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前尘 “吱呀”一声,布满灰尘的柴房门被推开,一道阳光穿过稀疏的门缝照到姜绾面无血色的脸上。 这已是寒冬腊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姜绾艰难的用手撑地,双腿早已不听使唤,那里都是鞭打后的可怖烙印。 旁边传来轻笑声,姜绾这才发觉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都是茫然,她是个瞎子。 女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狐裘,皑皑的像是院里梅树枝上挂着的剔透的雪。 她走到姜绾面前,缓缓蹲下身,“这冰天雪地的,妹妹却要睡在这雪堆里,真让人心疼。” 姜绾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普通人轻松就能完成的动作,她却要花费全身的气力。 过了一会,她终于倔强的站了起来,一双泛白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女人的方向,却没有一句言语。 姜绾知道,苏砚心每次来看她,都不会有好事。 毕竟这十年来,她一共来过两次。 第一次,诬陷她在老太太的燕窝里下毒,命人用绣花针戳瞎了她的双眼。 第二次,诋毁她做小人来诅咒自己的夫君,让人挑断了她双手的手筋。 这是第三次。 前些天,好不容易景园里的梅花开了,纵使她的眼睛看不见,可暗暗的幽香还是往她的鼻尖里钻,姜绾只是想嗅些香气,却偏偏在景园的湖边遇上了苏砚心和她儿子。 为了诬陷她,苏砚心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往河里推,小小的孩子将冰面都砸了个窟窿,等被人救上来的时候差点断了气。 拜苏砚心所赐,她被关进了柴房,在雪堆里苟且偷生。 “姜绾,只要你乖乖的交出那本绣谱,我还能留你一条贱命。” 姜绾的脸上终于有了微妙变化,她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不成样子,“这只有我们两个,你何必假惺惺。” “我和你之仇不共戴天,你伤我身体,害我一家性命,但凡我有一点机会,都不会放过你!” 怨毒的话语苏砚心听了一点不惧,鄙夷的笑出声,“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想报仇,做梦吧!” 手筋被挑断,腿也基本上是废了,还有什么威胁。 “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现在你就跟我去见王爷!有什么话,你就说给他听好了!” 听到“王爷”二字,姜绾的脸色终是变了变。 陆恪。 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苏砚心轻蔑一笑,对门外的几个粗使丫鬟使了个眼色。 姜绾被粗鲁的扔在地上,她知道那个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不愿意,也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一眼。 虽然她现在的眼睛宛若摆设一般。 陆恪蹙眉,眼眸黑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他本有个好嗓子,说出来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冰冷的话。 “姜绾,你真是个毒妇,竟然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姜绾紧紧的抿着双唇,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让她也尝尝冰水的滋味。” 顷刻间,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冷的姜绾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发梢淌下,也揭开了她藏在最深处的伤疤。 姜绾的右边脸颊上有一块可怖的烧伤,在湿漉漉的头发下赫然显现,使她看起来面目可憎,形同鬼魅。 苏砚心冷冷的睨了姜绾一眼,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命大,当年那么大的火都没能将她烧死。这样如同残废的一个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但她还是故作怜悯的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姜绾的脸颊,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告诉我绣谱在哪里,我让王爷给你留个全尸。” 姜绾抬起头,苏砚心会意的凑近。 下一秒,苏砚心吃痛的尖叫出声,她的腹部处赫然多了一把匕首,鲜红的血瞬间将白色的狐裘浸透,看起来触目惊心。 充满恨意的一击用了姜绾全部力气,直至松开那把匕首,双手依然止不住的颤抖。 双手的手筋被挑断,按理说她已经是个废人了,可这些年她一直咬牙锻炼,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亲手杀了苏砚心。 “啊!” 剧烈的疼痛让姜绾尖叫出声,陆恪直接卸了她的肩膀,让她成了真正的废人。 姜绾早料到如此,她连求饶都没有,只注意到下人将惨叫着的苏砚心抬了下去。 没死吗?真的是不甘心啊! “姜绾毒妇,伤害我儿不成,谋害主母,罪不可赦。来人,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姜绾听到了自己的命运,倏地一愣,竟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来。 陆恪更加厌恶的看着姜绾,不耐烦的摆手,命令站在一旁的家丁,“还愣着干什么?拖到后院里打死!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个毒妇!” 一口一个毒妇,终是连名字也不肯叫她了。 几个家丁得了命令,拎着棍棒冲了进来,撕扯着姜绾的衣服,将她拖到了后院里。 姜绾任凭手腕和膝盖被地面磨的血肉模糊,也咬牙一声不吭。 她伏在地面上,泥土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尖里,只有呼出的微弱气息,才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不,姜绾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十年前的那个深夜,陆府后院突然走了水,她从梦里惊醒,好不容易从房间里逃了出来,想起陆恪还在熟睡,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将他拖了出来,最终他平安无事,她的脸上却留下了可怖的烧伤。 陆恪看到她毁了容,怜惜的捧起她的脸,说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可从那以后,却再也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罢了,不提也罢。 这么多年,她身上的哪一处伤疤不是拜陆恪所赐? 她执着的爱着她,本该是很好很长的一生,终了,也只剩下这副伤痕累累的躯壳罢了。 “砰——” 姜绾清楚的听到棍子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原来骨头被敲碎,皮肉被撕裂的的声音是这样的。 原来分筋挫骨,皮开肉绽,是这种滋味。 姜绾无声的笑了。 凶神恶煞的家丁们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死到临头还能笑的出来,举起棍子狠狠的朝她的头部砸去。 “嗡”的一声,姜绾的思绪变得模糊—— 正文 第二章 魂归 “去报告王爷吧,已经死了。” 家丁找来两条破草席,裹在姜绾的身上,两个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残破不堪的身体拖到板车上,从陆府的侧门运了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姜绾被板车的颠簸晃醒,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口气。 不过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脸颊上,冰凉冰凉的—— 寒冬腊月里,竟然下雨了。 只是,她刚才好像听见家丁议论说要将她拉到乱坟头埋掉。 乱坟头是陆家埋病死或是犯了错的下人的地方,生前她无法摆脱陆家,死了她更不会葬在这。 姜绾用尽全身的最后一口气,从拉她的车上滚落了下去。 “咚”的一声,姜绾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疼的她连闷哼声都发不出来。 拉车的家丁漠然的看了她一眼,这样一来,就不用再送她去乱坟头了,夜里自然会有野狗来处理她的尸体,倒是省了他的麻烦。 家丁连同车上的草席一起丢了下来,拉着板车朝反方向走去。 姜绾闭上眼睛,她知道夜里山间的野兽多,或许她连个全尸都不会有,可是只要能摆脱陆恪,摆脱陆家的人,她怎样都愿意。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她身上的血迹顺着雨水,在地面上汇成一条细细的血河。 突然,姜绾感受不到雨滴打在脸上的触感,她有些诧异。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的上方响起:“这么年轻的姑娘,可惜了。” 黑发如墨的白衣少年眉眼间闪过一丝恻隐,他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把伞,角度却是微微倾斜着遮在了姜绾头顶的上空。 宽大的雪白衣袖被晚风吹拂着,少年却一动不动的低头凝视着匍匐在他脚边的女子。 他蹲下身探了探姜绾似有若无的鼻息,叹息道:“你伤得太重,我救不了你,这串佛珠我一直带在身上,是祖母从寺庙里替我求来的,算是往生路上替你超度。” 少年将那串佛珠放在姜绾的手心里,离开了。 姜绾看不见那白衣少年的容貌,惨白的嘴唇费力的蠕动着,艰难的吐出一句:“谢谢。” 耳畔又响起了母亲哼唱着童谣的声音,姜绾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可自从母亲离开后,这世间,就只剩她孑然一人,再也无牵无挂。 “阿绾。” “回家了。” 母亲似有若无的耳语引她入梦,无力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了那串佛珠。 姜绾闭上了眼睛。 —— 刚下过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新的泥土气息。 姜绾的长睫颤了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日光刺眼。 她伸出莹白的手挡在了眼前,透过指缝,她看到了远阔无垠的天空,几只飞鸟略过。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清明。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过这个世界? 姜绾本能的掐了自己一把,胳膊上传来阵阵清晰的痛感让她知道这不是梦。 泥土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尖,她站起身,环顾一下四周,只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姜绾依稀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刚要应答,就有几个村民模样的人冲到了她的身边,架起了她的胳膊。 “你还在这愣着干什么?快回去吧,你娘快不行了!” “这孩子!上山采药竟然躺在地上睡着了!亏的是半夜里没遇见什么猛兽,要不你娘连你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快回家吧!”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围着姜绾议论不已,她恍惚的拾起被她丢在一边的竹筐,背在身上,跟着村民就往下山的方向去。 是了,她十六岁之前一直跟着娘亲住在山上的。 只是刚才那些人提起的最后一面,让姜绾心里陡然一惊。 十六岁的她,当年因为上山给娘采药,没想到在山顶滑坡跌倒了山谷里,走了一天一夜才回到家,可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娘已经在冰凉的床上咽了气。 姜绾尘封的记忆倏地一下在脑海里明了,一想到这,她飞快的朝山下的方向跑去。 上一世的遗憾,她一定不要再经历一次。 “娘,你等着我!”姜绾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回家,要见娘最后一面。 苏枕秋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连月的肺痨,让她瘦的像是一具骷髅。 “咳…咳…咳咳。” 苏枕秋喉咙里立刻涌起了一股腥甜的味道,她挣扎着扒着床沿坐起,口中的鲜血顺着唇角留了下来。 苏枕秋惨淡一笑,目光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她自知时日不多,可她还没有见她的阿绾最后一面,又怎么能安心离去? “娘!” 破旧的木门被撞开,姜绾扑到床边。 看到她唇角的血迹,姜绾的眼泪夺眶而出,“娘,你怎么又咳血了,你等着,我去给你煎药!” 她匆忙的想要站起身,胳膊却被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拉住,“阿绾,你哪里都不要去,陪娘坐一会。” 姜绾懂事的点点头,握住她的手,那双瘦弱的手上尽是连日劳动留下的厚厚老茧,姜绾握着,心疼不已。 这曾是整座京城里最珍贵的一双手,如今却连绢布绸缎都碰不得,因为这双手太过于粗糙,轻而易举的就会破坏掉绣布。 当年两人相遇时,苏枕秋是绣坊里最出色的绣娘,而姜堰不过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秀才,郁郁不得志。苏枕秋对姜堰一见倾心,帮他绣了那幅《锦绣山河图》,上面题了姜堰的诗,得了皇帝的赏识,才有了今日姜堰五品官员的职位。 可谁曾想,姜堰得志后就纳了小妾,宠妾灭妻,竟然把苏枕秋和四岁的姜绾赶出了姜家。 一晃十年过去了,竟然杳无音信。 “阿绾,娘的时日不多了,我前些天给你的父亲通了书信,交待他,我死后…把你带回姜家…” 苏枕秋艰难的说完这句话,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姜绾用力的抹掉脸上的泪痕,抬起头来,倔强道:“我不要!娘,你别胡说,你不会死的!” 她才不要跟着那个所谓的爹回家,上一世的她,懵懂的跟着姜堰回了家,在姜家受尽了白眼,后来,又遇到了陆恪,她一厢情愿的对他好,为了他倾尽了所有,最终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这一世,她才不要逆来顺受的再被人欺负! “阿绾乖,你还小,没有人照顾你,娘又怎么放心的下!”苏枕秋躺在床上,两行无力的泪顺着眼尾滑落。 姜绾倔强的眼眸里满是恨意,“娘!我不会跟那个人回去的!他那样负你,你对他一丝恨意都没有吗!” “罢了,都过去了。娘到了今天,也都放下了。”苏枕秋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释怀的笑意,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大口的鲜血从唇角涌出。 “娘!娘!我去给你找大夫!”姜绾惊起,慌乱的用袖子帮苏枕秋把血迹擦掉。 苏枕秋却轻轻的用手拉住了姜绾。 “阿绾,不要再浪费时间,娘还有事和你说。” 正文 第三章 葬母 苏枕秋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床铺的另外一侧拿出一个盒子交给她:“阿绾,这里藏着绣谱的下落,你想办法找到它,你的下半生娘就放心了。” 姜绾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只茫然的接过盒子不住的点头:“娘!你放心,这些年你受的苦,遭的罪,姜堰欠你的,我一定通通替你讨回来!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娘,你要撑下去,你一定要撑下去!” 姜绾通红着一双眼睛,面对母亲的即将离去却只有恨,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用。 她恨姜堰,如此无情的抛弃了她们母女两人;她恨陆恪,如此轻易地践踏她的一颗真心;她恨苏砚心,恨姜堰的小妾,恨一切欺负过她和娘的人;甚至她恨自己,恨上一世的自己,软弱无能,逆来顺受,无论别人怎样的欺负她,都只会默默忍受! “阿绾,好好活下去,不要恨。” 苏枕秋说完了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手无力的垂下,含笑而逝。 “娘!娘!娘!你醒醒!你不要睡,你醒过来!”姜绾像是疯了一样扑在苏枕秋瘦弱的身体上,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身体,用力的搓着她的双手,不想让她的身体冷掉。 可一切终究是徒劳。 姜绾终于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 再次抬起头时,她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坚定。 娘,我会听你的话,好好的活下去。但是我没有办法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既然又给了我这一世的生命,我一定要报仇,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让伤害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姜绾抱紧了苏枕秋单薄的身体,在心里暗自发誓。 她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一定会。 远处青山相接,一眼望去连绵不绝。 姜绾一身缟素,手捧着一只白瓷坛子,玉立在悬崖之边。 她在这山中生活了十年,却直到今天才发现,这里的环境是如此的幽静宜人。 娘若长眠于此,有远山相伴,她亦能安心了。 姜绾轻轻打开白瓷坛子的盖子,捧出一把骨灰来,山间的风来的正好,她的手一扬,就随着风一起,从她的指缝间流逝,飘洒的无影无踪。 这竟是苏枕秋的遗愿,生前她没有盼到姜堰的一份休书,死后也不要和他一同长眠于地下,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这副躯壳,也能像无形的风一样,魂归山林,自由自在。 想到这,姜绾强忍泪水,在心里暗暗发誓道,“娘,您放心,阿绾一定不辜负您。” 娘曾说,希望她一生安乐无忧。 她一定会的,可前提是,在那些伤害过她和娘的人付出代价之后。 送走了娘,姜绾的眼泪也早已哭干了,从此以后,她不会再有眼泪。 姜绾往前探了两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前方就是迷雾重重的万丈深渊。 突然,腰间一紧,有人强行环住了她的腰,往后一拽,把她拉了回来。 姜绾不解的回过头,男人一双深邃的眼眸闯进她视线。 “你大限未到,还不是死的时候。”男人开口,声音清冷的像是山尖未融化的雪。 姜绾想说自己并不是想寻死,可他的面容太过熟悉,竟让她有瞬间的怔忪。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她问,话出口顿时觉得有些唐突。 却不曾想,那人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惊诧。 “你来自过去。” 姜绾这才正视眼前的这位白衣青年,如墨般的黑发随意的绾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眼尾上翘,带着亦正亦邪的笑意,唇似抹朱,给他勾起的唇角平添了一抹妖冶。 不知怎的,姜绾被青年看的竟然心跳漏掉了几拍,她定了定神,没有回答,转身便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看着姜绾离开的背影,青年神色间杂糅上一抹墨色,转瞬即逝。 若是仔细看去,他眸中似乎从未有一物。 回到了山脚下那间破败冰冷的小屋子里,姜绾的思绪依旧落在悬崖边遇到的那个青年身上。 邻居许娘子轻扣柴门,见门内许久没有人应答,塞下一封信就走了。 姜绾在屋内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过了很久,才拿到了那封从京城里送来的信。 是她十年未曾谋面的爹,姜堰说已经启程,不日就可到达。 姜绾攥紧了信纸,心情却变得复杂,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微微发白。 恨吗?她太恨了。可她又太渴望了。 两天后,姜家的马车到了。 姜绾依旧是一身缟素,静静的坐在床边,没有起身去迎接。 姜堰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打量着周遭凄凉破败的环境,直到目光落在门前站着的姜堰身上。 姜绾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这就是她的爹,荣衣华服看起来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脸色深沉,看到她时,嘴唇终究还是动了两下,可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反而是姜绾冷静的开了口,“爹。” 这一声“爹”在她心里挣扎了太久,可叫出口的时候却比想象中容易了一些。 姜绾还记得上一世她四岁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没有姜堰的大腿高,听到爹下令赶她和娘走,她一听就飞快的跑到爹的面前,拼命的摇着他的腿,“爹,你不要赶我和娘走好不好?爹…” 那一声声“爹”叫的干脆,可姜堰还是铁青着脸,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硬生生的把她和娘赶出了姜家。 如今这个称呼,怎么叫都别扭。 隔了十年的光阴,她和这个所谓的“爹”之间,只剩下了疏离。 “你娘呢?你把她葬在了哪里?”姜堰恍恍惚惚的用目光搜寻着四周,却发现这里没有一丝办过丧事的样子。 一想到这里姜绾就恨。 好不容易止住了恨意,她用冷的没有温度的语气回答,“葬了。我亲手葬了我娘。” “你葬在了哪里?”姜堰的嘴唇艰难的蠕动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 姜绾不动声色的看了姜堰一眼,在她的眼中,这个男人连悲伤都是虚伪的,不知道他的悲从何而来,若心里一直念着娘,又怎么十年来都从不曾来这里看过一眼? 她冷静道,“按照娘的遗愿,将她的尸体烧了,撒在了山里。” “啪。” 正文 第四章 回府 重重的一个耳光落在姜绾的左边脸颊上,疼的她一个激灵,脸也朝右边转去。 姜绾连捂都不曾捂一下,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她看到的是姜堰因巨痛而颤抖的身体。 “你竟然不孝成这样!难道你就不想让你娘得到安宁吗?连她死后也要被挫骨扬灰?”姜堰颤抖的手指着姜绾的鼻尖训斥道。 听了姜堰的话,姜绾却疏离的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若让娘知道,死后还要回到姜家的祖坟,才是不得安宁。” “你!”姜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十年未见,他的女儿,姜绾竟然出落的如此伶牙俐齿,忤逆他,简直是大逆不道! 姜绾淡淡的望着姜堰,能从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看出愧疚之意来。 或许这十年间,他梦回的时候,还是后悔过,可如今故人已逝,竟连弥补的机会也不曾给他留。 “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姜绾开了口。 姜堰一愣,本以为这次劝说她跟自己回京城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姜绾自己提出来的。 “我们…明天就返程。” 回家。 回姜家。 无论如何,她的身份终究是姜家嫡女,既然一切都是从姜家开始的,那她也不畏惧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马车停停歇歇,在路上花费了两天的时间,终于一路从小山村到了京城姜府的大门前。 待马车停稳,姜绾撩起帷裳,记忆里姜府的大门清晰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依旧是朱红色的大门,不过比起十年前她和娘离开时,沉旧了一些。 管家小心翼翼的摆好马凳,恭敬道:“老爷,到了,该下车了。” 姜堰缓缓睁开了眼睛,沉声道:“知道了。” 他抬眼看了看姜绾,姜绾一双略显红肿的杏目低垂,一身的缟素刺痛了他的眼睛。 “既然已经回府了,这身衣服就不要再穿了。” 姜绾抬起头来,柔声却坚定道:“我娘新丧,守孝期限未满,我是不会脱下这身衣服的,如果爹觉得不合适的话,不如将我送回去,等期限满了再来接我。” “罢了。”姜堰无奈的摆了摆手,没想到姜绾和她娘一样都是如此倔强的脾气。 下了马车,姜堰久坐腿脚有些麻了,踉跄了一下,姜绾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姜堰抬头看了她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姜绾站在姜府的门前,她还记得十年前,她和娘离开时,走的是侧门,因为爹说娘上不得台面,只能走侧门。 她定定的出神,直到姜堰走到了她的身旁。 “怎么不进去?” 姜绾顺从的低下了头,下定了决心似的,朝一旁的侧门走去。 “从正门进去。”姜堰沉稳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她,“你是我姜家的嫡女,自然是要走正门的。” “姜家嫡女”四个字重重的落在了姜绾的心上,她抬起头来,随即莞尔一笑道:“是。” 姜府外天高云淡,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可当姜绾的左脚跨进大门的门槛时,府内的天气却骤然一变。 姜府别院。 派去打听消息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把刚才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当真?”尖细的女声尾音扬了扬,听起来格外的不甘心,“老爷让那个乡野丫头走了正门?” “老爷说姜…大小姐是嫡女,理应走正门。”丫鬟埋着的头又低了一些,几乎贴在了地面上。 “啪!” 苏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跪在她面前的丫鬟吓得一个激灵,单薄的身子抖得如同筛子一般。 她的两道秀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恨得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去把二小姐给我叫过来。” 丫鬟得了命令,仓皇而逃,苏氏的脾气一向不好,上次发怒失手打死了一个小厮,那恐怖的一幕至今还在她眼前历历在目。 不一会儿,苏砚心就极其不耐烦的出现在了苏氏面前。 “怎么了,娘?这么着急叫我过来?” 苏氏看着苏砚心这副毫不着急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数落道:“你说怎么了?姜绾回来了,而且,就在刚刚,走的还是正门!” 一听这话,苏砚心摆弄指甲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脸上浮起了嫉妒的神色,“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粗鄙丫头,有什么资格走姜家正门?” 姜家的正门,不是谁都有资格走的,苏砚心就没有资格。苏氏是苏枕秋的妹妹,姜堰发达后,她就借着机会爬上了姜堰的床,还怀上了苏砚心,后来更是将苏枕秋和姜绾一同赶出了姜家的门。 可这十年她也并没有好日子可过,姜堰为官之后,自然是在意名声,纳了苏氏为小妾,却不肯承认苏砚心的身份,苏砚心虽然得以就在姜家,却只能跟母亲的姓氏,下人们平时里恭敬的叫一声“二小姐。” “我只恨动作慢了一步,当时老爷收到了苏枕秋的信,就该提防着,应该派人在山里的时候就弄死这个女人!”苏氏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狠毒的光。 苏砚心却还耿耿于怀着姜绾走了正门的事情,“娘,你总要想想办法啊!” 苏氏心里自然打好了小算盘,姜绾刚回姜家,一切都还不熟悉,就应该趁现在将她赶出去,不然日后她在姜家呆的时间长了,根基稳了,再想将她赶出去就晚了! 苏氏勾了勾手指,一旁的贴身大丫鬟会意的将耳朵凑近了,苏氏低语了几句,大丫鬟匆匆离开了。 “娘,你做了什么?”苏砚心眨着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苏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一会儿,你从我房里挑几件东西给姜绾送去,不用挑太好的,反正她一个粗鄙丫头,自然也是有眼无珠的。” 苏砚心会意一笑,唤了身后的一个丫鬟,就一起去挑东西了。 另一个别院里的姜堰对苏氏母女策划的一切还一无所知,此刻她正坐在西厢房的床上,出神的望着地面上窗棂透过来的阳光的影子。 姜绾遣退了要帮她铺床的丫鬟,她更习惯自己动手收拾。人多了反而让她觉得不自在。 从前也好,如今也罢,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自从娘走了之后,她就一直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娘…”姜绾唇角开阖,低声喃喃道。 每当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很想娘。 想到这,姜绾愣了一下,连忙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正文 第五章 线索 这是娘生前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姜绾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书,纸张已经泛黄。 姜绾看了看,知道这就是娘亲说的找到绣谱的线索,绣谱是绣坊里传下来的最宝贵的东西,正是凭借着绣谱,娘才绣出了那幅《锦绣山河图》,这也是上一世苏砚心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当初她们母女被赶出姜家的时候,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娘不肯交出绣谱,而是早都将它偷偷的放了起来。 否则,他们可能早都被苏砚心那对母女给杀了,那还能活到现在。 下意识的,姜绾将它攥的更紧了。 地上阳光的影子逐渐消失了,窗外的天慢慢沉了下来,暮色氤氲进了屋里。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姜绾被吓了一个激灵,她很快回过神来,镇定道:“谁?” “大小姐,老爷让我叫您去前厅吃晚饭。” 原来是叫她吃饭的丫鬟。 姜绾松了口气,应声道:“知道了,马上就去。” 她握紧了那本珍贵的书籍,站起身来,目光四处寻找,要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来放置它。 时间紧迫,丫鬟还在外面等着,姜绾只好暂时将书籍放到床里面的承尘之下。 “走吧!” 拉开门,姜绾神色冷淡的对丫鬟开口。 丫鬟连多瞧一眼姜绾都不曾,不屑的别开眼,直接朝前厅的方向走去。 姜府很大,跟之前她住的那间村中的破屋子一比较之下,简直天壤之别。 可是这些,看在姜绾的眼中,却完全不如那屋中的一道尘埃。 这些年,看来他这位父亲在朝中混的还算不错,当年用她娘绣的《锦绣山河图》得到皇帝的赏识,如今十年过去,却还能保住这五品官员的位置! “到了,前面就是,大小姐,里面请吧。”丫鬟把她送到了前厅的门口,就转身离开了。 姜绾抬头,并没有错过那丫鬟眼中的鄙夷与不屑。 看来是这十几年来,早已经认了那苏氏为主子,自然,也不会将她以后“外来的”给放在眼中。 姜堰说是给她“嫡女”的位置,还让她走了正门,殊不知,这些,在府中下人的眼里,根本也不算什么。 平日里谁的话说的算,这些人自然心里权衡的清楚,对待她一个小姑娘,不当面挤兑,已经算是仁慈。 “爹。” 走进厅中,姜绾不卑不亢的对着姜堰弯身,抬眼的瞬间,却瞧见了也同样坐在一张桌子上的苏氏跟苏砚心。 姜绾眼底幽芒一闪而过,那种恨几乎要溢出她的双眼,翻滚出眼角,可想到了她娘,姜绾还是暗自咬紧了牙关,对着苏氏那边温吞的点了点头,敛下眼眸。 “过来坐吧。” 姜堰看到她,眼里的神色,还有心中的感情,都在翻滚不休。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是没想过要将人接回府,可是苏枕秋的个性,姜堰知道,她是永远都容不下自己眼里有一点儿沙子的。 既然十年前,他已经背叛了她,那么十年后,苏枕秋也一样不会原谅他。这一点,姜堰务必清楚。 苏砚心见到姜绾居然连看都不看她这边一眼,只是面容平平淡淡的就做到了她父亲的下首位置,苏砚心终究还是没能沉住气,恶狠狠的看着姜绾。 “姐姐,这么多年在外面,辛苦了。”苏砚心眼中全是怨毒,面儿上却不显露一丝一毫,主动同姜绾打招呼。 对于她现在坐的位置,苏砚心其实早已经望眼欲穿。 姜绾却只是微微低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姜堰说动筷,却并没有抬起头来,看向主动跟她说话的苏砚心。 姜堰就坐在桌子的主位上,旁边就是苏姨娘,下首坐着她的亲哥哥姜清怀。当看到姜清怀的那一瞬间,姜绾还是难免陷入回忆的动容了。 前世,姜清怀就是因为她,才惨死在苏姨娘的算计中。苏姨娘为了让苏砚心取代她的位置,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甚至…… 姜绾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很快捏紧了自己的双掌,藏在袖子中,她对于苏姨娘母女的态度,可谓冷漠至极。 苏氏看见姜绾竟是连叫一声人都不肯,心中很不悦。脸上却笑着,主动对姜绾关怀:“绾绾,这些年,姨娘知道你在外面受苦了,所以,今日听老爷说要接你回来,姨娘真的很开心。” “来,这些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菜,你多吃点。”苏姨娘拿起筷子,主动帮姜绾布菜,一脸的慈母模样。 姜绾却看着她一脸假惺惺的态度,一双幽冷的眼睛更加的冰寒了。 她抬头望着苏姨娘,完全没有任何动容,嘴角轻轻的扯动了一下,觉得她实在滑稽得很。 当年,若不是因为她勾了她父亲姜堰,她父亲也不会赶走了她跟娘。她娘现在兴许还金尊玉贵的活在姜府,他们母女,也就不至于这么多年过去,还住在那村中的小破屋中,风吹雨打。 她娘的身体,就是因为这些年的幽思绵绵,积劳成疾。明明那一双绣花的巧手,最终却活生生给磨出了茧子,再也不能碰刺绣。 可这女人居然还在她面前舔着脸的说什么“开心”? 谁开心? 姜绾脸上露出抹讽刺的笑,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多言,只微微别开头去,并不领苏氏的情。 “绾绾,不可无礼!” 姜堰见此,当下低声呵斥姜绾:“这里是姜府,你既已回府,便要遵守姜家的规矩。坐在对面的是你的姨娘,你不可失了礼数,要懂得尊敬自己的长辈,见面叫声姨娘!” “她算吗?” 姜绾抬起自己倔强的小脸来。 “你……” 姜堰看着她,心中有些气闷,可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他亏欠了苏枕秋母女的。当年的事情,姜堰自然也愧疚万般。否则,也不会至今还留着正室的位置给苏枕秋,姜绾,也依旧是他姜家嫡女。 苏氏瞧着,当下也有了理由借题发挥,很快蹙起眉,对姜堰说道:“老爷,你看这绾绾,是不是在外面待得久了,性子也养野了!这若是日后被别府的老爷跟夫人们知道,可怎好说媒啊!” 正文 第六章 哥哥 苏氏假装替姜绾担心,眼底的恨意却是丝毫不减。她完全将姜绾给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这回,没能提前截到苏枕秋来信,她着实悔恨。 当年那般费尽心思,她才将这对母女给赶出姜家,谁知道,十年过去了,姜堰却依旧还是不肯把她扶正,她的女儿,也还是跟着她的姓氏为苏,这一点,尤其让苏氏感觉到心里不平衡。 她现在看着姜绾,明面儿上不显山不露水,内心里却早已经盘算好了,定然不可能让这死丫头久留姜府,抢占了她女儿的位置。 姜绾听到苏氏居然还有理了,对于她当年做出的那些个不要脸的事情只字不提不说,反过来数落她的不是,姜绾只是微微一笑,重活一世,她决定再也不让自己表现出懦弱的一面。 “姨娘?” 姜绾转回目光,一双幽冷的眼瞳就这样看着对面一脸扭曲的苏姨娘说:“我一个嫡出的小姐,为何还要对一个根本无名无分的女人毕恭毕敬?父亲,依着我朝律法,苏姨娘见了我好像还要反过来见礼才是?” “你说什么?” 苏姨娘听到她这句话,原本以为小姑娘家家,不过也才十六岁,还没及笄呢,怎可懂得那些个繁文缛节。 谁知道,姜绾之前的默不作声,全都是装的,现在这番话说出来,俨然就是在打她的脸面。 姜堰不得已,也只好从中调解:“好啦!绾绾才刚刚回府,很多规矩还要重新教起,你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可是,老爷,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吧?”苏氏听出来姜堰并不想要在用膳的时候继谈论这个话题,明摆着敷衍呢,脸上的神色也很快降温。 刚开始还能装的大度些,假惺惺的关怀姜绾,在姜堰的面前表现出得体的一面。现在瞧着,那些个什么慈母爱,大度接受姜绾回府的心情,完全在苏氏的脸上瞧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对姜绾弄弄的厌恶。 姜绾也毫不在意,只是那般乖巧的坐着,等待姜堰发话。 姜堰深深的看了她几眼,没再多言,直接对在座的家眷吩咐:“开饭吧,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咱们姜家的规矩。” 他一脸的严肃,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对着姜绾的。 姜绾点点头,等到姜堰开动了,她才静默的用饭,再也没有多瞧苏姨娘与同样一脸难堪的苏砚心一眼。 时隔多年,姜清怀再次看到自己的亲妹妹,眼里心里都是激动。不过,这些年来跟苏氏相处下来,苏情怀早已经养成了按兵不动的性子。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完全展现在苏氏的眼皮子底下,只想着,过会儿,定要好好跟姜绾叙旧。 一顿饭鸦雀无声。 饭后,苏姨娘带着其女苏砚心先行离开了前厅。 姜绾则留下来,按着回府的规矩,主动从丫鬟的手中接过茶杯,将泡好的茶水,递到姜堰面前:“爹,喝茶。” 她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乡野丫头的粗鄙,不稳当的动作。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安静,一句废话不多说。 姜堰虽然对于之前她顶撞苏氏的事情,心中还是有些不满。不过,看着现在的姜绾,素颜还是满意的点点头,绷着一张脸,将她手中的茶杯接过:“好!今后,你便是我姜家的嫡女。绾绾,回到姜家,切记,日后一切形式都不可再鲁莽,要懂礼貌,尊敬长辈。其他的,我之后会让府里的嬷嬷慢慢教你。” “是,女儿一切都听爹爹安排。” 姜绾咬紧牙关,眼中的冷意无时不刻的环绕在眼睑之下,她却表现的很好。无论是面对姜堰,还是苏氏,都没有让自己成为笑柄。 同样也没有离开,打算多看看姜绾的姜清怀,发现姜绾虽然离府这么些年,身上的骨气还是那么挺直,并没有携带回乡下的土里土气,即便态度冷了些,可这对于姜清怀而言,不过是在正常不过的反应。 他现在的心情,就跟姜堰是一样的,都很吃惊于姜绾身上所散发出来独特气质,还有她一身的傲骨,完全不似乡下养出来的孩子,姜绾做什么,都是那样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姜堰满意的点点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今后在西院住着,有什么需要或者不懂的,你直接询问身边的丫鬟便是。” “是!” 姜绾再次微微欠身,眼眸抬起来,不舍得看了眼姜清怀那张温润的脸庞,转身离开了厅中。 姜清怀见厅中只剩下他跟父亲,脸上激动的神色也总算是展现出来:“爹,这回妹妹回来,我想多陪陪她,我还想送她一些小礼物。” 姜堰脸上依旧是严肃的表情:“你千万不要把她给宠坏了,这些年,是我亏欠了她们母女。怀儿,你平时跟你妹妹多多相处,一定要时常告诫她,莫要再念着以前的那些往事。” “毕竟往事已矣。她多学些大家闺秀该会的东西,做一位称职的高门嫡女,也才不辱没我姜家门楣。” “是!” “儿子定会多多提点着妹妹一些,希望爹您不要对妹妹今日的表现动气。” 用晚膳的时候,姜绾对待苏氏的态度,姜清怀当然也看在眼中的。 这会儿,姜堰会跟他私下提出这些要求,姜清怀也并不意外,只是眼底的暗芒一晃而逝,这么多年都忍了,当然,也不会在护着一时半刻。 重要的是,他的绾绾终于回来了! 姜绾也正在想着姜清怀的事情,不过,却是她重生之前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姐姐!” 苏砚心见到她竟然就这样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跟没有看到一样,心中不悦,面上却笑着,主动走过去,再次讨好的让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呈上:“姐姐,这是今年城里头最流行的款式。听闻姐姐要回府,妹妹特意让人给你定做的,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正文 第七章 习武 其实,这几套衣裳,不过就是苏砚心之前按着苏氏的吩咐,随意在姜府的库房里面挑选的几套。 以往裁缝上门给她定做,她不喜欢,就直接给剔出去,让下人丢在库房里傍灰。 今日听闻姜绾要回府,苏砚心很快想到了那几套早已经不知道被她遗忘了多久的衣裳,随便拿出来,送到了姜绾的面前。 姜绾收起自己的心事,停住脚步,先是看了眼一脸讨好的苏砚心,她脸上的笑意根本也不打眼底,分明就是在惺惺作态,还以为她刚刚从乡下回府,不知道这城里头现在都流行些什么料子! “这衣裳,妹妹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我刚刚回府,爹那边明日就会安排人亲自为我量身定做,你的这些,好像也有些年头?” 她冷冷一笑,随手将那些衣裳拿在手中摸了摸,转眼却已经十分嫌弃的丢在地上。 前世她回府的时候,还颇多顾虑,从来没想过要跟苏氏母女对着干。可是重活一回,姜绾却并不打算再容忍苏砚心改变她的人生,她们欠了她的,她如今回府,就要一样一样,全部从这对母女的身上给讨回来。 “你……” 苏砚心的脸色都变了,青红交加。从未想过,一个从乡下生活了十年的野丫头,居然也能有这般气势。 苏砚心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话来讽刺一下姜绾,奈何,姜绾已经不再搭理她,朝着自己的西院走去。 苏砚心一脚踩在了那块陈放了许久的料子上,眼神恶毒的瞪着姜绾的背影,心中早已经恨她入骨。 这么多年了,每一次出门,她都会被人暗中讽刺连个庶女也不是。庶女还会跟姜家的姓氏,她却还姓苏…… 以前姜绾没有回府也就算了,她可以慢慢等。现在姜绾回来了,苏砚心怎么都不是滋味儿了,转身,一脸难堪的带着丫鬟,也回去了自己院中。想着之前苏氏跟她说的话,苏砚心眯眼,没再怄气,不好的情绪也转眼间变得心情舒畅不少。 “二小姐!” 看着丫鬟端来了芙蓉羹,苏砚心的眼眸稍微抬了抬,看着里面雪白的燕窝,上等的材料,再想想这东西十年来姜绾可能连剑斗没见过,苏砚心的心情又平复下来。 姜绾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入眼就是两名守在门口的丫鬟。 “大小姐。” 二人根本不正眼瞧她,她也懒得多说些什么,直接打开那扇房门,洗漱了一番,躺在床榻上。 如今,什么都不同了。前世,她出事,根本没来得及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这一世,她如意的见到了母亲最后一面,也听到了她所有想要对自己说的话,其中一个遗憾已了。 可是前世苏氏百般害她,甚至还累死了她的亲哥哥姜清怀一事,夜里却困扰着姜绾,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今日回府,虽然还没来得及跟姜清怀说上话,可姜绾已经看出来,姜清怀对她的关怀,对她的思念,一份都不比她少。 他是她唯一的血亲,这一点无论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在姜绾的心中都不会改变。哥哥对她的好,甚至因为她惨死在苏氏的手中,这一世,姜绾早已经计划好了,她不光要帮助哥哥拿回他应有的一切,还要让苏氏那个女人彻底为她上一世所累恶果,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她现在身边什么人都没有,甚至连个信得过的丫鬟也不存在,她究竟该如何跟苏氏斗? 对于自己的无力,姜绾看着现在已经在一点点改变的前世今生,却依旧还是心事重重的根本就睡不着。 软塌棉被,锦衣玉食。这房间里的所有摆设,都价值连城。哪怕是一块窗幔的料子,都是上号的丝锦。 可这些对于姜绾来说,还不如有一个得力的心腹。 姜绾下床,打开那扇房门,趁夜,还想到院子中去吹吹风,找找之前十年在村中居住的幸福感觉,也想要让自己的头脑更加清晰。 单薄的身影刚刚踏出院门,却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月色之下,将手中的剑武的虎虎生威。 是姜清怀! “哥哥!” 姜绾有些激动,之前没机会说话,现在,也总算是找到了一种归家的感觉。 姜清怀当然也注意到了姜绾。月色下,那抹小小的身影,就像是从梦里走出来的幻觉,让姜清怀足足思念了十年。 “绾绾!” 收起剑,姜清怀几步走上前来,一把将姜绾拉扯入自己的怀中,将她小小的身子,完全包裹在自己的胸怀里。 “当年你跟娘被赶出府,我还以为,这辈子都难以再相见。如今你回来了,再也不许离开哥的视线,哥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你,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姜清怀说话的时候都在颤抖。 这些年,他独自生活在姜府,虽然是姜府上上下下最敬重的嫡子,可因为有苏氏母女在,却还是处处受压制。 他的性子又是那种与世无争的温软个性,姜堰不喜欢家里吵吵闹闹,这么多年来,姜清怀也一直都在掩藏自己,不让自己的喜好全部暴露在苏氏的眼皮子底下。 对于当年的那些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姜清怀虽然心知肚明,却苦无证据,只能等待时机,再将自己的母亲跟妹妹接回姜府。 姜绾听到姜清怀如此说,眼中也微微潮湿,对于他的思念,就像是潮水一般涌来。 “哥哥,你教我练剑好不好?绾绾也想要强身健体。”其实是因为上一世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吃了不少的亏。 上天重新给了姜绾一次重活的机会,姜绾想要好好把握,抓住任何可以提高自保能力的机会。 姜清怀听到姜绾说要跟着他学习剑术,脸色稍微怔了一瞬,却很快记起了之前苏氏在吃饭时候讽刺姜绾的话。 姜清怀犹豫:“不可!你一个女儿家家,明年及笄,就要想看人家了。届时,如果你只会舞刀弄剑的,让别个府中的公子知晓,有谁会娶你回家?” 正文 第八章 再见 他们这京城里头,高门大户,数不胜数。可谁家若是出了个凶悍的女儿,自然也会声名远播。 媒婆相看别家女眷,都会从此女的琴棋书画,刺绣等一些个女儿家应该学的技巧上相看其中的好与坏。 家世暂且不论,就光说这世人的眼光,此番若他真的教姜绾学习剑术,还不知道那苏氏要怎样说事。 “绾绾听话,明日爹就会给你安排专门教宫里头规矩的嬷嬷,还为你安排了几位技巧娴熟的女先生,待你休整几日,对咱们府中的规矩都明白了,爹就会让她们亲自来教导你,日后,你也能嫁个好人家!” 对于当年的事情,没能帮到忙,眼睁睁看着苏氏将他的母亲与妹妹赶出姜府,姜清怀一直都耿耿于怀。 现在姜绾回府了,虽然他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很是遗憾。不过,姜清怀还是想要弥补姜绾,最起码,让她日后许个好人家,他看着姜绾幸福,也能稍稍对得起自己死在穷乡僻壤的母亲。 “哥,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姜绾小小的身子,却藏着大能量般,直接对着姜清怀露出了自己的胳膊:“以前,我常常听人说,人善被人欺,狗善被人骑!哥你忍心看着我以后在姜府中继续被人欺负吗?” 她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是之前与母亲住在那山里的村子中,被人瞧不起是被大户人家赶出来的破烂。大人们懂事,都不会在嘴上多说什么。可是小孩子懂什么? 尤其是刚刚到了那里的时候,没人愿意接受他们母女。他们的生活很艰难。母亲早晚帮人家做活,才赚的几个铜钱。 她跟母亲每日都要受人白眼,出去跟别的小朋友在一起玩,也都会被人嫌弃。 当然,这些,都是姜绾上辈子留下来的记忆。 虽然后来她跟母亲逐渐被村里的大人接受了,可小孩子也总会有童言无忌的时候。但凡听说过姜绾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也总有那种拔尖的想要欺负她,长此以往,为了给母亲省心,姜绾也只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回到家中。 姜清怀看着姜绾手臂,手腕,乃至咯吱窝都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伤痕。有些事旧伤,有些事心伤,一个女孩子,若是不小心留下伤疤在身上,日后说媒都要矮人一截去。 “罢了,你真的想学?” 姜清怀还是心软了,看着姜绾的伤痕,他的心都在滴血。不论如何,这些年,他便是在苏氏母女的打压下,也还是锦衣玉食,府中下人或者外面的见了他都要喊一声“姜少爷”。 姜清怀从来没想过,姜绾与母亲在村中过着的,居然是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嗯,想学。哥哥你教我好吗?” 姜绾冲着姜清怀笑了,那笑容像是冬日融化的雪,那样的纯真无害,那样的简单,不掺杂任何的心思。 姜清怀放下剑,先是去自己的屋里头拿来了几盒瘀伤药膏,随后将姜绾拉坐在院子中的石桌子边上,一边问她这些年苦不苦,累不累,想不想家之类的话,一边为她轻轻上药:“哥可以教你剑术,但是你也必须答应哥,这件事,是你跟我之间的小秘密。” “好!” 姜绾乖巧的应下来。 时隔多年,再次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就坐在面前的石凳上,为自己悉心的擦药膏,姜绾的眼角湿了。 翌日,刚到晌午,姜绾还正在熟悉姜家的环境,姜清怀却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正是陆王府世子陆恪。 前世姜绾任性,主动毁了皇帝的赐婚,不愿意嫁给那传闻中年岁过百的国师,冲动下才与陆恪有染。 谁知,最终却落得个不知检点的名声,只能下嫁陆恪,惨死苏砚心之手。 而今,姜绾已然重生。听闻两个小丫鬟在门外絮叨,说是陆府的小公子来了,一表人才,哪哪都好。 姜堰正差人来,打算唤了她去前厅见礼。 姜绾的面色越发幽沉。思绪早已经飘远,回忆如潮水般,结结实实的让她浑身起了个激灵。 等回过神来,姜绾才自嘲的笑了,突然想起,前世,她好像也正是在这一天,对一脸清秀的陆恪芳心暗许,只不过却坏了自己的一生。 “大小姐,您快点吧,老爷跟少爷还在前厅等您呢。” 小丫鬟一连唤了几声,却都不见门里面有回应,声音也开始变得不耐烦了。 姜绾这才回过神,面上容色淡淡,双手掌心在袖子中早已紧紧的攥起,几个呼吸后,才松开,打开门,姜绾抬起头吩咐:“走吧。” 她面不改色,完全不在意,表情依旧平平淡淡的,心中,却早已经波澜渐起,有了成算。 姜家前厅,姜堰正看着陆恪扶着下颌,处处满意的点头,一脸赞赏的与陆恪寒暄:“近来你父亲身体可好?这几日上朝,也没见他身影,我这心里甚是担忧。将想着让怀儿去陆府探望一二,没成想,今日,怀儿却已经把你给领了回来!午膳便不要走了,就在姜家用膳,刚好,我那个一直放养在别苑的女儿也已经接回,你们都是同龄人,认识下也好。” 左不过,姜堰话中的意思,就是想要把姜绾介绍给陆恪认识。他日姜绾及笄,若是也心悦陆恪,那刚好将自己的女儿许给陆家。 姜清怀今日主动将陆恪带回家中,自然也是打了这样的盘算。 陆恪一表人才,又是陆王府嫡子,配他家绾绾刚好。 “是啊,陆兄,既然我爹都发话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今日便留下来一起用膳,我妹妹姜绾马上就到。” 陆恪今日一席白底青云文锦袍,身板笔直,腰间挂了一枚玉佩,便是随意坐着,那眉宇之间都无时不刻透露出一股子英气。 皇城好些个有女儿的人家,都巴望着能得到陆府的青睐,将来,待女儿及笄,便找人上门商议,看能否跟陆府搭上关系。 陆恪一脸的儒雅的笑容,恭敬不如从命的站起身来:“那小侄便多谢伯父厚爱,今日多有叨扰,诸位见谅。” 正文 第九章 下药 那眉眼间宽阔广平,天庭饱润,墨发高束,以冠玉简单装饰,每一个动作的起伏,都让姜堰看着眉开眼笑。 “贤侄哪里话,能够请的陆王府世子亲自到访,传出去,也是我姜府的荣幸。”说着,姜堰已经抬手:“准备上菜。” 边上一直当做陪衬的苏氏母女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原本,那陆恪是苏氏看好,想要定了给苏砚心将来当父君的,可谁知,姜绾一回府,别的不说,就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有变…… 苏氏脸上的神色几次沉沉,起起伏伏。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小声的在姜堰的耳根子边絮叨:“老爷,这绾绾可还没及笄呢,有关于京城里头的这些个礼仪规矩也尚未教习,您今日便这般让她见了陆世子,未免有些急了?” 苏氏打算旁敲侧击,最好能够搅黄了这桩婚事。 姜堰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看了看正在陪着陆恪谈天说地的姜清怀,眼神严厉的扫了眼苏氏:“我要怎样决定绾绾的婚事,你最好不要过问。再有,明年这个时候,绾绾也已经及笄,到了女儿家试婚年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姜堰暗哼一声,眼神提醒苏氏最好不要再席间多嘴。 苏氏暗恨的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照着姜堰的话去做。 姜绾姗姗来迟,半路上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随着小丫鬟一起来到了前厅。 “爹,哥哥!” 她冷淡的眼神漠然略过了苏氏母女,冲着姜堰与姜清怀弯身一揖,步履沉稳的走进厅中,乖巧的坐在了姜堰下首。 “这位就是姜绾妹妹吗?” 陆恪站起身,主动回礼,一脸平淡的问道。 很显然,他对于姜绾这个名义上的姜家嫡女并不怎么感兴趣。加上姜绾今日的打扮,还有些土里土气的,陆恪对她,更不上心。 小丫鬟在她出门之前,也没说主动帮着姜绾拾掇拾掇。姜绾一个小姑娘家,哪里会绑头发? 便是前世,姜绾嫁去陆家之前住在村中,也是母亲每日帮她梳头,嫁去陆家以后,身边也总是跟着一群的婢女伺候,直到,苏砚心陷害她,她彻底失去了陆恪的心…… 回忆起这些,姜绾再次看到陆恪,听到他的声音,居然就只剩下满腹的恶心跟不齿。 “正是舍妹!” 对于前世一切毫无所知的姜清怀,现在还极尽所能的想要拉拢姜绾跟陆恪二人。 “陆兄,舍妹刚刚从别苑接回,这日后,在京城里与人相处,恐怕还要时常仰仗陆兄你多多关照。” “哪里话,应该的。” 陆恪再次清淡的对着姜绾点点头。 姜堰见姜绾只是表情淡漠的瞧着陆恪,也不吱声,忙严肃提醒:“绾绾,还不叫人?” 姜绾这才起身作揖:“见过陆世子。” “诶!叫陆大哥便是。陆恪跟我年龄相仿,日后,世家公子小姐们聚会,相见的机会还很多,绾绾,陆兄不是什么外人,你随意些便好!” 姜绾盛情难却,也只好表面上坐坐功夫,再次对着陆恪点头,再多的,却是没有。 旁边见到陆恪居然也没有拒绝姜绾的意思,心里都快要记得望眼欲穿的苏砚心,脸色也如同苏氏一般,很快冷了下来,有口难言。 婢女们很快上了菜,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午膳在姜堰,姜清怀还有陆恪几人的交流中逐渐展开。 为了吸引陆恪目光,苏砚心不甘示弱的也找机会插话:“陆大哥,你多吃点。我娘说,这些,都是你喜欢的菜色。” “砚心妹妹也多吃些。” 与看着姜绾时完全不同的柔和,陆恪虽然表现的不适很明显,可看在早已经知晓两人前世关系的姜绾眼中,如此,已经很让人吃惊。 姜绾不动声色,只是吃着姜清怀热情为自己布的菜,心里头有些郁闷,为何,姜清怀这般看好陆恪。 不过,想到现在陆恪在整个京城中的名声,那可是出了名的才子。家世又好,如今的姜清怀与姜堰会一如前世那般想要撮合她跟陆恪,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也罢。 整顿饭,同处一席间,除了与姜堰、姜清怀搭上几句话,姜绾就没再多言。 她一直冷眼旁观着陆恪人面兽心的与她的父兄交谈,说着一些朝中的事情,还有关于她的事。 他非但没有明确的拒绝了她的父兄,甚至还时不时与想要跟他拉拢关系的苏砚心眉来眼去…… 姜绾心中好笑之余,也已经不着痕迹的拿出了袖子中的一只小白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出少许,抹在自己的手中,先是犹疑了一下,才一脸讨好的抓起了一块糕点,面带微笑的递给苏砚心:“妹妹,吃糕点。” 苏砚心摆明了是没想到姜绾居然会当众讨好她,脸色不由得一阵尴尬。只好接了过来,不想吃,寻思了一下,眼角光芒一动,竟转手将糕点递到了陆恪面前:“陆大哥,你是客,你先吃。” “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这种芙蓉酥的。” 苏砚心笑的很单纯,她现在的举动,便是姜堰看起来,也只不过懂事些,知道礼让客人。 “老爷,您看咱们家砚心多乖巧!” 苏氏也不忘借机夸赞自己的女儿一番。 姜清怀的面色变了变,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继续与姜堰说着有关于姜绾的事情。 陆恪脸上有些尴尬,好似避免冷场,才勉强从苏砚心的手中接过了糕点:“多谢砚心妹妹。” 然而姜绾刚好就坐在两人侧面,将之前陆恪在结果了苏砚心手中糕点的画面全部都看在眼中。 那人分明小心翼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于苏砚心的手中意味不明的画圈圈…… 以为她没看到吗? 不知想到何事,姜绾并没在意,只是又天真的想要做个乖巧的女子一般,再次拿起了一块糕点,重新递给苏砚心道:“妹妹,你也吃。” 姜绾笑得很天真,很纯洁。与之前判若两人,却也完全让苏氏母女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苏砚心本不想接过来,看到姜堰的眼神扫来,她也只好撇撇嘴,将姜绾手中的糕点接过:“多谢姐姐。” 正文 第十章 撞破 姜绾见着两人都吃进嘴了,这才又敛下眉眼,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继续吃饭,从始至终,她都表现的很听话。 姜堰对于姜绾今天这顿午膳的表现十分满意,直到饭后,几人坐在一起喝茶,姜堰还在极力的在陆恪面前夸她的好。 姜绾心中冷漠,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只在别人问到她的时候,也才回答上一句,其他的时候,姜绾一句话不多言。 一刻钟后,陆恪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起身要告别姜堰,离开姜府。 对面的苏砚心忽然感觉到浑身发热,很不得劲。她那双越发娇艳的水眸一下子变看向了对面似乎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的陆恪。 两人一来二去,也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陆恪忙辞别了姜堰:“伯父好生照顾自己,他日小侄在登门拜访。至于我父亲那边,待小侄回府,也定会将伯父的意思一五一十的传达给他老人家。” “好!” “贤侄慢走,管家,亲自送陆世子出府。” 陆恪听此,慌忙摆手:“不必了,伯父,小侄也不是什么外人,自己走便是,您就不必麻烦朱管家了!” 话落,他眼神稍微瞧了眼苏砚心的方向,苏砚心马上低下头,满脸通红,也小声的在苏氏的耳边说了几句,匆匆离去。 姜绾看着二人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心中冷笑连连,转身拜别姜堰与姜清怀道:“爹,哥哥,那绾绾也先告退了。今日辰时闲来无事,女儿刚刚好在秀一幅《百花争艳图》,待会儿秀出些模样,便亲自来请爹跟哥哥过去瞧瞧。” “好!” “刚好我跟爹今日都呆在家中,绾绾,你若好了,随时让人来叫我与父亲前去观赏。”听闻姜绾居然也继承了母亲的刺绣手艺,最开心的,莫过于姜清怀了。 还记得,小的时候,母亲还在,时常抱着他,对他说有关于刺绣的知识。时隔多年,姜清怀早已经记不得了母亲刺绣的模样,他真的很想要再见一次母亲的手艺。 姜堰的眼中一亮,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的点点头:“好,你去吧。” 姜绾看着他面对陆恪的时候如此热忱,面对自己时,却冷淡许多。若非她不提起“刺绣”二字,恐怕姜堰还不会对她多言。 姜绾也没多说什么,敛眸,等待时机,离开了前厅。 苏氏似乎还是想要找姜堰说有关于陆恪与姜绾的婚事,二人一起离开了前厅,去了姜堰的书房。 姜绾心中暗笑,一路上都在计算着时辰。 陆恪说是离开姜家,其实,出了前厅的门,他便已经追上了前行离开的苏砚心脚步,去了两人经常私会的地方。 姜府的柴房! 苏砚心早已经躺在那里,衣衫半解。 陆恪看到她,就像是饿狼看见了绵羊,直接扑了上去,衣衫都来不及解开,直接撕扯了去。 “小丫头,你还知道来这里等哥哥,看哥哥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若不是姜绾前世了解陆恪,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如今也跟世人一样,看着陆恪,就是个一表人才,处处得意的世家公子。背靠陆王府,有个王爷爹,在朝中位高权重。 京城里谁家不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陆恪? 现在看着他那一脸猴急的模样,却不值得伤了京城多少少女的芳心? 苏砚心还以为,这一切都是陆恪设计的,以往,他二人也没少这么干。眼瞧着男人的身子已经附了上来,苏砚心的一张脸都羞红了,令人羞耻的声音,也开始不断从柴房里传出。 片晌之后,回去了房间,早已经拿出了她早前在村里头帮着母亲绣的半幅《百花争艳图》,眼瞅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好戏也应该开罗。 姜绾依旧是面容淡淡,推开门,朝着姜堰的书房走去:“爹,我是绾绾。” “进来吧!” 里面方才还传来了苏氏不满的声音。 姜绾就权当做没有听见,一步一步的走进去,对着姜堰作揖:“爹,女儿的图就快要绣好了,想要现在请您跟哥哥去看看。” “好,让朱管家去叫上你哥哥一起吧。” “是!” 姜绾再次一弯身,眼神淡漠的扫过了一脸难堪的苏氏,转身离开了姜堰书房。 姜堰冷哼一声,没再搭理苏氏,直接随着姜绾走了。 刚好,朱管家也已经叫了姜清怀,几人一起朝着姜绾的院子走去。 姜绾却走走停停,好像是迷了路,直接拐到了距离她院子不远处的柴房来,直到听见了许些意味不明的声音从那边透出,姜绾才有些委屈的回头:“爹,哥哥,绾绾好像迷路了。之前几次走过去,都是丫鬟带的路,我……” 姜绾有些急,表情像是要哭了。 反正她现在才十六岁,稍微利用一下自己的年龄也没什么不对。 姜清怀刚想要安抚姜绾,问她到底是在哪里绣的图。几人还以为,姜绾是以姜府的花园做背景绣的那副《百花争艳图》,没人怀疑姜绾是骗人的。 姜堰刚要走,柴房中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声,甚至听着都让人面红耳赤。 “陆大哥,轻点……” 紧接着几声不可描述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来。 姜堰与姜清怀都蹙起眉心,只有姜绾还一脸好奇。 苏氏也跟过来,想要看个究竟。谁知道,居然在半路上,遇到了这种岔子。当下一拍自己额头,心都快跳出来了,立马朝着里面大声喊道:“我的天杀的!” “老爷,这肯定是哪个家丁跟婢女一时没忍住才会……哎!您看我,是我的失职,没能将后院管好,今日,抓住那两个崽子,我定要将他们剥皮抽筋。” 苏氏说着,就示意朱管家赶紧带着姜堰、姜清怀还有姜绾离开此处。 姜绾正想办法,怎么让几人留下来,没成想,里面的动静虽然停下了,却又传来了一声焦急撞到桌椅的声响。 里面的女人更是“哎哟”了一声,忍不住痛呼出声来。 姜堰听到这声音,眼神很快变得冷沉,目光森然的扫了一眼苏氏,冷哼一声,非但没走,反而直接“哐当”一声推开了柴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