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序之幕 繁华的大街上过往的人络绎不绝,杂乱喧闹的酒肆之中人声鼎沸,四处飘散着浓烈的酒味和熟肉的香气,此时喧闹中只听到一个特别粗矿的声音在说着些什么,身影魁梧的虬髯大汉一边饮下碗中的烈酒,一边不顾满嘴的酒星子四处飞溅大声的说着他脑中的那些奇闻轶事,或许是大家都闲来无事,也就饶有兴致的听那大汉侃侃而说,到了后来,大家看那大汉说的精彩,也有不少人纷纷加入,一时间,酒肆之中展现出了市井之中最和谐的欢畅。 要说这人,天性之中总是带着那么些差别,看不惯、见不得别人的好,原本欢闹的场景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尖细仿若破锣嗓子的声音阴恻恻的说道;“看把你们牛的,要是你们什么都知道,那怎么不说说京都那天突然戒严是咋回事?!” 那破锣嗓子的话音才落,原本喧闹沸腾的酒肆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场中间那之前最先开头的虬髯大汉喝酒的动作也停在了原地,唇边的酒碗里,香醇的美酒一圈圈荡漾着,最后安静的宛如一面镜子,镜中,大汉被胡须盖满的脸上,那双满是沧桑的眼睛闪过一丝透骨的冰冷。 “掌柜的,结账。”放下手中盛满酒的碗,虬髯大汉丢下一锭银子绝尘而去。 过了许久众人才仿佛回过神来,但是大家都坐回原位安静的吃饭喝酒,之前那最后一个问题谁都没有回答,大家都表现的一样的默契。 ‘哐当’,一个酒碗砸碎在地面上的声音重新唤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只见角落里那个面如猴腮的干瘦男子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坐在椅子上,一丝丝温热的液体顺着椅面滴落,顿时,一股尿臊味弥漫开来。 大家还没有来得及去取笑他,只见他已经仿若癫狂一般冲出了酒肆,嘴中语无伦次的说着:“不知道,我不要知道,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他满是浑浊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清明,他痴傻前的最后记忆是那喧闹的酒肆,脑海中只剩一个刺得头痛欲裂的声音不停的回荡着:“想知道?拿命来换!” 巍峨的禁宫里,一股阴冷的气息悄然弥漫。 不见内侍,不见宫娥,除了门外满身黑色铠甲的兵将之外,这座宏伟壮丽的大殿之内就只有一个人负手站在香案前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那人伸出手,莹白如玉的手从香案上的鼎炉里抓起一把焚尽的香灰,然后慢慢洒落,灰白色的尘埃纷纷扬扬的散落在鲜红色的地毯上,华丽的黑色锦服之上一尾金色雄武的巨龙张牙舞爪盘旋之上,仅仅只是那背影就能感觉得到那副高大宽阔的身躯散发出来的威严尊贵。 一阵细小的铠甲擦碰声在身后响起,他依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拍了拍手中残留的香灰安静的听着。 “陛下,属下无能,自知死罪!”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跪在地上身着铠甲的将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然后抽出腰间的长剑就朝着自己的身上回刺。 就在剑尖刺破皮肤即将刺进心脏的瞬间,无论他如何用力揉无法再前进半寸,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惊诧的抬起头看着那两根光洁如玉的手指就那么随意的夹着雪亮的剑刃,原本稳健的心跳仅那么一瞬间,乱了。 “你无不无能是朕说了算,青霄,你是不是觉得朕杀人太多,多杀你一个也无所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青霄的耳边,似乎可以感觉到那红唇的柔软。 “属下不敢!请陛下息怒!”连忙垂首,英俊的脸不由得一阵煞白。 “不敢?你不是已经在做了么?”黑色的锦服上那抹金色映在青霄低垂的视野里,他不敢抬头,但是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跃然于锦服上金龙的全貌,一如那锦服的主人一般,华美中却透着一股蔑视一切的凶暴,威仪天下,雄霸不可一世。 “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发落。”尽管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青霄还是固执的说道。 蓝懿轩手中轻扬,冰凉的长剑带着温热的鲜红被抽出了青霄的胸口,然后落在他的脚下,蓝懿轩俊美邪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原本细长魅惑的眼睛此刻已不再摄人魂魄,而是冰冷的看着脚下的青霄闷声不吭的捂着被染红的前襟,“发落?我不是已经发落过了?我记得翎泉宫所有侍从、再加上那天当值的禁军已经不止两百人了吧?”。 青霄低垂的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还依稀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大殿里光洁的地面都被鲜红的液体染红,然后淌出了殿外和雨水混在一起宛如溪流,数百具已经失去体温的尸体就成堆的躺在他的脚下,他的剑和他的衣服一样,满是肮脏的血污。 “青霄,你是嫌朕给你的惩罚不够么?”蓝懿轩弯下腰,柔滑黑亮的长发垂落下来扫过了青霄的脸颊,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他鲜红的唇贴着青霄的耳际小声说道:“青,我记得你是那么痛恨滥杀无辜,若是这两百多条人命你还觉得不够的话,我可以给更重的惩罚哦!”,鲜红的薄唇微微上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绽放在他姣美的脸上,但那笑容冰冷残忍宛若寒霜让低垂着头的青霄都不由微微一颤。 “陛下,不,主人,奴才永远都是您的奴才。”青霄低垂的头越发低了,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因为太用力握起而显得苍白。 听到‘奴才’这两个字从堂堂镇国将军的口中说出来,蓝懿轩细长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直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蔚蓝的苍穹,半晌才微微叹息,沉声道:“朕可以掌握每一个人,可是,却唯独那个人,朕看不清,分辨不了,这种感觉让朕很混乱,还有点担心,青霄,朕只是需要你知道一点,无论天涯海角、黄泉碧落都要找到那个人,这至于朕,很重要。” 蓝懿轩微垂的眼睛被纤长的睫毛阴影所遮盖,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道:“把翎泉宫再重新洗刷一遍,这里那么重的血腥味,他不喜欢,他一向都爱干净,宫内的戒严也除了吧,让‘黄泉’行动吧。” “是,陛下。”青霄跪在原地,直到那个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他才缓缓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佩剑前一直凝视着雪亮的剑身,心中一片冰凉,血腥味?多么讽刺,那个人有在乎过么?那么多条人命他都能那么决绝、那么置若罔闻,那个人的冷情绝不下于陛下。 光洁的地面上,映射出他略微有些蹒跚的身影,地板上他的面容逐渐模糊,灰白的香灰安静的铺洒在鲜红的血渍中,污了那灰白,可还洗得干净? 正文 第二章 入谷 幽僻的山间小道上,清脆的马蹄声逐渐从远处传来,那马背上的身影也逐渐从薄雾中透了出来,灰色的长袍上沾染了晨露显得越发的厚重,宽大的兜帽将来人的面容遮得严实。 身下的马显得很疲惫,但还是执着的缓缓前行,骑在马上的灰衣人也就这么任由马儿懒散的行走着,那唯一露出来的握着缰绳的手却是那么纤长洁白似温玉一般。 路面越走越崎岖难行,有时还不得不下马前行,那灰衣人看似走走停停,弯弯绕绕,却也不似迷路一般胡乱行走,在这深山密林之中也奇迹般的没有遇到毒虫猛兽。 就这么兜兜转转的在密林中穿梭了三日,灰衣人终于牵着马在一处巨石前停了下来。 摩挲着巨石上密密麻麻的斑驳,灰衣人轻叹一声,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突的,灰衣人站立的身体轻晃了一下,他连忙扶着巨石石壁摇摇晃晃的爬上了马背,整个身体靠在了马背上,灰衣人伸出如玉一样苍白的手吃力的牵着缰绳调整着马儿行进的方向,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密林之中。 万籁俱静的山谷里开满了无数鲜红的花朵,可是却没有清脆的鸟鸣声和恋花的蝴蝶,只有风声在山谷里幽幽回荡。 ‘踢踏、踢踏’,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似乎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轻,原本身形矫健的骏马此时却像喝醉了酒一样的醉汉一样摇摇晃晃,然后轰然倒地,扬起一阵尘埃,马儿粗重的鼻息越来越弱,黝黑的大眼睛也慢慢闭了起来。 马背上驮着的灰衣人也被甩了下去倒在鲜艳的花丛中,似乎是因为摔落而造成的疼痛刺激着原本就已经在马背上昏睡的灰衣人有了一丝清明,因摔落而下滑的宽大兜帽下一头乌黑的长发滑落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却还能看得清那纤长的睫毛抖动着缓缓张开,露出了一双绽放着宝石般绝美的紫眸。 他有些吃力的爬向那鲜红的花丛,然后伸出手在花丛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很快,他缩回的手中便多了几株不知名的小草,他将那些嫩绿的小草用力的揉烂然后塞进了奄奄一息的马儿嘴中。 似乎是有所感觉,那几乎要绝了呼吸的马竟然拼了最后了力气咀嚼着嘴中的碎草,不多时,那马儿竟然睁开了双眼,重新坐了起来。 只是它却没有爬起来,因为那灰衣人此时正靠着它的身体决然昏睡了过去。 漫山遍野的红色花朵之中,突兀的多了那么一抹雪白,灰衣人就这样伏在马身上安静的熟睡,没有鸟儿欢叫,没有虫儿嬉闹,漫山的鲜红花朵在微风下娴静起舞。 过了许久,明亮蔚蓝的天空也陷入了昏暗,夕阳落在山谷中,给原本姣美的花朵添加了诡异的血色,一匹白马驮着它的主人缓缓走着,山谷之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清澈的溪水带着古旧的水车欢乐的旋转着,粉红的桃花正在屋前灿烂的盛开,微风拂面而来,夹杂着泥土和花朵的清香,这或许正是无数人找寻的避世之所、梦中桃源。 马儿在溪边停下了脚步,马背上的灰衣人注视着脚下那木盆中还未洗完了衣物,忽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策马继续朝着村中前行。 本该是炊烟袅袅的伴晚,可此时,村中的人却仿佛陡然间失去了踪影,灶台上还放着半生的米饭等待下锅重新蒸煮,砧板上还有刚切了一半的菜,有些屋子里已经摆好碗筷好似马上就要准备开饭。 灰衣人站在村中央的那块空地上环视着四周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踩着脚下那明显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灰白色地面上那一圈一圈的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图纹的地面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诡异,灰衣人紫色的眸子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用软软的嗓音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若还不出来见我,那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温润软糯的嗓音宛如江南细弱的烟雨,让人禁不住有些陶醉,但躲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却在这烟雨中感受到了一丝让人惊悚的寒意,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将所有内力都集中在了脚下宛如一道黑影扑到了灰衣人的身前。 “大人恕罪!”跪在地上的人不敢抬头但表情冰冷,看着那人黑衣上熟悉的章纹,灰衣人宽大的兜帽下那双紫色的眸子微缩了一下,一瞬间释然。 “你果然……”灰衣人仰头望天,宽大的兜帽也滑了下来,露出满头柔亮的青丝和那张让人心悸的绝美脸庞,如血的夕阳给那雪白娇嫩的肌肤染上一层瑰丽,纤长的睫毛下那双闪烁着神秘光彩的紫眸冷漠的望着天空,小巧精致的鼻子下面那张宛如花朵般粉嫩的薄唇微微上扬。 他在笑,可是仅仅只是表情在笑,他美丽的紫眸里满是让人无法猜透的冷漠。 “你们抓了这里的所有人,然后等着他用他们来威胁我?”不再望着天空,他垂下头看着依然恭敬跪在脚下的黑衣人淡然开口。 “小人知罪,请大人息怒!小人愿以死谢罪!” “最好不要把你的血滴到你脚下的这块地面上,算了,你走吧,我那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他”说完,他盘腿而坐,眼睛也随之闭上。 夜幕降临,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黑衣人扫了一眼脚下泛着幽冷光芒的地面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小人告退,随时为大人待命。”没有丝毫犹豫,黑衣人仿佛一道影子一样迅速的闪离了这里。 黑暗之中,灰白色的地面不仅散发着幽冷的光芒,还有彻骨的冰冷,他只着了单薄的衣裳就这样席地而坐,四肢已经冰冷,那刺骨的感觉却也没有让他皱一下眉。 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图纹在一瞬间似乎动了一下,但有似乎只是个错觉,但地面上幽冷的光映在他雪白的脸上有些诡异的青色。 万籁俱静,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场中央安然入梦。 或者说,这不是梦,而是一场回忆,一段曾经的记忆。 正文 第三章 忆 “陛下,前面似乎已是山顶。”一名副将黝黑的脸上有些焦急之色。 “带你的人继续搜山,一个余孽都不可以放过。”骏马之上那个身穿黑甲的人冷冷开口,牵起缰绳朝山顶而行。 “属下,属下遵命,还望陛下小心龙体。”那名副将面露犹豫,但最终还是不敢违背圣命,抓不到余孽是死,独留圣上一人山上,若是有个万一,他也是万死难辞,可是违抗圣命那不是死的更快些? 那副将咬咬牙,带着一众属下离去,这茂密的山林之中只留下他一人。 清脆的鸟鸣声时不时回荡在这片山林之中,空气中有泥土和树木的清香,他策马缓缓朝着山顶前行。 可当他到达山顶的时候,看见的却又是一番相像之外的景象。 往常去山顶,莫不过是居高临下俯视这山下的地貌环境,对于来到一个陌生环境的军队来说,熟悉当下的环境是那么至关重要。 可是这山顶仿佛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大坑,皑皑白雪之中竟然还有冒着热气的一池温泉。 不能一窥山下的地貌,眼下的风景在此时此刻也无心观赏,正当他要转身下山之时,远处池边一块巨石后露出的一截藕色布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细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寒光,电光火石之间,他已飞身跃起,宛如一只飞燕般掠过温热的池水来到了那块巨石旁,闪着寒光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窍,锋利的剑刃悬在巨石后那人细嫩的颈边。 若是一秒前他还满心的杀意,那此时的他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人说一眼惊鸿,似乎用在当下最是应景。 巨石后铺着一席棉席,棉席之上侧卧着一个身穿藕色粗布棉裳的人,池水温热的雾气之下隐隐露出那人让人几欲窒息的容颜。 似是感觉到外界的异样,梦中熟睡的人儿秀美紧蹙,纤长如羽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双带着迷蒙的紫色眸子缓缓露出,一瞬间的迷茫过后,那紫眸淡淡的看着颈边透着寒气的长剑,水雾之下,那张精美绝伦的脸上如花瓣般粉嫩的薄唇微张,轻声道:“我不是你要抓的人,请自便。” 软糯温润的嗓音宛若江南细弱的烟雨,让人不禁醉也其中,可是那句话却又让他细长的眼睛里闪现出买人寻味的意思。 那一瞬间被感动的心此时已然平复,他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解下头盔,露出他俊美的脸,那细长的凤眼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藕色的身影,唇角微扬,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抚媚邪妄。 “你怎知我要抓的人不是你?” “你是兵将,自然也是要抓兵将,我只是区区一介草民。” 他嘴角的邪笑越发厉害了,与聪明人对话虽说省时却是不省心啊。 “你确定你只是区区一介‘草民’?” 那藕色身影这才直起身来,黝黑的发丝滑落下来覆在胸前,若非这平坦的衣襟说明眼前的倾城绝色乃是儿郎身,他还险些就有了某些念头。 可是....... “是与不是又有何所谓,在下身体不适,还请阁下自便。”说完,纤长的睫毛下落,不再言语。 “在下蓝懿轩,数日劳顿,也想在此休息片刻,阁下应该不会介意吧?”没有得到回应,蓝懿轩也无所谓的靠坐在巨石的另一旁闭目养神。 大约是过了两个时辰,蓝懿轩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刚刚醒来的那人,他如玉般的手卷起地上的棉席,用油纸仔细包裹好放在巨石的缝隙里,然后也不理会蓝懿轩务自离去。 蓝懿轩没有起身,也没有阻止,依旧靠在巨石上睨着细长的眉眼看着他离去,嘴角噙着一丝邪笑。 之后的几天,蓝懿轩没有再去那池边,但是他依旧知道,那个人每天都会不定时的去那池边小憩,说是小憩也似是不尽然,他一旦睡过去就仿佛陷入了昏迷之中,可是在遇到某些特殊情况下还是会惊醒,例如那天他用剑架在他脖子上。 蓝懿轩单手杵着下巴倚坐在临时建起的帐中听完属下的回报,红艳的唇勾出一个耐人寻味的浅笑。 所有被派去的人都无法追踪到那人的居所,这荒山野林之中,还有什么地方是连地毯式的搜寻也无法找到的呢? “来人” “属下在” “扫了尾巴就准备回吧。” “是,陛下,属下一定尽快完成。” 离京已经月余,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啊。 嘴角的浅笑逐渐加深,那笑容之中竟然带着一丝让人惊惧的嗜血。 正文 第四章 暗之流年(一) 靠在巨石边许久,耳边才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蓝懿轩没有睁开眼睛,他没有穿那黑色的铠甲,一身同样黑色的锦服上紫色的祥云纹衬得他越发俊美飘逸。 来人没有照例打开石缝里的棉席开始小憩,而是临水而立,也不言语。 蓝懿轩睁开眼睛看着水中那个有些恍惚但是依旧美的震撼人心的身影,说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许久,那人才缓缓出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闻言,蓝懿轩笑了:“树大则招风。” 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似乎是一场暗中的争夺之战,有些话,若是谁先开了口,那便是输了。 看着那人一脸的淡然,蓝懿轩只能无声的叹息,或许这输赢也并非那么重要。 “你知道我是谁?”蓝懿轩开口问道。 “天下间似你一样姓蓝的美人并不多见。”那温软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蓝懿轩瞬间惊诧的话语,他,蓝懿轩,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一个长的似仙似幻的美人调戏? 红艳的唇角越发扬起,那细长的凤眼里满是变幻莫测,他靠口道:“若是我以身相许,你是否愿随我回去?” 那人依旧一脸淡然的看着他道:“你送何嫁妆予我?” 池里的热气隔在两人中间,模糊了两人此刻的表情,也遮掩了蓝懿轩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危险气息。 “你想要何?”蓝懿轩戏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还未找到,不过却是我丢失的一样东西。”语气淡然。 “你的东西竟然与我有关?”蓝懿轩不禁眉头微蹙,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不知道,或许有关,或许无关。”那人也不管他的话是多么的让人觉得像废话,就连他自己都无从知晓的事情,为何又如此坚持的像蓝懿轩讨要? “这是何意?” 那人忽然抬起头,用他紫色的眸子注视着蓝懿轩,道:“你若是信命的话,那么这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命该如何,我就如何,若你不信,你就走吧,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也从来未曾见过我。” 他漂亮的紫眸中除了淡漠之外也有了那么一丝真意,只是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语又让人如何相信? 命?这东西自己可有信过?这些虚无缥缈从未拯救过任何人,可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见他之时,他与他就已经被一些无形的东西牵绊住,难道这是所谓的命? 他过去不信的,将来也不会信。 但是,“我信与不信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信你。”平生第一次他说出了那样不谨慎的话语,第一次他决定相信一个人,虽然这个人还是个陌生人。 微风拂过,池畔的那人终于从那些水雾中露出了精致绝美的容颜,那似花朵般粉嫩的薄唇轻轻扬起:“若是如此,那便足矣。” 若说这冥冥中自有天意,那么自水边惊鸿一瞥,命运的齿轮在经过厄长的等待后终于开始咔吱轮转,一句‘我信你’便已然开启了无数人模糊不清的未来。 若是你知晓将来,可曾还会轻言那句‘我信你’?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你可还会希望曾经有那样一样一眼惊鸿的遇见? 正文 第五章 暗之流年(二) 大殿之中唯一可以称作的摆设的东西莫过于那紫檀木的香案,香案之上一尊四足鎏金香炉鼎里散发着袅袅青烟,光洁的地板上纤尘不染,大殿的中央是一方圆形浅池,两台台阶下的浅池之中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怪异图纹,图纹中央放着一个雪白的锦缎蒲团,蒲团之上,一人安静的盘腿而坐。 柔亮的青丝被一支精美的白玉发簪挽着,一身白色的锦服外是一袭藕色的纱衣,虽然只能窥见一个背影,但在这袅袅青烟之中,那个背影已然能看出其俊逸飘渺的身姿。 此时刚刚散朝,蓝懿轩黑色龙纹朝服还未曾换下就朝着翎泉宫的方向走来,他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他周身散发不来的威仪与之夹杂在内的阴冷让人不住心生胆寒,翎泉宫外的宫女、侍从都纷纷恭敬避让。 而空荡的翎泉宫内,只有一人。 站在大殿门口,蓝懿轩明显感受到了与朝堂之上那污浊完全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烦闷似乎缓解不少,这才走进了大殿。 “你倒是安逸清闲,独留我一人面对朝堂上那些如狼似虎的人。”蓝懿轩淡然的看着依旧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藕色身影。 “你在朝堂之上面对的是笑面虎,无伤大雅,而我则要面对朝堂之下那噬人之虎,我倒是不介意与你交换。”软糯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轻轻回荡。 这等短短的对话,却已然有违君臣,亦有叛逆之嫌,此等大逆不道,若是换做他人,怕是已经死上千百次了。 可是,眼前这个一袭藕白相间的素色华服的人却是个例外。 不知道为何,蓝懿轩无法在他面前自称作‘朕’,不是不能,只是不想,一个字,代表着一段恒久的距离,若是如此,当初那句‘我信你’,又该如何做得到? 蓝懿轩也不管许多,直接就着黑色龙纹朝服坐在浅池边的台阶上,有些随意的说道:“紫亦,你何时才除了这只笑面虎呢?” 浅池内雪白的蒲团上,那藕色的身影丝毫未动,淡然答道:“你要的时机何时到,那便何时除了。” “我要的时机么?”蓝懿轩看着那香炉里袅袅的青烟飘散出来,细长的眉眼里看不出任何思绪。 “左相这一支牵连甚广,动一发而牵全身,只怕会动了你朝堂的根基,若你执意如此,最好要做完全的打算。”温软的声音淡然,似乎是在说一件极其微小的琐事。 “你又非是不知道,左相当初和前太子走得太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想天下安稳,哪怕是再小的不安定因素都是绝不能有的,比起牵制他,我还是宁肯忍痛除之。”蓝懿轩口中的前太子,乃是他的手足兄弟,前朝大皇子。 并非他无手足之情,而是生在这帝王之家,那还容的了这些手足亲情? 先帝一共育有七位皇子两位公主,而公主作为历朝历代交换所需的筹码早就已经外嫁,这才躲开了这场血腥的内战。 蓝懿轩那张俊美的脸上无论是冷漠还是邪魅的微笑,都无法看清他的冷血与雄霸天下的野心,或许,他只是不想死,不想就这样死在自己亲人手中。 “你既如此想,我也不会顾及其他,你说几时便是几时。”那个藕色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他淡然的语气中已然把某些人的命运就此决定,没有顾虑,也没有犹豫。 一将功成万骨枯,无论经历过怎样残酷的争斗,若是想帝国繁华安稳,那必须要先给百姓一个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的平静,所以他毅然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拿起了御笔,开始把大把的精力投放在他的臣民安居乐业之上。 而那些隐藏在平静下的嗜血杀戮,已经有另外一个人代替他来完成。 “紫亦,你既不入我朝堂为官,就连进去听听他们唧唧歪歪你也懒得来,整天躲在你的翎泉宫做你的国师闲职,你若再如此违背我的意愿,我是不是应该对你小作惩罚?”蓝懿轩红艳的唇角微扬,细长的眼睛盯着紫亦的背影戏谑道。 “我怕他们烦我,我一时忍不住送他们一柱‘安息香’” ‘安息香’顾名思义,能在安睡中就能让人死去,这似乎也不失为一种素雅的手段。 蓝懿轩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看见紫亦藕色的身影不安稳的晃动,心下明了,在紫亦倒下的瞬间已将他抱在了怀里。 看着紫亦已然昏睡过去的面容,袅袅青烟下,那姣美容颜也带了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看不到那双魅惑心弦的紫色眸子,单凭那粉嫩的薄唇也足矣撼动天下间多少人为止疯狂。 蓝懿轩细长的眉眼里,那双黑色的瞳仁里闪动着光芒,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正文 第六章 暗之流年(三) 紫亦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暗黄色的光透过窗户照在雪白的纱幔上,空荡荡的寝殿内依旧除了床之外只有那只比前殿稍微大了许多的四足鎏金香炉鼎孤寂的立在屋内,袅袅的青烟似是仙女的广袖一般轻柔绵美。 掀开薄被坐起身来,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闷的额头,紫色的眸子在滑落的发丝下朝四周轻瞥了一眼,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来人”他藕色的外衣已经不在,只穿着那雪白的锦缎内衫倚在床头,白玉发簪也被取下放在他的枕边,他顺手拿起,将散落了满身的那如墨般的黑发挽起,虽是动作简单,但也不见发丝凌乱。 “大人,是否传膳?”寝殿的大门没有被打开,依稀能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问道。 门外那宫娥,哦,是了,她似乎唤作霜雪,光是听名字也觉得有几分寒意,可面容却又是个娇俏的可人儿,翎泉宫外宫女、侍从、守卫甚多,而宫内却又空荡得可怕,除却打扫的宫人外,服侍他的似乎也只有霜雪一人。 他只是想安静。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这里的主子难以捉摸、喜怒不定,所以名字不讨喜的霜雪就像是被丢弃了一般,被派遣到这个一无所有,空荡可怕的翎泉宫来伺候。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空旷,左右也无人,自然也没有人与她说话,她内心稍微有些忐忑的站在寝殿外专心听候寝殿内主人的吩咐。 这是她今天所说的第一句话,太久没有说话,就连张嘴开口都感觉有些微麻。 “传吧。” 隔着门,她还是能听到那个温润软糯的嗓音清晰的吐字,她不禁有些陶醉,又为马上能见到里面那位大人的面容而有些欢喜羞怯。 不多时,门被轻轻叩响,门外霜雪的声音传来,紫亦假寐的双眼微微睁开,道:“进来吧。” 暗红色的矮几上放着数个大大小小的碗碟,里面的菜肴精致可口,若不用手去接触,谁又能看得出那些菜肴糕点都是冰冷的? 霜雪放置好一切就退至一旁准备离去,她知道这位大人的习惯,所以也不在一旁侍候。 还没有走到门边,就听他忽然道:“今后除了你之外不要让其他人进我的屋子,你要谨记。” 闻言,她不由微微一愣,大人的房间外人甚少会进入,今日除了打扫的内侍外就只有她和......陛下进过这间屋子,大人定然不会让陛下不进去,难道是那内侍做错了什么?莫不是屋内没有打扫干净惹怒了大人?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她还是镇静的答道:“是,大人,奴婢在门外侍候。” 饭后经过一番清理梳洗,霜雪为他披上藏青色的绵锦外衣,为他在庭院中那株琼花树下摆琴布酒,然后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这才悄然退去。 玄色的古琴放在案上,一旁的矮桌上温着一壶上好的美酒,拳头大小的银色四足香炉小鼎里依旧是香烟袅袅。 紫亦正在垂目抚琴,如玉般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拂过,厄长低沉的琴音宛如山间流水蜿蜒而过。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阵细弱的微风,待他睁开眼睛时,一旁的矮桌前已经坐了一人。 玄青色的龙纹锦服衬得他俊朗非凡,举手倒酒的样子也没了那些邪魅的感觉,几分潇洒几分慵懒。 “你又知道今晚我要来,你这样总是都知道,那多么无趣!”蓝懿轩举起手中的酒杯轻嗅,那诱人的酒香四下飘散开来。 紫亦手中抚琴的动作没有停,抬眼看了一眼蓝懿轩手中的酒,表情淡然。 “左相手下的那些个翰林院学士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不知他在内阁中那几个得意门生何时才肯出手?整日看着他们这几张厌恶的老脸,我的耐心都快消耗殆尽了。”轻轻抿了一口唇边的美酒,细长的眉眼中透着丝丝冰冷。 “你要的时机终于有了眉目,你应当高兴才是。”紫亦的琴音还是如流水一般清澈娴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始终淡然。 “看来他们也是厌倦了与我惺惺作态,东面边境上不大安稳,看来是给他们找到了契机。”清冷的月下,蓝懿轩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只是那笑容中带着让人心寒的冰冷。 紫亦的双手按在琴弦之上,最后一个低沉的琴音逐渐消失在他手中,“你若无事就少到我这来,我这里是国师清修之所,不是你的后宫。” 说完,紫亦也不理会树下的蓝懿轩,兀自潇洒离去。 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蓝懿轩也失了饮酒听琴的乐趣,可他依旧坐在树下,想着他临走前最后的那句话,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里虽不是他的后宫,但这里却是他的宫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在他心中难道只是句戏言? 许久,他才离去,独留这满园的美景与清冷的月光相伴。 正文 第七章 暗之流年(四) 天还未亮,龙床之上的蓝懿轩已然惊醒,黑色的发丝四下散落,细密的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他俊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梦中的一切仿佛都是昨天,他甚至还能依稀感觉到那些刀甲反射出来的青光示那么的冰冷彻骨,那些张张鲜活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逝,只是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被他深埋,那些多余的心绪,如今已经毫无必要。 许久未曾做这些梦了,蓝懿轩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然后披衣起身,当他抽出墙角的长剑飞身跃出窗外殿里的侍从都未曾发觉。 清冷的月光下他一人执剑飞舞,时而刀光剑影,时而轻鸿慢舞,那身姿既潇洒又有些说不出的狷狂霸道。 只是他俊美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的冰冷,曾经他也喜欢笑,他笑起来那红艳的唇让他幼时就已经显露风采,他细长的眉眼里,曾经都写满了欢乐。 可如今,他细长的凤眼里甚少能看得出他的悲欢离合,无欢无喜,无悲无情。 当他停下手中的剑时,脚下已经满是落花残叶,他冷然看着满地的残破,心中不禁想道:若是有美人在此,不免要为满地落花伤逝而悲切。 他抬眼朝翎泉宫的方向望去,唇角微扬,美人是有,但那人定不会为落花伤逝而悲切,不知美人悲切,是何姿态? 收回长剑,蓝懿轩返身折回寝殿,时辰似是要到了,他可不想穿着寝衣去上朝。 他端坐在銮殿的宝座之上用王者之势俯视着他脚下的一切,朝堂上,黑压压的一片人站满了整个大殿,他不做声,谁都不敢大声喘气,此时正在商讨东面边境是战是和之事。 “启禀陛下,国师求见。” 寂静中突闻内侍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打破了这个有些僵硬的争论局面,不知怎的,蓝懿轩的心情忽然间大好,“传!” 关上的殿门被再次打开,一个淡紫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殿中所有人都不禁抬头悄悄张望,毕竟传闻中的国师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而已。 可是说也奇怪,国师既没遮脸也没化妆,国师那张脸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看不清面容,却又五官分明,看了半天,只觉得国师长相俊美飘逸,身上还带着那么点飘然若仙的感觉。 似乎神秘莫测的国师就应该示这个样子,看过之后大家虽是对国师的仙般俊美有些唏嘘,但很快也把目光转向銮殿之上,回归正题。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第一次见紫亦戴冠束发,浅紫色的纱衣里那银色镶边锦服也是第一次如此华贵,旁人或许看不清紫亦的真正面容,可是蓝懿轩细长的凤眼中已然满是惊艳,这是不同于往日的柔美,第一次能让蓝懿轩觉得如斯美人原来也是器宇轩昂的俊朗男儿。 眼中惊艳闪过,戏谑又爬上心头,这个人也是第一次于他行君臣之礼,看他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礼也不跪拜,那群整日满嘴礼义廉耻的家伙竟然也没人站出来指责,蓝懿轩心中好笑,却也没有表现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袖,蓝懿轩道:“爱卿平身,不知爱卿有何要奏?” “臣特来像陛下禀报有关下月初祭天一事的相关事宜。”清朗的声音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中,大家这才恍然想起,原来还有一件是即将来临的头等大事。 “爱卿做事一向仔细,又有礼部等爱卿从旁协助,朕很是放心,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也是朕的心愿,可祭天一事又与边境战事不期而遇,朕也是有些分身乏术啊!”銮座上,蓝懿轩眉头微蹙。 谁都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殿首一边的左相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满是波澜不惊但是心中却不禁恨得牙痒痒,边境那些破事又不要他亲力亲为,他分那门子的身?还乏术? “不如这样吧,爱卿爱民如子的心也不下于朕,那便由爱卿代朕祭天吧。”一语才落,引得满堂喧哗,有人大呼于理不合,此等国家大事,一个小小臣子怎能如此逾越?关乎天下百姓,岂可草率? 呼声不断,整个朝堂都显得有些喧乱。 ‘啪’,蓝懿轩重重的一掌拍在龙椅上,惊得众人连忙噤声。 “哼,若众位爱卿能让朕少些亲力亲为,那朕也能安心去祭天了,不要整天只知道耍嘴皮子,边境一事不用再议,朕意已决,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蓝懿轩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众人耳中‘天威’二子仿佛是一道惊雷,惊醒了不少人,遥想銮殿上那人曾经雷霆般的手段和那颗冰冷无情的心,有多少人还在心有余悸,一时间,众人都开始沉默反思。 “臣领旨,恭送陛下。”紫衣的国师似乎没有被这些所影响,他安然领命,悄然离去,留下满殿的众人各怀心事。 左相狐狸一般的眼睛此时微微眯起,显得越发如豆子般大小,他也不言语,抱着手缓缓走出了大殿,他对面满面儒雅的中年也是面无表情的整理了下衣角,然后潇洒离去。 殿中众人见左右相都已经离去,今日这朝堂大会也到了尽头,于是众人也跟随着两人离去的脚步散朝而去。 正文 第八章 暗之流年(五) 夜已深,霜雪提着灯退出了房门,仔细关好门,她拢了拢衣襟站在门外的石柱旁,夜色如水般冰凉,整个翎泉宫内只有她一人侍候着那位大人,自然也没有人与她一起轮换着守夜,但是她却不担心。 “你下去吧。”果然不多时,那个温润的声音如预期中那样响起。 霜雪心中有些暖暖的,她从未像如今这样的庆幸过,初来之时心中忐忑与不安以全然不见,能遇到如大人这样温柔的主子,能每日守候在他身旁已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满怀感恩的霜雪应声退下,披着藕色外衣的紫亦依靠在睡塌上闭眼假寐,那鎏金香炉鼎里依旧飘散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没过多久,窗前的烛火不安的晃动了一下,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了紫亦的床前。 纤长的睫毛微微张开,一双略带迷蒙的紫色眸子淡淡的扫了一眼站在他床头的蓝懿轩,“有话就快说。” 蓝懿轩细长的眼睛看着紫亦有些睡眼迷蒙的眼睛还有他略带慵懒的倚靠在睡榻之上,心中不由狂跳,一股燥热的感觉传遍全身,却只见美人衣着得体不见丝毫凌乱,就知道,他在等他。 心思转移开来,燥热之感也随之散去,他随意的坐在他身边,嘴角带着一丝邪笑道:“下次我定要在你熟睡之后悄悄进来。”一边说,一边用他细长的眼睛扫遍了他的全身上下。 “我已经睡着,你进来又能如何?”也不理会蓝懿轩那如透视一般炙热的眼神,紫亦有些困顿的挪动着身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我不介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有何话就快说,别扯这些无用的。”紫亦的眼睛再次闭上,他等他来,不是想和他说这些的。 “你今日来,我很意外,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愿意出现在众人面前。”蓝懿轩收起了脸上的邪笑,想起今日他出现在朝堂之上,不禁说道。 “我又不是鬼魅见不得人。” 蓝懿轩抬眼朝他的脸看去,烛光下,那张倾国的容颜依旧美的让人心惊,只是那张粉嫩的唇不知是光线昏暗还是其他原因,显得略有些苍白,而这抹微白越发让人觉心生怜惜。 “你的脸......”看着他有些苍白的唇,蓝懿轩不禁伸出手去轻触,感觉到蓝懿轩指尖的温度,紫亦瞬间张开了眼睛,却没有躲避,一脸淡然的看着他。 以为蓝懿轩是再问白天朝堂之上为何众人看到他的面容时大家的反应并不激烈,似是没有到他真正的容貌,紫亦说道:“只是一点小手段,我不想被他们以貌取人。” “我看得清你的脸,你并没有在脸上做手脚。”回过神来的蓝懿轩把手收了回来,他也随着紫亦的话题转移过去。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他们只是被眼睛迷惑了。” 微微点了点头,蓝懿轩也不再多问,他站起身来看着紫亦,细弱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紫亦却能感觉到,他正在很认真的看着他。 “紫亦,你一定要安然归来。”第一次听他用这般沉重的语气说话,想到这次代他去祭天的确有些风险,但一切都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紫亦唇角微扬,用他软糯的嗓音说道:“我答应你。” 难得看到紫亦的脸上有其他表情,见到他竟然嫣然微笑,蓝懿轩的呼吸都有些凝滞了,那美丽到让人心悸的笑容或许才是这世间最美的稀世珍宝。 他沉溺了,他内心翻涌,他拼命压抑着内心那叫做‘据为己有’的强烈情感。 顷刻间,他已经平复了混乱的心情,然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去。 看着蓝懿轩的身影消失在窗外,紫亦紫色的眸子里若有所思,未来的一切都变幻莫测,曾经他也不停的思索过,也为了不可或缺的未来而努力寻找着。 可是为何他总是能感觉到一股让人窒息的沉重和压抑? 未来究竟还有些什么在等待着他? 一阵细微的痛楚传来,紫亦雪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灰,没有盖被,连外衣都未脱,就这么一夜睡到天明。 正文 第九章 暗之流年(六) 此时的翎泉宫中不似以往那样萧瑟空旷,不少宫娥内侍低垂着头行色匆匆来往于各处,祭天将临,各种繁琐之事也不由得打破这里的幽静。 霜雪静侍在净华池外已经足足三个时辰了,她不免有些焦急,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朝里面喊道:“大人,大人,时辰到了,请大人起身吧。” 可是里面依旧毫无声响,祭天前必须要斋戒沐浴三天,这已经是第三日,按照往常大人已经沐浴完出来了,可今日为何迟迟不见大人踪影? 霜雪咬了咬牙,也顾不得许多抬脚朝净化池内疾驰而去。 她没有任何心思欣赏这里的奢华美丽,漆黑的大眼不住在这水雾弥漫的池内找寻着那个人的身影,终于在池畔的软塌上看到了期盼已久的那个身影,她不禁松了一口气,然后取过一旁的薄被轻轻覆在他身上。 浓密的水雾有些模糊了他的容颜,但是此刻安睡的他依旧仿佛是一副美丽的画卷,让人为之沉醉。 看着大人已经熟睡,霜雪也不忍吵醒他,连日来多番辛劳,斋戒也甚是幸苦,大人这三日来除了进食少许冷粥和水之外也没吃过任何东西,沐浴焚香这些事原本可以让侍从协助,但是大人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大人的身体可还坚持得住? “什么时辰了?”就在霜雪发呆之际,紫亦已经醒来,看到身边站着的霜雪也不意外,依旧淡然的问道。 “大人,已经酉时了。”看到紫亦掀起薄被准备起身,霜雪连忙拿起一旁的衣物为紫亦仔细穿戴,他雪白的内衫想必是他自己换上的,虽然这净化池内比较温热,但是大人的身体......大人的病......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霜雪却知道。 大人病了,或许是前几日大人和衣而卧,因此竟染上了风寒之症,吃了御医开的药后虽是没有再发热咳喘,但是大人的面色总是显得有些灰白,为了祭天一事,大人也未在传御医来诊治,也不知大人的病..... “大人是不是不舒服?奴婢为大人去传御医吧?”心中有所牵挂,霜雪也不顾主仆之分大胆的说道。 紫亦随手将如墨的黑发挽在脑后,用一根银色的绸带随意系起,听到霜雪问他,只是轻轻摇头:“不碍事,晚膳也不必传了,你下去休息吧。” 霜雪虽欲言又止,但还是听话的退下,净化池温热的水雾模糊了她远去的背影,紫亦静静的看着,脑海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寅时刚过,天才微微发亮,南门外前去祭天的队伍就已经如长龙一般整装待发,厄长繁琐的一番仪式之后紫亦换上了祭服登上了前往北郊天坛祈年殿的车撵。 督军青霄一身戎装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走出宫门的时候,他不禁回头望去,高耸的城门之上矗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没有语言和眼神的交流,但是他知道他肩上压着何等重担。 收回来的眼神扫过仪仗之中那驾辉宏的车撵,他握着缰绳的手肘擦过腰间的兵刃,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蓝懿轩负手站在城门之上朝下俯望,眼中满是冰冷。 一切都终将会有一个结束的时候,输赢也只是顷刻之间。 但,若是败了,那便是死的结局。 正文 第十章 暗之流年(七) 蓝懿轩看着手中的那份几日前东面边境送来的捷报,俊美的脸上并无喜怒。 “你们怎么看?”蓝懿轩看向立在一旁的左丞相和右丞相,问道。 左相细小如豆般的狐狸眼扫过身旁抱手沉思的右相,似是感觉到左相如刺般的目光,右相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扫了一眼那个平日里就喜欢和自己唱反调的泥鳅老头,然后恭敬的朝蓝懿轩答道:“启禀陛下,微臣觉得此事有些反常,两军对垒多日,都还停留在相互试探的阶段,这还未真正交战他们便急急败退而去,若不是诱敌之计,那便是出了什么大事,此时正是最关键的重要时刻,若是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切勿不可轻举妄动才是。” “右相大人所言极是。”左相这只老狐狸又开始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蓝懿轩心中冷笑,这只老泥鳅藏头却不露尾,说话总是给自己留余地,抓不到他的小辫子,也就奈何不了他,但是......他不是蓝懿轩想要的良臣忠将。 直接无视左相的存在,蓝懿轩点点头,道:“东面边境离京都甚远,一切变化都只能看守将们随机应变了,若是连这小小的骚乱都还要朕伤神的话,留他们也是无用。” 蓝懿轩话语冰冷,但其实也是一个警告,左相的狐狸眼里也闪过一丝幽光,眼前的这位面容邪美的年轻君王,是他一生中最无法看清的存在,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败的如此耻辱。 当年不杀他,一边是想稳固朝纲一边还表现得他以德服人、不计前嫌的帝王风范,但是左相心中知道,他依旧是前朝余孽,是蓝懿轩心中的一颗毒刺。 他不想任人鱼肉,于是他小心谋划着,想借很多人的手来取蓝懿轩的性命,但是此次蓝懿轩又借口边境动荡而躲掉了祭天,若是等他日后羽翼渐丰,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个机会容他来错过? “陛下放心,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左相弯腰叩拜的时候,那张有些沧桑的老脸上闪过一丝讥讽,或许他是在讥讽蓝懿轩,又或许是在讥讽他自己,当他直起身来的时候,眼中那忠贞的炙热又是那么真切。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又何必计较过程? “国师前去祭天也该是回来了,来人,摆驾,朕要亲自相迎。”看了一眼天色,蓝懿轩整了整身上华美的黑色朝服起身离开了御书房,右相跟在他身后也一同去了,左相看着两人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冷意,然后也随他们一同走了出去。 那长龙一般的队伍井然有序的缓缓前行,蓝懿轩坐在步撵中看着队首青霄的身影越发清晰,也能看到他眼中的那份定然,心中似是有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他红艳的唇角不禁微微扬起,目光锁定在队伍中间那座豪华的车撵上。 临近城门口,青霄做了个手势让队伍停了下来,然后翻身下马来到蓝懿轩的步撵前弯身跪拜:“启禀陛下,祭天仪式已经顺利结束,末将特来复命。” “爱卿请起,一路辛苦了。”他与青霄说话时眼神的余光却是看向不远处的车撵,他在等待,等待那个人安然回到他的身边。 虽然相隔甚远,但是以蓝懿轩的耳力自然是能清晰的听到那车撵中传来的那一阵急促的咳喘,紧接着是一阵闷响。 步撵上的蓝懿轩和刚刚站起身来的青霄脸色都顿时巨变,两道身影就像两道飓风一样瞬间刮到了紫亦所乘坐的那架车撵之中。 车门被打开,层层布幔里,一身雪白华服的紫亦倒在一旁,一只手正吃力的扶着门栏想要直起身来,一只手却捂着唇角,面色惨白。 “怎么会这样?!来人,快宣御医!”也顾不得君臣有违,蓝懿轩赶忙将紫亦抱起搂在怀中,细长的眉眼里出闪现了一丝惊慌。 “咳,咳咳,我,回来了。”紫亦一边捂着唇角,一边吃力的说着,他那软糯的嗓音此刻细弱游丝。 还未等蓝懿轩反应过来,他就看到一丝鲜红从紫亦捂着唇角的手中溢了出来。 那缕鲜红顺着紫亦的指缝一路滑落,最后滴落在他雪白的锦衣之上,一滴一滴溅落,宛如雪中红梅,还带着一缕血的腥香。 “这,这是什么?紫亦?你,在说什么?”蓝懿轩似乎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紧紧的抱着紫亦眼神有些发愣的看着他满手的血污。 “我说,我很累,想,要,休息。”紫亦捂着唇角的手无力的放下,他原本粉嫩的唇此时满是鲜血,显得那样娇艳夺目,他微微张口,细弱的声音仅能传到与他最相近的蓝懿轩耳中。 青霄一把抓住紫亦的脉门,然后皱着眉小声对蓝懿轩道:“没有中毒的迹象。”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暗红色的小药丸送入紫亦的唇中。 待紫亦吃力的咽下口中的药丸时,蓝懿轩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连忙把手抵在紫亦的后背上替他运功疏散药力。 一旁的青霄看着面色阴冷的蓝懿轩,心中不由有些什么在缓缓滋生。 他冷冷的看着在蓝懿轩怀中昏睡过去的紫亦,这个人究竟是蓝懿轩的助力?还是他的绊脚石? 一个能让陛下如此慌乱的存在,他究竟该如何选择? 车外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杂乱的声音传进车内,青霄微微皱了下眉,然后跃下车撵,临走前还不忘放下车内的布幔。 “国师大人只是操劳过度晕过去了而已,没有什么大碍,你们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青霄冷冷的说着,利刃般的眼神扫过众人,大家不由得心头一紧,赶忙收回了好奇的眼光,低着头不敢有半分逾越。 “让御医到翎泉宫等着,礼部的人继续安排好祭天的后续事宜,朕先行回宫。”车撵里传出蓝懿轩的声音,语气淡然。 “是,陛下。”青霄在车门外应声道。 车撵不紧不慢的朝着翎泉宫方向驶去,看着车撵从自己身边擦过,左相细小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看不清他在盘算着些什么,而一旁的右相毫不可查的皱了下眉,然后转身离去。 “右相这是忙着去哪?”还没有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左相有些不怀好意的追问。 右相转过头去面无表情的朝左相道:“我去如厕难道你也要管?你内急的时候难道还慢悠细步的走这去?” 闻言,左相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被他遮掩过去,“哦,那大人先请。”说完还比了个‘请’的手势。 右相儒雅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说道:“我知道你还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别老是像便秘似的。” 左相的老脸上顿时表情有些精彩,他在心中忍不住大骂右相粗俗,怎么说他也是的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朝廷的脸面,怎么能如此说话。 但联想到两人平日里争锋相对的相处模式,左相也马上反应了过来,右相这个死面瘫他是故意的! 心里头虽然满是怒火,但左相还是没有表现在脸上,他道:“不知道,国师病情如何,我看右相大人还是小心些,不要让那些小人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 右相冷笑道:“大人心思转的可真快,国师才病倒,你就联能想得那样长远,我看这天下间就你心眼最多,只要你别给我添乱就行。”说完也没有再理会左相,翩然离去。 看着右相远去的背影,左相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也拂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