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契 子 在此之前的一切记忆似乎都是含糊不清的。直到两条粗壮的胳膊从左右分别挟持住了我的双臂后,一切才变得清晰起来。此后我常常回忆自己这次被捕时的情境,就象放映一段视频,每个情节都被非常清楚的记录了下来,甚至是细节,在重复的放映中都异常清晰。 奇怪的就是在此前,我行为不象往常。在以往我每次做事时都异常小心谨慎,神经高度敏锐,在观察好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动静、确认毫无危险时才现身。 而那天,我出于某种只有少数人才能了解的目的,一反常态的投入了行动。 总之,要继续追踪那条神秘的线索,就只能这样了。我甚至都没有关心那天是否出着太阳。只隐隐感觉到天空是一片灰暗,周围的人物好象都隔着一层雾气那样不真实的存在着,自己象一个梦游患者在人群中穿梭着,毫无知觉的走向目的地。 似乎还有着风,吹开了自己的衣襟,伸在外边的手好象很冷,我打着电话高声的说着话,而这一切都是违反常识的。做这种事的人,不可能在人群中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来,而且还高声的打着手机,这无异于自投落网。 直到我的两臂被有力的挟持住的时候,我才猛然的事清醒过来,于是我被捕了! 当我确认我已经被捕的时候,显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熟悉的而对我来说非常可怕的脸。这张脸笑眯眯的望着我,怀着十二分的满意和轻松的神情。 “是这家伙,以前是个长毛!”他指着我的鼻子向挟持着我的人介绍着说:“没错,就是他。” 没有引起多少骚动,仅仅只有身边的几个旅客驻足观看了一下,那个认识我的家伙便向围观的人挥了一下手,那些看热闹的人立即就散开了。在车站这样一个人多喧闹的地方,我被迅速的抓捕带走而没引起一点点注意,好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在更远一点地方的人看来,我们好象是在这个热闹的场所见面的老朋友,激动的相乎拥抱了一下就挽肩撘背的上了旁边停靠已久的小车,扬尘而去了! 这很正常,在车场接一个老朋友的很平常的情境,每天在这里要上演无数次。 就在我的双臂被挟持住的那舜间,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背影。抓捕我的人也看到了,但好象我们都心照不宣,没有人说起那个背影,好象他根本不存在一样。我们双方好象都在刻意忽视他的存在。 我仅仅只向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向那个方向投过任何一束目光。而他们就根本没向他看过一眼。他迅速的消失在人群中,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好象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呵呵,真它娘的!”我在心中笑着诅咒着。 我做出一种被出卖的愤怒之状,好象怒火在我心中燃烧着。我可以指着他的背影说“还有那个家伙!”但也只有傻子才选择那样做。尽管我按常理应当说出是他出卖了我,但出于某种目的,我必须装着不认识他。 直到我被押上了车,那个充满智慧的司机才望着消失了的人的方向说“那个......?” “闭上你的嘴,没人拿你当哑吧。开车!”我的“熟人”恼火的吼着。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是一个阴谋! 正文 卷一 第一章 初来贵地(一) “咣铛”一声,一块方正的月光透过刚刚打开的风门狭小的空间,冷冰冰的摔在我脚前的地板上。 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我索性就睁一只闭一只的坐在地板上,浑浊的暗黄色液体好象是从我的裤档里流出又顺着地板上深深浅浅的裂缝缓慢的流淌着,沉着我的屁股形成一个软弱无力的问号。 时间变得无义意起来,只是那个尿夜形成的问号的最后一点变得越来越大,在模糊的视线中仿佛变成一张颇带嘲弄意味的人脸。五官扭曲,面目可憎,就好象是一面镜子,映像着此时此刻的自己。 号子里睡在靠窗排序第二个铺位上的秃毛向窗户边的那个看不清脸面的家伙轻声的嘀咕着:“手续好象没过舒服哇老大?”那个被称为老大的家伙翻了个身,什么也没说又睡着了。 秃毛便向身后努了一下嘴,随即就翻身起来了两个家伙,他们一边在床铺边探着鞋一边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个早点下了床的用脚尖伸过来托着我的下巴,对另一个家说:“它妈的,我看这家伙象个生货!” “那就再给长长规据!”另一个也穿好了鞋。 “再钉五个肘子吧!” 说着其中一个就象抓一只小鸡一样猛的揪着我的头发提起了我的身子,又照准我的脚趾狠狠地跺了一下,钻心和疼连着腥血味呼的一下涌上了颅腔,我都不知道是脚在疼还是头在疼了,被跺的那只脚抽筋般的蜷缩着离开地面,一声短促惨叫声传到我的耳孔里。 叫声惹怒了那两个家伙,“咦?这机还没关上呀!” 嗡的一声,我的喉管就被一个紧扣在拳心的食指猛击了一下,一股甜甜的味道弥漫在后舌腔里,食管顿时象塞满了尖硬的玻璃碎片。 “别叫了!”一个家伙对着我不太耐烦的说。声音听起来倒有点关心我的样子。在我痛苦万分的时节,这一声带有感情色彩的责骂让我居然心存出一份感激来。 “再叫就把机给我关死!”那个秃毛在铺上狠声恶语的吩咐着。 “站好!”两个家伙一左一右分站两边。又一左一右的对准我分开着的双脚各踹了一下。这次没有那么狠,仿佛是在教我如何站位一样,果然,左边的家伙又一边用手拍拍我的肚皮,一边使劲的往墙壁上按紧我的双肩。 我终于明白了这是让我全身紧紧的贴住垂直的墙面站好,双脚也紧紧的收拢着,使身体与墙壁之间不留一点点空隙才达到要求。我努力的照做着。 人好象在失去自主权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顺从。这就仿佛是来自骨子里的奴性。竭尽全力的按照主宰着自己命运的人的意图去迎合着,甚至比要求的做得更完美,以此来表现自己的屈服和毫无反抗之意,从而得到对方的原凉或者放弃。 就好象用行动在说:“瞧,我是多么的听话呵,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我全身心地听从您的处置”。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努力的顺从着,以便得到对方最后的宽容,从而侥性逃脱眼前的不幸。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那时我所能思考的,我在那种情况下,其实脑子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是机械的按照要求做好。全身因为未可知的遭际而剧烈地抖动着,用一只眼还能睁开的眼睛讨好的看着那两个准备给我某种惩罚的人。 “兄弟,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个生货也学着点,那有不过手续就安份的?”其中一个好象领了我的讨好之情说。 “少废它妈话,先上个肘子!”秃毛又及时的摧促着。 “挺好了!再叫就彻底关死你的机!”另一个则面无表情的说。 我恐慌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家伙,他见我竟敢看着他,便说:“怎么,还想记着我不成?关灯!” 我便慌忙的用眼光在四面墙壁缭乱的寻找着灯的开关线,想去执行关了号子里灯的命令。 结果“叭”的一声,我的那只能睁开持眼睛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一时金光四射,眼球疼到脑芯里变成红红一片,耳膜也鼓鼓的发出呼呼声音。我第一次切身证明了眼睛与耳朵相通的生理科学理论。 “乱看什么?这叫你长个记性,你的灯倒是贼亮!小心下次真灭了你的灯!”。挨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让我闭了眼睛。灯就是眼睛呀我疼疼的想着。这肘子不知道是什么? 于是我就紧紧闭本也睁不开的眼睛贴着墙站着,全身就象长满了感官一样痛苦而敏感万分的等待着,不知以那种方式来袭的击打,祈祷着千万千万可不要向着我的裆部呀,那就要了我的命。想着,不由自主的就把手护向那个方向地方。 不容我多想,墙壁就发出闷闷一声响,我的胸部象是被一条粗壮的熟铜棍重重的撞了一下,五脏六腑轰的一下子向四面荡开,肺部好象破碎了一样,肺中一舜间象被抽去了所有的氧气,体液也立即涌上了口腔,堵住了我正准备破腔而出的痛苦的嗷叫声! 哈哈哈。。。监舍里顿时爆发一阵狂野的喧嚣声。 号子里所有的人都坐了起来,冲着我无比开心的大笑着、我的手下意识的捂着并未受到击打的裆部,痛苦的靠在墙上挣扎着,因为无法呼吸而脸色彤红。 “十八号,够了吧?再吵了就关你们头板就禁闭!” 突然,从号子铁门上的黑色箱子里传来一阵电器的嗡嗡声,在发出警告之后就变成一声无意义的刺耳鸣叫。 顿时号子里的笑声只剩下窗户边的那个家伙一个人独自的冷笑了。他冲着那个发出嗡嗡声的黑色箱状物说:“就消停了,兄弟们跟新来的哥哥练把式哩!” “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呀?没事了叫号子人剥菜去!”播音箱里发出的嗡嗡声中又加杂着其它人的嘻笑声,接着又传来另一名警官对在箱子里威胁我们的警官的劝解声:“都是老规据了,差不多就行了,你管它哩!”黑色箱状物又是一声尖厉的鸣叫声便再没有声息了。 “几个肘子了?”窗户边的那个家伙冲着床下的那两个家伙明知故问道:“这家伙的本钱怎么样?” “老大,这生货还有点种!”两个家伙立即用讨好的声音对那个老大评头论足说。 “抗紧了再来一个肘子,叫他把机关紧了!”老大说着又半躺下身子冲着我这边看着。我急忙闭上眼睛,暗暗鳖一口气在胸部等待着“肘子”的来临。 “彭”又是一声,同时加杂着更低的一声屁响,一股臭气迅速地从我的裤腰和裤脚处弥漫开来。胸部受到重击的同时,我被打得连屁带稀屎的喷了一裤裆。 热哄哄的感觉实在是难受极了。 “呵呵,还说有种?有个锤子种!”老大对着我捂着鼻子又哈哈一声笑说:“算了算了,先把那三个肘子记下,叫开门,快它妈给老子洗了去!” 于是那两个打手就对着风门大叫了起来:“报告班长!” 一连叫了几声都没动静,于是就一连腔的声音喊了起来:“报告班长、报告班长、报告班长!”...... 其中一个回过头来狠瞪了我一眼:“它妈的,你不喊还要叫老子替你喊呀!快来喊!” “喊什么?”我惶惑的问。 “喊什么?喊你它娘的报告班长呀!你生货!快喊!” “班长?班长是谁呀?”我一边向门边走一边害怕的问,其中一个照准我的屁股就是一脚:“班长是谁?你它妈真是个生货!”我被踢得一头撞在铁门上,铁门发出咣浪浪的响声。 “喊呀!” “报告班长....”我胆怯的喊了起来! “你那么大点声,这班长就是醒着也都让你给喊睡着了!大声喊!喊不应就等着瞧吧!”秃毛恶狠狠的说。 我只得大声喊了起来,由于喉咙太疼,可能都肿胀了起来,喊一声就象刀子在剌一样,钻心的疼呵! “对着门缝喊呀你个生货!”我的屁股不知又让谁踹了一脚,可我心想,就算挨一脚都比喊一声强些。 “咦?你怎么还登鼻子上脸了?就那么大点声呀?给脸不要是不是?往死哩喊!再娘娘腔就TMD往死里给我过手续!”秃毛呼一下站起来了指着我吼道:“喊!” 于是,我就拚命的喊起来了,管它哩,喊坏了嗓子去个球了! “报告班长!........” 整个监院充满了我那怪异的嗓门发出的报告声,我毫无知觉的大喊着自己根本不理解含意的声音,门外的两条大狗随着我的喊声也狂吠起来,拉动着链条发出巨大的声响,我的叫声与狗的吠叫合作一处,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声响,在静悄悄的监舍院子回荡着。 我一边从门缝处喊着,一边望着外边的夜空,天空显得特别的高和远。一舜间,世界在我的咕声里仿佛变得安静到了极处,我只记得我不断的张着嘴发着声音,可我却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高高的苍穹下悠远的云在飘着、飘着、飘着。 其实那云可能是一种幻觉吧。因为此刻的记述终归是对往昔的记忆。而记忆又是多么的靠不住。可我认定那天午夜的时分我在号子的风门里看见了天上飘着的悠远的云。 在我屁股里夹着的粪便快要被暖干的时候,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班长”终于出现了。 一阵清亮的钥匙声响过了楼梯走廊。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不见自己的喊声,更听不见两条大狗的疯叫声,可钥匙的响声却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耳朵孔里,奇异的清亮.听着是那么的悦耳、清凉、舒心。 “十八号。是不想活了是不?”随着钥匙声的临近,传来了值班警官的问询声。我正要再喊,可报告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身后那两个家伙一把将我揪向了身后,指着马桶边的位置说:“在那蹲着。不准出声。关死机!” 号子里的光线变黑了起来。半个脸堵在了风门上。警官在风门边往里看了看,就发出一阵索索落落的开门声,“不睡觉,喊什么喊?” “报告班长,我号子新来的兄弟拉肚子!”老大开始应声了。 “拉肚子怎么了?不是有马桶吗?” “班长,太臭了,你闻闻!” “闻你娘个脚,还闻!”警官皱着眉头说:“新来的是那个?” 老大忙说:“兄弟,起来让班长瞧瞧”。 我刚要答话,猛的看到秃毛那阴阴瞧我的眼神便吓了一跳,便不吱声的站起来看着警官。 “不睡觉你蹲在那儿做什么?” “他拉肚子呀班长。跑不及,就蹲那儿等呐!都拉裤子里了”。 警官想了想:“就放十分钟风吧!下不为例。再叫,全体给我站板去” “谢谢班长!还不快谢谢班长?”老大拿眼示意着我,我冲着警官说:“....”结果什么声也发不出来,喉咙撕裂了一般疼。 “十分钟!” 警官留着号子门没拴就摔头走了。二道门刚刚锁定,秃毛便一声:“起!”于是所有的人立即就翻身起下床了! 我还在原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过来一个提马桶的人边提桶边对我说:“兄弟,我出门后你就跟在我背后出来,头低着谁都别看,猫着腰赶紧到水房去脱了裤子洗洗,洗完就赶快回来蹲在这别动呀!少说话。”说毕,提着马桶就出去了。腰压得非常低,头脸几乎都贴着马桶了,就那么猫着腰,两只脚象装了滑轮一样,迅速地交替着向前运动,一溜烟就出了号子。 走廊灯光很亮,一边是一排监舍号子的大门,一边是铁网封着的大院,头顶上是钢架巡查道。持枪的警卫就在上边来来回回巡着道。望着这一切,我知道自己艰苦游戏开始了。结局是什么还无法断定,但为了那个目标,这一切都是值得。 按照要求的走路动作,溜进水房后,我一边脱下裤子,一边用水洗着屁股一边想着:对我总得有个审讯呀什么的吧?再关进来嘛!这样就显得正常了。 我的裤带呢?我提着裤子硬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鞋带也不见了,什么时候抽走的呢?我机械的搓洗着裤子上的粪便,一边又想着我该怎样尽快适应今后的这种生活呢? 现在,我面临的现实是我每搓一下裤子,胸部就象扎一样疼一下,连呼出的都是热腥的气息。我想我的胸腔可能出血了。脚趾此时肿得在鞋里呆不下去了。我探出脚来想看看,还没弯腰,就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来自大腿侧面。好象肌肉拉伤了一般。 我记不清腿上也挨了多少打呀?不过,为了达到我的目的,吃点这种小小的苦头算不得什么。只是就这样任人摆布和欧打,是不利于我开展调查的。当然,也只有过了这关,才能取信于人,才能使人觉得我也是这类人中的一员而不会孤立和防备。 满脑子的问题开始在脑子里翻滚了。虽然当初作打算时就有了挨打的准备,但自己是否能坚持住,感觉信心有点不足了。 “还不快点,还想挨打呀?”提马桶的洗好马桶见我还在那一傻一傻的洗裤子,悄悄提醒了我一句。我便连忙穿上湿呼呼的裤子,学提马桶的那个家伙的样子走回号子。 在门前看了一眼,门上喷白色的阿拉伯数字:18。 不一会就收风了。我站在马桶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舒服啦?”老大冲着我说。 我吱唔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号子里的人都笑了,而且笑得那么真诚和善良。一个个都望着我,好象望着一个多年失散的兄弟一样亲切热烈。我有点胡涂。秃毛冲着老大说:“哥耶,得给咱兄弟弄个铺吧,这晚上天也冷,总不成叫咱兄弟站一夜吧?” “说的也是”老大从铺上站起来就跨着大步从前边几个铺位上踏过,走到后边几个铺位时,走过一个铺就从他们铺位里拉出一床被子或缛子,等来到那个提马桶的铺位边时,手上就有了三床了,便哗一下丢到提马桶的铺位上说:“起来整床!” 于是,除了前四位不动之外,其它所有的人都立即起身开始卷自己的被缛,再放开时,都把宽度往狭的折了几公分,直排到最后,在提马桶的那人铺位后边竟出现了一个宽三十公分的空来,那个提马桶的马上把老大丢在他床上的被缛三下五除二的在那空处整成了一个平展舒服的铺位来。 老大指着铺位对我说:“兄弟,这是你的了,将就点,咱就这条件!” 我心里答应着嘴里发不出声来。忙点头不迭。 “睡!”秃毛又是一声令下,除了老大,所有的人都立即趟进自己的铺位里,一钻进被子就再也不发出声来。我刚刚忍着钻心的疼钻进被子,就感到叭答一下,一个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用手一摸,原来是一盒烟。我吓了一跳,不敢再用手去拿了。 铺前边的人笑了,“兄弟,别客气。给你的就拿着抽吧,进来的都是兄弟,一个炕睡觉、一个勺舀饭,一桶撒尿,就别它妈的装鳖了!”旁边的提马桶的人说话了:“头板给你的,就拿着抽!这烟是见天发的,省着点就是了,咱是两天一包。就拿着吧!” 我这才抖抖缩缩的拿起烟来,压在枕头下边。 “马板,没事睡不着就给兄弟拉拉话!”提马桶的上铺对他说。 “噢”那个提马桶的人应声道。 我想,这怪好笑的,原来他就姓马呀。难怪他洗马桶哩! 马桶左右看看,没吱声。我连疼带累的还真不想说话。一时号子里倒也静悄悄的。 秃毛在前边翻腾着睡不着,看看老大也没多大睡意就嚷嚷开了:“妈的,抽烟抽烟!”那个提马桶的也叫马板的家伙一听就马上翻起身来,前边两个家伙也慢慢腾腾的爬了起来。 “让那个生货也看着点,呵?”秃毛用鼻子哼着向马板示意道又向刚刚起身的人说:“你俩先撘档吧!让那个生货先学学!” 马板应声着用手拉了拉我的被角:“先瞧着呵,这活下次就该咱俩了!” 我努力翻身坐了起来。马板撕开被子的一角,掏选出一块干净的棉花来,在大铺边沿的水泥铺板上小心的捣鼓起来。认真的撕一缕棉花用手弄绒了摊开放在大铺的边沿上,又撕一缕弄绒了摊开摆放上,渐渐的摊成了巴掌大一块又绒又平展的棉花。 我好奇的看着,不知道这巴掌大的棉花与抽烟有什么关系? 正文 第二章 初来贵地(二) 这时只见另一个家伙从扫帚把上弄下一根竹签来,又弄成两根细细的小签放在了马板摊好的棉花上,再从洗衣粉袋里捏一小撮洗衣粉散在竹签与棉花上,接着就把那张棉花卷成一个小条,紧紧的裹着那两根竹签。又找出一根细线把棉花卷紧紧的捆起来,在床沿边上找块平展处用手按在上边搓了几下说:“差不多了,干活吧!” 于是那两个就对坐在床边,一人手拿一只平底的布鞋,把棉卷放在鞋底使劲迅速地来回搓动起来,越搓越快,越搓越快,一个力尽了,另一个就迅速的换过来按一个方向接着搓,满屋里都是他们俩的“吭、吭”声。 就这样对搓了大约两分钟,空气中慢慢有了点焦糊味。马板就迅速地拿过那个冒着淡淡焦胡味的棉卷来用手猛的从中一撕,两只手各拿着一半撕开的棉卷又在空中快速地挥舞摇动着,嘴里兴奋的叫着:“着、着、着!” 一缕淡淡的青烟在挥舞的棉卷断头处冒了出来,他便对着那烟子轻柔的吹着,然后气息变成短促的一吹一顿。突然间,一缕明火亮亮的闪烁了出来,棉卷变成了两只着着火的火引子。 呵呵,很是奇妙!我几乎忘记了疼痛,不由自主的爬起来站在了他们旁边,欣赏着那奇妙的火引子。老大掏出了烟含在了嘴角,马板把火引讨好的送到跟前。 于是大家一人一只的点燃香烟,又躺回了自己的铺位,享受着香烟带来的快乐。 马板很快就抽完了一只,向我伸过手来,我聪明的把自己的烟递过去一支,马板笑笑两指一夹又续着了火接着抽了起来。有了烟好象就有了话语。前边铺位上的各自都找人聊起天来。 “兄弟,说说你吧!”马板对着我喷出一口烟说着,好象我是他的老友了一样。我心里竟有点点暖意。满心的委屈一时眼睛都潮潮的。可就是说不出话来,喉咙疼得要命。 “噢,还真把你机给关死了!”马板悄悄的瞅了眼刚刚动手打我的那两个:“冷怂,还真它妈出得了狠手!”马板用只能我听得见的声音骂道:“个奶奶的!” “兄弟,在这,是龙就窝着,是虎就趴着!在外边天地英雄的,这里不认呐!”马板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对我说:“老子长这么大也就只这回洗马桶来着!唉,不过这也是规距,人人都得过。就说头板,刚刚进来时还不是照样低着头洗马桶来着?” “咱就给你说说这里的规距吧!前边的”马板用头往老大方向伸了伸:“大铺最外边那挨着窗户的铺位是咱全号子最好的位子。一是靠近窗口空气好呀!天晴下雨、风吹草动的、凡事都是头一个知道。二来,班长来了他答话方便呀。” “说到这,这是规距一:就是凡是与外边说话的,只有头板!也就是说,与外沟通只能是头板一个人,连二板都不行。别人要是胡答腔就乱了规距,那可了要命的事。你可要记住。无论是外边是谁问你话,那怕是天王老子哩,头板没开腔没示意,就千万别说话应声!否则,轻则让你上墙一天,重则就三五个肚锤六七个肘子等着你哩!” “总之,那个铺就叫头块板子!咱们都要听睡在那人的话。甭管是谁,有资格睡在那了,号子里的人就都听他的。” “资格就是时间熬的呐!这监狱里一共有二十七个大号,三个小号,睡头板的哪位不是在号子里熬坐了三五年的?再有三五年时间你也就熬成了。在这环境,三五年你熬不成灰那就熬成龙了。呵呵!谁想熬呀。它妈妈的!”马板又伸过两根指头,我赶忙递一支烟。 “我看你是倒是个长眼的主儿,就给你交个底吧!放平时,谁耐烦给你说这些?都它妈是挨打过手续长的记性哩!”我连忙着点头表示那是那是! “好吧,说到头板,我就先给你说说咱这睡板铺位的排法。” 马板用手乱比活了下房间的大铺,指着前几个铺位说:“有钱难买头四板呀!那睡头板的就不说了,是老大,是天!平时话都不带说的,大伙全凭看眼色行事哩,谁不长眼,惹了头板的恼,那可真是活得耐烦了,连上边的”马板指指头顶的来回走道的警卫说:“都让着头板三分!当兵的两年光境就走人了,咱这头板,陪了几茬兵娃子了!” 好家伙!我心里暗暗一惊,坐这么多年还没判刑呀?还有这事? “没个本事的,在这光境早熬死球了!”马板眼睛红光闪闪的:“平时,咱跟头板说话就叫大哥!我们相互说话就把大哥称头板,别的号子还叫头筷子的。这看什么时候了!平日里就叫头板,凡吃什么时候就叫头筷子了!” 马板換了口气继续说:“记住呵!说白了,就是因为他睡头块床板,吃饭时先拿第一双筷子呀!咱这地方就这实在,称呼按人的活法叫。就跟外边叫谁什么主席一样,那意思还不是人们吃宴席的时候他坐在主要席位的位子上,每次他都坐那个位子,时间长了不就叫主席了么?呵呵,那是按吃法叫的!” 这个马桶,还真看不出进来前是什么职业,什么事让他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理。 “那个总之,头板就是那么个意思。再说这睡第二块板子的。也都是时间熬的,只是没头板熬得时间长。可这二板是个重要位子哩,谁都怕又谁都得巴结,头板有时也要听听二板的想法哩。就因为,这个号子里的日常事和经济由二块板子来管哩!呵呵,你想想呀,这号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由二板管着。包括咱俩穿的这衣服,进来了就不是你的了,是号子的,由不得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二板管着哩!” “明个你这身皮就得给二板交了,分给你什么你就穿什么,千万别吭气,免得又找打。家里送来的吃的、用的、花的都上号子的总账。明个分给你的才是你的”。 “所以大家都巴结着二板,看得上你了、可怜你了,分你点好的,有那没运气的,进来就没得着好脸子,过完手续就光着板子睡,身上连根毛都没给分。最后还是旁人不想要的可怜他才给了点穿的睡的。” 他又压低声音说:“你这倒好,今个头板自己给你扯被子了。猜猜为啥?还不是头板打听到你家的个好光境哩!能趁到把哩!别吭气呀!呵呵”马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总之”,这马桶离了总之就没接话的词了,“那个总之,二板就是个管家。二当家的。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不是任谁都能熬到这个当家的角色的。那得要有本事,一要会算计,二要脑子活点子多,三要会指挥会安排,凡事要经他手弄得妥妥贴贴的才行。” “没这三点,二板是做不成的。就算时间熬到了也没人服,早晚也得让那能干的来做。但总之,还是时间第一位的,时间长了,看得多了,脑子就活了点就多了办法就来了,你说是不?要遇上那二不愣子,三棍闷不出屁来的家伙,轮不到睡这二板的铺位上就熬到阎王那去了。” 我发出了第五支烟的时候,马板连铺位的事还没说完。 “二板出了主意,头板点了头的事,那就铁板上钉钉子了。大家都照着做,没人敢不听的。头板点了头那就是头板的主意了。” “再说那睡三板、四板的,位子是一样的,基本上是平等的。可这暗里有个分工,三板是给头板服务的,四板是给二板服务的。所以,这三板要比四板大着那么一点!这两角色可是人人怕的主!这你知道的”说到这,马桶很它奶奶的笑了。 我知道,这身上的疼全拜那两位的福了! “就是打手呐!也是时间熬到的位。但号子里甭管什么好东西,头板二板只要自己够了,就全让着那三板、四板用,没人敢说个不字!” “他们两位分工还是有的,三板负责管硬货。四板负责管软货。二板虽说管着号子里的一切,但哪能什么都劳动他老人家亲自动手呀?所以,这二位也就是个帮手。硬货就是钱呀、烟呀,这么说吧,值钱的东西就三板帮管着。” “四板就管这吃喝拉撒的东西。特别是吃饭时候,四板掌着勺把子,靠他给大家分吃的,除了头板、二板,其它的人,他就爱怎么分就怎么分,全凭性子了。可也有苦处,别人都开始吃了,他还忙活着给后边的分食给前边的添食哩!” “就是说号子里大事要趁把(花钱)的,都是头板吩咐三板做事,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大事。凡这动嘴的,就是二板吩咐四板就上来做。这也是不得了的事,在这养得时日长了,个个都能吃得很哩。平时睡在后边的兄弟,没几个能吃饱的,全让着前边的人吃了。只有前边的人吃够了才轮到后边的。四板对后边的人,看着顺他的眼了就多添点汤,那也是个天大的人情哩!” 马板说得有点累了,爬起来到后边给自己在水桶里舀了碗凉水大口的喝起来。 ”咋?没规距了?“看着马板未经充许就自己舀水喝,四板在前边就生气得叫开了。马桶吓了一跳,赶忙说:“四哥,我喝口凉水!” “凉水也不行,你不是在给生货讲咱的规距嘛?那规距你是知道的,怎么就不知道管着自己呢?看在你今个累的份上,你就自己瞧着办吧!”四板一冷脸摆过一边去了。 马桶经这一骂,就尴尬地站在那,正想着该给自己怎样一个惩罚时,二板发话了:”算球了吧四弟,就让他们接着拉拉话吧!” 马板虚惊一场赶忙缩回床上冲着我说:“烟、烟、烟”,我刚要把我的烟点着递给马桶,四板又朝着马板恨了一声,马板赶快就说:“我抽我自己的、自己的”就用手挡过我递来的烟从自己的盒子里摸出一支来引上火抽了起来。 “乖乖,我是不是说得声大了点,他们全听见了?”马板象是给我又象是给自己发着牢骚说:“说好的叫人讲嘛,真是!” “你嘀咕个鸟呀”四板听了就一下子从被子里冲了出来,三步两步跨到眼前,照准马板脸就是一脚。我本能的捂着脸躲向一边,马板的嘴角一下子涌出了血,刚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又挨了一下,就悄悄的不敢再吱声了。连烟也都让那两脚给踹熄了火。 “上罩吧!”头板叹了口气说。 听到头板吩咐,前边的人群中就钻出个精廋的小不点来,动作敏捷、出奇的快,一下就攀上了窗户,再伸脚勾着窗上边框,一手伸下来接住下边递上的一个黑色的纸筒,再把身子向着墙顶面轻轻一摆,就把那个筒子套在了灯泡上。 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三束光线射向三个方向。除了地面上的,纸筒的两边还掏了两个小孔,一个射向那个黑色的音箱,一个光线射向房间最里边马桶的位置。三个点正好从号子的走廊间前、中、后一明两暗的排列着。我想这恐怕是既要让那个监控器上的探头看到全房间,又能让上马桶的人能看到走廊的路吧。 那个精廋的家伙套完灯就一下子跃回到了大铺上,迅速的钻进被子消失了。 马板挨了两下,谈趣全无,闷头钻进被子就睡了。 上了罩的号舍马上就阴暗模糊了起来。人群中不大一会就有发出了鼾声。我悄悄数了数,睡在大铺上的人从前边到我这里一共十六位。也就是说这不足十八平米的号子里关着十六个人。 好家伙,也的确是高效利用呀。房间的三分之二都被大通铺占着,靠外的那面墙是一扇大铁门和一个钢栅窗户,窗户与大通铺之间大约有一米宽长约三米的一个小空间,大约是房间里最大的活动区域了。沿着大铺与墙壁之间又有一个不到七十公分的走廊,从前墙一直通到后墙,在后墙的拐角处,放着一个木制的马桶,上面盖着一个硬纸板,大约是防臭设施吧。 号子的地面是是土面,没有铺水泥,坑坑凹凹的,让人踏得时间久了就发着暗黑色的色泽。大铺是水泥砌成的,长约不到五米多点,宽约一米八。略高一点的人睡在上面,脚就会伸出铺外的。 睡前四板人的铺位占据着大铺的三分之一的面积,而后面的十二个人的铺位只占据着剩下的三分之二面积,平均到每人也就三十公分左右吧,越到后面的越狭,我是最后一位,自然就狭得可怜了。 在我与后墙之间,还留有大约二十多公分宽的空处。上边整齐的摆列着全号子人的洗梳用品和一些方便面箱子,里放着什么不得而知。我得到一个严重警告,就是晚上睡觉时绝不能撞到那些东西,如果不小心撞到了东西而且发出什么响声来,那就惹上大祸了。 后墙的上方,装着一排六个吊箱,编着号。由此看来,当初设计的标准也就是说这个监号里的居住标准只是六个人。现在是严重超标,竟达到了十六个之多。看来,这所监狱是在超负荷管理了。 按马板说的,那四板后边的应当就应当叫着五板、六板、七板、八板.....以至于到我这里就是十六板了? 来了这不多时间,总算听懂了一些“专用术语”,比如:灯就是眼睛,关灯就是让闭眼睛。关机就不让出声说话,过手续就是对新进号子的人一顿好打,让来人明白明白自己的处境是什么,杀杀从外边带回来的种种傲气和优越感,让他安安份份的守这里的新规距吧。至于其它的,还是听不太懂。要真懂,大约就要多受些皮肉之苦才行。 胡思乱想中,一夜无话。 正文 第三章 套 底(一) 蒙胧中,一阵钥匙声响过走廊。秃毛猛嗬一声:“起!” 所有的人就象触电了一样浑身打了一颤,立即翻身起床。只有头板懒洋洋的坐起来,摸出个打火机来点燃一支烟靠在床上抽了起来。 打火机?好家伙,那昨天费那么大劲搓火原来是多余的呀?我乱想着,动作不由慢了一步,四板眼睛就瞪了过来。马板赶快悄说:“找死呀,兄弟你可别连累我!快点起!” 不到两两分钟时间,所有人都起身站在了走廊上,老大立在铺上一个一个用眼睛瞄过来,还算满意的没说什么。 秃毛又一声喊:“卷!” 除了前四板,我们后边十二个人立即上床把铺平整好的被缛向着大铺靠墙的边紧紧的卷了起来,露出光溜溜的铺板来。头板在铺板上渡着步子,好象准备说什么了,想了想,又一挥手示意秃毛,意思是你来吧! 秃毛就站在窗户边,向大家说:“昨新来了个生货,大家知道规距,我就不多说,一切按规距办就好!”他指指马板:“你先带两天这个生货,完了再分你别的活,其它兄弟不变,该做什么做什么。这生货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拿你办!” 马板的前铺回过头来恨恨的看了眼马板。马板又把那眼神传递给我。我明白,意思是:你要是惹麻烦带累了我,就有你好瞧的了!我低着头没敢吱声。 “好吧,上墙!”秃毛一声令下,除了头板和二板自己,其它十四立即四肢并拢、挺胸收腹紧紧的靠在墙壁上。秃毛接过头板递来的烟头点燃香烟,从窗台上拿出两杯子来,装上茶沏上水,坐在铺边与头板就悄悄的拉开了话。 “关灯!”三板发出命令。所有人,包括三板自己在内就都闭上了眼睛,大气不出的靠在墙上。这好象是每日早上的晨课吧。大家都屏着气,就象一尊尊雕塑一样。房间里只剩下头板二板的悄声细语。 我刚刚站了不大一会,腿就疼得要命,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真想蹲下来休息一下,可那敢呀。只有硬撑着紧紧靠着墙,减轻点对腿的压力。也不敢大口呼气,每吸一口,胸部就象撕裂一样疼,又象压着块石头,闷闷的。会不会把肺给打坏了?我悲哀的想着。 “一号放风十五分!”从左边传来值班警官的哟喝声! “二十七号放风十五分!”又从右边传来同样的喊。一听就明白这风是从两边同时开始放起的。 长长的过廊里传来清脆的钥匙声,叮当作响,异常悦耳。 心里暗暗的算着,从右边放过来,大约前边还有九个号子吧才能轮到我们这个号放。那就闭着眼睛等吧。 别的号子正在放风,一时间,走廊里传来吵杂的人声和水声以及警官不太满意的骂声。突然,我们号子窗户外边传来一声嘻笑,一个显得苍老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扛子,咋样,把壮不?” 好象是隔壁正在放风的头板渡过来与我们号子搭话吧,只听见我们头板说:“你个老不死的灰头,与你球事情!” 二板说:“还没开点哩,饭过了再说!” “嗨。新来的,出来让哥哥瞧瞧!” 我刚睁开眼向前边一望,准备答话,马板狠狠的掐了我一下,我立即闭上眼不敢吱声了! “哈哈,还是个老油条呀!!钢口还硬!” “钢口硬它妈个逼!让我们老大把他的机给关死球了。”二板笑着应合着。 “扛子哥耶,你知道我号子里蹲的,全都它奶奶的是绝户。我是绞尽脑汁,把祖传的招式都用完了,也没趁出几张把来!现在个个都它娘的是蔫皮了!昨个连我都断梢了。你这里,新来的家伙点子肥了,就帮把手,给哥哥我也趁点梢用用,咋样?” 一番话,说得我是如堕云中、一头雾水,啥也没听懂。什么“把”呀、“趁”呀、“梢”呀还有“点”呀什么的,全听不明白指的是什么。 只听头板说:“行咧,咱谁跟谁呀,板牙,取条烟给灰哥!” 三板答应着走到后边来,一脚踏上铺板,在我睡铺顶上的那个吊箱里取出一条精品猴王来拿了过去。 外边那个家伙接过烟还酸溜溜的说:“哟,扛子哥这是打发叫花子呀?这不丢你扛子的人嘛。回去了我们号子里的兄弟咋想?说扛子哥就这水平呀?” “我管你奶奶的咋想,我也快断点了!不要拉倒!” “行、行、行,我就将就着抽吧!说好了,过两天你真得趁点把过来,要不就断顿了!” 头板没应声,那叫灰哥就拎着蹭来的烟叭塔叭塔的走了。 “它妈的,这老灰头没腰杆子的很。都活到这份上,丢它娘人脸的!”二板恨恨的说。 “唉,谁都有个不趁手的时候嘛,算了就别计较了!”头板说。 “关键是一进个生货他就来了,总想占点便宜。”三板也接着二板的话很是不愤的说。 “你呀,什么时候长个脑子就行了。你以为是讨便宜来了?他那个猪脑子想的什么我不明白?昨儿他就给带班的条子说来生货了装他号子里去,结果,今个这值班的条子没买那灰头的帐,就没给他装,这不,没趁心嘛!” 三板张张嘴好象还想说点什么,可头板的点不耐烦了:“好了,关好你的机,挂墙上去!”三板听了就乖乖的走回自己的位上,闭眼靠了墙了。 终于轮到我们号子了放风了。 号门一打开,头板就披着衣服出去了,三板紧跟在屁股后边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个马扎子,把那马扎子放在走廊对着监院大门的地方。头板就大咧咧的往那一坐,接过三板双手递过的茶,就与那值班警官有一撘没一撘的拉起话来。 号子里的人就一个一个过来取了自己的牙具,端着面盆去水房开始洗漱了。 前边的人都出去了后,我跟在马板后边,提着马桶。马板一边走一边教着我走道的动作要领:尽量弯腰低头,顺着墙边走,不要向两边看,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卫生间,洗好马桶后,给马桶里接上半桶水先泡着,然后就可以洗洗自己东西了。 这说起工作简单,但不容出错。最关键一点,不准与任何本号子以外的人说话,就算是值班警官,没头板的充许,就不准说话和接拿任何人的东西。 号子里人的活动都井井有条,各做其事,都是先做号子里的公共事务,完了才能处理自己的事。自己的事再紧,那怕你正在拉肚子都不行。马板前铺的那个家伙是负责房间卫生的。他从卫生间取来扫把拖把,以最快的速度扫完本来就保持得很干净的地面,又认真的拖起地来,最后,还用一件旧衣服把地面彻底的擦洗一通,累得满脸的汗,好象比我还忙。 还有专门负责倒头板垃圾桶的、有负责整理洗漱用品的、有洗用过的碗筷的,总之,除了头板二板,每个人好象都有一件公共事务来做,没有闭人。头板的床铺只有三板才有资格收拾,二板的也只有四板能动,别人挨一下都不行。这是一种权力又是一种荣誉。这些规距是我后来慢慢才知道。 所有的工作必须在放风的这十五分钟完成。那些做完公事没来得及大便的,你就得忍着等下次放风,号子里是绝不充许大便的。负责洗头板、二板衣服的,在我看来是最忙的任务了。有时候刚刚搓完衣服就响起收号的哨音了。那就只有自认倒霉。 板牙调好水温,端到头板面前,在边上侍候着头板洗脸,头板洗完脸了便与值班警官报一下以前的花费账。这很特别,原来坐在里边还是可以通过警官从外边买一些生活用品的,比如烟、洗衣粉什么的,有时好象还能捎点方便吃食。当然,从这个渠道进来的东西,价格往往比在外边真实的价格贵两三倍。其中的差价,不言而喻,就是给警官的好处费。 原本这号子里每次在探监时由各家各户的亲人们、朋友们送来的钱,就由专门负责管理这个号子的值班警官本人掌管着,这就是号子里常说的大帐。号子里的人只掌握个数字。实际现金就在警官手里。 每次,外边谁家亲人送来钱了,负责管理这个犯人所坐号子的警官就会接了那钱,对这个号子的头板说声,谁谁家送来多少钱,都给上到帐上了。真实送来多少,只有值班警官和送钱的人知道。所以,警官想给你说送来多少钱上了多少帐,那只能看这警官的良心了。 号子里要用钱了,头板拉个单子把所要买的东西写清,交由管钱的警官采购。收到东西了,警戒官会丢来一张采购清单,让头板对照收查一下,完了头板会在那张纸上签个名,表示认可,各从总帐减取花费,双方记个数,这就叫对帐。满号子里的人,就只有头板有权力掌控钱财的用度。旁人警官不认。 所要购置的东西,除了违禁品,还有打火机、火柴、酒以及能利用它进行自杀和伤害它人的东西之外,只要警官高兴,日常生活用品、食品一类的是可以买来的。所以,有警官就开着个这样的内部商店,专做这种买卖了。利润之丰厚,说出来很是吓人的。 监狱里全部号子放完风,大约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回到号子,大家好象可以随意走动以下,但是有个禁区,那就四板睡铺以前到风门之间的那个区域,也是号子号里最大最宽的那块活动区域,平时只能是头板及帮手他们四个活动,而睡在后面的人,走到四板铺位边界时就得禁步了。我们只能在放马桶的那条狭长的走廊里转。那么狭小的空间,十二个人是走不开的,所以,虽说自由活动,也就只在自己铺前的那一点点空间里伸伸懒腰而已。 看看头板点了支烟,大家就都感觉喉咙发痒。头板便把自己专享的烟一人散一支,大家都受宠若惊的样子。平时是抽不到这么好的烟的,也只有在早饭前这点自由活动时间里,头板心情好了给大家发支抽抽。 在平时,如果头板不点燃烟,虽然自己也都装着分发的劣质香烟,但要想抽,就要看看二板的意思了。如果让搓火,负责做这事的才能开始搓。否则,也是不许的。这就是规距。 人人都点着一支烟,感觉好象彼此平等了点,尽管不能乱动,但也不必太谨慎。管理体系也就是按铺位确定的,睡在你前边的就是你的领导,一切都听他的。你后边的就是你的下级,你可打骂自由。但如果你犯了错,就会出现连坐。你的领导负有管理责任,与你同时受罚。反之亦然,领导犯错受罚了,你也得跟着受罚。 号子里日常事务并不是很多,每个人都分担一点,显得很公平。但其中最多的事务就是给头板的服务。一食一行,都有人专项负责。所以,任务的轻重主要看头板的个人需求。性子不一、爱好不同,需求就不一样,各号子之间的任务大小与内容就不一样了。 如果号子关得人少,自然地位低的人就忙。但,听说这个监狱自建起来,每个号子就没少过十七八个人,一般都安排二十人左右。这么小,怎么安排的,那就看头板的智慧了。 一般情况下,警官对头板还是很给面子的的。没有头板的配合管理,这么多人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不出问题才怪哩。所以,号子里自定的种种规距监管方是基本认可的。虽然有些明显是违反监规的。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为了高效、安全、省心的管理监狱的严重超标收押的犯人,号子里头板的所作所为,只要不十分出格且适可而止的话,一般头板在号子里做什么,警官不但不管而且还会助长威风,有时还会隐瞒一些过火的事。不这样做,就无法管理号子里的事,警官不能天天呆在号里管事呀,他得有个代理人,那就头板的权力来源。 有时候,想想这监狱实际上就是犯人在管理着犯人。警方只是给其提供了一个安全、封闭的权力平台,形成了一个远离社会但极似社会权力斗争的港湾。只是这个港湾里通行的法则是森林法则,少了点现实社会表面上的虚伪和温情,一切都是赤裸裸的。 猛然间,一声剌耳的哨声响起。号子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正文 第四章 套 底(二) “蹲!”秃毛一声令下,这次包括二板,也蹲在了墙边。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随着他们紧张的蹲在马桶边上。好在是刚刚洗过的马桶,没什么味。难过的是这挨了打的腿,简直就蹲不下去,疼得我真想喊娘。但还得蹲。二板都蹲下了,何况说我? 五板向后走来,拉开第二个吊箱,取出所有人的碗来。然后沿着在卷起被缛露出的铺板上,从外向里一个个排起碗来。摆一个就认真的检查一下记号,碗上、朔料勺上都有他能看得懂的记号。一直排了十五个。原来是开饭时间到了。 我一看,只有十五个碗,摆明了没有我的。心里又气又恨。我早就饿透了,从昨天入狱开始,就盼着能吃口什么了。可一天半过去了,水米未沾呐。现在看到没我的碗,我难过极了。 二道门一阵咣当声,混合急促的脚步声,阵阵食物的香味便开始弥漫了过来。顿时,我的胃就反江倒海了。恨不能冲出去抓一把塞进嘴里。 随着二道门的锁门声,值班警察就隔着外边钢栅咣咣的敲着喊减着:“开饭了!开饭了!轮值的号头接钥匙!”喊完就啪的一声丢过来一串钥匙在走廊上。 原来这号舍里开餐是先由值班的协警打开二道钢栅门,一盆一盆的把每个号子的饭菜盛好放在号子铁门外,放开一个在里边轮值的号子的门,在协警未离开之前,轮值的号子里的人是不能出来的。等待协警锁好二道大门后,警官就丢进所有号子门的钥匙,轮值人才能出来一个一个的打开号子门让犯人取饭。这样才保障了安全又能使所有号子人员同时进餐。 今天轮值的就那个要我们号子烟的灰头!轮值的号子由头板选派人员出来打开其它号子铁门,当然头板也可以自己出来。但一般头板是不愿做这种事情的。除非他另有想法不怕受累。 果然,灰头捡起地上的钥匙,第一个就走过来打开了我们的号子门,“扛子,你先端吧!”声音有点讨好。五板、六板便迅速地走出门,低着头一人端一盆菜一人端一盆饭进了号子,这次灰头没有锁我们号子的门没锁,只是虚掩着。 看来五、六板是安排好专门端饭的,因为没等二板吩咐他们就出去了。三板也迅速从窗口下边取过两个布墩来放在号子那片开阔地带上,头板二板就坐了下来说:“开饭吧!” 四就拿过五板递来的大勺子,开始一碗一碗的盛饭了。三板端过头板的,恭敬的双手递给头板,头板皱起了眉:“又它妈的是豆腐白菜泡米饭呀!先放一边!” 二板也接过四板送来的饭,没说什么就吃了起来。 吃饭时四个人一组,形成一个个小圈,因为地方太小,围不成真正的圆,但大致差不多能保证围蹲的人够抄到菜就行了。 由于没有我的碗,我便一个人蹲在马桶边,闻着粪味听着别人大口大口的吃饭声,心里又恨又急又不知所措。但所有的人都好象看不见我一样。领到自己的那份后就开始进食了,连马桶也没有什么表示,好象我天生就不会吃饭一样。 看看那个大盆里剩下的也不多了,前边的吃完了又加了一些去,最后就剩些白米饭和一点菜汤了。“谁不够就说话呀?可以加些!”二板对所有人热情的喊道。我赶紧举手示意。头板见我还举手就扑哧一笑,勾起了食欲,便也开始了进食。 后铺的人也开始再加饭了。最后,汤汤水的都没有了。五板收好碗,六板就立即接过手,低头推开门出去洗碗了。我失望的坐在了地。恨恨的看了马板一眼。马板知道我的心思,悄悄的低过头对我说:”你现在吃了也白吃!这是为你好哩!还是不吃的好!你一会就知道了。”一会会发生什么?我不解的望着他。他就再没说什么了。 为什么我现不成?什么可怕的事等待着我?这它奶奶是什么地方呀,怎么这么多破规距呀? 我惶惑的等待着未可知的事情出现。现在是又疼、又累、又饿。一阵阵睡意向我袭来。我差点坐在那靠着马桶就睡着了。 在我几乎快要饿睡着的时候,一声“盘”吓得我激灵。睁眼一看,原来吃饭时间早结束了。大家也抽够了烟,二板就发话了。原来这才算一天正式开始。我刚要上铺学他们一样盘腿打坐,马桶推了我一把:“你先等会”。 于是我就坐在床边等着。四板过来一脚就踢在我身上:“它妈的,还没睡醒呀,去挂墙上去!” 我赶紧起身往墙上靠。“往后,站马桶那!”四板又骂开了:“个不长眼的,马板,你没教呀?” 马桶委屈的说:“昨儿不是没说完嘛!” 于是我就紧紧挨着马粪桶边上站直了靠在墙壁上。其它人一个个都盘腿坐在光铺板上,就象庙里的和尚们打坐一样,一个个腰板挺得笔直,盘腿抱手闭着眼,静悄悄的一个都不说话,好象真在作功课一样认真。 头板靠在被子上抽着烟,二板说:“兄弟,来,过来!”我不知道叫谁,就没敢动。“唉,你个生货,叫你哩,过来!”我睁开眼确定了一下是叫我,就畏畏缩缩的走了过去。 “你别怕,问你话哩”二板和颜悦色的说。 我照实回答了。 “是这吧,你就自我介绍一下,比如你家在哪,都有什么人?都有工作没有,家里经济情况怎么样,要实话实说,半点假话,就小心你的皮!听到没有?” 我赶紧点点头。可一时嗓门说不出话来。二板有点不耐烦了:“这它妈的还麻烦,老四你手也狠了点,把机关得太死了,好吧,你来问!”又对我说:“是你就点下头,不是就摆下头,听到没?” 我又赶紧点点头。于是四板就不打坐了,坐在了我的对面,开始一五一十的问了起来。还真细,就差我祖宗八代的名字没问了。当然问得最多的是我的经济情况和家庭关系。直到问到我有情人没有,管不管我出事这了才打住话题。我有照实点头摇头。配合得还好还算顺利。 二板听了这些,与头板交换了下眼神说:“昨个儿还有几个肘子给记着?” “还有三个”四板回答说。 “那今就再加五个肚锤吧!先钉两个把子再说”二板吩咐道。 话刚落地,三板四板就起身下铺了。 一下子把我推到房间中间,让我紧紧的靠在墙壁上,保持“上墙”状态。三板就用他的左边身子紧紧抗住我的右边身子,四板猛的用大腿漆盖照准我的右腿侧狠狠的一击。 我立即象高压电击了一样,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大腿侧面向脚心和头顶传递开来,我一下憋住了气,整个大腿就象被打断了一样,抽缩到一起,我弯下了腰。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妈呀,真要命。我的惨叫声刚刚出口就被三板用手捂住了:“机还没关死是不是?就这怂本事还来这里坐号子呀?它娘真是个怂蛋包子!”说完,用捂着我嘴的手向上移了一下,按着我的额头,轻轻的揉了起来,我感觉到疼痛有点减轻,还没等我心生感激,我就感觉到他猛用手揪着我的头发向前一拉又迅速地推着我的头向墙壁狠命的撞去。。。。。 我只听嗡的一声响,五颜六色的闪光冒过我的眼睛,一股血腥味冲出我的口腔,我一下差点失去了知觉。头好象从后脑开裂了一样。“上好墙!”还没等我从惊讶中转换到真正的疼痛,纠正我的不正确姿势的命令又下达了。我发现我正疼得弯着腰,于是就赶紧站直了靠着墙。鼻血顺着鼻孔流到了嘴里。咸咸的有股腥味。 “三哥看得起你,给你头盔戴戴!”原来把撞头叫戴头盔呀,我痛苦的想,这肚锤又是什么?还没等我想明白,他俩就互换了个姿势,四板抗住了我的右边身子,这回我明白了,那是要向我的左边进攻了! 又是一下,我直接坐在了地上,浑身不由自主的打着颤,头上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他们一左一右把我拉起来,可我的腿完全无法站立,我强忍着疼痛,可是无法做到站直了。现在想想,那不是意志力所能控制的了,生理上的反应,意志无法改变。我双腿打着颤弯曲着靠在墙上拼命的吸着气,牙都咬出血了,可还是站不住。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给我过手续的两个人,谁都没发出声,其它十二个象雕塑一样在那打坐着,好象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一样。 “该肚锤了!”二板又开腔了。 我吓得尿都快出来了:“大哥,你饶了我吧,你要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行吗?”我一急居然能说出声了,我真心的求饶起来。 “咋,这就怂了?”二板揶揄的说。 “真、真受不了了”我真的哭了起来。 “这是规距!少不得的,在坐的个个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凭什么要免了?是不是呀兄弟们?”二板刚刚说完,满屋里的人就齐声说:“是呀,你凭什么?” 我惶惑了。 “这会缓得差不多了,先来个肚锤吧”二板刚说完,左右两就把我生硬的拉直了。五板就从打坐状态一跃就下了铺,站在我对面扬着粗壮的胳膊和斗大的拳头说:“兄弟,对不住了!”我还反应过来,他一拳就打在了我肚子上。。。。。 哇。。。。我一张口,一大口又酸又苦的胃液就直喷了出来,五板早有准备,一闪身就躲过了。这一下,我的五脏六腹是翻江倒海,心脏仿佛在那一舜间都停止了跳动,疼痛以腹部为中心,向里开始收缩,就象生生从腹腔开了一个大洞一样,喉咙里就象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生铁,火辣辣的疼,裤档里也早就一塌胡涂了。我一下子闭气疼晕了过去。 痛苦的事实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吃饭了。的确,吃了也白吃,还污染环境。 正文 第五章 套 底(三) 等我醒来时,就象昨天那次一样,我正坐在地上,从裤档里流出的暗黄色液体在我的身前绕了一圈,还是象个问号。原来,那天刚刚进来时就挨了一肚锤呀!怪不得。可那次我为什么失忆了呢?他们那天还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呢?我正想着,一碗凉从又从头上泼了下来。我打了个激灵。 “醒了?”二板问。我抬头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愤怒,恨不能一下子扑上去咬住他任何地方。 “呵呵,我知道你恨我!”二板笑咪眯的说着,“没事,都是这样。我刚进来时挨了打还想着晚上悄悄的报复呢,想用筷子插了那个打我家伙的眼睛,就算死了也行!要不你也试试?看看今晚能不能用什么搞瞎我的眼睛或者咬掉我的耳朵?” 哈哈哈,这次全号子的人都笑了。“你是十五比一呀兄弟!看看这房间里,你弄得过谁?就凭你一个对付我们十五个?你是武二哥?怕没那打虎的本事吧!” “就是武松来了也得守规距!”头板笑笑的说。 没办法,说的是实情。我怎么能弄得过这么多人,就算其中任何一个我都不是对手。人家可以轮流值班看着我,我就算二十四小时不睡也没有机会的。唉,想到这,我真的绝望了。报复吧,没机会,挨着吧、又受不了,他妈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抱着死的心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爱怎么就怎么吧你们。我这是死猪不怕烫了! 可又一想,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我冒这么大的风险进来就是为了寻找到那条线索,现在倒是进入了角色,但没想到这里边这样残酷的对待初来乍到的人,落个残废什么的,就前功尽弃了,如果我反抗,结局就是人人与我做对,于事不利。不行,得尽快想办法改变这种现状,尽快与老李他们接上头商量个办法。 想到这,我抬头看看号子窗外。 “怎么,想喊叫是不是?你叫呀?” 我没吭气。 “告诉你,那个箱子就是监视探头,这里的一切上边都看着哩!你以为人家不知道呀?这就是规距!你算个球!” 三板四板同时笑着大声喴道:“报告班长、报告班长!” 结果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时是午休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丧气的垂下头。 头板这时说话了:“兄弟,哥给你说个法!” 我赶忙抬起头,想听头板说什么。 只见他向窗边努了一下嘴,三板就过去把头板常坐的布墩子搬了过来,摆在头板铺位的对面。头板对我说“兄弟,过来坐在墩子上说话!” 我咬着牙,扶着大铺沿颤颤犹悠的挪到头板对面,不敢从坐在布墩上,怕屁股上的脏东西弄脏了头板的布墩,还是坐在了地上。心中充迷惑的同时,更大的是感激。心想,这惩罚该告端落了吧。 头板见我没坐在布墩上,便给二板使眼色,二板就从枕头下曳出一条裤子来丢给我:“换上吧!”我不太确定是给我的,接在手中不敢造次。头板就说:“给了就穿上,咱是一家人,不分你的我的,就别客气了。”我头上让浇了几碗凉水,裤档里又是屎尿的,着实冷得要命,好在是初疼季节,还是不太冷,于是让换就换吧。刚穿好裤子,二板又抛过来一件上衣,于是就贴身换上了。 头板点着一支烟又丢了地来,我接住了,两只手拿抽,这样显得敬重这支特别的恩惠。 ”兄弟,你看看,咱这家里一十六口人,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你刚进来,这手续嘛都是人人要过的。不给你过手续,我也向其它兄弟不好交待不是?过手续这是铁定的规距!从千百年前就传下来的管待法子,当年武松不也是要吃它一百杀威棍吗?“ 头板说到这对空做了个抱拳的姿势,好象遥拜一下武二爷一样:”可他没吃这杀胃棍,倒好吃好喝了两月。你道为啥?你也是聪明人,这是一点就透的,对吧?“我虽然不理解头板的用意,但还是知道那档子事的,就使劲点点头。 “是吧?那得有本事!你凭啥?打得了虎还是杀得了一十七口人敢留名字在墙上?说出来,我服了就免了你的手续,我替你挨了!” "有么?'头板看着我,不象是在拿我开心,认真的望着我,好象等着我说自己的本事一样。 “你看看,你手里拿的烟,身上穿着的衣,屁股下边坐的墩子,还有,那后边放的一排一溜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什么没有?就是想给家里打电话通个什么消息的话,咱都可以办得到!在这,除了上天入地出门溜弯咱办不到,其它的,没有办不成的!你说是不二弟?” 二板得意洋洋的点着头,阴鹫的眼神望着我。我总感觉那眼神里透出几份猎人打量猎物的意味。他又拿出个小剪刀来修着指甲。看到我吃惊的眼神,就做出一付不屑的样子来,从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来:“呵呵,说不定那天还能给你弄出个娘们来玩玩哩!哈哈” “凭什么?能趁出把嘛!”头板又接着说了:“这世道,把粗骚壮就是硬理!手中没骚就连婊子都不如!人不是常说腰里没铜不敢胡成嘛!” "话说到这份上,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再往明的说了吧?"我赶紧点点头。 “翻把时在口袋搜出多少骚?”我没听明白,就直愣愣的看着头板。 “唉,真是生货。老大问你哩,你出事那天条子在你口袋搜出了多少钱?”二板解释说。 噢,我终于明白了这里把钱叫着骚,于是我尽最大努力说:“两千骚”。 两位听了我的话相视哈哈一笑又转脸对我说:“什么它娘的两千骚,两千就两千。咱把大钱叫把,小钱叫骚。知道了就记住,别它娘的象个傻子一样。刚问的事可不准说瞎胡话的,一会向条子一问就出来了,要是你敢隐睹,你就别想活着出气了!”二板故意看了看三板四板。那两个也睁开眼睛狠狠的盯了我一下又闭上眼继续打坐。 我连忙摆手,表示没有说假话。“量他也不敢胡说”二板对头板说。“三弟,可听清了?”三板点点头。头板接着说:“咱话说回来,今生有缘聚在一起了,刚刚说了有福同享,这福从那里来的?这烟呀糖呀的,都是这号子里的兄弟们趁出来的把。世上也没以白抽的烟白吃的粮。靠监狱里天天打发咱们吃的那点恶水汤,早都饿死兄弟们了!” “实话说了吧,新来的,总得四张把过这个手续的例。今个要是把你那两张把从条子那要得下来入了账就算你撘了一半,要不下来,还得按四张把撘!”二板强调着说:“趁把也简单,一会你写下你家的电话号码,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要是打不通或者说的人不对,那你就废了。要写就写你一个能趁出把的人的名字来,少给我绕弯弯动脑子。” “这是份子,按规距都得有的。但算不得你给号子里的情。做人总得有个情分吧?无情无义的没人见得,你也活不自在。那手续就得要天天过,少得了一张把可少不了一个肘子、一个肚锤!听着没?”二板恶狠狠的问。 我的天,这不要命吗?一个月四千元才算是份子钱?连一分情都落不下还得另外再出钱才能落个情?要不就往死里打?警官不管吗?看着我犯嘀咕,二板眼睛一瞪:“咋?还有想法?”我连忙摇头一想不对又点头。 “你到底它娘的是听明白了还是装胡涂?要是给我戴什么圈圈绕什么线线你就看错人了!少给我动思想抛点子!进了这个门容易,不掉上三层皮你休想直着身子出去。那坐残了的废了的货多去了!”二板恶狠狠的说。 “几时了”头板问秃头。秃头看看从窗户外爬进号子地面上的阳光回答道:“到铺根了,快十二点了吧!” “那就让兄弟们歇着吧!”头板伸了个懒腰说。 “起坐吧!”秃头向铺后边一溜摆还在那打坐着的十来个泥塑般的弟兄们一摆手。于是,大伙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都塌下了腰来,一片唉哟呻吟声。 看来他们那样打着坐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个个听到“起坐”两个就象如逢大赦一样,松下劲来了。有的就趟着了,有的就下地活动活动。脸上都有了点快乐的神色。 三板看看我还在布墩跟前,就用脚踢踢我:“去把你刚换下来的脏衣服包了,上铺上去歇着吧!”我感激地站起来冲他弯弯腰表示感谢。“少它娘假惺惺的样子!去吧!” 马板就赶快向我招手,示意我快点回到后边来。我就三下两下把自己刚刚换下来的衣服一卷低着头走到了我的铺位边。马板帮我用塑料袋装上脏衣服丢在了马桶边:“兄弟,这会儿是休息时间,想趟就趟会吧!” 头板在前边听了就冲二板点了下头,二板就转过头:“想开铺的兄弟就铺被子趟着吧,今个老大高兴,放大家一马!就自己方便吧!” 于是大伙手忙脚乱的放开自己卷起来靠在墙根的被缛,七嘴八舌的趟下来说起话来。我经这一早上的折腾,浑身疼痛不说,也早累了,于是也学着样儿铺开自己的铺位,钻进去就想去睡。 听得马板在边上轻轻叹了口气说:“兄弟,你也太老实了!只两三下,就把底全交了。你呀!嗨!”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感情这一切,原来就是为了套我说些实话呀? 我做出一付正悔得肠子发青的样子对马板说:“哥哥耶,兄弟我经不起打,三下两下就怂了!这不,把什么都说了嘛!咋办呢?” 马板一脸同情的望着我,正想安慰,走廊却传来了钥匙声。大伙儿就都停下了嘴向着风门望去。 正文 第六章 初 审(一) “哗啦”一声,风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圆扁脑袋露在风门中。头板看到风门推开了,便笑咪咪的望着探视的人:“是王队呀!今个您当值?”那个被称着王队的随便应了声,只是拿眼往里瞅。 “起!”二板看到王队好象在寻找什么人,便一声嗬令,大家立即爬起来往铺下站。“上墙吧@”头板边吩咐边自己也披起衣服往铺下起身。 说上墙就上墙,一个个都熟悉得什么似的,一溜排的四肢并拢站好靠在墙上。王队溜了一眼,把目光停在了我身上:“新来的?” “昨个儿到的!”头板应声道。我知道了规距,幸好没应声。 “犯的什么事?”王队边说边取钥匙,门锁发出咣咣的响声。“要提审你啦!”马板在我边上轻轻的说。 “报告队长,还没问哩!”头板应着声一边向我示意,意思是你就自己回答吧。 “你个扛子,人都进来快两天了,你还没问呀?一天都做什么吃的?哄老子开心呀?”王队不信头板没问过我。说着,号子门就被打开了。 王队背着手进到号子里,身后又闪出另一个人,立在号子门口,样子感觉是在防备我们出逃一样,表情严肃,相貌冷酷的盯着号子的人。 实际上,号子门打开了,可外间的大门还上着两把锁哩,要想从这里逃出去,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除了铁门大锁,还有钢栅铁网,层层包裹着我们。除了苍蝇、蚊子之类的可以自由出入,其它的要想进出,就必须同时拥有里里外外三个大门的钥匙才行。 王队巡视了一圈,便站在了我面前,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肚子:“这里头净是些坏水水吧?一会就全给我倒出来!”说完就冲头板说:“没为难这位小兄弟吧?都是自家人,手续能省就省着点吧!” 扛子见王队这么说就答道:“有您这话,谁敢难为自这兄弟呀?您就放心吧!” 王队再没说什么,就走出号子了。 其实卖这样的人情给我,那都是虚情假意的老套话。真关心的话,在他们动手打我时,完全可以通过话筒喝叱,而不必在此假装关心了。看来这都是他们玩弄智谋的小手段罢了,不敢当真的。 头板对我说:“那你就去吧!王队这人辽着哩!” 我就紧紧跟着王队往外走,走到号子门,站在门口的那个家伙一侧身让过了王队,却一把拦住了楞头楞脑闯过来的我:“你小子不懂事咋回事?”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又看看头板,头板笑笑的双手一合,对我扬了扬。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铐着我的双手才能出去呀!便双手一合往那家伙面前一伸。那家伙也不客气,掏出铐子就“夸达”一下铐住了我,还嫌不够,又往紧扣了扣才放我出了号子门。 我跟着王队一瘸一拐的走着。头板在后面大声的叮咛:“把路给我走好了你,别装出那怂样,好象你吃了打似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只好强忍着疼,尽力的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跟在王队后面。七拐八拐,穿过了两道铁门,来到了前边的办公楼里。一眼没看好,王队就不见了。领着我的是那个家伙,看我东张西望的就把我往一个房间里一推。 屋里光秃秃的,除了一张大桌和一把椅子就剩一个老虎铐凳了。看光境,那个铐凳就是我的坐席了。我就没等说话便坐了上去。 这种椅子设计得很独到。倒象个陕西农村给小孩专做的那种学步马凳,小孩坐在里边安安全全的,不怕掉了出来,大人们因此就可以放开手脚做别的什么事了。 这个凳下边可有是两个可以开合的套扣,脚从旁边伸过去,两边一合就扣住了脚脖,一块板子就隔开了视线,根本看不到脚下的地面。 上面也一样,在桌面两侧有两扣环,手往里一伸,就铐上了。整个身子也往凳子一扣,腰上有个宽宽厚厚的夹板,紧紧的一锁。呵呵,三道防护设施就全了,任你有天大本事,就只有乖乖的坐在里边,想乱动一下都难,甭说逃跑了。 光在凳里锁好我就花了五六分钟,看不出那家伙有什么不耐烦的,倒好象挺享受一样,认认真真的锁好每把锁,反复检查了扣套的坚实与否,才放心的坐回到桌那边去了。仿佛以前因为扣不牢犯人曾发生过逃跑事件一样。 叫什么姓什么家住哪里有什么人等,例行公事的问了一通,我也就一五一十的回答着。心想这它奶奶的,里外都一样呵,只不知这里有没有“过手续”那一说?常听说有刑训逼供的。不过我是说什么该怎样说都是设计好了的,也不会做个宁死不屈的傻子的。 那家伙正问得来劲,推门进来个领导模样的人,正审问我的那家伙一见到来人变立马站起来满脸讨好的献着媚。 领导好象没什么兴趣与他客套说话,只是指指大门说:“叫王队来!”那家伙一听找王队就转身离开了。等那家伙一离开,他就笑咪咪的看着我伸了伸大姆指。我一看到这个动作,这两天来的委屈可就一下子流露了出来。本想给他发发牢骚,但还是强忍了下来。 我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他便拿过纸和笔,解开我一只手的扣,又递给我一张任务指令便坐回了审讯桌子边。 “性别?”他就假装审问我,拉得长长声音问。 “男”我一边高声的回答着一边悄声的说:“老李呀,你它娘的可把老子害惨了,先前怎么没听你里边还要过什么手续哇?”。就更是一边迅速地书写着一些我要求老李尽快配合我完成的重要事项。 “曾有过什么前科?”他继续假装的大声问着,又一边轻声说:“呵呵,我要说了那么可怕,你还敢进来吗?我也没想有那么严重呀!看看你一身的伤,受苦了!” “没有什么前科!”我大声的回答着又小声的说:“我们就别费话了。快送点钱和东西进来,这样我就好过点了!几顿打,我好象取得他们的信任了。那个人我也找到了,就在号子里,只是时机还不成熟。赶快按我写的去做就成!” “行,你再坚持坚持!要实在受不了,我就叫王队说说话,让你少受点罪!成不?”老李小声的问道。 “那可不行!也别告诉那姓王的什么。我这里顺其自然吧,估计这手续也快过完了,你就派个机灵点的人来假装是我家亲人,送点东西什么的就成了。钱就先用我留给你的那个折子上的,要大方点才行。” “中咧!”老李快意的回答着。 说话间就写完了重要信息。我向老李扬了扬手中的纸。他立马过来接好塞进口袋又扣好我的锁铐。 老李刚刚转身回到座位上,王队就进来了。他冲王队点点头:“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好好审审,把这个家伙的上下线都给我弄出来!” 他吩咐完王队,又向我说道:“你呀还是给我放实际些,到这里来了,我还没见过有多硬的口,讲义气充好汉的我见多了,最后都得给我怂下来!你配合,就有配合的出路,不配合,就有不配合的下场,你自己瞧着办吧!” “是的是的”王队替我回答了他领导的话。又转过脸来:“早点说清问题,就早点解脱嘛!你看我们李局,那都是管着天大案子的首长,今天能来亲自审问你,你就老实些个。你要不配合我们工作,也不好办嘛!”说完还拍拍我的肩膀,含意不清的向我表示了一下友好。李局就没再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看看我就出去了。 “你小子还认识我们李局座哇?他可是我们整个市局的二号首长哩!”王队感叹的向我问道,见我不值可否,也就没有再敢为难我什么。又一番东长西短的老套问询之后,我就被送回号子了。 实际上这次审询,是我们事先安排好了的,由李局亲自来提审我,一是向羁押方表示我的案件连市局都重视,好让他们不敢过多为难我,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主要的,就是想向我交待下一步的行动任务的查看我的现状。 扛子他们见我回来,既没见条子们对我用刑又没见我受什么伤害,倒有些惊奇。便问送我回来的王队:“王队,这货的案子您接着呀?” “是的?有什么事吗?”王队心情并不怎么好的回答着,可能不太愿意接我这个案子吧。经过问询,觉得我这个人对他来说没多大的价值,还有可能是李局的什么亲戚。粘在手上不是件什么好事。 扛子一脸怪笑的看着王队:“您知道我关心什么啦!噢,对了,这家伙反把时可是让搜出了两千的,给我们上着帐吧!” “什么两千?才千把元钱,就你惦记得清!”王队明显得昧着良心的说。 "啊?才一千呀?这怂!"头板狠狠的瞅了我一眼,意思让我赶快争要,否则就没有了。 “王队,是两千,这事李局知道的!”我硬下心来说。 “李局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是多少,我还真不清楚,回疛问问那天出队的人再说!”王队咣一下关上了号子的大门。 “王队,要记住给我们上帐啊!”扛子不甘心的朝着离去的背景喊道。 “给我消停着点吧扛子,就你它娘的精明,少不了你的,就别吵吵了!”王队在锁第二道铁门时有气无力的责骂着回答扛子。 “着,这帮龟孙子!又黑了咱一千元。我们可十几口人的呀!”二板忿忿不平的嚷嚷道。 头板没接话,只是看着我:“兄弟,你刚刚给王队说什么来着?李局知道?” 我刚才是急于让王队承认没收我的钱是两千元,一急就抬出李局的名头来,让他不敢抵赖,没想到头板还那么细心,一下子就听出问题了。 “噢,是这样的,我老婆认识李局长的爱人,昨天我进来后,她就找李局问我的情况了,随便就说了钱的事。” “呵呵,你老婆该不会与李局座大人有那么一、两腿吧?”二板一脸阴笑的说。 “你就一边去歇着吧!”头板这次没给二板好脸色。又冲着我问:“你老婆给李局说的话你是昨知道的?你家不是很有钱吗?区区两千元,你老婆还值得去问李局吗?”头板似笑非笑的说继续说:“你可老实着别玩什么小刷子,晓得不?” 我想想这还真不好解释,扛子又死緾不放,怎么办? 正在我搅尽脑汁想方法去堵露子的时候,二板又嚷嚷道:“坏了,刚刚忘记给王队拿这家伙的电话了,一会王队走了就不好办了!” 头板一想这事关经济问题的还真是号子里的头等大事,便暂时放过话题不问了说:“那就快报告吧,让来拿,一定要让这家伙的家人今天送东西来!” 于是,三板二板就冲着风门大喊起来。 正文 第七章 初 审(二) 喊了大半天,才远远听到一连声的骂走来一位值班的民警。那两个嘶声猛叫的家伙一看不是王队,颇为失望的看看头板又看看来人。那来的民警就隔着铁栏栅边用钥匙敲着,一脸不耐烦问道:“是死了人了还是得了搅肠煞了?喊得满院子不安宁?有屁就快放!” 头板只好把头对着风门回答:“报告队长,咱这号子不是昨个儿才个生货嘛,瞧,这穿的用的、吃的睡的都没有,昨晚上就着光板趟了一夜,这不,着凉拉起了肚子,弄得满号子腥臭不说,这连个换洗的都没有,咱看不过眼不是?” 那个民警可能刚刚吃完了饭在消食,正咪着。本就有点不高兴,不甘愿的跑来一听原来是诉苦要东西,这下火更大了:“我看你两个是吃爆了肚子找不自在是不?关我个屁事?” 四板悄声的骂道:“就是,关你个屁事呀你来?”只是没敢喊出声音来让人听到。 “王队不是走得急吗,忘记给他这新来的兄弟家里电话了。想请班长来帮忙给他家里打个电话,说说情况,捎点过日子的东西来,才好在里边生活呀。谁知惊动了您,真格的对您不起了!”头板说着还做了一脸的讨好样。那民民警听了倒也少了点火气:“班长们都在楼子上哩!得,让我听到你们喊丧,这不才奔着来了嘛!”民警说着又用钥匙敲敲铁栅大声说:“那个新来的,出来让瞧瞧!” 我正趟在被子里听着入神,马板一推我,我才反应过来,就急忙向下窜,边窜边看头板的眼色,马板悄声叮嘱我说:“越可怜越好,千万不敢弄砸了兄弟!” 头板也拿眼睛曳着我,我就猫着腰三步并着两溜到风门前。那民警也胆大,隔着铁栅就丢过钥匙来,头板手伸出风门外,稳稳的就接着了。 看来,这个丢和接钥匙的动作彼此是配合了许久练就的,要不没这么娴熟。接过钥匙,头板就隔着门反着手,看也不看拿着钥匙就把门打开了,多少让我有点敬佩。 哗啦一下拉开门,我就露在门口了。 看着我满脸讨好的笑,那位民警就问:“来几天了?” 我赶紧作答:“两天了队长!” “家人没送东西?没给你上帐?” 一听到帐这个字,头板就接口说:“甭说送东西,连衣服都是穿我的!你瞧,这衣服穿得,上衣都快吊到脚面上了!” 听头板这么说,我就耸拉着身子,缩着一团说:“冷啊队长,您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成不?好让家人捎点东西来,再让给我上点钱在帐上。谢谢您了!”虽然我不知道这“帐上”在哪,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摸到道儿学着说了。 那民警仔细看了我两眼:“这家伙怎么看着面善呢?”他好象想起点什么但又不确定,话便一转:“扛子,我可给你说过几次了,你就手脚软活着点,这家伙看样子经不起几下折腾的,小心弄出人命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警告完头板又冲着我说:“小子你倒挺会来事的啊!适应就好!少挨两下嘛!”说着自己先笑出了声。 “那能呀队长!来的都是兄弟嘛,都照顾得好好的!”头板有点不自在的解释。 “好了!爱咋的你们就趁着,屙下的都是你们自己兜着吃!把电话号码我吧,没人接可就别怪我了!”民警终于答应帮我打个电话给家里了。我感觉好象号子里里里外外的人都松了口气似的。感情是大家都在盯着我家里人送东西这档子事哩! 头板就忙声答道:“等一下呵队长!”说完一转头,对二板说:“号码呢?” 二板一缩头看看三、四板,那两就连忙拉开被子,从铺板上取出两支火柴来在席边上划着,反过来连烧带吹,猛的放在手心里一合,那燃烧的火柴梗就变成一支碳笔了,三板也弄好了用废烟盒拆成的纸条,两个同时向我一递说:“快写!” 我接过那用火柴制成的碳头笔在烟盒纸迅速地写下了两个号码交给头板。他揉作一团随手就抛了过去,纸团准确的越过铁栅落在了民警身上,又差点反弹进铁栅内掉在了地上。 这件事从开始要号码到抛出门外,好象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其高效率的流水作业好象是演练过无数次了。我可是第一次呀,能完美配合成这样,不禁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完全已经忘记了那团纸是向我家人索要钱财的摧命符呀! 民警一看又要弯腰拾落在地上的东西,就又不乐意了:“按老规距啊!” 扛子一听忙答应说:“老规距!” “啥老规距?”我不解的问。头板与民警同时一愣。头板就咣一下关了号子门,一边又伸手去锁门一边狠狠反身一脚向我踢来。我没防备,结果一下踢到心口上,就象一个大铁锤猛锺了一下,我连吭都没及吭一声就栽倒在了铺边的走道上。差气过去了。 好半天才缓过气,头板黑着脸看着马板的上铺。那上铺就啥都没说连给了马板两个嘴巴。马板挨了两下嘴巴,声都没敢出一下,就自己站到马桶边的墙角,四肢并胧上墙去了。我还不太明白是咋回事,三板、四板就过来了:“把舌头伸出来!”我还是没明白,看看他俩。三板一急就跳了起来:“它妈的逼!给老子把舌头伸出来!你还叫我再说一次呀?”我这回听清了,连忙把舌头伸了出来。“伸过来!”四板猛的扳过我的身子,让我面朝着他们。 二板说:“三下!” 四板听了就脱下鞋来拿在手上,一个手拉着我伸在外边的舌头说:”叫你多嘴,今个就让你好好长个记性!“说完就拿起一只鞋用鞋底狠狠照着我的舌头抽了起来! 啪嗒啪嗒,接连就是两下。想想,这舌头多小呵,哪能经得住这厚大的鞋底的抽打?第一下就连鼻子带嘴的挨上了,第二下我的舌头不由缩了回来,就一下打在了嘴唇上。只两下,我的鼻血就呼一下冒了出来,紧接着,嘴唇也打出了血。钻心的疼让我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向边上躲闪。 ”躲了就再给我加上两下!“二板恶声恶语的说着。三板就照准我腿上踢了一脚:”站过来!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我只好转过来对着他俩再次伸出舌头来。刚刚挨了两下,这舌头就象火烧油烫过一样,酸辣疼五味杂感一齐涌上嘴腔,舌头都伸不出来了。他俩看看我努力的伸着舌头,态度还很配合,就也没为难,又照准我嘴狠狠一下,这次是满嘴都挨上了,加上鼻血,一时血沬四溅,飞溅得三板额头脸面上全都是。 ”“妈的,骚气重得很!狗日的这脏血弄了我一身!”三板说就把鞋往地上一扔,拍拍两手,意思打完了。二板刚刚说再加两下那话,看来也只是说着吓人的,不当真。 这下打得,比刚刚那两下可就疼多了。因为刚挨了两下,神经高度集中在那个部位了,接着又来一下,就感觉格外的疼了,还不如一气呵成,三下打完着痛快淋漓呢! 我只感觉满嘴塞满了异物一样,嘴唇与舌头火烧火燎一样,满口流血。不一会功夫,就肿了起来。两个嘴唇向上下翻着肿了起来,连腮帮都跟着肿了。我就那么厥着又红又肿的嘴巴在那站着,舌头想在口腔里活动一下都不敢。 而马板就一直在墙上靠着,关着灯,发生这一切,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看。满号子的人也都静悄悄的,各想着各的心思,好象我挨打的事没发生一样,除了马板的上铺还在等待着头板的下文,其它的人该做什么的做什么,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观望。 头板这才消了气:“好了,就挂到墙上去吧!”老大一般说话也随心,本来那种惩罚叫着“上墙”,放到他嘴里了就叫成“挂”了,好象我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可以随他意的挂在墙上去。 这次没等两个打手来推我,我就快快的往后站,与马桶并排“挂”到墙上了。马板的嘴也有些肿,只是比我的轻多了。但我心里还是挺过不去的,他这两下毕竟是因为我说错话而遭受的。 我一边感觉对不起马板一边反思着自己刚才的错。也是,马板讲过了,对外,只能是头板一个人说话。刚刚整个过程中,谁都没敢与那个民警说过一句话,连二板都悄着声。我倒好,因为头板让我过去答话,结果因为写电话号码时配合得好,就得意忘形了,随嘴就与那个民警答起话来。 更加错误的是,民警在说按老规距办时,我不明就里的就胡乱问一气,这下就犯了大忌!那句话问出去,既让民警难堪,更让头板难堪!他们之间的什么潜规则,是我不能点破的,更不能顺嘴胡问的。看来这打就是打得有道理! 什么老规距?想想马板昨天给我说的那点基础知识,很可能就是说,我家人送来东西和钱财的时候,那个民警是有份的。按多少分,那是有规距的。看来,那个老规距的意思就是告诉头板说,电话可以打,东西来了就自然他取了他应得的那份,话就撂明了说的。 只所以说这话,那可能就是,本该是王队得的好处,结果他接了打电话的差,那就归他了。 等我乱七八糟的想明白之后,才总结出个道理来: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切莫得意忘形!是呀,吃这么大的苦受这么的罪,怎么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呢?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还想成就什么大事吗?想想,我还真想也打自己两个嘴巴! 正责备着自己,又一声哨子响起。大约是到吃午饭时间了,我的个娘哟,真该开饭了,我也实在饿得没有力气站下去了。 正文 第八章 入伙(一) 二板一声“起”,所有的人立即起身卷被靠墙蹲下。马板拉拉我,我也靠近马桶边蹲了下来。一个中午没倒马桶了,里边的味道可真不好闻,在这旁边吃饭可香不到什么地方去。 五板照例开始排碗。这次我看得清清的,排了十六个碗!也就是说,有我的份了。说真的,看到有我的碗,我心里热乎乎起来,就感激地看着五板的背影。 五板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我的讨好,只管埋头辨认大家的勺子。轮到我的了,他想想就用牙使劲一咬,咬掉了勺把子,对着我说:“记住,这个少了把的就是你吃饭的手了!一人一个是定好的,丢了坏了就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假装仔细的看看那勺子,表示认真记住了!其实少了把的勺子,瞎子都摸得出来,用不着这样认真去观察记忆的。但为了表示感谢,我就只有那样做了。 说得也是,在这种地方,唯一能讨好人的也就只有态度了。什么也没有,对于别人表示感谢,只能用认真诚恳的态度去表达感激之情,我的地位低到现在这样嘴厥舌肿的程度,也真别无它法。 午饭是面条,热腾腾的两大盆。端进来时香气扑鼻呀。从小长这么大,我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面食。看着闻着。口里就湿润起来,却剌得我嘴里的伤口又一阵火烧着疼。这才想到,这饭倒是让我有资格吃了,可我这样的嘴能吃得下去吗? 头板对面食还算喜爱,三板恭敬的给他端去了便就大口大口吃将起来。边吃边说:“奶奶的,这要是再来点辣子多好!泡得也有点软乎了!” 大家好象听惯了头板对食物的牢骚话,就都没接话,一个一个按顺序接过自己的碗,按照规划好的地点蹲下来就吃。 我最后一个接过碗来蹲在马桶边上,碗里的香气暂时掩过了桶里的臭气。马板和另外两个好象习惯了马桶的味道,根本就没在意那满满一桶屎尿的存在,兴致勃勃的吃了起来。 马板一端起碗来,就一脸喜气洋洋的神态,满心欢喜的吃着。那神情,仿佛是天下最快乐的人。 我张开嘴,艰难的往嘴里塞着面条。可是嘴怎么也张不大,何况里边的舌头也肿着,还没塞进去,就让舌头给顶了出来。 我生气自己的舌头不听指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里塞。越塞越疼,越疼越塞不进去。有个一起蹲在马桶边吃饭的看不过去了就说:“你慢点吧!刚来的都这样,我那时三天都水米没打牙的!你这还能往嘴里塞,比我那时好那去了!” 距我大约隔着两个铺位的家伙说着就伸手从旁边的净水桶里抄出一个瓢来,舀了半瓢凉水递给我说:“用水嗽下口,把嘴放在水里冰一会就好受些了!” 我昨天看见马板因为擅自喝凉水时受到四板的骂,只是看着他送来的水没敢接。 “怕个球哩!邵哥给你的你就接着吧!”马板说。 “你都伤着了,没事,前边不会说什么的,都是兄弟嘛!”他把水递得都快挨着我的嘴了。我看看前边的人只顾吃着并没什么反应。就接过来按他说的嗽了几下嘴。 “把嘴埋进水里放会儿!”他又说。我就按着他的方子,结果还真起了点点作用。干裂的嘴唇好受了点。于是就飞快的拔两口面到嘴里,又把嘴在水里放会,再拨两口。就这么着,一碗饭终于让我吃得差不多了。 看看大盆里还剩得有点,还想再捞点,结果六板过来就把别人剩下的半碗残羹的倒进了盆里,准备收盆来了。看看我意犹未尽的样子就说:“吃饭就是打仗,速度第一!你不见就要放风了吗?哪等得到你慢腾腾的再吃一碗?就长个记性吧!” 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他是故意倒那些剩饭在盆里的。原来是给我上课呀!我也只好放下碗来讨好的说:“我来帮你收拾吧!” 我还没伸手碰到饭盆,他急忙一把掌打过来,把我的手打得老远的说:“你个脏手还敢碰盆子?活得腻歪了不是?” “咋了?”一声炸雷,听到动静,三板瞪着眼睛就要过来了。 “没事没事!板哥没事!”六板忙拦着三板说。 “这小子真它娘的记吃不记打呀!这碗也是你们脏手们能动得的?‘三板看看没什么就消停了。 马桶忙把我拉到一边说:”唉哟兄弟耶,这事哪轮得到你操心嘛!咱们后边的,你瞧瞧,吃饭都围着马桶来着,满身的脏花,那吃饭用的家伙,可都是前边老大们的净物哩,你可千万别伸你那脏爪子,碰不得的!你可要记好了,这号子里谁做什么都是分派好了的,没有资格就千万别帮倒忙,今个你要是不小心挨着那盆了,你就三天别想吃饭了!说不准连那饭盆都要换掉的!“ 我吓出一身的汗来。倒听马板说过各负其责,但没想过这忙却不是随便帮的。特别是代表权力的活路,千万不能伸错手。还有就是这有关卫生和食品的东西,那可是,不是你管的事,碰都不能碰一下的。 号子里有身份的人主要是嫌脏。在前边人的眼里看来,后边人靠近马桶生活,就满身是脏的。连与他们说话都嫌脏了他们的耳朵。 规距就是,你的上铺是可以帮你的,如果他愿意的话。而住在下铺的,却不能随便帮上铺的忙,如果上铺没有要求的话。因为,你现在正做的那活路,他都是做过来的,一个一个传承下来的,你有的资格,他都拥有。而他的资格,你却没有。这就是号子里的简单道理,按着这个理去做事,就不会错的。 幸好,六板人不错,没拿我刚才犯的事当真问究。虽然我没有碰着什么盆,但现在正是给我树规距的时候,哪怕我只是有那么个想法都不行。所以,要想在号子里平安生存下去,就得用痛苦去换得经验和教训。 就象人们说的,自由是相对的,只有那些掌握了规律的人,才能在规律的夹缝中找到自由。在号子里,人们所能拥有的东西和权力太少了,那些在外部生活着的人们,根本想不到,连那些洗衣洗碗打扫卫生的粗笨活,在号子里,却都变成了一种权力和身份的象征,是一种用时间和资格换来的在号子里不同于别人的地位和荣誉!你轻易是不能撞的。 也就是这些看似粗笨的、在外部人所不屑的东西,才确立了号子里复杂的人际关系。洗碗这活,是高贵到排在第六位的人才能拥有的。 食品是人类生存最基本的需要,号子里更是把它上升为最关键甚至是致命的物资掌控权力。所以到第六位了,就能有碰着食品的权力了,那是一种非常高的身份和阶级的表现。天地虽小,权力与地位的斗争绝不亚于现实社会中权势和地位的斗争。当然,这些也只是在后来才慢慢懂得的。 我边头晕脑涨的厥着红肿的嘴,边苦命的记忆和推理着这些可以让我少挨打的规距。吃一錾长一智,今后就是打死我,我也绝不多嘴多事多同情心!我暗暗的告诫自己,尽快适应这里,还有好些事等着自己去做哩! 又到放风时间了。这次还是两头放起。只是放的时间比早上略长了些。 等到我们号子时,扛子还是在老地方坐着,手里端杯茶,三板在边上弯腰服务着。走廊两边的号子共用一个水房,所以,一次最多也只能放两个号。 也就在一天这个时间内,两个号子的人员是可以来往交流一下的,头板二板还可以走到别的还没放风的号子窗口上说说话,相互要点自己号子没有的东西、互补一下。 但是,低等级的人员是不可以随便来往和说话的。这不象是狱方的规定,倒好象是号子们自己定下来的规距。以此来体现权力和地位。 头板坐在那与另一个号子的头板拉着闲话,相乎取笑着对方,全然没有了在号子里的威严,那种自然本性就流露了出来。听着他们的谈话,我感觉我的这位头板,倒象是个口舌不怎么利落的人,但长得人高马大,是那种动手不动嘴的江湖中人吧。 头板坐的那个地方,正好对着监狱的大门,来来往往的人,从那个地方看得清清楚楚的。于是二板也凑在头板身边向院外张望着。这会好象外边来了什么人,头板便向我冲我一努嘴,意思让我过去。 我赶快放下手中正在洗的我那沾满屎尿的衣服跑了过去。头板指指院子大门外的来人说:”瞧瞧,来的那个人是你家属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一看,果然在外边站着个二十三、四的女人,但太远,看不清相貌。我当然知道那不可能是我家亲人,那有可能就是老李安排来给我送东西的人了。 这一切,也只有我心里明白。但对于来人,我现在却无法断定与我无关。因为消息传出去了,加上中午号子里的人又竭力让那个队长给我家打电话,按时间推算,来的人很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假装极力的辨认着,因为无法断定是否真与我有关,就借口着嘴里无法说话,点点头又摇下头,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应付不过去。头板便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好指指眼睛又摇摇手,意思说自己眼睛不好,视力不行看不清。头板就一摆手作罢。 只听得前边值班的向后边值班的警官喊道:”8765探视!“ ”妈的!那小子真是个瞎子!自己家来人了都认不出!“头板骂着说:“小子,你家来人了!” 我茫然的看着头板。头板冲着大伙说:”嗨,感情这小子连自己的号都没记住呀!“ 马板就捅捅我说:”说你哩,你不知道你的编号呀?8765是你的监号哩!“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进来时是给我编了号的。是多少还真的忘记了。 看来那个电话刚一打去,东西和钱就送来了。这个老李,别的什么不行,这花我钱的速度还真快!也不知弄了个谁来冒充我的什么人?幸好刚刚头板让我辨认人我没胡认,看来那个女的还年轻,应当会说是我的妹妹吧!好,就赌它一下,说是自己的妹妹吧! 正要准备怎么应对,院内值班的民警答话了:”现在正放风,叫来人把东西交给你前边值班的吧!一会收风了再递。“ 前边的又说了:”来人还要见面哩!怎么着,也一会收风了再见?“ ”算了吧,8765刚来,才几天没见?有什么好见的!给她说说探视日期,到探视期再来!“ 不见也好!现在该说的和安排的,昨天都让老李带出去了,与外边人见面,会节外生技的。 头板大约看到我家来人了也就放心了。离开了坐处,到处溜达了一圈就先回号子了。 警官见到我们号子头板先回去了,就大声的吆喝起来:”收收收,时间到了,十八号收风!“ 正文 第九章 入伙(二) 进了号子,头板特意让班长留着风门没关,不时的打量一下院子的情况。不多时,原先那个接我电话号码的值班民警果然就拎来了两大包东西直奔我们号子来了。 “8765,来接东西!”民警一边喊着一边哗啦啦的开着号子门。满号子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门外。头板冲我一点头,我就挪到门前等着给东西。 "这家伙,这么多些东西,准备在这安家呀!"民警提着重重的包裹,不太满意的说。一个冲着我问:“你是8765?” 我赶忙点点头。“你是吃了皂角了还是喝了驴尿了?看你的一脸的霉样,倒遇了个好妹妹!” 说完就走进来就往大铺上一丢,“你可查好了,一样不少的给你了!签个收单吧!” 说着就摸出张纸来,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清单,上边写着现金三千元、香烟四条、踏花被三床.....等等乱七八糟的物品名称。 “送来的两千元现金可全都给你上帐上了,要什么吱个声,老子有时间了给你买去。东西你可瞧好了,对着单子点清了就签个字!少了缺了的好有个说法!”那警官又说。 我正准备对着清单打开包裹对着瞧瞧,头板狠狠的看了看我,我就赶快接过那民警早递过来的笔送给老大让他签上名。那民警就顺手一抽锁上门就走了。头板等号子门一关,就又冲着我一点头:“一边呆着去!” 我便回去上了铺。心想着这可真黑呀,又弄了我一千元。前边的几个打开包裹,里边乱七八糟的一大团,看来是民警们检查夹带时弄乱的。 三板便一件件的拿出来在头板面前展示着。两床太空棉的新踏花被子,头板一看就笑了:“不错嘛,妹子倒会心疼你!就给我摆上吧!” 于是二板与四板就七手八脚的给头板换被缛。头板换下来的,二板就给自己铺着了,好象流水线一样,一个一个的换了下来。 我仔细一瞧,原来从后往前是一床比一床质量好,难怪,前边换下来的,后边就急着给自己换上了。 三板又拿出两身休闲装、几套内衣,连内裤都有。除了衣服外,生活用品更是一应具全。剩下就是食品了,就象开了百货铺子一样,奶粉面包加茶叶,真赶上要过日子的光境了。 可能是老李要手下照着超市里的百货用品是见样齐抓吧!全是新的,没一件是用过的。 奶奶的!我心里暗自骂着老李,仔买爷田真不心疼呀! “奶奶的”头板高兴的把我的心声骂着:“真它娘的全活!看来这小子家是开超市的。把还真壮呐!” 号子里的人个个都笑容满面的。前边的人都得了新衣服,忙着换上身试试。连马板都得了件新内裤。 轮到我的,全是前边换下来的,臭鞋破袜的堆了一堆。马板还不甘心的在里边挑着自己中意的:“唉哟,三哥用过的这件内衣还不错,就给我留下吧!”说着乐呵呵的塞在自己的枕头下。 啪啪啪,二板拍了几下掌:“兄弟们消停一下,哥哥我有话说!” 二板满面笑意的看着我:“咱这兄弟今个贡献最大,我看呀,今个就算他正式入伙咱这号子了!成了咱的兄弟了。现在又送来这么些东西。就冲着这份情意,前边过手续剩下的那几下招势就省了吧!” 大家都点头表示说得过出。 “搓火!”二板兴奋的下达了命令。马板就光着脚跳下了铺,开始做准备了。不一会,那火就神奇的出现在棉头上了。 还是轮流点着了火,大家你一支我一支的相乎敬了起来。我忙摸自己的枕头下,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二板见了就黑起了脸:“谁它娘的偷的?” 满号子没人吭气。四板一下就跳了起来:“谁?” 还是没人说话。一时间,刚刚的笑容都不见了。 我准备想表示没什么了不起的,结果马板捅捅我,让我别嗃声,我不明就里,就没敢说话了。 二板刚要发作,头板拦着了:“算球了!今个高兴,就别扫兴了。板牙,去给大家一人发一包!” 说着把我家送来的烟丢过给三板,三板看看说:“好烟还是留给大哥你享用吧,我去拿咱的存货。” 说着拎着两条好猫走过来放在了吊箱里。我抬眼一看,吊箱里满满一箱,全是整条的,什么牌子的都有。 他就取了三、四样,分作三六九等的一人分发了一包。我当然拿到的是最差的那种烟了。 头板拆了一包好猫,远远地向我抛过来一支:“赏你一支好的,也沾沾自己的光!” 想来我家送来这么多东西,我就得一支烟呀?三板看我一脸失落的样子就说:“别它妈不识抬举了!头板赏你支好烟,天大的荣幸了,还不谢谢?” 我连忙点头哈腰了一下。 “行了,别它娘的装蒜了!你那点心思我们谁不知?呵呵,都它娘的是过来人!大伙算是领你情了!” 头板一摆手说:“那歌怎么唱的来着?你有我有全都有嘛!哈哈!” 他唱起了好汉歌,看来是当真高兴了。唱得走调都走成马了,他还自鸣得意的唱着。 哼到高兴处:“该出手时就就出手呀.......”把那个“呀”字拉得又长又激昂!仿佛真的出手去扶危救困一样,等唱到风风火火闯九州时就索性站了起来。 大家就鼓起掌来。“咦,秀才呢?秀才怎么不唱?”头板转头从他扎得那势中挣脱出来问。 一个二十来岁眉青目秀的小伙子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正穿着二板换下来的上衣,大花的格子,白领口,越发显得俊秀,好有几分姑娘的感觉,只是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那有大哥的水平?我那敢跟着你唱呀,那不是小河马(青蛙)骨犊子跟着大鱼摆浪子,找难看不是?”秀才油嘴滑舌的恭维着头板。头板倒没被他哄着:“我它娘的那有你那水儿?你来段,让咱弟兄们乐呵乐呵!” 秀才就清清嗓子准备开腔,二板就说了:“少给我来那立个愣!来个有劲的!” “那就秦腔?”秀才问。 “就秦腔!”二板肯定的回答。 “王朝马汉两边站......”于是秀才就吼起了包公案。 那嗓子、那唱腔,可真不是吹的,不是专业的也到了专业的水平了。抑扬顿措拿捏得恰到好处。于是大家就静了下来,陶醉在秀才字正腔圆的秦腔唱曲中了。 一曲终了,大家还没从其中醒过神来。 头板缓过神来就说:“还真它娘的唱得好听,再来个!‘ 秀才想了想:”来个菊花台吧!“ 说着便唱了起来。周杰伦的歌在他唱来,还真是另有一番滋味,改正了周董吐字不清的缺点之后,还加上了自己的风味。听得大家如梦如醉的。说老实话,也许是在这特别的环境里,听到这样有水准的唱腔,就格外感到不一般的好! 又唱完了,余音绕梁,是久久不绝。 马板轻声对我说:”别看那小子现在狗模猪样的,进来前可是个风光人物!听说还是先锋唱团的台柱子哩!“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先锋唱团是什么样的群体,但看马板说得那般的捻熟,定是当地出名的专业演出团吧。看来,闲暇时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与马板多交流,多了解些当地的事情,免得到时一问三不知的露出马脚来。 于是就点点头:”听得出,这小哥哥是专业水准哩!“ ”可有名气了!唉,可惜了哇!“马板叹气摇头的,替那个俊小伙惋惜着。 不知怎的,人人听了反都陷入了沉思。一时气闷。 ”死了娘了是咋的?“二板摸不着头脑的问。大概他只喜欢听秦腔之类的,这类流行歌对他来说,就净是些娘娘腔。 ”这样吧,咱下午的坐板就取消了,以后补上。今个儿来个新鲜的,大家每人讲它娘个故事听听。讲得好的,就赏包好烟,送两支火柴!讲不好的就罚他两小时的上墙!“头板看看大家兴致不高,就提议说。 大伙一听这话,个个喜形于色的议论纷纷、连声叫好。 ”唉哟,那可不行,难为我了你这主意。“二板反对说。 ”就知道你那猪脑子里边净它娘的是油没脑仁子!是这吧,不会讲故事的,就讲讲自己以前的经历,要捡精彩的讲,别是那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 “那还行!那我可是拿手的,老子从小卖蒸馍,是样样都是经过,大家伙儿爱听什么?” “那还用问,浑的呗!”四板淫歪歪的说。 “就它娘的知道那二两肉呀?成天价的把那玩意挂在嘴上,怪不得你满嘴的骚气!”三板调侃着四板。 “好了,就从你这秃毛这开始,一个不少的挨个着讲!”头板下了命令。 “那不公平!”二板第一次反对头板说。也许是头板今得了喜财,高兴。就没在意:“那你说从谁开始?总不成让我先讲吧?” “就该你哥哥先讲!主意是你出的,这里又数你最大,你不讲,谁敢开口?是不是?”二板看头板没骂自己,就越发得意了。 “就是,也该听听大哥的英雄故事了,大伙都一起这么久了,还真没听大哥说过自己什么事儿!您就讲给大伙听听吧!”四板接嘴说。 “我讲?”头板环视了一下大伙,见没人反对,就说:“好吧!那我就给大伙讲个故事!” “好咧!”满号子里的人一声价吼! 头板就笑殷殷的拉开了话头:“那就都给我把驴耳朵竖好了听着!咱不会讲别的,就讲讲我掏金窝子时遇到的一些奇事吧!可别吓尿了裤子怪我没借给你两个胆!” “您就讲吧,我们胆大着咧!”三板早早就倒好了一杯茶放在头板在床边上说。 头板的地位就甭说了,我们在后边睡的铺挤得跟猪仔拱窝似的,他“老人家”倒好,整个床边就留了尺把宽一个边,专门供他放东西的,还用抽过的烟盒包装纸板铺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头板抿了口淡茶,接过二板的火头点燃了支烟,就慢慢悠悠的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