壮,他要向他讨教强身健体之道。他的身体经过几次大病现在已经很差。 虽然他是一名“冷精”患者,但是不等于他接到了“死亡判决书”。他相信中医,相信锻炼,相信奇迹。他总是怀抱着一线希望,他认为潘正龙说不定就是他与奇迹的桥梁。 他后来又产生了这样的直觉——他认为潘正龙是一个好的马仔、打手式的人物。 丁燕想当他老婆,这是目前的态势。如果她当了他的老婆后,那么他得给她一个交待。 假如他的精子彻底地“冷了”——鸟兮了,没戏了—— 那么他就是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的罪魁祸首,他就是家庭的罪人。此罪的后果极其严重。它使他们人生奋斗的成果无人接受,宝贵精神财富没人传承。夫妻两人成了老弱病残者后无人照顾,且名誉不好,没口德的人会骂他们绝种了。夫妻两人一个归天后,另一个活在世上一定很寂寞、很难受。 为了让这个熟透了的女人成为母亲,到时候向好兄弟借一些种是一条途径。 他不想这么做,可是没有办法啊。许多聪明人都这样做,他不是始作俑者。 生活可不是好好先生,碰到它发飙时你只好自认倒霉。你得低下你骄傲的自认为高贵的头颅。 此外,他现在的状况是势单力孤。他的朋友少得可怜。他要飞黄腾达需要各种各样的朋友出力、帮助。各种各样朋友俗称“黑白”二道人物。 他认为潘正龙是一个好的马仔、打手式人物的原因是他发现他头脑简单、迷信、听话;重感情、讲义气,好利用。 潘正龙背后站着的人名叫郑南悟,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曾是一只“虎”,曾经“占山为王”,也叫各占山头一只虎。 目前,他虽然被关在狱中,成了一只纸老虎,但是他虎不倒尸,余威尚在。 熟悉他的人都晓得他是一个树老根深、能耐极大之人。 他曾经是叱咤临水政治风云,在官场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临水官场、民间流行“四大罗汉、八大金刚、六十大圣”说法。他是“罗汉”中的“罗汉”,“金刚”中的“金刚”,“大圣”中的“大圣”。 他从政三十多年,桃李满天下。他特别喜欢提携人,他提拔的干部无数。如今这些人中许多人正当道。退了的人仿效他也提拔了一批干部。他们有的爬得极快,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四大罗汉、八大金刚”,他们自已戏称之“常委”。“六十大圣”他们戏称之“党”。 郑南悟是“六十大圣”选出的“秘书长”,负责联络和召集。 “四大罗汉”抱成一团;“八大金刚”荣辱与共;“六十大圣”同仇敌忾。 他们相互联姻,彼此出力,风雨同舟,前赴后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他们小团体的力量有时是有限的。郑南悟入狱就是例证。举报他的人是刑事犯。根据现行的中国法律,刑事犯举报必查,没办法变通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处理。这是郑南悟栽跟头的原因。 现任市委书记名叫柯宏伟,他的前任名叫邢光华。邢光华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杀性强。他上任不久,就操刀“杀牲”。“猪、马、牛、羊”挨个杀,他把“六十大圣”中凡属猪、马、牛、羊的人几乎清洗干净。该退的退,该下的下,该调走的调走,该转岗的转岗。 如果他们不拚命垂死挣扎,赶跑了他,那么他们这一批人能被他搞光。 受此重创,“六十大圣”一蹶不振。 尽管如此,瘦死骆驼比马大。 得知潘正龙是郑南悟的信使,他高度重视。他想投靠这棵大树。在官场上没有“万年桩”,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了自已的进步,且为了混出模样让丁家人看一看,他必须如此。 吴祥就是这样想的。这些想法不是一天产生的。 目的决定行动,利用产生感情。 于是两人只要有机会就会凑到一些。他们在一起打拳踢腿,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在潘正龙租的小屋中打,他们在市政府办公大楼大厅中打,他们在吴祥买的位于世纪花园未装潢的新房子中打,他们在老卫校大操场上打。 他们如同一对发情的公狗、草狗一般拚命地纠缠,难分难舍。 有时因为有事吴祥会被丁燕叫走,他走时是极不情愿的。 丁燕知道他锻炼目的是为了提高精子的数量和质量,是为了要一个健康、聪明的娃娃,知道他干的是正事就尽管克制自已不去打扰他。 没有吴祥陪伴她就学习业务,准备考初级职称。 锻炼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吴祥发现自已与女朋友做爱时不采取措施依然很保险,于是,他明白他的冷精症是没法通过锻炼来根治的。至少一时半会是根治不了的。 向人借种意识迫使他采取第二套方案。 他是学医的,他是从纯生物学角度来考虑这一件事情的。这个过程纯粹被他的目的驾驭,纯粹服务于他的结果。被他利用的人仅仅是没有灵性的工具,他与任何被他利用的别的工具没什么两样。这是理性作出的抉择。假如这个抉择显示出他的人生的失败之处,那么他认为这是暂时的失败,最终胜利者是他这一位忍者。 于是,二个人的纠缠变成三个的人同行。 三人经常一起外出钓鱼、抄虾、摸螺蛳。 正是五月阳春好日子,三人好像两对情侣一般,各人心中都装着甜蜜。 女人是天纵之灵秀之物,直觉具有极大的智慧,她似乎看到了她的未来的片断,那是她不久的将来运行的轨迹。 有了此想法之后,她比她没此想法时更羞涩。那如苹果一样的圆圆的脸蛋上一直挂着红晕,如同它挂着的红艳艳的色彩一般。 她是温柔的。她生怕他不耐烦,她总是站在他面前,以她的温情安抚他。她还帮他拿脱掉的衣服,替他穿蛆、蚯蚓或玉米之类的东西。她还积极地奔跑、走动,替他抓钓上来的鱼。有时鱼脱了钓之后,满地蹦、使劲游,这时她就会放下小姐的架子,就会像一个孩子一样伸出双手去按它、制服它。有时鱼太大,虽然杆子背弯了,鱼线拉得很直,却上不了岸。这时她急得要死,生怕杆折了,线断了,鱼跑了。她总是跃跃欲试,想跳入水中逮大鱼。 每当大鱼被拖跨时,她是多么地高兴啊。大鱼上岸后她发出的欢呼声多么地感人啊。此时她忘记了忧郁,她是真正的快乐并享受快乐的人。 每当一些小鱼来捣蛋时,她总是要噘嘴的。饵被它们偷食后,她总是边串饵边埋怨它们。 这不等于说她不愿意替正牌男朋友拿衣服。他的正牌男朋友宁愿焐着也不愿脱掉身上的衣服,他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也不给她穿蛆、蚯蚓或玉米之类的机会,因为他不爱理睬它们。鱼浮子好长时间不动了,他过了很久才提起鱼杆观察它们是否存在。假如没有,那么他就会亲自动手;假如她向他跑来,那么他就会迅速地站起来将还没来得及串饵的鱼钩、鱼线放入水中。 他也不给她一次替他下钓上来的鱼的机会,因为他没钓到一条鱼。 因此,在他面前他看不到她放下小姐的架子,得像一个孩子一样伸出双手去按住、制服那些脱了钓之后满地蹦、使劲游的鱼的身影。 他的鱼杆从来不弯,鱼线从来不是很直。因此,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急得要死的神态——生怕杆折了,线断了,鱼跑了。也没见过她跃跃欲试,想跳入水中逮大鱼的模样。 他的串了鱼饵的钩子早就没有一些小鱼来捣蛋了,因此在他面前看不到她噘嘴及埋怨的神情。 他知道她的这些生动的表情、神态,活泼、干练的模样,与他无关;他也知道他大脑里装的东西自已并不样样清楚。例如她脸上的红晕——那如苹果一样的圆圆的脸蛋上一直挂着红晕,那如同它挂着的红艳艳的色彩一般的红晕——他不知道哪一些红晕是因他而起,哪一些红晕是因他的朋友而起。 他打认识她之后就没看过她见到男孩子没有红过脸的现象。 如今虽然他们已经有了一百多次性爱,但是每当她见到他后她的脸如过去一样要红。 他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也许她是一个极害羞的人。 正文 第四章 有时吴祥需要晚上加班写稿子。他的最近迷上瑜珈功的女朋友晚上练得很迟才能回来,为了她的安全,他要潘正龙接送她。 阴谋曾在钓鱼中实施,阴谋在继续。阴谋者心中清楚,阴谋追随者心照不宣,唯有被阴谋的阴影笼罩着的人稀里糊涂,一无所知。 潘正龙像一个忠仆,认真地履行自已的职责。 始乱之,终弃之。当他习惯于当女主人的忠仆这个角色时她用谎言欺骗了他。 谎言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他是一个血性的男人,“受伤”后他掉头就走,不再理她。 女主人原本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她是听信谗言后才用谎言欺骗他的。 谗言出自那个邪恶女人之口,她原名叫刘静,现在叫刘俊。正是她告他强奸,将他送进他不想去的地方,在那儿他的四年四个月零四天的青春打了水漂。 这个女人到现在还记恨他。她的眼力真好,那一天,当她和丁燕一道从瑜珈馆出来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许多女人的记忆力是惊人的,她们的记忆如同万能胶一样粘得很牢。时空变化,记忆永恒地粘贴在她的心灵的粘贴板之上。丁燕走出瑜珈馆时依然兴奋,肚皮舞让她入迷,她不由自主地晃动了身子摇起了肚子。 而这个邪恶的女人认出他之后先是惊谔,后是低头,接着是白眼、冷面,最后是孤傲、俯视。她的居高临下的眼神使一向具有自卑之心的潘正龙更加自卑,他在她面前感到了很大压力,他被压力压得抬不起头。 他猜想她应是一个官太太。或者是一个有钱人。他没认出她,因为距离远,灯光暗。 第二天一早,这个女人就到丁燕工作科室体检科找她。找到她之后把她拉到里面房间对她悄悄地说道:“丁燕啊,你与“狼”共舞很危险啊!他是一个强奸犯!”这个女人也在市第一医院工作,她是儿科护士。 “他强奸过谁啊?!真看不出来,这样一个老实人竟然会是强奸犯!”丁燕有一点儿不相信。 “他强奸过谁我不清楚,反正他是一个强奸犯,是一个危险分子!”女人说道。她面有难堪之色。 “可怕!可怕!我差一点儿被他强奸到!真是与“狼”共舞啊!我真弄不明白,吴祥为何将这号人弄到我身边啊?!难道他真不想好了?!”丁燕埋怨道。 “多亏我提醒,不然你就惨喽!”女人自认为有功。 “谢谢!哪天我请你吃‘小尾羊’!”丁燕萌生为她破费之念。 “‘小尾羊’就把我打发了?!”女人笑着说。 “那你想怎么样啊?!”丁燕与她开起了玩笑。 “这可是一件事关你名誉的大事情耶!”女人“耶”字声调拖得老长。 “那又怎么样呢?!”丁燕不以为然。 “不怎么样!小姐!谁能把你怎么样呢?!我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谁能把我怎么样呢?!哼!”女人扛起了头,背着双手,一只脚踮着动个不停。 “就是!”丁燕也显得傲气十足。 谈到后来,女人建议整他一下。女人说他是一个危害我们女同胞的“色狼”,不整他不行。 “怎么整他呢?!”丁燕问。 女人告诉她可以帮他介绍一个“独辫子姑娘”。 “何为‘独辫子姑娘’呢?”丁燕问。 “你瞧我们食堂养的母猪是不是‘独辫子姑娘’啊?!”女人说出了真相。 “嘿嘿!”丁燕笑弯了腰,笑得肚子痛。 “像他这样的‘色狼’不配和人结婚,只配和猪结婚!谁叫他没人性干出畜牲才能干出的事呢!得让他长一长见识,省得他以后再干出不是人才能干出的事!”女人此时对他的心理优势极大。 “这是谁发明的专利啊?”丁燕问。 “哎呀!你不晓得啊?!早几年前我就听说过‘独辫子姑娘’的故事,是他们男医生讲的。你别以为这个世上没有傻瓜,我听男医生们说,好几个人上当,跑去和‘独辫子姑娘’相亲。但愿潘正龙这个大色鬼是一个弱智人,要是他真的跑去相亲,我啊宁愿笑破了肚子、笑掉了牙,值啊!”女人说。 “是该惩罚这个伪君子一下,我差一点儿被他害了!这个人渣不被教训一下,天理难容!”丁燕决定亲自上马。 丁燕出马,马到成功。 潘正龙是一个轻信别人之人。他尤其轻信女人。在众多的女人中他尤其轻信已取得他信任的人。丁燕早就博得他的好感、取得她的信任,他最容易被她蒙蔽,最容易上她的当。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相亲的日子终于来到。 这一日的黄昏时刻,潘正龙兴抖抖地跑到医院食堂旁边三间红砖红瓦屋前等待“独辫子姑娘”出现。第一次与“独辫子姑娘”见面,他搞了一个头型,认真地打扮了一番。 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几个小时后他失去了耐心。他就鼓足勇气问正从身边经过的食堂厨师大胖子老郑:“老伯伯,你看到了一位‘独辫子姑娘’么?!” “什么‘独辫子姑娘’?!”老郑皱着眉头问。 “就是辫子又大又长又黑的姑娘!这种发型叫‘一把抓’吧?时下很流行这种发型,对吧?”潘正龙按他的理解说道。 “独辫子姑娘我没看到!以前医院的小杆子们喜欢开玩笑,他们戏称我猪囤里的猪为‘独辫子姑娘’。如果你老是等不到她,那么你也许是上了人家的当了!上当的人不止一个啊,经常有人来我这儿找独辫子姑娘,结果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小伙子,你得罪何方神圣了啊?!”老郑问。 “没有啊!”潘正龙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仔细想一想!”老郑提醒他。 “没有!确实没有!”他想不起来。 “那么,你就等吧!”说罢,老郑摇晃着硕大、肥胖的身躯走了。 这一天晚上潘正龙始终没有怀疑丁燕的话,他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第二天他又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第三天他又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第六天他又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当第七天快要过去时,他才肯相信所谓的“独辫子姑娘”不是人而是猪囤里的猪的事实。他被人耍了。 丁燕为什么要耍他呢?!他不明白。他和她无怨无仇啊!他想不通。 丁燕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表情使他明白这个恶作剧是她有意导演的。 他想,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为了惩罚他对她的亲近。毕竟他曾离她太近了。她的气味,她的只有近距离才能见到的面目,她的包裹得不太严密的灵魂都曾被他占有过,这些确实不应该属于他,至少不应该属于他那么多。 他心平气和地接受惩罚,从此不再与她接近了。他是一个识相的人。 潘正龙不再接送吴祥的女友,吴祥尊重他的选择,听之任之。 吴祥经过痛苦的反思,认为他那样做也许是不道德的。在良心的谴责下他需要喘息,于是他不再勉强他。 潘正龙撂挑子,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俩的友谊。 为了让心理平衡,吴祥开始为潘正龙着想。 经过推心置腹、由表及里的交谈,吴祥了解潘正龙盘据在内心中的不死的愿望——想用通臂拳打天下,想成为师傅那样的英雄,想出名,想有一番作为。潘正龙的良好的愿望、英雄情结委实感动了他。 吴祥想不到像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竟然也有鸿鹄之志竟然也有大英雄的梦想。 在这个很热闹的社会中,他不去淌混水而是甘于寂寞,这种勇于献身的精神多么难能可贵啊!况且他是一个坐过牢的人,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吴祥觉得潘正龙这个人并不坏。他认为他是忠厚老实人。这个忠厚老实人有一点儿傻气,有一点儿憨,有很大热情,有很大毅力,喜欢悲天悯人,喜欢感物伤怀。 为了让潘正龙走向成功,四月上旬一天上午,吴祥带潘正龙来到体育局。体育局位于新修大道与杨柳村东边大路交界处,办公楼外观简陋,它与破败的体育馆连在一起。局长的办公室在顶层四楼。吴祥将他引荐给体育局局长张勇。 张勇听了吴祥关于潘正龙的抱负以及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理想所采取的种种行动的介绍后对潘正龙赞不绝口。 “小伙子,不错!有出息!”张勇说。他在自已的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他为他们泡上了上等的春茶。 “小伙子,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就是梁功林!他曾夺得过大都市七十五公斤级散打冠军!比赛是我带他去的,报名也是我带他去的,我们是一对好朋友。那时我还没到体委工作,那时我是一名乡中学的体育老师!他夺冠时我很激动,要知道他是带伤上阵啊!夺冠过程一波三折,眼看没戏了,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绝地反击成功了!不容易!不容易啊!梁功林的毅力是惊人的!他回来后县里把他当做英雄对待,开庆功会时‘四套班子’主要领导一个不拉。县政府奖给他一块名表,体委发给他一百五十块钱奖金。那时广播、电视里经常宣传、报道他。在他带动下,我们县里的群众性武术运动迅猛发展,形势喜人!听说那时体委问县里要钱好要的很,领导非常支持啊!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市场经济大潮席卷神州,金钱魔力很快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观。一个小小的散打冠军算什么呢?!天大地大还是马克大啊!几乎所有的名人都如玻璃瓶一样是一件易碎品。‘百年光阴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吴敬梓说得一点儿不错!几乎所有的英雄都是昙花一现,要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忘记他们。我的话也许有一点儿夸张,这是我个人的理解。举一个例子,你上街随便找一个人问梁功林是谁他也许要愣一个半天答不上来。我现在问你梁功林是谁你知道吗?!”张勇说话时很认真,可谓一本正经。尽管他笑容可掬,纵横捭阖,但是丝毫也看不到他油嘴滑舌的模样。他也与西皮士、“地头蛇”不沾边。 闻言潘正龙与吴祥相视而笑。 “梁功林是我师傅!”潘正龙笑着说。 “难怪呢!”张勇将二者一联糸觉得合乎情理了。他想了一会儿后问:“你师傅现在干什么?” “他在乡下买了一个小厂,专门生产雨伞!”潘正龙答道。 “我说的对吧?!大家都拜孔方兄为师了,谁还会玩那些虚的东西啊?!毕竟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啊,怎么能长久呢?!我们是过来人,有过这方面的体验啊!说实话,现实是允许人们有那么一点点浪漫的,但要有度!过与不及均不好!英雄啊,名人啊,这个头衔看你怎么理解!热热闹闹未必好,平平淡淡才是真!伟大与平凡的关糸是矛盾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的关糸,我们学哲学时学过。任何伟大的人有平凡的一面,任何平凡的人有伟大的一面。正如水跑得再高总是要向下一样,正如人活得再长总是要归于尘土中一样,人总是要归于平凡的!”张勇滔滔不绝,两人插不上话。 趁他口干舌燥喝水之时,吴祥抢先一步说:“小潘打拳是一种业余爱好!他并不是奔着成名成家而来的!” “这个我知道!现在想成名成家很难做到!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过去许多行为是政府行为,现在许多行为是企业行为。过去政府一发话,下面马上操作、实施。现在体育走市场化道路,许多比赛是否举办是要看票房的。没把握赢利的事搞不搞是要惦量惦量的,毕竟我们这么多人是要吃饭的。你说这散打比赛几个人来看呢?!我们这个以农业为主的市里有几个人懂通臂拳呢?!通臂拳有多大号召力呢?!小潘,我不是泼你冷水啊,我是实话实说!你练得再好,现在在我们这儿很难有表现的机会。没有表现的机会你就成不了名,成不了英雄!你就会觉得白练了一场!除非你时来运转,某一天有人赞助这一类的运动项目,或者国家举办这一类活动,让你有了扬名成功机会。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那么你要等多少年啊?!如果你等到胡子白时有了这样的机会,那么你那时候可能打不过人了,这样成名成家成英雄的希望就化为泡影了,你苦苦等待最终得到的是悲伤!”长得胖胖的、富态的一看就知道混得不错的张局长舔了一下嘴唇后接着说:“最近广电局记者李毅来我这儿拉广告,我们两个刮了一早上涎。据他说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临水搞艺术有一点名气的人加起来大约八十几人。搞文学的人大概四十几个人。一半对一半。这些人中许多人抱负不小,一心想成名成家。他们的苦干精神正如孟子那一句名言形容的那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们的执着精神正如孟子另一句名言形容的那样:贫贱不能移——结果呢,他们奋头几十年取得的成果十分藐小、十分可怜。他们的成就和大作家余华先生笔下的赵诗人、刘作家差不多!有的人命运太坎坷了,可以说太可怜了。我举几个例子,你们听后就会觉得我说的话不虚。有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名叫菲菲,人长得挺喜庆的。她高考差一分落榜了。家里人掏钱让她复读她答应了。她平时喜欢写写画画,在一次征文颁奖活动中她认识了一个残疾人。这个残疾人是一个严重的残障人士,大小如婴儿一般。他不能直立行走,只能爬行。两人认识后他主动写信给她。他的王牌是他的文学爱好、小小的成就以及收养的女婴。后来他向她射了丘比特之箭,结果出于同情两人同居了。同居时她才十九岁。复读大事此时她早丢到爪哇国中。 无论她的父母怎样闹他们就是要在一起。无论她的亲戚怎样劝她就是不听。后来他们冲破世俗的偏见结了婚。婚后不久他们生了一个健康的小女孩。小女孩三岁时他们闹离婚,闹得天翻地覆,惊动了妇联、残联等单位。这些单位的领导曾经站在他们这一边支持他们,现在他们要散搞得他们非常尴尬。最终两人还是离了,生的小女孩归她。她一边打工一边拉扯孩子。前两年,她用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积攒下来的钱出了一本诗集,花了万把块钱。出版社给了她一千本书,让她自已销。她没有路子,书销不出去。这些书堆满了她租的屋子。她是一个打工妹,经常流动、搬家,每次搬家这些书都令她感到头疼。她舍不得处理它们,宁愿受罪也要带着它们——有一个小青年是化肥厂的职工,他梦想当音乐家。他爱背着个黄书包四处拜师学艺。黄书包中装着冷馒头和冷水。对于他想请教的老师,他的虔诚、恭敬不亚于程门立雪的杨时。他苦学苦练了二十几年,除了在县里登了二次台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作为。后来他的妻子烦他这个爱好要和他离婚。他不肯离,又不肯闭嘴,她的妻子盛怒之下用剪刀扎破了他的嗓子。他的嗓子成了公鸭嗓子后才不再唱——还有一个小青年,为了学绘画辞掉体面工作。画了多年之后除了一贫如洗之外没有任何成功的迹象。后来他的妻子跑到广州卖淫养活他,你说悲哀不悲哀?!这三个人是走火入魔典型。这里面还有一些人学鲁迅,与贪官斗,斗到后来自已的位子丢了不说自已的好工作也丢了。有的人的老婆受不了和他离了婚,他弄得妻离子散——有的自作多情,离了不该离的婚,好好的家庭破碎了—— 有的混淆是非,随波逐流,失去人格——有的说话随便,得罪领导,风吹草动,他就被投进大牢——李记者说艺术是一条‘黑道’,粘上它如同吃鸦片一般会上瘾。尽管你苦心孤诣、上下求索——上穷碧落,下黄泉、苦苦寻觅、踏破铁鞋,但是最终很可能是竹蓝打水一场空! 我同意李记者的观念,艺术确实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黑道’,人在其上行走会弄得遍体鳞伤。如果说搞艺术是走‘黑道’,那么搞体育呢则是走‘黑上加黑’道。你想一想,从建国以来我们县、市里有几人在国际国内大赛中夺过牌子的?!许多人是白练一场!他们是‘无名的裘德’,更不要说武术了!——依我看啊,小潘,你不要把散打、通臂拳当了不得的大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是一个太务实的社会,不能当饭吃的东西最好少搞!不搞不现实,人总是要有一点儿调节精神的活动的。我说的对么,小潘、吴秘书?!”张局长口才太好了,到这时才允许别人置喙。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吴秘书觉得他的话真使人泄气。 潘正龙则不是泄气这么简单,他是把散打、通臂拳当事业来做的,他的期望值非常高。此刻他惶惶如丧家之犬,惊恐万分。他失魂落魄,苦不堪言。 正文 第五章 二人受此打击,一蹶不振。 以后吴祥找潘正龙玩时“偃武修文”,专搞文的活动。 他带潘正龙进茶楼,以前潘正龙从未进过茶楼。他入狱前这儿似乎没有这种消费场所。也许是这种消费场所与他这个隶属工薪阶层的人关糸不大,因此他以前从没有注意过它们是否存在。这里有简餐,有棋牌,还有商务活动。这里是一个暗香浮动、疏影横斜、色彩柔和的世界,大多数人在其中会感到惬意、自在、满足。当然,他们中的许多人免不了要想入非非一番。潘正龙每次进茶楼的心态几乎都是这样。除了这些之外,这里还能使他的好奇心、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带潘正龙进豪华KTV包间唱歌,并且在其中消费酒水、果盘。尽管潘正龙每一次一再反对,吴秘书还是每次为两人叫两位小姐。他的理由是降低体内的荷尔蒙。每一次他挑来的小姐都长得楚楚动人,温柔顺从。她们的歌喉出众。她们未必都有天赋,由于经常唱,熟能生巧。这些给潘正龙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还经常带潘正龙去洗桑拿,洗过桑拿之后他一定会叫两个小姐分别给他们敲背。敲过背之后他们不得不从包间里出来,因为包间是按钟收费的。他们的消费是有限度的。出来后他经常觉得空虚不想走,就留在大厅里过夜。他不肯走,潘正龙不敢留下他一个人,他自然要留下来陪他。自从习武后潘正龙春夏秋冬都是洗冷水澡的,他从未进过洗浴休闲中心,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色彩。自从知道后,他感到这儿的诱惑还真不小。 吴秘书还经常带潘正龙进足疗店。一般情况下都是吴秘书和小姐打情骂俏,而他只有听的份。他在吴秘书面前总觉得矮一截。以前他也从未进过足疗店,也从未听说过,从未看到过。许多足疗店虽然档次不高,但给他带来的刺激却不小。 吴秘书还经常带潘正龙下馆子。许多大的馆子他们去过,众多排档也曾留下他们的青春的快乐的身影。 吴秘书还经常带潘正龙到宾馆或小旅社开钟点房,目的是休闲、吹牛,耍威风,摆派头。 如今舞厅没有以前多了,一个镇上没有几家。现在喜欢这种活动的人比以前少得多了。跳舞的人大多数是中老年人,目的是为了健身。他们一般在露天广场上跳,或早或晚。以前是什么概念啊!潘正龙记得他没入狱时这个镇上有成千上万的人跳舞,光大舞场就有十几个,每当跳舞时舞场里的如同下饺子一般,围观的人围得舞场水泄不通。这些跳舞的人大多数是年轻人。有的是为了找对象,有的是为了练与异性接触的勇气,有的是为了沾一点儿异性的便宜,等等。因为这项活动不时髦,所以吴秘书没有带潘正龙去舞厅。 潘正龙以前见过跳舞的场面,不去舞厅他不觉得遗憾。 所有活动的钱都是吴秘书掏的,他钱多,他花钱如流水一点儿也不心疼。 他负责掏钱,潘正龙则负责打架。和吴秘书在一起厮混后他一共打了四次架。一次在路上,一次在车上,一次在饭店,一次在医院。每次都是他赢,每次都是吴秘书唆使才打起来的。他发现吴秘书是一个好战分子,脾气非常暴躁。 有时打伤人需要赔钱,出钱的人当然是吴秘书。 他经常对潘正龙说:我钱多!花他妈的逼没事! 潘正龙不晓得他有多少钱。他认为吴秘书的钱多得不得了,花不完。 吴秘书还经常对潘正龙说:你没权,哪个送你啊!你没权,哪能划到呢?! 潘正龙是一个求知欲望非常强烈的人,他渴望了解吴秘书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假如他的钱来路不正,那么他并不想举报他。他们毕竟是异姓兄弟嘛。 吴秘书后来对潘正龙不设防了,他们的感情如同水乳交融一般。 吴秘书告诉他:他的外水基本上都是来自那些伙卵泡、舔沟子的人。不是伙他、舔他,而是伙白副市长、舔白副市长。 他们有的是政府部门的人,有的是企事业单位的人,有的是外资企业的人,有的是合资企业的人。 他们有的是面临了困难,有的是陷入了绝境,有的仅仅是为了进行感情投资,暂时没有功利目的。 他们基本上在白玉清面前碰过壁,白玉清从不收圈外任何人的东西。对圈内人礼尚往来的礼品只象征性收一点。如果收下的这一点东西在她看来依然很贵,那么她会立即回赠价格相当的物品。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这不等于说白玉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官僚。她从没有对别人的苦难无动于衷历史;也从没有过漠视别人的求助,拒人于千里之外行为。 相反,她是一个特别热心的人,以助人为乐。几乎是来都不拒,前提是在力所能力的范围内,且不违反原则和纪律。 事前事后,她都不收礼,不接受围情。 那些有求于她、巴结她的人总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过意不去,他们不死心就将礼品、购物券、土特产之类的东西交到吴秘书手上,托他转交。 他是来者不拒,一一笑纳。 他收下这些东西后很少上交,也很少向白玉清汇报过。 如果有上交、汇报举动,那么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掩盖自已众多的受贿行为。廉洁从政的好干部这几个字是一个好的护官符呢。 有此进帐途径,财源滚滚奔向他。 正如狗喜欢和主人亲昵,女人需要男人的呵护,菟丝要依附蓬麻一般,吴秘书要死死地抱着白玉清的大腿。她是他的靠山,是他日后在仕途发展的关健人物,是他往高处走的栽培者、提携者。 俗话说:朝中无人不做官,厨房中无人别往去钻。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俗话说:螃蟹本事再大,如果没人提拔,那么它无论如何努力是爬不上去的。 俗话说:强者怕失控,弱者怕失宠。 为了博得白副市长信任、宠爱,为了成为她的心腹、“死党”,吴秘书大胆地决定要实施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这个计划的目的是要摆平现任临水市市委书记柯宏伟。只要牵着他的鼻子,白玉清当上市长的梦想就会实现。 白玉清今年四十岁。在没有看到郑南悟通过牙膏带给她的字条前她心如止水、知足常乐,满足于现状。 自从她看到字条上的字时她的野心复活了,万丈雄心植根于胸腔。她不甘心任人摆布、随波逐流,她要争一争。 郑南悟写给她的字条如同冲锋的号令。凡是他的任何气息都能激起她力争上流的强烈欲望。他是火,点燃她;他是战神,带她冲锋陷阵。 关健在于两会。十月份开的党代会,明年一月开的人代会。这两个会议会使新市长浮出水面,会使市长之争尘埃落定。 机遇非常难得,可谓十年难逢。 市长胡长跃今年五十八周岁,是一个该进政协或人大的老干部。在临水干部中流行一句顺口溜:老干部不用怕,不进政协进人大,进了以后要火化。衰老现实由不得他,想赖在这个人人羡慕的位子是不可能的了。 常务副市长倪立坤只有四十几岁,却得了食道癌,他的工作基本上由她和别的副市长做,他因病退出政治舞台的可能性很大。这叫天不保佑善人! 贾超是负责农村、农业、水利、绿化、扶贫、血防工作的副市长,工作能力一般,善于钻营人际关糸是他的特长。他站在这山看那山高,他想挪位去地级市工作,已打了几次报告。理由是解决与爱人分居的问题,且孩子面临中考,得有人管。为了不挫伤他的积极性,上级同意了他的请求。 副市长邬瀚祥负责市场管理、私营经济、粮食商贸、安全生产工作。他的年龄偏大,提拨的可能性不大。 协助胡长跃分管规划工作的副市长杨海波举报缠身,他正接受地级市纪委的调查,据消息灵通人士说他凶多吉少。就他目前的处境,想竟争市长的职位是痴想。 姜玉春负责科技教育、民政双拥、人防、侨台事务、民族宗教工作,是一个民主人士。民主人士在政府部门只能当副职,他对她升迁的威协不大。 她的强劲的竟争对手是刘海田,他负责工业经济、外经外贸、建工环保、质量监督、供电邮电方面的工作。分管中小企业局、外经局、建工局、质监局、环保局、供电公司、电信局、邮政局。这些部门基本上是要害部门,按老百姓的话说是“肥口子”。由此可见他在六个副市长中的地位及在市主要领导心目中的份量。 刘海田是团市委书记出身,当过乡党委副书记、镇长、镇党委书记、市长助理。他年轻有为,今年才三十八虚岁,实足年龄三十七岁。从目前的副市长人员状况来看,可以这样说刘海田是她成为常务副市长主要对手。与刘海田竟争她处于劣势。人家已当了四年副市长,而她呢才当了二年。她和人家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尽管如此,但是万丈雄心已植根胸腔的她浑身上下充满不服输的精神。社会经验、官场阅历告诉她干部不是天生,一切皆有可能。大家都在盼望,捷足先登者胜;大家都在运动,举重若轻者成;大家都在等待,忍辱负重者得。 至于如何才能得到自已朝思暮想的位子,坐到那个望眼欲穿的宝座上,白玉清想不出好办法。 因此白玉清“为伊消得人憔悴”,她很快就瘦了四斤。 白玉清爱写日记。无论多忙,每天下班前必须完成当天的日记。 日记中除了记下当天的天气外,还记下当天做了哪些工作。她对事物的认识,工作的经验、教训也记录其中。她的理想、梦想、追求也化成文字书写其上。她是一个爱倾诉的人,她把日记本当成知心的朋友,她的每一件隐私都毫无保留地说给她听。她想从她那儿得到规劝、谏诤、建议。 从她二十岁开始在行政村工作起到现在她一共写了四十本日记,目前正在写第四十一本日记。 自从万丈雄心植根于她的胸腔之后,她在日记中经常写下有关市委书记柯宏伟的流言蜚语。 诸如: “老树枝,发新芽。” “大金牙,一天三包红中华。” “油菜开花蜜蜂叫,宏伟老驴啃嫩草。” “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早晨一张报,看过跟车跑。中午小酒搞,搞过睡一觉。睡醒玩电脑,玩累去足疗。晚上接着喝,喝过洗把澡。小姐敲大背,深夜来家了。到家床难找,沙发上睡倒。老婆从不骂,惯得像个宝!” “早上围着车子转,中午围着杯子转,晚是围着裙子转。” “一支香烟四两油,一桌酒席一头牛,一辆车子半幢楼。”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老猫老猫,勿偷我腥。” 他总爱说男人四个相:饿相、猴相、神相、死相。 他还爱说:子弹打光了。 他还爱说:射精办(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性教育(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 他还爱说:九文龙史进,浪里百条张顺,及时雨宋江,立地太岁阮小二。 他还爱说:离地三尺有芳草,土地肥沃雨水好;只见和尚来洗头, 不见农夫来耕作。 他的眼神经常含有暧昧之色,他总是喜欢在女同志肩上拍拍打打。 流言蜚语认定柯宏伟是一个“三玩干部”(玩权、玩钱、玩女人)白玉清有一点儿相信。俗话说: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啊! 白玉清的四十一本日记放在办公室中的保险柜中保管。一般情况下她会锁上它的。不久前的一次疏忽,使她的日记内容外泄了。她因急事外出,走得匆忙,忘记锁它。 她的秘书对她的日记觊觎已久,乘机偷看了它们。他看了大半夜才翻完它们。看完后他还偷配了一把保险柜的钥匙。 通过日记他知道了柯宏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日记是他大胆地决定要实施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的根据。 他是这个计划的制定者。根据他的计划潘正龙是这个计划的实施者。 潘正龙经常在他面前吹嘘他认识的漂亮的女孩子多。这方面是他的强项,而他呢是不喜欢与女孩子舌搭的。且他是一个公务员,干这些事他不好亲自出马。万一遇到不良之徒脱不了手岂不坏哉。 吴秘书找潘正龙谈这事是在他的小屋中。因为他相信在这儿谈最保险 ,不会泄秘。谈话是在二人吃过晚饭之后。二人是在“真知味”酒店吃的饭。饭前二人喝了不少酒。吴秘书为了笼络潘正龙特地点了鲍鱼。一份鲍鱼三百八。潘正龙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觉得很好吃,便一口气吃了三份。这顿饭花了吴祥三千八百八十八元。尽管花了他这么多钱,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心疼。 钱来的容易,去的快。尤其是不义之财,它常遭人憎恨,不赶它走心里紧张、不踏实。 闻言,潘正龙满口答应。 办成办不成是另外一回事,答应不答应是态度问题。食君之禄,终君之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师傅常对他说这些话。师傅还要他做一个“杆子味”很浓的人。 潘正龙满口答应,吴祥闻言高兴得不得了。他就差手舞足蹈了。他一高兴,将白副市长的许多奇闻轶事一古脑儿说出来。 “正龙啊,白副市长是你我的大靠山。只要她好了,以后我们还烦什么啊?!可以这样说:毛主席是人民大救星,她是我们俩人的大救星!以后我升官全指望她了,而你想发财得全靠她。如果你不想发财,那么找一个好工作也离不开她。我呢迟早全把你引荐给白副市长的。你是一个武术方面的人才,白副市长见到你之后一定会很高兴。也就是说你迟早会跟白副市长打交道的。你跟白副市长打交道千万要注意凡事不能当真。她喜欢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往往搞得你如堕五里雾中,你搞不得她的哪一句话是真的。尽管她整天笑嘻嘻的,但是到后来你会越来越怕她。我曾经上过她不下一百次当。每次上过当之后心想以后再也不要上她的当了,结果呢还是上当。好在她这个人肚量大,从不往心里去,也从不记仇,使人不至于有很大的心理负担。我这样说太抽象了,我举几个例子吧。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说我像她的初恋情人。声音特像,身材也特像,喜欢诗、词、曲、小说爱好也特像。按她的话来说我就是她的初恋情人的翻版。每到节假日她都按捺不住自已给我打电话,说要听我的声音。到了中西情人节,她一定会送我一个情人之间通常送的礼物。我的生日,她的生日,我们常常单独相处。我们俩人一起过,她的老公被撇到一边。她还经常开车带我兜风,还经常和我一块儿散步。 如此种种信息释放,使我误认为她要我当她情深意切初恋朋友替代者。有一次我和她一道到北京开会,我喝了半斤“猫尿”后大脑不清。在这样状况下我向她伸出了“咸猪手”,先摸了她的屁股——她笑了笑,没讲。后来我贪吃她的‘豆腐’后她不高兴了,她狠狠地打了我的手一下。我被她打醒了,明白做错事我的吓得跪倒在地,当时我的魂吓掉了。我足足跪了半夜。她见状既不叫我起来,也不赶我走。她自顾自呼呼大睡。她一边打呼一边半闭着眼,那样子很吓人啊。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她似乎早把这事忘了,她对我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从此她再也不和我开这方面的玩笑了。她改和我开另外方面的玩笑。如她爱假冒一些清纯小女孩子给我发短信,有的内容缠绵,有的感情炽热,有的文皱皱的。她化装成“蛇”引诱我偷吃禁果啊。我知道是她干的,虚与委蛇,没上她当,我的女朋友太弱智,竟然相信世上有一个她的情敌存在。我们俩经常为这些信息吵得不可开交,差一点儿分手。她发现这种情况后立即出面解释。幸亏我们俩是她介绍认识的,不然我们俩很可能被她搅散了——她还会摹仿我女朋友的笔迹给我留言,要我办事。她还能摹仿我女朋友的声音,在电话中指挥我干事。她还爱和我开一些我升职的玩笑,说的有鼻子有眼,害得我胡思乱想、蠢蠢欲动、破费请客。等等。她是一个阅历太丰富的人,她在生活中跌滚摸爬、兼收并蓄,她极善于伪装,使你搞不清楚她说的那一句是真话那一句是假话。以后你与她打交道时千万要注意啊!不然闹出笑话来就不好了——”吴秘书一口气说出一大堆话。 “嗬!”潘正龙笑了一下,他没说什么。因为这事他觉得蛮遥远的。他向来不爱动脑筋,遥远的事犯不着现在耗精伤神。 吴祥既然十分信任潘正龙,一点儿也不防备他,那么让他与他家人接触是很自然的事。 这次交谈后不久,在一个星期日上午,吴祥带他的堂妹来潘正龙小屋玩。中午临近,潘正龙请他们在这儿吃饭,他们接受了。吴祥的堂妹在市高级中学读书,念高三,正面临高考。据吴祥介绍,这个长相秀美的小女孩名叫吴洁,她自称叫吴姬。她个子虽然不高,但胸脯挺丰满。她喜欢笑,也爱蹦蹦跳跳。她说话文乎乎的,说明她肚子里墨水还真不少。她的服饰大方得体,从服饰上可以看出她的家境不错。吴祥告诉潘正龙他叔叔即她爸在地税局工作。她母亲在市物资宾馆工作,任小卖部服务员。说真的,潘正龙很喜欢这个文雅、博学的小姑娘。 正文 第六章 吴祥与吴洁走后,潘正龙怅然若失。 聚时欢乐,散时忧愁,乃天注定。聚散无常,人之常态;喜怒哀乐,人之常情。潘正龙想。 他接受了吴祥交给他的任务后,心中就多了一份责任。在完成这个哥们下达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前,他想完成另一个不算光荣、艰巨的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他想了解他的前任女友刘静现在过得怎样。刚入狱时,他恨刘静恨得咬牙切齿;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怎么想都想不通。他不服啊!这时只要他醒来,一种巴她倒霉的心情就会窜上心头。非常强烈,时刻盘旋。自从成了同监舍犯人李烈风的朋友后,他的现身说法如同雷电震撼了他的心灵的广袤的、粗犷的原野,照亮了他的良知。良知如同天使给他送来了一首天歌:“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也一样没烦恼,像个孩子似的神情忘不掉,你的笑对我一生很重要;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偶而是不是也感觉有些老,像个大人般的恋爱,有时心情遭,请你相信我在你身边别忘了。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什么事都难不倒,所有快乐在你身边围绕;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什么事都难不倒,一直到老。啦——” 自从这首天歌如同仙露洒到他的心灵深处之后,他的心灵的广袤的、粗犷的原野上相思成林。爱终于战胜了仇恨;宽容取代了嫉妒。 他想看刘静一眼,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刘静的曾经鲜活的形象,如今在他心中、眼中已经很模糊,他想恢复她的鲜活的记忆。于是,当二吴离开他的小屋后,酒劲壮胆,他来到临水市人民医院大院内。他在大院内转悠。为了不让人对他产生怀疑,他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吐痰,他总是驼着背,装成一个就诊的病人。他和刘静谈恋爱时,她在妇产科工作,是那儿的小护士。如今她不一定在那儿上班,正如他先在五监舍后在四监舍就寝一样,生活如水一样总是变动不息的。他不敢去妇产科找刘静,因为他怕人认出他。他害怕尖叫与报警。他是一个刑满释放分子,曾经糟蹋、摧残过妇女,如今再到那位深受其害的女同志所在的科室来,肯定会引起一片恐慌。他转来转去,后来他在院内主干道旁边发现了一个橱窗。在橱窗中他看到了笪苹果的照片。照片中的笪苹果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手捧获奖证书。照片下面有一行红色的大字云:我院内科主治医师笪苹果在市文联主办的“梅花杯”文学征文大奖赛中喜获中篇小说一等奖。 “我拷,笪苹果,你真行啊!”潘正龙情不自禁地说,此时如潮水一般的喜悦之情涌上他的心头。 除了笪苹果的照片外,还有许多医师、护士的照片。他们有的在医学上取得了突破;有的是“三八红旗手”;有的是年度先进工作者;有的参加了某一文化活动、歌舞比赛;有的深受病人喜爱、信赖。橱窗中不见刘静的身影,潘正龙心中落下了一地的阴影。正如夏日一阵凉风掠树梢,给大地送来一爿阴影一样。 “看来她混得并不好啊!”潘正龙心想。 他记得她是喜欢歌舞之人,也是能歌善舞之人。她和妇产科姐妹们表演的《绣红旗》经常在市里获奖。难道她因为那件事的影响从此不再登上舞台?!想到这儿,潘正龙非常内疚,可谓痛不欲生。 也许她嫁人后改变了爱好,变成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之人;或许她发胖了,上不了舞台了。潘正龙想。他的心里泼进一些宽慰,正如龟裂的大地上禾苗被农夫浇灌。 潘正龙继续在院内院外转悠。后来他习惯了医院的氛围,他的胆子自然就变大了,他敢走进了门诊大厅。他在门诊大厅员工照片栏中发现了丁燕,她的娃娃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他不止一次从她的红艳艳的苹果脸上看到。他找啊找,从头找到尾,从尾找到头,始终不见刘静的身影。 “她妈的,她去了什么地方啊?!”潘正龙心生焦急之情,“如今辞职下海的人比比皆是,粪土一个好工作犹豫易决,她会不会辞职离开了医院啊?!” 有了此想法后,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医院内闲荡。或路上,或树下;或屋内,或室外。他的目光和后背一样总是俯视地面,因为医护人员的气质给人一种强烈压迫感;许多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一样身如龙行、迈着虎步,颐指气使、飞扬跋扈。他们混得好,他们有能量,他们有理由在人们面前耍威风、摆道行。 潘正龙在院内“转经”,他听到人们的大声议论、窃窃私语声。刚才,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刘海田的家属大闹急诊室。砸坏了许多桌椅,吓坏了许多小护士。原因是小护士因为紧张找不到老爷子的血管,把老爷子当成了试验对象。医院院长接到报告后拍马赶到,一边组织“一针见血”者进行补救,一边向刘海田负荆请罪。刘海田接了院长的电话,只说了一句“你他妈的!”后就挂了电话。院长被骂后吓得魂不附身,如同僵尸一般。 潘正龙还看到一个自残的犯人,他被送进急诊室抢救。据一位医生说,这个犯人为了取得“保外救医”的资格,用调羹把子捣通了直肠,造成了大出血。 他还看到因车祸、打架受伤的人被人急冲冲地抬进了外科—— 在下班的时候,蹲在妇产科门前很远处树下的潘正龙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是一位女性。他从她的一双腿形就认出了她。她是刘静。这是一个裙子发轫的季节,为了出风头、赶时髦,她穿了一件牛仔裙。双腿上是肉色的连裤袜。她上身穿了一件红色民族风套衫。T字领,领口饰有民族风绣花图案;七分小泡泡袖,圆下摆。颈上挂着水晶十字项链,它晶莹剔透、小巧可爱。她有一双美丽的双腿,匀称修长。走起路来,成一条线儿,如同迈着猫步的模特。她的身上的皮肤比雪还要白,浑身上下发射出让人难以睁开双眼的光芒。她的双腿迷人,他知道,他的几个聪明的朋友也知道;他和她谈对象时经常带她和他们一道玩,因此他们能够看出了门道。她越来越近,她的高跟鞋发出“咚咚”的响声。她在响声中昂首挺胸,显得高傲和自信。 “刘老师好!”几个看起来像实习生的女孩子主动与她打招呼。 “好!”她点了一下头后继续向前走。 “啊哟!刘俊啊,今天打扮这么漂亮去会情人啊?!”迎面走来一个年龄与刘静差不多穿黄色夹克衫的女士说。 “我哪儿有情人啊?!”刘静脸上羞赧,她莞尔一笑后垂下了眼睫,最后眼神落到一侧。这一连串的表情给人高雅、妩媚、纯情的感觉。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刘小姐打扮得这么漂亮去和老公约会吧?!”跟在她后面穿白大褂、颈挂听诊器的男医生和她开起了玩笑。 “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约什么会?!我们没有你们两口新潮,你们整晚在一起吊膀子、逛马路,像初恋情人一样!”刘静回过头来说道。她的脸更加红了,过红她的老态从中透出。 “你看看,朱医师,你是不是引火烧身啦?!”女士对男医生说。 “小刘的一张嘴,哪个能说过她哟!”男医生回答道。 女士与刘静相遇时想和她说几句话,结果被男医师破坏了。他强行从两人之间穿过,然后伸手搂住刘静的细腰,将她带走。 “大白天,放开手!让人瞧见,放开手!”刘静扭扭捏捏,她边笑边用手轻轻地打男医师的手。 “你的意思是晚上可以?!”男医师嬉皮笑脸,高声说。 “晚上也不可以!”刘静边走边说,此时她的身腰还在他的臂弯中。 “改革开放,一家出一样;你不吃亏,我不上当!都什么时代了,还害×?!何况我没有叫你出东西呢?!怕难为情,真是癔怪!”男医师不肯放过她。 二人这样一直走了很远,后来男医师因和她道不同就主动撤走手臂,而她则往停车走。潘正龙尾随其后。 “哒、哒、哒——”刘静上了一辆白色现代牌轿车后启动车子。车子缓缓向前。 眼看她的车子就要出医院大门,慌得潘正龙东张西望、跑步前进。他要找一辆出租车跟踪她。他在停车场上寻找,一段荦话飞上心尖。门诊党支部书记陶老师正和一位部队转业干部辩论男女是否平等问题。 “我们女医师也能上手术台!心脏搭桥手术你们男医师会做我们女医师也会做;我们医院肝移植专家全是女同胞,而男同胞只能当助手!”陶老师如数家珍,骄傲地说。 “你们女同胞除了一样外样样比我们男同志好。你们一个月都要有几天夹那个东西受罪,而我们不夹不受罪!”男军转干部嬉皮笑脸,说道。 “那是!那是!”陶老师爽快地承认了已方不如男同志的地方。 “哈哈哈!”男军转干部得意地大笑。 陶老师在广场上大声地对别人吆喝,像一个男同志一样。 潘正龙上了出租车后连催了司机几声,要他开快追前面那辆白颜色的车子。刘静好像一个才上路不久的新手,车子开得很吃力。而出租车司机则是一个“老江湖”,车子开得既快又稳,没有急转弯、急刹车。不费吹灰之力,他乘坐的出租车就追上了刘静的车子。他不让司机超过她的车子,因此出租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它。二辆车子或行或停,耗费了十四五分钟后,它们先后来到了杨柳村东边的花卉、苗木市场。不知从何时起,这儿马路两旁出现了专卖花卉、苗木市场。还搭了大棚育苗,让娇贵怕冷的花卉、苗木过冬。人也住在棚子中。花卉、苗木装在瓶瓶罐罐之中,瓶瓶罐罐大的太大、小的太小。大的一人抱不动,小的可以放在掌心中。大树放在大罐中,小花放在小瓶中。大树有枇杷、白玉兰、榕树等;中型树有茉莉、茶花、金桔、铁树等;小型花卉有文竹、玉树、仙人掌、兰花等。为了便于管理,具有大树的大罐被老板用绳子箍着。刘静下车后,在圈外走马观花,边走边打“小九九”。后来她蹲下身来,仔细地寻问一盆兰花的价格。卖花女老板热情地“自卖自夸”,在她的又哄又旋下,她买了一盆又一盆。在她指使下,一位男性花匠忙得屁颠颠的,他麻利地将小盆小瓶放进汽车后备箱中。大罐大盆里花树有的一人高,有的半人高,放不进汽车后备箱中,女老板替她叫了一辆电瓶车。装好这些花树苗木之后,刘静很客气地与女老板道别。然后拉门上车。车启动后扬长而去。 刘静开车走后,潘正龙来到电瓶车师傅跟前和他搭讪。开始人家不爱搭理他,后来他发了一支苏烟给人家后人家来了劲,韶一个不息。 “啊呀!你不晓得她家多大哟!”师傅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家!” “有多大?”潘正龙小声地问道,他的声音有一点儿颤抖。 “我估计有二百多个平方。结构是错层式。有一个大客厅,三四个房间。阳台上全是花。我经常给她送花。我的同行说:许多人给她送礼不送别的,只送花。人有一好嘛!有人喜欢钓鱼,有人喜欢玩鸟;有人好赌,有人好嫖。”老汉说到这儿上了电瓶车。 “师傅啊,带我一截吧!”潘正龙央求道。 “你到哪儿啊?”师傅问。 “你到哪儿我到哪儿!”潘正龙笑着说。 “我到她家啊!”师傅告诉他。 “我到她家附近下。”潘正龙回答他。 “顺路,上吧!”师傅邀请他上车。 潘正龙上车后坐在他身旁车厢边上,一手搂着车座位。师傅见他上车,接着韶:“我听人说这个女人骇人爱干净呢!家里的客人走后,客人坐过的地方她又是拖又是抹。如果客人坐过她的床单的话,那么她不睡觉也要洗好它。我还听人说,她一年四季用花洗澡,这是她养花的目的之一。她为什么要用花洗澡呢?她的身体有多脏呢?我不明白!也许是各人所好吧!上次她带二个小白狗来买花,花还是我帮她运回去的。那两个小白狗胖得肚子瓜到地上,走不动路。我听她说,二个小狗的一天开支达到二百块钱。你算一算,我们临水市一个普通的市民的一天开支是多少?!你算过之后就会认为她家里的狗的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好多了!现在这个社会‘人不如狗’不是天方夜谈啊,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事儿!狗仗人势,仗势欺人。这两个小白狗凶得不得了,不晓得多凶呢!我第一次替她拖货,不小心碰了一只小狗一下。我的妈呀,二个小狗发疯了,想咬死我。多亏这个女的喝令它们中止,它们才罢休。他妈的,要是在农村的话,我迟早要弄死你们这些狗日的东西!在城里不行啊,地盘是人家的啊!她男人我见过,小伙子浓眉大眼,长得真精神;人很客气,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我听人说,开发区派出所所长的位子他现在已经混到手。他才多大啊?才二十九的人啊!只要他不犯错误,副局长的位子迟早有他一个。老婆像天仙一样,奖金拿双份;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色有色,要名有名,他应该知足,应该不会犯错误!不过也难讲,开发区政法委好几个主任离了婚。不是他们想离婚,而是许多大姑娘看中了他们手中的权、腰包中的钱,主动上前撩骚、硬帖,恨不得当着他们的面脱光了,她们以色为饵,等他们上钓后逼他们离婚造成了他们离婚。农村有一句粗话:母狗不摇尾巴,公狗想爬窝爬不成!小伙子,你说是不是啊?!”师傅回头问道。 “嘿嘿!”潘正龙笑而不答。 潘正龙不回答师傅的话,他不生气,他接着韶:“现在的姑娘啊,有几个是真的啊?!你别看我这个屌样,是一个老‘熊’;‘熊归熊,头顶太阳红!’现在的姑娘啊,拿贞操不当一回事啊!这个搞搞,那个睡睡,脏死了!连我这个农村人都看不下去!她们这些人拆散别人的家庭她们基本上不吃亏,她们和结过婚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呢?!真正吃亏是那些干部啊!这些糊涂虫不晓得这些人已经不是大姑娘,他们一直把她们当B宝看待!依我看她们就是一堆狗屎,甚至狗屎不如!为她们闹得鸡犬不宁、全家不和、妻离子散根本不值得啊!”师傅怒气冲冲地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不一定吧?!”潘正龙想了一会儿后说道。 “不一定?!我的哥哥哎,你是外星人啊?!这事地球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哥哥哎,这个社会早已经没有处女啦,想找处女到幼儿园去找!”师傅的处女情结看来挺重的。 “也不一定吧?!”潘正龙此刻异常冷静,他实事求是地说。 师傅见他老是反对自已,火冒三丈。 “你这个小兄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以为刚才买花的女人结婚时一定是处女?!你以为她男人不在外面瞎搞?!现在这个社会有几个女人是正经人?!‘有钱就烧包’,这话一点儿没错!他们的事没弄出来,不是他们道行深,而是时候未到啊!你以为他们的事世上会没人知道?!世上一定会有知情者!‘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唉奇!”师傅说话时唾沫星儿横飞。 “也许是吧!嘿嘿!”潘正龙并不认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觉得师傅是一个偏激之人。 “唉奇!我没有咒他们的意思啊,小老弟!”师傅良心发现,“我在社会闯荡多少年啊?!有的人有钱、有位子、有好老婆、有好名声渍不住,他们迟早会弄出事来;有的人就像搅浑了的水中泥沙,下沉是他们的必然命运。人要有定力;没有定力,这个人迟早毁掉!这是我活了半辈子得出的经验。现在社会中大多数年轻人是吃蜜长大的,他们生长在花花世界中,他们是没有定力的。一旦有了诱惑,全部完完。我是这样认为的!”师傅气得脸发白,“瞧,又惹事了!”他的手指伸向远方。 顺着师傅的手指,潘正龙看到刘静正对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撒泼。为了助她一臂之力,师傅加快了电瓶车速度。车子一会儿就到了现代轿车跟前。 “你这个大男人怎么没有一点儿风度?!你撞坏了我的车一声对不起都不说,就想溜?!”刘静气势汹汹,能说会道。 “你会不会开车啊?!我是直行,你是转弯,你应该让我才对啊!我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啊!”男人看起来像一个小老板。浑身上下全是名牌。说罢,他慢条斯理地接手机,笑着向打他手机的人叙述目前发生的一切。 “转弯的车辆让直行的车辆,交通规则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没错!”他的朋友在远处支持他。 “就是啊!她不懂,还胡搅蛮缠!”小老板依然笑着说。 “你别理她!”他的朋友语气坚定,“大不了报警,让交警处理!” “我也这样想!”小老板一副笑咪咪的模样,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急。 “——” “你撞坏了我的车就得赔!我的车是新车,你把我的车撞成这样不丢下二千块钱想走没门!”刘静一脸的蛮横神态。 “我不能跟你急了!是你先撞我啊!是你违反了交通规则啊!为什么让我掏钱啊?!你的车办没办保险?!”小老板笑着问。 刘静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办保险呢?!”小老板收敛笑容。 “不高兴!我想办就办,不想办就不办,关你屁事!”刘静回敬道,“我问你掏不掏钱?!不掏,老子找黑道人物摆平你,你信不信?!”说罢她快速地按手机键儿。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给两个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是‘地头蛇’。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师傅怕小老板吃亏,上前劝他。 “她有什么背景?!”小老板害怕了,他将师傅拉到一边悄悄地问。 “公检法,全是她家的,你说厉害不厉害?!”师傅神情严肃,“你是外地人吧,你可能不认识她男人!” “她男人叫什么名子?!是干什么的呀?!”小老板脸淌虚汗。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子!我听人家喊他‘铁大’,是开发区派出所所长。你知道这个所长不是一般人能干到的。她爸爸是法院副院长,道行也很深。她家人惹不得,更欺不得!你趁早赔两个,然后走人!”师傅也吹起胡子、瞪起了眼睛。 “我同意赔钱!是不是朝下降一点啊?”小老板脑筋转得极快,他一副抖抖呵呵的模样。 “刘医生,他已经答应赔钱!”师傅高声喊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害得老娘又要打电话!”刘静说罢又快速地按下手机键儿,“龙龙啊,别来了,摆平了!明天晚上叫‘铁大’在大都市状元楼摆一桌请你噢,到时不来我找你算帐!”她笑着说,皮笑肉不笑,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赔多少?!”她狠锵锵地问。 “赔一千吧!”小老板小心翼翼地说,“最近资金紧张,手头有点儿紧!”他哈腰缩头,人短了一大截。表情大变,像一条可怜巴巴的丧家之犬。 “你好讲话,我也好讲话!我家不缺钱,你丢一张一百后抬腿走人吧!以后处人遇事不要太张狂!不要太自以为是!比你本事大的人多呢!滚!以后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一次罚你狗日的一次款,看你以后还敢来临水啵!”刘静此时气消了大半。 小老板闻言之后逃之夭夭。车一再加速,害怕让她逮到。 “哈哈哈!”刘静仰天大笑。 她笑,潘正龙想哭。他一直躲在师傅、围观者身后,生怕她认出他来。想不到一个曾经很清纯的女孩子,几年不见竟然变成了一头“母老虎”、“母夜叉”。真是匪夷所思;也算沧海桑田吧! 正文 第七章 曲终人散,因此事停顿的各车各人在自已的轨道上重新运行。 刘静“嘭”的一声关上车门,车子发动后慢慢地拐进一个小区。看起来她开车很吃力,不是一个老把式。 送花师傅轻车熟路,他一边开车一边哼着歌词不清的曲儿。曲儿在他嘴中跑调也属正常。 “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 潘正龙远远地跟着送花师傅。怕引起他或别人的注意,他一会儿蹲下,一会儿躲在电线杆或建筑物的后面。当送花师傅进入小区大门后,他大步向前。他进入小区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送花师傅及其电瓶车。他低着头一边盯着他,一边向具有健身器材的地方走去。当送花师傅在一个单元停下后,他开始健身。他先站在一个铁转盘上,后来到一个可以晃动双腿的器材上,最后在一个铁凳子上坐下。一个笼子寻找一只鸟儿;一样器材锻炼人体的一个部位。这个小区看起来不太大,它可能是某一个单位集资建成的。取消福利分房后,一些好单位为了减轻职工购房压力常常这样做。小区只有五六幢楼。每一套房子的建筑面积都很大,看来师傅说的话不错。 师傅搬花一趟接一趟;潘正龙的眼神一次又一次投向主人的“城堡”。他羡慕,他嫉妒,他酸苦;他想像,他恶毒,他愤怒;他自卑,他气馁,他崩溃—— 人是好胜要强的动物;好胜要强的动物是最易受伤的动物。治疗这种伤病的最好的药剂是一代良医鲁迅先生发明的方剂“阿Q精神麻醉剂”。监狱四年零四个月的生活,在潘正龙心中留下众多的刻骨铭心的记忆。有屈辱的记忆;有惊恐的记忆;有辛酸记忆;有消沉的记忆;有抑郁的记忆;有绝望的记忆;有感动的记忆;有爱的复苏的记忆——当然也有尝到了“阿Q精神麻醉剂”好处的记忆。“阿Q精神麻醉剂”好处多多。它能化腐朽为神奇;它可以让人在超现实遨游并产生幸福感。 “啊呀!”潘正龙大脑对心儿说,“人不必过得太好!正如练功的人死时难死一样;过得太好的人死时难死、舍不得死!他们死时比一般人更痛苦!”说过这些话后,他的脑轻松了,他的心儿也欢快起来。一首歌像及时雨一样滋润了他的心田;一个放学的女孩子边走路边听MP4。她没有用耳塞,可能是怕它影响听力吧。 “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生命已被牵引,潮落潮长,有你的远方就是天堂。 谁在呼唤,情深意长,让我的渴望,像白云在飘荡。东边牧马,西边放羊,热辣辣的情歌,就唱到了天亮。在日月沧桑后,你在谁身旁,用温柔眼光,让黑夜炫烂。” 心田被滋润后,感觉的禾苗一望无际,绿油油的。 潘正龙被“阿Q精神麻醉剂”彻底麻醉了,他虽然一无所有,虽然站在夺走他心爱的女朋友的男人巢前,但他感到很幸福。 “你的金屋、银屋不如俺的草屋——”他的心田中绿油油的禾苗说。 他在秋千架上晃荡,如一片云在天空中飞翔一样。 健身器材是公共设施,不属于他一个人。不久,这儿先后来了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几个娃儿。娃儿们先玩闹,后争吵,最后打起了玩架。 “‘铁大’来了!”一个胖胖的大男孩声音宏亮高喊道。 “‘铁大’来了!快跑!”其他的孩子们异口同声喊道。 潘正龙顺着孩子们逃跑的反方向看,他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下了一辆崭新的奥迪后向这边走来。他穿着讲究,西装革履。打着金黄色的丝绸面料领带。领带夹上镶着一枚小盾牌。 “小鸡巴们,跑什么跑?!”他大步流星,快到单杠前说。 怕被他发现后认出来,潘正龙低下了头。 他在单杠下站住,气沉丹田,聚精会神,然后向上猛跳。他双手抓住单杠后运体向上,不费劲就撑起双臂。然后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见状,跑远的小孩子们为了看热闹争先恐后跑来。他们像一群麻雀一样,吱吱喳喳。 “要不要再来一个啊?!”脸上一团和气的“铁大”对孩子们说。 “要!要!”孩子们急切地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的功夫,“铁大”又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好啊!好啊!”孩子们大喊大叫。 当他转身时,潘正龙发现他的胫部藏着一把匕首。他知道它是公安人员防身和抓坏人用的武器。 “‘铁大’有刀!‘铁大有刀!”二个孩子发现匕首后嚷道。 “胡说!”“铁大”瞪了他们一眼后喝道。他眼珠一转后从单杠上跳下。瞒不住孩子们,他索性从胫部取下匕首,然后对着远处一棵樟树瞄准。 “着!”他喝道。 “叭!”匕首插进树心。 “好功夫!好功夫!‘铁大’好功夫啊!”旁观的一个男老头说。 “他嘛,受过专门训练,不然抓不住坏人啊!”旁观的一个走路颤巍巍的女老太答道。 “小孩!”“铁大”对一个胖胖的大男孩说,“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什么任务?!”大男孩激动地问。 “把那个给我取回来!不要伤了自已啊!”“铁大”指着插进树心的匕首说。 “我去!我去!”另一个男孩子举起了手。 “我去!叔叔,让我去嘛!”一个女孩子央求道。 “你们不能去!你们太小了,弄不好会伤到人啊!让他去吧,他大!”“铁大”严肃地说。 “好嘞!”大男孩兴高采烈地向插着匕首的樟树跑去。 物归原主后,“铁大”开始对孩子们训话:“我这儿藏刀的事你们以后不要对别人乱讲,包括你们的家人!你们知道我是干公安的,与犯罪分子搏斗时我离不开它。如果让犯罪分子知道我这儿有一把刀的话,那么他们就会事先防范,或者伺机抢刀。这样就不利于我们抓捕坏人,明白吗?!” “明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假如你们乱讲的话,怎么办?!”“铁大”拉长了脸,神情恐怖。 “哪个乱讲就割他的小雀雀!”一个瘦小男孩认真地说。 “她没有小雀雀!如果她乱讲的话,割她什么?!”大男孩指着一个小女孩子问。 听说要割她身上的东西,这个小女孩子吓哭了。哭声越来越大;哭得越来越伤心。可谓号陶大哭。 “她不会乱讲的!”为了安慰她“铁大”信口开河说道。 “她会乱讲的!上次我告诉她我存了二百块钱,叫她不要跟我家里人讲,她答应得好好的,后来不守信用,告诉了我爸!”瘦小男孩怒责道。 “我没有讲!不是我讲的!”女孩子边哭边为自已辩解。 “就是你讲的!”瘦小男孩义愤填膺。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以后假如我有空的话,那么我就教你们‘擒敌拳’,好不好啊?!”“铁大”笑着问道。 “好!”男孩子们异口同声答道。 “你不学?”“铁大”走到小女孩子身边后俯身问她。 “学——学——”小女孩子哭着答道。 “等你们长大后,都来接我的班,干公安,好吗?!”“铁大”显得和蔼可亲。 小女孩子破涕为笑。 “我们当公安当坏人,好吗?!”瘦小男孩向其他小孩子建议。 “好啊!好啊!”其他小孩高兴地回答道。 “我当公安!”胖男孩子语气坚决地说。 “我当公安!”女孩子语气同样坚决。 “我当公安!”另一个男孩子一副当仁不让的模样。 “来!石头、剪子、布!”瘦小男孩边说边做手式。 小女孩子赢了后笑容灿烂;瘦小男孩输了后神情沮伤。他不服气。为了出气,就骂道:“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屁眼翻泡泡!” 小女孩子闻言并不生气,她笑着回敬道:“才好、才好,大元宝!”她边说边跑到远处,她和其他当上“公安”的孩子们一道准备抓贼。 孩子们有了游戏活动后,“铁大”往回走。刚走了两步,潘正龙就听到一个女人亲切地叫唤:“铁雄啊,你在干嘛啊?!”他认出她是刘静。 “老婆,我在练单杠!”铁雄声音宏亮。 “正事不做!”刘静轻轻地理怨道。 “锻炼身体不是正事?!”铁雄沉下了脸。 “是正事!是正事!我说不过你!”刘静有一点儿含糊他。闻言,他转怒为喜。 “什么事啊?!火烧火燎样,谁欺负你了?谁欺负你,告诉俺,俺替你出头!”铁雄心情不错。 “——不提了!请你帮一个忙:快把这笔钱送给咱爸妈!二位老人家想买房子钱不够,我就自作主张地从钱行里取出了这笔钱。老公,这主我能做啵?”刘静娇滴滴地问。 听了此话后铁雄喜得眉飞色舞。老婆支持自已的父母买房子他能不高兴吗?! “你真是一个孝顺的媳妇!”铁雄夸奖她。 “少来!”她满脸幸福的笑容。 夫妻二人面对面站立后,刘静朝四周观看了一、二遍,见无可疑人物,她就从手袋中先后取出四叠钱。 “快去快回!”她叮嘱道,“我等你吃饭!” “好嘞!”铁雄的声音清脆悦耳。 铁雄一手拿着钱,一手接电话,旁若无人,大步向前。 “铁雄!铁雄!给你包!”刘静见状,立即追赶他。 铁雄我行我素。钱,他不需要收收藏藏。 “铁雄!铁雄!给你包!防止坏人!这可是我们的血汗钱啊!”刘静跑得很快。 二人相差不到一米时,刘静几次想拽住他,结果都被他“逃掉”。她在他身后喊个不停,他像没听见一样。我依然一手拿钱,一手握手机。后来刘静不再追他。为了支撑自已,她一手按住一棵樟树干。她没有明确的仇人;生了气的她漫无目的,骂个不休。 铁雄将钱放在明处,他大摇大摆地向自已的汽车走去。 潘正龙听到了正在休闲的老头老太们就此事发表的评论。 “他真不把钱当做钱!这么一大笔钱被人偷去怎么办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说。 “你好烦心!他是什么人啊?!小偷偷他的钱与老鼠添猫×何疑呢?!”一位硬朗的老汉回击她。 “他啊,钱捞足了!还在乎这一点小钱啊!”一个扎花领带的老头嗤之以鼻。 “你讲的!”一个退休干部模样的老太与之争辩。 “小姐,他们不抓!收保护费!”扎花领带的老头看起来像一个偏激之人。 “谁说不抓啊?!上个星期,大都市公安局下来一批警察,在‘香格里拉’、‘鸳鸯戏水’二家洗浴中心抓了三十三对!这二家洗浴中心的老板都是刘海田弟弟,老板的后台够硬的吧?!照样抓!人民政府还是人民说得算啊!”退休干部模样的老太摆事实、讲道理。 “你这个婊子儿,隔三岔五玩小姐,不自我反省,还说风凉话!”一个黑头,上有板寸白毛的老头骂扎花领带的老头。 “乖乖啊,今天为何不去上幼儿园啊?!”扎花领带的老头与“黑头”开起了玩笑。 “你这个婊子儿,从小到大就是不听老子话!叫你好好学习,你就是不听!不听就打屁股!”“黑头”要打扎花领带的老头的嘴巴。 “你敢打老子啊?!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早晓得你是一个不孝顺的东西,老子在你一点点大就将你杵进茅缸淹死掉,省得长大害人!”打扎花领带的老头两手同上,捉对厮杀。 二位老人像一对老顽童,谁也不会变脸。据他们说,他们从小就认识了;从小到大在一起玩。 黑夜来临、华灯初上时,这儿的人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批又批。一直坚守“阵地”的是潘正龙和一只肮脏的白色的老的狮子狗。二者均毛球球的。一个眼神阴郁,一个眼角流水。 小区里有一个健身舞池。它是喜欢通过“嘭嚓嚓”健身的人们的天堂。除掉阴雨、刮风、下雪天外,小区里、小区外许多居民爱在这儿消磨时光。通常,男女老少,成十上百,麇集在这儿。享受音乐、舞蹈、健身、交流、揩油、白相等众多乐趣。张家长,李家短;张冠李戴,升官发财;男盗女娼,行凶杀人;金榜题名,出国漂洋;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物价上涨,股票遭殃——行不郎当,尽在其中。 音乐响起,“会员”们络续就位。翩翩起舞,人们同归殊途。今晚,刘静与铁雄也在其列。通常在这儿难得同时见到他们二人的身影。因为铁雄工作很忙,许多工作很棘手;经常要值班。他的方方面面的朋友特多,应酬特多。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规矩人。他今天之所以在这儿跳舞,是因为刘静帮助了他的父母,他要报答她。刘静是这儿的常客。只要不值夜班,不去瑜珈馆练瑜珈,不逢刮风下雨,不接受吃请,不和朋友“抬石头”,不去散步,她就会来此“嘭嚓嚓”。她有一个固定的舞伴,人称“老姨娘”。他今年五十多岁,是她所在的医院病退的医生。因为生病,为了锻炼身体,所以就选择了此项活动。她拜“老姨娘”为师这件事,她向老公汇报过,在他那儿备过案。他不表示反对,她受其教是具有合法的资质的。铁雄不在这儿,“老姨娘”具有搂抱她的绝对权力,今晚,他靠边站。 开始铁雄与刘静并没有脱颖而出。一曲之后,他们就成了佼佼者。男的高大帅气,且是著名的“铁大”,引人注目、受人追随,理所当然。女的是如花美眷,秀外慧中,博得人们的好感、欣赏、爱慕,在情理之中。二人踩着节拍点儿,配合默契,舞姿优美,动作和谐。他们旋啊旋,转啊转,如同石磨,如同筛子。他们是石磨磨出的精华;他们是筛子上面的人。在潘正龙进入工厂前一天,他的父亲告诉他:“你已是筛子上面的人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一直不太懂。关于筛子,他见过不少种。铁筛子,竹筛子;大筛子,小筛子;细筛子,粗筛子,他都见过。盘据在筛子上面的人,这种现象他一次都没见过。此时,关于这个概念,他是茅塞顿开。他们不仅是筛子上面的人,而且是比一般筛子上面的人更在上的人。他们是“都都”,是“大混子”,是“螺丝青”,是“大干丝”。他们在人群中旋转,大家如同在过筛。小小人物“萧萧下”;小人物慢慢下;唯有他们等少数人虽然被颠倒来颠倒去,但是一直盘据其上,岿然不动。他们是真正筛子上面的人。 旋转不停;动作被音乐爆吵。天旋地转,酿造出冰山一般的诗意。潘正龙看到一朵妖艳的鲜花在风中摇曳着。它们是并蒂莲,连理花。众多的碧枝、翠叶极力迎合它们、衬托它们。如果没有这些无名的英雄,那么它们就是孤芳自赏、孤家寡人。它们是多么骄傲的奇葩啊,但愿它们不要开败。潘正龙想。 “多么幸福的一对啊!她嫁对了人,她的选择是正确的,我配不上她!”此时潘正龙彻底地“认赌服输”了。他决定从此心投山野,融入宁静;淡泊明志,与世无争。不再念他们的“胀头经”,让他们过上不受干扰的生活。也不再关注他们,相信他们会过得比他好。统治、压抑他的心灵多年的观念如石头统治、压抑小草一样,一朝搬开,可用解放二字形容。他真的轻松了,浑身自在了。 “我自由了,解放了,属于我潘正龙的生活正式开始了!以前一段时间属于彩排,不算!”潘正龙心中有一条欢快的小河在流淌。玲珑的心中撒满了亮晶晶的音符。这也是一种希望,如同群星璀灿的天空给人们带来希望一般。 从激流中脱身,侥幸逃出这个旋涡之后,潘正龙想:“虽然他不能与人家相提并论;虽然他是一个小颗粒,筛子一晃他就要掉下,但是他也要有活下去的勇气!社会虽然可以把人分成上九流、下九流,但是社会没有不让呆子娶蛮蛮的权力。精子的家是一个家,呆子的家也是一个家,在概念上是平等的。‘男儿当自强’,他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地找到一个能够支撑起他的小家的工作。只要这个工作不是让他干坏事,无论是何种工作,他均能接受。他能吃苦,也爱吃苦。他知道世上的好工作已轮不到他这号人做了——”想到这,他迈开大步,要到大街上找工作。 潘正龙走出小区,来到大街上时,他发现一种营生不错。此种营生就是开“摩的”。有了此种想法后,他就和身边的一个“摩的”驾驶员套近乎。 “师傅,搞‘摩的’一天能挣多少钱?!”潘正龙替了一支苏烟后问。 “你妈的,俗话说‘宁茆一村,不茆一店’,有烟不发给我啊?!”师傅旁边一个瘦子向他讨烟抽。潘正龙不想得罪他们,就递了一支香烟给他。 与这个瘦子相比,开“摩的”的驾驶员比他胖、高、英俊。他们的穿着虽然不是名牌,但是不算差。一看他们就是在道上混的人。高个上身着水洗布土黄色夹克衫,下身穿蓝色牛仔裤,脚上是白色真皮旅游鞋。矮个上身是带条子的深蓝色西装,下身是藏青色的裤子,脚上是擦得很亮的黑皮鞋。 “一天搞不了多少!”高个说,“‘路政’的人查得不息,逮到要罚款!因为我们是偷偷地搞,不能明大明地搞,所以嫌钱不多!你想搞吗?!” “我才从山上下来,想混一饭吃!”潘正龙挠了一会儿头后说。 “那你为什么不搞呢?!”胖子皱着眉头问,“长江水一个人喝喝不完,你搞就是了!” “嘿嘿!你搞我们不反对!”瘦子笑着说,显得很和善。 “我没有本钱啊!买不起摩托车!”潘正龙实话实说。 “那讲一个屌!他也想搞,正在筹钱呢!”胖子指着瘦子说。 “嘿嘿!”瘦子有一点儿不好意思,他脸微红,“我快了,还差千把块钱!” “他天天看着我,一有钱就被他吸干了!”胖子指着瘦子说。 “谁叫我们是哥们啊,你不帮我谁帮我?!”瘦子理直气壮地说。 “那是!那是!交你这个哥们累死人!”胖子拍了瘦子的肩膀一下。 “才从山上下来,挺怕人的!你有老婆吗?!”胖子笑着问潘正龙。 “没有!坐牢不给谈对象,更不要说结婚了!”潘正龙声音越来越高,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 “有没有情人、情妇呢?!”胖子接着问,他依然笑着。 “没有!情人、情妇的×毛没有一根!”潘正龙此时如同一个放荡不羁之人。 “那你真是一个无产阶级啊!”胖子与瘦子相视一笑,神情复杂难解。 “老婆、情人、情妇,她们与开‘摩的’有什么关糸呢?!”潘正龙不明白,就认真地问。 “这个你就不懂了!你不懂,我们不能教坏呢!”胖子说罢,有人打车,他就不再理他。 吴秘书有急事找潘正龙。他就上了一辆面包车。此车也是一辆黑车。开车的师傅是一个满脸横肉、矮胖的壮汉。他一边开车一边揭胖子与瘦子的短。 “以后你不要打他们的车,不安全!坐我的车安全,我以前在厂里给副厂长开过小车!我可以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与老婆做爱时除外,随喊随到!”这个慓悍、粗犷的男人直截了当地说。 “你这个倒挺幽默啊!”潘正龙笑着说。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一对乌龟头!”这个男人说,他显出很强的优越感。 “什么意思啊?!”潘正龙不明白,问道。 “他们的老婆都是做小姐的!两人同病相怜,天天在一起,好得像一个人!”这个男人解释道。 原来如此! “以后你要是打车的话,就打我的车!别打他们的车!打他们的车晦气!”这个男人脸上的经常抖动的横肉有几分恐怖的色彩,它吓得潘正龙提前下车。 正文 第八章 潘正龙夜里睡不着,他想了很多很多。思绪杂乱无章,前后颠倒,内容重复,无关错入。这些人们应有体验。思绪虽然如麻,剪不断,理还乱,但是主题无非二个。一是为生计即将有了着落而高兴;一是为刘静嫁到如意郎君而生出“五味”。 生计即将有了着落是他神经亢奋的主要原因。他设想自已拥有一辆“摩的”后每天将发生哪些故事。有了生计,就等于有了活命的本钱。命运不会拒绝一个渴望生活的人,她会给他众多的机会的,包括成家立业。刘静嫁到如意郎君是他失眠的次要原因。时髦的她及她的豪华的家,让他感觉到了物质的魔力、魅力、美丽。这些东西他以前从未正视过、从未发现过;这些东西让他清醒了,从梦中、诗意中、青春中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现实是物质的,物质统治大众,尤其是女人。也许这是哺乳动物的需要、习性。明白后,他的一点儿苟言残喘的心火彻底熄灭了;他的悲哀来自于心之死水上。这是近似于麻木的悲哀,这是无法说服自已之后的投降。从此,他感到了物质如虹一般美丽——它的美来自于它的曲折、高远、虚幻;如罂粟一般诱人——它令人颤抖、折服、痴迷。物质统治了世界,世界成了大大小小、形状不同、风格不一的“笼子”。在这个世界中,人们处于荒诞之中;人们在荒诞的世界中寻找最美的偶像,结果得到的是最荒诞、最痉挛、最扭曲的怪物。想到这儿,他觉悟了。他要走出荒诞的世界,他要过一种能够养活自已的真实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中他不卑不亢,不以物喜,不以物悲。 天不亮,潘正龙就起床了。他发现隔壁的“小黄毛”正在弄煤炉,准备煎锅贴。他的行为符合他的人生理念,他投以尊敬的目光。“小黄毛”是一个特别敏感之人,能读懂人的表情。可能也能读懂鸟的表情。他显得特别客气,说话也中听。 “哥哥啊,一早就去上班啊?!在我这儿吃一点儿锅贴再走吧?!”“小黄毛”笑呵呵地问。 “不啦!不啦!你忙吧!”潘正龙朝他挥一挥手,脸上挂着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天天盼,希望你早日把嫂子带回来呦!”“小黄毛”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没有逻辑性。 “二个腿的青蛙找不到,二个腿的人儿还找不到?!只要我们健康活着,找一个老婆不成问题吧?!”潘正龙显得很自信。 “哥哥啊,跟你在一起我就有自信,这是我不离开你的主要原因。你先找,我后找。你找到后,请嫂子帮我介绍一个,行啵?!”“小黄毛”恳求道。 “一句话!你有机会时也不要放过。说不定弟媳能帮我一个忙呢!”潘正龙说这话并不觉得难为情。 “讲定了!你包我,我包你!”“小黄毛”既激动,又兴奋。 “不许撬行!你不撬我行,我不撬你行!”潘正龙认真地说。 “嘿嘿!你的规矩挺多啊!行!不撬行!不撬行!撬行是人干得事吗?!”“小黄毛”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顶着黎明前的黑暗,潘正龙急冲冲地向“手机电脑城”走。在这条街上,在“铁大”家附近,他结识了两位新朋友。他们叫什么名字,此时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们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当他来到目的地时,正如他预料的那样,二位伙计正在那儿“箍钱”呢。他兴抖抖地上前,然后致以问候。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二位朋友的态度冷漠,可谓冷冰冰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潘正龙心里嘀咕起来。他仔细打量他们的脸色,发现均有菜色,他明白他们不爱搭理他的原因了。他拔腿就跑,他找到早点摊子后买了一大包包子。包子送到二位朋友手上后,他们的态度立马改变了。他们变得热情、友善。 “你叫什么名字啊?!”“高个胖子”一边咀嚼一边问。咀嚼声清晰可闻。 “我叫潘正龙!”潘正龙和他一样缩着颈子吃包子,并且发出清晰可闻的咀嚼声。 “这个名字我好像从没有听说过!”“矮个瘦子”想了一会儿后说,“老大,在道上混的人中有这个人吗?!”他同他们一样缩着颈子吃包子,并且发出清晰可闻的咀嚼声。 “好像没有!”“高个胖子”答道,“虽然如此,但他看起来像一条在道上混的汉子!” “像!绝对像!”“矮个瘦子”高声答道。 “小兄弟,你要是看得起我们,以后就跟我们混吧!我们绝对不欺负你,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欺负你!”“老大”发话了。 闻言,潘正龙心中暖和和的。 这时有人要打“摩的”,高个胖子当仁不让。看起来他在这一带像一个头头,有生意得先让他做。 客人戴上头盔后上车。高个胖子戴上头盔后发动“摩的”。他做事有板有眼;开得稳稳当当。车子、人形逐渐消失。当二者消失后,“矮个瘦子”才回过头,并骄傲地说:“江山是打出的!” 此话何意?潘正龙莫名其妙。 天终于亮了。在天亮那一刻,“矮个瘦子”接到了一个电话。自从接到了这个电话后,他的性情大变。他不再神清气定;不再悠然淡泊;不再斯文从容。他气急败坏;他恼羞成恼;他无可奈何。 “小潘,请你告诉‘老大’一声!说我回家处理家务,不能陪他了!要他千万注意‘路政’稽查人员,被他们逮到就不合算了!”“矮个瘦子”临别留言。他的话潘正龙谨记在心。 高个胖子离开时间不长就回到原地。发了一点儿小财后他满面春风。他一边笑着数钱一边问潘正龙:“小兰呢?” “小兰是谁?!”潘正龙以为小兰是一位女性。 “啊哎,他就是‘矮个瘦子’!”“高个胖子”有一点儿不耐烦。 “哦,他呀!他说他回家处理家务,不能陪你了!他还要你千万注意‘路政’稽查人员,不能被他们逮到!”潘正龙如实相告。 闻言,“高个胖子”紧锁眉头,脸上布满了从眉头那儿挤出来的忧愁。过了一会儿,他骂道:“哎,兄弟们的江山败在了女人手里!早知道如此不如不结婚!当光棍多好啊,玩的是人家的,没有责任和烦恼——”后来他自言自语。 潘正龙听不懂他的话,不知如何回答他。 这时,不知谁大吼一声:“快跑,‘路政’来查黑车了!” 闻言,“高个胖子”如临大敌。他立马发动摩托车。当他准备飙车时,他回头冲着潘正龙大喊一声:“快上车,兄弟!” 潘正龙跳上车后,摩托车前轮飞起来。他吓得急忙抱住他的腰,吓得浑身冒汗。由于心里慌张,“高个胖子”递给他的头盔被他弄掉了。他喊了多声,他装作没听见。逃到远处,“高个胖子”才放慢车速。 “怕就怕这一帮东西!他们是我们搞‘黑摩’的人的天敌!‘路政’方面你有没有人啊?兄弟!”“高个胖子”还在喘气,看来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路政’方面啊?郑局长曾是交通局局长——”潘正龙想了一会儿后说。 “他在哪儿?!”“高个胖子”迫不及待地问。 “在狱中!”潘正龙答道。 “在狱中,有屌用!”“高个胖子”一脸的失望,“也许以后用得着他吧!”他的神情有所改观。 “被他们抓住怎么办?!”潘正龙小心翼翼地问。 “暂扣车子;罚款。一句话,没有好果子吃!”“高个胖子”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今天生意做不成了,我们去小兰家打牌。小兰老婆从张家港回来了。她这个人比较开放,你千万不要撩她,撩出事不好!”“高个胖子”关会道。 “你要是不放心,我就上医院劁掉!”潘正龙赌咒发誓。 “嘿嘿!你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人啊,连我也爱上了你!你明白就好!”“高个胖子”不急不慢地朝戴家边开去。 小兰家在山水公园的正南边,离潘正龙租的房子不远。车子经过他租的房子前,他看到“小黄毛”正蹲在地上对着卖不出去的半锅锅贴发愁。他朝他嘘了一声,遗憾的是他没听见,二人没有了下文。 “高个胖子”和潘正龙走进了小兰之家后,小兰全家把他们当贵客迎接。他们急忙行动起来。有的抹桌子、铺桌布;有的上瓜子、糖果;有的发烟、泡茶;有的拿牌、洗牌。 “我来介绍一下!”“高个胖子”刚想向大家介绍潘正龙的身份,就被小兰爸打断了。 “介绍什么啊?!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来的都不外!”小兰爸说罢又发了一支香烟给潘正龙。在他之前,小兰已发了一支香烟。 “有了!才发过!”潘正龙不肯接。 “老子是老子的,儿子是儿子的,两码事!”老兰不依不饶。 “老子儿子的东西不一样?!”有一个教师模样的客人说。 “老子儿子的东西怎么会一样?!桥归桥,路归路,二码事!”老兰与之争辨。 “我说一样就一样!不信,你把你媳妇喊来问!”这个教师模样的客人笑容诡谲,它具有提醒人们沿着他的思路上走的意思,“老子儿子东西是不是一样啊?!”当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受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厚着脸皮问道。 闻言,这个女人“咯咯咯”,笑弯了腰。她笑而不答。笑罢,她走近老爷子身边,然后俯下身,说:“爸,让俺亲一下!啊呀,多白的皮肤啊,爱死人!”她边亲边瞟了年轻帅气的潘正龙一眼。潘正龙此时忍不住也瞟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他觉得她在放电,令人目炫。 教师模样的客人还想发挥语言优势时,他的老婆大呼小叫将他喊走。原来他是他们的邻居。他一家才从乡下搬上来,暂时无房,不得不与他们为临。老兰和老伴住二间市招待所公房,二个儿子和他们住在一起。二个女儿已经出嫁。这二间平房是七十年代盖的,红砖红瓦。老兰是市招待所烧大炉正式工,这二间瓦房是他结婚时领导们经过反复研究后才决定分给他的。这儿离山水公园近,可以上山锻炼身体,他舍不得离开这儿。因此,他错过了数次福利分房的机会。二个儿子的工作单位都不好,全家挣得钱少,错过福利分房的机会后,想买商品房的难度可真不小。没办法,全家只好窝在一起。这就是部分老工人阶级及其子女沦为城市贫民后的现状。 教师模样的客人走后,“高个胖子”、小兰、小兰老婆、潘正龙四人坐下来打牌。老兰当旁观者,老兰老婆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理菜。他们打“炒地皮”。规则是谁扛“红旗”谁赢。 四人摸牌打牌,神态迥异,表现不一。有人一言不发,有人吱吱喳喳。二个旁观者各人心怀“鬼胎”,各人关心的事情不同,因此组织的语言大相径庭。 “大嵇啊,嵇员啊,你们还在这儿吃饭啊?!”老兰老婆边理韭菜边问。 “到吃饭时候再讲!”“高个胖子”抬了一下头后说。 “老弟啊,你今天为何不去‘箍钱’啊?!”老兰手中香烟的灰已经很长。 “想去啊!去不了!‘路政’的来捣蛋,哪个敢跟他们玩啊?!”“高个胖子”说。 “看来你今天要息一天了?!”老兰老婆神情有一点儿紧张,“你们就在这儿吃饭吧?!” “哎,他们不来就好了!早上,我小钱赚得呼呼的,人心里才快活呢,他们来了,当头一棒,打得人头稀晕!只好息×打烊啊!”“高个胖子”说,“人家是行政执法,是道;我们是黑车,是魔。‘魔高一丈,道高一尺’,我们是斗不过人家的!干这一行不是长久之计啊!” “我说呢!假如没有情况,那么你不会大白天息着的。这一行你不做,有人做。他们要想赶尽杀绝,并不容易。这类事我见多了。在我们中国啊,总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总是老实人吃亏——”老兰不以为然。 “这话不假!大嵇啊,嵇员啊,以后我家小兰买车后你要多担待啊,他人老实!”老兰老婆擤了一下鼻涕后说。 “他人老实?!你掀起他的衣服看一看他有没有肚脐眼,凡是有肚脐眼的人都不老实!”小兰老婆边说边瞟潘正龙。 潘正龙与她打对家。相互逐渐熟悉了,她的体貌、特征已被他掌握。她长得结实,胸围过人。稍有姿色,类似村姑。爱施胭脂,也擦口红。浑身香水,玩世不恭。瓜子脸,高颧骨,上有雀斑朵朵。宽厚二片嘴唇真性感,窄长一对眉毛实粗糙。说话呕呀难听,有时发嗲撒娇。让人一见难忘,想亲想近彷徨。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儿。 没有人敢反驳她,可见全家人都不想得罪她。她才被老公、老公公、小叔子从张家港拽回来,家里人都把她当宝贝惯呢,可谓棒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嵇员啊,这是什么名字啊?!难听死了!你叫他们把我弄回来,那你为什么不把你老婆弄回来呢?!你让她挣外快,为何不让我挣钱养家呢?!”小兰老婆笑着问。 闻言,“高个胖子”神色尴尬极了,他半响回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啊?!”过了好一会儿,“高个胖子”才吐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她在哪儿做,我带你去找她!”小兰老婆说罢站起身来拉他,“哎呀,多有劲的大手啊!——过两天问你老婆借一下用用!走、走、走,这儿一点儿不好玩!闷死人了!” “你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吧!”“高个胖子”将她送到她的坐位上,然后将她按下,“挣钱是男人们的事;相夫教子是女人们的事。各干各的事,别乱插!” “我可能是一个坏女人吧!总觉得钱不够用,是不是太贪了?!别的女人是否像我一样啊?!”她瞟了潘正龙一眼,看样子像请他回答一样。 “——”潘正龙敌不过她的火辣辣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二百五!世上哪个人嫌钱多啊?!”老婆婆“骂道”。 “嘿嘿!”她笑而不答。 “世上有钱人毕竟少,没钱人毕竟多啊!现在人好攀比,有什么攀比头啊?!现在人还喜欢要一个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依我看啊,还是上山当野人好!上了山后,既不要人民币了,又不要女人了,一干二净,四大皆空,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老兰认真而严肃地说。 “你当野人不如当和尚!你当和尚我们可以望一望你,你当野人我们到哪儿找你啊?!万一你给狼吃掉,连尸体都没有了,清明的时候,我们在哪儿上坟呢?!”老太婆理好韭菜后开始瓷小鲫鱼。 “你爱在哪儿上坟就在哪儿上坟!”老兰甩了一下头后说,“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魂啊灵的!上坟是给活人看的,我不相信这一套!要孝顺趁老人在世的时候;人已不在世上了,装神弄鬼有鬼用啊!我说的对吗?!小兄弟!我发现你不太爱说话噢!”老兰递了一支香烟给潘正龙,他接烟后望了小兰老婆一眼。他发现她的脸上布满了焦虑与烦闷的心情。 “啊呀!烦死了!烦死了!”她双手捏住黑色呢裙裙裾,把它们当扇子煽。她掀起裙裾后,潘正龙眼睛的余光看到她的大腿根的连裤袜。煽了一会儿后,她从橙色夹克衫中掏出一支女士专用的香烟,然后点燃。她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没有人与她过不去。 吸了半支烟后,她将牌扔到了桌上,然后说道:“老头,你打吧!我去洗一个澡。热死了!痒死了!” 闻言,老兰立即坐到她的位子上。四人继续“炒地皮”。 她进房间拿衣服。不久就拎了两个装了不少东西的塑料袋出来。一个袋子中装的是洗嗽用品;另一个袋子中装的是换洗衣服。潘正龙眼尖,他透过塑料袋口,看到了她的干净的红色的文胸和红色的裤头。 “你老婆最近寄没寄钱回来?!”快出门时小兰老婆回头问“高个胖子”。 “她是月光族,寄一个屁钱!”“高个胖子”似乎早失去了羞耻心。 “她最近发了财,她攀上了一个大阔佬!”小兰老婆又点燃了一支女士专用的香烟。 “她那么丑,谁看上她啊?!”“高个胖子”一脸苦笑。他不敢正视她。 “不信就算!”她猛吸了几口后回眸一笑,脸上生出淫意与媚态,“那人是一个开出租的小老板,很有钱!” “我也是开出租车的人啊,我有钱吗?!”“高个胖子”很会调侃。 “你和他不一样!”她直截了当地说。 “哪儿不一样?!难道我的屌是假的?!是水货?!你们这些婊子嫌贫爱富、自作多情!”“高个胖子”忽然生了气。 “嘻嘻!”她并不生气,“要怪就怪你们没用!你们要是有用,我们会犯怪?!” “钱是一个因素,这我承认;好色放荡,是不是你们这类人的天性啊?!找了她,算我倒霉!我想,她总有一天会年老色衰的,那时,狗都不理她!也算报应!”“高个胖子”气呼呼地说。 “哎呀,你这话多毒啊!让人受不了!你老婆听到后肯定会气死掉!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小兰老婆掸了几下裙子上的烟灰后说。 “俗话说:‘抽烟,烧了一辈子的手;喝酒,丢了一辈子的丑;要饭,打了一辈子的狗’。你没烧到手吧?!”老兰为了缓和气氛就说道。 “没有烧到手吧?!”老太婆急忙站起来抓住她的又白又胖又嫩的手指看。 “没事!没事!”小兰老婆不给她看,缩回了手指,口中说。 也许是压抑太久,也许是为了替兄弟出头,她的老公开始发飙,说:“你快去洗澡吧,身上的汗臭味熏死人!”他的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你嫌我脏?!他们不嫌我脏,你倒嫌起我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收回你的话!快!”小兰老婆死死地盯着老公的眼睛看。 “再多说就难看了!”小兰并不理她,他装着专心致志打牌。 “不收回是吧?!行!你有种!我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我真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窝囊、无耻的男人,自已不去挣钱,让老婆养他!老婆养他,他不但不感激,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负老婆!这个鬼日子不能过!”她说罢风风火火地向招待所洗浴中心走去。 “再说,老子糊你!”小兰冲着她的背影骂道,“我要你养了吗?!我吃‘低保’,自已能养活自已!” “兰登家啊,你和她啰嗦干什么啊?!”小兰母亲责备儿子。 “讲话气人!”小兰解释道。 “你要有嵇员的忍劲娘就放心了!”小兰母亲用手抹眼泪。 “各人省两句!”老兰的脸也阴了下来。 “人家不比你长得帅啊?!人家的老婆不比你老婆长得洋气啊?!为什么人家能忍你不能忍?!你得好好地向人家学习!你要是像他那样,娘就放心了!”小兰母亲开始剥蒜头。 “他的涵养怎么能跟人家的涵养相比?!我儿子我清楚!”老兰已无心打牌。他老是出差错,经常被罚分,能赢的牌常常赢不了。老人家因此气得要死。 “没办法啊!我老子常常告诫我:林彪是一个大元帅,他还戴绿帽子呢,何况我们凡人!何必冲动呢?!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因为我爱她,所以我才忍!假如我不爱她,那么我就选择离婚!至今,我呢,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儿的感情。这一点点儿感情,害死人啊!”嵇员说出了心里话。 “什么绿帽子、红帽子、蓝帽子啊?!依我看,一样揪!乌乌糟糟 ,吃后长膘!”老兰因悲愤说的全是反话。 “你这个老狗日的,是不是想找小姐啊?!”小兰母亲腾地站了起来,她用沾着几枚鱼鳞的手指扭老兰的耳朵,老兰耳朵被扭痛得嗷嗷叫。 “嘿嘿!”潘正龙笑后觉得仿佛又读了一本新本,生活中有趣的故事还真不少啊。 正文 第九章 “咚咚!”嵇员的手机响了,他从腰带上的手机盒中取出手机,多次地按下几个健后仔细地阅读信息。他这一款手机市场上早就淘汰了,而他却敝帚自珍。 “不好了!不好了!刘莺走了!”嵇员边大声地说边往外跑。 “啊!”兰家登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去洗浴了吗?!”老兰不相信这个事实。 “洗她妈的裹尸!是吃油炒饭的户头哟,哪是过日子的人啊!”小兰妈闻言站了起来,她气得将手中的蒜头扔到了地上,“她不跑她能坐住呐?!依我看随她去!不去找!这种不业当的人最好死在外头不回来才好!最好把她这个小×养的关起来才好!” “你胡说什么?!”老兰对老伴的话极为不满,他也站了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你说这话不怕别人笑话?!”他瞟了潘正龙一眼。 潘正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家家养的是好女儿,家家娶的是坏媳妇,媳妇这样又不是我一家!”小兰妈边抹眼泪边说。 “你少讲两句!”老兰怒责道,之后他对儿子说,“你还不去找她?!” “哦!”小兰也跑出家门。 二位新结识的朋友相继出门后,潘正龙打算不辞而别。 这时小兰妈对他说:“来的都不外!你在这儿吃过饺子后再走吧?” “不啦!不啦!我还有事!”潘正龙急忙走出她家。他向外走,老兰没有拦他,心事重重的老兰坐在凳上只顾抽烟。 “以后常来玩噢!”小兰妈笑着冲着潘正龙的背影喊道,“我家小兰说与你很投缘!” “啊?!麻烦你代我向小兰、小嵇打一个招呼,告诉他们我走了!”潘正龙转过身来对小兰妈说。 离开小兰家后,潘正龙显得极疲惫。仿佛后背上压着一只巨大的磨盘;也仿佛身上罩着一个既沉重又庞大的甲壳。他心情沉重,步履艰难。他满脑袋都是灰色的概念。 尽管刚刚立过秋,临近中午的太阳刺得人热汗直冒,但潘正龙眼中一切都是灰色的。 如何诠释他脑中、眼里这些灰色的观念、形象呢?!请听“说话的”道来。 太阳、天地万物全部钻进了大雾的口袋。它们在这个口袋中摇啊摇、动啊动,看来他们是极不自在的。这个观念受此启发:在他小的时候,外婆曾将一只灰色的小狗装进一条灰布口袋中,然后叫他背上带回家。他一路走,一路感受到这个家伙的不自在。 在他小的时候,他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与舅舅产生了矛盾,之后他不再喊他舅舅,而是喊他“老白毛”。现在“老白毛”出人意料地变成了“老灰毛”,所有老年男女的白头发都变成了灰头发。 世界在他眼中彻底颠倒。婴儿是祖宗,老寿星是乳臭未干的小儿。婴儿一头的灰头发;老寿星一头的白头发。老寿星抱在婴儿的手中,光看头,分不清谁是祖宗谁是灰灰或重重。 许多“红双喜”此时也异化了。一对对新人也异化了。他听过一个灰色的故事,说的是雄雌螳螂交配之后,雌的会吃了雄的。他眼中的众多的“红双喜”都变成了“灰双喜”,一对对新人都变成了大螳螂。 雾逐渐散去,他满眼都是灰色的树叶。如此色彩,令他惊诧、恐怖。常识告诉他,树叶通常是绿色的。它们有黄了的时候,也有红了的时候,但是他从没见过它们一起变成灰色的时候。它们如水泥一样,颜色、质地、气味、重量都像。母亲有一句口头禅,她经常以它形容不会从工厂捞好处的父亲。“你爸爸啊,怕树叶子掉下砸通他的头!”此时,他特别害怕这些灰色的树叶,正如他的父亲害怕那些绿色的树叶一样。这些像水泥一样的叶子吓得胆小如鼠的潘正龙抱头鼠窜。如遭追杀之凶徒,如遇索命之恶鬼。他慌不择路,一会儿向山上跑,一会儿向大河跑。他发现山峦像一座监狱,每一棵树都是犯人。最小的犯人就是那些才出土的花卉、草茎或树苗。山峦上没有一个警察,这里早就无为而治。犯人们人人服法,个个老老实实地改造,没有一个心存幻想。想逃跑,没人拦你。因为你得将自已的上半截身子与下半截身子分开才能挪动脚步。山峦既像监狱,也像精神病院。每一块石头都是一个精神病人。无数的精神病人占据着这座小小的山峦,显得十分拥挤。山峦上没有一个医护人员。对于这些精神病人来说,大自然的风雨就是最好的护士。她们具有极大的耐心,在替他们梳头或洗澡时不会产生一丝厌倦或憎恨。大自然的霜雪就是最好的医师。他们心地纯洁,没有一丝杂念。他们从不收病人红包,也不乱开处方敲病人的竹杠。他们的医术高超,在他们的仁心厚德覆盖之下,病人们不再狂躁、焦虑。 他发现大河像一条灰龙。这么大的灰龙他平生第一次见到。也许它不是灰龙,而是灰蛇。这么大的灰蛇令他瞠目结舌。如果它是一条大龙的话,那么“飞龙在天”无疑;如果它是一条长蛇的话,那么它显然摆出了一字长蛇阵。这是一条贪婪而多欲的大龙或长蛇,腹中充满各种各样的生灵和宝贝。鱼、虾、蟹、鳖都是女的;金银铜铁都是值钱的。 潘正龙跑啊跑,在浓厚的灰色的世界中他被染成灰色。他的身子弯成弓,于是他像一条灰色的疯狗,更像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犬。这条丧家犬虽然有喉咙、嘴巴,但是已不会狂吠、喊叫或呻吟。 他在这个灰色的世界中狂奔,没有任何目的地和目标。虽然他愿意以下一条胳膊或腿为代价换取一个目的地和目标,但是老天爷让他吃了闭门羹,或者说命运将他变成了瞎子。 他跑啊跑,像一个无头苍蝇;他跑啊跑,一路瞎跑。到处是灰色;没有一处能给他些许安慰。他的头疼病开始犯了,并且越来越疼。他的头如同熟透了的薄皮西瓜,只要有一点外力作用于它的外表,它就会裂开。裂开后,沾满晶莹的甜汁的红色的瓜瓤给人巨大的诱惑,正如他现在给“不幸”具大的诱惑一样。头疼使他痛不欲生。此时,他发现天空的大脑袋中也出现了病变。灰色的脑浆中到处是声音。有鼓声;有枪炮声;有油炸东西的声音;有天鸡、天犬惊恐的声音。一处处血管爆裂,血或飞流直下三千尺,或潺潺流淌,或血花四溅。 潘正龙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屋中。他倒在床上后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来。中饭和晚饭他都没吃。睡觉和嗜睡是他逃避现实及其赋予的痛苦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手段。他刚睁开眼,就有人来敲门。“小黄毛”端来了一碗锅贴请他品尝。潘正龙昨天给他“颜色”,他今天就要开“染坊”。登堂入室是他开“染坊”的内容之一。 由于太饿,潘正龙不再像过去面对别人的帮助、恩惠时总是要表现出矜持、礼让一样。他饥不择食,狼吞虎咽。虽然口渴,但不想中断进食的过程。 在潘正龙吃饭的时候,“小黄毛”对他讲述了昨日下午他听到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他的老顾客讲给他听的。他说昨天下午二点多钟时有一对中年男女大白天在新修大道上站着做爱,引来了数十人围观,后来他们被带进派出所。为了增加语言的说服力,“小黄毛”远远地对着他动了起来。 闻言、见状,潘正龙突然反胃,并且非常剧烈,吃进去的东西差不多吐光了。 “小黄毛”笑出了眼泪。潘正龙手指着他,因为无力气,所以说不出话来。 笑够后,“小黄毛”主动打扫卫生。完毕后,他下了一碗鸡蛋面给他吃。个把小时过去后,二人才开始讨论这一件滑稽事。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呢?!人知羞不知足,动物知足不知羞。他们既不知足,又不知羞,他们是什么人呢?!”潘正龙问罢摇了摇头。 “我听人家讲:男的是一个老嫖。已嫖上瘾。只要有钱就要去找小姐。家中钱快给他偷光了,嫖光了。女人为了羞辱他、让他出丑就逼他这样做。我还听人说男人已于昨晚跳楼自杀了——”“小黄毛”说得津津有味。 “是这样啊?!”潘正龙心中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憎恨之情,“笪苹果老师曾对我说过:‘人是自尊的动物,也是屈辱动物。’何时才会人不欺人呢?!”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小黄毛”回答他。 “放屁!”潘正龙怒目相向。 “好!好!你伟大!你高尚!我渺小!我卑鄙!我问你:假如有人来问你借钱的话,那么你会不会借给他(她)呢?!”“小黄毛”冷笑道,“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别人瓦上霜’吧!就你的经济条件,你想管也管不了!”说罢,“小黄毛”拂袖而去。 “小黄毛”走后,懒得怕动的潘正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此时他“看到”天空中的大雾逐渐散去,世界也逐渐还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他们一男一女;一个是熟人,一个不认得。他急忙下床,递烟、泡茶热情地接待他们。这位熟人是兰家登,女的他不认识。 “这一位是?!”潘正龙问兰家登。 “嗷,我忘记介绍了!她老公叫胡帅,也叫胡大侠。跟我们一样,也是搞黑车的人。有所不同的是他搞面包车,我们搞摩的。你也许认识他,也许坐过他的车。他满脸横肉,浑身昆奘,很好认。她叫俞人照 ,是我老婆的小姐妹!”兰家登笑着介绍道。 “哦!认识你很荣幸!”潘正龙显得特别客气。 “认识帅哥很荣幸!”俞人照说罢伸出了自已的一只又小又胖、又白又黄的手。 两人迅速地握了一下手后,各人缩回了自已的手。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潘正龙暗暗地揣摹他们的来意。他认为兰家登来的目的可能与钱有关,根据是他想买一辆摩托车载客。俞人照为何而来,他确实弄不清楚。 俞人照是一个矮个女人。颈子短,身子也短。浑身上下都是肉。嘴巴子肉嘟嘟的;肚皮上有几寸“囊囊揣”。她身子粗,腿也奘,在妇女中,她的劲不算小。她的后脑勺上有一截圆柱形的“棒儿”,它是用蓝带子扎成的一堆头发。她粗眉毛,小眼睛,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她大大咧咧,像一个小子。 二人坐的功夫不长。出乎潘正龙意料的是兰家登并没有向他张口借钱。他只对他的书藉感兴趣,临走时借了他一本书。他还说了一句:“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俞人照走时露出一脸的焦躁的神情,特别是她的嘴唇,干得起皮。显然,她是不甘心就这样走了。她三步一回头,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客气话,让潘正龙想起“礼多人不怪”这一句话。 由于受到灰色的意象的严重打击,潘正龙接连几天没精打采。仿佛得了慢性病一样,也像得了大病尚未痊愈之人。他天天在家,在家时除了看书就是睡觉。当他感到百无聊赖之时,生活中又出现了刺激他神经的事情。 俞人照走后第三天的中午她一个人独自来了。她穿得很露,上身露,下身也露。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浑身上下充满了浓烈的香水味道。她手中提了一个花布包,里面装了不少东西。她脸上的神情与上次一样,可以看出她的焦虑、急躁的心情依然未变。也许是为了避人耳目,她进门后随手将门关上。潘正龙不知她是何方神圣,有一点儿惧怕她、含糊她。 俞人照坐下后嫌热。潘正龙要开门、开空调都被她阻止。为了降低她体内的温度,潘正龙给了她一本书。她用书煽风,边煽风边笑着说话。 “我今天来的目的是送你几件衣服。我弟弟是一个犯怪卵子、花钱祖宗,这么好的西装不穿,嫌土!我一直舍不得送人!我觉得你这个人好,就决定送给你!”俞人照从花布包中拿出一件半新不旧的西装。 “你为什么不送给你家老公呢?!”潘正龙没有伸手接这一件衣服,说老实话他不想占人便宜,俗话说“无功不受禄”。 “我弟弟个头高,跟你差不多。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我老公是一个矮子,比我高不了多少,他穿它不像袍子才怪呢!”俞人照倒也坦率。她见潘正龙不肯接衣服,就自作主张将它放在了小床上。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后,俞人照拉起了裙子,她嫌热。白花花的大腿和花三点式的裤头暴露在他的眼前。这个尤物在潘正龙面前如此这般,令他极不自在。更出格的是,她嫌坐着不舒服,竟然爬到了他的床上。她坐在他的床上面对着他。这样,他不仅能见到她的白花花的大腿和花三点式的裤头,而且能见到几根从她的阴部脱颖而出的黑毛。她的双手自她坐到床上后一直不肯安分守已,一会儿挠一挠腿,一会儿抓一抓头,还曾在阴毛上大做文章。 “我这个人嘛是自来熟,从小就不怕生人!我认为人要大大方方,人不要忸忸怩怩!男人除了比女人多一、二两之外,其他地方男女没什么不同。男人那个东西跟女人那个东西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肉么,没什么不同!”俞人照满脸的淫笑,“人家都笑‘鸡’,说她们下流、下贱,其实啊,她们比许多衣冠楚楚的女同志高尚、高贵多了!她们给农民工、个体户玩就下流、下贱啊?!衣冠楚楚的女同志给局长、处长、大款玩就高尚、高贵啊?!这是什么逻辑啊?!许多衣冠楚楚的女同志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她们与‘鸡’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她们隐藏得深,许多人不晓得而矣!——我在宾馆扫地,你看我像不像‘鸡’啊?!”她笑着问。 “你不像!你这么神气,你怎么会是‘鸡’呢?!”潘正龙急忙回答。 “可是我想当‘鸡’啊!”俞人照已无廉耻之心。 “为什么呢?!”潘正龙低着头不敢看她。 “以前在单位的时候,为了分到房子,只好跑到领导家陪领导睡觉。有了房了后,为了装璜,被包工头揩了几回油。过了几年的安身日子后,又要烦了!”俞人照皱紧了眉头,显得十分痛苦,“真受罪啊!” “烦什么呢?!”潘正龙盯着她的嘴唇看,她的嘴唇厚厚的、大大的说真得很性感。 “弟弟杀人了,捅了天大的漏子!”俞人照说罢忍不住哭了,“我得想办法救他啊!这事不是十万八万能摆平的!” “原来如此!”一股凉气上了潘正龙的周身,之后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像是被她传染似的,他也开始焦虑、急躁了。“为什么要杀人呢?!”他问。 “他和一帮小混混玩‘仙人跳’,玩出了人命!”俞人照告诉他。 “噢,我明白了!”潘正龙点了点头。 “现在我到处借钱!只要肯借钱给我,他想搞我几回就搞几回!你不给人家好处,人家凭什么借钱给你啊?!我们夫妻二人都是下岗工人,家里没有做官的、有钱的亲戚,想还钱谈何容易啊!”俞人照不再哭。 “量力而行啊!”潘正龙说出心里话。 “不行啊!他是我爸爸的独子,也是他老人家的惯宝贝,他如果有一个三长两短,那么不送老人家去西天才怪呢!我一定要救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救他,就是卖肝卖肾也要救他!”看来俞人照的决心蛮大的。 “他姐夫是什么态度呢?!”潘正龙问。 “他姐夫想卖车子我没有给他卖!车子一卖我们吃屎啊?!我们还有一个儿子要培养!”俞人照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他对你的家人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做对不起他的事呢?!”潘正龙板着脸问。 闻言,俞人照脸羞得通红,之后脸红一阵白一阵。脸红之时,她的双腿合上了,后来紧紧地夹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解释道:“我也不想,但是没办法啊!谁叫他没本事的呢,样样都靠我抛头露面!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条人命丢掉啊!再说我做这事他又不晓得,等他晓得后我已经做过了,他能把我怎样啊?!都老夫老妻,还不是打一顿后拉倒!就算我不做的话,他一生气还是会打我的;与其总是吃亏,不如占一点儿便宜,我是这样想的。你可以不可以借给我五千块钱啊?!”她最后说。 “咝——”潘正龙紧锁眉头考虑此事。 “我知道你是一个光棍,可能从来没有碰过女人,我会给你好处的!”俞人照鼓作勇气说。 潘正龙挥了挥手,继续思考。 “马上借给我钱,马上对现,就在这一张床上!”说罢俞人照身子向下滑,她要躺倒在床上。 潘正龙又挥了挥手。 “我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假如有一点儿办法,那么我不会对一个不太熟的人求卖的!”俞人照解释道。 “这样吧,我同意借钱给你,但是你不必借身子给我!家家门前都有一块滑石头,人人都有不方便的时候。今天钱不在我身边,明天或者后天你来拿吧!”潘正龙知道母亲身上有两个养老钱,他决定向母亲转一下,然后再借给她。 闻言,俞人照高兴极了,她从床上跳下来后抱着潘正龙亲个不停,边亲边叫好弟弟、好宝宝、好咪咪、好人种、好种子,等等。她这样弄得潘正龙极不自在。 潘正龙说话算话。俞人照走后,他睡了一觉。他的内伤还未好,他需要睡眠治疗。睡醒后他去了石娘娘村,他在村口马路边找到了母亲,母亲正在这儿摆摊水果。看起来她的心情不错,许多时令水果很好卖是她高兴的原因之一。她问了吴洁的近况之后唠叨了几句关于他何时与吴洁结婚的问题。母亲的外貌像一个苦鬼,他看了之后一阵心酸,有一点儿舍不得。她的头发全白了,灰白。这种颜色对他极为不利,他的刚刚稍停的脑瓜旧病复发,隐隐作痛。母亲问他要钱的目的,他撒了一个谎儿,说要搞摩的。母亲爽快地掏钱给他,并一再叮嘱他注意安全。潘正龙点头如同鸡啄米一般,“欧欧”说了好几遍。 潘正龙怀揣了五千元人民币之后“逃逃夭夭”。说真的,他害怕看到母亲。因为她是那么老,那么辛苦,又是那么脆弱。她对他充满希望,充满幻想,充满怜爱,而他呢,则不能让她实现一个心愿。他是无用的男人,他是不肖子孙。他的头又开始疼了。散步是否具有缓解疼痛的功效,他想尝试一下。于是他沿着新修大道向西走。他想在事发地点验证“小黄毛”说过的奇闻异事。道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扬起的灰尘早将丑陋的形象埋没;噪音也早将痛苦、疯狂、堕落的声音洗刷、冲淡。人们如以往一样自负、麻木、健忘,因此,对于这样的“奇闻异事”他无法验证。接着他去了刘静家附近的大路上,这儿是嵇员蹲点守候做生意的地方,他想看一看“路政”稽查人员是否还在这儿检查。他在这儿没有看到“路政”稽查人员,却认识了一个叫虹虹的小姑娘。 认识她的经过是这样的:他站在这儿左顾右盼,而她则呆在他的面前冲他一个劲儿笑。当时他内心嘀咕:她也许是苏琴或“红玖瑰”同事,因此认得他。有了此认识后,他就主动开口:“喂,小姐,你认得我啊?!” “我不认得你!”她笑着回答。 潘正龙闻言感到困惑、纳闷。 “你不认得我为什么冲我笑啊?!”潘正龙皱着眉头问。 “今天没钱——手头太紧——太累了,太困了,想回去睡觉——”她边说边收敛笑容。 潘正龙瞪大了眼睛。 “我在夜总会上班。客人少,这几天没挣到钱——身上一点儿钱都没有——我看你人挺老实的,想陪一陪你——”姑娘又咧嘴笑了起来。 “怎么收费?!”潘正龙显出饶有兴趣的模样。 “二小时一百块钱。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有钱人,加上今晚我缺钱花,所以就少要了;以往都是二百块钱。”姑娘说。 “怎么个陪法啊?!”潘正龙继续问。 “我坐台不出台!”姑娘说。 “什么意思?!”潘正龙问。 “我不和男人做爱——可以口×——”这时她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她既紧张,又忧愁。 说实话,潘正龙很喜欢面前这一位秀秀聪聪(注:南京高淳方言)的名叫虹虹的姑娘。如果不是答应了俞人照,那么他肯定会花钱在她身上的。也许他会和她一道去茶楼消费,也许他会带她去夜总会唱歌,也许他们会一道去“蹦迪”,无论怎样,结束时他一定会给她一张票子的。 “你忙你的去吧!”潘正龙叹了一口气后说。 闻言,虹虹转身离去。一会儿,她的孤独的、单薄的身影就在夜幕中消失。 当潘正龙七拐八绕来到秦淮大桥上时,他发现这儿聚集了许多人。走入他们中间,他发现他们都在议论一件事件。他仔细听了一会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来半个小间前这儿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患白癜风的站街女用水果刀捅死了一位没患白癜风的站街女。如果死者也患白癜风的话,那么她的命就不会送掉。世上的人事就是这样复杂、奇妙,病也不好,不病也不好;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人难做,难做人。潘正龙想。在人们指点下,他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它验证了人们所说的话。 正文 第十章 郭子仪拔出三根眼睫毛撑起了三座大山。 民间说书艺人谢顺兴 苹果九岁的时候,民间说书艺人谢顺兴全家搬迁到他所在的村子里。 谢顺兴说书声音宏亮、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绘声绘色,且从不“卡壳”。他所说的故事情节曲折,引人入胜,深受村民们欢迎。 苹果小小年纪就习惯了熬夜,他和大人们经常一道一整夜又一整夜听谢顺兴说书,乐此不疲。谢顺兴说书是不记报酬的。村民们犒劳他的仅仅是一杯茶水和几支香烟而矣。 谢顺兴是苹果最早的启蒙老师,他带给他一片神奇的世界。他使他愉快地度过了贫乏而困苦的童年。 苹果至今忘不了他讲书时说过的话。 诸如: 郭子仪拔出三根眼睫毛撑起了三座大山。 那好汉骑上虎背之后老虎一阵猛跑,它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好汉死死地揪住它的颈皮不放。老夫妻俩个正在聚精会神磨豆腐,突然院中发出“咚”的一声。原来是一个包袱被人扔到院中。夫妻俩个以为拣到了好东西,心中欢喜得要命。老头性急、胆大,他抢先一步打开了包袱。他就着豆油灯一看:我的妈呀,原来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二个好汉打得难解难分。其中一位好汉是一个红脸,另一位好汉是黑脸。黑脸汉子飞身下楼,红脸汉子紧追不舍。黑脸汉子下楼的姿式是头朝下,他的命门在屁眼上。红脸汉子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命门,破了他的武功—— 英雄躲在中空大柳树中。追捕他的仇敌到处寻找他的踪迹结果一无所获。追捕他的仇敌十分气愤,他举刀猛地朝大柳树树干砍去, 万幸的是只砍掉了英雄的头皮—— 谢顺兴说书很少说荦的故事。而他的弟弟也是他的徒弟谢顺林却喜欢说一些情啊爱的故事。如: 嫂子和小姑子外出劳动遇到了一组石人。嫂子和小姑开起了玩笑。她要她用篮子套石人。套中谁谁就会成为她未来的丈夫。小姑子信以为真,她用力扔篮子结果套中了一个高大的石人。此后不久她就害了相思病,她经常到石人面前倾吐相思之苦。有一天她又来到这位石人面前倾吐相思之苦,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位石人背后藏着一位被奸人陷害有家难归、逃亡在外的汉子,闻言他顿生爱慕之情。晚上他悄悄地潜入这位女子的闺房。他对她说他就是这位石人,她的精诚感动了他。两人颠鸾倒凤,十分恩爱。他们缠绵到黎明他才离去。之后他接连来了三天。以后他就再也没出现了。之后不久,她怀了孕—— 一位好汉有九位红颜侠女。她们帮助他铲除了所有的仇敌、恶人。为了报答她们,后来他全娶了她们。结婚后,晚上他们睡在同一张特制的大床上—— 等等。 苹果是村上解放后通过高考第一个跳出农门的人。他考上的学校是一所中等专业学校。现在这所学校早已停办。以现在的标准衡量当时他获得的成功是微不足道的,现在的大学生、大专生多如牛毛,一点儿也不稀奇,而在当时呢百分之四的入学率表明中专生在同辈中确属佼佼者确属凤毛麟角。 苹果是学医的。他回到家乡准备到县人民医院实习时爸爸告诉他谢顺兴去世了。那天爸爸正巧有事,爸爸安排他代替他出席谢顺兴的葬礼。谢顺兴的葬礼冷冷清清,他无儿无女亲戚不多。苹果默默地坐在谢顺兴的棺材旁,遥想当初他对他的文化启蒙,感恩之心油然而生。 此时苹果依然不喜欢学医,他仍然像上高中时一样喜欢钻研化学,想当化学家。自学的道路是艰辛的,一个又一个拦路虎阻止他继续前进。教基础课的老师不赞成他不务正业,他的班主任也不支持他搞“旁门左道”。在无形的压力下,苹果放弃了自已的追求。 此时苹果依然不喜欢学医。在人生十字路口,他想起了自已的文化启蒙老师谢顺兴。他觉得一生像他那样无偿地奉献,从事带给人们快乐的事业——说书——也是很有意义的。 想到做到。此时谢顺兴已去世一年多了。 苹果的“说书”与谢顺兴的说书本质上是有区别的。苹果的“说书”其实是写书,而谢顺兴的说书是真说。 自从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之后,疯狂的阅读便临头了。四天读完一部名著,到第六天做好此书的摘录,这样的历程伴随他许多年。他不知道自已到底读了多少名著。除了文学名著之外美学、哲学他也看。唐诗宋词,明清历史,这些他也涉猎。 读读写写。曾经他熬了二百多夜写了一本书,结果此书投稿后不是退稿就是石沉大海。 练笔之作小篇幅的作品不计其数,大部头的作品也有好几部。它们除了偶尔见诸报刊杂志外基本上沉寂在书橱中。 日记本的数量多得惊人,搞不清楚写下了多少字。 不知不觉苹果已人到中年;不知不觉谢顺兴已去世二十五年;不知不觉身边的朋友成功的成功、发达的发达。而他呢至今一事无成。 苹果人到中年偏遭遇妻子下岗,微薄的收入不够日常开支、还房贷及小孩子上学。此时他常常会生出潦倒之感。且常恨自已学医不精,无一技之长。也常有“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之感慨。 有时真想放弃,想重头再来好好地钻研业务,好借此安身立命。然而每有此念之时谢顺兴就会跃上他的心头。他敦促他不要懈怠,他点燃他希望之火。他鼓励他要他像他一样无偿地劳动、无私地奉献,认真地从事带给人们快乐的工作。 除了谢顺兴的鞭策与激励外,生活中许多人物事迹、众多情节、故事强烈激发苹果写书的欲望。 “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已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曹雪芹的话苹果深有同感。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誓不休”,杜甫的诗句与曹雪芹笔下的诗句“十年辛苦非寻常,字字句句皆是血”可以媲美。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殆无一字空设”,是文史最高境界。 苹果写此小书,并非空想臆造,凡人物均有原型。或为兄弟朋友,或为姐妹亲戚,或为领导同事,并不避讳。有自传成分,也不怕铄金众口。 卧雪小生是作者喜欢的笔名。“卧雪”,安贫乐道的意思,出自汤显祖《牡丹亭》;苹果也是作者喜欢的笔名,“苹果”,平凡的果实也。且苹果也是大众喜欢的水果。但愿作者的小书能够像苹果一样受到寻常百姓、大众的欢迎。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吴秘书作出决定要潘正龙找漂亮的美眉摆平现任临水市市委书记柯宏伟后,潘正龙曾含蓄地问他:这是不是白副市长的意思? 吴秘书诓他说:是。 于是潘正龙开始实施第一步计划。 潘正龙坐了四年四个月零四天的牢,他的胆子在做牢时早被吓破了。 他与吴秘书在一起时由于借了他的一些胆子有了一点儿胆气,他离开吴秘书后依然胆小如鼠。 他的胆子可以这样说:如同才出生的大小如花生壳一般的小毛鼠。 他可没有谢顺兴嘴巴中大唐中兴能臣郭子仪能耐大。人家的三根眼睫毛可以撑起三座大山,而对他来说呢,这座城市的每一粒灰尘都像大山一样沉重。他的每一根汗毛不仅撑不起灰尘,而且快撑不起自已了。 他的皮肤也快撑不起自已了,更不要说撑起那多如牛毛的汗毛了。 他的血也快撑不起自已了,更不要说撑起那么大、那么厚的皮肤了。 他的津液也快撑不起自已了,更不要说撑起那么浓、那么重的血了。 他的气也快撑不起自已了,更不要说那么丰富、那么咸的津液了。 这座城市的每一粒灰尘都像大山一样沉重,声音也像——噪音更像。污染的水分子从里到外都像。垃圾、横七竖八躺着的杂物、随心所欲的涂鸦、杂乱无章的色彩也像。人们的肮脏的秽语也像,人们的气势汹汹的神情也像。至于抢劫强奸、杀人越货则更像。 除了不像之外都像,除了像之外都不像。潘正龙是这样的感觉。 因此,他一个人白天呆在屋内不敢出去是有理由的。城市的一切都令他恐慌、惧怕。杯弓蛇影、风声鹤唳。 他只能一个人晚上活动,如同那些胆怯的小老鼠一样。 天黑时,他走在街上——准确地说,走在街上的阴暗、潮湿的角落中时——他更像一只才出生的大小如花生壳一般的小毛鼠。 他时刻感受到灰尘的沉重,尽管他的身躯蛮高大的。他的心扑扑跳,他的自家心脏发出的声音也如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的喘息声也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像一只才出生的大小如花生壳一般的小毛鼠。他也像支离破碎、飘忽不定的雌风。 他这个“小毛鼠”、“雌风”行走在大街阴暗、潮湿的角落中的目的除了偷偷地打量这座城市外,还要寻觅这座城市的漂亮美眉。 这座城市的漂亮美眉在哪里,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座城市里的小姐栖身的场所,这些场所是师傅新收的徒弟小双子告诉他的。 吴秘书要求他寻找这座城市的漂亮美眉,他可没说栖身在这座城市里的小姐不算漂亮美眉。他每晚都像一只才出生的大小如花生壳一般的小毛鼠一样出门,来到外面“群山环抱”的世界后探头探脑地寻觅。 经过五天的寻觅,他知道在这个城市中存在五个大环。五个大环如奥运五环一般相互交错。在每一道环上都有许多的洗头房、足疗店、洗浴休闲中心、茶楼、歌厅、宾馆、钟点房。 文化大街、城中大道组成了一个大环。文化大街上有二十几家洗头房,洗头房鳞次栉比,古巷就在这些洗头房北边,它一共有三条巷子组成。 。上有三家茶楼,据人说不久前在其中的一家茶楼里曾发生械斗,并出了人命。有五家足疗店,其中一家从事未成年人卖淫活动,一个月前被公安端了,违法犯罪分子已被绳之以法。从事这项罪恶活动的老板娘上了电视,她在电视上痛哭流涕,连称后悔。 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主持人如是说。 城中大道上有三家高级洗浴休闲场所。其中两家是本市著名的餐饮企业开的。 新修大道、城中大道、杨柳村旁的大路组成了第二个大环。新修大道上有一家大型足浴城,还有一家大型洗浴中心。一年前这家大型洗浴中心被大都市公安局下来的人抄了,抓了十四对苟合的男女。据消息灵通人士说,这家大型洗浴中心是副市长杨海波弟弟杨海涛开的。究竟是不是只有当事人心中最清楚。 在新修大道的南边有一条不宽的道路。它是城市发展自然产生的产物。名叫鸿运路,上有本市检察院检察长兄妹四人合开的茶楼。此茶楼每日人满为患,生意特别地好。来这儿消费的人有建筑商,有包工头,有大大小小企事业单位头头,局长、书记也不少。还有公安、交警、法官。有些人自称地下交警大队长,可以摆平任何交警。有些人自称地下临水镇镇长、副镇长,他们吹嘘真正的镇长、副镇长都要让他们三分。与鸿运路垂直有一条通衢大道,名叫新天地电脑、手机城,上面有一家大型洗浴中心很出名。它一而再、再而三被地级市下来的公安端了,时间不长,经营它的人就会故态复萌。上面还有一些小浴室、小足疗店、小歌厅、小茶楼,数量不是太多。它们组成了第三个大环。 第四个大环由秦淮大桥、大桥西边农民小区前名叫隆鑫的大道、开发区东边的招商公路组成。大桥西边农民小区前有一排门面房,一共三十多间。在这些门面房中有一大半是美容美发店。每当夜晚来临,这儿红彤彤一片。有人戏称之“红灯区”。 在隆鑫的大道对面,有两家中等规模的洗浴中心。据人了解行情的人说这儿也有名堂,在其中一家洗浴中心里流行玩“赠品”的游戏。 在招商公路上有几家小型浴室,还有一家名叫雅乐的美容美发店。 在农民小区里,有一家无名的小店,店中灯是红的,通常店内有四五个妇女。有时她们中的四人在小桌上打麻将牌,有时她们支着腿看电视,有时她们中的一二个人出门招客。用土的不能再土的话问一声:“老板,还敲背啊?!” 在农民小区北面有一条不太宽阔的马路,名叫定波路。路上有一家规模很大的洗浴中心名叫新翠林。据说这家洗浴中心做正规生意,不搞歪门邪道,生意出乎人们预料,四季兴旺,好得出奇。 第五个大环由定波路、定波路北边的出城公路以及与之垂直的临山大道组成。 临水原名临山县。县城有一座海拔四百多米的孤山,山上奇石嶙峋,乔木巍峨;茂林修竹,风景独好。小径曲折,曲径通幽。县里的人们喜欢在此休闲、约会。喜欢遛鸟的人遛上了瘾,人一日不来心里难受; 喜欢登高的人有一种信念,登高可消百病;喜欢约会的人迷信这里,这儿是爱情的加速器。临水同时也是河流缠绕的城市,有大河也有小河。大河是临水的母亲河,发源于外县,流经临水到达省会城市。 临山撤县改市时有关领导接受专家的建议将临山改成临水,以此体现时代的巨大的变迁。 在出城公路上有两家中型洗浴中心。它们四季营业,它们干什么买卖潘正龙一时还没有打听清楚。 在临山大道上有一家茶楼,有一家浴室,有一家按摩中心,还有一家足疗连锁店。在马路南边有一家小饭店,小饭店里有好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子。最近在马路南边新盖了一幢星级宾馆,据墙上的宣传广告告诉大家这儿也有桑拿、足疗、KTV。 除了潘正龙先入为主的五个大环之外,也许还有数不清的大环他没来得及整理、归纳。在大环里外一定具有众多的小环,大大小小的三产、娱乐场所星星点点、星罗棋布,无法统计清楚。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是:在繁荣的经济背后隐藏着许多非法的行为;合法与非法如影随形交织在一起。有些人胆大妄为;有的人放放收收,很难改正;有些人逐步收敛,渐渐地步入轨道;有些人牛刀小试,受挫后变得老实多了。 城市鱼龙混杂,它既是罪恶的渊薮,又是文明的实验场、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