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不能打扰妈妈” “方舟我跟你说！你今天再不把钱拿出来给我弟弟解决那个小婊子，你也就别回来了！你这个废物！” “我……” “啪。” 妻子声嘶力竭的吼声从我破旧的三星里传来，随后无情的挂断，我闭上嘴面无表情。 麻木了，一年了，我已经彻底麻木了。 晚上十一点了，我还独自坐在路边，几个夜游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路过，隐晦而鄙夷的打量我一眼，嘻嘻哈哈的走远了。 “啧啧这么大人了有手有脚当流浪汉呢……” “哈哈，你看那屌丝样能干啥啊，人到中年一事无成就这样啦。” “别说，我都要闻到味了，走了走了。” 我攥紧拳头，这些小混混在一年前我看都不会看一眼，那时我西装革履，享受着众人的称赞和艳羡，只是一瞬之间，整个人生天翻地覆。 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打小父母打工没见过几面，常年在工地搬着砖，攒出来的钱供我读大学。 我自认还算努力，一路读到镇上，拿着奖学金考上了国内最好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后我和几个同学合伙开始设计手机游戏，苦熬了几个月，每天坐在电脑前编程十几个小时，终于投入市场获得一致好评，赢得了第一桶资金。 此后我的创业之路越发顺利，三年时间，我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甚至上了新闻报道。我给父母买了房，要给他们二老请家政伺候，可是他们说不习惯，仍然回了山里，我也就时不时打钱回去，虽然他们从未要过我一分。 那时候人们怎么说我呢？ “新锐企业家。”“最年轻的总裁。”想到这些词，我冷笑一声。 我在这样春风得意的时候结了婚。 妻子是我的大学同学，虽然我们大学时并未有过交集，但是我仍然愿意相信这是上天送于我的缘分，恰逢我去参加酒会，一眼就在人群中看中了她。 她是我见过最知性优雅的女人，说话轻声细语，杏核眼温柔灵动，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就相信，这是最适合我的人。 当时我年轻气盛，追求起来热烈的满城皆知，又生意顺利，不仅是她的要求，她家人的要求我也从不拒绝。很快她就答应了我，求婚那天，我给她和她父母各送了一套房子，又添了辆车。 婚后不久，我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天使。 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我父母从山里来看我，却意外出了车祸，我爸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直接断了条腿住了院，我妈运气好点，也伤了胳膊。那段时间我每天在医院陪着，工作也心不在焉，就被人钻了空子，公司设计的新游戏竟然被举报有挂靠病毒，恶意非法入侵他人计算机牟利。 这天大的罪名压下来，我人懵了。我知道有人在搞我，在我手下的游戏里加了东西，但是我还来不及查出是谁，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为了打赢这场要坐牢的官司，我东奔西走，三年打拼赔了个干干净净，勉强保住了自由身，公司自然也是开不下去了。 我以为凭借我的能力，就算是当程序员重新开始，也可以东山再起，但是我错了，罪名压在我头上，整个业界没有任何公司敢用我。 这个时候，我最可爱的小女儿又被查出有白血病，并不是全无希望，但是对于此时已经落魄的我来说，几乎是判了死刑。 那时候我的感觉很难说，一瞬之间我觉得暗无天日，但是看着老婆孩子的脸，想着年迈的父母，我不敢停下。没人敢用我，我就去卖苦力，搬砖，抗货，送快递外卖，只要有活我都干。 至少为了家人，我这个顶梁柱不能垮。 但是我没想到，这最后一根稻草，来自我曾经千依百顺的妻子。 妻子家里一般，还有一个弟弟，那几年我给他们家的钱自然是没少过，现在没钱了，岳父岳母却像突然变了一副嘴脸。我那小舅子也是被惯的天不怕地不怕，开着我送的车飙车喝酒泡吧什么都干，以前我也厌烦过，却最终在妻子的温言软语下帮了忙，现在拿不出钱来，这小混混却变本加厉起来。 妻子这通电话，就是小舅子搞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被找上门，找我拿钱赔呢。 多可笑啊，我的妻子，我最爱的女人，在这半夜十一点，我刚结束一天的快递，累的疲惫不堪受人嘲笑的时候，让我不给她弟弟拿钱就不准回家。 曾经的温柔化为泡影，我苦笑一声，算了，往常接到这样的电话，我会一个人默默等到半夜再回去，实在是不想面对妻子的失望和指责，但许是今天碰到那几个混混心情更加不妙，我站起来准备回家去。 至少看看闺女睡了没，每天早起贪黑，已经几天没见过闺女了。 可是我的脚步刚迈进楼道就停下了，昏暗的灯光下，我四岁的小女儿正坐在楼梯上，咬着指头看一本小画书。 “秀秀，怎么坐这里？”我诧异的问。 小姑娘一抬头，惊喜的扑了过来：“爸爸！你回家啦！” 我赶紧接住她，又把她拉开：“爸爸现在身上脏，别给你染的一身味，你怎么不进屋啊。” “妈妈不让，”方秀秀看着我，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妈妈说有事忙不让我去捣乱呢，什么时候喊我什么时候让我回去，打扰了妈妈她会不高兴的。” 说到这，巴掌大的小脸上忽然有一丝恐惧。 可能是男人的直觉，一听这话，我本能的觉得不对。 大半夜的，什么事能在这时候做？有什么事是在我不在的时候还要女儿不能靠近的？甚至不能进屋去？ 我两眼发黑，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出现，而且我心里清楚，这大概就是事实。 “秀秀，你这两天，有没有看到陌生人来家里，或者你妈妈有什么变化。”我勉强稳住自己，开口问女儿。她仔细想了想说道：“秀秀没见过呢，不过妈妈多了一个好漂亮的，亮闪闪的东西，妈妈挂脖子上呢，但是不给我看。” 晕眩，我脑门一阵充血。我曾经安慰自己，为了老婆孩子我也不能倒下，现在我觉得要坚持不住了。 每天回去睡在妻子身边，我可从没看见她多了什么首饰，而且现在饭都吃不起，她哪里来的首饰？ 我最爱的女人，在我辛苦在外趁我没空回家做了什么？谁送她的首饰？，那通电话在要钱之余，是不是还想把我赶走？什么事情要在半夜把女儿丈夫都赶出门？ 秀秀才是一个四岁小姑娘啊！让她一个人在昏暗的楼道里坐着，这是什么妻子？什么母亲！ “秀秀，咱回家。”我咬牙，抖着手拉起女儿。既然我之前都会半夜回去，现在这女人想必也还以为我在外面，今天我就要看看，她到底背着我在干什么！ 大步跨上楼梯，我在门外打开了手机：“尹玉，你在干什么？” 正文 第二章 项链和领带夹 “嘟，嘟，嘟……”手机里一声一声的响，半分钟过去了，没人接。 我双眼充血，就要去踹门，一低头看见了秀秀正仰头看我。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嘴唇泛白，白血病早期的症状已经显现出来，她捏着我的衣角怯怯的看着我。我知道现在我的样子绝不好看，心里翻滚的恨意和恶意让我几乎想立刻踹门拿起刀杀了那个背叛我的女人。 可是我不能，秀秀还在看我。 “秀秀没事，”我强行压着嗓子抖着手，掏出钥匙开门：“爸爸带你回家。” 钥匙插进门锁，刚转上两圈，我就听到屋里慌张的脚步声。 门被一把拉开，女人尖锐的嗓子毫不意外的刺入我的耳膜：“你他妈还敢回来？怎么，想明白了？” 我不理她，一把将门推开，把妻子撞了个踉跄，拉着秀秀进了门。 尹玉眼里划过一丝惊讶，转而更加愤怒了起来：“方舟你什么意思？还会窝里横了是不是？在外头废物就会在家里耍脾气是不是？你算个什么男人？我弟弟的事情你到底什么时候解决！” 我沉默的打量她一眼。 在这个我灰头土脸落魄如流浪汉的时候，我的妻子在家裹着一身浴袍，白皙柔嫩的手臂露出来，身材仍然是无可挑剔的好，光洁姣好的脸蛋即使现在扭曲着，也没有留下一丝磨难的痕迹。 我仍然在尽力给她最好的，当一个我能做到最好的好男人，顶梁柱，但是现实给了我的努力狠狠一巴掌。 “他的事是他的事，我解决什么。”我冷冷说。 “你刚刚不接电话，在干什么？” 尹玉的眼睛吃惊的瞪大了，可能从没见过对她这么冷淡的我吧，紧跟着她又喊起来：“方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的眼睛：“你大半夜把秀秀赶出去又是什么意思。她能打扰你什么？” 不等她说话，我一把推开她冲进了卧室，把床底，衣柜全都翻找了一遍。 “方舟你有病吧！你是在怀疑我？”尹玉紧跟着冲进来，我冷笑着逼视她：“怎么？跑了？动作这么快能满足你吗？” 尹玉尖叫着说些我侮辱她，听小孩子的胡言乱语这些话，秀秀吓得蹲在门边一个劲掉眼泪，我憋着口气，一把拉开她的梳妆盒，从放口红的小抽屉下面扯出一个夹层：“这是谁送的？” 宝格丽的一条项链，少说也得几万，在以前的我来说无所谓，现在却是我高攀不起的存在。 尹玉一滞：“我自己买的不行？” 我把目光转向门口的女儿：“所以你在秀秀得了病急缺钱的时候，拿钱自己买了一条项链，平时戴着我在就摘下来？见不得人？”我一把扯过梳妆盒扔在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落了一地，一个深蓝男士领带夹就在其中。 “尹玉，你以为我瞎吗？” 尹玉目光一软，走过来想要抱我：“老公，你……我，其实是有人送东西想勾引我，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绝对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只是人家的东西直接塞进家里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次就当我错了，我没跟你说清楚……” 放以前，老婆肯这么温柔的跟我说话我肯定就软下来了，但是今天我只觉得恶心。 一把推开尹玉，我还要再继续翻找，尹玉跌在一边，秀秀却扑了过来抱住她妈：“爸爸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她脸上还挂着泪珠。 尹玉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怨恨的推搡起秀秀：“都是你这个搅家货，胡说八道什么，我让你去外面玩玩！你跟你爸乱说什么？” 秀秀不敢说话，一个劲的掉眼泪，我简直不敢置信：“你这是当妈的该说的话？秀秀才多大！黑灯瞎火的你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你放心？” “那你让我怎么办！”尹玉尖叫着大哭起来：“方舟你有没有良心！你看我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这房子又小又湿！我一个人带着个病秧子里里外外，想有点自己的时间不行吗！我弟弟出了那么大的事我都要哭死了你都不问问！我还能依靠谁！你还是个男人吗！” 呵呵了，大半夜的还想着她那早成年了的弟弟，不想着自己才四岁的女儿，这叫有自己的时间？合着这么多年，我和秀秀算不算她家人还要另说。 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拉着秀秀回了她的小屋让她睡下，回到了客厅抽了支烟，想了想没点上，只叼在嘴里。 尹玉走出来，抱胸看着我：“方舟，我也不说那些，你就说日子能不能过，能过就先把我弟弟那事解决了我们好好过。”她的脸上仍然带着强势，高高在上的看着我，像是笃定我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顺着她。 我不否认，这一刻我真的想走了。好好过是不可能的了，我最珍惜的感情一旦染上了背叛，再香也像有了老鼠屎一样下不去嘴。 但是我不甘心。我对这个女人付出了所有爱情，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能接受这顶恶心的绿帽，但让我一下放手，我不甘心。 “是谁，你说。”我深吸一口气问。 尹玉一下变了脸色：“你一个劲问这个有什么意思，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又不是故意犯错！你就是不想管我弟弟是不是？所以故意转移话题一个劲说我？” “尹天的事跟我无关，”我冷冷说。 她一愣，看我坚定的眼神大概知道现在我正在气头上不想跟她废话，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下一秒，门就被我一脚踹开。 “怎么？没做错事连跟合法老公都不敢睡？”我咬牙强调了“合法”两个字。 倒不是想跟她做什么，我现在还恶心着呢，但是被关在门外，凭什么？ 许是我踹门把她吓到了，尹玉青着脸没说话，我们躺在一张床上谁都没说话，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当时我还没想到，这只是个恶心的开始。 “方哥，有个活你接吗。”第二天早上六点，我就被电话叫醒了。微带着沙哑的女人声音传来，我认出来是住隔壁的薛一橙。 这女人是个单亲妈妈，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自己带着孩子经营一家烟酒小店，也是不容易的女人，经常找人帮忙卸货运些烟酒。我找活的时候也找过她，一来二去留了联系方式，有些货来的太早或者太晚就会直接打电话过来问我。 正文 第三章 尹天 我简单的应了，没看躺着的尹玉一眼，起来洗漱出门。 日子还得过，无关尹玉，就当是为我的不甘心低头。 我清楚我是有能力的，我的秀秀和我年迈的父母也不允许我就此颓废下去，哪怕眼前条条死路，我也得刨出一条道来。 一直忙活到十点，我把最后一箱子酒搬上去，接到一个电话，一看是我老爸就是一愣，他们二老也不想给我添麻烦，出院后就回了老家，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交代尹玉这事呢。 “舟子，你哪儿呢，”一接电话我爸就问我：“我和你妈在你小区门口呢，人家不让进的，按你家门铃也没人应。” 不让进？我那破小区有什么不给进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跟薛一橙打了招呼要回去。她看我满头大汗的样子，先给我拿了一瓶果汁让我歇歇再走。 “谢了，”我没喝，只收了起来：“以后有活再喊我。” “没问题，方哥我还信不过吗，”她微微一笑。 老远就看见我老爸老妈坐在小区门边的马路上，两人佝偻着身子，手里提着大布袋子，身上我曾经买的那些好衣服都没见穿了，正拿着手帕擦着汗。 其实从小我挺少见他们俩的，毕竟家里没钱，不出去打工没活路，我心里不是没怪过，但是每次过年看着他们满是粗糙老茧的手，和半染霜白的头发，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是终究有几分生疏。 我爸话少，看到我也没说啥，我妈就显得高兴多了，把那大布袋子提给我看：“娃啊，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这大老远的给你带了点果子，都是山里野生的枇杷，你不是容易咳嗽吗，给你熬了喝。” 我鼻子一酸。 那山里野枇杷我当然知道，稀稀拉拉的长得小，枇杷树又高又细，我以前小时候又是晃又是打还摸不到几颗，现在这一大袋子，不知道是我爸妈花了多久弄来的。 咳嗽的毛病是前几年创业的时候落下的，那会熬夜编程也不顾身体，后来总也有点病根，天气一变就有点咳嗽，几年过去我都没当回事，尹玉睡我枕边多年也没问过，我根本没想过，我沉默寡言少见面的爸妈，能为了这点小病长途跋涉的给我送枇杷。 抹了抹脸，我问他们俩为啥不进去。我妈突然就顿住了，两人看了看我，表情有点尴尬：“儿啊，你们这小区是不是有什么新规定，今天突然就不让我们进了，找人要业主那边按铃同意了才行，可能现在是家里没人吧，没人接，我们只有打你电话了。” 没人？不可能！我一下就明白了，又是尹玉这女人在搞鬼，我们这小破小区可从没这么多事。我走到保安那里面无表情的敲敲窗，问他为什么不让我父母进去。 以前明明只用报出要找的业主名字就完了。 保安小哥看到我也有几分尴尬：“这，我们也不知道是你父母啊，之前我们都准备放了，来了个小年轻也去你家，还打了业主电话，他说不认识，叫我们别放乱七八糟的人，一看就是流浪汉进去偷鸡摸狗我付不起责任什么的……你看这说的……” 可能是看到我的脸色立刻沉的吓人，保安小哥没再说什么，我带着父母走上楼，也没打招呼，直接开了房门。 里面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我冷冷的看着屋里正说笑的尹玉和她那个混混弟弟尹天，他们两人像是没反应过来，看到我身后的爸妈，我老婆愣了下，才冷淡的说公公婆婆怎么突然来了，也没跟她说声。 我一看尹天的脸上那抹坏笑，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有没人应的门铃，这两人就装着呢。当下一把揪住了这小混混的衣服，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抽上去。 “啪”的一声响，两人都愣了。旋即尹天就跳了起来：“你他妈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让我爸妈进门？给你脸了？”二话不说我又是一巴掌甩了上去踹了一脚。这一年奔波下来，尹天这个没事嗑药泡吧的混混怎么比得过我，当即就被踹在地上。 尹玉刺耳的尖叫一声，扑到她弟弟身上，仰脸对着我怒吼：“方舟你这个废物！什么本事没有就会在家里耍横是不是！你打小天干什么！有本事打我啊！你打死我啊！”她歇斯底里的吼着。 我爸妈就在后面看着，他们现在可能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进不去，看着我面前这一片狼藉，我愈发感到难堪。尹玉还在尖叫，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我一些不是男人之类的话，我妈赶紧把门带上，走到我身边劝起来。 “儿啊，别吵啦，都是误会……别发火，家和万事兴嘛小玉也不容易……” “他就是想要我死！”尹玉大叫一声：“你看他把小天打成什么样子！” 尹天本来躺在地上，听到这句突然抱着脑袋乱喊起来：“你把我打伤了！我要报警！你等着吧你这个废物！”尹玉两眼一亮，也跟着嚷嚷起来：“对！你这是家暴！方舟你敢打我和我弟弟，我们要报警！” 我冷眼看他们装模作样，爸妈却慌了，山里出来的一听报警就想起坐牢，怕的很，赶紧让我看看尹天到底怎样了。 尹天脸上满是恶意：“我也没怎么样，就是被方舟打的爬不起来了！我身上的伤就是证据！他还家暴打我姐！闹成民事纠纷，我看谁吃亏！你再打啊！” 这无赖简直就是碰瓷，我气的咬牙，如果再动手，就真是坐实了打人。这几个小混混讹人路子熟，真被讹上了，反倒不好收场。我冷冷的看着这对贱人姐弟：“你自己问问他，跟保安说了什么？看见我爸妈在外面不让人进小区？” 尹玉瞥了我爸妈一眼没说话，倒是尹天笑了：“哟，原来这对流浪汉是姐夫你的爸妈啊，那谁知道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报我姐的房子要进来那不是给我姐丢人吗。” 我一把攥紧了他的领子，他反倒把脸凑上来，嬉皮笑脸的说：“打啊，敢打你就动手啊，你今天不打我我还看不起你！” 一旁的我爸看我们闹成这样主动说道：“都是一家人，小玉啊，我们给你赔个不是，都是误会。” 说着我爸提起那布袋子：“我们这次来想给你们送点山里枇杷……” 话还没说完，袋子就被尹天一把抢过来，这混混一把掏出几个枇杷扔在地上，阴阳怪气的说：“哟，这种野地长得东西也敢拿来给人吃啊，不是想害我姐吧。” 说着一脚下去碾碎了几颗：“我先看看有没有虫啊。” 我爸妈可能这辈子都没遇到这样的人，整个愣在当场，尹天还不罢休：“这几颗没有，再看看别的哈。”说着又抓出来几颗扔下去。 “这，这……”我妈心疼的都要哭出来了，想去抢他手里的袋子，又不敢碰他，生怕他又说些打人了的赖皮话。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板，冷冷在旁边看戏的妻子，还有我年迈却还要为我受辱的爸妈，感到一阵窒息和无力。 “尹玉，你是不是想撕破脸，把你干的事都拿出来掰扯掰扯，”我深吸一口气说：“到时候看看法律仲裁离婚是站你还是站我？” 尹玉脸色变了变，想了想拉拉弟弟的手：“小天，够了，你先回去吧。” 尹天脸色不渝：“他还没……” 我妻子打断了他的话：“先回去，这事下次再说，别担心，姐一定给你解决。” 正文 第四章 老家 尹天走了，留下一地鸡毛的局面。 我爸妈看着我和尹玉仇人见面一样的表情，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我妈叹口气，主动拉着我要把房间收拾干净。尹玉全程就坐在沙发上叉手看着，跟没这个人一样。 我陪着我妈把东西捡起来，心里想不明白我当年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这时我爸把我叫过去，说有话跟我说。 出了门找了块楼道坐下，我爸递给我一支烟。这是第二次我爸做出这副要跟我促膝长谈的样子，上一次还是我考上了大学的时候。我爸沉默了一会，“舟子，你对尹玉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那会追求她的时候闹的很厉害，我和你妈说实话不是很看好你们，但是我相信你心里有数。现在咱家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爸抽了口烟：“是爸不中用，要不是这车祸把你们拖累的……”他说不下去了。 我没想到我爸是这么想的，赶紧让他别瞎想，他摇摇头不说话了。 我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我们家什么出身啊，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爸妈土里刨食把我养大，跟着我还没过上好日子就出了事。当时我垮了我爸妈第一时间卖了之前我买给他们的房子，带着多年我打过去的钱来找我，跟我说这都是帮我存好了的，如果不够，他们还没老，还能和我一起挣，总能挣够。 那时候我爸腿上的石膏都还没拆干净，拄着拐棍跟我说还能干，我不敢想为了我这个儿子他们还能付出多少心血。 我几乎没给他们过什么。 我又想到我老婆。尹玉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不是啥穷人，我发迹的那些年，感谢岳父母肯把女儿嫁给我，隔三岔五就送点东西过去。结婚时候的两套房子一辆车之外，还有曾经我公司的股份，也有个几百万，岳家东西收的痛快，我那会还高兴呢，心想打好关系和睦一家。 结果这边一出事，那边就翻了脸，这一年来我也找岳家借过钱，曾经跟我喝酒喝的称兄道弟的岳父突然就“资金周转不灵，”“公司入不敷出”了。我虽然气也没什么办法，心想着不靠他们专心经营我的小家庭就完了，今天这事让我彻底想明白了。 尹玉，尹天，还有他们俩的父母完全就是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这家是家不成了，但是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至少，我送出去的东西不能一点都拿不出来。 我没跟我爸说尹玉偷人这事，这是说了说我不会糊涂，能处理好，是离婚还是怎么我会好好想明白的。我爸点点头：“舟子，还有个重要的事，老家那块可能要开发了，听说要修进山公路，那山里还有几块我们家的地，老家现在商量着是卖还是不卖，我跟你妈没什么文化，你拿个主意。” 我老家是成竹县山里的一山村，山里也没什么东西，分地那会那山也被分给了村里家家户户，有人拿来种了果子，我家常年没什么大人在家，地也就荒着了。 早几年我听说老家那块有开发迹象也想着让我爸妈做点准备，一忙倒是忘了，现在终于有信了。如果进山公路能修起来，我们家那地卖了也是一笔进项。 想着我让我爸把证件都准备好，过两天我们一起回去老家看看。这次我准备把秀秀也带回去，她的病暂时还没有那么严重，每个月要去两趟医院，放她一个和尹玉这个不配为母的女人在一起，我不放心。 说到秀秀，现在十一点多了，闺女也是时候从幼儿园放学了，我把爸送回家去，起身去接秀秀。尹玉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说了声不舒服直接躲进了卧室，一副不想搭理我爸妈的样子，我也不想理她，心里盘算着怎么从她和她那几个人渣亲戚手里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现在我手里没什么把柄，如果离婚走财产分割，我也得有妻子不忠的证据才能争取更偏向我的处理，尹玉现在不愿意说，我准备哄哄看秀秀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说实话我什么证据没找到，今天尹玉这么轻易就让尹天这个无赖走了我也有点意外，现在越想越觉得尹玉还瞒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她还干了什么？比被我发现疑似偷人还严重吗？我心里隐约有个不太好的猜想。 一边想一边赶到幼儿园，秀秀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看到我有点小惊喜，“爸爸怎么今天是你呀，妈妈又忙起来了吗。” 我心里一痛，问秀秀：“你妈平时经常忙吗？晚上也是？” 秀秀天真的笑笑：“嗯啊，有时候中午忙，有时候晚上忙，中午就让秀秀去薛阿姨那里啦，秀秀是好宝宝，不能给妈妈添麻烦的，” “添麻烦，妈妈就不要秀秀了。”她小声说。 我攥紧了拳头，温声说道：“不会的，爸爸不会不要秀秀的，秀秀永远是有人爱的孩子。” 尹玉如此谨慎，连孩子都不让碰见，这个奸夫到底是谁呢。我又想了一路，按理说她现在整天也不出去工作，或者说我们结婚起她就没工作过，是从哪里绕过我接触的野男人？ 还是说，没有绕过？ 我不信她的眼光看得上我现在身边的这些人，可是如果是以前认识的，那些人现在也跟我没什么联系了。 生意场上，最是无情无义，一朝失势之后我在这些人眼中简直是天上地下，以前凑着上来，现在走过恨不得踩我一脚，生怕跟我扯上关系。 想到以前的事，我忽然有了主意。 回家路过薛一橙的烟酒店，她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我拉着秀秀走过去敲敲柜台：“薛老板，能不能借我下电脑用用？我打个小文件，很快就好。” 薛一橙抬头看见是我展颜一笑：“是方哥啊，喊什么老板呢，喊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着喊她儿子帮她把屋里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我来借电脑也不是第一次了，离了我奋斗三年的编程这一行，要说一点留恋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不敢在家里摸电脑。每次我一碰电脑，妻子就会又哭又闹，吵着说都是这东西害的我们倾家荡产，久而久之，我也就歇了心思。 半年前我第一次帮薛一橙搬一箱子酒的时候，正碰见她被送货来的男的骚扰，我把人撵走了，她邀我进去喝杯水，我看见她儿子拿着笔记本趴一边打游戏，忽然就有了一种冲动。 那之后我偶尔会借下电脑，活动活动手指，这次尹玉的隐瞒，让我想起了以前我曾经用过的一个软件，“可可定位”。 这个软件是开发来专给小情侣玩情趣的，可以在获取权限后读取双方的定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只要稍加改动，这种能在无通知情况下读取定位信息的软件也可以读取别的，比如……短信，电话，照片什么的。 当然，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我冷笑一声，当年我的公司被人以偷盗信息内置病毒的罪名起诉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干，现在倒是想起这种“歪门邪道”来了。 我让秀秀和薛一橙家儿子玩了会，花了点时间把软件在我的手机和电脑上倒腾了一下，解析了程序包，准备回去想想怎么改，还要想办法装进尹玉的手机里。 “方哥这是做什么啊，有点厉害哦。”薛一橙趴在一边看着我倒腾，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她儿子比秀秀还大，人倒是比我显得年轻许多，白净脸盘儿，头发利落的扎成个丸子，看谁都是一张笑脸。 我笑笑：“这有什么厉害的，”我都为它倾家荡产了。 她把头枕在胳膊上趴着看我，离的很近，我甚至能感到她温热的鼻息若有似无的吹在我的汗毛上，眼睛里带着点羡慕和复杂的神色：“我是没什么文化啦，你玩的这些，我看都看不懂，你们都比我厉害，连小宝都要笑我了。”小宝就是她儿子的小名。 我不知道她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不过看她一个如此年轻的单亲妈妈，我大概也猜能猜到一些，只是谁又能说谁过的更好呢。我想到我跌宕起伏的那几年，无奈的笑了笑：“懂了未必过的好，现在我不还给你搬货呢。” 她嘻嘻一笑，又给我拿了瓶果汁，也没忘了给秀秀了一瓶旺仔。 十分钟左右，我倒腾好数据包，收好手机跟她道了别，带上秀秀回家去了。 只是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之前拦着我爸妈不让进的保安小伙跟我招手。 “咋了？”我问他。 他表情尴尬：“那个，老哥，刚才你家又有一对说是业主父母的过去了，到底咋回事啊。” 我心脏一跳，感到不妙。 我那对无利不起早，已经几个月没跟我联系过的岳父母，来了？ 正文 第五章 岳父岳母 我顾不上跟保安小哥说什么，拉着秀秀拔腿往家赶。 一推开门，好了，简直是尹天来的时候的升级版。我那对岳父母坐在沙发上，带着尹天在一边，正和我妻子尹玉在谈笑，而我父母站在一边有点手足无措，小小的沙发一点位置都没了，没人理会他们的尴尬，只有我看的越发难受。 我走进去砰的一声带上门，打断了他们的热闹。 懒得废话，我去餐厅搬了椅子让爸妈先坐下，秀秀跟在我身边，意外的很粘我而不是去找妻子。我有点奇怪，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父母坐下后我冷淡的问尹家几个人：“岳父岳母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 我岳父岳母的年纪其实比我爸妈还大，两人也是生意起家，一辈子都是城里人，几乎没吃过什么苦，看起来比我满面风霜的父母要年轻很多。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我岳父开了口，她脸色难看：“方舟，我们是信任你，把女儿嫁给你，但是你看看你现在干的什么事，你破产了生活不顺我们也没怪你，但是今天你打尹天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意外，还以为专门跑我家里来是为了我们夫妻感情的事，结果还是为了尹天。看了一眼我一边坐着跟木头人一样的妻子，我觉得有点搞笑。 这一家子都围着一个尹天团团转，生了个儿子能当饭吃？就养成这鬼样，生什么都不顶用吧。 “怎么不说他今天干没干人事呢？”我淡淡说：“他让保安拦着我父母不让进家门，这也是你们教的？” “小天也不是有意的嘛他又没见过你爸妈几次，”岳母瞥了我爸妈一眼，阴阳怪气的道：“就远远看一眼，来拜访也不换件衣服，看错了当成流浪汉也很正常嘛。” 岳父也开口：“毕竟我们也是体面的人家，平时也要面子一点，但是小天心是好的，他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所以这么“体面”的家庭，还收我这个灰头土脸的人的股份，房子和车？ 我心里冷笑，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爸妈永远是我爸妈，如果岳父母是来说这个的，那可以不用说了。我打了尹天我承认。”甚至还想再打一顿。 尹天跳起来就想炸，他妈使了个眼色把他按下来，放软了口气跟我说今天来不是来吵架的，也是听说我们夫妻过的艰难想来帮帮忙。 这话我要是信一个字我就是傻子，破产的时候不帮，过一年了想起来了，都说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虽然现在情况还是很糟糕，但是我决不相信他们来是干好事的。正在我准备听听这对装模作样的岳父母怎么胡编的时候，我发现秀秀的表情不太对。 从回到家里见到岳父母和尹天，她就完全不吭声了，被我妈抱在腿上也不说话，看到尹天跳起来，她突然就爬下来，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裤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瞅着尹天。 “怎么了秀秀，”我拍拍她的头，她看着我张张嘴，又没说出来什么，只是有点瑟缩的看着尹天。我强烈怀疑我不在的时候，尹天这垃圾欺负了秀秀，可是秀秀不开口我也找不到理由，只能让爸妈先带秀秀进屋，让她在屋里玩会。 然后我一个人抽了支烟叼嘴里点了，扬了扬头示意尹家几人：可以开始编了。 岳母看到我抽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脸上还努力维持微笑：“小方，现在小天出了点事你也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那个怀孕的女的想从我们手上多讹点钱。一开口要十万，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流动资金。” “所以你看，小天的这个事也挺急的，那女方是个泼皮无赖不要脸的，拿不到钱就要去闹，我们这不是没办法，还是得找你帮忙，毕竟是小玉的亲弟弟，都是一家人对吧。” 我抽了一口烟：“我也没那么多。”有意思啊，这家人是凭什么觉得我要给尹天花钱的？凭他是我那给我戴绿帽的老婆的废物弟弟？ “害，我们也知道你们辛苦，这不是巧了吗，正好小玉也跟我们说你们天天住这地方不行，环境不好太潮湿了，她都要生病了。你们家现在住的这房子虽然小但是也能卖个二十多万的，不如你把这房子卖了拿着钱，然后带着小玉和秀秀跟我们住，我们那地方大，不比在这舒服？卖房子钱把小天这事解决了也还剩不少，手头有流动资金，你们日子也好过不是？” 我不可置信的看尹玉，她扭过头不说话。 结婚四年了，女儿都有了，老婆还在想着怎么从我这里掏钱补贴自己弟弟？要说以前我不会说什么，但是现在，秀秀还生着病，现在是早期诱导治疗一直在吃药，我没固定工作，每个月拼死拼活送快递外卖拿个几千块供一家吃喝，回头在家的老婆想方设法要把我的房子卖了？ 这都他妈是什么日子。 我是真的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岳父母那可不是大房子？我买的我还能不知道？当年买的三百万小别墅，放现在可不止这个价，尹家一家三人都住着我买的房子，破产的时候却从没说过要接我们夫妻过去。 现在尹天要钱了想起来我们了？ 我都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听起来句句都在为我考虑，实际呢？让我一个自己尚且自顾不暇的破产户，放着我的家庭不要去解决我老婆弟弟惹出来的麻烦，还要把我名下的房子卖掉。 说的好听接我们一家过去住，但是打过官司后我已经没那么天真了，只要证件不捏在手里，谁说让我住都没用，没有法律保护，住到了尹家他们把我赶出去都没地儿喊。 说实话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也确实想过卖房子，为了给秀秀治病，后来是我父母把攒的钱给了我，让我别卖了，留点家底也好。 最后，我只是硬邦邦的说：“秀秀还要治病。” “有什么可治的，”尹天哼了一声小声说。 正文 第六章 儿子女儿 这句话听得我我一下子就炸了，岳父岳母赶紧起来劝，我看着尹天说：“既然岳父岳母是来帮我们小夫妻的，那秀秀的病我也不瞒着你们，尹天的事虽然重要但一时半会也不会没命吧，秀秀的药可是一天都停不下来，我手头也拮据，能不能先借我们点钱给秀秀付了这个月的医药费？也就一万五。” “一万五？”岳母的声音陡然就高起来了：“你这才是早期，得治到什么时候？” “小方啊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岳父开始打感情牌：“秀秀是你的女儿也是我们的孙女儿，我们肯定不想看着她就这么病着，但是你要知道白血病是个长期病，那治十年的都有呢，你一个月一两万的，那是咱家治的起的吗？” 呵呵，现在又成咱家了。 “再说了，这长期的治病也不急一时是吧，一万五我们不是拿不出来，但是现在小天的事急啊，不解决他还怎么继续上学，那可是一辈子都毁了。你把房子卖了还有余钱，这不是还能剩个十几万吗，我们一分不拿，那肯定是要给秀秀治病的。” 我看着他们，包括我默不吭声的妻子：“秀秀的命，还没有尹天的上学重要？” “那儿子和女儿那能一样吗。”岳母说：“小方你也是糊涂，秀秀还小，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们还年轻，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嘛。而且小姑娘家家的以后总要给别人的，但是小天要是这辈子毁了，那以后我们指望谁啊，你帮着小天，小天以后挣钱了报答你，这不还能拉扯你一把吗。” 这话真是放狗屁，就尹天这窝囊废的样子，我指望他报答还不如指望当初坑我公司的那个畜生自己跳出来被我逮住。 我看着岳母那张嘴一开一合，只盯着妻子看。然而尹玉突然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坐着一声不吭，仿佛要舍弃的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样。 这就是默认同意她爸妈的话了。 尹天得意的笑了一声。 如果说之前是愤怒，现在的我，剩下的只有疲惫。 在这一刻，我对妻子仅有的留恋，依靠女儿勉强连上的一点温情，都没了。 我只感觉这一家都疯了，还想要榨干我最后一滴血，竟然跟这样的一家结了亲，算我眼瞎了。 我没说话，把这支烟抽完摁灭了烟屁股，抬眼对着殷切的盯着我的尹家几人：“算了吧，我看尹天这事也没这么急，” 话还没说完，我妈慌慌张张的出来了。 “舟子，快看看！秀秀突然昏倒了！” 脑门一炸，我赶紧起来去看秀秀，闺女嘴唇发白倒在地上，我一把把人抱起来，冲下楼去打车。至于还坐那的尹家几个奇葩，我也没空搭理了。 秀秀只是贫血，儿童白血病的常见症状，送去医院没一会就醒了。 我找到秀秀的主治医师把病例给他检查，他看了会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考虑进行化疗了。白血病治疗一般分为诱导治疗和缓解治疗，吃完药后就可以进行化疗，我那奇葩岳家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这是个长期病。 化疗一次的费用在几千到两三万之间，而且化一两次几乎对患者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很多人治病治的倾家荡产。我实际已经倾家荡产完了，现在前期吃药的钱全靠爸妈存的几万撑着，一旦开始化疗，我必然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 医生也明白我的状况，斟酌良久还是跟我说如果有条件，可以考虑骨髓移植，因为孩子太小，反复的吃药和化疗给小孩带来的伤害可能会比成年人要难熬的多。可能是口腔溃疡流脓，可能是随时的出血，吃饭睡觉都跟别的孩子不一样，长期下来煎熬不仅熬的是孩子，也是孩子背后的家庭。 我苦笑。 骨髓移植至少要准备一百万在手上，如果是以前的我，又怎么肯让秀秀一次次受苦。至于家庭？除了爸妈和秀秀，我早就没有家庭可煎熬了。思绪翻涌间我想到老家那笔可能要到手的拆迁卖地款，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等到秀秀情况稳定了带上她一起回老家吧，我想。 正拿着病例在外面等拿药，一个人走到我跟前，站了好一会。我本不欲搭理，那人却突然说道：“哟，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这不是方总吗。” 我一抬头认出这人是谁。杜涛，以前我手下一个小主管。 冤家路窄，我暗骂一声。这人以前在我手下没少被我训过，成天踩低捧高的，跟底下的人处的不咋样。好死不死就在医院撞到他了，果然就装起来了。 “方总，还记得小弟吗，”杜涛笑的脸上肥肉都皱起来了：“不知道方总现在在哪里高就啊，怎么愁眉苦脸的在医院这站着啊，要是有什么困难，跟小弟说说，能帮一定帮。” “毕竟小弟能有今天，全赖方总栽培是不是？” 这种装模作样的人，越是不气越有用，我看着他阴阳怪气的脸笑笑：“确实挺困难的，要是杜主管能支持个十万八万的，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是吧。” 杜涛的脸扭曲了一下：“方总，我现在可不是杜主管了，哦我忘了，方总也不能叫方总了，怎么叫来着，小方合适吗？” 只要还在业内混的就知道，我这情况想要再被任何公司录用，都难如登天，就算没那个行业最避讳的黑料，等等我年过三十，也基本不会被电子科技行业录用了。 这行就是拼青春拼天赋，而我在曾经拥有这两样的时候被堵死了路，现在叫我方总的，都不过是嘲讽罢了。 这样残酷的现实，我比谁都清楚，只是一直避免去想，去安慰自己是有能力的，然而现在站在曾经下属面前，拿着女儿的病历单，铺天盖地的压力盖下来，我还要竭力挺直腰背，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背后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袭来，一个女人从我身后走来停在了杜涛身边，我愣住了。 太像了…… 正文 第七章 杜涛 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双杏眼，像极了我和尹玉第一次遇见时她的眼神，连身上的香味都像的出奇，恍惚间又带我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酒会。 但是略一凝神，我就发现这两人实际截然不同。 走过来的女人表情更冷淡，长发扎了个高马尾在脑后，皮肤没有尹玉白，五官也更加大气端庄，没有尹玉那种娇媚的样子，是个有点英气的美女。 她没看我，直接拿过了杜涛手上的单子扫了一眼，我才发现杜涛看起来地位比她低点，那熟悉的点头哈腰的样子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面前。 一眼扫完了她看了眼杜涛：“拿个药能拿半小时？” 杜涛陪着笑那眼光示意我：“这不是遇到熟人了吗，秦总，这是我以前的老板，刚看他愁眉苦脸的不知道遇到啥困难了，我不是想着能帮帮一手嘛，结果他说要十万八万，这话不就说岔了。” “哦对了，他就是原来那个舟行科技的方总，软件里夹带病毒的那个。” 这话一出来女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看我带了点不屑和厌恶。 我懒得辩解，反正这在业界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也没证据去反驳什么。这女人看来是杜涛的新老板，在我看来当老板的肯定带点脑子，以前我都能看出来杜涛是个什么货色，这女人大概也不是很想搭理他，只是皱起眉看了我一眼，没什么好脸色，倒是保持了涵养没有说出口，只让杜涛快点就走了。 当然，这种眼神脸色对现在的我毫无杀伤力了，刚破产那会骂我的更多，我四处找人想要翻案，得到的都是证据不足的回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偷盗信息被曝光还想用钱摆平的资本家，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我。 被骂多了，也就麻木了，有时候我想，这个罪名是不是我做的，我认不认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我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想过，如果我认了，是不是就可以松口气，就不用这么累，像是要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一样。 就像背对悬崖边被人推挤着，如果不是还有我爸妈和秀秀拉着我，可能早就不堪重负的跳下去了。 想到我爸妈还在守着秀秀，我拿了药赶回去，正看到闺女醒过来。看见我立刻挥着小手想爬下来，我赶紧把她按回去让她躺着。她躺回去还抓着我的袖子，小声说：“爸爸你会不要秀秀吗。” 我心里一紧：“说什么胡话呢。” “秀秀听到了，”她天真的大眼睛看着我：“爸爸，是不是我要没救了呀。” 我忽然想起女儿晕倒前我们在客厅的争论。 “这才是个开始，什么时候是个头？” “治的起吗……” “再生一个……” 四岁的小孩子能听懂多少？ 我不敢想，我只能握着她的手，捏的紧紧的：“别怕，我是你爸爸，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我爸也伸手摸了摸秀秀的头发：“丫头，别瞎说，爷爷奶奶都要你。” “可是都说我是败家的，”秀秀有点沮丧：“是不是因为我大家才不好了。” 我妈瞪了我一眼，可能以为是我们大人说话让小孩有了误会，我心里明白大概就是尹家那几个狗东西给秀秀的影响，心里更是冒火。好在小孩子的心思没那么深，我爸妈哄了一会，秀秀就又睡过去了。 我爸把我叫到门外，问我孩子治病怎么说。我大概说了说医生预估的费用，这一个月吃药还能吃得起，之后化疗是大头，骨髓移植是不敢想了，我准备过两天回去看看老家那块地政府收不收，大概能卖多少，再想怎么周转。 如果那块地能卖上三十万，除了给秀秀治病的钱，我还可以考虑怎么拿这笔本金赚到更多，不然迟早有花光的那天。 只不过这次回去要带上秀秀，而且幼儿园可能也不好上了，我算了算日子，明天把手续办好带秀秀出院，后天就可以回去，我爸也点头同意了。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我一看是尹玉，才想起来他们那一家子还被我扔客厅呢。 我接了电话直接问干嘛的，尹玉被我的语气吓了一下，有点小心的问我情况怎么样了。 “原来秀秀还有个妈啊，”我冷笑。尹玉被我噎了一下也不乐意了：“你阴阳怪气什么，平时你不在家秀秀哪天不是我带的，今天特殊情况，我爸妈来了，而且这又是突发状况，你天天孩子面都不见还有脸说我了？” 好，好得很，所以带的秀秀有家不能回，回去了被吓唬没救了，可真是好妈妈。我心里烦得要死，直接挂了电话准备送我爸妈回家，今晚我在医院陪一夜，让他们俩住家里秀秀那房间。 又是一轮的打车，我爸妈还有点不放心想留在医院，硬是被我拉回去了，走到门口我看到那保安小哥忽然想起来问一问我岳父岳母走了没，我可真不想再看见他俩了。要是没走，我就带我爸妈再去门口吃碗面再回来。 “走了走了，”那小哥这两天被我麻烦成习惯了：“我吃饭那会走的，应该走了半小时了，你家最近还挺热闹的啊。” 半小时前大概是我刚把秀秀送去医院的时候，想来那家子奇葩发现从我手里暂时抠不出来钱就直接打道回府了。我正想着怎么对付这几个，突然感到一丝不对。 “挺热闹？”我问保安小哥：“感觉还行啊，就是最近想做点买卖，来往的人可能多点吧。” “那挺好，”保安小哥说：“我看经常有人去你们家来着，隔三岔五的去，原来是卖东西，还有送快递非要送到里面的，也不知道是买了什么，好几个呢。” 眼前忽然浮现妻子的那条项链和她说的话。 “人家要塞到家里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我又没干对不起你的事！” 嗯？ 我没再说什么，先把父母送回了家。 一路上我就在想好几个是什么意思，我不认为尹玉会一下勾搭几个，她也没那么饥不择食，但是确实有背着我在偷人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除了项链领带夹，那人应该还送了别的东西，只是我没翻到，不知道她藏在哪里。 正文 第八章 物是人非 推开门只剩下一地冷清，我妈走过去劝坐着不动板着脸的尹玉道：“小玉啊，你们俩也有几年的夫妻情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他有什么好好说的？”尹玉冷冷的打断我妈的话。 “快三十了，没存下来几毛钱，我不想给秀秀治病吗？没钱怎么治！他在外面挣不到钱，我又得在家里伺候着，我能怎么办！今天他都敢打小天，要是我爸妈不来他不是要把我欺负死！”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不吭声，我妈犹犹豫豫的说：“其实我们老家那里还有房子和地，实在不行……”我爸拉了拉她让她别说了。 尹玉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了一点，放软了点口气絮絮叨叨抱怨着她还不是为了家里发愁，要是我有本事，什么矛盾都不会有这种话。我妈好声好气的哄着她，我也没说什么，回医院陪秀秀去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说的大概就是尹玉这种人。如果说以前对她有多少期望和眷恋，现在就尽数化成了一腔燃尽了怒火的死灰。心伤到无处可伤，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回去的时间还早，我在医院边找了家网吧坐下，打开被我下载的“可可定位”数据包研究起来。 这个小程序并不难破解，一小时不到我就完成了改动，重新下回了我的手机，现在这个小程序可以获取定位，电话和短信，只是我试了下不能完全读取聊天软件的信息记录，大概跟聊天软件自身带的防御系统有关。 随手关掉界面，我思考着怎么把这个小东西装进尹玉的手机。突然一个推送新闻跳了出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优秀新锐企业家，”底下是一个人的采访，那人很年轻的样子，西装革履，眉眼带笑，相貌堂堂，看起来一表人才。 我看着这报道，情不自禁的又抽出一根烟叼上，感叹了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人也是我的老相识了，名叫张云山，以前就在我公司隔壁。 他是隔壁一家娱乐小公司的老板，当时我的“舟行”电子科技主打手游，开发配套程序什么的，他的公司搞的是直播那一套。 结果他们公司的直播刚开始出现了一次意外流量过大导致程序崩了，总共就两个程序员怎么修都修不好，他急得没办法跑来隔壁问我们有没有空帮帮忙，我看着工作不多，就叫人去搭了把手。 一来二去也就熟起来了，张云山比我还小，但是人很稳重也很会来事，对我也很尊重，一口一个方哥的。这种有情商也有能力的人发达起来了也不奇怪，只是这个和我当年一样被媒体报导的称号让我有点愣神。 我看了看那篇新闻，连遣词造句都很熟悉，估计跟当年写报道的不是同一个记者也是同一家媒体，在这年年抄老本呢。 再仔细一看图，好小子，连背景都跟我当年受采访的时候一模一样，我随便查了下，才知道他那小公司现在规模起来了，直接买下了当时办公大厦的那一层楼，当然也包括我曾经的地盘。 我隐隐感觉有点别扭，想一想倒也释然了。那位置我自己没本事坐，给了张云山也不错，那小子算是我看着发家的，地方被他盘下来了总比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的舒坦。 比如杜涛这种人，要是都能发迹我才是无语了。我又想起他那个乍一看让我想起尹玉的女老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只是听说我的“事迹”退避三尺，看样子是个圈内人。 大概又是某某新锐吧。我漫不经心的想着，关了电脑回医院去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带上秀秀回家，又一次被保安小哥拦在门口。 “咋的，我岳父岳母又来了？”我抽一支烟递给小哥，想着他这两天也确实被我麻烦够多了。 小哥说不是，就是又有个快递包裹送到305。只是这次没亲自送过去，就留在门口就走了。他看着上面写尹玉收，想着305是我的房子，尹玉大概是我老婆的名字，就干脆让我带上去算了。 我立刻问小哥看到谁送的没，那小哥摇摇头：“这咋说，就一男的啊。穿的倒是不错都不像送快递的，但是人家也有工号拿着给我看了，他本来想送进去的，门口打了两个电话吵起来了，脸色不太好，就把东西撂这了。” 我心里“呵呵”一笑，尹玉还跟我胡扯说她是清白的，这明摆着是奸夫大白天又找上门来了。只是我爸妈正好在家，谅尹玉也不敢干什么，只能让人走了，大概没想到这人还带了东西放保安这，漏了破绽给我。 包裹上没有寄件人和电话，确实只写了房间号和尹玉的名字，我也没拆开，就这么拎着回了家。 一推门看见我爸妈早已起来了，我妈正弯着腰在擦一块地板。我赶紧把她拉起来让她别忙了，她还有点不满：“舟子，你这地板上还有油渍呢，给你擦干净你住的也舒服啊。” 我看着地面鼻子一酸。 我爸妈已经六十多岁了，说的话却还像我小的时候一样，心里永远想的是我过的好不好。 地上还摆着水桶抹布，刚才我妈就是这样趴着，一点一点的擦。这种事尹玉是从来不干的，以前也是请保洁，现在更别说了，让干点家务必然连哭带怨的怪我没本事。 我把秀秀托给爸妈，问到尹玉在卧室一直没出来，拿着包裹就走了进去。 尹玉正拿着手机躺着呢，看到我眼前一亮坐起来，正要说话脸色一变。 她看到了我手上的包裹。 “解释解释？”我把东西扔到她面前，平静地坐下看着她。 “什么意思，”尹玉咬着嘴唇。 “一个陌生男的没事就来我家我还不知道，还给我老婆送奢侈品，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意思。”我面上平静：“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没有对不起我？” 我伸手把包裹撕开，掉出来一个东西。 正文 第九章 圈套 很轻很薄，一件黑色的情趣内衣，蕾丝边明晃晃的垂着，像是在提醒我头顶的绿色有多么鲜艳。 尹玉看着我，突然恼怒起来：“我都说了多少次！明明是别人勾引我硬要给我塞东西又不是我想的，你爱信不信，拿这东西侮辱我有什么意思？不信你自己查啊，你不是可厉害了吗还能查手机查电脑，你看啊！” 说着把手里的手机扔向我。 我眉头一皱，感觉有点诡异。尹玉确实知道我是搞编程出身的，我也曾经跟她说过一些怎么通过手机电脑遗留的信息来查人的事。但是我这一年都没在她面前接触这些东西，也从没找她要过手机，她为什么今天会主动提起把手机给我查？ 恰好是在我刚把追踪程序搞出来，正在想怎么装到尹玉手机里的今天，这世上的事有这么巧？ 一个可能是她真没干那档子事问心无愧，另一个可能，就是她知道，我就算拿着她的手机，也查不出什么来。 我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尹玉的表现，过于刻意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坦荡，但是如果早就有心偷人，现在查记录是肯定删干净了，尹玉的行为就像是知道我的计划，或者说在等着我对她的手机干些什么。 而想确定是对方单方面的主动还是尹玉真有不老实也很简单。 我拿过尹玉的手机，没管聊天记录，直接翻到电话。果然，昨天前天与她爸妈和尹天的通话记录都在，也只有与他们三人的通话记录。我特地看了眼今天上午的，一片空白。 这就有问题了，保安说过，今天那个送东西的男人在门口打了两个电话说了话才走。如果对方骚扰而尹玉问心无愧，她不会删掉这个记录。 我没趁机把小程序装进去，只是把手机扔回去说道：“我明天和爸妈回老家看看，也带秀秀去山里玩两天，你在家该干什么，自己清楚。” “老公，”尹玉觑着我的脸色软了口气：“你们回去是看妈说的老房子吗，能卖多少有数吗？”顿了顿看我没理她：“你跟我说个准信，我好心里有底啊，秀秀的病可吃钱了。” 呵呵，心里有底的怕是能不能掏钱给她弟弟摆平事儿吧。这当妈的甚至没有问我一句为什么要带着秀秀回去。 “我还没想好卖不卖呢，”我说：“那是我爸妈住的房子。” 我并不准备跟妻子说山里卖地的事，她的胃口是个无底洞，给什么都填不满，只是我妈说出了口，我也得有个理由离开，所以故意误导她一下。 妻子看起来有点急，犹犹豫豫的提议可以把二老接过来，当然，首先是要把卖的钱拿到手买个大房子。我听她兀自打算，心想她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今天的行为像是在套路我，而且有点紧张焦虑的感觉，我总觉得她在隐瞒一件比偷人还重要的事情。 或许，就和她的那个奸夫有关。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来带着爸妈和秀秀坐车去了。 我也有很多年没回老家了，依稀记得以前同村的人还很淳朴，爷爷奶奶没空的时候就带我吃百家饭。只是这次回了家里老屋，竟然意外的冷清，一个来打招呼的都没有。 我问我爸村里人是不是少了，他只说这几年都打工去了吧，我也没多问。 老屋是自己盖的水泥砖瓦房，水是山里引的山泉水。几天没用水管子堵了淤泥，爸妈忙着把我的被子拎出来，我自己先拎上个水壶准备出门打点水。 那条山泉离家里不算太远，这个季节也时常有小孩在那玩水，这次也不例外。离老远我就看到几个半大孩子在那蹲着，像是隔壁林家的三娃子。 “林三娃。”我伸手打了个招呼，这几个小孩比我小一辈，以前跟我也算是认识，还找我问过数学题呢，那时候我是全村学习成绩最好的，村里有上学的家庭经常喊着我给他们孩子补补课，他们几个小孩也经常呼朋引伴的来找我，这次看到我却突然不吭声了。 我奇怪的问怎么了，有小孩瞅了我一眼，突然就跑了。 紧跟着呼啦啦几个小孩全跑了，留下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站在那。 是我太久没回来变样了？ “这群小兔崽子搞啥呢，”我嘀咕一声，继续打水。一个水瓶还没装完，一个声音出现在我身后。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才子嘛，怎么一个人悄摸回来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胖子站在后面看我，身边还围着几个刚才跑走的小孩，只是没有林三娃，他们瞅着我小声说话，眼神很奇怪。 我想了想没想起来这胖子是谁，就看着他。 胖子：“怎么？大才子出去一趟忘记老同学了？我是陈成啊！” “有事？”其实我还是没想起来陈成是谁。 胖子脸上肥肉抖了抖：“也没啥事，就是听说几个小孩玩水被吓到了，就叫我来看看，跟你说一声。” 吓到？我有很可怕？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陈成脸上露出一个恶意的笑：“你不会以为你在外面干的事没人知道吧，老家早就知道了，你在外头犯了事差点坐了牢，你不回来还好，回来就是个老鼠屎懂吗？” 我心头一紧。 “现在村里都让小孩注意离你们家人远点，可别跟你学坏了，你呢，也就别祸害这些小朋友了。”陈成说着拍拍那几个孩子，哈哈大笑：“看吧，学习好有什么用，人品不行，那就是不行！” “我早就说不学啦，读书有什么用！” “就是，我妈说了，读书越多人越坏，都犯法坐牢了。” “我妈也说了，我们村几代都没有这种人，丢人哦。” 我下意识的攥紧水壶，一片血色涌上了脑门。 我早该想到的，三人成虎，在这封闭落后的小山村，消息全是口耳相传，没罪都能说成有罪，有了污点几乎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随之而来的屈辱和不甘几乎压得我窒息。 “好啊，你们不读试试！”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听到这声音，嚣张跋扈的胖子陈成和几个熊孩子都下意识的一缩脖子。 正文 第十章霍清玲 紧接着一个身穿运动装的短发女人跑过来，一手一个拎住了那几个熊孩子的耳朵，顺势一转。 “读不读？嗯？今天作业写完了吗？” “嗷嗷嗷清玲姐我们错了！” “说什么呢！叫霍老师！”说着女人笑嘻嘻的又拧了一圈。这下没小孩敢看热闹了，纷纷连滚带爬的跑了。 唯一没跟他们混在一起的林三娃就在这女人后面站着，见我正看着对我嘿嘿一笑，我心里一暖。可算没白教这小子几道题，这是来给我解围呢。 撵走了几个熊孩子，就剩陈成一个在那站着，霍清玲觑他一眼：“咋的？有本事了啊，教人家别读书了？你怎么这么能耐呢？自己上不好学作什么妖，边儿玩去！” 陈成撇撇嘴，似有不甘的看我一眼，哼了一声走了。 霍清玲走过来，啪的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咋的了，城里过傻了？在这愣着干嘛呢，我的舟哥哥？” 我呆住：“二丫？”不会吧，这女人竟然是我以前邻居家的二丫？ “啪”的又是一巴掌，“现在是霍清玲了！什么二丫。” 我不敢相信的打量这个霍清玲。她哪里还有一点以前的影子？面前的女人一头齐耳短发干净利落，大眼睛柳叶眉，面若桃花开口带笑的，就算是走大街上也是个让人乐于搭讪的美女。更别说身材也是前凸后翘，一双大长腿裹在运动裤里都看得出窈窕的影子。 “别人家是女大十八变，你这得是三十六变吧……”我喃喃说。 二丫，也就是霍清玲以前是我爷爷奶奶隔壁霍家的二女儿。据说霍清玲并不是他们家亲生的，是霍家男人远房亲戚托付的小孩。但是这小山村里人人过着穷日子，又添一张嘴当然更难过，霍清玲这张多出来的嘴打小没人搭理，天天跟着我屁股后面转喊舟哥哥，听着像追着一锅粥。 霍清玲嘻嘻一笑，没提她的事，反倒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最近过的怎么样。我正好问她刚才那胖子是谁，她也惊了：“原来你不记得他了！”说着哈哈大笑：“他以前不是经常被他爸妈骂嘛，学习没你好，天天挨打，都拿你跟他比，也不怪你不认识他，他可记着你呢，去年……额，反正就是个傻逼就对了。” 去年是我出事的时候，我没想到会传回村里来，还添油加醋的，但是霍清玲主动避开了这事保全我的面子，我也不会不识趣的非要说。 我们俩一路走回去，她说她也读完大学了，读的师范，这两年支教计划她正好回村子里。我挺佩服她的，能有本事考出去还舍得回来的人不多，何况她家对她也不咋样。 走到门口我留她吃顿饭，她说忙着回去改作业跑了，我一个人提着水壶走进去找爸妈和秀秀，突然如遭雷击。 我想起我问我爸为什么这么冷清，他说人都打工去了。 现在想一想，根本就不是什么打工，只是因为我据传“犯了事”，在外头丢了人，老家这些人都不愿意来往罢了。 这一年我爸妈在这是怎么过的？他们遭了多少冷眼？我为什么从来没想过。 也许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想过依赖他们的儿子，可一看我那乱七八糟的家庭，生病的女儿和要钱的岳家，反倒想着怎么给我贴钱。 我心里闷闷的，我爸牵着秀秀跑出来问我干嘛去了，我说打水去了，他看我神色不对，招手把我叫过来。 “舟子，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了？”我爸说：“别听他们瞎说，那几个婆娘见识短舌头长，好的都能给你说成坏的，莫理会他们，我们把地看好，要是卖了你想想怎么花。”他迟疑了一下又问我：“舟子，你还要给小玉拿钱吗。” 我妈是觉得一家人能凑合到一起总比散了好，我爸这人比较直，看到尹玉的表现也明白点她是怎样一个人，生怕我是被尹玉骗了钱，不然不会拉着我妈不让她说出地的事。 但是我爸仍然把我的意见放在第一位，如果我说要给，想必他也不会反对，甚至半句没提自己在这穷困山村的日子多么难过。 我果断摇摇头：“我没那么傻去当尹玉的提款机，这事我能处理好，爸你放心吧。” 这时候不管尹玉有没有背着我偷人，让我拿着爸妈那点地卖的钱，不管这两个为我操劳大半辈子，还在为我打算，为我受难的两个老人，去支持岳家，那真是禽兽不如才干得出来的事。 我爸放心了一点，跟我说来的巧了，关于修那条进山公路征地的事明天村里要开大会，他跟我也去听听，我点头应了。 晚上我躺床上拿手机查了查这边市政府的信息，那条进山公路是响应国家扶农政策修的，早几年听说有信但是一直实际动静，今年上来个新领导，就说要修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征山里的地开路。 这种地也不是啥都要，跟公路规划位置有关，我盘算着我们家那块大概是能沾上，正好在半山腰，地势也不是很陡，如果政府要征收，价钱可能会低点，优点就是合同签的快到账也快，我保守估计也能有个三十万在手里。 三十万，足够解秀秀现在的燃眉之急了，目前我计划里有三件事，一个是秀秀的病，一个是想办法把我爸妈接走，还有就是怎么找一条能挣钱的门路，而不是日复一日的卖苦力。想重操旧业暂时是不可能了，首先要洗脱我莫须有的罪名就不是三十万能解决的。 “嘟嘟嘟，”突然我忽然听见有人敲我玻璃。 拉开窗帘一看，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在我窗外飘着，吓了我一跳，拉开窗户骂她：“霍清玲你半夜装鬼呢。” 窗外的霍清玲一身黑色运动衣，难怪我只看见张脸，她笑嘻嘻的对着我举了举手里的啤酒瓶。 “年轻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出来喝酒啊！”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多，我不知道霍清玲发了什么疯一个小姑娘这时候跑出来要喝酒，如果是年轻那会我肯定会去，但是现在我只是摇摇头：“喝个锤子，霍老师这个点不回家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