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翻版鱼玄机   看到乐天扑嗵一声倒在地上,尺七先是一怔,随即笑出口来:“二郎莫怕,你家姐丈己然打点过衙门,说你昨日醒来后变的痴痴傻傻,县衙己经将此事压了下来!”   倒在地上的乐天松了口气,面色尴尬的从地上爬起来。   “二郎,你家姐丈李都头还让我传话与你,快些回家,没事不要在外晃悠,若是被那吕家人看到,少不了再去衙门告你!”尺七又说道。   点了点头,乐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着尺七向家中走去。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又没有什么娱乐节目,这日子可怎么过?适应眼下身份的乐天不免长吁短叹,这才穿越不到一天,就感觉自己无聊到了极点。   行走间,乐天看到不少百姓聚集在一座建筑门口看热闹,严重缺乏娱乐活动的乐天停下脚步,好奇道:“尺七,这些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看着那人口聚集之处,尺七说道:“每月适逢三、六、九日,知县大老爷坐堂审案,有人来县衙打官司,街上无所事事的闲汉便来看热闹!”   “在这里做甚?”就在这时,乐天的耳边传来一声低叱,抬头望去却见一年近三旬、身着箭袖皂衣的捕快冷目望着自己,随即又低声对自己说道:“午时去我家一趟,有事说与你听!”   说完,那捕快转身向县衙内走去。   望着此人背影,乐天搜索着融合的记忆,随即想了起来,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双亲早逝,一直靠姐姐照顾,这对自己说话的捕快正是自己的姐丈,仗着头脑灵活又会使些拳脚棍棒,做了县衙里的快班都头。   闻言,乐天也不在县衙外看热闹,顾不得在一旁看热闹的尺七,径直向姐姐家走去,眼下己至午时,自己又不会生火做饭,倒不如去姐姐家蹭吃蹭喝来的方便。   未时刚至,李都头才带着几分酒意回到家中,显然是有人吃请,看眉间喜意显然是收了好处。   见夫君回家,乐家娘子免不的唠叨几句,端些茶水上来与丈夫醒酒。李都头喝了口茶水对乐天说道:“二郎,泰山泰水大人过世后,为兄与你阿姊一直照看于你,供你在塾馆读书,你念书不成也便罢了,居然蹴鞠蹴的险些丢了性命惹上官司!”   见丈夫训斥弟弟,乐氏不满的白了眼自家男人。   没有理会自家娘子,李都头接着说道:“我看二郎也不是走科举仕途的料,倒不如为二郎在县衙里谋个差事做做,赚取些好处将来也好娶妻生子,总比游手好闲的强!”   “二郎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何苦与胥吏为伍?”乐氏撇嘴。   “你懂甚么?”李都头罕见的训斥自家娘子:“你当走科举仕途又是那般容易的,这平舆县自我大宋开国至今,莫说是中过进士,就是中过举人的也是寥寥,倒不如与二郎谋个差事早做打算,免的蹉跎了年纪!”   乐氏语塞,李都头又说道:“今日那吕家告了官,说二郎蹴鞠将他家三郎撞伤,想要讹诈些好处?”   “我家二郎也是受了伤的!”乐氏忙说道。   “你家官人我在衙门里做事,又怎会让自家舅弟吃亏!”李都头得意,又对乐天说道:“二郎,这吕家在平舆虽不是有权势的豪门却是大门大户,况且县衙里也有吕姓族人做书吏,二郎且先回老家避避风头,过些时日再回县城!”   “二郎,你姐丈说的对,还是出去躲下的好,这钱你且拿在身上!”姐姐乐氏也是赞同,拿出些银钱递与乐天。   把钱揣入怀中,乐天又寒暄几句,便回家收拾衣物出城而去。   刚刚出了县城,乐天先是吃了一惊,只见各处道路都有差伇看守,检查来往车辆盘查过往行人,似乎发生什么事情。略做打听,乐天才清楚其中原由,近来平舆走失了几个小娘子,眼下官府正在大力缉察案件。   乐天乡间老家在李屯镇,距离平舆县城不过三十余里的路程,只是乐天幼时就住在县城,这乡间老家倒没回过几次。眼下当值早春三月,处处柳绿花红,乐天走走停停倒也自在快活。   行了一个多时辰,大片乌云飘来,几乎将整个天空遮住,更有零星雨水不时落下。眼见暴雨将至,乐天四下张望,见里许外有座道观院落,忙加快脚步赶去。   行至观前叩门,没过多久观门吱吜一声开启,见得一个道姑开门与自己对视,这道姑不过二十几岁,身材胖瘦适中,皮肤白皙细腻,生的倒也有几分姿色。然而乐天注意到,这道姑一袭道袍下却有粉色小衣露了出来,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稍做打量这道姑,乐天突然想起在唐代曾有鱼玄机这样半娼半道的女伎,可以肯定这道姑定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心下不免来了几分兴致。   这道姑也在打量着乐天,随即面色一沉:“此处是女观,你一男人家来这里成何体统?”   “原来是女道长在这里修行!”乐天忙拱手一揖:“大雨将至,学生想借贵观避……”   “既知是女观,还不速速离去!”那道姑沉声叱道。   “学生……”乐天有些吃不准这道姑的想法。   咔嚓……   就在乐天尴尬之际,一道雷电刺破天穹,将天地照的透亮,瓢泼般的雨水随之倾泄而下。倾盆大雨,瞬间将乐天淋个通透,乐天再也顾不得言语,身形一闪,擦着女道姑的身形挤进了观门。   看到乐天挤进观门,那道姑怒道:“你这书生怎恁般无礼!”   抹去脸上的雨水,乐天赔笑道:“还请女道长怜悯一下学生,这暴雨突至,道长又怎么忍心将学生赶出观外,若学生淋雨受了风寒,怎好去参加府试考取功名?”说话间,乐天自怀中摸出一吊钱递与这道姑。   这道姑见了钱,眼底闪出喜色,伸手接过:“小官人且在门口避雨,雨歇了,小官人就离去罢,若是被人见到,难免不会有人生观中的口舌事非!”   “学生知晓!”乐天道,只是心中有些疼起那一吊钱,一碗汤面才三个钱,这一吊钱着实够自己十多天的伙食。   “啊……嚏!”春寒衣湿,乐天打了个喷嚏,忙道:“道长,贵观可有地方容学生换下衣衫,学生怕这一身湿衣受了风寒!”   “也罢,贫道就好事做到底,与你间门房休息!”那道姑把乐天引到门首的屋子里:“这客房都是供上香女眷留宿之用,今日就让与你来歇息!”   在屋内,乐天擦去脸上水渍换身衣服又梳拢了下发髻。却见这春雨久不停歇,天色也开始阴暗入暮,无聊之下在观中走动,权当消遣。   “你这小官人不好好在房内休息,在女观内四处走动成何体统?”突然间,那道姑的叱声在观中响起。   乐天一惊,忙向那道姑望去,却与那道姑四目相对,只见那道姑神色一滞,脸上的厉色登时消失的一干二净,眉眼间倒闪烁出几分羞涩的春意。   此时的乐天己不复之前风尘仆仆的狼狈之态,又换了一身装扮,显露出一身好皮囊,难怪这道姑一脸花痴相。   前世花丛老手的乐天看出道姑眼中的春意,更加确认自己之前的断定,这道姑绝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心底的风流性子随之荡漾起来,便去捉那道姑的手。   那道姑拂开乐天的手,嘻笑道:“想来小官人淋雨受了风寒,贫道这里还有些烧热的汤水,小官人不如洗浴一番,免的身体生恙!”   “道长不如与学生一起洗浴,也不负这雨夜雅意!”乐天调笑道。   那道姑见乐天相貎堂堂神丰韵朗,身形更是雄健,春心荡漾起来,把一双手抚向乐天的胸膛:“贫道也是识些字的,你们这些读书人什么都好,就是骨子里透着酸气!   乐天这副身体正值青春年少,哪里经的起这般撩弄,立时感觉难以忍受,心中暗道好个婬货,今日误打误撞来到这里,遇到这姿色不错的道姑可以享用,也算不虚此行了,想到这里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片刻后,那道姑拨开乐天在自己身上捏、弄的手,道:“小官人先随去贫道浴洗再行事!”   说话间,带着乐天向偏堂走去。   “这观中就道长一人?”见观中只有这道姑一人,欲|火横生的乐天试探着问道。   那道姑说道:“贫道的师姐几日前去了府城,只留贫道一人在家!”   灯烛下,水雾气氤氲迷离,乐天除去长衫露出精壮的胸膛,惹的那道姑情动,伸手在乐天的身上抚弄着,立时将乐天的火头挑弄起来,便来扯这道姑衣上道袍:“道长不来与学生一起共浴么?”   说话间,那道姑身上的道袍被乐天扯了下去,露出里边粉色衾衣,随之苗条柔软的身段出现在乐天的面前。那道姑也不顾忌,伸手替乐天除去身上的内衫剥了个赤条条,将乐天按坐在浴盆里:“奴家己然浴洗过了,先伺候小官人洗浴!” 第一卷 第2章:误打误撞破了案   平日里蹴鞠,使的乐天身上肌肉硬朗条形体丰俊,偏偏这副皮囊又生的俊俏,还带着几分书卷气,惹的这道姑一脸花痴,双手在乐天的身上摸弄个不停:“听小官人是本县口音,又不知是家住哪里?”   双手在这道姑身上抚弄着,乐天哪肯口说实话:“学生家住平舆县城,人唤乐二郎,本打算今日去蔡州府学,哪知路上遇到些事情耽误了行程,才误闯到了观中!”   想来这道姑也是多日不知肉味,乐天更是燥如干柴,草草洗了洗擦干身体,拦腰抱起道姑放到榻上,将其贴身衾身除个一干二净,便要天雷勾动地火。   “哎呀……”   就在乐天以身犯险之际,那道姑惊叫了一声,将乐天弄个不明所以。   “真个扫兴!”那道姑推开乐天,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乐天更是迷惑起来,正要集中火力之际,这道姑怎么一惊一乍的。   “几日前就觉的腰酸背痛、胸前疼胀,却是忘了是要来了这个!”那道姑也不避嫌,伸手向自己身下摸了一把,灯烛下只见其的指尖竟带着红色,原是月事来了。   见对方来了月事,如一盆冷水泼在了乐天头上,好事行不成,起身又颇有些不甘,毕竟积了一晚上的火气正无处发泄。   看到乐天这副模样,那道姑只是一笑:“虽说奴家这身子不利索,但还有这一张嘴不是!”说罢,便要把头伏在乐天身下……   原本一脸不耐的乐天,眼睛瞬间眯成了月牙状。   当当当……   就在好事将临时,极富节奏感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静寂的雨夜里显的突兀非常。那正在伏首低头的道姑听到敲门声,身子一滞面色微变,随即翻身下榻,迅速穿上衣衫道袍,对乐天说道:“小官人不要弄出什么声响,贫道去外查看一番!”   未待乐天说话,那道姑拿起灯烛起身关门离去。   半夜的敲门,莫非这道姑有生意上门?乐天暗忖,起身透过窗缝远远望去,只见那道姑挑灯打开观门,一道身影自观门外挤了进来,借着灯光乐天见是一三十多岁汉子,进门便将这道姑揽在了怀里,一双手爪上下齐动忙的不亦乐乎。   果然是的,乐天嗤笑。   “你这杀千刀的,怎这些时日才来,老娘这都快断了烟火!”道姑推开那汉子,满脸不悦。   来人干笑了两声,一双手又开始向这道姑身上摸索:“这段时日风声太紧,才来的迟了些!”   “老娘来了月事!”道姑再次推开那人,声音嗔怒:“不信你来摸摸!”   “真他娘晦气!”那人悻悻住手,自腰间拿出几贯钱递与道姑,压低声音:“这些时日官府查的太紧,那两个丫头暂且养在观中,等过些时日风声松了,再捉走几个一起送走!”   接过钱,道姑伸手指了下观中低声道:“你快些离去罢,今日观中有女眷留宿,莫要被人发现!”   那汉子心有不甘,又伸手在道姑的身上捏、弄了几把才转身离去。   雨夜寂静声音又传的极远,二人对话虽压低声音,却是一字不差的落入乐天耳中,乐天心中一惊,县里各处正查那走失的女子,未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的来到掳卖人口的窝点,心中一阵慌乱。随后又听到那道姑向房间走来,忙装做毫不知情睡下。   那道姑来了月事又被打断兴致,并未再来搅弄乐天,弄的乐天心中好不自在。   五更天雨水早己停了,天色尚黑,那道姑便来催促乐天离去。乐天心中有事一夜无法安睡,忙穿戴齐整离去。   离开青云观,乐天心中有些犹豫,这件事要不要回去告诉自家姐丈。思忖了半响,乐天身形一转,向县城走去。   天黑地滑,路上乐天又用了些早饭,足足两个多时辰后才回到县城。刚刚踏进姐姐家大门,乐天却听见自屋里传来姐姐的抽泣声:“你何苦做这劳什子都头,咱家还有十多亩田地,只要日常节俭些,这日子倒也还过得……”   “哎……你轻点……”没等乐氏把话说完,只听到李都头吃痛的叫嚷声。   乐天心中困惑不知发生何事,快步走进屋内。   看到乐天,四岁的外甥迎上来张手要抱:“舅舅,阿爹不听话被县老爷打了屁股!”   “你怎么回来了?”见是乐天,姐姐乐氏吃了一惊。   抱起外甥,乐天只见李都头趴在床上,裤子上尽是点点猩红的斑驳血渍,忙问道:“姐丈,因何事弄成这般模样?”   李都头长长叹了口气:“今日知县大老爷责怪为兄办案不力,责罚了二十板子!”   “为何?”乐天惊道。   细问之下乐天才知道,平舆县半年来接连发生过数次人口失踪案,失踪的都是十五、六岁的未婚小娘子,此前这走失人口案大多没有结果,衙门发了广捕文书便不了了之,前几日又有两户人家丢了女儿,此案闹的人心惶惶,苦主们寻到县衙,便是州府也知晓了此案。况知县老爷上任不久,此案势必会影响到考绩,旧案未破又添新案,大老爷恼怒李都头办案不力,打了一顿板子泄怒。   “我正是为此事回来的!”闻言,乐天也不再隐瞒,将昨夜在青云观中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了一番,只是略去了其间的风流韵事。   “此事当真?”听到乐天所言,李都头几乎跳了起来,这一激动扯动了伤口,痛的呲牙咧嘴。   乐天面色一正:“我怎敢消遣姐丈!”   顾不得身上疼痛,李都头从床上爬了起来,由乐天搀着出门叫了辆牛车,纠集了十几个差伇帮伇,向那青云观行去。   赶到青云观叫开门,未待那道姑开口说话,十几个差伇一拥而入四处搜寻,乐天搀着李姐夫跟在后边。   那道姑被眼前这般景像吓的半响才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差伇来到刚走进观门的李都头面前拱手说道:“都头,在观中后堂发现一处暗室!”   听到那差伇来报,那道姑身形打了个趔趄,整个人瘫软几乎瘫软了下来。   “搜!”李都头冷冷道。   这时,一直注意一众差伇的道姑终于看到了搀扶李捕头的乐天,微怔后面带怒意扑上来便要撕打,却被衙伇按住,犹自扯着嗓门叫骂道:“你这贼书生,老娘好心留宿与你,却没想你却是个无情负义的东西……”   有奸情!   听到这道姑开口叫骂,院里的几个差伇齐齐的将目光投向乐天,身边姐丈李都头的目光里也尽是玩味,惹的乐天面色通红。   就在这道姑叫骂之际,两个失踪数日的少女被几个差伇救出。乐天也是打量了几眼,只见这两个少女虽蓬头垢面,眼睛红肿的像桃子,但却穿着整齐,显然还是清白之身。   毕竟是未出过门的闺女,不好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李都头经验老到,忙命差伇寻了两顶斗笠为二女戴上,又用纱巾为其遮住面容。   案子破了,被知县大老逼急了的李都头松了口气。突然间,心中想起乐天提及夜间来会这道姑的汉子,面色一冷,向那道姑怒斥道:“昨夜来会你的那个汉子可是你的同党?从实招来,不然县衙里的诸般刑具让你尝上一遍!”   这道姑己经被吓破了胆,此时只想将罪责朝他人身上推,一五一十的便全都交待了。   李都头命人封了青云观,又命其余的几个差伇去抓捕昨夜那汉子,自己则与乐天还有几个差伇押着道姑,雇了两顶小轿将那两个少女送到县衙。   做为人证之一,乐天也来到了县衙,知县老爷大老爷还未升堂,却见几个差伇上前将那道姑按倒在地,褪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立时过足了眼瘾。衙伇这般做出于色心之外,也有攻破女犯心理之意,在这等羞辱下,女犯往往心理防线尽失。   这间大堂是县衙的二堂,与大堂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大堂用于公开审理可以引百姓围观,二堂是用于秘密审理。此案毕竟涉及到女儿家的声名,故而选在二堂。   事先得到李都头禀报的知县命人将两个小娘子送到侧房休息,另差人通知小娘子家人来县衙接人,接着移步二堂开始提审这道姑。   乐天见这位平舆父母官着实年轻了些,看模样不过二十七、八岁,身上还有些书卷气,但眉宇间却透出一股官威。心中又在感慨,穿越在大宋朝还是不错的,若在宋后的朝代,寻常百姓见了官是要下硊的。   啪!   知县大老爷惊堂木一拍,那道姑抖的更加厉害。   不待用刑,那道姑便全都招了。这道姑一招倒不打紧,连同乐天昨夜在青云观中过夜之事也一同说了出来,虽未说的具体,却是令人暇想连连,惹的乐天面皮通红,一众衙伇心中更是暗笑不己,只是碍于在公堂之上才没敢笑出声来。   堂上这道姑刚刚招供,几个差伇又押来个汉子,乐天立时认出这汉子正是昨夜冒雨来到青云观的男子。起初,这男子当即还想抵赖,结果一番酷刑伺候,只弄的身上伤痕累累,最终承受不住开口招供。 第一卷 第3章:桃园深处桃花郎   这与道姑结伙拐卖人口的汉子名唤许九,平舆本地人氏,早年常出门在外做些买卖,时间久了嫌做买卖来钱的慢,便将主意打到了拐卖人口上。这道姑遁入道门后守不得寂寞,便做起半娼半道的营生。   许九与这道姑二人的露水情份,早己不是一天两天,随后更是一拍即合,许九将有些姿色的落单姑娘掳来,藏匿于青云观中,待风声平息后再偷偷转到外地卖与伎家,为了能卖个好价钱,这些被掳来的小娘子必须都是完壁之身。   案情审个水落石出,知县拿了画押的供状,提笔写了判词,命人抄录两份,一份上报州府提刑司,另一份上报大理寺,此案影响政绩考评,声势自然要做的足些。   人口失踪案的告破,足以让自己在考绩上加分不少,使的这位年轻的县太爷心中高兴非常。   “大人,此案能破多亏小人手下的一个帮伇,若不然这案子恐怕还要耽搁些时间!”看到知县大人高兴非常,李捕头趁机指着乐天,说道。   目光投向乐天,知县老爷轻轻点了点头:“能破此案,你立功甚大,赏钱两贯,当任为快伇!”   知县老爷心中有些愧疚,昨日李捕头被自己打了板子几乎行动不得,这些时日四下派出的差伇更是一无所获,眼下破了案,让这小帮伇成为衙役也好让人知道自己这个大老爷赏罚分明,若不然谁敢肯用心办事。   就两贯钱?也忒小气了些!乐天在心中腹诽,依旧叩谢了知县。   以往左邻右舍见到乐天,或是不理或是称呼一声乐二郎,如今乐天头戴平顶帽、身着花边青布箭袖长衣,红布缠腰,这些人都改口称乐差爷,倒让乐天着实兴奋了几天。   衙门里的差伇薪水极低,若是指望那每月那点银钱养家,恐怕一家老少都得饿死,自然要弄灰色收入做为补偿,虽说乐天不通晓其间门路,幸得有姐丈指点,很快便轻车路熟。   这日乐天与几个差伇在街面上收税,除去上缴与截留私分,几人胡吃海喝了一顿,酒后便散了。   春日的暖风酥了人的骨头,借着酒劲乐天信步出城来到清河边的一处桃园,园中桃花开的正艳,岸边绿柳成荫,清河中载货的扁舟穿梭,更有花船夹杂其间,一派富庶盎然之像。   酒意涌动,乐天目眩神迷:“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   未吟得两句,嗤笑声传来:“卑吏贱伇,也敢装模作样的在这里吟风卖弄!”随即又是一阵银铃般笑声传来。   闻言,乐天面带怒色望去,却是靠在岸边的花船上立着几个斕衫唐巾的儒生,正面带不屑的望着自己,那从花船上传来如银铃般的笑声,却是这花船上女伎发出的。   花船上女伎的姿色比那青云观中道姑可要胜上许多,引的乐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些女伎不放,竟有些失态。这也怪不得乐天,自从乐天穿越以来,除那道姑所见的女子都是出身良家,每人打扮的恨不得以纱巾罩面,而花船上这些女伎不只是年轻貎美、身材更是丰腴饱满,一双眼儿几乎能媚出水来,穿着更是惹火非常,身上对襟缎子袄的上襟未系,半个鼓鼓的胸脯都露了出来,再加上伎家妈妈的调教,一颦一笑间都透着万种风情,难怪乐天有些失态。   看到乐天这副模样,一儒生对身边女伎笑道:“一年拿不了几吊钱的贱胥卑伇,恐怕没见过这般标致的娘子!”   又一个儒生嗤笑道:“我等贵为孔孟门徒,理会这青狗贱伇,岂不是低了身份!”   “穷贱伇识的几个斗大的字,也敢胡乱卖弄!”不仅是这些儒生瞧不起乐天,便是那女伎也是冷言嘲弄。   什么?酸文假醋的书生嘲弄我也便罢了,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浪蹄也敢嘲弄小爷!前世人人平等的思想渗入乐天的灵魂,又怎堪这些儒生女伎嘲弄,望着花船呵呵冷笑:“皂衣小吏又如何,难道皂衣小吏就受不得孔孟之道的教化?”   清明时节,清河岸边桃园多有踏青民众,此时听乐天与一众儒生争论,不少人好奇的聚拢过来。   “不要以为识的几个字,念的几句词,就敢在我等面前卖弄,你可知何为圣人之道?”之前最先嘲弄乐天的儒生冷哼一声。   乐天自是不服,反嗤道:“尔等读圣贤书自称圣人门徒,不过是借孔孟之道为自己考取功名博个前程,吾虽粗卑小吏读圣贤书立修齐志,只为明事理知教化独善己身!”   没想到一皂伇开口便是引经据典,话又说的刁钻狠毒,引的一众儒生心头生怒,却又无话可说。张了张口却又不想再与乐天辩驳下去,毕竟二者间身份相差悬殊,便是辩赢了这个小吏也无甚光彩还自降了身份。   有读过书的百姓,闻乐天所言,也是暗中竖了一下大拇指。   花船上一个儒生为自己几人解围:“方才我几人说好是要泊船靠岸赏花吟诗的,何苦与一胥伇斗嘴!”   “好好的一个风景,生生被贱伇败坏了!”有女伎附和道。   呵呵狂笑了几声,乐天不再理会那花船上的儒生,酒意上头后的步履有些蹒跚,转身行走在桃林间,且走且吟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吟罢,乐天又是狂笑了数声向县城走去,只留着花船上一众儒生目瞪口呆。这桃花庵诗又是几个儒生所能做的,纵是之前故做风雅打了几首腹稿,此时怕也是无法拿出来卖弄与这桃花庵歌相比。   这些儒生自命不凡,自然花船上召来的女伎也是有些才名,听乐天所吟的桃花庵歌,登时有些入迷,见入了桃园深处的那袭皂衣仿若有了几分魏晋名士风采,诗中风范更是直追竹林七贤与酒仙太白,又想这年轻差伇也生的俊俏,心底又不知起了几波涟漪。   “粗卑贱伇不过是从哪里抄来的诗句,在这里胡乱卖弄罢了!”自知诗才比之不过,一儒生藉口说道,暗中催船家快些离去。   到家乐天倒头便睡,醒时怕是连自己曾做过什么也记不大清。却不知这首被乐天随口吟出的桃花庵歌为乐差爷日后赢的一个桃花郎君的雅号,流传在平舆继又传到蔡州以外,只是这首桃花庵歌诗句太长,当日里一众人只记的七八分而残缺不全。   一觉睡了两个时辰,中午与几个差伇只顾喝酒吹牛却未吃得多少饭菜,觉的腹饥,乐天起身洗了把脸便去姐姐家蹭饭。   来到姐姐家,却是姐夫李都头坐在椅上眉头紧锁,不住唉声叹气,姐姐乐氏也是低头不语。   “姐丈,出了何事?”看到姐姐与姐夫都这般模样,乐天不解。   没有回答乐天,李都头沉声道:“二郎,明日你便随我辞了差事,迁往他地居住几年再回平舆!”   “为何?”乐天越发的不解起来。要知道这差伇虽然薪水菲薄,但每月脚鞋钱、酒饭钱之类的好处可不少拿,何况自己这姐丈身为快班都头收入更是丰厚,又怎么舍的弃职去往他乡。   “你姐丈恶了顶头上司霍县尉,怕那霍县尉寻个由头报复,故要与你辞了差事出门躲避!”乐氏开口,又道:“如此也好,你郎舅二人都在衙门里做事,姐姐也是为你俩担惊受怕,生怕你们遇到比上次打板子更重的祸事,你二人去职反倒让姐姐安心许多!”   原来今日清晨李都头带人下乡公干,却不想路上遇一神色慌张行迹可疑之人,身上更是沾染了些许血渍,命人拿将下来。起初此人还驳辩身上的血渍是杀鸡时所留,李都头做了十多年的差伇又岂分不出鸡血与人血,再说此人身着长衫,显然出身富户又岂会做去做那疱厨之事,遂押到县衙命手下差伇严加拷问。   未至中午,李都头便听闻县衙外有人投状词,状纸上言称乡邻姚四用棒杀吕二郎逃逸。很快那被押到县衙牢中之人受刑不住,供称自己名为姚四,因与邻里宅基纠纷用棍棒杀了邻家吕二郎,在逃逸途中被差伇拿住。   “不过是一桩寻常命案,却又怎会恶了那霍县尉?”乐天不解。   “你可知道那这姚四是何人?”李都头面上恼意愈重:“这姚四是县尉大人新纳小妾的兄长。”   按大宋官场规矩,不许本地官员在本土任职,这霍县尉正值壮年来平舆赴任,长夜漫漫难免耐不住寂寞,前些天刚在本地纳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小妾,那小妾得知自家兄长被拿入县衙,更是对霍县尉哭啼吵闹个不停。 第一卷 第4章:填上一笔   知道事情前后原由,乐天无奈之至,自家姐丈的点子也是忒背了点,这案子虽说是公事公办有理有节,但做为直属上司的霍县尉与家中小妾又岂会甘心,日后难免不会被寻个由头报复。   “我在公门当差多年,衙门里的这些门道又怎不清楚!眼下我恶了霍县尉,不要那霍县尉来整治于我,手下这些差伇就会为了讨好县尉而给我使绊子,与其被这些小人陷害,倒不如早些远遁他乡为妙!”李都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你且回去收拾,明日与我去县衙辞差远离平舆!”   乐天问道:“姚四这桩命案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   交谈中,乐天才知道这被姚四用棍棒杀的苦主,与几日前向官府状问自己撞伤吕三郎、试图讹诈自己田产的吕家是近房,故而没甚么好感。这吕家在平舆虽不是豪门但却家族繁大,地头蛇般的恶户。   “吕家告官,姚四招供,己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免不了落得秋后问斩的下场!”李都头无奈。   思默了片刻,乐天说道:“方才听姐丈说,这吕家告官的讼词上写的是姚四用棍棒杀了吕二郎?”   “不错!”李都头点头。   看了一眼自家姐丈,乐天说道:“依姐丈所说的供词,此案未必没有回旋余地!”   “你说什么?”从乐天的言语中李都头寻到了一丝生机,如同溺水之人奋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立时间两眼冒光:“此话当真?”   远走他乡不过是无奈之举,李都头如何舍的在衙门里当差的好处。   双眼微眯片刻,乐天点头道:“小弟自有办法,还请姐丈带小弟去县尉大人那里一趟!”   当下郎舅二人立即赶往霍县尉官舍却扑了空,被下人告之县尉大人去了他处。乐天揣测此时霍县尉一定会为姚四案奔走,无非是去寻找县尊或是去了主簿大人那里。   “霍大人,你岂不清楚大宋的律令,大人内兄棒杀人命,知县大人与我便是有心偏袒也是力有不逮!”   来到严主簿廨所前,乐天便听到屋内传来的话音,又听另一人道:“我那内兄失手伤了人命,若逃也就逃了,偏偏不巧昨日遇到了这帮下乡的贱伇,被抓个正着!”此人话音中充斥着怒意,随即又软语相求:“霍某是个只知舞枪弄棒的粗人,主簿大人精通文墨律法,定能寻出刑统中的空子,救我那内兄一命!”   乐天虽初入公门,却是识的衙内几个老爷的,听这说话的声音便知道是衙里的二老爷严主簿与三老爷霍县尉。这严主簿四十有余,霍县尉才不过三十出头。   随后只听得屋内严主簿又说道:“霍大人请看,这是你那内兄昨日在县衙大堂招供画押的供状,供词上写的清清楚楚,承认自己用棍棒杀了吕氏族人!”随后又道:“霍大人再看,这一张是今日苦主递来的讼状,讼状上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自家子弟吕二郎被凶徒姚四用棍棒杀,明日县尊大人便要开审此案,本官着实无能为力!”   听到两位上官间对话,李都头额上尽是冷汗,乐天故意将步子迈的重些,上前敲严主簿的房门。   房门开启,严主簿向外扫视了一眼,见是乐天与李都头二人。   看到门前的乐天与李都头,两个官老爷对视了一眼,严主簿声色未动,身后的霍县尉开口怒骂道:“你这些活该棒杀的贱伇刁胥,居然敢在这里偷听老爷议事?”   “见过二位大人!”面对霍县尉的斥骂,乐天躬身一礼,沉声道:“二位老爷,小人正是为此事前来,若是相信小人,不妨将手中的状纸拿与小人看看,小人或许可保县尉老爷内兄没有性命之虞!”   “哼!”霍县尉视差伇如粪土,更是心中恼怒,对乐天骂道:“滚出去!如敢对外泄露今晚本官所议之事,本官定取你这贱伇狗命!”   听到县尉老爷叫骂发火,平日颇为威风的李都头噤若寒蝉,身子骨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见自家姐夫这般模样,乐天暗中撇嘴,小人物就是小人物,见了官自然就矮了一截。不过被骂得狗血淋头,本在乐天意料之中,为了自己与自家姐夫的前程,眼下只能杵在这里。   “慢着!”文人出身的严主簿自是不如霍县尉那般鲁莽,伸手止住霍县尉,望着被吓的几乎发抖的李都头又看了眼乐天,眼底带着颇感兴趣的神色:“本官倒要看看,你这小小的一个差伇会有什么手段,能令这证据确凿的死案,生出扭转乾坤的余地!”   “多谢主簿老爷!”乐天带着姐丈李都头走入廨所随即关门,步入正题道:“二位老爷若是信的过小人,还请将那供词与讼状拿与小人一观!”   霍县尉眼中尽是不屑,严主簿将尽将疑,但还是将供词与讼状递与乐天。乐天将两张讼词展开,逐字逐句的对比斟酌半响,一双眉头舒展了开来:“虽说被告己经招供画押,但可以翻供,只需说是畏惧差伇如虎狼,再加上身子羸弱受不了酷刑被屈打成招。然后将供词改成,事发时受吕家人挑衅辱骂,怒急下棍棒脱手而出,不料落在原告头上,使其不治身亡!”   “说的倒是简单!”霍县尉又是一声冷哼:“被告翻供简单,但那原告一口咬死是被告蓄意伤人,又当怎样?严大人与本官什么样的案子没见过,又岂是你一贱伇可以信口开河的?”   微笑间,乐天提笔蘸墨在吕家的那张状纸上填了一笔。   “你这大胆贱伇,竟敢涂抹状纸!”见乐天这般举动,霍县尉勃然大怒。   一旁的李都头如同被雷击过一般,没想到乐天会有这般动作。   这一幕令严主簿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一个差伇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肆意涂抹状纸,上前两步将目光落在那状纸之上,双眼微眯了片刻,陡然间闪现出兴奋的光芒:“如此甚妙!”   “严大人,您说什么?”看到严主簿的神色,霍县尉止住口中斥骂,神色间尽是不解。   “一字之差,谬以千里!”严主簿手抚胡须:“这一笔果然妙哉,虽说不能免除被告罪责,但至少能保住那姚四的一条性命!”   霍县尉越发迷惑起来。   乐天轻轻一笑:“小人能想出的办法只有这些,所余之事便要看县尉大人的手段了!”   听到严主簿都这般说话,做为事情的相关者、眼下却如打酱油般的李都头虽一头雾水,却也不如方才那般紧张了。   看到严主簿点头,乐天面色不变,心底却是暗笑,这一招还是自己在前世看杂书时学来的,更是后世师爷曾用过的,自己只不过是拿来借用而己。   见严主薄明白其中原由,乐天又上前低语了几句才带着自家姐丈告退,至于霍县尉与严主簿如何操做具体事宜,就毋须自己操心了。   平舆县只能算做中上之县,治下也比较安宁,寻常不过出些偷鸡摸狗、打架殴斗的小案,如今出了人命官司,未待开堂,县衙外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一大早,做为苦主的吕家人抬着死者吕二的尸首早早到了县衙,吕家所请的讼师先是让家吕女眷们呼天抢地的放声恸哭一番,先声夺人来博取乡邻的同情。   啪!   衙伇们手持水火棍肃穆而立,惊堂木响起在大堂上,县尊大老爷上堂不怒自威:“传唤苦主带人犯到堂!”   “大老爷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那苦主未曾上堂,哭天抢地的声音从堂下传了过来,随即苦主随着讼师来到大堂上,连连叩头。   片刻之后,随着镣铐声传来,披枷戴锁身上尽是伤口的姚四被差伇架到了堂上,扑嗵一声硊倒在地,张口哭诉道:“父母大老爷,小人冤枉的啊!”   人犯姚四哭啼的腔调,似乎比死了亲人的苦主还要悲慽几分,立时让不少围观者心中好奇起来,本以为此案证据确凿,棒杀吕二郎的姚四少不了落个秋后问斩的下场,怎么突然间喊起冤来。   就在那姚四硊地喊冤枉,民众议论纷纷之际,李都头走上堂来对知县施礼道:“禀大老爷,属下有事禀报!”   知县挑了挑眉头:“何事快说,本官还要断案!”   “禀大老爷,前日属下去乡间公干,这姚四见到属下慌忙硊地,开口便说自己误伤乡邻来投案自首,求属下将其缚至县衙问官,当日属下忙于公事无暇分身,便着手下的差伇将其押到县衙!”话说到这里,李都头扑嗵一声硊在地上,面色惴惴道:“谁知手下皂吏蛮横,却对这姚四施以重刑!”   显然,李都头这番话都受过乐天指点。   闻言,知县大老双目圆睁,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你这惫懒衙伇,此事怎不早些上报,险些影响了本官判断!”随即又斥道:“本官若不是念你平日公事勤勉且是初犯,定将你开革打将出去,今罚你三月薪资以示儆僦!”   “谢大老爷开恩!”李都头起身又施了一礼,方才退下。   李都头的一番话,令苦主吕家与那讼师立时感到不妙,心中自然清楚方才这一幕的份量,却又发现自己无可奈何,只能怒视李都头两眼别无它法。 第一卷 第5章:一字乾坤   “将供状呈与被告!”知县老爷吩咐旁边皂伇,又猛然一拍惊堂木,对堂下喝道:“大胆刁民姚四,你昨日招供自己伤了死者吕二性命,还在供状上按下指印画押,为何今日在公堂之上突然喊冤翻供?”   “回父母大老爷的话!”姚四把头磕的山响,随后撩起血渍斑驳的破烂衣衫,指着身上伤口哭诉道:“那吕二郎侵占小人田基,且肆意辱骂小人,小人气急不过失手甩出棍棒,哪知竟落在吕二郎头上,小的自知犯下罪过前来县衙投案,却被牢中差爷严刑拷打,小人被打的几番死去活来后,便违心招供了!”   闻言,大堂外围观的民众哗然声一片,看着衣衫破烂遍体鳞伤的姚四,目光中多出了几分同情。   见状,乐天心中冷笑,据姐丈说昨日这姚四没挨几鞭子便一五一十的招了,眼下看受了这么多的伤,显然是霍都尉昨夜在这姚四的身上又加了料,若不然如何能做出严刑逼供的假像,天下间若是论黑,又有什么地方能黑的过衙门。   “牢子可恶,竟如此伤我治下百姓!”看姚四身上的伤口,知县大老爷怆然,又敛了敛神色看了一遍吕家呈上的讼词,点头说道:“吕家讼状中的讼词,与人犯姚四方才供称倒是一致,人犯姚四甩棍棒杀死者吕二郎,这一点原告倒是没有牵强诬告!”   闻言,吕家人愕然,所有在县衙外围观之人也是愕然,自是明白甩棍棒与用棍棒杀的区别。   “大人!”吕家所请的讼师上前一步,施礼道:“请父母大老爷明察,草民的状子上分明写着死者吕二郎是被告姚四用棍棒杀身亡,并不是大人口中所说的甩棍棒杀!”   知县老爷面露恚怒,吩咐旁边皂伇将状词递与那讼师,厉声斥责道:“你这挑词架讼、出尔反尔的刁民,且睁大眼睛看看,你呈与本官的讼词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被告姚四甩棍棒杀吕二郎,眼下却矢口否认,难道是在戏弄本官不成?”   接过皂伇递来的状纸,那讼师仔细扫视,赫然发现讼词上那用棍打杀的“用”字不知为何多出一笔,生生的变成了“甩”字。用是有心之举,甩是无意为之,虽说只是一笔之差,却完全变了性质。   原来昨夜乐天在状纸上加的一笔,正是落在了这用字之下,化“用”字为“甩”字,正所谓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这讼师常年架词挑讼行走于公门之中,片刻间便清楚其间的猫腻与利害,深明白灯下黑的道理,又岂敢再开口辩驳,老老实实立在一旁。   见那讼师不再多言,知县大老爷将惊堂木一拍,立时做了判断,姚四失手伤人性命,被判杖责八十流两千里,便宣布退堂。   一桩命案除了吕家外被乐天搅弄得皆大欢喜,不仅救了姚四一条性命,使得自家姐丈摆脱干系,更令两位大人对自己青眼有加,攀附上了交情。   心颇有几分自得,然而几天来乐天却从县衙中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每个人看到自己脸上都挂着笑意,却又有一种疏离感。这种感觉令乐天心中有些不安,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敏感了。   捕快的地位远比不上衙中吏员,却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不需像吏员那般坐班到黄昏后,敲响梆子才能下差。见衙中无事,乐天便找个由头上街闲逛打发时间。   茶楼间听曲正在妙际,尺七寻了过来:“二哥,你家姐丈让我来唤你回家!”   “何事?”小曲刚听出几分味道来,乐天有些不耐,却转念一想尺七又怎会知道什么事,应声后便付了茶钱离去。   “二哥……”尺七跟在乐天身后唤道。   “何事?”乐天转身,见尺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些不好意思开口。   干笑几声,尺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二哥现在是衙门里的人,小弟我现在也没甚营生,想在二哥的手下讨些事做!”   衙门里哪个捕快的手下没有几个帮伇,自己初进公门,远没有老捕快那样的人脉关系,手下还真没有称手使唤的人,这尺七从小与自己一块长大,人也算是聪明伶俐,只要稍加磨炼,倒也是个不错的帮手,便应承下来。   见乐天答应,尺七欢天喜地的离去。   “姐丈,唤我何事?”匆匆到家,乐天见到李都头问道。   “唤你来自是有事的!”李都头面容上带着几分得意:“二郎在学堂的这几年书没有白念,县尉大人私下里对你颇为赞赏,更视我为心腹!”   “小弟只是卖弄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却是初涉世道,哪里知道多少险恶!”乐天谦虚道。   “知道就好!”李都头收起笑容,语气意味深长:“衙门里黑暗且关系错综复杂,要学会明哲保身,更要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乐天点头称是,心底却是彻底鄙视了自家姐丈一番,你惹下祸事还是我替你擦的屁股,如今倒好意思教训起我来了。   见自家娘子不在屋内,李都头压低了声音:“今晚,霍县尉在杏花楼摆酒致谢严主簿,命我坐陪,特地叮嘱为兄带你一同前往,你初到衙门做事,席间要少言少语,免的语多有失得罪了两位大人!”   乐天连声应喏,心底不由冷笑,自己年纪不过十七,又有谁会知道在十七岁的躯壳里装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灵魂。   就在这时,李都头的话音一转:“不过事情总是福祸相依,你我都要小心了!”   “姐丈又何出此言?”乐天吃惊,又有些不解:“两个老爷都视姐丈为心腹,只要小心做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初入公门,自是不懂世道上的弯弯绕绕!”李都头面色变的凝重:“这一次让姚四活的性命,然而为兄却是得罪了吕家,这吕家乃本地大姓,衙中吏员哪个不与吕家有些亲缘关连,日后这些人少不得暗中为你我郎舅下些绊子!” 第一卷 第6章:江湖始有郎君名   为何这几日在县衙,总有感觉到吏员眼中目光有些异样,直到这时乐天才明白过来。随后又在姐丈的口中得知,衙中刑贴手是吕家的女婿、莫老书吏是吕家姻亲、吏员之首的押司更不需多说就是吕姓的,想到这里乐天的面色越发的凝重。   这简直就是戳马蜂窝的节奏!   李都头看到乐天沉默不语,以为自家内弟被吓到了,笑着摆手道:“二郎你且放心,有你姐丈在这里,量那吕家也不敢怎样!”说话间,李都头看着乐天的目光中有些异样:“以前为兄总以为二郎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自从上次头受了伤之后却突然开窍了!”   乐天愕然,显然明白李都头是说自己的思维举止,与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大不相同,看样子以后自己在言行上要收敛注意一些。若是自己的言行举止太过另类,免不了会被当做异端。   据乐天所知,成为异端的人通常下场都很惨,比如那位架上十字架上……   “快回去打理一番,今夜县衙大人请吃酒宴,切不可失礼坏了规矩!”李都打断乐天洞开的脑洞,待乐天离去后自言自语道:“多读些书还真不是件坏事,我得赶紧让娃娃读书了!”   乐氏进屋恰好听到,白了眼夫婿,:“毛娃才四岁!”   平舆城南的杏花楼,乃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一桌普通席面便需花费银钱两贯,又岂是寻常百姓去的起的地方。   县尉大人请吃酒席,李都头带着乐天自然是早早赶来,若是迟到被上官看在眼中,岂不是大不敬的罪过。   主请严主簿,李捕头坐陪,乐天自是敬陪末席。为了请这桌席面,武举出身的霍县尉颇用了几分心思,知道这严主簿虽官属从八品,却是东京汴梁太学念书出身,骨子里自然有着读书人的附庸风雅,特意请了平舆城里几个色艺俱佳的女伎陪酒弹唱助兴。   席间几个女伎与县尉等人早己相熟,自不拘束,立时投怀送抱,偎在严主簿与霍县尉怀中极尽挑逗之能,便是连李捕头也识得这些女伎,倒令李捕头在内弟面前越发拘束。   前世乐天少不了逢场做戏,此时又是青春年少,看到这些女子体内邪火有些上涌。只不过请来的四个女伎,三名各陪一人,另一个只在一旁抚琴唱曲却不入席,只落得自己孤零零一人独坐。   霍县尉只顾着酬谢严主簿,倒忽略了乐天与李都头的郎舅关系。   席间推杯换盏,乐天只是赔笑,只是这副身子有些不胜酒力,几个回合下来便酒意上头,好在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较低,还不至于让乐天大醉。   “这位公子看模样面生,想来是读书的秀才郎!”见几人酒酣,依偎在严主簿怀里的女伎看着乐天,故意挑动气氛说道:“不如请这位公子赋词一首,由我们盈盈妹子弹唱助兴,盈盈妹子的琴艺歌喉在平舆可是一绝!”   为了今日赴宴,乐天咬牙用这些时日收刮来的好处购置了件上佳的衣袍,扮做书生模样。闻言忙道:“属下只是曾在学堂念过几年书,如何敢在老爷面前献丑卖弄?”   “诶……”霍县尉把手一摆:“你既然读过圣贤书,便赋词一首,主簿大人出身太学知识渊博,自可为你指点一二!”   霍县尉这般说话,自是抬高了严主簿的身份。   “嗯!”严主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一旁的李捕头忙冲内弟使个眼色,示意其不要恼了二位大人。   这番话立时令乐天头大如斗,在上一世的那个时空,自己闲暇时倒是练过几笔字,但着实不会吟诗做赋,头顶冷汗连连,猛然间看到天边西坠的日头,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习字字帖上的一首小词,娓娓念道:“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栏无绪不能愁。”   念到这里,乐天看了一眼那抚琴名为盈盈的姑娘,接着吟道:“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乐天的声音刚刚落下,严主簿点了点头:“这首浣溪沙作的尚可,且将盈盈姑娘的名字嵌入其中,倒也勉强算的佳作!”   没想到纳兰性德的这首浣溪沙解了自己的急,心中又不免对严主簿有些鄙视,纳兰性德的词你居然说勉强算的佳作,也太让人有些无语了。   笑声过后,严主簿眯了眯眼睛望着乐天,心底苦笑了几句,自己虽是举人出身,但在仓猝间能将女儿家姓名缀入其中,还能写的这秀的雅质,自己在急促下却是做不出来。又道:“这首浣溪沙是作给盈盈姑娘的,唤作盈盈曲如何?”   严主簿提议,众人也是附和喊妙。   那名为盈盈的歌伎望着乐天本就有些眼熟,又听得乐天赋词,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清河岸边那消失在桃花丛中,一袭皂衣又颇具几分魏晋名士风采的身影,稍做回忆越发现与眼前之人相像,遂起身向乐天敛身一礼:“请问公子可是人称桃花庵主的桃花郎君?”原来那日这盈盈姑娘也在花船上。   “桃花庵主?桃花郎君是何人?”乐天迷茫不解。不止是乐天,便是严主簿三人也是不明其意。   见乐天神色茫然,那盈盈姑娘只是摇头,道自己认错了人。   “桃花郎君又是何人?”霍县尉不解,开口调笑道:“听这名字,怕是哪个流连伎家浪荡不归的衙内?”   “县尉大人可就不知了!”偎在县尉怀里的女伎笑道:“几日前有一皂衣小吏在清河边作了首以桃花为题的诗,惹的整个县城以至州府都在传唱,只是诗做太长,当日又记不大真切,其间少了几句,又不知其名索性便称做桃花歌,又因不知那小吏的姓名,有好事人便称其为桃花庵主,我等风尘女子称其为桃花郎君!”   严主簿好奇:“这桃花诗你且念来听听!”   “那奴家就念了!”那女伎随口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念到一半那女伎嘎然而止,懊恼道:“记的头记的尾,偏是这中间的几句遗落了!”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见那女伎停顿乐天朗声接上,又道:“这诗唤做桃花庵歌!”乐天突然想了起来,那日自己酒醉在清河边与众儒生斗嘴,顺口将后世唐寅这首桃花庵诗念了出来。   望着乐天,严主簿一脸惊色,整个平舆所有衙伇加起来也不过百多号人,能识文断字的不过一半,会提笔写字的更少,这能吟诗做词的恐怕只有身边这一个,莫非那外界传闻的桃花郎君便是眼前这乐二郎。   那盈盈姑娘望着乐天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桃花庵诗中缺失的句子被眼前人念了出来,越看乐天越像当日桃花丛中的皂衣小吏,再次敛身一礼:“奴家盈盈见过郎君先生,谢先生相赠盈盈曲!”   虚扶起盈盈姑娘,乐天道:“前日酒醉,信口胡诌了几句,当不然真!”两世为人脸皮就是厚,剽窃诗词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乐天却不知,自己这一抄,自此踏上抄袭的不归路。   闻听亲口乐天承认这桃花庵词为自己所作,一众女伎眼中星光直冒,没想到今夜有幸见到桃花郎君,对这位盈盈姑娘更是有些眼红,心中清楚待这首盈盈曲传唱出去,这盈盈姑娘的名声更会响亮。   一旁的霍县尉是武举出身,仅算是念过书而己,李捕头更是粗人一个,自然不通诗赋,认为上过几年学堂的乐天吟出几句酸词也没什么出奇。   目光落在乐天身上,严主薄略做沉思,目光深邃了几分,随即冲身边的女伎使了下眼色。   在风月场中讨生活的女伎,又是何等伶俐,立时起身告退,席间只余下四人。   严主簿的举动落在乐天三人眼中,心中俱是有些不解,但做为属下却又不好开口询问。   “严某有一事,想让三位帮我出出主意,也是替县尊大人排忧!”见女伎退去,严主簿压低了声音说道。   “事关公门事务,属下身卑位贱,请大人容许小人先行告退!”闻言,乐天很是知趣的起身拱手道。   “坐下!”严主簿沉声道:“今日既然霍大人把你唤来,便没把你当做外人!”   一旁的李都头忙表态:“不知主簿大人为何事犯难?属下愿为县尊与主簿大人分忧!”   目光扫过霍县尉与李都头,严主薄说道:“想来诸位都知道,在我朝盐铁茶酒都是官营的产业?”   国朝盐铁茶酒官营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乐天三人不明所以,静静的等严主薄接着往下说。   “县尊大人上任不过数月,然而却有两家酒楼欠下酒务官酿五千贯酒钱未曾付清,这债物还是上任知县所留,眼见征纳夏税时节来临,若这酒债讨要不回来,势必会影响到县尊大人考绩,为此县尊大人夜不能寐……”严主簿叹道。   县尊与严主簿刚刚帮衬过自己,霍县尉拍着胸脯豪气冲天:“此事包在霍某身上,霍某带上一队差伇打杀过去,看那不长眼的酒楼老板敢不还钱!”   “你可知道那酒楼背后的老板是谁?”看了眼霍县尉,严主簿冷笑一声。 第一卷 第7章:青楼红袖酥手招   能赊欠官府酒账不还的又岂是寻常人,霍县尉立时心中懊悔起来。   “这赊欠官坊酒账的酒楼除了这杏花楼,还有城北的得月楼!”严主薄极力压低着声音:“这两家酒楼都是同一人的产业,东家姓黄名达,胞兄是蔡州通判黄炳!”   随后,严主簿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这黄达以生意需要周转为由,在上任知县御任前,数月间从平舆官营酒坊赊取五千贯酒水,之后再买酒时便实付酒钱,丝毫不提之前赊欠酒债之事,何况这五千贯钱也不是小数目,是要涉及到官员考绩的。   宋朝官员考绩,刑名税赋都是列入之内的,五千贯对于月俸只有十五贯加上十亩官田收入的知县来说可谓是天文数字,常言道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亏空又岂能由知县自掏钱袋。   “难道大老爷未曾遣人前去催讨?”李都头问道。   “司管酒务的吏目曾派小吏前去催讨,对方只是装聋做哑,催讨的急了险些被王家的家奴打将出来!”严主簿长叹道:“若这亏空填补不上,朝廷考绩时县尊大人的前程恐怕要受些影响!”   沉默半响的霍县尉似乎想起什么,开口道:“霍某若不曾记错的话,这黄通判在蔡州己经连任两任,按本朝惯制待这一任任满,知州一职非其莫属,况且通判一职本身便有监督州府官员与评考属下之能,县尊的考绩亦在其的掌握中!”   “若非是县尊大人怕伤了和气,这酒钱早早便讨要回来!”严主簿嗤笑道。   其中的原由,乐天这时才明白过来,这黄家赊欠酒钱不过是个由头,无非是想向知县勒索些好处。其间更明白了一层道理,这严主簿与县尊大人的关系非比一般,而县尊大人在姚四这桩案子上帮助霍县尉,也是心存拉拢之意。   严主簿话音落下,席间陷入沉寂,在五品通判面前,县里的这些芝麻绿豆官算的了什么,但严主薄能这样说话,意味着县尊大人也是有背景的。   讨债这事放在历朝历代,都是件令人头疼的事,眼下的这桩酒债更有一层背景因素可谓棘手,想来这县太爷若是识趣送上些好处倒也好办,但看县尊的姿态分明是不买这黄通判的账。   听出严主簿的弦外之间,这县尊大人似乎也是有背景的人物,才不屑于这黄通判,却又不好用强。上一世乐天也是活过三十多岁的人,对文的武的各种讨债方式乐天也是多有耳闻,眼下自己活在这个世道,自然要为自己多加考虑。若这酒债被自己追讨回来,自会得到县尊的赏识,却又可能会惹恼了那位黄通判,心中开始权衡其间利弊。   “属下或许可以为县尊大老爷分忧!”揣测半响后,乐天心中有了主意,开口打破这平静。   严主簿眼神一亮:“你有办法?”   今晚严主簿本无意提及此事,乍见乐天吟诗做词颇有名士风范,姚四案中的表现令更是令人抢眼,故在酒席上提起此事,也是有意要看乐天的见解。   李都头被乐天所言吓的心中一颤,忙开口斥道:“二郎,你酒喝多了,在主薄老爷面前切不可胡言乱语!”   “你且住口!”严主簿呵斥了李都头道,眼中闪烁着光芒:“你若是能讨回这五千贯酒钱,本官向县尊大人替你求个正式吏员,你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免得再做这贱伇的勾当!”   衙伇在乡间市井看似风光,然而在士人眼中不过是下贱勾当,县衙中的正式文吏则由读书人担任,虽远不如官老爷那般威风,但地位远非三班衙伇所能相比,便是李都头见到衙里的正式吏员也得客客气气。   一张大饼摆在面前,惹的乐天心动。   乐天认真说道:“想要将酒钱讨来,小人还需主簿老爷配合!”   “那是自然!”严主簿点头,眼底尽是期待之色,希望乐天开口说下去。   微微一笑,乐天压低声音:“此地便是杏花楼,难免人多嘴杂!”   严主簿会意,点头不语。   事己议妥,霍县尉又将女伎唤回坐陪,吃酒聊些风月方才散去,严主簿怀有心事,霍县尉又刚纳小妾,自是没有女伎陪宿的念头,而李都头自乐天开口后,心中惴惴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宴罢出了杏花楼,躬身送二位大人上轿离去,李都头将乐天拉到无人之处,张口埋怨道:“二郎,你太孟浪了,老爷间的事情如事神仙打架,岂是你我这些胥吏所能掺和的!”   “主簿大人向你我推心置腹,我岂能拂了大人的心意!”乐天劝姐丈息怒,接着说道:“何况此事并不难办,事成之后小弟不仅被县尊视为心腹,这县衙内又有谁不对姐丈客客气气,那吕家又算的了什么!”   “原以为你心思活络足智多谋,不想你却鼠目寸光!”一脸怒意的李都头咬牙切齿,随后一甩衣袖冷哼道:“既然如此,我不如早些辞差带你阿姊远离平舆,免的日后被你牵累受辱!”转身疾步离去。   看着姐丈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乐天长叹了口气,又暗笑姐夫太抬举自己,自己不过一县衙小吏便是替县尊出了个主意,又怎会被通判老爷知晓。   “夜间凉了,乐先生立在这里不怕受了风寒?”就在乐天欲转身回去,一道有若莺啼的声音传了过来。   闻言,乐天先是一惊,平舆县是凡认的自己的人开口至多叫一声乐差爷,何曾有人以先生称呼自己,遂借着月花遁声音望去,只见一顶小轿走来,停在自己的身边,轿帘从里边拉开,露出一张皎好的面容。   心中立时想了起来,这女子就是筵席上陪坐在严主薄身旁的女伎,却又想不起姓名,只好道:“原来是姑娘!”   “妾身见先生仰视夜空,今夜又月朗星稀,先生莫非又有佳作出口?”那女伎掩口轻笑。   “姑娘取笑了!”乐天无奈道:“几日前不过借得酒醉,胡诌几句贻笑大方的张狂之词,当不得真!”   那女伎掩口笑了起来,揶揄道:“若先生这桃花庵歌都是张狂之词,这天下间就没有什么佳作,更无几人能称得上名士!”   “罪过,罪过!”乐天忙苦笑道。   “姑娘,天色不早了,夜间又有几分清寒,早些回去歇息罢!”冷风拂过,守在轿旁的婢女抖了抖身子说道。   那女伎点了点头,对乐天道:“奴家斗胆,若先生不嫌寒舍简陋,请府上一坐!”   一句话令乐天心中暇想无限,随即冷静下来,想来这女伎不过是说些客套话,岂能当的了真,遂笑道:“姑娘且先请回,乐某酒后头晕且步行散些酒气,他日登门拜访!”   “前面可是乐差爷么!”乐天话音落下,又有一声娇唤传入耳中,见又是一顶小轿旁边随着一个婢女走来。   “敢问何事?”乐天礼节性的问道。   那婢女走到乐天面前,盈盈一礼:“眼下夜色尚早,乐先生若是得闲,我家盈盈姑娘请郎君夜半赏月,抚琴以谢先生赠词之谊!”说话间,轿帘掀起露出盈盈姑娘的面容。   那坐于轿中的女伎见到盈盈姑娘,眉头微蹙:“盈盈妹子已经得了先生的词,还来纠缠先生做甚?”   “月茹姑娘在这里纠缠乐郎君,怕也是想求郎君作词相赠罢!”未待盈盈姑娘说话,那婢女反唇相讥。   听到争吵,乐天头大的同时又有几分自得,胡乱抄得几句诗词,不料想惹的青楼女伎相缠,心中有些飘飘然。再见这几个女伎的姿色远胜那青云观中的道姑,心中更是有些蠢蠢欲动。   “乐郎君夜半不回,原来是被你们俩个狐媚子纠缠住了!”月色下,又一顶小轿徐徐走来,伴随着话音落下轿帘挑起,又是一张娇颜色落入目中,却是之前坐在霍县尉身边的女伎。   “没想到连兰姐儿也是追着乐先生的词味追来了!”轿上名为月茹的女伎轻笑。   没理会这名叫月茹的女伎,那被称做兰姐儿的女伎向乐天抛个媚眼:“乐郎君这几日若是得闲,不妨来奴家那里坐坐!”   “一定,一定!”乐天客气道,随后又拱手说道:“在下明日在还有些差事要做,今日就不打搅诸位姑娘了!”   不是乐天不留恋这风花雪月的温柔乡,只是眼下情形开罪了哪一家姑娘都不好,只能抑住脑海中的翩翩浮想,不如索性离去。   “既然先生有事,那奴家便先行一步,在家中静候先生大驾!”几个女伎于风尘中讨生活,自然是心思灵珑剔透,明白此时乐天的处境,纷纷点头起轿离去。   夜色中几顶小轿渐行渐远,就在乐天飘飘然正欲转身离之际,夜色间却隐隐听得有婢女的声音传来:“县里的才子与富家翁们对姑娘趋之若鹜,姑娘何苦自降身段去搭理会一个差伇!”   今晚被几个女伎围拢,令乐天小小的虚荣了一把,自忖若是自己多抄的几首吟风弄月的词调,这些女伎怕是会争先恐后的自荐帎席,然而心底尚未来及得意,不知是哪个婢女的声音落入耳中,却令乐天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失了撩妹的机会,回想起几贯钱一桌的山珍海味,席间诸人俱有女伎坐伴,自己却一人独坐,又想起自己每月只有一贯钱的薪水,令乐天心中越发郁闷,叹道:“囊中羞涩又被婢女无端谑戏,大丈夫岂甘如此,岂甘如此啊!” 第一卷 第8章:监管酒务   日头还未全部升起,乐天早早的便来到衙门。倒不是乐天想起这么早,只是昨夜见过那女伎后,刚刚到家便流了鼻血,梦中风流快活又湿了亵裤,不得不起身打理一番,此时正值青春年少,昨夜受了那般香滟刺激,又哪能睡的安稳。   一脚刚刚踏进班房,乐天便见自家姐丈顶着一双黑眼圈,正面带怨色的望着自己。忙凑上前去搭话,却不料自家姐丈冲自己冷哼一声便背过身去,弄的同班执夜的几个差伇不明所以。   大早上便讨个无趣,乐天苦笑连连。刚刚点过卯,便有内堂门子出来喊住乐天,传话说是大老爷召见,一众差伇立时愕然,方才见得李都头对自家内弟不理不睬,眼下又被知县大老爷招见,不知道乐天惹下什么样的祸事。   在那内堂门子的带领下,乐天穿过大堂走过二堂,往西一转,便是大老爷会客的花厅,随即那门子在外厅外候着,让乐天自己走进花厅西面的套间。虽说之前从未进过内堂,但乐天却知道,这处套间便是知县大老爷日常处理公务的廨所,也便是签押房。   闻听被大老爷招见,乐天心中估计是为了那酒债之事,进了签押房,却见严主簿坐在一旁,还有一个中年吏目躬身立在下首,乐天忙向二位大人见礼,随后立在那中年吏目的身后,听候县尊大人问话。   “那首桃花庵歌可是你写的?”放下手里的公文,知县望着乐天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的!”乐天忙回道,却不知这位县太爷又做何指示。   只见这位年轻的县太爷眉头一挑,冷哼道:“你也上过堂识文断字,却不求上进,不好好的研习圣人学问,尽写些轻狂愤懑颓废之词,如何让本官将重任委身于你?”   台词有些不对啊,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这位县太爷为了拉拢自己去讨要酒钱,定然会先好言勉励一番,再许以小惠,现在却不按常理出牌,没来由的先敲打自己一顿,弄的乐天脑子里一时有些短路。   “县尊!”旁边的严主簿微微一笑,为乐天开脱道:“这小吏年不经事,才做出几句诗放浪形骸的词话,不过办起差事倒还是十分肯卖力的!”   这会乐天才明白过来,这二位老爷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分明是故意敲打自己恩威并施,让自己卖力干活,这才是领导艺术。   咦!不过怎么只见威不见恩啊?   听到严主薄所言,知县老爷才敛去脸上厉色,开始步入正题:“说说罢,你有何办法能讨要来那五千贯酒钱?”   在心中早想好了对策,乐天应道:“若大老爷信得过小的,在讨要酒债这段时日间,小人想要暂时监管酒务!”   话音落下,只见知县与主簿对视了一眼,而那先前到来的中年吏目头上却冒起了冷汗。   未待两位老爷开口说话,却见本县驿丞匆匆赶来,在两位老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供奉局设在东南,这转运使不走水路跑到平舆做什么?”知县轻挑眉头。   “无非是想搜刮些程仪,大人只管好好招待便是!”严主簿说道,随即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看了眼乐天说道:“本官替县尊做主了,暂且派你去监管酒务,有事报与本官商议,若在两月之内讨要不来酒钱,小心县尊治你个欺妄上官之罪!”   说到这里,严主簿一指先乐天一步来到签押房的中年吏目:“他是司管本县酒务的沈吏目,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他配合便是!”   闻言,乐天与那司管酒务的吏目立即知趣告退。乐天突然明白过来,在大宋朝似乎没有师爷幕僚一职,从方才的谈话来看,这严主簿与县尊之间关系非同寻常,事事都为县尊谋划。   那司管酒务的沈吏目也是识的乐天,只道是乐天依仗自家姐丈才当上的捕快,眼下看情形并不全是如此,似乎这乐二郎比李都头更得二位大人青眼。同时心中清楚,严主簿让乐天来监管酒务不过是个虚职,自己才是朝廷任命司管酒务的正式吏员,只是眼下要受乐天的节制。   用将军与监军的关系,来形容二者的关系最为恰当不过。   能担任吏目一职,这沈吏目也不是目不识丁之辈,方才闻听近日传诵的桃花庵歌是乐天所作,心中惊愕之余,对乐天倒也有些刮目相看。   二人一同出了县衙,沈吏目对乐天笑道:“‘古人云:水乃酒之血,水为酒之魂!’正所谓好水出好酒,我平舆酒务就设清河岸边。”   应承了两句,乐天自然没有闲心陪这沈吏目拽什么斯文,有这兴致倒不如抄两句词曲去调戏女伎,将话切入正题:“沈吏目,这酒债你就未曾去催讨过么?”   听乐天提及催讨酒债之事,沈吏目一脸苦涩:“沈某曾派人催讨过,前几次黄家人只是说需要周转再宽限些时日,后来再去催讨,派去小吏竟被那黄家家奴打将出来!”随即又说道:“若是这酒债催讨不回来,沈某这个吏目怕是也做到头了!”看着乐天,这沈吏目又是一脸希冀之色:“听两位老爷的意思,乐小哥有办法讨回这笔债务?”   “先去酒坊看看再做打算!”乐天岔开话题,心中暗道谁知道你与那黄家是不是沆壑一气。   看着进进出出酒务买酒的拍户,乐天心中暗叹,怪不得大宋茶酒盐铁官营,每年仅这酒务一项,就为朝廷赚取了大笔的收入。   所谓酒务,放在当今来说就是国营酒厂,至于这拍户就是现代的酒店饭馆,因为国营酒厂楖不负责送货上门,这些酒店饭馆只能自己来官营酒厂买酒。   祭拜过酒神,沈吏目带乐天来到酒窖:“去夏平舆水患,秋季欠收米价上涨,酿造的米酒较前岁减少三成,只能多酿些果酒充数!”   “果酒佐宴岂不少了趣味!”乐天摇头道。   “所以今年供应拍户的米酒被限制一些!”沈吏目又将乐天引至一边,指着地上的酒坛说道:“这些都是专为县衙老爷们特酿的上等佳酿,回沈某命人送乐小哥府上几坛!”   没有说话,乐天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盯着酒坛,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半响后乐天才说道:“沈吏目,从明日起供应拍户的米酒减半供应!”   听得乐天话语,沈吏目一惊:“乐小哥,酒课可是县衙重要收入,若是减少了供应,县衙少了银钱收入,大老爷怪罪下来……”   乐天道:“若大老爷问起此事,你推在我身上便是!”   小小的胥伇居然这般对自己说话,更要管制酒水配售,使的沈吏目心颇为不快,转念间又想乐天是被县尊大人看中的人,忙将心头的那点火气按捺下去。   “这些时日你且称病在家,酒务这里暂且由我管制!”乐天又道。   闻言,沈吏目一怔,刚刚压下的怒气又开始上升。   “你若想保住职位,按我说的做便是!”看到沈吏目面色起怒,乐天言简意骸,正欲转身离去,停住身形又道:“沈吏目,你不是说要送我几坛好酒么,这便着人随我送去!”   能不能讨要回这酒债,事关自己前程,沈吏目倒不好多言,忙选了四坛上好的酒水寻个脚夫担上,随在乐天身后离去。   来到姐姐家己经天至正午,乐天命人将那四坛酒卸下打发离去,见自家姐丈对自己依旧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陪着笑脸道:“昨日小弟未及向姐丈商量便自做主张,今日特带几坛好酒来与姐丈赔罪!”   看到地上的酒水,乐氏轻哼道:“给你外甥买些吃食便是,何必浪费钱财买些没用的猫尿!”   “如今你是知县老爷与主簿大人面前的红人,李某可不敢当!”李都头冷哼了一声,显然还在生乐天的气,但目光早被地上的酒坛吸引过去。   看到姐丈的目光,乐天佯道:“既然姐丈不喜欢这酒水,小弟就拿回家自己享用!”   “诶!”李都头上前连忙护住,仔细的打量着酒坛惊喜道:“二郎是从哪里寻来的这桃花红、青竹绿、琥珀黄?这可是衙里几位老爷招待贵客时才能拿出的佳酿!”   “我去弄几个菜,你们郎舅且先聊着!”乐氏去准备饭菜。   没有理会乐天,李都头拍去酒坛上的封泥,捧起饮了口问道:“今日大老爷唤你去何事?”   在自家姐丈面前乐天倒也不必隐瞒,将在签押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李都头叹气:“二郎,在姚四那桩案子上,为兄感谢你,也不得不佩服你足智多谋,只是眼下为兄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好自为知罢!”   为自己与姐丈倒上酒水,乐天笑道:“姐丈这酒可不是白给你喝的,小弟有一事相求,只要姐丈肯相助,这种酒水日后少不了姐丈享用!”   “何事?”李都头有些好奇。   乐天认真道:“自明日起本县酒务供应拍户的米酒只有平日一半,果酒类不变,所以要姐丈命属下严加缉查外来酒水进入本县!”   “这是应当的,大宋有律不许将外来酒水流入本境,不过这私酒却是很难禁住的!”李都头点头,随后又好奇的问道:“二郎莫非是想提高酒价,将那五千贯的亏空补上?”   “也许只有些法了!”乐天敷衍。   乐天心中又怎不清楚,事情哪有这般简单,若是可以这样做,严主薄那般老奸巨滑的人物早便这样做了,此事涉及朝廷赋税账面上的事情,若被发现免不了被上官严惩,落得罢官去职的下场,这个后果不是县尊与严主薄能担当的起的,况且县尊年轻且又是进士出身,怎会误了大好前程。   说话间,乐氏端菜上来,看着乐天道:“二郎,你现年纪也长了,又在衙门里谋了差事,也算是有了正经营生,姐姐是该给你办桩姻缘来成家立业!” 第一卷 第9章:无故丢了桩姻缘   酒务限量出售米酒的消息,半日间便在平舆拍户间传扬开来,平舆通往其他州县的关卡路口更是突然多出了许多差伇乡勇,严加盘查挟带私酒的力度。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几日间平舆的米酒价格上扬起来。   剽窃的完整桃花庵歌,自几日前的晚筵后便在平舆传扬开来,整个县城的人也开始知道这首令人叫好的诗句作者竟然是本县身为县衙小吏的乐差爷(某抄袭者瀑布汗中),使的乐天每次上街都被崇拜的目光所包围。   一时间乐天的声名在平舆甚嚣,为乐天博得一个小名士的雅号。   “乐先生!”   午时出了酒务刚进城走到街头,正待去姐家蹭饭,一声莺啼便将乐天唤住,随即一顶小轿落在乐天身边,只见轿帘扬起,露出一张皎好的花容月貌来。   一见轿中人,乐天笑道:“原来是盈盈姑娘!”   随在轿子旁的婢女先是见礼,随即埋怨道:“乐差爷好不晓事,我家姑娘请你来府上听曲……”   “翠枝,乐先生公事繁忙!”盈盈忙打断婢女话音。   “看到了么,这就是那位作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乐差爷!”有人看到乐天,对旁边人说道。   另一人先是看了眼乐天,又看到轿中的莺莺姑娘,眼中充斥着羡慕,叹道:“今日一见能作出桃花庵歌的乐郎君,果然是才子风流,这盈盈姑娘色艺俱佳更是淑好好逑,那些词话中的郎才女貌不正是如此么!”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就在有人暗叹之际,一位穿着颇为体面的老者面带怒色,直视着乐天重重的冷哼道:“只道这乐二郎虽身为衙伇,然知书达礼尚学求进,没想到却是自甘坠落的轻佻浅薄之徒,光天化日下与花街柳巷之人攀扯成何体统!”说罢那老者扭头便走。   什么情况?乐天有点懵,心中搞不懂,为何这老者在大街上突然出口斥责自己,貎似自己没招惹到什么人罢。   “是奴家连累先生了!”听到老者训斥乐天,盈盈姑娘面色黯然轻叹一声:“奴家先且回去了,先生若有空便去青水巷奴家那里坐坐!”   脑子里有点糊涂的点了点头,乐天目送盈盈姑娘的小轿离去,转身向姐丈家行去。   刚至姐丈家门口,乐天险些与一从姐丈害出来之人迎头撞上,待看清来人容貎,却是方才斥责自己的老者,那老都看清自己面容,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阿姊,这老丈是谁?”乐天走进院里问道。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给我硊在外边!”没等乐天进屋,乐莲儿的河东狮吼便从屋内传来,那怨气犀利的像把能割神经的刀子,令乐天身子一颤。   自幼是阿姊带大,乐天虽不明就里,但也不敢拂逆姐姐,忙硊在外边。   手拿执行家法的竹鞭,乐莲儿气冲冲的从屋里走了出来,指着硊在地上的乐天说道:“你从小到大要阿姊操多少心才能算成人?你难道想气死姐姐不成?”说到这里,乐莲儿对自家夫婿道:“你与他说个明白!”   看着姐姐手中的竹鞭,乐天不由苦笑,自己外甥才四岁,这执行家法的竹鞭显然不是为外甥准备的。   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家内弟,李都头苦笑道:“你阿姊托媒人为你说了桩姻缘,未想到你方才在街上与风尘女子攀扯,被那小娘子的父亲看在眼中,来到家里退掉亲事!”摇了摇头又道:“方才出门与你对面而过的老叟就是那小娘子的父亲秦员外,这秦员外育有一子一女,家资颇丰,儿子继承父业在本县经商,这秦家小娘子你阿姊也是打听过的,更是秀外慧中,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被你不知自爱搅没了!”   心中连叫冤枉,乐天没想到与盈盈姑娘搭了两句话,便毁了自己的姻缘。   姻缘泡了汤,乐天倒也没在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连面都会见过,只说那秦家小娘子生的秀外慧中,谁知又是生的什么模样,再说依自己胥伇的身份,大户人家的小姐又岂能看上自己,说不定会是生的一副夜叉相貌。   只不过乐天身上免不了挨上几鞭子,让姐姐出出怨气。   这日下午忽有门子来寻,道是主簿大人传唤。乐天忙打起精神,向主簿廨所赶去。   不出意料,严主簿见到乐天的第一句就问道:“讨要酒债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尚需要些时日才能看到结果!”乐天回道。   严主簿面色一正:“你不要以为可以抬高酒价,靠中间赚取的利润来补上这五千贯的亏空,若事情如此容易解决,本官还需要求计?”   “小人知晓大宋刑统律令!”乐天躬身道。   严主簿点了点头,又道:“酒务之事暂且放在一旁,本官还有桩事情要与你来做!”   这县里究竟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多事情,乐天在心中嘀咕。   “听说你在本地楚馆中颇有名声,且在街上相会风尘女子,被人退了亲事?”严主簿低声道。   咳咳……乐天很不满意的咳,这二老爷怎这般的八卦。   “老夫也是听人说起!”严主簿面色尴尬,随即切入正题:“县尊大人与本官来平舆上任不过数月,对这平舆情况并不大了解,你在平舆土生土长,与酒楼伎家又相熟的很……”   呃……乐天心底再次大呼冤枉,只不过那晚酒后与几个伎家见个面,又于街头偶遇盈盈姑娘,直接导致自己被退了亲事,怎么在这些人的嘴里,就成了自己与本城伎家相熟。   无视乐天表情变化,严主薄接着说道:“几日前在签押房你也听到一些,那负责采办花石纲的转运使路过平舆,县尊大人与本官好好招待了一番,谁知这转运使到现在未曾离去,近日更言称要在平舆采办花石。”   “我平舆无山少水,又无奇花异草,何来此说!”乐天想了想又道:“莫不是大人送的程仪少了?”   “想来是的!”严主簿点了点头,面容上升起几分怒色:“这转运使冯保,是在苏州主持供奉局朱勔的走狗,县尊大人与本官去见他己经是给足面子,不料这厮还想借机在本县搜刮地皮!”   等等……花石纲?朱勔?北宋六贼?乐天心下一惊,穿越以来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北宋的某个安稳时代,没想到自己居然穿越到即将天下大乱的北宋末年。   未顾及乐天出神,严主簿接着说道:“本官曾打听过,这转运使酒色财气均沾,更是喜好在色艺俱佳的女伎家出入,县尊大人与本官俱出身清流,与那杂流出身的冯保交往本就有损士林清名,倘若再带其出入伎家岂不斯文扫地,你吟得诗作的词,且年少风流,又熟悉本地青楼楚馆,由你出应酬这冯转运使倒也才尽其用!”   什么?乐天在心中连叫冤枉,自己穿越到现在还是童子之身,怎么到这些人的嘴里便成了好色浪荡子!   见乐天神色犹豫,严主薄语气有些不满:“此事你能胜任否?”   又到了抱紧大腿的时候,乐天不计个人荣辱忙应承道:“能,属下能办到!”   “你且寻些合适的伎家定下,至于所需的银钱尽管来本官这里提取便是!”严主簿点头,又道:“你只需应酬好这转运使,便是造福平舆百姓了!”   公款吃喝僄伎,这差事落在谁身上都是桩美差,可落在自己身上,名声却要被毁了去,乐天不免长吁短叹。   离开严主簿廨所,乐天心中越想越是窝火,虽说平日里收门摊银税,但青楼楚馆这一片却不在自己的收取范围。眼下自己无故落的一身风流名声还被退了亲事,可自己却连本地的青楼伎馆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才是天大的冤枉。   隐隐记得盈盈姑娘说自己住在清水巷,乐天来到清水巷附近打听了一番,见一门面装饰颇显阔绰的宅院,门外便能听到里面传来有人练琴的声音,乐天敲门却见一个丫头走了出来。   这开门的丫头见有客人来自是客气,将光天引入院中,随即又见到个面熟的婢女,正是那盈盈姑娘的婢女翠枝,翠枝见是乐天道:“今日是哪阵风将乐差爷吹来了!”   无心与这丫头闲扯,乐天道:“我寻盈盈姑娘有些事情!”   “听是乐先生的声音,快些请进来!”说话间,自凉亭的珠帘里传来盈盈姑娘的声音。   来到凉亭,乐天开门见山:“乐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向姑娘请教些事情!”   “乐差爷有事情请教我家姑娘,谈银钱显的俗气,不如写首词送与我家姑娘!”婢女翠枝伶牙利齿。   “讨打!”轻叱翠枝一声,盈盈姑娘惊讶道:“能令先生为难的事,妾身又如何帮得了!”   面带拘束之态,乐天开口将严主簿交待的事情说了一番,只是略去老爷们的身份。   “我家姑娘虽沦落风尘,却是洁身自好的青倌人,乐差爷向我家姑娘这里打听这些腌臜事是何居心?”婢女翠枝横眉冷视乐天。   “翠枝,不得对乐先生无礼!”盈盈姑娘白了一眼自家婢女,面色微红道:“妾身沦落风尘,自是知晓平舆风尘之事,不过先生若肯送词一首,妾身便将平舆青楼楚馆的事情说与先生听!”   “成交!”乐天心中大喜,又道:“这词能否先欠着,乐某着实有要事在身,待闲暇时再还与姑娘!”   一旁的翠枝说道:“做生意向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乐差爷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罢?”   盈盈姑娘一笑,却未斥责自家婢女:“乐先生是风雅之人,自是不会赖账!”话音落下,羞红着面孔将平舆青楼楚馆的行市说与乐天听了一遍。 第一卷 第10章:越描越黑的名声   “这是什么风将乐差爷吹来了!”   刚刚跨进怡春阁的宅院,乐天向龟奴寻找老鸨,传入耳中的声音令乐天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妖妖娆娆的小妇人迎了过来,脂粉香气随着丰韵的身形扑面而来,一双杏目勾魂摄魄又带着几分装出来的嗔怨,胸前两团白白花花的肉几乎冲破了那大红对襟缎子袄,走起路来更是颤颤巍巍,同色的缎子绸裙,荷风莲步间露出纤细的红色鞋头,宛若即将出闺的嫁女。   这小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乐天夜间见过名唤兰姐儿的女伎。这怡春阁在平舆青楼楚馆中可以说是翘楚般的存在,这兰姐儿在怡春阁正是当红的红牌,更是红鸾帐中的好手。   见兰姐这般装束,乐天暗暗的吞咽下口水,笑道:“最近差事忙了些,倒未来及见姑娘!”   “奴家想先生想的都快害了相思病!”兰姐儿捥住乐天的胳膊撒娇,用一对肉圆子在乐天手臂上蹭弄:“那盈盈姑娘只是弹唱几支小曲儿,自先生赠了词后,原本一次一贯的身价现己涨成了两贯,奴家这般辛苦,先生也是不是赠奴家首词怜悯一番!”说话间,柔软的身段几乎钻进乐天的怀里,撩弄的乐天心神不宁。   “兰姐儿,这位俊俏的公子爷是谁?”一个打扮的如花蝴蝶般的半老肥婆子从屋内走了出来,见自家兰姐儿主动投怀送抱开口问道。   兰姐儿笑道:“王妈妈,这位就是作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桃花郎君乐差爷!”   风月场中讨生活的王老鸨自然知晓桃花庵歌,脸上堆笑:“乐差爷大驾光临,让这院子蓬荜生辉,婆子我抖胆代身边的女儿向先生求上几首词!”脸上厚厚的脂粉随着笑容挤起的褶子扑簌簌掉渣。   听这话音,显然这肥婆子就是这怡春阁的老鸨。   “你当诗词是地里的萝卜白菜?想送就送!”听老鸨索词乐天心中不悦,心道都像你这样讨要,我有多少词才够抄,接着说道:“乐某来这里是来谈生意的,请几位姑娘伺候位相公!”   听到生意上门,这老鸨倒不在乎乐天的脸色,笑道:“敢问差爷要请何方的老爷,要什么样的姑娘做陪?”   “先且定下这里最好的房间,姿色最上等的两个姑娘,至于那位老爷的身份么,乐某不希望你们问起,只需要将那位老爷伺候舒服了便是,至于银钱不成问题!”乐天说道。   “这可是大生意上门!”老鸨心里笑开了花,眯着眼睛说道:“差爷是不是先下了几贯的定钱?婆子我也好早做安排!”   定钱!闻言,乐天心下一惊,来时忘了问主簿大人讨要定钱,自家腰间慎袋里最多几吊钱,如何付的了定钱。随即乐天道:“今日身上未曾带得银钱,待明日送来!”   “没有银钱就想定下姑娘!”先前吃了乐天的脸色,这老鸨依仗自家颇有靠山手一叉腰,嗤笑道:“差爷,婆子我开门做的可是买卖,你当是施粥的粥棚不成?”   哄!   几个进出怡春阁的客人望着乐天哄笑起来。   “王妈妈……”一心想在乐天这里求得诗词的兰姐儿不由心急,心中埋怨自家妈妈太不晓的道理,想上前拦住老鸨,这老鸨依旧对乐天奚落个不停。   受人嗤笑,乐天心头怒火上冲,口中冷冷一哼气冲冲的出门而去。   “真以为做的几句歪词就当自己是才子了,依仗身上青狗儿皮就想吃老娘,做你娘个春秋大梦!”望着乐天的背影,这王老鸨口依旧叫骂个不停。   坏了!那兰姐儿心叫不好,却止不住自家妈妈张狂,这老鸨自恃身后有些靠山,岂将差伇身份的乐天放在眼里。   出了怡春阁,乐天急冲冲的来到衙里,现在衙里都知晓乐天是县尊与主薄大人面前的红人,自然是恭敬无比。乐天先支取了些银钱去另一家名唤畅月亭的楚馆定下姑娘,这家最出名的姑娘便那晚乐天曾见过的月茹姑娘,色艺在平舆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回来时想起在怡春阁受了羞辱,乐天心中愈发恼怒,差了尺七传话与酒务,严格限量供应怡春阁酒水,更是令些帮伇守着怡春阁外,防止其从外面买入私酒。   一切准备妥当,乐天回去汇报,对于乐天的办事效率严主簿提出表扬,立即赶往驿站公馆拜会那冯转运使,约定了时间,也就是明日晚上在畅月亭宴请。   次日一天无事,到了斜阳西沉的时候,乐天随着严主簿差了顶大轿,去县公馆接那冯转运使。进了公馆,乐天见那冯转运使正在蹴鞠,看年纪不过三十余岁,面色黝黑,倒生的壮壮实实,见严主簿来了也不理会,依旧自顾自的蹴鞠玩耍。   见冯转运使没有理会自己,严主簿面容上略有些尴尬,奈何自己只是从八品官末流官,而对方是正七品,悻悻候在一旁。   盏茶的光景后,那冯转运使脚下的皮球被一脚摆偏,斜斜的向乐天横飞过来。乐天也不怯场,扬脚而起,把那即将落地的球勾起,盘在双脚之间,几乎如同粘在身上了一般。   “好脚法!”那冯转运使见乐天接住球脱口夸赞了一些,随即只见乐天脚下盘球竟耍的风生水起,盘到妙处,更是连连抚掌叫好。   古人蹴鞠一人白打,与今日美式花式足球颇有些相似,这对于前世身为足球运动员的乐天来说就是小儿科。盘了半盏茶光景的球,乐天一个蝎子摆尾,将球高高掂起落于掌中,向那冯转运使施礼道:“小人见过转运使大人!”   点了点头,那冯大人将目光投向严主簿,面色带着几分不豫:“你们知县大人呢?”   “昨日御使大人到了蔡州,县尊大人前去拜谒!”严主簿忙道,随即伸手一指乐天,冲着冯保笑道:“县尊大人怕大人生闷,特派个有趣的人儿来陪大人解闷?”   “蹴鞠倒是不错!”见乐天身着布衣显然没有官身,冯保神色间有几分不屑:“此人什么官位?”   “回大人的话,此人没有品级!”严主簿拱手,又是一笑:“可此人却是个妙人,不仅蹴鞠蹴的好,更会吟风弄月,深知平舆何处能逍遥快活,而且此人还做了首绝妙的桃花庵歌,想来大人也听过的!”   无语问苍天,惟有泪千行。乐天心中长叹,如今自己的名声是越描越黑。   “喁!”这冯保虽说是朱勔的党羽,但六贼俱是附庸风雅之徒,身为党羽自然要下力气读些诗书吟风弄月的卖弄,若不然连做狗腿子的资格也没有,这冯保途经蔡州自然听说过这桃花庵歌,对乐天起了几分兴致。   客套了一番,冯大人上了轿被抬到畅月亭,严主簿命伎家备上一桌酒菜。月茹姑娘与另一姿色美艳的女伎上前见礼,便一左一右将冯保夹在中间。见美色当前,那冯大人的身子立时酥软了一半,一张黑脸笑的尽是褶子。严主簿望了乐天一眼,赞赏乐天办事得力。   定制的席面精致非常,月茹与那女伎使出解数与那冯大人吃酒调笑,时而娇柔痴缠时而眼媚语酥,将那冯大人拨弄的神魂颠倒,乐天与严主簿在旁哄托气氛,吹捧奉承偶尔说个黄段子,将气氛挑拨的甚是欢喜。   见那冯大人己经被两个女伎挑逗的迷离若痴,严主簿与乐天识趣的起身告退。   出了畅月亭,严主簿直夸乐天办事肯用心用力,话音落下后眉头又是一皱,对乐天道:“俗言道‘阎君好过,魈鬼难缠。’这冯大人倒是好伺候,只怕他的一帮手下胡做非为扰民!”   “这也容易!”乐天借着几分酒意道:“明日小人让手下的帮伇带他们去街上寻些几十文一次的粉头,保证他们安分老实!”   “也只好如此了!”严主簿点头,随即又喟然长叹:“吾本清流,未想到今日自甘坠落来伺奉浊流小人!”   又到了阿谀奉承之时,乐天忙呼:“主簿大人舍己全为平舆百姓,此举义簿云天,青天大老爷不过如此也!”这马屁拍的,乐天自己听了都想吐,但该抱靠山大腿时必须得抱。   将神情有几分怆然的主簿大人送回官舍,乐天才回到自己家中,此后严主簿便不再出面,那冯大人更是流连花丛不返,每日乐天都往畅月亭送些僄资,再陪那冯大人聊聊风月。   乐天剽窃了盈盈曲与桃花庵歌,在平舆渐渐有了些许的名声,这几日又数度进出青楼楚馆,惹得不少人将此事当做街谈巷议的话题,更视乐天性情风流。   这日乐天送完银钱,刚回到家中,却听得有人敲门,起身开门,却见一位三十余岁的锦衣中年男子立在门外,身后跟个青衣小厮。   “请问阁下是乐天乐差爷么?”锦身中年男子拱手问道。   “正是乐某!”见来人的装扮也是有身份的人,乐天忙回礼,有些疑惑道“阁下是……”   “不才姓于,名若琢!”那锦衣中年男子说道。   于若琢,乐天的脑海飞快的搜索着记忆,似乎自己还有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并不识的眼前之人,又思索了片刻才想了起来,平舆东南有于姓族人,似乎出了个富户,只是那家老爷记不得唤做什么,莫非就是此人。   “原来是于官人!”乐天客气的再次拱手:“于官人寻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那于官人道:“不知乐差爷是否方便,于某做东小酌一番?”   就二人寒喧之际,一个看装扮似大户人家的仆伇径直走到乐天面前,施礼道:“敢问这位可是乐差爷?”   乐天点头。   那仆伇自怀中掏出一封烫金请柬双手奉上:“我家主事请乐差爷明日午时在怡春阁一聚,还请乐差爷介时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