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 提亲 乾元七年五月十八,国下都城最为繁华,丁讷板着脸牵着自己的青葱马穿过人流,终是回了自家府宅。却瞧见府宅之内有些眼生的人在,不悦的情绪又涌上了她脸上。 “讷姑娘,夫人寻了您许久。”府宅内的一小丫头忙着接过丁讷手中的缰绳,谨慎的语道,“讷姑娘,您赶紧进去吧。” 丁讷依旧是板着脸,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不情不愿的往正堂去。她不是没想到今日会有些什么变故,不过是自家母亲觉着她应是成婚了。她早已推托了数次,今儿怕是挨不过了。思及此,丁讷更是不悦,脸上出了几分杀意来。 “李少保,还烦请您多担待一些,小女今日去书院研学,怕是耽搁了些时光。”丁讷刚至门口便听得自家母亲的这番话,心中掂量了几番也有了上下。 “母亲大人,急寻讷儿所谓何事?”丁讷理正了衣服大步跨过门槛道,转头对坐在上首的李少保躬身道,“小侄见过李少保。” “讷儿快过来,这是太子少保。”丁母见丁讷入门,急急的招了手,牵着丁讷往李少保面前一推道,“这是小女丁讷,为人有些木讷,让李少保见笑了。” “是四月里的生辰吧?”李少保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伸手牵过丁讷的右手看了看道,“这手上的茧子倒不像是个官家孩子,平日里读书辛苦。” “四月十四。”丁讷只言了这四字,便直直的立在一旁不语了。 “这孩子原就不会说话。往日里我问十句她才答上一句,小时候我还以为她说不得话。”丁母灿灿的在一旁解释了许久,又暗地里掐了丁讷一把,“李少保,如今讷儿您瞧见了,不知道您今日里有何示下?” “丁侍郎莫要紧张嘛,我今日来不过是内子从牌桌上听得讷姑娘的好,央着我来提个亲。”李少保端起一旁的茶碗,捏着茶盖拨了拨,斜眼看丁讷的表情变化,可惜丁讷一如刚入门时那严肃的表情,也不见什么惊喜和不愿之意。 “不知是府上哪位少爷看的上我这榆木脑袋的女儿了?”丁母脸上有三分笑意道,“怕委屈了少爷。” “今儿瞧了讷姑娘,我倒是打心眼里的欢喜,还真舍不得把这好孩子配了旁的人家。”李少保抿了一口茶,把茶碗往旁一方道,“丁侍郎是明白的,我府中成年的儿子都已出嫁,想要嫁也是没得人可嫁了。” “李少保,那那位少爷是谁家的?”丁母听得这话,额头渗出了冷汗。 “内子三妹家的长子。今年已经十六了,他三妹一直想给那孩子寻一们好姻缘,奈何她家远在南闽,见到的世家子弟不多,这才来信要内子帮着在都城寻寻看。”李少保并不喜欢把话一次性说完,他抬头看了丁讷的表情,还是那一幅样儿,心中也觉得这孩子有些迂腐,“内子自接了信,就在平日的牌桌上四下的寻摸着好姑娘,这不是前些日子乔尚书的正夫说了讷姑娘好学明礼,还未曾有过小侍,我这才被我内子逼着舔着老脸来了。” “这般说来,真是我家讷儿高攀了。”丁母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定了定心道,“只怕那位少爷真了解了讷儿的品行,会不情愿的。” “丁侍郎何必这样自贬呢?我看讷姑娘知礼好学,是极好的孩子。”李少保又拉过丁讷的右手问道,“讷姑娘自己可愿意?” 丁讷见李少保问道自己,便言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应该从之。” “瞧,讷姑娘是个多孝顺的孩子。既然讷姑娘没有意见,我想这婚事便这样定下来吧。不知道丁侍郎有无他意?” 丁母见丁讷自身也没意见,便道:“既然如此,那婚事便定下来。明日里让内子和李公一道儿去觉明寺算算八字如何?” “好。那今日我便不久留了,赶紧回去告诉内子这一好消息。”李少保起身掸了掸衣襟道,“丁侍郎不久便能抱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女了。” “是,是,这一切都托李少保的福。”丁母也起身在一旁躬身送李少保出门。 丁讷见这两人往外走,心下一阵空空。随便在椅子上做了下来,旁边丫头送了一杯茶来,丁讷端起茶碗一口气灌了下去,方才觉出一点静。抬头见瞧见自家母亲一脸不安的回来。 “讷儿,你真愿意娶那少爷?”丁母站在丁讷面前严肃的问道,“你若不愿,母亲便想法子推了这婚事。” “母亲若推了这婚事,我丁家便不用在都城住下去了。”丁讷抬头道,“李少保在朝中的权势是母亲能抗衡的吗?若以我一人之身换得丁家的一族人的安定,我为何不愿呢?且况,作为丁家长房长孙女,我理当牺牲掉个人欢喜。” “讷儿,你若有其他欢喜的男子,母亲替你做主娶进来做侍夫,我和你父亲不会亏了他的?”丁母颓然的在丁讷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若欢喜了一个欢场中男子,母亲也愿欢欢喜喜的接受他吗?”丁讷端着茶,热气迷蒙了她的眼睛。 “讷儿你当真欢喜了欢场中的男子?”丁母惊讶的问道,她原本以为自家女儿一定是欢喜了府宅内某个小厮罢了,哪知竟是欢场中的? “我丁家是诗书传家,数代官宦,怎会容忍一个那样的男子,讷儿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父亲时常骂讷儿迂腐不懂事理,讷儿不是不懂而是懂得太多。生在官宦之家,从来便没有什么情爱之言,不过是按着先人设定好的格子走罢了。既然此般,我为何不能迂腐一点,安安分分的做我丁家嫡长女该做的事情。”丁讷起身正欲往外走被丁母拉住。 “讷儿,你真是大了。可是你若真有人,定要和你父亲说。” “母亲,我必是要娶人的,娶谁不是娶,娶一个能给丁家安稳的人是极好的。只是讷儿突然想到有一事要求母亲。” “讷儿有事便说,母亲定然答应你。” “成婚放在后年吧,明年还有春闺我匀不出时间,待我来年得了功名再娶那位少爷,也算不得我丁家高攀了他。”丁讷往自家小院落走,她的心并不曾因今日之事有太多的波澜,她想的还是春闱,她当年立下誓言要折的桂冠,如今这剩下的几个月里她的心中除了诗书已容不下太多的旁物了。 “讷儿,母亲反倒希望你放浪形骸一点。”丁母望着丁讷的身影无力的叹了一句。她想起应是将此事告知内子的,便又急急的往内院走去。 正文 第一章 春闱 国下如今的圣上方才只有十六,却已在位八年,年号乾元。今年算是圣上亲政之年,故而对入选的名额增了些许,春闱之后都城内到处是等待发榜的士子。多少人读白了少年头也未能如愿得一个微薄功名。 丁讷在自家小院落里慢慢的抚着琴,她并不着急知晓榜单,她只是觉着五月时的婚期另她生出了些许的烦恼,尤其是那一日在李少保府中偶尔遇见了那安家少爷。那个高大的身影在丁讷的心中留下了阴影。 “姑娘,门房那里有一个帖子说是来寻您的。”丁讷贴身的丫头翡翠拿着一张拜帖问道,“打发了还是允了?” “哪家的?”丁讷突然抚错了一个音,“这曲子难。” “徐家的。” “打发了。”丁讷双手按住琴弦道,“殿试之前,勿来扰我。” “是,翡翠明白。” 丁讷把琴抱了起来转身回了屋内,翡翠虽跟了丁讷十年,但依旧不了解其性子。蹑手蹑脚的走去看丁讷要干何事,却只见丁讷抽了几本书在那里看,翡翠这才安心的去打发那徐家姑娘。 “徐姑娘,我家姑娘正休息着,不方便见客。”翡翠立在门边躬身笑着对徐家姑娘道,“烦请您下回再来吧。” “她是怕见我吧。”那徐家姑娘怒气冲冲的道,“这满都城的人都知道她要娶安家少爷了,可是我不会让她那么顺利的给娶的。” “徐姑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姑娘和安家少爷的婚事那是去年就定下来的,三媒六聘,这婚书都还在,在户部都备下了底。”翡翠听得也急了道,“你别自家得不到美人就来我家姑娘这里囔,羞不羞?” “你这丫头竟然说我羞,我还没问她丁讷的罪,你倒是问上我来了。”徐姑娘伸手往翡翠身上推去,想着往内冲。 “拦住她,别让他去姑娘院子。”翡翠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摔疼的屁股囔着指挥起丁家的下人,“拦住她,赶紧的。” “丁讷,丁讷你这个缩头乌龟,你给姑奶奶我出来,你给我滚出来!”徐姑娘终是寡不敌众被丁家的丫头婆子给擒住了,可嘴里依旧不得歇息的骂着,“丁讷,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给我出来,是不是瞧着姑奶奶来了,怕了啊。” “珍娘,给我找块抹布塞住她嘴巴!”翡翠瞪着徐姑娘狠狠地骂道,“凭你也配在我们丁府撒野,你也不瞧瞧我们丁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我家姑娘既没有打了你家人,也没杀人放火,你哪根筋不对跑来这里辱骂我家姑娘。”翡翠接过珍娘递过来的帕子往徐姑娘嘴上塞住道,“从哪来给我回哪儿去,下一回本姑奶奶见了你打你一回。” 徐姑娘还在那里呜呜的骂着,手脚虽被擒住了却还使劲的动着。方时丁讷却来了,她穿着青灰色的衣衫,立在徐姑娘面前道:“翡翠,放人。” “姑娘,她应是发疯了才无来由的跑到府里闹。”翡翠心忧徐姑娘又发起疯癫来怕伤了自家姑娘。 “徐姑娘,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安家少爷与我定下了婚约,除非他愿自行解除婚约,那他的去处便与我再无关系。可是如今他依是我丁讷未过门的正夫,他的人便是我丁讷的,即使成了鬼也是我丁讷名下的夫。”丁讷伸手取下了徐姑娘口中的帕子。 徐姑娘一旦得了自由,伸手就是打了丁讷一巴掌道:“夺人夫郎,还这样理直气壮,果然是大家姑娘。我呸。”说着又啜了丁讷一口唾沫。 丁讷掏出素帕擦去脸上那一口唾沫道:“今日却是徐姑娘要来夺我丁讷的夫郎。徐姑娘不也是大家姑娘吗?” “我知桢儿定是被你给诓骗走了心才会愿意和你定下婚约,我要让桢儿知你狼子野心的真面目,那时桢儿便会与你解除婚约的。”徐姑娘昂首挺胸的在那里挑衅的说道,“现在是不是有些害怕了呢?” “原来安家少爷的闺名是桢儿,我今儿才知道。”丁讷竟诡异的露了笑容道,“原来徐姑娘和安家少爷有些过往了?” “是又如何,是不是觉着心中不舒服呢?”徐姑娘竟是越来越高兴的说道,“想不到你心中的桢儿和我有些过去,是不是很生气呢?” “姑娘,她一定是故意说的。”丁讷的笑让翡翠心中一震,她忙着使眼色要个小丫头去寻丁侍郎来。 “很好,很好。”丁讷脸上的笑越来越浓,“可是他安家少爷最后还是成了我丁讷的夫郎,不是吗?” “给我把这人绑起来送去李少保府上,说此人疯癫至极妄想同安家少爷一见。”丁讷转瞬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呆板的表情,转身往自家小院子走了。突然又回过头来对已经五花大绑上的徐姑娘说道,“我丁讷要得东西,从来都是合着礼制来的,徐姑娘莫要和王法礼制相悖。” 徐姑娘早被丁讷那表情给吓住了,她瞪着丁讷的背影竟说不出刚才那般有气势的话了,只是张着嘴木木的不知如何是好。 翡翠等人虽知道这徐姑娘不该,可是这送去李少保府上这样的行径还是不敢听从的,正当两难之时,丁侍郎过来了:“放了这位姑娘。” 待众人解了徐姑娘的绳结,丁侍郎又道:“我不知姑娘和安家少爷有何过节,但是这丁安两家的婚事都城之内早已是众人皆知的。瞧姑娘的装束也是今年应仕的举子,功名前途要紧,莫要再生事端了。” 徐姑娘刚确实被丁讷给吓傻了,如今缓神儿过来,听得丁侍郎这话,才觉得今天自己确实失策了,忙不跌的谢了丁侍郎的恩,连滚带爬的出了丁家府宅。 “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散了吧。”丁侍郎挥了手散掉众人,瞧见翡翠在那里局促不安的站着道,“讷儿今儿打了那位姑娘?” “姑娘没有打人,倒是挨了那徐姑娘的一巴掌和一口唾沫。”翡翠抬头答道,“今儿姑娘笑了,笑得翡翠心中有些发怵。” 丁侍郎听了翡翠的话,心中也略略的感到了不安,自家的这个女儿平日里不苟言笑,今日却笑了出来,一定是有些事情了。想到这她忙着想去看看丁讷如今怎么样了,可是走了几步她还是停住了。她想等了殿试之后再说吧,丁讷还是很懂分寸的。 丁讷不过是觉得人生可笑的很,竟有这一出旧情来,回到院子里时换了一身衣衫洗了把脸,继续看她的四书五经等着殿试时一用。 正文 第二章 游园 乾元八年三月十七,都城贡院外墙放了今科殿试后的榜单,榜上共有五十人次。丁讷夺了今科状元的头衔,受了翰林院的编撰一职。那日在丁家胡闹一番的徐城壁夺了探花的衔,受了翰林院编修一职。 依照惯例,同榜的士子要在状元的带头下凑钱举行探花宴的,于是对于丁讷这般严格恪守礼制的人来说,这样的惯例是必然要一步步遵守的。她带着翡翠往各个榜上士子居所去凑了一份的钱来,其实惯例的惯例来说这钱多是状元、榜眼、探花出大头,旁的只是表个意思罢了。 自然这样的惯例的惯例,丁讷更是明白的,她便出了一百五十两的银子,榜眼和探花各出了一百两,其他的士子一般都是五两至十两左右,若有阔绰的士子倒是出多少无定数的。丁讷带着榜眼探花共三人将各自凑来的钱记了一份详细的账目,清算出来倒也是有了七百七十七两。 “木榜眼,徐探花,今年的探花使,圣上言了要多些人才好,我想着和你们俩商量一下该定个几人次才好?”丁讷捧着一叠书册入了都城内的举子楼的临湖轩,这举子楼是官家的房所,专为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提供食宿。 “往年都是选两位未定婚约的俊俏举子去,今年圣上既然要多些个人,不若选六人去如何?”木晚晴已有十九,行事上颇为老成,“我看此事不如由徐探花去。” “极好,徐探花可愿受累?”丁讷忙不迭的朝徐城壁作揖道,“多少闺阁之人夜夜想见的探花使,可好?” “罢了,你们俩这都说上了,我还能如何,不过是骑马游园而已,我担之如饴。那我便出去再寻五人一道同我去。”徐城壁只一笑,便拿了书册往外走。 “各家都送了帖子来开园子,我一时有些择不定,想请木榜眼选一选。”丁讷拿出一叠的帖子放在木婉清面前,“都是好园子,选谁都有些不该。” 木婉晴接过帖子左右翻看了道:“贤王的春晖园,春晖园里的花是全都城最好的,贤王又是个不管朝政的人。” “那好,我便去告知各位园子主人去。”丁讷捧起了那一叠子的帖子,往外去,临了又回头对木晚晴道,“晚些时日,我让翡翠去木姐姐家一趟,送上消度的账目,我怕算的不清不楚。” 三月二十,都城晴好。六位探花使自皇宫正德门出,一路往贤王的春晖园去,两厢路上百姓热热闹闹的瞧着六位俊俏的探花使。这六人在春晖园内各自采了花又往杏园奔去。 “探花使来了,探花使来了。”不知是谁眼尖瞧出了那马匹过来,整个杏园内人声鼎沸,除了本身那些举子外,还有许多各家府上的闺阁之人躲在湘帘之后寻个好姻缘。 他六人入了园门便将采得的花儿往那些湘帘处抛去,不多时便有些好事的人喊了出来:“秦家少爷得了徐探花的剑兰,秦少爷得了徐探花的剑兰。” 丁讷听得这话,心中忽的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心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前些时日的不安。她往着人群里寻去,看的徐城壁的脸上是笑的,想着她应是能过安家少爷那一关了。 待得名花各得佳主,年轻的圣上在上首之位举杯给各位新举子庆贺:“天子门生,从此便要和朕一道为黎庶百姓谋福求安!” 底下诸人纷纷举杯同饮:“愿吾皇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下正安,民心正稳,朝堂突变风云。丁讷饮了一杯酒,只觉得苦涩辛辣,一时竟咳嗽起来,忙掏出素帕捂了嘴不敢出声。其实哪有人听得她的咳嗽声,那些人都已醉醺醺的饮着酒念着诗词,这才是才女的气度和风雅。而她丁讷不过是一个呆板不知风雅的呆头鹅,她想自己的这个状元许或还是李少保给阴谋来的。不过她并不觉得阴谋来的状元头衔让她愧疚,她只是觉得不死便好。 “丁状元,我徐城壁敬你一杯酒,祝你早得贵女。”徐城壁已经有了六分的醉意,拿着一把青瓷细长酒壶歪歪扭扭的走到丁讷面前,“你和桢儿成婚时,记得邀我去喝喜酒。” “一定。”丁讷伸出左手握着了徐城壁的右手道,“你醉了,莫要再喝了。” “醉了好,醉了才能忘了他的笑。”徐城壁已然半个身子趴在丁讷的左肩上,轻声的低语着,“要对桢儿好,他是个好人儿。” “自然好。”丁讷只觉着左肩有些承受不住了,两手抓起徐城壁的身子在他耳边道,“你莫要再想他了,秦家少爷也是好的。” “好的,都是好的,唯有我是不好的,对不对?”徐城壁这话说的极大声,早有众人好奇的瞧着她们两人,暗自觉着两人颇是有些aimei,“你说我为什么不好,哪里不好了?” “你很好,真的很好。”丁讷一时找不出词来劝慰徐城壁,“只是遇上时已然有了他人,忘了吧。” “忘了,你说怎可说忘便忘呢?我忘不了,尤其是那一日他对我笑着说的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徐城壁扔了那酒壶双手摇着丁讷的双肩道,“为何那日你要放了我,你不若杀了我好。剩我如今一人,行单影子。” “醉了,莫要再说了。”丁讷觉着双肩好似要被徐城壁捏碎一般的疼,她今年四月里方才满十五及笄,而徐城壁已然有了二十的年纪,身子长足了,手劲儿更是大的很,“不要再说了,徐城壁,我和他已经是定了婚约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所以我再也不会去抢你的了,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徐城壁两行清泪落在丁讷的眼前,她哭着松开了手,一个仰头便倒在地上,四叉八仰的躺在地上哭。 丁讷看着这样的徐城壁,她突然觉着自己有些过分了,也许安家少爷和徐城壁正是一对璧人,而自己却活活的拆散了人家一对鸳鸯。她觉着内疚,便又蹲下身来想扶起徐城壁,哪知徐城壁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在地,丁讷没想到徐城壁会此般,一时稳不住自己竟直直的往徐城壁身上倒下去了。 “都醉了,都醉了。”上首坐着的圣上看着底下这两人不雅的举动,急急寻了一个好理由来搪塞。好在底下诸人没有几个是清醒的,可是湘帘之后的诸人却看的一清二楚,那对话让秦家少爷哭红了眼。 “扔了那剑兰。”秦少爷说完便哭着走了。 正文 第三章 及笄 乾元八年四月十四,今科状元丁讷十五及笄。因是今科状元的及笄礼,观礼之人来了许多,将个丁家祠堂里外挤得水泄不通。 “讷儿,从此而后你便是成人了,就要担当起一个大人所应担负的责任,无论生死不得懦弱不前,不得失节苟活,不得叛国通敌,不得违逆天地,不得抛夫弃子,不得见异思迁,不得贪恋权势。可做的到?”丁家族长在祠堂内为丁讷行礼。 “丁家后辈丁讷今日在列祖列宗前起誓,我丁讷谨遵先人训诫,若有违背一丝,生当为蝼蚁,死后不得葬入祖坟。”丁讷跪在铺垫上认真起誓,她是知道的而后她便不可以有任性之时,她一人生死关系整个丁家的生死。 “滴血。”族长拿起一枚银针,往丁讷右手中指刺去,“磕头明志。” “咚,咚,咚。”祠堂内静的只听得丁讷的磕头声,她想自己终于成了大人,再也不是那些同榜举子眼中的幼儿状元了。 “讷儿,祖母送你一字:惜墨,望你从此谨记祸从口出之礼。” “谢祖母送字,惜墨谨记于心。”丁讷又是磕了头。 “绾发。”族长请了丁讷的生父方氏为她绾发。 “讷儿,今后要对夫郎有担当,不可任性为之,要好生待他们,与人为善才能为自己积福。”方氏拿着一把檀木梳为丁讷绾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发髻。 “父亲,讷儿明白。”丁讷只是答了一声。 “明年成婚后,要待安家少爷好些,毕竟他自幼长于南闽,不适都城的生活。”方氏拿了一枝玉簪子插入刚刚绾好的发髻中道,“这簪子是安家少爷昨夜托人送来的,说是安家祖上留下来的。” “父亲,太过贵重了,您怎么收下了呢?” “他是重情意的,我不收便说不过去的。” “罢了,那一日还了他便好。”丁讷说完起身给方氏磕了头道,“讷儿感谢父亲的生养之恩。” “礼成。”族长敲响了一旁悬挂的铜锣,“各位入席吃饭。” “大姐,今日及笄可想花花绿绿一番?”丁娴拉着丁讷的手到了偏院里问道,“我们去那里瞧一宿” “娴儿,你不是才得了那一个小侍吗?”丁讷将自家的手臂从丁娴手中抽出道,“那里是不清不白的地方,去不得。” “那里怎么不清不白了,那里的人一个个可漂亮的紧了。”丁娴两手在丁讷面前滑了一个圈道,“那里才是人间极乐的地方,大姐下月便要成婚,难道不想先去尝尝不同的味儿?” “荒谬!你一个女儿家成天想着那般龌龊的事情,你还觉着脸上光彩?”丁讷想着这个妹妹觉着应是好好教育一番才行,“母亲为你是定了亲事的,你总不能让人家陈少爷嫁过来的时候却已经做了父亲吧?” “怎么龌龊了?男女之间从来都是那些事,大姐以为还有什么呢?”丁娴觉着今日找丁讷是极不正确的决定,“你若不想去,我便去找旁人就好,犯不着让你在这里教训我,连母亲都没有这样说过我。” “你难道真愿得了病方才敢歇息下来?”丁讷右手已经举上想打丁娴一巴掌,转而一想丁娴和自己并非同父,便又落了下来道,“你若喜欢漂亮,那便在自家府里找,别去那种地方找,即便是找了也要找未经人事的处子。到时候惹了病,想治也治不了的。” “找雏儿那是要钱的,你给我钱,反正你也做了编撰有俸禄拿。”丁娴脸上露笑伸出左手往丁讷面前一摊道,“一般的雏儿,头yiye总得花上七八两的。” 丁讷无奈从怀中掏出荷包择了两定五两的银子给丁娴道:“只这十两,再多也无。今日你去那里别让你父亲看到了,今后若是瞧上了家里的谁,你就收了房,可千万去不得那里了。” 丁娴一把夺过银子,上下掂量了分两说:“大姐的银子可真是十足的银。只今儿一回,以后都不去那里,大姐放心,可千万不可和我父亲说起我今晚去了那里,不然他指不定又要拿藤条打我。” “好,我不说。明年八月你及笄后也要成婚了,别再胡闹过日子了。”丁讷话未说完,那丁娴早已哧溜一下的跑远了,“要银子也不是这般要法的。” 待到丁讷回到花厅时,众人已经开吃上了。她向众人欠了欠说自己刚刚三急而去,怠慢了众人,众人哪里听得她这理由,纷纷拉着她罚酒来。 “这酒是必定要罚的,不过我们今儿换个法子来罚酒,可好?”木晚晴压了同榜举子的热闹下来,“我们今日要惜墨当场写首情诗送去安家少爷那里,看安家少爷回不回诗过来,若是回诗过来我们便不用惜墨喝酒,若是没有回诗,那惜墨可得喝下这一坛子的花雕,大家说好不好?” “木姐姐这主意好,即可罚了惜墨也能看看安家少爷的诗,两全其美,此计甚妙,甚妙!”举子潘绣第一个起来附和起来。 “翡翠快给你家姑娘备上笔墨去。”木晚晴见大家都赞同并要翡翠去取了笔墨来,“惜墨赶紧的想好这情诗来,我们可是要给你时间限定的,只给你十步路走,十步成诗,若不成你还得喝下这一坛子的花雕。” “陷阱!”丁讷被众人给围住了,她左右是要喝下去酒的,“这成了也是喝酒,不成也是喝酒,我倒不如索性不成。” “瞧,这倒还未成婚便已护了起来。可惜了了,我们见不到安家少爷的回诗了。”木晚晴笑着夹了一筷子的菜往嘴里塞,“若你今儿不写,我们也能要到安家少爷的回诗,你可信?” “我信。木姐姐最爱戏人,我认输写诗还不成?”丁讷往木晚晴作揖道,“南北青山相对迎,人间明月两团圆。灯火阑珊未着墨,尤记深闺梦中人。” “惜墨只走了七步便有了这样的诗来,当真是状元不二之人。”木晚晴起身拍了惜墨的肩膀道,“写下来赶紧送去。” “好。只是唐突了安家少爷。”丁讷取了笔写后交给翡翠说,“只管送去,莫说他事。” 众人翘首以盼的等着回诗来时,只见翡翠一脸落败的说:“安家少爷去觉明寺祈福去了,未在府上住着。” “这算输还是赢呢?”丁讷转头问木晚晴道。 “翡翠你送去觉明寺,我们众人不怕等。” “那姑娘,翡翠再去一趟?”翡翠问了丁讷一声。 “去吧,你若得不来确信,她们依旧是不会放过我的。”丁讷道。 正文 第四章 成婚 乾元九年五月二十三,丁家长孙女丁讷迎娶南闽盐政史之子安氏。丁讷天未亮时便被方氏唤起梳妆。 “讷儿,今日你大婚,晚宴时可不能喝醉酒,若还如及笄那一日醉成软泥,你怎么对得起人家安家少爷的洞房花烛夜,知道吗?”方氏给丁讷穿了婚衣,拉到一旁绾了一个喜庆的发髻。 “父亲,我明白的。”丁讷今日特别不安,整个人都有些散架,总是觉得今日里必会出些事情的,譬如那徐城壁,譬如那秦少爷,譬如那木晚晴。 “他虽大你两岁,可年纪大些知道疼人,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喜。你若不欢喜他,以后再纳些自己欢喜的小侍。”方氏拉着丁讷的手坐在一旁言道,“以后他怀了孩子,许或脾气会暴躁一些,你要忍耐住,莫要为此伤了他的心,再怎么说他也是辛苦的在为你生儿育女的。” “父亲,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早了?”丁讷听得方氏这般说,脸噌的一下红起来,她赶紧的低下头来不敢再仔细听方氏的话了。 “我都觉得迟了好些年,真该早些年来和你说这些事的。你二妹自十三岁起便知了男女之事,而你到如今还未知其中一二,你说是不是迟了。”方氏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画册儿给丁讷道,“这本是人之常情的事,讷儿怎会觉得不该呢?若没有这些事情,那讷儿又该从何而来呢?”方氏说着抿着嘴笑了出来。 丁讷接过画册只略略翻了几页便不敢再翻,忙合上画册道:“父亲,圣人教导我要非礼勿视。” “果真这书读多了便要傻几分。那圣人说的非礼勿视,说的是旁人家的情事你瞧不得,这自家夫妻闺阁之趣也成了非礼之说?”方氏点了丁讷的额头道,“你难道要安家少爷今晚瞧你的笑话不成,这可是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阿,傻女儿!” “父亲,还是莫看的好。讷儿老觉着此事有些龌龊不堪。”丁讷把书往方氏手中塞了过去,才勉强抬起头来看这方氏说,“其实讷儿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愿。” “为何不愿呢?”方氏听丁讷说懂又觉得奇了,这迂腐的女儿什么时候也知了这些事情呢? “我同他此前未曾见过一面,两人之间也无情愫可言,却要行此般事,觉得有些似qinglou嫖客所为。”丁讷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正常,“我想同他相熟了之后再言此事吧。” “讷儿,今日不行,你不是让人家安家少爷认定你有什么隐疾不成了?这样更是不好的。即便是qinglou嫖客所为,如今成了婚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莫要有其他的想头了。书中所言的未必句句都要听得,人总该放纵一下自己的。这些年,讷儿你活的太累了,也该zongqing游乐一番的。学学你二妹,作为女子人生自当fengliu一些的。”方氏说了这番话,再瞧丁讷的表情,果真和自己原先想的一般,这个女儿真说不得好与坏了,“好了,好了,父亲不说这些话了。知道你会不高兴,所以你母亲才不来说,丢给我这个烂差事。” “父亲,此事打住。既然我娶了他回来,一切都是以后的事,那便以后再言。”丁讷起身理正衣襟,“应是要出门了吧?” “是时候了,赶紧的去吧,莫要错了良辰吉时。”方氏把丁讷的发髻理了理,把她推出了门,“要温柔些待人。” 方氏见丁讷出门,在门口唤了自己的小厮来:“去把我房中准备的画册全搬来此处。” 方氏将小厮搬来的一箱子的画册放在书桌上,一本本的散放在新房的各个角落里,还把画册都翻到那些页面上才放心。 “老爷,讷姑娘会不会生气,放这么多这样的画册?”小厮瞧着方氏的举动有些害怕的问道,自家这位姑娘是个千万都惹不得的人。 “她生气便生气,总不会不认我这个父亲的。若是要她无知的过了今夜那才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该的。到了晚上,把讷儿灌得微醉,然后那红红的烛火下面有一个美人,还有这些画册儿,这该是多好的事情。”方氏想着就想到抱孙女,“我可想着抱个孙女了,为了孙女儿我不怕那丫头不认我,只要孙女认我就行了。” “原来是老爷想抱孙女儿了。”小厮笑着把书翻开递给方氏,方氏选了几本绘的极真的放在了婚chuang内侧,“放这里就算故意不去看那里的,也得给我看到这里不可,她有她的过河计,我有我的拆桥策。” 待方氏将画册儿都放了个遍儿,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丁讷的婚房:“给我闭紧嘴巴,不许告诉讷儿。” “是,小的绝对不说一个字。”小厮跟着方氏出门,一路上憋着不敢笑,他想着那整日里不苟言笑的丁讷看到那些画册儿时定会大发雷霆的。 这一日里,丁府众人忙着婚宴的流水席,丁讷也被众举子灌得险些爬不起来了,好在丁娴替丁讷挡了些酒,才没让丁讷在新婚之日醉倒不醒。 “姑娘,拿稳金秤子挑喜帕。”一旁的喜公紧张的看着丁讷手中的金秤要掉下去了。 “拿住了。”丁讷两手一接终是没有让金秤落下去,“挑喜帕。” “安家少爷果然很美。”丁讷盯了安桢一眼道,转而又说,“所以才让旁人误会我和徐城壁。” 喜公将丁讷扶着坐到安桢旁,然后拿着一把小金剪子将两人耳边特意留出的一缕头发剪了下来,一边剪还一边念着词儿:“你一缕,我一缕,从此夫妻共交织,白头到老儿满堂;绣鸳鸯,绣比目,叫那神仙也艳羡,飞入凡尘做夫郎。” 喜公极是手巧的将两人的头发编成了一个同心圆放在安桢的手上:“丁少郎拿着这同心圆,一生一世甜甜蜜蜜把人羡,生生世世恩恩爱爱到白头。”喜公口若莲花,不断的说着喜庆的话。 “姑娘还有合卺酒没喝呢?”喜公把两杯酒交到两人手中道,“龙凤相随,代鱼开嘴,夜夜相对,万年富贵。两姓来合婚,日日有钱春;给您翁姑官,双手抱双孙。两姓合婚日日春,红妆羞绾同心结,花烛笑迎比翼鸟,洞房喜开并蒂莲。” 丁讷顺着喜公帮她同安桢互相挽了手喝掉了合卺酒,待她把酒杯放到托盘上时,她突然起身道:“洞房花烛夜,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原本还打算闹一闹洞房的,却听得丁讷此般急躁的话语便也只好怏怏的走了,尤其是丁娴三步一回头的看丁讷,觉着今日没有从丁讷处得来些好处有些不甘心。 “夫人,你没事吧?”安桢起身欲扶住歪歪斜斜的丁讷,“先喝杯茶解酒?” 丁讷不语,然后突然立直了身子问道:“你嫁给我可是真心愿意?” 安桢一时缓不过神儿来,望着满脸红色的丁讷觉着不解:“夫人,怎么了?” “我早知你不是真心的,我不伤你。你好生睡吧,夜深了。”丁讷掰开安桢扶着自己的手道,“父亲放了许多不该放的画册在房里,你若看到只收起来就好,莫要说。” “夫人,你没醉吧?”安桢终是明白了今夜应是个不眠夜了。 “我很清醒,你我原本不曾相识,初见便是洞房,安少爷觉得合适吗?”丁讷拔下绾发的玉簪子递给安桢道,“此簪还是安少收着吧。” 于是很多年后,丁讷的长女在成婚数年后终于与丈夫有了肌肤之亲后她才恍惚明白当年自家母亲的那些举动,那些在旁人眼里出格的行为原来并不是那样的出格或者不堪,不过是少年女子对他人和自己的负责罢了。 没有人会在初初见面就认定此人是一生执念所在,也没有人会在初初一遇便认定此人是一生安康所系。但是这样的话她不敢和旁人讲,她只会一个人静静的对着放在祠堂里的丁讷的牌位讲。她伸手给丁讷和安桢的牌位抹去灰尘,然后坐在下面的蒲团上说那些她不敢说出口的话。 “母亲,这些年你和父亲在那里都还好吧?旁人见我都常爱说我像您,言行举止都像极了,徐姨娘和木姨娘总是看着我说,说我像当年沉默不语的您,还说我做起事情来总是有些阴狠,不够温柔。可我知道,她们其实只是想你了,看到我便会想起一些旧年故事。当年的表舅母已经驾崩了,如今是芳丞姐姐做了圣上,年号承庆。父亲的那根玉簪子如今正绾在我的发髻上,我总是想找一些能时刻想起你们的东西,我怕我会忘了。玉簪子还一如当初那样好看剔透,我想父亲成婚之日又收到这玉簪子时心里一定是气急了。母亲,有时候你总是那么的迂腐,连父亲都爱把你当做笑话来哄我们几个孩子开心。”丁讷的长女就这样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话,她这样的说着说着就又过了几十年了,谁还能记得当初安桢拿到那根簪子时心里那满腹的委屈和脸上的辛酸呢? 正文 第五章 流言 “世人皆传状元郎与探花郎在探花宴时互述衷情,果然是有qingren不得眷属,我安桢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安桢一把夺过玉簪子握在手中道,“既然状元郎觉着我安桢配不上您,何必还要娶我过来?” “我与徐城壁?”丁讷望着满脸怒气的安桢,恍惚觉得自己此时若是醉了的那该多好,“你说我与徐城壁断袖?” “闺阁之中多是这样说的,秦少爷为此病了许久。”安桢是低下头来同丁讷说话,“难道不是吗,秦少爷倾情徐姑娘,可是徐姑娘为了你再三的拒绝了。” 丁讷抬头对上安桢愤怒的眼神,一时才想起那一日探花宴时的话语,原来所有的人都误会了两人对话。丁讷想反正让安桢觉着自己有断袖的倾向,也比陌生人头一次相见并行了那事要好:“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若真是断袖,我便削去青丝出家去,免得我损了你和徐姑娘的情意。若不是,那便和我好好做夫妻过日子。”安桢的左手握住丁讷的右肩道,“是,还是不是,回答我。” 丁讷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让一个好好的人去出家,那是她做不出的事情:“你容我想想再回答可好?” “这事也要想想再来回答我,状元郎可真是状元郎,行事果真不同于常人。我不容你多想,立马回答我,你若真是喜欢徐姑娘,我立马削发出家。”安桢双手压在了丁讷的肩上,他要比丁讷高出一个头,此时这气势明显把丁讷给压下去了。 “安少,先把你双手离了我肩膀可好,很沉,很痒。”丁讷没有了此前的半分气势,她往后退了又退,而安桢则进了又进。 “不离,我若离了你定会夺门而出的。”安桢整个人渐渐的往丁讷身上压去,“状元郎你到底是不是断袖?” 丁讷身子越来越往后倾,整个腰都成了弓形,她突然有些支持不住,双手往后一撑却勾到了本画册,丁讷想也不想便抓起画册往安桢眼前扔去:“你别逼我!” “下流!”安桢腾出一只手抓起那本迎面而来的画册看了一眼,慌忙的把画册儿扔到一边,脸也一下子红了起来,“龌龊!” 丁讷离了安桢那沉重的双手,勉强站住身子,拍了拍自家胸口,呼呼的顺着气道:“太险了,我的腰差点断掉了。” “你以前都看这些画册吗?”安桢拿着那本画册又走到丁讷眼前,摇着丁讷的肩膀道,“说,你以前和徐城壁是不是经常看这些画册?” “今日里父亲才拿给我看的。”丁讷被安桢摇晃得脑袋里一时理不清该如何对付,只得老实回答道,“圣人说非礼勿视。” “噗。”安桢听得丁讷这一说想着松了手,捂着肚子在那里笑了起来,“我舅母说你有些迂腐,如今看来是极为迂腐。” “安少,你怎么了?”丁讷瞧着原本满脸怒气的安桢突地蹲下去,以为他得了病,心下有些不安起来,丁讷也蹲下去想瞧瞧安桢到底怎么了,“安少,哪里不舒服了?” 安桢笑得忍不住,往后一倒便躺在地上打着滚儿的笑了起来:“状元郎你真不经逗,太有趣了。”安桢笑出了声,一把拉住丁讷往自家身上来。 “安少,你,你。”丁讷果真木讷且惊恐的看到自己已经趴在安桢的身上,她手忙脚乱的想起身,奈何安桢死死的围住了她的腰身,“安少快放手,地上凉,会病的。” “不放,就让你这样趴在我身上。”安桢贼笑了几声,又加重了力度围住了丁讷的腰身,“我知道,你其实不是断袖。” “我和徐姑娘本就清清白白的。”丁讷突然认真的说道,“全是被人给编排出的流言。那如今安少知道了,是不是不用出家了吧?” “恩,我还得考虑考虑,如果状元郎不要我,那我还不如出家来的好。”安桢躺在地上,望着丁讷的眼睛笑了笑,“那状元郎要不要安桢呢?” “徐姑娘有一日来府里问我要你来的。”丁讷脱不了身,只好趴在那里,“原来徐姑娘喜欢的人是安少,不是我。” “你骗我的,对不对?”安桢的手明显松了几分,“安慰我来的,是吗?” “不信,你问门房珍娘去。”丁讷乘刚才安桢松了手劲,一下子爬了起来,正在掸身上的尘土,“还是起来吧,地上凉,你身子弱不经折腾的。” 安桢觉着丁讷说的也许有几分是对的,再觉着自家后背确实有些凉意,握了丁讷伸出的手起身,丁讷蹲下身来给安桢拍去了后背以及衣摆上尘土:“原来安少也是个活泼的人。” “那状元郎以为安桢是怎么样的人呢?”安桢牵起丁讷的手往chuang边走,“原来想的好,还是现在的安桢好呢?” “都好。”丁讷又局促不安起来,她坐在chuang边有种想逃离的念头,她知道她必须要同安桢说清楚状况,她们还只是刚初识的人,“安少,那个,那个。” “什么那个,那个的,状元郎何时成了结巴呢?”安桢说着右手拂过丁讷的脸颊道,“和我的脸一样滑。” 丁讷被安少这样摸了脸,心里越来越坚定要和安桢说清楚一些事情的决心,她握住安桢不安分的手道:“安少,我要和你说一些事情。” “你说,我听着呢。”安少见丁讷突然握住自己的手,心想接下去便是那些画册上的事情,他虽在嫁来之前知了了男女之事,但是到底只是瞧着的,并未见实际的,被丁讷这一握脸红的急,说着声音也更羞了几分,“我会把状元郎伺候好的,放心。” “安少,你我初见,两厢都不甚了解,如若今日行了周公之礼,那于我来说就似那qinglou嫖客,于你也是伤你的。”丁讷慎重的言道,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安桢的表情,她知道安桢听完定会生气的,“所以,我想你我是不是先处一段时日再言此事?” 安桢哪听得丁讷的余下的话,只抽出手“啪”的一声打了丁讷一巴掌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喜欢徐姑娘,不喜欢我安桢嘛。”说着那眼泪便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既然你不喜欢我,我出家就好。”说着安桢起身要走。 “安少,安少。”丁讷一把拉住欲起身的安桢,伸手抹去他的泪珠道,“那我给你起个誓如何?” 安桢止住了泪,忙不迭的问道:“起什么誓?” “我丁讷今生只娶安桢一人为夫,若有违此誓,我丁讷生当如蝼蚁,死亦无骸骨。” 只娶安桢一人为夫的誓言最终还是让丁讷践行了,不管是不是天意又或是人为,终究他们俩人这一生都是此般的令人倾羡。虽无常人眼里的郎情妾意,也无常人眼里的妇唱夫随,更无常人眼里的闺房情趣之闹,但是没有人敢说他们不是一天生一对,不是那人间一对碧人。于是之,好事的女子在很多年后便将她两人的故事编成了戏文,日日在那高台上演着。 一旁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少年俊俏郎,另一旁是宫廷侍读未来候的碧玉年华女,两厢一相逢便是金风玉露情源此起,情也将自此末。那将是很多年后才会上演的故事,郎正情浓,妾正相思,长亭一别,何期可会?而如今,他们这正才刚刚入戏,于是之,那高台上正演着对天起誓一生不负郎情的戏文。 “我今日对天起誓,若有朝一日弃槽糠之夫,另觅芳华男子,此生为人唾弃,来世沦为那坐骑日日受你鞭笞!”高台上的那女子正着鲜红嫁衣,头戴喜冠,眉目里却失了那一分淡然之意。 “世人皆说人间薄情女子犹如那江河之鱼,闻了那食饵之味便是毒药也愿赴死一食。他日我容颜衰败,眉目浑浊,你定然草草的结了我性命,另寻妙人。”说着那一旁的男子扯帕拭泪,撇头对着底下的观者哭述,“世间皆是薄情女子痴情郎,我若信了她到底是不是该呢?” “该,该,该!”底下的诸人起劲的拍着手叫囔着。 “何时我母亲说过那样的话,何时我父亲对着旁人哭述过。果然只是戏文,意臆了他人的想法,博了这世家佳人的虚名罢了。”坐在台下的丁讷长女,又是一阵摇头叹息,这世人何时才能放了她父亲和母亲死后安宁呢? 正文 第六章 蜚语 “娶夫纳侍,你未休我,我未亡去,你自然只能娶我一人,但还可以纳无数小郎。这样的誓言极不真,我绝不上你的当。”安桢“啪”的又打了丁讷一巴掌,“世间女子多薄情,每每总拿这个来做践踏男子的理由。” “安少,我丁讷真的今生只和你一道儿做夫妻,我丁讷房中至此而后再也不容其他男子。”丁讷觉着脸上火辣辣的,她想揉揉自己的脸,便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颊,“安少,我只是觉着待到你我两人相互爱慕不已时,再行周公之礼那是妥帖和顺当的事情。” “你这都是理由,我不信,不信。”安桢的泪又落了下来,他双手握拳打在丁讷身上,“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若安桢是真心喜欢我的,我也会真心喜欢安少的,只是时间问题。”丁讷终于说了一句会哄人的话,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下流来,“安少愿相信我的话,我也会让安少相信我丁讷是个能言出必行的人。” “我若信了,那有什么好处呢?”安桢身形比之丁讷要高大一些,他窝在丁讷怀中有些怪异。 “若安少信了,那便和我白头偕老过一辈子,这般可好?”丁讷拍了拍安桢后背道,“安少还是起身吧,你比我大了许多,我又有些撑不住要往后倒了。” “就要你倒下去。”安桢说着把丁讷往后一推,换他趴在丁讷身上道,“我是喜欢你那日给我的诗,其实我也写了几首的,只是不好意思拿给你。” “安少,你起身,你真的很沉。”丁讷被安桢压着有些呼吸不畅,伸手要把靠在自家胸口的那个脑袋抬起来,“安少,你饶了我吧。” 安桢听得丁讷说话时那语调,知道自己应是真的压了丁讷喘气,他起身时双手一不小心往前一伸,正好又打了丁讷一巴掌,听得丁讷咬着牙“嘶”了一声,安桢知道丁讷两边脸颊是极痛的,急忙伸手摸了摸丁讷的脸问道:“我打疼你了?” 丁讷本要起身的,可安桢又在自家身上趴了,她一抬头额头正好顶了安桢的下巴:“安少,你没事吧,疼不疼?” 安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揉了几下道:“不疼,你真小巧。”安桢把丁讷给拉了起来,又起身跑去取了一条热帕子过来道,“敷一下,免得明日里出不了门。” “算了,肿了也就肿了。母亲和父亲问起来时,我就说不小心撞了门框儿。”丁讷拿过安桢的热帕子放到一旁道,“那今晚就说好了,等哪一日我喜欢上你了,再言周公之礼,可好?” “恩,我等着夫人你来。”安桢说完低头红起脸来,两手不知道该如何放,绕着衣襟痴痴的笑了起来。 “不行。”突地丁讷想起什么连鞋也不穿的下了chuang。 “又怎么了,夫人?”安桢被丁讷吓的忘了羞涩,也赶紧的起来抓着丁讷的手问道。 “父亲,今日放了好些的画册在我房里,我得找出来藏起来,免得你哪一日看到了不好。”丁讷早已到处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不多时桌子上已经叠了许多,丁讷又转身来到chuang边,一把掀了被子,又翻出两本来。 安桢好奇的走到桌子边翻了几页,越翻越觉得心里有什么堵着不舒服,他暖暖的唤了声:“夫人。” 丁讷听得这话,立马的把那些画册装入一个箱子里,对安桢说道:“平日里莫要去翻那些画册,知道了嘛,安少?” “安少,安少你怎么了?”丁讷抬头看安桢眼神有些呆滞的看了自己,她一下狠心抬手就往安桢的人中那里掐了几下,“安少,安少。” “痛!”安桢真是被那痛给唤回了神智,他抬头又低头的看到了丁讷道,“夫人,你怎么了?” “睡吧,今儿累了。我帮你把发髻松下来吧。”丁讷拉着安桢坐到梳妆台前,轻轻的为安桢取下了发髻上的诸多发饰,然后用一把犀牛角梳给安桢梳了头发,“安少,你先去睡吧。我把这里收拾收拾。” “夫人,你睡哪里?”安桢抓住丁讷的手问道。 “chuang上。我睡外边,你睡里面。一人一chuang被子。”丁讷牵着安桢的手,为安桢脱下繁重的嫁衣,“睡吧,我等等就来。” “不要骗我,不然,我会恨死你的。”安桢乖巧的躺在被窝里,拉着丁讷的手不放。 “放心,我不会骗你的。”丁讷抽了手出来,在梳妆台前解下了自己的发髻,然后脱下礼服,吹熄了灯,只留那一对红烛燃在那里。 “夫人,你说我以后私下唤你什么好,我喜欢听你唤我安少。”安桢伸出手拉着丁讷的手问道。 “要不你唤我讷儿,长辈都这样唤我的,你也比我大两岁,唤我讷儿不为过。”丁讷闭着眼道,“若是觉着唤着拗口,那就唤我的字,惜墨。” “为什么是惜墨呢?”安桢的手指在丁讷的小小掌心画圈儿。 “我名‘讷‘,讷是沉默寡言之意,故而取字惜墨,惜墨如金。” “惜墨是你仕途中称呼用的,要不我唤你子惜好吗?”安桢突地侧过身来问丁讷,“好不好,子惜,我的字是子木,父亲说我五行缺木,非得给我这个字。” “好,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随你。睡吧,夜深了。”丁讷早就有些乏了,沾了chuang更是困乏,只是强打起精神应付着这个难缠的安桢。 “恩,以后私下里我就唤你子惜,就独我一人这样唤你,真好。”安桢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抚在丁讷的脸上道,“子惜,子惜,疼吗?” 丁讷早已会周公去了,哪还听得到安桢的叫唤。安桢见丁讷是累极了,小心的把丁讷的手放入被窝中,起身又亲了丁讷的唇,然后傻傻的笑着,不多会儿他也来了困意,便睡下去了。 待到两人清晨起来,丁讷是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才醒的,睁眼发现安桢抱着自己,上半身就在自家身上,嘴角还留着口水。丁讷想唤安桢起来,又觉得安桢昨日也是极累的,便只好这样躺着等着安桢醒来。 等了许久也不见安桢有醒来的迹象,丁讷实是忍不住了,小心的将安桢的脑袋抬起,挪了挪身子往外躺。她刚要掀被起chuang,就听得安桢的呓语:“子惜,子惜,真好。子惜抱抱我。” 丁讷听得吓得手中的衣服落在地上,她蹲下身重又拾起来穿,刚要穿上又听得安桢的呓语:“子惜,你真坏!”丁讷无语问苍天,仰头一叹。 “安少,起chuang了,起chuang了。”丁讷想唤了安桢起来。 “坏子惜,滚开!” 有关丁讷新婚之日挨了巴掌的事情,也是很多年后丁讷的长女在丁淑临终前些日子说起来才知道的。新婚巴掌成了丁讷长女想起父母双亲时莞尔一笑里的缘由。她有些不明白这巴掌的得来,但却觉着许或这就是她父母双亲间偶有的闺房情趣之闹吧。 一个太过恪守礼制的人和一个自幼活泼风趣的人,这是两个极端。按常理,恪守礼制的人都很迂腐,做事一板一眼还非得照着那已经丢了几千年的周礼才定诸事合不合人伦之道,与这样的人相处必是极为头大和不安的。活泼风趣的人都很合群,做起事来总是能讨得众人的欢欣,与这样的人相处自然是愉快且欢悦的。但是当这两人碰到一起时,成就的是一出国下最为普通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姻缘妙戏。也成就了那丁讷在安桢一声“坏子惜,滚开”后偷偷脸红还不忘给安桢掖紧被子的温情旧忆。 “你父亲那时可真没个大家少爷的模样,活脱脱成了那山野农夫。” “孩子,你可别听你母亲瞎说,我哪时说过那样的话了,你问她可有人证可有物证?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哪里好这样随随便便就定了我不识礼制的大罪呢?” “母亲说她听到了,那就是人证啊?” “傻孩子,你也被她给养的变成木头咯!”说着安桢笑着一把搂过那孩子又笑着一拳打在丁讷身上,“看你把孩子给教的,本来还挺活泼一孩子,也变成个小木头了。” 丁讷不语但笑,她起身走过来抱着安桢和孩子,抬眼望着窗外,又是一年大雪纷飞时了。 正文 第七章 劝诫 丁讷穿衣梳髻,洗漱一番后坐在屋子内等着安桢醒来。可安桢未有半分转醒的迹象,好似睡得更沉了。 “安少,起来了。”丁讷最终心下恼火一把掀开安桢的被子,拽着安桢的胳臂给晃醒了,“起来,天都大亮了。” “再睡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安桢又躺下去缩在被子里囔道,“只真一小会儿,子惜可好?” “不行,天已大亮。圣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正好是学知温习的好时辰,赶紧起来。”丁讷不管安桢的理由,又是掀了被子拽着安桢要起,奈何丁讷人小力不足拉扯了许久,安桢还是躺在chuang上贼贼的看着丁讷笑个不止。 “我又不需学经济之道考取功名,我可不听圣人的话。”安桢嬉皮笑脸的说道,“好子惜,你再容我睡一小会儿,昨日我累乏了。” 丁讷见安桢不起,竟怒气冲冲道:“孺子不可教也。”随后拂袖而去,推门而出,只听得一声砰响。 安桢见丁讷果真生气,不免有些不懂。他不过是贪睡些许,竟会让丁讷生如此大的气,这一想也就没有了睡意,赶紧起来套了一件衣袍出门去追丁讷去了。 “姑爷,姑娘好似生气了。”翡翠见安桢未着外袍跑了出来,赶紧让安桢陪嫁的小厮拉住了安桢,“姑娘的脾气自来倔强,她想的事情常容不得旁人不同意,您今后要多担待一些。” “我得赶紧追她去。”安桢挣扎着要往外走,翡翠让两小厮把安桢送入了新房,翡翠也没进屋只是在门口说,“姑爷不要担心姑娘,姑娘这会儿定是在侧园子里温书。姑爷还是先梳洗打扮一下再去吧,姑娘不太喜欢浓妆。” “谢谢翡翠姑娘提醒了。”安桢勉强笑了笑,“她一定会在侧园子里?” “往常姑娘一生气便去侧园子里,今儿也不会例外的。”翡翠招手让人送了热水来,“这热水还是姑娘刚刚吩咐我送来的。” “放着吧,我洗洗便去。”安桢起身往梳洗处走,门外的翡翠早已将门给关上了,安桢一边洗脸一边对自家的一个小厮道,“安平给我找件素净点的衣服来。” “少爷,今儿方才新婚第二日穿素净的不好吧?”被唤作安平的小厮开了衣柜有些踌躇不定,“按理应是穿大红的。” “那就里面穿大红的,外面再罩一件素净的。”安桢想的不多,他不过是想讨好丁讷罢了,说到底他心里还是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多一些。 待到安桢梳洗打扮后,在翡翠的引导下去了侧园子,翡翠带着两小厮悄悄离开了。安桢一个人做贼似的躲在侧园子的月儿门边看丁讷背书,心中竟越来越欢喜起这个迂腐的丁讷来。安桢想着想着又想到昨晚丁讷趴在自家身上时,丁讷那局促不安的表情,痴痴的笑出了声来。 “安少,别偷偷摸摸的躲在那里。”方时丁讷回头看到了一脸羞红的安桢在门口多出的一个脑袋,“怎么舍得那chuang了?” 安桢见丁讷瞧见了自己,便大大方方的走过去一把夺了丁讷手中的书看:“《孙子兵法》,你怎么喜欢看这书?” “为官之道颇如打仗。”丁讷双手背负在身后,抬头望了天又看了看安桢的装束道,“一道儿去给母亲和父亲请安吧。”说着拉起了安桢的手往外走。 “子惜,你说你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呢?”安桢转头看着丁讷的侧脸,心中一直想着昨夜丁讷的话语,虽无不悦但还是有些许失望,毕竟自己的洞房花烛之夜竟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候到了便知道了。”丁讷加快了脚步走,突然又冒了一句,“等哪一日我比安少高了,那大概就是了。” “哦。”安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丁讷的这个答案,他的心开始躁动烦闷不已,思量了许久他才又开口问道,“母亲和父亲若知道我们昨晚没有,是会怪罪的。” “一切有我。”丁讷立住身抬头对上安桢的眼睛道,“旁人也会说闲话,可只要我真心待你好,你还会有怨言吗?” 安桢无措的摇了摇脑袋,轻声念了一句:“你待我好,足矣。” 丁讷又不再言语,直直的拉着安桢往正堂去。待进得正堂才觉旁人都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俩,丁讷拉着安桢的手往那铺垫上一跪道:“母亲,讷儿今儿想当着众人的面说个事。” 丁侍郎见自家女儿今日请安来迟,又如此慎重,而安桢也是满脸羞红,心下以为昨晚必成了好事,转头对方氏使了眼色,见方氏抿嘴偷笑,便也高兴了几分道:“说吧,母亲应你的就是。” “讷儿今日起誓,讷儿房中除安少一人,再不添旁人。”丁讷举起右手念道,“望母亲允诺。” 丁侍郎此前所有想头都被丁讷这一句话给噎住了,她怔怔的望着丁讷,良久才说:“讷儿可是慎重的想过了?” “想了yiye,极是慎重。”丁讷道。 这时,方氏的陪嫁良亭跑来在方氏耳边说了些话,方氏的脸突地变了色,他对丁侍郎使了眼色道:“此事容后再言吧。今日先敬了茶才对。” 安桢不明白这一家人的心思,只是觉着高兴。忙端过茶碗敬给丁侍郎和方氏。 方氏和丁侍郎喝茶之后,分别拉着丁讷和安桢两人外后院去,丁侍郎带丁讷往左厢房去,方氏拉着安桢往右厢房去。 “安少,昨夜讷儿没有伤着你吧?”方氏待入了厢房坐定后直接问道,“她是个倔脾气,心思粗大,定不是温柔的人,你多担待一些。” “夫人她待我很好。”安桢咬牙憋出这一句话,又抬头看方氏的表情,心下紧张得很,又憋出一句话,“夫人说她会一生待我好的。” “昨夜瞧见那些画册了?”方氏镇定的又问道,“可如画册行事了?” 安桢唰的一下脸红了起来,吱吱呜呜的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夫人找出了画册然后收起来了,她说让我平日里也莫要翻那些画册。” “你平日得多多翻那些画册才对。”方氏突地说了这一句让安桢听来惊天动地的话,方氏又把安桢拉起来坐到一旁道,“讷儿是个极为迂腐的人,你若不主动些她是断断然是不会碰你的,知晓吗?” “夫人她很好。”安桢傻傻的又冒了这不适合的话来。 “讷儿是好,可是这夫妻之间的事她便有了千般万般的不好了。我告诉你,今儿你回去就给讷儿的茶水里放些佐料,然后你再温柔些同她说话,定是能成了事情的。” 安桢惊得从坐上落了下来,一屁股的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满脸正经表情的方氏,嗫嚅的说道:“父亲,那样做有些下流。” 方氏拉起跌坐地上的安桢道:“对付她那个榆木脑袋就得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才行。” 其实国下世家侯门里谁不会藏着一些不该藏的东西,那些画册如是,连这些药也如是。只是诸人不过是心照不宣的用个眼神就相互透了讯息,而安桢还只是一个新夫自然不懂的有很多。所以在安桢看来,此般下药如同了那caihua贼一般,更是如qinglou嫖妓般下流可耻。安桢是个受着礼教训导的世家少爷,三从四德必然是打小就烂熟于心的,他觉着夫妻不过是吹了烛火后的温存却不是烛光里的坦诚相述。 有着这样想法的安桢其实若真有了洞房花烛夜的故事,他必然也是羞答答的不肯同旁人言语的,这一点在后来无数年的生活中得以见证。安桢与丁讷的夫妻闺房情趣到底如何,旁人无法知晓,是不是意乱情迷还是中规中矩都逃不离后人在戏文里对他们的揣测。 只是可惜,多年以后的丁讷长女在看到书房里多出了一些粉末时,她只不过是想到了灭鼠的砒霜或者其他,从未想到是hehuan之物。所以她拿着纸片儿包着那些粉末儿问自家的夫郎:“这些都是什么,怎么我前日没看到,今日倒是一下子蹦了许多出来?” 她夫郎接了那药,羞答答的红着脸不肯一说,只是愈加的低头。 “哦,我知道了。”丁讷的长女看着自家夫郎的模样她终于想出了一些什么,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你倒是拐着弯儿的骂我不疼惜你,这些年冷落了你?” “哪有,这是我去打扫饮水阁时从一个抽屉里翻出来的,早上不小心打翻了那青瓷瓶这才洒在了那里。” “哦,原来也不是那样的清淡寡欲嘛。”丁讷的长女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笑着拥着自家夫郎笑。 “哪是你想的,那些瓶子都完全无损的拧着瓶塞儿贴着封条呢。” 正文 第八章 下药 安桢从方氏那里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包药末,他忐忑不安的回了丁讷的饮水阁。刚入屋子便看到丁讷早已坐在那边,桌上放了许多的纸包。 “父亲给你药了?”丁讷见安桢有些心绪不宁,想到定是方氏拿着不该的理论教育了安桢一番,“给我!” “没有,没有。”安桢慌忙解释,“父亲只是说要我以后好生的伺候你。没有给我药。” “拿出来。”丁讷往安桢面前伸手道,“父亲怕是还和你说了,我这人迂腐,要让你主动些才好成事,所以下药是最直接的方法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安桢刚话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落了丁讷的陷阱,忙不迭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父亲给你的是迷迭香吧。”丁讷起身从安桢的右侧衣边伸手从他衣服内的兜里掏出了那包方氏给安桢的药,“母亲最喜欢这种香味,所以父亲房里最多的就是迷迭香。” “子惜!”安桢的身体被丁讷的手碰了,安桢一震惊颤,竟软软的唤了这一声,“子惜,抱抱我。” “安少,又犯上花痴症了。”说完丁讷又伸手往安桢的人中那里掐了几下。 “疼!”安桢囔了一句,眼里流了几滴泪出来,“你是不是心里有了旁人,所以和我一直拿着理由推脱。” “又开始了。”丁讷不喜欢男子哭哭啼啼的模样,她最是厌烦,“你要哭便自个儿哭,我瞧着心烦。”说着便开门打算往外走。 “不许你走。”安桢一个转身就从后背把丁讷给结结实实的包住了,安桢的下巴顶在丁讷的头顶道,“子惜不喜欢我哭,我就不哭。别走,同我说说话吧。” “安少,你先放手好不好,我被你掐住胸口了,气不顺。”丁讷憋红了脸才说出这一句完整的话,“咳,咳。” 安桢听得丁讷咳嗽起来,一把转过丁讷的身子上下左右的瞧着丁讷哪里受了伤:“怎么突然咳起来了呢?” 丁讷弯腰低头,顺了几口气才抬头说:“安少,你以后要抱我的时候先出个声可好,每每把我掐的喘不过气来。你难道想谋杀我?” “我怕你抛弃我。”安桢低头不安的说道,“你这样的好人儿,这天下的男子各个都想嫁给你,我怕你被旁人给抢了去。” “昨夜还说闺阁之中都说我和徐姑娘断袖,今儿便说我是闺阁之人心之所想的人,看来安少极是不会说谎话。”丁讷嬉笑了几句,“昨夜你说秦少爷,他的病可好了吗?” “好些了,听说秦家大人要给她定亲了。”安桢拉着丁讷坐下来道,“他其实还是喜欢徐姑娘的,可惜徐姑娘。” “徐城壁其实也是个放的开的人,她往日是喜欢你,可是那一日她说了,既然你嫁给了我,她对你再也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了。她还说要我好好待你。”丁讷握住安桢的手道,“若哪一日得空,你给秦家少爷写封信,我俩试试看能不能撮合了秦少爷和徐城壁,他们俩瞧起来就是一对璧人。” “恩,徐姑娘也是个好人,可惜我如今喜欢上了你这榆木脑袋。”说着安桢打了丁讷一个脑瓜儿。 “今儿母亲可问我了,为何脸上有些红肿,我说是我醉酒撞的,母亲瞧了我许久才说我活该被你打了。”丁讷左手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皮说,“以后不能打我脸,会被木姐姐她们给笑话的。” “恩,我不打你脸,我打你屁股可好。”安桢说着轻轻的打了丁讷的胯骨那一下,丁讷突地蹦跳起来,安桢有些惊慌的问道,“怎么了子惜?” “今早母亲罚了我,她拿着戒尺打了我左右胯。”丁讷揉着那一处,尴尬的笑了笑说,“没事的,现在不疼了。” “要不要我帮你上药呢?”安桢说着便拉丁讷往chuang上去,说着还打算解了丁讷的腰带,“躺下来,我帮你上药。赶紧的脱裤子啊。” 丁讷双手死死的拉住自己的腰带说:“非礼勿视,我自己上药,安少先出去。” 安桢哪会听得丁讷这些话,他掰开丁讷的手,抽了那个结,一下子把丁讷的裤子给松了,他正要在下手脱下丁讷裤子时,只听得丁讷大喊一声:“啊!” “好,好,好。我不看了还不行,我把药放在这里,我先出去,你好了再唤我进来。”安桢没好气的把药放在缩成一团的丁讷前,气呼呼的出了门。 丁讷又一次局促不安的脱下裤子,又左右瞧了瞧确定安桢不在屋子内,她忍着痛把药抹上去,然后又迅速穿好裤子道,“安少,进来吧。” “安少,那个那个。”丁讷突然结巴起来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尴尬的场面。 “我知道,等子惜长的比我高了,等子惜喜欢我了,我们便裸诚相见。”安桢说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再看丁讷一脸严肃的表情,“子惜,你小时候也是这样严肃的吗?” “圣人教诲我要坐怀不乱,气定心静。”丁讷说此话时依旧是老学究的模样,“安少,你也得多读圣人的书才对,不要老想着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那子惜说说看,什么是不该想的呢?譬如我想给子惜生儿育女也是不该想的?”安桢爬shangchuang和丁讷并排躺在一处,他的手绕着丁讷的发丝道,“子惜,你觉得我们生几个孩子好呢?” “安少,生孩子很疼的。”丁讷想起自家父亲生小弟时,那叫声凄厉哀怨,她的脑海里时时浮出那些叫声,恼的她害怕。 “再疼也要生,我还要多生几个孩子。只要是子惜的孩子我都愿意生。”安桢侧身抱过丁讷道,“我好想快点生孩子,子惜你想吗?” “安少,打住此事。”丁讷把安桢搭在自家胸前的手给挪了下来道,“我们说些别的事情,可好?” “好。子惜,你放在那桌上的纸包都是做什么用的?”安桢的手又搭在了丁讷胸前。 “母亲给你我的一些补药和那些药。”丁讷见安桢的手挪不了便放弃了。 “什么那些药,到底是什么药?”安桢已经觉出丁讷这个人的性子了,虽然迂腐但还是心善的,他故意要将丁讷往那里逼。 “就是那个药!”丁讷一时羞涩,半天才说,“母亲说这是专门给男子服用的春药。” “噗。”安桢又一次捂着肚子笑了出来,他的手往丁讷胸前轻柔柔的打了几拳道,“母亲和父亲那样fengliu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个迂腐的要紧的人?” “许是我是被父亲捡来的。”丁讷极为认真的考虑了这个问题后说道,“这个应该是有可能的。” 如果从一开始,他不与她相遇,她不与他定亲,那么她许或成不了日后名满天下的丁太傅,而他也成不了国下无数女子心中的那个人人倾羡的俊朗蓝颜。于是,这大概就是宿命的牵绊,一条红线牵了南北关山阻隔的一对人,在某一处亭台楼阁里说着有关姻缘有关fengliu姿态的故事。而那话题的引子却早已失散在了他们今后琐碎的日子里,晨起暮歇,同chuang共枕,拥着佳人入梦,那梦也便是美的了。 此药hehuan,此人清淡,清淡一生,hehuan一时。深夜书房里,红袖添香的画面,添衣秉烛的故事,到了安桢的口中全部化为了静默的微笑。 “安少,你先去睡吧。我这边还要再熬些时辰的。”丁讷没有放下笔,也没有抬起头来,只是这样平常的语气说着淡淡的关怀之意,“明日晨起你又会黏着chuang不愿起来了,那时我上了朝可不会给你梳发了。” “也好。你也早些歇息,我再给你将那烛花剪剪。”安桢起身拿起一把剪子剪去了那红烛上的烛花,然后褪了衣衫睡了。 烛花剪了又生,那人也早已入眠,丁讷就着那烛光瞥眼看了chuang上入睡的安桢,她放了笔铺上纸蘸墨勾勒了一副才俊浅卧的画卷。放了笔褪了外衣,她入了被窝拥着他入睡,轻轻的念了句:“每夜能见着你入睡,真好,真好。” “子惜,来尝尝我做的桂花圆子。”安桢笑着一个翻身梦呓。 “你累了。”丁讷笑着也翻了身睡了。 谁也说不得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那药之事,已然并不重要了。 正文 第九章 月老 安桢自从和丁讷两厢吐了心事之后,便也一心等着丁讷哪一日真的喜欢了自己和自己行了周公之礼。虽然安桢有时会乘着丁讷白日里在翰林院工作时,偷偷的翻出那些画册来看,但他也渐渐的学会了去控制一些情欲。 安桢给秦家少爷写了三封书信,秦家少爷回了一封,欣喜的要安桢尽早安排自己同徐城壁相见的事情。安桢自新婚之夜丁讷告知他徐城壁曾经十分喜欢自己,就一直对徐城壁心怀歉疚,也极是希望徐城壁和秦家少爷能佳人成对。 “子惜,明日是沐休假,你将徐姑娘约出来同秦家少爷见上一见。”安桢端着一盒糕点放在丁讷的书案上,“徐姑娘也是应允了?” “这一回,我算是把前半辈子没说的话都给掏了出来,才把她给说动了。”丁讷握着笔临摹着一幅瘦竹图,“明日我约她去城南菊园抚琴,你带着秦家少爷去那里吧。莫要让人瞧出不该来,秦家少爷的清誉要紧。” “我知道的,我明日早起差人送书信去约秦家少爷赏菊。”安桢捻了一块云片糕塞到丁讷口中道,“好吃吗?” “太甜。”丁讷好不容易将那一片云片糕囫囵吞下去之后,感觉嗓子眼甜的有些涩,拿起杯茶就喝了,“我不喜欢甜食,你若喜欢就自己吃吧。” 安桢听得这话,心里有了三分委屈道:“我道以为女儿家的都是喜欢吃甜的。”说着正要把那云片糕往外扔了去。 丁讷一把夺下那碟糕点说:“我吃不得,也有旁人爱吃的。这般浪费,是个金山都能被掏空的。”说完不悦的瞪了安桢一眼,拿着云片糕往外走道,“翡翠喜欢吃甜食,我拿给她吃去。” 安桢气的直跺脚,咬着牙在那里恨得牙痒痒的说:“把我一早上的辛苦都给喂狗了。” 第二日天尚未亮堂,丁讷便已背着她的绿亦琴,牵着青骢马往菊园去了。安桢醒来不见身旁人,又是骂了丁讷几句,方才起来梳洗了一番。在安桢的书案上写了封信:“翡翠,翡翠。” 翡翠轻轻的扣了门道:“姑爷,马车都给您备好了,您什么时候动身去秦府?” 安桢刚将书信上了火漆的封口,心下觉得愉悦了几分问道:“子惜让你备的马车?” “回姑爷的话,姑娘昨晚就让翡翠备下了,说是姑爷今日想去秦家走动走动。”翡翠立在门外,提着一食篮回答道,“姑娘还让我备下了一些糕点。” 安桢听得这话忙起身开了门道:“她备了什么糕点?” “姑娘说姑爷喜欢云片糕,就让翡翠去了和芳斋买了些。”翡翠说着打开食盒给安桢看,“听说秦家少爷喜欢糯米团子,也备了一些。” 安桢心中越来越欢喜,丁讷虽迂腐寡言可是行起事来却不差分毫:“那便走吧,我也好些日子都未见到秦家少爷了。” 安桢带着秦家少爷出秦府倒是没有花什么时间,只是秦家主夫嘱咐了些许时间,大体是要秦家少爷记得自己还尚是闺阁之人,莫要做出违制的事情来。待到菊园时,早见那丁讷和徐城壁在那一人抚琴一人吹箫,极美的样子。 琴声嘎然而止,丁讷起身往安桢处走来,见了秦家少爷只是略略的施礼道:“今日唐突了秦少爷,万望见谅。” “子惜,你抚琴给我听吧。”安桢一把拉着丁讷往旁处走,留下徐城壁和秦家少爷在那里,“我们不打扰他们。” “想听什么曲子?”丁讷双手覆在琴弦上问道。 “随你喜欢。”安桢歪头往丁讷的肩膀上靠去,笑着说,“只要是子惜抚的,我都欢喜。” 丁讷突地腾出一手把安桢的头往外拨道:“安少压得我疼,你身子比我大上一轮别老往我身上靠,我承不住的。” 安桢只好讪讪的坐直身子,嘟着嘴囔了一句:“真小气。下回我抚琴的时候,你也靠在我身上就好了嘛,一人一回谁也不吃亏。” 丁讷不管安桢的生气,觉着安桢就是爱闹腾些,应是男儿的通病吧。她虽在抚琴,可眼却瞧着徐秦两人的举动。突地望去徐城壁的双手环上了秦家少爷的腰肢,那头已经伏下去要咬了秦家少爷的唇。丁讷不悦,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儿一弹便打在了徐城壁的身上。 丁讷起身,拉着安桢的手道:“赶紧去把秦家少爷带着送回秦府,再下去便是要出事的。” “他们俩能出什么事,不过是男女之间的事情罢了,就好像我们这样。”说着安桢一低头吻了丁讷的脸颊,“你脸红了。” “荒唐,简直是世风日下。”丁讷板了脸,一拂袖抱起琴往徐秦二人那里走去,那二人正尴尬的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少爷,男子清誉最为重要,您还是先回府里吧。”丁讷一脸严肃的道,“茅之明日便请媒人去秦府提亲,要为秦少爷的清白负责。” 秦家少爷原是被徐城壁抱得有些微红,经丁讷这一说更加觉得羞愧,看到安桢过来,直低着头拉着安桢的手往马车那里去了。 “清玄,清玄。”徐城壁望着秦家少爷的身影欲起身去追,奈何被丁讷死死的拉住,徐城壁有些恼的转头对丁讷道,“放了我,我要和清玄再说一句话。” “明日你去提亲,这就好比千言万语了。”丁讷只是认真的言道,“你总不想别人今后在秦家少爷面前非议他的清誉吧?” “你!”徐城壁看着一脸严肃的丁讷,还有他迂腐的话语,果真是回不了任何一词,只是愤愤的言了一句,“你真是个迂腐到底的人。” “你明日去不去提亲?”丁讷不管徐城壁如何看自己,她倒是较为关心今日这相会有何结果,“去还是不去?” “自然要去的。”徐城壁一时也缓过神来了,“想着拉你一道儿去提亲,陪不陪我去?” “明日我翰林院值班,你要不叫上木姐姐一道儿去?”丁讷认真想了一下道,“木姐姐比我能说。” “其实我还真没想让你陪着我一道儿去。”徐城壁转而已经笑了起来道,“若没有你刚才那一颗石子儿,我已经一亲芳泽了。” “荒唐!”丁讷很认真的对徐城壁教育起来,“你连基本的礼教都守不住,以后定是会娶了又娶,纳了再纳。我真不该让秦家少爷今日来见你的。” “好了,好了。我认错还不行,惜墨状元郎。”徐城壁笑着作揖往丁讷面前道,“今日我请你去凤阳楼喝酒,如何?” “算了,等你亲事定了下来再来请我喝酒吧。今日我要回去,出来太久不好。”丁讷一个哨响唤来了青骢马,她跨上马道,“明日里我还有公务。” 乾元九年十一月初三,今科探花郎徐城壁迎娶工部侍郎秦绵三子秦氏为正夫。 于是当秦清玄在许多年后去丁家赴宴,看到丁讷长女那一幅如同当年丁讷那般迂腐木讷的表情后,他猛然想起了菊园相遇的一幕。他同着其他男宾在内院里闲聊,一时不知道是谁提到了安桢的容貌。 “徐公当年和丁公也是闺中密友吧?不知道丁公的容貌是否真如外人所言的那般?”一个年轻的夫郎端着杯茶递给秦清玄,“不知道徐公能否为我们说一说?” “当年的他,”秦清玄突然陷在了回忆里,他脑海中的安桢是如此的模糊,可却又那样的清晰,一如最初所见的十六七八的年岁。明眸皓齿,执剑长舞,比不得那些都城的美人柔弱温婉,他似乎与丁讷长的很像,星眉剑目若是换了女儿装,那便是人人倾羡的好女子。秦清玄想的久了,反而安桢的形象越来越模糊,只那么隐约的剩下点如同丁讷的模样,他长叹了声道,“自他仙游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竟只剩下些恍恍惚惚的影子了。” “徐公怎么不说了呢?到底长的如何呢?”旁有着急的年轻郎俊等不及秦清玄这般的弦外之音了。 “大约,应该,可能,和他孩子长的相近。”秦清玄此般犹豫不决的回答让他自己也疑惑了起来,“我当年真的和子木是闺蜜吗?” “秦叔叔大概是累了吧,进里屋先躺会儿吧。”丁讷的长婿扶着有些晃神的秦清玄往里屋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对外面讨论着的众人道,“等下我去找卷父亲的画轴来给大家看。” “对,对,对,子木他的左眉尾处有一条细痕,他说是他年少时学剑给划伤的。还有他的左手中指上也有一个疤,他说是他小时候调皮偷偷溜出家里在山上受的伤。”秦清玄此般絮叨的说着一些他猛然间记起的事情,而一旁的丁讷长婿心中已都一一记下了。 晚间时分,他一人在灯下看画,果然在安桢画像上的左眉尾处发现了一条淡淡的墨迹,于是他回头问在一旁翻着书的丁讷长女:“我和你说的那些事,你往年都知道吗?” “知道,尤其是父亲去后,母亲便常常一人对着父亲的墓碑絮叨,说的这些事我知道,后来父亲还特意写了本集子,取名:思旧忆。”丁讷长女头不曾抬一点,依旧看着她手中的书,“书案上有母亲写的一些书,你闲来无事也可以翻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