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我喜欢吹风,很喜欢在风中的感觉,凉凉透透的,风中还会带着甜甜的味道。 指尖还微微带着琴的愉悦与轻快,手里抱着野姜花,雪白的花朵散发着清甜之气,在山野之间这野姜花最是常见,常人都不会多看几眼,没有梅的清芬冷冽,没有荷的幽香冷娇艳,可是我还是喜欢,每日学琴之后,便会采下一束带回家。 闻着,也能轻松很多,心情越发的明朗。 肩上的担子实在是不轻,与娘相依为命十二年了,爹爹去得太早,我对爹爹的印象不深,可是娘告诉我,爹当年可是有名的才子,只是为人过于忠厚愚钝,官场甚是不如意,索性就居家中,只得靠着祖辈留下来的几亩良田过日。 奈何,爹爹和娘成亲四年就去了。 他走的时候,我的记忆,还是很淡很淡的,可是我至今还能记得他唤我锦秋的时候,那种温和的声音,是多好听。 爹爹最爱是娘,爹爹画了好多娘的画相,不管是坐着的,还是躺着的,还是拧眉的,我最是喜欢一张娘坐在门口看我玩耍的画画,我在爹爹的箱底下找到的,爹爹笔下的娘,一笔一笔都是那般的相像,饱含着感情画得极是柔美又淋漓尽致,只是到了娘的眼睛,那点点的迷离,我看到只是有些叹息,娘却是不开心的。 我想,娘一定是难过。 当初闻名京城的千金小姐不顾一切地嫁给一个平凡不出众的书生,而放弃和京城六王爷成亲,这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所以娘的娘家,决然地和娘断绝了所有的关系。 娘并不瞒我这些事,她告诉我,要是遇上了自已喜欢的,不管什么身份,都可以爱的。 我还一再地赞叹着,娘和爹的感情真是深厚,这么多年来都还为他守寡。 娘长得也算是漂亮,十二年来为娘再提续婚事之事多不计数,娘却都是含笑拒绝,可是这么多年来,岁月的痕迹和病魔,硬生生地把娘折腾得十分的虚弱与苍老,每每看到娘,我都有一种自责,我想如果没有我,娘会不会老得这么快。 有时候,我又怕看到娘,那种哀叹与渴求的眼神,会让我觉得自已好无力。 脸上堆上笑,即使再怎么难过的日子,还是不要让娘有什么负担,我长大了,我要担起这个家。 笑着回去,娘看到野姜花,一定会很高兴,其实这是娘最喜欢的花了,每每看到,她都会用着一种羞涩而又甜蜜的眼神瞧着轻笑,把眉眼之处的点点哀怨都驱赶走。 爹爹平生自翊是君子,二袖清风,喜清雅之事,也是文人气过重,不喜与俗人来往,因为娶了娘,也从原本的市集搬了出来,在一临河边做了个二层的木屋,起初或许是相当别致的,可是现在却有些破落了。 这里有些偏远,也没有什么人家住。 我走上那阡陌的路,二边绿野野的禾苗煞是好看,风吹来,绿浪一波一波地远去,我眯起眼,深闻了一口野姜花的清甜香味。 正文 第2章 快到了,我拉拉袖子,掩住手腕间的勒痕,做粗活难免会有这些的,但是我一直骗娘,我说我在杨家做的是陪读。 娘觉得欠了杨家的,正好杨家在外面寻一些丫头,她用着哀求的眼神看我,我就明白了。 没什么关系,我算是好运的了,在杨府还是有很多和我一样年纪的女子去做丫头,我幸运的是,娘打小就教我四书五经,我还可以学我喜欢的琴。 虽然穷,可是娘说人不可以没有志。 也许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些千金小姐的习惯吧,想着把我养成一个琴棋书画,礼仪高贵的小姐,但是有时候现实和梦想,总是想差太远的。 家近了,可是我看到娘,笑却凝结在脸上。 她看着泛银光的河面,泪水如珠子断裂般,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娘。”我轻轻地叫一声:“怎么哭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痛了,大夫说过你不能出来吹风的。” 娘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看着我说:“十六年了,他没有来,一直一直没有来。” “娘。”我有些担心地叫她。 娘看着我往在地上的野姜花,忽然愤怒了起来,扯着就将花丢得老远,对着我叫:“都是骗人的,我却一直相信了十六年。” “娘,娘你别激动。”我害怕了,心跳得好厉害。 娘却将我推得远远,双手捧着脸哭:“我真傻,我真傻。” 像是什么咬噬着她的心,她哪此的痛恨自已,这样的娘,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好的感觉,重重地压了过来。 在我惊讶的眼神里,看到娘竟然喘着气然后吐出一口鲜血,再慢慢地倒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痛,顿时慢慢地向我淹来,我失了方寸,惊恐地叫着:“娘。” 四散的野姜花,悄悄地流着泪。 娘等了谁十六年?等到伊人老,心血流,那会是怎么样的一段故事啊。 可是,娘没有告诉我。 娘昏迷不醒,就连大夫也摇头宛转地说:“病得越来越重了,只怕是神医也难以让她恢复如常,锦秋,好好照料她,要是你娘想吃什么,你尽量满足她。” 泪水从脸上不断地滑下,滴在我无助的手上,滚得我麻木。 太快了,让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别哭了,锦秋,你娘会醒过来的,我保证。” 鼻子一酸,我哭得更加的伤心:“苏伯伯,谢谢你。” 他重叹一口气:“回去吧,好生照顾着。” “嗯。”我点点头。 他帮忙让我背着娘回去,瘦小的肩头背着瘦小的娘,还是很重,可是再累,我也不想放下。 至今,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方吗?苏大夫的话,我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娘是这个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亲人了。 哪怕是在外面,也辛苦,我也会努力的笑着去面对。 可是娘却想放弃了,泪如滂沱,一路哭着回去,心也给揉得碎碎的。 我不会放弃的,娘啊,苏大夫不能治好你的病,我就去请京城里最有名的神医,哪怕是散尽家财,穷尽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让你离开我。 正文 第3章 娘,我什么也不怕,就怕孤单一个,没有人再好好看我,叮嘱我,疼我。 我害怕一个人走在田埂上,永远没有人再等我回来了。 我更害怕,我像游魂一样,找不到回家的地方。 夜里点上油灯,端来水硬是忍着泪给娘擦着脸。 她睡得很安详,可是她永远起不来了,大夫说她脑子里有中风,只能醒着,只能看看,却动不了了。 我真恨我小时候怎么不去学医术,要不然我就知道要怎么做才会让娘更好一些。 为一个十六年,心痛得吐血中风,娘,你等谁?你恨谁? 我什么都不问,只要娘你好起来。 给娘洗干净,跑到爹爹的阁楼上去翻,找遍了所有,也只得散碎的几两银子了。 给娘看病,已经花光了爹和娘所有的积蓄了,而我在杨家为丫头,也不得几两银子,那是娘让我去的,她说帮她赎罪,尽尽孝。 做一个丫头倒也是无所谓,在花园里搬树修花除草的,辛苦一些无所谓,到傍晚就可回家,只要娘心里宽慰一些,做丫头又怎么样呢,还能得几两银子补贴家里的用度。 怔忡地坐在木板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明亮灿烂,风吹干了我的泪,却冲进了疼痛的心,就这么点银子,怎么给娘看病啊。 京城的神医听说要治一个病人,多则千金,少少也是百两以上。 怎么办?我能上哪里去借那么多银子,卖身吗?这银子来得最快,可是爹爹要是知道,一定会死也不安心的。 那就去求杨家,娘的娘家,求杨大人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尚念一些旧情施舍些银子让我先救救娘,她不能再等了。 我真的不想没有娘,没有家,什么都没有,心里空空的,如何是好。 不争气的泪水,伴着我过这一个无眠的夜晚。 带着沉重的心情到杨家,杨家可以说也是亲戚,可是这门亲,却是不敢认的。 我其实也不喜欢去高攀什么,在这里做事,只是替娘尽孝。 每日做丫头,虽是粗活,可是心里却也是轻松的。如今要去求杨尚书,心里反反复复的想了很久,不管是怎么样的一个屈辱,我都想治好娘。 这世上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低声下气只要能救回她,那有何不可。 女子有泪不轻流,只是那时未到伤心处罢了,女子的骨头,顶得上生命重要么? 我打小读爹爹留下的四书五经,懂得一番做人道理,情字却又还在理字头上。 “金管家,杨老爷回来了吗?”看到后门一开,金管家带着小厮而来,我赶紧跑过去问。 他高傲地眼神看我一眼:“你一个丫头,找老爷什么事,不知规矩。” “不是的。”我低下头赶紧说明来意:“实不相瞒,金管家我是云清的女儿,我娘她病得好厉害,我……。”在他越发鄙视的眼神里,我觉得开口都难。 我知道一旦说出来,就会显得我格外的有心机,在杨家后院做丫头才五六个月而已。 正文 第4章 再难堪,还是抬起头,和善地笑着,勇敢地说:“金管家,我想见见杨老爷。” 他冷哼一声,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 “求求你了,杨管家,如果不是我娘病得重,我也不想让金管家为难。” “等着。”他说完就走。 却丢下一句话:“阿旺,看来还要差个丫头了,你往日找丫头,得看看身家。” “是,金管家。”后面的人赶紧应声。 不管他们怎么认为,或是不会再让我在杨家做下去,杨家怎么会容得下一个有辱家门的女儿的血脉呢,当初娘能嫁我爹爹,并不是她怎么的强硬,是因为怀了我。 心里忐忑不安,双后拔着花间的草,开得鲜艳的木槿花微笑地点着头,临水的芙蓉花开出无力的娇颜。 这旑旎的风光,入不了我的眼,红肿的眼让太阳一晒有些刺痛。 快中午的时候,金管家亲自来告诉我,杨尚书让我过去。 心中一喜,拍拍身上的泥土就过去。 走在幽静的花间小道上,点点的喜悦将心充满着。 和风一吹来,扑面而来的就是幽幽的荷香,正是夏荷灿烂之际,杨府的小姐大概都在凉亭上喝茶吃点心,我低头跟着金管家从柳树下过,听到清脆的笑语声。 虽然在杨家为奴,可是我连杨家小姐都没有见过,更别谈娘的娘,也就是姥姥了。 阳光混和着花香,伴着那娇脆脆的笑意,这仿佛就是希望。 不管有多大的恨,我终是相信血浓于水的。 “老爷,人带来了。”金管家有礼地敲门,声音也低了许多。 里面传来威严的声音:“让她进来。” 金管家转身看着我,淡淡地说:“在老爷的面前,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你最好放聪明一些,进去吧。” “是。”我点点头,再低头跨进了那房子。 抬头便看到坐在一张大红木桌上的杨老爷,也就是我的舅舅。 和娘有着几分的相像,只是看起来更加的威严,五官也刚硬一些,不怒而威的眼打量着我。 “你是杨柳心的女儿?” 他开口便是这么问,让我有些一怔,他直唤娘的名,唤得没有任何的感情。 但我还是点头道:“是的。” 怕他不相信,我在裙摆上擦擦自已还沾上泥泞和青草汁的手,小心地撩起袖子,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子,绳子上吊着一个木质的小珠,上面刻着柳心二字。 但是他并没有认真细看,而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听说你来杨家做丫头六个月了,是为了何故?” “我娘病了。”我轻声地说着,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他还是低着头写他的东西,一边看书,一边摘抄。我咬咬牙,低低地叫:“舅舅,娘病得很重,昨天吐血晕倒,大夫说是中风,我想请京城的神医给我娘看一看。” “哦。”他轻应。 我等着他问,可是,他什么也没有。 “舅舅。”我又轻声地叫。 他抬起了头,眼里有着一抹厌恶:“别叫我舅舅。” 正文 第5章 这一句话,压得我心里沉重重的:“对不起杨老爷,锦秋有个不情之愿,想请杨老爷能借我一百两银子请大夫看看娘的病,锦秋很小没有了爹爹,不想也没有娘。” 他瞪着我看:“杨柳心出了杨府,就再也与杨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杨老爷,可是,她是你的妹妹啊,出了杨府,断了关系,始终血浓于水,打断骨头筋相连,求求杨老爷能救救我娘,锦秋给你跪下,给你磕头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锦秋也不想来为难杨老爷。” 泪水一滴一滴迷糊了我的眼,心揪痛得很。 他还是淡淡冷冷的:“你回去吧,以后再也不要到杨家来。” “就当可怜一个可怜的女人,也不行吗?” “锦秋,别恨我。”他站了起来,冷清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坚执:“不行。” 心里的一根弦,瞬间就断了。 不行,还是不行。 就是因为娘,没有让杨家攀上皇亲贵族,反而辱没了杨家,他们都恨着娘啊。 “对不起。”我站起来,忍着泪要朝他一笑:“今日多打忧了。” 转身就出门,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纷落而下。 我不恨,我不恨,可是我心里好痛啊。 再多的过错,她就要死了,难道真的不可以放下吗? 我跑出门外,从花道边跑了出去,还能听到那些莺声燕语,可是却充满了讽刺。 不该来的,云锦秋,不该求的,云锦秋,这样你至少想到杨家,还会带着一些温暖。 脚踢到一个石头,重重地整个人摔了下去,痛得我头晕眼花,手肘处刺痛得火辣辣的,转头一看,那磨破的旧衣下,妖红的血争先恐后地溢了出来,落在碎石地上,钻入那石缝中,暗哑了那岁月的缝。 抬起头,又趴下去,咬着唇狠狠地哭着。 我想爬起来,有些无力,挣扎了好几下却看到眼前好多鞋子,花花绿绿却都是精绣之物。 抬头先看到黑着一张脸的一位老夫人,金管家扶着她,淡淡地说:“老夫人,这就是云锦秋。” 她,是我的姥姥吗?可是她的脸色如此的难看,我却再也不敢开口了,只会为娘和我争来羞辱罢了,本不该问啊。 “还敢进我杨家的门。”她冷冷的从薄唇里吐出字:“我杨家与她早就断绝关系,她生死,与我杨家无关,我宁愿救一条狗,也不会救她的,你这小贱人也最好有点骨头,别想攀着我杨家。” 我闭着眼睛,我不敢去看这些面孔。 那些漂亮的杨家姐妹和夫人丫头都围上来看,指指点点的,多是嘲笑我罢了。 世人笑我也罢,骂我也罢,看低我也罢,我云锦秋倒也是知道了,杨家是不肯救我娘的。 爬了起来,肘上还流着血,我往衣服里擦擦。 “云锦秋。”杨老夫人又冷声地叫:“回去告诉她,当我从来没有生过她。” 我笑笑,泪珠滚落而下,抓着拳头点点头。 娘还是一片孝心,要我入杨家为丫头,就是能替她多看看杨家的人。 正文 第6章 娘,其实是多余的,杨家的人根本就是稀罕。 “对不起。”我低着头,想从人群中出去。 “等等。”威严的声音一喝。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希望,但听到她说:“金管家把她该给的银子给她,我们杨家,差谁也不差她们的,以后多买二条狗,看紧门户,姓云的,别想再踏入我杨家一步。” “是,夫人。” 我紧闭着眼,这些话,还是能轻易地就刺痛我的心。 最是以为能救助的亲情,却是最能伤人的。 我怎敢去看,这些脸上的笑,娘终有一天会离开我,局时孤单的我,回忆起来连一点点的温暖也不会再有了。 碎银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些叹息,我睁开眼睛蹲在地上,将一点点的碎银都捡在手心里,没有什么低贱,我需要银子,无比的需要,这些是我在杨府做事,该得的。 “滚,金管家,带人看着她出去。”老夫人手里拿着的扶手,重重地击在碎石上。 “是,老夫人。”金管家应声而来。 后面的女子又谈论起来了,远远地,我听到老夫人威严的声音说:“你们都看到了,要是你们想做第二个杨柳心,要是不听杨家的话,有辱杨家,这就是下场。” 后面寂静一片,没有人再说话。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竟然有些轻松起来。 办法终是有的,路是人走出来的。这些人都是杨家的棋子,为了杨家的利益和声望门楣而奋斗,我却是自由的。 娘逃开这里,也许是对的。 走出杨家,后脚刚出,后门就赶紧关上了,就怕我再进去一样,放心吧,我云锦秋也不想再到杨府来了。 灼热的太阳照在我脸上,还是有些冷人啊,抬头正视着那一片灼热,可是还是照不开我心头的灰暗与冰冷。 有些落寞地走在街上,心有些漫无目的,可是脚却有意识地往家的方向走。 出了街,那片是无边的田野,一片曼延的绿还是无法拂平心的哀伤。 “云锦秋。”清脆的一声叫,让我有些讶然,还是转回头去看看是谁。 我转回头,看到一个气质娴雅,却长得万分妩媚美丽的女子,她黛眉弯弯如月,杏眸灼华带着飞扬的神采,俏鼻朱唇,一头青丝柔顺地披在肩背上,雪白的织锦华丽在这绿野之上,显得越发的高贵,她一声皓腕,上面的玉环微响,亮丽的光划过我的眼际,这么妩媚多姿沉鱼落雁的大美人我一点也记不起她是谁。 “我叫喜宝。”她说。 声音也是柔媚入骨,软糯如棉。 这名字一说出来,如雷灌耳一般,我点头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云与泥的区别,喜宝,京城第一美人张喜宝,也是杨家一表亲,今年夏至就会入宫,一直到初秋的选秀。 如今一看,倒也觉得是名符其实,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怎生的娇滴滴的绝美。 张喜宝在杨家,比杨家姐弟还要受重视,因为她是钦点的第一美人,当今皇上御笔亲点让她夏至入宫,初秋选秀,这当中别样不同,所有的人都明白着。 正文 第7章 在杨家,所有的人都想着能接近喜宝小姐,以得喜宝小姐的重视,到时带入宫中,风光无限。 而今她却站在我的面前,独自一个人而已,我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难道出来了,还觉得对我的羞辱意犹未尽吗? “别误会。”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我:“我是来帮你的。” “为什么?” “我觉得可以帮你。”她浅笑,明媚的眸子带着一些深意看着我:“你不是想人帮你么?” “如果你是来污辱我的,你可以说二句,张小姐,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你当真不相信吗?”她唇角的笑,越扬越是大。 叫我如何相信呢?一个不与下人交谈的高傲喜宝小姐。 “云锦秋,我的确是来帮你的。”她收起笑,从袖里拿出一张银票,上面写着五百两,她递到我的面前,我却没有接。 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我虽然很需要银子,可是我也知道,她必是有因的。 “你要什么?”我抬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笑了,眉眼间尽是赞赏的神采:“云知道,你想不想改变,你想不想报复杨家?” 这一句话,让我有些诧异。 我摇头:“我不想报复杨家,我不恨他们。” “你应该恨的,杨家的人,都讨厌。”她眼里浮上冷意:“云锦秋,我如今告诉你,也就是把我心里话摊在你的面前,那我也只想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救你娘。” “想。”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那不是光有银子的事,京城的神医林洛水不是有钱就会治的,我和他倒也是有些私交。”她轻淡地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 我却已经明白了:“张小姐的条件是什么?” 她只是看着我说:“我需要一个奴婢,一个不与杨家站在一起的奴婢。” “好。”只要能救我娘,给谁做奴婢又有什么不同,我朝她一弯身:“谢过张小姐救命之恩,锦秋会报恩的。” 她一笑,转身就走:“改日我会再来找你的。” 真的不是做梦,手里拿着的是五百两银票,出手大方得让我又犹如在梦中,娘至亲的哥哥,杨老夫人,都不想再跟娘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她却帮我。 只是需要一个奴婢吗?五百两,可以买到十多个一辈子的奴婢。 拿着银票,我想不通的事,我且放下来。 不就是奴婢吗?能救娘,那又何妨呢? 拿着银子回去,娘还是安详地躺在床上,张开的双眼有些迷惘。 我将受伤的手缩在背后,蹲在床前看着她,轻声地叫:“娘。” 她不闻不动不出声,那空洞的眸子让我有些怕。 端来粥,一勺一勺地喂她吃。 她慢慢地回神了,看着我泪水就从眼角滑出来。 我朝她笑笑:“娘,别哭,苏大夫说了,娘不要太激动,锦秋一会还带娘去京城里看大夫,锦秋要娘好起来。”陪着我,不要让我孤单一个。 “秋,对不起。”她叹息地说出几个字,闭着眼睛却不再看我。 正文 第8章 抓起她的手,蹭着她微弱的温暖,我就知足了。 不管谁把你遗弃,不管谁不要想起你,娘,你还有锦秋,还有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想着你。至使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恨你,你还是我最爱的娘。 我背着娘走在绿野之中,一波一波的绿浪,都写满了希望。 娘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我们是住在京城外,离城也很近很近,城里与城外,有着天渊之别的不同。但凡大富大贵,当官的,有才气的,颇有盛名的都会选择住在京城,华顶如云,茶肆酒楼商铺林木遍布整个京城,人潮一浪一浪地逐着,背着娘走热得我一身是汗。 问了好几个地方才知道林洛水神医住的地方,我背着娘过去,那里人却告诉我,他不在。 “那他去那里了,知道吗?” “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对不起,我娘真的不能等了。” “你有完没完啊,说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你道以为我们家少爷谁都会见的啊,你是谁啊?”挑高的声音,带着鄙视。 我从旧衣服里找出那张银票:“我有银子。” “去去去,这几个钱,我们少爷还不会看在眼里呢?” 我有些急了,那守门的推着我不让我进一步。 娘还在阶下靠着树等我呢,我哀求着他:“请你通融一下好不好,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他并不搭理这么多,推着我要我出去。 我着急了:“张喜宝小姐说,和林神医有些私交。”有时候说出这些疏远的人情,总是心中无奈又无力。 他一听却停手不再推我了,而是说:“就你也认识张小姐?” “是的。”我并不想多透露什么,张小姐要我做她的奴婢问的一句话中就有想不想报复杨家,要是她救助我的事让杨家人知道了,必定不好的。 他终于客气了一些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少爷真不在,他出去了,去哪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岂能知道,有时是三五天回来,有时是十天半月回来一次,你要想找我们少爷,先留个字,少爷有兴趣了,就会通知你的。” “谁找我啊?”一声扬起的清亢声调让我惊喜,转过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腰上插着一把扇子,带着二个小厮负着手上来。 明明我站在高处,可是他走近,身上带着一种压迫与尊贵的气息,让我不由自主地低头不敢与他正视。 只消那一眼,俊颜贵气逼人,不可仰视也。 “…爷。”守门的也有些惊讶地叫。他扶着门,似乎脚要软下去一样,却又惊惶万分地不敢软。 他走了上来,身上淡淡的香味沁入心脾,似乎看着我,却又带着笑意与张扬的声音说:“是谁在这里嚷嚷着,要找本少爷?” “林神医。”我抬头看着他,诚恳地说:“请你救救我娘。” 他笑,我只看到他嘲弄的唇角扬起:“我有三不救,你可知?” 我摇摇头,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或许,他太昂扬,太是尊贵了,这是我在杨家老爷面前从来看不到的。 正文 第9章 “第一:不是美人我不救,像你这样姿色的,有多远,你走多远。第二:哭的女人我不救,像你这样眼含泪光,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的,爷最讨厌了,有多远,你还走多远。第三:爷不救成了亲的女人,你是要爷救你娘,门都没有。” 我怔住,这是什么意思?我听说林神医是一个悬壶济世的人,怎会如此的苛刻。 他伸出手,那光洁的手指上带着一个玉扳指,似乎是想点我的头,却又啧啧地说:“这么个脏啊,无从下手无从下手,走吧走吧。” “爷。”守门的扶着门坎,不知如何是好,看着我又惊恐地说:“你还不快走。” 他这样,就是不救了,可是我不能这么放弃啊 我鼓起气,抬头看着他,那凌厉中带着嘲笑的黑眸有着高人一等的气势,微仰着下巴,越发的神圣不可冒犯,细致的五官凑在一起十分好看,霸气万分。 “怎的,爷话没说明白?”他微挑眉,空气也带来了压迫的味道。 我仰头看他:“请你救我娘,我认识张喜宝小姐。” “哦,那可是一个绝代美人儿啊。”他手指磨着下巴:“真教人心痒痒。” 这人说话可真是有些轻挑,他又风流地一笑,看着我又硬生生地收住:“笑给丑女看,简直就是暴珍天物。” 我无语,长叹一声:“请你救救我娘。” “不救。”他冷哼,高傲地抬起头,扬长而入林府。 门啪地关上,不留一丝丝的机会。 站在外面很久,也不见开门,心里有些微鸳鸯,原来这林神医,却也是沽名钓誉之辈,传说中的他,却不是这样的。 娘靠坐在树边,沉静的眸子带着一些温和,轻轻地说:“锦秋,我们回去吧。” 看了一眼林府的朱门高墙大院,今天或许是行了,娘的骨子里,还带着千金小姐的骨气,她平日里也最不屑求人了。 看我如此低低求,娘心中一定别不是滋味的。 我背了娘回去,但是不代表我会放弃的。 收了张喜宝的银子,我答应给她做奴婢,但是她并没有来找我。 第二天还复去找林神医,那守门的说林神医上十里亭了。 我便又出城去十里亭,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青翠为屏,侧峰之上是亭,上面飞瀑直下,下面就是十里湖,种满了荷花,格外的芬香幽美观。 我也喜欢那里,以前常常和天韵之外学琴的师兄们来,点上薰香,陶然自醉,琴声悠闲清心,在这里弹琴,别有一番领略。 不过今天似乎也太幽静了,道上还有穿官服的官兵。 十里亭上面有慈悲寺,颇有胜名,时常有贵族和官家夫人小姐来上香,一些闲暇之人自是难以上山去。 今天我非得上去求林神医啊,也不知道错过了今天,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得上他。 官府之人一字排开,封住路不给上去,一个白衣公子带着二个小厮负手而行,背影有些熟。 我惊喜地叫:“林少爷。” 正文 第10章 那不正是他:“请等一等。” 他转过头来看我,拧拧眉头,似乎在想着我是谁。 “林神医,我们昨天见过的,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有些可怜地哀求着。 他一敲脑袋:“想起来了,不也说过了,不救。” 他笑得有些可恶邪气:“要不,等你长漂亮了,再求我。” “林神医,唉,让我进去。”官兵拦着我。 我往里面撞:“我认识他的,让我进去。” 官兵一脸的惊肃之色看着他,他想了一会,抬头看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忽尔露出洁白的牙满眼都是笑意说:“今天或许也无聊,爷出来不能亏待自已,这样吧,你会跳舞不?” “会。”只要能救我娘,叫我学狗叫也行。 他扇子一摇,那扇坠的白玉透润温和,漂亮万分。官兵已经闪开让我进去,我跟在他的身后,他轻咳一下:“想要救你娘,看你的表现了,记住,今天是你最幸运的日子,多少人想要与爷说二句话,可没那个命。” 淡淡冷冷的声音,高傲到了极点。 我有些无语,但是遇上这样的人,还能怎么着呢?谁叫我有求于他。 但没有想到,他真的是令人发指到让我想扑上去撕咬他。 跟在他的背后后,还得离他十步远,他丢下一句话给我:“有你的空气,也变得不可爱了。” 山林幽静,他哼着小曲很随心而上,心情看似格外的轻松。 我想此时求他,会不会事半功倍呢。 “那个……” “你别开口,人不美也就算了,连声音也催残耳朵。”他丢过一个白眼,堵住我的声音不许我说话。 唉,还是叹息,谁叫我有求于人呢。 “小路子。”他优雅地叫:“这么好的天气,还差点什么?” “爷,差些鸟叫声。”“叫吧。”他像是勉为其难答应一样。 那叫小路子的人,还真的扯起嗓子就学鸟叫。 乖乖,还学得真像,一会是黄莺清脆婉转,一会是画眉娇滴滴,一会是老鹰悲沧嘹亮,真让我听得有些震惊,这年头做下人,真的太不容易了。还叫小路子,又不是公公,林洛水不仅自傲,还很踩着人的自尊呢。 正低头想着,忽然他就说:“还差点声音。”“回爷的话,还狗叫的声音。”那下人毕恭毕敬地说。 为啥都看着我,还差狗叫的,那啥小路子学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看着我啊。 “给你一个机会。”他说,漂亮的眼里浮上高傲。 难道真要学不成,那小路子很认真地说:“你,你还是学吧,难得爷高兴。” 敢情这林洛水的高兴,都是让人做难堪的事。 唉,求人真难,再一次叹息,我抓着头好一会才涩涩地叫:“汪。”“不像。”他摇摇头:“看来很没有诚心。”我忍,我:“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一直叫,什么自尊都丢得远远的。 越来越像,他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是可恶。 他满意了吗?他可以救我娘了吗? 可是他只是笑着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将人模狗样这个词诠释得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