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丧奴 　　陪丧女，又称陪丧奴，是现在很多偏僻的农村还在延续的一种陋习，有话讲，生不能为人，死不得全魂，同生者伤，伴逝者行，称之为奴，陪丧奴。 从小，我就被同村的人视为不祥，不同其他女娃子一样招人待见，因为我是从一个乱葬岗被捡回来的野丫头，而我的养父，更是村中人见人躲的哭丧人。 不过哭丧人这个职业毕竟是白事之首，不能成为养父人见人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养父总是喜欢研究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我和村里的很多人都曾亲眼看到，养父活生生的挖出了一只大黑狗的眼睛，并且吞了下去。 其实八岁之前，养父一直对我很好，也不是这样残忍的人，当时因为养父在白活儿这一块确实有真本事，村里的人对他还算尊敬。 可是我还记得八岁生日那一天，住在我们附近的一户人家半夜死了男人，那男人的媳妇大清早就来找养父，让他去帮忙。 有白事，养父自然不敢含糊，直接收拾好了东西，临走的时候还爱抚的摸着我的脑袋： “小蝶乖，好好看家，中午回来给你过生日。” 庄晓蝶，是我的名字，养父取自庄周晓梦迷蝴蝶一句，不过后来因为太难写了，被改成了小蝶。 允许我擅自改名这一点也说明了养父对我的溺爱，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趟活儿之后，曾经那个疼爱我的养父竟然再也没有回来…… 从清晨一直到晚上九点，我透过窗户眼睁睁的看着养父进了那女人家，却一直都没有出来。 心中委屈，明明说好的中午回来，让我一直等到现在，年幼的我当时心里只想着养父食言了，噘着嘴直接朝着那女人的家走去，那女人比养父小不了几岁，死去的男人姓张，那时候我管女人叫张婶儿。 当时稚嫩的我只有满心的不情愿，也顾不得死人什么的那么多，就直接朝着张婶儿家里走了过去，就要推门。 还没等推门，我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这声音是张婶儿发出来的，但是仔细听听，却感觉不像是痛苦，反而带着几分享受。 我虽然小，却也知道，平常人家死了人传来的都是哭声，为什么张婶儿家传来的却是呻吟的声音？ 或许如果我再大一点，听到这声音也就不会贸然闯入了，可是那时候我却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刚打开门，我愣住了，只看见地上铺着一张黄布，而黄布上面，有三具赤裸裸的身体，其中两个是养父和张婶儿，另外一个是张叔。 屋子里面，摆放着十几根大红蜡烛，将整个房间都映照的很明亮，也将两个活人的身体映照的十分红润。 两人一尸全都一丝不挂，面对面的坐着，全都发出低沉的喘息声，尸体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似乎在看着两个活人，也好像在盯着我看一样…… 开门的一瞬间，红色蜡烛摇曳，随后养父直接暴怒，大喝了一声： “滚！” 眼前的场景确实也让我慌了，那时候的我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却也知道肯定是大人的私密事。 直接跑回了家里，过了没多长时间，养父脸色铁青的回来了，衣服还有些凌乱，死死的盯着我看了半天，嘴里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什么。 突然之间，养父狠狠的抽了我一巴掌，那是记忆中养父第一次打我，随后对我的哭泣声置之不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喝起酒来。 后来养父跟张婶儿有一腿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传了出去，足足几天的时间，可能是因为丢人，养父都闭门不出。 而我则能看到张婶儿的家里扯上了红色的绸带，是红色而不是白色，就如同操办婚礼一样的办丧事。 村里人都说张婶儿疯了，这样办丧事，在整个村子里面，还是头一回！一场丧事，办的冷冷清清，根本没人敢来，就连出殡的抬棺人，都是花了大价钱从外乡请来的。 而就在张叔头七的这一天夜里，养父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屋里喝酒，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砸门声，有人告诉养父，张婶儿上吊死了！ 原本养父喝酒就喝的脸通红，听到这个消息，更是连眼睛都成了红的，直接拽着我就朝着张婶儿的家里冲过去。 孩子的眼睛干净，能够看见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养父以前一直都怕吓着我，从来不会让我看尸体。 上次看见张叔的尸体之后，我连着做了好几宿的噩梦。 可是这回，养父偏偏将我拽到了张婶儿的家里，我看着张婶儿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浓妆艳抹，涂着非常厚的脂粉，乍一看，就好像陪葬的纸人一样。 两只眼睛死死的瞪着，好像在朝着某个方向看一样，舌头长长的伸了出来，已经呈现出了青紫色。 看到尸体的一瞬间，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尸体，而这次看到的尸体明显更加狰狞。 “啪！” 就在我哭出来的一瞬间，养父狠狠的抽了我一巴掌： “你哭个蛋！都他娘的是因为你，你这丧门星，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乱葬岗！” 养父和张婶儿早已被人们当成了奸夫淫妇，人人唾骂，人们背地里都说养父是个人渣，祸害了张婶儿，让张婶儿蒙羞而死。 而养父更如同心中有愧一般，村里没人愿意帮他处理这丧事，觉得晦气，张婶儿没有太近的亲戚，只有几个远方亲戚也全都敬而远之。 养父一个人办下了所有的白事，实在做不到的事情，就花高价请外乡人来办，更是亲自带人抬着棺材进了老张家的坟地。 而就在这丧事办完之后，养父开始变了，开始变得嗜酒，开始变得疯狂…… 他强迫我继承他的手艺，每天都告诉我哭丧的活儿应该怎么做，为此经常拿鞭子抽我，说是想让我找到哭的感觉，因此我很多时候，嗓子都哭哑了，身上更是每天青一块紫一块。 村里也有好心人劝养父，一个小姑娘，不能这么对待，可养父从未理会过。 不光如此，养父经常强迫我看他做一些残忍的事情，比如将捡来的野猫扔进锅里活生生的煮死，将偷来的小狗崽活生生的勒死。 而且从我九岁开始，养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我吃下一种药丸一样的东西，那药丸散发着腥臭的味道，很恶心，可是在养父的监视之下，我不得不吃。 我十五岁的时候，养父在喝多了对我一顿毒打之后，开始让我当陪丧女，一般只有惨死之人才会请陪丧女，而陪丧女不仅仅要帮助死人承办很多白事，更是要如同亲人一般，在死者入土的当晚，守护在坟前，陪死者走完最后一程，尽一个奴婢应尽的义务。 在养父的虐待和村民的白眼之下，我做了两年的丧奴，这两年，我给养父换来了大把的钞票，养父做白活儿也能赚到不少钱，可不知为何，家里的日子却越过越穷，养父更是每天喝的烂醉，我不知道他将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也尝试过想逃离养父身边，因为从张婶儿那件事之后，疼爱早已变成了折磨，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但是我自己都想不通为何，我逃了五次，不管我藏在哪里，跑的多远，养父总能找到我，将我带回家之后，就是一顿毒打。 而就在我十七岁生日这一天，养父让我吃了药，然后告诉我： “村口的李二伯去了，今天出殡，你去送他一程。” 正文 第二章 挖坟掘墓 　　我站在养父跟前，漠然的点了点头，多年的虐待，让我心中只有冷漠和仇恨，我不知道面对这个男人应该说些什么。 从给死者整理仪容，一直到死者彻底入棺钉钉，整个过程丧奴必须全部参与，毕竟为奴，讲的就是一个陪伴，一个服侍。 跟在抬棺人的后面，我哭泣着，用那种哭丧者特有的节奏，这些年做活，我从不是因为死者而悲哀，而是为自己，我比死者更悲哀。 到了晚上，我坐在坟前，阵阵凉风透骨，周围的人全都已经离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陪在这里。 这是一片很大的坟地，这些年在坟地呆的多了，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脸上是养父用狗血画的密密麻麻的符号，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周围传来一阵阵的猫头鹰和虫子的叫声。 风吹动着树叶，突然之间，我听到一阵咔咔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在用铁锹挖掘着一样…… 我心中一颤，难不成是有盗墓贼？微微皱眉，我朝着四周张望而去，我们这小山村，穷乡僻壤的坟地，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值钱的陪葬品，怎么会有盗墓贼呢？ 随后，我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呻吟声，这呻吟声……无比的熟悉…… 与此同时，我看到一座坟头上面，有一道人影在动，这么多年在坟地，谁的坟头我几乎都能认得清。 这个坟头我更是不会忘记，这是……张婶儿的坟头！ 随之我猛然想起，今天不光是我的生日，也是撞破养父和张婶儿秘密的日子…… 按照我们这边的说法，陪丧女因为沾染了太多枉死之人的怨气，本身就是不吉利的，更不可能如同其他白活或者阴阳先生一般的受人尊重。 李二伯死的很惨，是自家的骡子突然发了疯，朝着李二伯的身上踩，活活将人踩死了，更是将脑袋都蹋了个稀巴烂，很是渗人。 原本农村盛行鬼怪之说，活活被骡子踩死，在村子里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此时我突然听到有人用铁锨挖地的声音，也不由得一阵阵发毛。 看着张婶儿坟头的那个人影，我脑袋嗡的一下，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凉气冒出来，从小到大听到的各种鬼怪之谈，此时也不断的在我脑海之中回荡着。 做了两年的丧奴，这一次真的见鬼了么？ 村里的坟地在山上，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赶紧下山，可是……真的离开坟地的话，就是违背了丧奴的规矩。 养父说过，丧奴如果坏了规矩，可能会迁怒鬼神，招来厄运。 就算不扯这些鬼神之说，若是被养父知道我没完成丧奴的任务，这一顿毒打，肯定是在所难免了。 “嘿嘿嘿……嘿嘿嘿……” 这个时候，我听到那人影竟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这声音就好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听不出任何的情感，很机械的笑……却无比的熟悉…… 我蜷缩在李二伯墓碑的旁边，突然，天上的云慢慢的移动，月光渐渐地落在了那个人影的身上，此时我慢慢的看到了那个人影的真容。 养父！竟然是养父！此时的养父竟然拿着铁锹卖力的挖掘着，眼睛也死死的盯着自己挖出来的大坑，更是发出一阵阵诡异的笑声。 我几乎要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惧，全身都在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李二伯家里刚刚给了钱，他不是应该在家里喝酒么？怎么会大半夜的跑出来挖坟，而且……还是那个女人的坟？ 就在我盯着养父的时候，养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朝着我慢慢的靠近。 养父很强壮，虽然多年酗酒，却没有将身体喝垮，而我因为营养不良，却显得无比瘦弱，面对养父，毫无招架之力。 “爹……爹……” 我惊恐的喊着养父，但是养父却好像痴呆了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我，手中的铁锹高高举了起来，然后木然的看着李二伯的坟： “这事儿不算完。” 话音一落，他毫不在乎我已经满是泪水的双眼，一铁锨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一阵响，然后眼前慢慢黑了下来，失去了意识。 …… …… 将我惊醒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睁开眼睛，一张充斥着愤怒的脸呈现在我面前，让我心头一紧。 也正是这张脸的主人，在我昏迷的时候，朝着我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让我汗水和泪水在醒来的一瞬间全都流淌了出来。 这是一个很壮实的男人，村民都管他叫大熊，算是村里一个比较出名的恶霸，仗着体格不错，经常在村里横行霸道。 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不少村民，全都怒视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原本就惊恐的内心变得更为恐惧了，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顾不得脑子的昏沉，急忙坐了起来。 多年来承受的痛苦，看到的残忍画面，让我不善与人交际，心中更是充斥着阴暗，对活着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但是大熊自然不会在意我恐惧的目光，直接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提了起来，冷冷的说道： “小丫头片子，没看出来你胆子那么大啊，亏你那死鬼爹打你的时候我还帮你求过情，没想到贱骨头的女儿，也是贱骨头！ 你爹偷活人，你偷死人，胆子真大啊！” 一边说着，大熊手中的力道也加重了，我感觉自己的领口被紧紧的勒着，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小丫头肯定有同伙，她瘦的更小鸡子一样，怎么可能一夜就把村子里近几年的坟全给刨开了。” “这野丫头跟着她那个变态爹学，肯定学不出好，说不定从小就开始偷男人，这事儿没准就是这个小婊子和哪个野男人干的。” …… …… 围观的男男女女议论纷纷，而在众人灼热的目光和肮脏的言语之下，我感觉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也被狠狠的踩在了地上…… 诸如偷男人，从小就陪养父睡，此类的话语不断，我的眼泪似乎都已经快流干了，漠然的看着这些面孔…… 我从未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偏偏要承受这样的折磨？难道……这就是陪丧女的报应么？ 从村民们的议论声中，我得知了昨天晚上，村中近十年的坟全都被抛开了，那些还算完整的棺材全都被打开，而尸体，就暴露在外面。 几年前死去的张叔张婶儿两人，尸体更是被偷走了，不知道被弄到了哪里。 得知这些，我也很震惊，昨天晚上分明看见了养父，难道这些全都是养父做的？他为什么这么做？没钱买酒喝所以盗墓么？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爹干的！我昨天晚上看见我爹来坟地了！” 我现在对养父的感情，除了仇恨，再无其他，所以我不介意当着全村人的面撕开他丑恶的嘴脸。 没想到我这话音刚落，大熊突然在我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然后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让我的脑袋高高扬起。 面对大熊我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屈辱承受的太多了，渐渐地麻木了，泪水还在不断流淌，已经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我不明白大熊为什么打我，诧异的盯着他，而这个时候，大熊将脸凑到了我跟前，跟我离得很近，低沉的对我说： “忘了告诉你了，你那杂种爹，昨天晚上就上吊死了。 正文 第三章 不得好死 　　看着我慢慢瞪大的眼睛，大熊冷冷的笑了一下，用怪异的语气继续说道： “为什么上吊呢？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发泄变态欲望的工具在外面找了别的男人，羞愧的自杀了？” 一边说着，大熊朝着我平坦的胸口抓了过来，我的两只手下意识的护住胸口，虽然从小就受到虐待，但是养父在男女之事上，思想是非常保守的，所以我也并非是不懂廉耻，跟养父更不存在什么苟且之事！ “呦呵，还假惺惺的护着，其实很想尝尝别的男人的滋味吧。” 大熊一边说着，一边拽我护着胸口的胳膊，因为营养不良，我的胸部基本上没怎么发育，只有两个微微的隆起。 “行了！别闹了！差不多得了！这姑娘一个人也不可能挖开这么多坟，说不定不是她干的。 况且她爹的尸体还一直在那吊着呢，等把她爹的丧事办完了，这些事儿咱们再研究！” 说话的这个人是村里的村长，毕竟是一村之长，在村中还是有些威望的，这句话一落下，大熊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那我家的坟被挖了咋办！” “就说是的，总得有个交代吧！” 大熊的手虽然松开，但是仍然有人不依不饶，我看着那些人疯狂的面孔，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从小就没怎么跟别人接触过，现在被这么多人围着，我感觉无比的恐惧。 最后还是村长承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等我处理完丧事就着手调查，村民们这才让我离开。 刚才我的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而现在终于清醒了过来，昨天晚上养父拍我的那一下让我晕了过去，但是却没有在我脑袋上留下什么伤痕，只是现在还很疼。 村长带着我一边朝着山下走，一边摸着我的脑袋说道： “苦命的姑娘，难为你了。” 对于村长，此时我心中充满了感激，强忍住泪水，擦了一把脸： “谢谢村长，村长，你知道我爹为什么上吊么？” “谁知道呢，而且你爹不是在自己家上吊的，是……是在你们斜对面的那间破屋，就是以前你张叔他们住的那个。 昨天下午你刚走没多长时间，就有村民看见你爹进了那屋子，挺长时间都没出来，那村民觉得奇怪，就过去看，结果……就发现了你爹的尸体。” 听到村长这句话，我全身颤动了一下，双腿都有些发软，顿了一下脚步问道： “我爹的尸体……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晚上七点左右吧，你爹生前邪门，死的更蹊跷，他的尸体也没人敢动，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唉。” 村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我的脑袋上慢慢划到了我的肩上，然后放在了我的腰部…… 这让我有些抵触，下意识的前移了几步，脑子却无比的凌乱。 养父昨天晚上七点多就死了，那我昨天深夜看见的是谁！我看的真真切切，那分明是养父！ 还有，养父的尸体有什么蹊跷，看村长的脸色，很难看，似乎……那尸体也很诡异…… 看见我闪了过去，村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但是那时候我没有注意到村长的表情，直接朝着张婶儿家跑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深夜能够看见明明已经死去的养父？难道说真的见鬼了么？ 以我的职业来说，对鬼神之事自然是相信的，但是如果说亲眼看见鬼，并且还被鬼打晕了，这一点我怎么都不信。 一夜挖遍村中坟的，难不成，真的是鬼？ 很快我就来到了张婶儿以前的房子，张叔张婶儿已经死去多年了，因为当时张婶儿是上吊死的，而且还穿的花花绿绿，所以多年来，这房子一直都空着，也没人敢住进去，也不曾拆了盖新的。 而从张婶儿死去之后，养父每隔七天，就会来到这空房子之中打扫一番，每一次来这空屋子都会带上一大包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则就只剩下一个空的包裹，包里的东西自然就是留在了空房子。 多年来，这个习惯一直未曾间断，平时养父将那空房子当成自己家一样，换了一把新锁，自己拿着一把钥匙。 毕竟是没人愿意接近的房子，不少村民也知道养父换锁的事情，不过养父每天疯疯癫癫的，村民们都不愿意跟他计较，也就由着他来了。 而这房子一直都是我心中的阴影，养父的冷酷无情更是深入我的内心，这些年我虽然也好奇养父往房子里面带的是什么，却也从来没有鼓起勇气探究一下。 这么多年，能够坚守一个习惯，不知道养父是忏悔，还是对张婶儿真的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 此时我年纪大了，自然也明白了，养父和张婶儿，当年在干什么，虽说我对养父充斥着仇恨，但是对张婶儿，确实有着几分愧疚。 若不是我年少无知，张婶儿……或许不会死…… 此时来到了张婶儿家的门口，这房子的门微微开着，而门口血淋漓的，门上也带着几个血手印。 我微微皱眉，养父不是上吊死的么？为什么还会有血呢？ 这些年见到的死人也有不少了，被骡子踩死的人死相何其凄惨，我都亲眼见过，一颗心早就已经变得冰冷麻木了。 可是一想到里面死去的人，是虐待了我多年的养父，我的心中就百味杂陈。 此时的我是悲伤，还是畅快？自己也说不好，他活着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盼着他能够死去，甚至想要杀死他。 但是……现在他死了，我却并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那种畅快。 推开门，眼前是一副狰狞的场景，养父的全身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吊在房顶上，身体似乎还在微微的晃动着。 眼睛瞪着，舌头伸得老长，跟当年张婶儿的死相如出一辙。 最为诡异的是，抛开身上的鲜血不提，养父穿的是一条花花绿绿的长裙，只是被血液染成了其他颜色，是女人的衣服！脸上更是涂着脂粉，腮红，口红，如同一个纸人一般！ 而身上的血液，则是因为养父的手腕和脚腕全都被割开了，伤口并不是特别大，可是这么悬挂在半空中，血液流淌的不少，顺着地面，一直蔓延到了门口。 手腕和脚腕都被割开了，那么门口的血手印和血迹，就可以解释了…… 可是既然是抱着自杀之心，又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呢？还有，为什么偏偏是选择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时间与地点自杀？ 仅仅是巧合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在半空悬着晃晃悠悠的养父，颤抖着说了一句： “爹，这就是你今天送我的生日礼物么？” 百感交集，对死人的话似乎比对活人多，此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此时养父身上的伤口已经干枯了，胳膊和脖子这些没有化妆的地方，也呈现出惨白的颜色，一双瞪着的眼睛更是浑浊无比。 养父的身体虽然还算强壮，但是多年酗酒，虽依然很强壮，却也不可能对身体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身上呈现出了许多同龄人没有的老态，花白的头发和胡茬，有些木讷呆板的表情…… 这个时候村长也到了张婶儿家门口，不过可能是心里害怕，迟迟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面等着。 而我此时也定了定神，看着养父悬挂着的尸体的下面，竟然有一根根的棺材钉，全都倒立着，正对着尸体的脚心，此时也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深红色。 如果养父真的是自杀，那么，这一切自然是他活着的时候就布置好的…… 正文 第四章 白钱 　　可是如果自杀的话，没必要这般多此一举啊……会不会……杀害养父的，另有其人？ 养父这些年在村里疯疯癫癫，可是因为他这个人太邪性，而且跟白事沾边，加上农村人迷信，也就是背地里骂他，却从未有人真的对养父动过手。 况且就算跟村里人结了一些梁子，也不至于有人动手杀他吧，还是用这种残忍手段？ 此时我的脚下黏糊糊的，那是养父的血液，昨天晚上就已经凝固了，屋子里明明没有风，可是我总觉得悬挂在屋顶上的尸体，好像在微微晃动一样…… 太多的疑问在我脑海之中充斥着，原本以为如果有一天养父死了，我就能够找回曾经的开朗和快乐，但是……这一刻我的心就好像被冻结了一样，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的情绪了。 周围的时间就好像凝固了一样，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甚至连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时候，村长似乎在外面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探头探脑的进了屋。 看我呆呆的看着尸体，村长走了过来，将手掌搭在了我的腰上： “姑娘啊，先把你爹的尸体放下来吧，老这么吊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将地上的棺材钉给弄到了一边，村长帮着我将尸体放了下来，村长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体力原本就不是特别好，而我身体更是瘦弱。 加上养父的身体僵硬，异常的沉重，我们两个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尸体放了下来，等到尸体落地，我已经是满头的汗了。 即便如此，养父落地的一瞬间，因为我们两个体力不支，依然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也是摔在地上的刹那，养父的一只手臂猛然颤动了一下，一只手竟然死死的抓在了旁边村长的脚腕上面。 村长原本心里就十分紧张，这一刻更是直接叫了一声，死命的用另一只脚朝着养父的胳膊踹了几下。 可是这条腿却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拼命的挣扎带动着尸体都在微微的晃动。 “村长，只是被勾住了，从另一个方向慢慢抽出来就好了。” 这个时候我急忙说了一句，村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敏感了，尴尬的笑了笑。 而我则府下身子，将村长被手勾住的脚慢慢抽出来。 人在死后有一段时间会非常的僵硬，而在发生剧烈撞击的时候，身上的关节也会受到一些影响，产生一些自然的变化。 甚至有些神经还能起到作用，让尸体产生一些细微的动作，刚才养父的尸体摔在了地上，手只是不经意间勾住了村长的脚腕。 我抓住养父已经冰冷僵硬的手腕，然后慢慢的从村长的脚腕上挪开。 这个时候，我发现养父的这只手很怪异，虽然僵硬，但是隐约的呈现出一个指点的形状，不知道是在指点着什么方向。 同时，我微微抬头，却猛然和养父四目相对，看见养父的一双眼睛好像在眼窝之中剧烈的颤动了一下，仿佛一瞬间恢复了神采一般！ 这让我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并没有如同村长一般过激，人的尸体很奇妙，死亡之后很长时间尸体和头发都会继续变长，所以……眼睛动一动，也不足为奇。 已经发生了很多难以理解的事情了，我在尽可能的让这些怪事变得平常一些。 我看着村长的脸色已经惨白了，心中有些惭愧： “村长，您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处理就好。” 村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听我这么说，还在努力的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然后说道： “也好，我要去山上的坟地看看，顺便稳定一下村民的情绪，你爹的丧事就找外乡人做吧，村里的人……恐怕……” 剩下的话，村长没说，我也理解是什么意思，看着村长如逃跑一般的走了出去，我无奈的笑了一下，这笑中充斥着苦涩。 死人更可怕，还是活人更可怕呢？我不知道。 坐在养父的尸体旁边，我看着那狰狞的表情，活着的时候狰狞，死后依然狰狞。 “我恨你，但你毕竟养了我这么多年，教我糊口的本事。 现在你死了，我帮你安葬，到时候，阴阳相隔，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恩恩怨怨，一死百消。 给你当一回丧奴，陪你走完这最后一遭。” 说着，我站起身来就要先离开，可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见养父的袖子下面，有一个沾满了鲜血的东西，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枯，隐约能够看出，那似乎是一个信封，鼓鼓囊囊的，里面明显有不少的东西…… 这个信封应该是刚才养父的尸体落下来的一瞬间被摔出来的，而在此之前应该一直在养父的袖子里面放着。 是某种重要的东西么？即便是临死之前，也要随身带着？ 我从地上捡起了信封，干枯的血液就好像碎屑一样的落了下来，让我心中一阵恶心。 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打开，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叠钱，不算多，而且每一张钱币上面，都画着一条白线，在钱币正中间的位置。 这道白线我是认识的，是村子的一种习俗，中间一道白线，一半为阴，一半为阳，这样的钱币，被称之为白钱。 白钱专门作为丧事用，农村有话说生前留白钱，死后不愁花，寄托了人们的一种愿望，而同样有说法，收钱的人将白钱上的白线擦掉，就相当于为死者超度，同时白钱经过流通，经钱人手，能保佑死者早日投胎。 这种白钱有的是死者在临死之前就准备好的，而有的则是死者的亲人准备的，在准备白钱之前一定要筹划好办丧事会花多少钱，所留的白钱必须一分不剩的全部花掉。 我看着手中的一沓子白钱，微微皱眉，这白钱应该是养父为自己准备的。 哭丧人和陪丧女收到的钱币虽然也是白钱，但是养父在收到钱的当天，都会将白线给擦掉。 养父是个老光棍，没有什么至亲之人，之留给了我一把白钱和一个烂摊子么？我冷笑了一下，果然是个无情的人啊…… 手中的钱有不少，但是我翻动了一下，全都是白钱，也就是说必须全部花在葬礼上，家中分明已经一贫如洗，最后的一点钱，也要用在葬礼上么？ 我心中并没有太多的伤感，原本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我，对金钱也没有太大的概念，既然他想要用这些钱风光大葬，那我就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毕竟……养我这么多年，这最后的一件事，也算是报答他小时候对我的好了。 这个时候，我看到信封之中，竟然还有一样东西，从信封之中拿出来看了一眼，竟然……是几张照片。 这些照片我看着很熟悉，因为全都是我的丧主…… 我为陪丧女，而我曾经陪着走过一程的死人，则被称之为丧主。 这些年，我服务的雇主的照片全在这里，因为雇佣丧女的全都是惨死之人，所以从我做丧奴开始，两年的时间，算上这位李二伯，也只有八人而已。 而数一数照片，却只有七张，有一位的照片并没有在里面，这是怎么回事？是遗漏了，还是这七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到这里，我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养父走到李二伯坟前说的话—— 这还不算完…… 照片的上面全都有一个个的小孔，好像是用利器扎过一样，而且照片背面有暗红色，应该……是血液。 正文 第五章 尸不愿行 　　从张婶儿死了之后，养父就变得喜欢研究歪门邪道，这些照片……是养父研究的什么东西吗？ 这些年养父除了让我接活赚钱，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教我本领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赚钱。 陪丧奴之中，并没有必须保留着死者照片的规矩，一死百消，生前种种，本应随风逝去，而陪丧奴也仅仅是陪伴着走上最后一段路而已，根本就没有必要将照片留下啊…… 看着手中的照片，我的心更加难以平静，养父这些年，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这还不算完…… 这句话之中，仿佛充斥着一种很极端的恨意，难道说，李二伯的死跟养父有关？ 我将照片和钱分开，小心翼翼的装了起来，因为总有种预感，这些照片在以后可能还有用处。 养父明明已经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他的尸体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些发慌，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明白，是害怕么？应该不是，这些年死人见的多了，按理说已经没有了对死人的恐惧。 只是现在……我想了半天，慢慢的回过神来，这是因为，我总感觉养父在盯着我看，虽然舌头伸得长长的，但是，我感觉养父在对我说话，似乎还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而且我有种感觉，事情并没有结束……感觉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或许，这是女性与生俱来的直觉吧…… 今天的天色还早，我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下，然后去了隔壁的村子，去隔壁村子请帮手。 我们的村名为枯藤村，而隔壁的村子叫老牛村，都是穷乡僻壤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也很容易找到接白活的人。 养父在我们村子的名声太差了，即便是有钱，也没人愿意帮忙，赚了养父的钱，在村子里，恐怕要被别人戳脊梁骨。 但是隔壁村就不同了，养父的坏名声虽然在老牛村也有传闻，却没有那么响亮，总算还有胆子大的人敢来帮忙。 足足走了五个多小时才到了隔壁村，不过这对从小跟着养父奔波的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回来的时候，是老牛村的人开着三轮车把我们送回来的，像我们这种村子，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做纸活的，做木匠的，全都有，当然农村人的主业还是不耕种，这些只是副业而已。 将白事所需的东西买齐，然后将钱给大家分了，手中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我带着请来的人在自己家里帮忙布置灵棚，在门口摆上花圈，纸扎的门童，挂上白布，而灵棚之中棺材也已经放好了。 然后我带着抬棺材的人来到了张婶儿家门口，想让他们将养父的尸体给抬回去。 在农村，这种死在别人家的人，按理说是应该立刻接回家中的，按照迷信的说法，如果不赶紧接回去，灵魂就会迷失，找不到家的方向。 而我刚走进张婶儿家里的一瞬间，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因为我走的时候，养父分明是躺在地上的，而此时，那尸体竟然趴在了地上，可能是因为姿势变动的原因，养父的尸体又流出了些许的鲜血，此时黏糊糊的在地上。 而那尸体的舌头还长长的伸着，跟地面接触，好像在舔舐着血液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尸体……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动？ 我吞了口口水，感觉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即便是死亡之后产生的某种反射，也不可能让尸体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吧！ 难道是，我离开的时候，有人动了养父的尸体？ 养父的死亡原因是否真的是自杀现在还不得而知，而在我离开之后，他的尸体又被动了？ 难道说，真的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这里生活的毕竟都是农村人，按理说，不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出现吧，况且，人都已经死了，再去搬动尸体又有什么意义呢？ “姑娘？姑娘？你咋地了，搬不搬啊到底？” 这个时候，我带来帮忙搬尸体的人将我的思路打断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刚才的一瞬间几乎要惊叫出来了。 “搬……搬……动手吧，谢谢各位大哥了。” 我对着这几个人鞠了一躬说道。 这些人都是经常抬棺材的，有一把子力气，毕竟抬棺的时候有讲究，棺材从起点到终点，一直不能落地。 不过此时几人的面色也有些难看，早在找到他们的时候，我就跟他们描述过，死者死的很惨，而且还特地给他们多加了钱，也就是说，到场的全都是胆子大的。 可是即便如此，这些人看到养父尸体的时候，也全都吓了一跳，看上去有些不情愿，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也不好再反悔。 几个人用绳子将养父的尸体绑了起来，这是抬尸体的时候惯用的手法，尸体离地，然后直接入棺。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几人直接将尸体抬了起来，我在前面，而几人抬着尸体在我身后跟着。 可是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几个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我看到为首的两个人，竟然全都皱起了眉头。 尸体虽然沉重，可是整整四个人抬，都是力气比较大的人，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才对…… “怎么了？”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都加把劲儿，走着！” 为首的男人吆喝了一声，然后喊了一句号子，看起来是憋足了力气想要迈出这一步，可是就在此时，我突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就是砰的一声，绳子竟然断开了，而尸体也落在了地上。 为首的人因为这股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缓了半天，才站了起来，几个抬尸体的男人脸色更难看了。 我的脸色当然也不好看，这绳子是我拿来的，仔细检查过了，绳子很结实，莫说是一具尸体，就算多加上一具，也绝对可以承受得住。 可是，这绳子偏偏就是断了，养父的尸体重新恢复了刚才那个趴着舔舐地面的姿势。 “是……尸体太沉了么？” 我心里发毛，却也不想将这种事情跟所谓的灵异事件掺和到一起，那样只会让我更恐惧。 刚才打头阵的抬尸者姓刘，从二十郎当岁就帮人抬棺材，现在已经四十多了，我虽然叫他一声大哥，但实际上，他跟我养父的年纪不相上下。 因为抬棺材的时间太长了，他们村的人都管他叫刘送仙，其实表达的也是一种对死者的憧憬。 “丫头，你也是做白活的，这个事儿你应该明白……你爹，好像不愿意离开这间屋子……” 刘送仙皱着眉头，声音有些不自然，微微发颤。 听刘送仙这一说，我的心也忐忑了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怪事一件接着一件，我这个职业自然是相信鬼神之说的，只是打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可能真的见鬼了…… “可能只是绳子放的时间太长了，风化了，哪来的那么多鬼啊。” 我说了一句，为了安慰自己，也为了安慰这些人。 可是这时候，刘送仙突然将地上的绳子捡了起来，说道： “丫头，你看这绳子，就像是被切断的一样，根本不像是拽断的，有些事儿，由不得你不信的。” 就在刘半仙说着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另一间屋子之中，传来了一阵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样…… 正文 第六章 死亦难安 　　还没从刘送仙的言论之中回过神来，突然又听到了一声脆响，让所有人的心更是提了起来。 农村的房子一般都是两间屋，一间是做饭吃饭的屋子，一进门就是，另一间是平时呆着和晚上睡觉的屋子。 而此时这一声脆响就是从那间睡觉的屋子之中传来的，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到那间屋子去过。 或者说，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进过张婶儿家里，若不是因为养父死在这里，我以后也不会进来。 养父的尸体在一进门的屋子里，而我也没时间和精力去另一个房间。 听到这一阵声响，我急忙进了另一间屋，另一间屋同样收拾的十分干净，一点都不像是多年没人居住的样子。 就连炕上，都是一尘不染，而刚才落在地上的，是一个碗，此时已经摔得稀碎，而碗里面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碗里面装的是一些红色的颗粒，还有一些香灰纸灰，仔细看了一下，我才发现，那些红色的颗粒竟然是…… 竟然是一粒粒带着血迹的米粒，可能是因为经常被血液泡着，这些米的颗粒明显很大，而且看样子，摆放的时间也已经很长了。 蹲在地上，我看着地上的米粒，难不成，这也是养父生前搞得花样？ 看看桌子上面，放的是张叔和张婶儿的灵位，而灵位上面的字，也是养父的手笔，也就是说，这两块灵位，是养父放在这里的。 而这个碗刚才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两块灵位的中间。 两块灵位，中间放上一个碗，碗中有米，定期烧香烧纸，并且将什么东西的血液滴入碗中，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可是，这个过程的目的是什么？又是养父研究的邪门歪道么？ 我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灵位，这才发现，桌子上面竟然用刀子刻着两行字，两行字并排，也正好在两个灵位的中间位置。 第一行字写的是：生时尝尽苦，死后魂不安。 第二行写着：人间化凶煞，此世轮回难。 我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以为上面刻写的可能是悼词一类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恶毒的话语。 这两句话，分明是诅咒死者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永远成为孤魂野鬼，甚至……是厉鬼…… 我晃动了一下脑袋，实在是搞不懂了，这个男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从他这些年的表现来看，我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对张婶儿他们很愧疚，所以才会经常来这房间悼念。 可是这两行字，确实是养父的笔迹没错，而我从这两行字之中，没看出所谓的愧疚和悼念…… 看着面前的两道灵位，我想起了一些曾经，或许，我也曾有一个愉快的童年吧，只是……这个童年过得过于短暂，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闯进来，没有想着过生日的事情，我是不是会多过几个快乐的生日？ 想到这里，我跪在了灵位面前，死者已逝，应当得到尊敬，眼前的场景太惊人，甚至都让我忘记了自己为何会来这间屋子，将碗是怎么掉下来的这个问题抛在了一边。 磕了三个头，我站起来刚以转身，却猛然感觉到了身后一阵阴冷。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同时，一个红色的影子映入了眼帘。 此时天已经微微的黑了，转过身的瞬间，我仿佛看见炕上坐着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女人，微微低着头，黑色的头发慢慢的垂落了下去，将自己的脸都给挡住了。 可是不知为何，明明看不到五官，却仿佛感觉到这个女人正在看着我。 还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突然，我听到正对着炕的窗户，竟然传来了一阵嗡嗡的声响，就好像有人在轻轻的敲打着一样。 听到这样的声音，我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在原本就有些朦胧的天色之下，我隐约看到，一道人影慢慢的从窗子外面闪了过去。 我瞳孔猛然收缩，想要尖叫，但是……此刻我仿佛因为一瞬间的恐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外面的黑影一闪而过，而我重新看着刚才的位置，却发现什么都消失了……没有什么女人，炕上依然是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么？只是看错了而已吧…… 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跟养父此时穿着的十分相似，同时，这衣服也将我原本已经掩埋住的回忆，重新一点点的挖掘了出来。 当年……张婶儿死的时候，穿的也是这样一身衣服！ 是因为心中有对张婶儿的愧疚，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幻觉么？我努力的安慰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刚一转身，却突然又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原本心中就忐忑无比，此时突然看到这人影，我直接惊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从小到大养成的孤僻，在外人看来或许也算是一种文静，因为对活人的恐惧，我很少会这样叫出来，连说话都不会太大声。 有的时候我也恨自己太柔弱，就是因为看起来太柔弱，才总会被别人欺负，才总是被别人看不起。 这一次是心里实在太紧张了，所以才会如此的失态。 站稳了身体之后，我才看见，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刘送仙，看见我的反应如此强烈，刘送仙问道： “你没事儿吧丫头？” 我摇了摇头：“没事儿。” 此时刘送仙的脸色更难看了，对我说道： “当年张家这个女人的棺材也是我抬的，这女人的死，也是邪门儿的很。 刚才你跑进屋之后，我们几个人都看见了，你爹的眼睛，好像转了一下，好像在盯着你一样…… 丫头，我们再试最后一次，这一次要是再不能把你爹的尸体抬回去，我们把钱退给你，这趟活我们不接了。 原本做白活就不是什么好行当，若再遇到这种邪性的主顾，为了钱把命搭了进去，可是不值当的。” 我看刘送仙的眼神很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就算他能商量的通，剩下的几个人，却未必就那么好说话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点了点头，然后我转身，在房间的四个角落，点上四支蜡烛。 随后，我跪在养父的面前，口中念叨着： “此生了结无挂牵，阴阳两界再无缘，与汝共赴黄泉路，生者堂前颂悲歌，灵灵清清行鬼道，只是因果不沾身，丧奴之命不可违，为主脱去百种罪，千般怨苦皆散去，愿主早日渡轮回！” 这是成为死者丧奴之前必须完成的一个步骤，而我念的这些话，也是丧奴传下来的一种类似咒语的东西。 话音一落，我用小刀将自己的手指慢慢划破，然后轻轻在养父手背上画出了一个符号。 按照刘送仙他们的说法，养父是因为执念太深，所以才会无法离开张婶儿的家。 而陪丧女伴逝者行，作为奴婢，能够抵消死者身上的怨气，所以，我才会尝试一下，先成为养父的丧奴，这样一来，说不定尸体就能够抬出去了。 说实话，虽然我自己就是丧奴，但是我对丧奴能够抵消死者身上的怨气这一点，一直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当时在我看来，丧奴也只是农村人为了寻求心理安慰杜撰出来的东西，仅仅是一种迷信的陋习而已。 而就在我将手背上的符号画完的瞬间，屋子之中的蜡烛火焰，突然迅速的摇曳了起来。 正文 第七章 守夜 　　当蜡烛的火焰摇曳起来，我的身上也泛起了阵阵的凉气，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将我给抓住了一样。 这种感觉很正常，每一次接活的时候都会出现。 没多久，墙角的那些蜡烛竟然全都熄灭了，整个屋子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蜡烛熄灭，就说明死者同意陪丧女陪他走上最后一程。 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我对着刘送仙几人说了一句： “几位大哥，动手吧，天色不早了。” 刘送仙点了点头，几人换了一根绳子，再次将尸体给固定住。 我看到有一个人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明显是承受了很大的惊吓，感觉现在还在全身发抖。 这个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看起来刘送仙没有撒谎，刚才这些人确实看到养父的眼珠动了，所以才会如此慌张。 再想想刚才我在屋子里面看到的场景，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幻的人影，到底……是不是幻觉？ 难道说，养父写在桌子上的诅咒一样的句子真的应验了么？张叔和张婶儿……真的变成了厉鬼？ 我们现在所在的屋子，也是鬼屋？ 虽然相信鬼的存在，可是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 忐忑着看着刘送仙他们，这一次竟然非常的顺利，直接就将尸体给抬出去了，没有遇到任何的情况。 难道说，丧奴真的能够背负死者一部分怨气么？因为怨气削减了，所以才能够出去？ 还有，如果真的如同刘送仙所说的一样，那么养父的尸体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是这个屋子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么？ 太多的谜团，我无从解释，也不愿意去想，既然人已经死了，只要以后不再发生什么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真的能过去么？山上的那些坟都被刨了，如果不给村民们一个说法的话，我恐怕不仅仅是很难在村中立足那么简单…… 将养父的尸体放进了棺材之中，今天晚上肯定是没有办法抬上坟地了，只能在灵棚之中先放上一夜。 养父死的惨，按照村里的规矩，尸体不能放的太久，所以，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将尸体葬在山中。 至于今天晚上……我家还有一些空屋子，我就让请来的几个人先去休息了，而我则一个人在灵棚守着，一来尽养女之责，二来尽丧奴之职。 那些请来做白事的也不在乎，都是常年奔波的人，也没那么多讲究，有打地铺的，有睡炕上的，为了保存体力，吃过饭之后老早就去休息了。 而等他们睡下，我出门的时候才知道，短短一天的时间，养父的死相已经在村子里面传的沸沸扬扬了，村里人都说，当年张婶儿是因为养父而死的。 如今养父和张婶儿的死相一样，必然是张婶儿阴魂不散，前来索命了。 而且越传越邪乎，还有人说，张婶儿的魂儿现在还在以前的房子里面游荡着，谁要是接近了，就得死…… 关于这些谣传，听或者去想，没有任何的意义，走在村里，我能够感觉到村民们对我的敌意，还有那些鄙夷的目光…… 那些目光，就如同在看一只虫子一样，一只恶心的虫子…… 我的心明明仿佛已经很冰冷了，但是在感觉到这些目光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痛…… 为什么这么对我呢？明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将我当成敌人一样呢？ 都是因为他吧……都是因为养父，如果没有那个男人，我的人生或许不会是这样！ 这一路，我都是低着头走的，急匆匆的出去，急匆匆的回来，脸红彤彤的，感觉眼泪随时都会流淌出来。 有些时候，你明明没做错，但是在这种灼热的目光之下，你会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心中充斥着怎样的情绪，我自己都不得而知，只是回去的时候，我狠狠的朝着养父的棺材踢了两脚： “为什么啊！你这一辈子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你死了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此时周围静悄悄的，四周无人，我终于蹲在地上，抱着头，低声抽泣了起来。 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没有任何的依靠，就连哭泣，都只能在角落里偷偷的去哭……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悲哀呢？ 不知道在棺材跟前呆了多久，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们村里人家的院子都挺大的，我家如此，张婶儿家也是如此，只是张婶儿家的院子现在已经全是杂草，虽然屋子里干净，但是从院子却能看出来，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我猛然抬起了头，走进来的，竟然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我认识，是村里的人，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或者谁家的孩子受了惊吓，都会找她。 不过老太太并不是大夫，而是帮人做替身的，在农村谁家孩子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得病，或者经常碰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就会用稻草做一个替身，据说会将疾病什么的全都转移到替身的上面。 村里人都管这个老太太叫稻草婆婆，虽然同样是邪门的手艺，但是稻草婆婆跟养父不同。 稻草婆婆在村里非常受人尊敬，不如同我们父女一般遭人唾弃。 此时养父刚刚入棺，棺材还没有合上，按理说正是悼念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人们都会过来见死去的人最后一面，这也是灵棚存在的意义。 但是我家一直到现在却都是冷冷清清的，根本没人来，我还以为会这样一直冷清下去，却怎么也没想到，受人尊敬的稻草婆婆竟然来了。 我急忙站起身来，走到稻草婆婆跟前，跪下磕了一个头。 而稻草婆婆想将我扶起来，可是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没那么灵活，还拄着拐杖，身体前倾的瞬间，自己却险些栽倒在了地上，我紧忙站起来扶住稻草婆婆。 其实从我记事起，跟稻草婆婆就没有什么交集，也仅仅是打过几次招呼而已。 “谢谢您能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微微低着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要知道，稻草婆婆这样一个受人尊敬的人，来看我养父这样的人渣，以后传出去，可是会影响自己的名声。 稻草婆婆站稳了脚步，然后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养父棺材的身边，看了一眼。 养父的遗容被我大致整理了一下，但是面目却依然十分的狰狞，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必须在彻底封棺之前，才能给尸体洗澡和换衣服。 稻草婆婆看到养父的尸体，明显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又是何苦呢？” 稻草婆婆七十多，说养父年纪轻轻，倒也不为过，随后稻草婆婆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 “你这丫头也是命苦，从小就这么一个依靠，现在突然没了，也不知道以后要吃多少苦。” 听到稻草婆婆这么说，我摇了摇头： “我从不需要这样的依靠。” 依靠……如果从小到大受的苦，都能算是一种依靠的话，那所谓的依靠，有什么意义？只是徒增悲哀罢了！ 稻草婆婆听我这么说，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道： “看来你对他有很深的偏见，你爹也是有苦衷吧……” 稻草婆婆似乎话里有话，仿佛想要点醒我一样，与此同时，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微微踮脚，努力凑到我耳边，似乎是想要对我说什么。 正文 第八章 封官 　　以稻草婆婆的身体来说，想要做出这些动作是相当吃力的，我明白稻草婆婆的意图之后，急忙低头，听稻草婆婆在我耳边说什么。 “那个刘送仙，不是好东西，丫头你千万别太信她。” 说完，稻草婆婆还四下回顾了一下，随后直接拄着拐杖离开了。 她好像真的在紧张着什么，我想要叫住稻草婆婆，可是一直不擅长跟活人来往的我，看着稻草婆婆的背影，却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为什么稻草婆婆会这么说呢？我有些茫然，刘送仙跟我的关系只不过是一笔交易而已，我出钱，他干活，又何谈什么交易不交易的呢？ 还有，稻草婆婆跟养父也并没有什么来往，为什么会对养父做出那样的评价呢？ 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村里人应该都知道，稻草婆婆又为何要对我说这样一番话呢？ 总感觉很诧异，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安慰，但是稻草婆婆不一样，她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严肃，似乎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虽然年纪差距比较大，但是毕竟都是女人，我隐约能够察觉的到。 看了看刘送仙所在的房间，刘送仙看上去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会做出什么事，让稻草婆婆特意的嘱咐？ 虽然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我还是将稻草婆婆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此时大门开着，却彻底的冷清了下来，一直到深夜，都没有一个人来看看。 记得上一次见识到这么冷清的丧事，还是张婶儿死的时候。 心下惆怅，我就这么靠着棺材，迷迷糊糊的，陷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 此时刚刚入秋，白天虽热，但是夜却有些微凉。 我就这么靠在棺材上，脑海之中，不断的出现一些杂乱的画面，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 恍惚之间，我好像看到自己家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的人，但是……很模糊，甚至看不清是男是女。 养父和张婶儿临死的时候，穿的都是这样的衣服，所以我感觉这个人有些像是养父，又有些像张婶儿…… 说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婶儿的样子几乎在我的脑海中消失了，已经非常模糊，而此时我只看到那个人影慢慢的走到了棺材的旁边。 脚步声很清晰，很响亮，在院子之中响起，周围更是升腾起一阵阵阴冷的感觉，深入骨髓。 我想要睁开眼睛，可惜此时处于一种朦胧的阶段…… “是你么爹……” 我小声的说了一句，但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随后，我也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 …… “啊！”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一阵惊叫直接让我猛然睁开了双眼，发出这声惊叫的，是刘送仙。 稻草婆婆的话我虽然没有完全相信，却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此时面对刘送仙的时候，我心中也有几分怪异的感觉。 “怎么了？” 我直接站了起来，看着刘送仙，而刘送仙的双眼则死死的盯着棺材，好像发生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丫头……这……这是你干的？”刘送仙指着棺材里面的尸体，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我。 此时我才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了尸体的上面，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也感觉手脚冰凉，若不是身边有人，我可能就会惊叫出声了…… 此时棺材之中，竟然成了黑乎乎的一片，而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则是干枯之后的血液。 再看看尸体本身，更是狰狞无比，双手双脚被钉子死死的钉在了棺材上面，而五官更是一片狼藉，双眼直接被挖了出来，只剩下两个血糊糊的黑洞。 这还不算，嘴角也是血糊糊的一片，似乎舌头被割了下来，而原本长着的嘴巴，此时已经闭上了，或者说……永远都能闭上了。 因为那张嘴，被用黑线缝了起来，就好像是人偶一样，而耳朵和鼻子，则是直接用泥巴直接封了起来。 四肢和五官，全都遭受了残忍的折磨，明明只是一具尸体……到底是谁这么狠的心，要如此的玩弄？ 面前的场景让我这个丧奴都忍不住一阵恶心，昨天晚上我睡着之后分明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只是朦胧间看到一个身穿花花绿绿衣服的人走过来。 如果我所见非虚，那么我见到的东西到底是人是鬼？养父的尸体，会不会是这东西动的手脚？ 养父死的蹊跷，在张婶儿家的时候，尸体更是被人动过，现在在自家灵堂，却又承受这种折磨…… 即便是我对面前的这个人充斥着仇恨，可是他毕竟已经死了，又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人这么对待他？ “刘大哥，你们昨天晚上睡觉，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么？” 若这一切真的是人为，那么将人生生钉在棺材上，一定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我怎么会听不见，他们又怎么会听不见？ 太多的谜团无法解开，此时看着原本就狰狞的尸体变得更加恐怖，我的心就宛如一团乱麻一般。 大脑一片空白，此时的我，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此时的刘送仙和我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很长时间，刘送仙说道： “你爹的事情，我倒是略有耳闻，昨天下午我出去的时候，也听有人说，你爹是被厉鬼索命。 现在看来，这个事儿真的挺邪性，即便不是厉鬼索命，也必然有些我们触及不到的原因。” 刘送仙很严肃，此时他的胸口都在上下的起伏，看到尸体的一瞬间，他的汗水就在流淌，现在不断的擦着额头。 其实仔细想想，我并不是不相信有鬼，只是这件事情如果真的跟鬼神之说掺和起来的话，那就要比现在复杂的多了。 我还是希望事情能够简单一点，更希望将事情处理完之后，自己可以过上一些平静的生活。 按理来说，养父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折磨我了，我的好日子……应该才刚刚开始不是么？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成熟，到了关键时候，也会乱了阵脚。 虽然从小经历的比同龄孩子多得多，但是接触的层面却太少了，我知道活人的丑陋，但是很多事情，却不能以一己之力处理。 就如同现在，听刘送仙这么一说，我就更乱了阵脚，问道： “刘大哥，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尸体是不能在动了，按照我们这边的说法，这人原本就是惨死的，怨气很重，现在尸体又承受了这种折磨，死后肯定是难以瞑目。 我们要是再动这尸体的话，只会冲撞尸体，让尸体怨气变得更浓重。 这样一来得不偿失，所以我建议，就这么封棺。” 刘送仙这么一说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死人封棺，讲究的是遗容得体，生时赤裸，走时必须光鲜。 特别是对这种惨死之人来说，若封棺的时候样貌太狰狞，入土之后自然无法安眠。 现在刘送仙竟然想让我养父就这么封棺……实在是有点荒唐…… 看见我皱眉头，刘送仙继续说道： “丫头，老哥干这行二十多年了，对尸体，我多少也比你懂。 要是不想让你爹化身厉鬼，不光要封棺，还要缠上墨线。” “墨线……那不是用来防诈尸的么……” 我说了一句，还未等刘送仙回答，突然，我听到自己身旁的棺材中，竟然传来了一阵吱吱啦啦的声音，好像是指甲划动木板的声音…… 正文 第九章 猫报丧 　　这声音就如此从棺材之中突兀的传来，让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现在正是清晨，带着几分阴冷，而天色也带着几分阴沉。 看来今天天气原本就不怎么晴朗，加上此时天色还早，所以周围显得十分阴暗。 而在棺材跟前摆放着的长明灯，明明是用电的，此时却也好像电压不稳一样，竟然开始忽明忽暗了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原本心中就恐惧，加上周围一阵阵冷风直接朝着脖子里面吹，更是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刘送仙的胆子虽然很大，但是从来到我这里开始，接二连三的经历各种各样的诡异事件，心理承受能力几乎已经到达极限了，此时也是后退了几步，根本不敢朝着棺材里面看。 而我则深吸了几口气，棺材里面突然传来动静，无论如何，都得看上一看。 屏住了呼吸，我小心翼翼的朝着棺材的跟前走去，朝着棺材的里面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养父那狰狞的尸体就躺在棺材之中，将下面的木板都染成了黑红色，看上去无比的诡异。 而我的心中更为诧异，指甲划动的声音依然在继续，但是……尸体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吱嘎……吱嘎…… 那一阵阵缓慢悠扬的声音，仿佛能够触动人内心深处最为原始的恐惧一样…… 这个时候，我仿佛看到，尸体被缝合的死死的嘴巴，竟然有些微微上扬，好像是在微笑一般，很僵硬的微笑…… 真的好像一个人偶一样，恐怖的人偶，带着诡异的笑容…… 这尸体应该刚才就是这样的，只是刚才看到尸体的一瞬间，恐惧和恶心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让我无法仔细的去看看尸体。 而这一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才注意到了尸体的微妙之处。 声音依然在继续，我微微皱眉，这个时候才辨认了出来，声音竟然是从棺材的下面传来的…… 棺材在入土之前，是不能跟地面接触的，所以棺材的本身是用架子垫起来的，稍微离地几分。 而这直接划动的声音，则就是棺材下面传来的声音。 棺材下面么…… 想到昨天晚上在张婶儿家看到的花花绿绿的人影，我感觉自己的心都悬了起来，慢慢的蹲下身子。 原本天色就比较昏暗，加上有灵棚和棺材在，棺材下面更是漆黑一片，十分的模糊，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过很快，我的眼睛就慢慢适应了棺材下面的黑暗，这个时候我猛然看见，棺材下面，有一片暗红……好像是血液的颜色。 与此同时，我顺手拿起了手电，朝着棺材的底下照了一下。 这一照，我猛然看到两点幽绿色的光芒，仿佛直接朝着我射了过来一样，我终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后退。 此时的我正蹲着身子，此时竟然直接险些坐在地上！ “怎么了丫头？看见啥了？”刘送仙急忙过来问道。 “没事，没事。” 我急忙起身，与此同时，我听到棺材的下面，传来了一阵阵沙哑的声音。 那是一阵阵的猫叫，叫声很低沉，听到这声音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听到的，只不过是一阵阵猫叫而已。 竟然被一只猫吓成了这样，我觉得有些尴尬，随后，我继续蹲在地上，朝着棺材的下面看过去。 刚才我看到的两点绿光，不过是猫的两只眼睛而已。 不过地上那些暗红色的东西，却真的是实实在在的血液，这棺材的边缘多少是有一些缝隙的，养父毕竟死亡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尸体虽然已经十分僵硬了，但是如果下刀的话，仍然会有血液流淌出来。 所以现在棺材之中也是一片暗红色，而且四肢被钉子穿透的时候流淌的血液全都顺着棺材的边缘地带渗透了过去，顺着棺材的底部，滴落到了棺材底下正中间的位置。 而此时这只黑猫，就是在舔食着棺材下面的鲜血，舌头都已经染成了红色，原本黑色的毛，此时更是带着几分猩红。 这是一只纯黑色的猫，身上没有一点杂毛，这样的猫在农村很少有人愿意养，都觉得是不祥之物。 而这只猫看上去也确实不像是有人养的样子，无比的瘦弱，而这黑猫虽然发出一阵阵叫声，实际上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耷拉着脑袋，一双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 一般这种野猫都很怕人，见到两个人蹲在这里，肯定会立刻离开的。 可是这只猫的胆子竟然很大，看见我和刘送仙没有丝毫的畏惧，一边盯着我们看，一边继续舔食着血液。 总让猫在棺材底下也不是个办法，而且还在舔食死者的血液，这对死者来说也是一种不敬。 我尝试着挥动了一下手臂，想要吓唬吓唬这只猫，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看到这舔舐血液的猫，刘送仙的脸色竟然又变了一下，吞了一口口水，指着棺材下面的黑猫说道： “猫报丧……” 我微微皱眉，这个刘送仙总是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感觉就是那种迷信到了骨子里的人。 其实从事白活的人确实会迷信，但是别忘了，还有一个词，叫百无禁忌。 所以虽然迷信，但是绝对不会盲目的秘辛，会遵守一些稀奇古怪的规矩，这些规矩一般都是这个行当的老祖宗传下来的。 但是不会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去盲目的恐慌。 我甚至有些怀疑，刘送仙做了这么多年的白活，以他的性格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或者说……真的是养父这边的邪性事发生的太多了？而刘送仙说的，或许真的有理有据？ 想到这里，我身上也泛起了丝丝凉意，而刘送仙看我半天没有说话，则自己解释了起来： “丫头你应该也知道，黑猫这个东西，是不吉利的。 而且老话讲，猪来穷，狗来富，猫进家门穿白布。 猫能通阴阳，黑猫尤其如此，这黑猫无缘无故的钻到棺材底下，怎么撵都撵不走，而且还是一只病猫。 这绝对是大凶之相啊……” 看着刘送仙神神道道的样子，我颇感无奈，说道： “刘大哥你也说了，猫无缘无故的进来，这才算是大凶之相。 这只猫只是被血腥味吸引了。 再说现在我爹已经死了，白衣也穿了，这套说辞，也就没什么用了吧？” “黑猫入棺，丧上加丧，你家……说不定还要死人……” 刘送仙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阴沉的说了一句，那阴沉的表情倒是十分吓人，让我有一瞬间几乎相信了他的话。 而随后，棺材下面再次传来了一阵猫叫，同时，那黑猫大摇大摆的从棺材下面走了出来。 看到黑猫走出来的瞬间，我更是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黑猫，虽然无精打采的，但是我却在这黑猫的脸上，看出了几分人类特有的表情…… 这哪里是猫脸！给我的感觉像极了一张人脸！ 可是……仔细一看，分明是一张猫脸没错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很快我察觉到了，这黑猫的脸上，散发着一种阴沉的感觉，如同人类一般的阴沉。 同时，这只猫的嘴……好像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人性化的表情，将猫脸点缀的如同人脸一般！ 随后，这只猫的鼻子动了动，好像在嗅着什么，随后，竟然猛然一跳，就上了棺材！ “快阻止它！”刘送仙吼了一声，直接朝着黑猫抓了过去！ 正文 第十章 惊猫 　　即便是我此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尸体在入土之前是万万不可以跟猫一类的东西接触的。 不然的话，可能会出现诸多诡异，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过，但是却听人说过，很有可能……会诈尸！ 甚至就连养父，都曾经这么说过。 此时这只黑猫因为身体比较虚弱，所以在动作的方面也是略显笨拙的，可是毕竟是猫，手扒在棺材的边缘，只是稍微蹬了几下，就直接跳进了棺材之中。 这只猫应该是刚才在棺材下面舔舐血液激发起了兽性，加上本身的饥饿，闻到棺材里面的血腥气味，想要啃食尸体。 此时黑猫已经跳进了棺材里面，就在尸体的腿部，慢慢的朝着前面移动。 我和刘送仙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由刚才急着想要抓住黑猫，已经转变成了蹑手蹑脚的接近…… 要知道，这黑猫现在已经进了棺材，若是让黑猫受惊，一来很有可能会破坏尸体，而来有可能让黑猫跑到尸体的面部…… 尸体的口鼻虽然已经被封住了，但是难保还是会有某种气息进入尸体之中，引发一些诡异现象。 所以此时的我，连大气都不敢喘，身体都有些微微僵硬，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身体因为僵硬，发出一阵阵的摩擦声…… 一切都是源自于紧张……我努力的想要稳定自己的情绪，可是汗水却还是不断的流淌，黑猫还是在棺材之中若无其事的走来走去，似乎在找应该从哪里开始下口，却不知我的心此时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而也就在这时候，黑猫似乎盯住了养父那全是血污的面部，径直朝着那里跑了过去。 完了！来不及了！ 此时我的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随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黑猫朝着养父的面部冲了过去。 刘送仙也是死死咬了咬牙，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了，看他的架势，都已经随时准备好逃跑了…… 我之所以会相信猫跟尸体嘴对嘴，会有诈尸的危险，是因为养父曾经跟我这么说过。 我对养父虽然满心的仇恨，但是却不能否认他在白活这方面确实很有一套，村里都有人说，养父这种邪性的人，甚至是能够看见鬼的…… 而他所说的一些诡异事件，还有一些关于规矩禁忌一类的话题，我也是从来不敢含糊的，认真遵从，牢牢记住。 养父常说，白活并不是什么好活儿，有些人受人尊敬，有些人却注定遭人唾骂。 但是无论是受人尊敬还是遭人唾骂，都是赚死人钱的行当，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跟着死人一起去了。 其实他的这些话，听在我耳中却是讽刺，你既然知道这一行充满了凶险，又为什么要让我去做？ 为什么宁可残忍的虐待，也要让我学会你那所谓的本事？ 言归正传，此时那黑猫直接朝着养父的脸部冲过去，就在我和刘送仙都绝望的时候，黑猫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只是在一瞬间，黑猫就好像承受了什么惊吓一样，竟然直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这黑猫转过来的一瞬间……我看到它的瞳孔都放大了，好像遇到了无比诡异的事情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 此时刘送仙正站在棺材的尾部，那只黑猫全身的猫都炸了起来，如同一只大刺猬一样，以为刘送仙要挡自己的路，直接挥动着爪子就要攻击刘送仙。 刘送仙下意识的一挡，手背上瞬间出现了三道血印子，随后惊叫一声，下意识的闪开。 而那黑猫落地的时候，直接飞一样的朝着远方跑去。 我也深吸了一口气，急忙跑到刘送仙跟前： “刘大哥，你没事儿吧？” 刘送仙微微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蹭了蹭手背上的血，然后问道： “丫头，猫通阴阳，能够看见很多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你觉得那黑猫刚才看见什么了？” 看到那黑猫刚才的反应，这一刻我也有些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啊……这黑猫刚才明显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在转过来的时候瞳孔都放大了，可是……会看见什么，竟然能让黑猫产生如此夸张的反应？ 我看看自己的正前方，什么都没有，一只猫而已，当然也不会被尸体的狰狞吓成那个样子…… 我对刘送仙刚才说的一番话开始重视起来了，或许，这个人说的，并不全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不过所谓的丧上加丧我是丝毫都不相信的，毕竟养父膝下并没有儿女，我虽然叫他一声爹，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也没有什么感情。 而据我所知，养父也并没有什么亲人，这样一来，丧上加丧也就无从说起了。 不过……或许今天这黑猫，真的代表着某种不详吧…… 毕竟刚才黑猫从棺材下面走出来的一瞬间，那种表情……太诡异了。 此时刘送仙已经将手背上的血液擦干了，对猫来说，尸体不可能比活人还可怕。 因为恐惧而攻击活人，必然是看见了尸体之外的东西…… “丫头，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那些抬棺人估计马上就要都过来了，你千万别含糊。 就这么盖上棺材，然后用墨线缠住，这是为村里人好，也是为你爹好！” 刚才发生的事情让我的心就如同浮萍一样，没有了依靠。 人在这个时候都会产生一种盲目的认同，女生尤其如此。 这一刻我终于动摇了，不过我还是说道： “那能不能把我爹嘴和鼻子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我实在不想让我爹就这么下葬……” 刘送仙摇了摇头： “不行，这个事儿太邪性，我已经说过了，你爹的尸体已经折腾的够呛了，千万不能再妄动了。 我知道你这个当丫头的于心不忍，可是也没办法，毕竟咱们谁也不知道，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你爹活着的时候不是老喜欢研究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么？就算你没研究过，但是一些道理你总会懂吧……有些东西……是不能轻易去动的……” 刘送仙死死的盯着我，说了这样一番话，可是他的眼神却让我猛然一激灵，想起了稻草婆婆说的话…… 稻草婆婆是个受人尊敬的人，看上去也很慈祥和蔼，他叫我提防刘送仙，就说明刘送仙肯定有异常…… 看到我一阵阵的发愣，刘送仙问道： “丫头，你到底想好了没，封棺也需要些时间，这个事儿要是让别的抬棺人知道了，他们肯定就不敢干活了。” 刘送仙说的没错，看样子……倒也确实是为我好，但是……他和稻草婆婆……我到底应该相信谁？ 稻草婆婆应该是好人，可是刘送仙也只是拿钱办事，能帮我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我实在想象不到他会是个坏人…… 或许……稻草婆婆只是弄错了吧……我实在是很不擅长揣摩活人的心思…… 想到此处，我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就按您说的办吧！” 我的心里却是没主意了，现在只能按照刘送仙说的，而且刘送仙的话有些也确实在理。 养父现在的样子，的确像是被人施展了某种邪术，若真的是邪术，我这种一无所知的人，自然不能贸然改变什么…… 见我点头，刘送仙一点也不含糊，直接抓住了沉重的棺材盖一头，跟我说了一句： “丫头！帮忙！咱们得快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