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杀狗止风 刀。 世上还有什么比刀更凶狠的武器。 它简单,铁匠铺里二十文钱就能打一口好刀。 它普遍,上至圣地道场的大能武体镇山河,掌刀辟乾坤,中到山海间的刀客一言不相和,怒起斩头颅,下至市井屠狗辈,逢年见血光。 它无处不在,大凡这世上最让人难受的东西,无不借刀之名,冷风如刀,愁思如刀,笑里藏刀。 我要说的这把刀,很平凡,是一个老铁匠打出来的刀,铁匠到处都是,但是绝没有一个铁匠能打出斩神的刀,这把刀就屠过神。 有刀就有刀客,有刀客就要分个高低,在山海界有一个隐士大圣撰写一部叫做【碑林】的书,【碑林】记载了山海界不同领域的人和兵器,其中最主要的三部分别为【兵神谱】【暗器谱】【奇人大观】 在【兵神谱】中,占据第一的就是我要说的这把刀,数百年来,第一的位置从未动过,这把刀的主人却换了三个。 奇怪的是,刀是第一,人却一直是第二。这三个人被戏称“刀中状元,人中榜眼” 更奇怪的是,没有人见过这把刀,他究竟是个什么样,有多锋利,看来只有刀下之神鬼才知道了。 时间:除夕夜。 地点:山海以北,死人谷。 决斗项目:刀。 决斗人:公孙薄命,张老实。 时近除夕。 下午。 大殿里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一个人,一个老者。 老者一身黑衣,黑发黑须,刀不在身上,但是他整个人却如同一把玄黑的刀,不老的刀。 不老的刀现在有些老了,他在思考。 可以说,无论是人或者是人生,都值得让一个人安静下来思考,但是他在思考什么,是人,人生。 都不是,是死。 死。 这个字眼不是很多人都喜欢思考的,倘若进入那种状态,无论再坚强的人都会被一瞬间打垮,没有人想死,老人就更不想死了,他们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想活。 但是战书已下。 公孙薄命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睛不再如刀一样的锋利,尽管他曾一度认为,不管是没见过血的雏儿还是以血铸就的刀神之名,都必将要有刀一样的精神,要有气势和杀气。可是现在这把刀就像雪藏在刀鞘中很长时间,生锈了。 他已经是天下第一刀,刀神的称号已经像一个好看的帽子,被他戴在头上数十年,他为何还要挑战“人中榜眼。” 状元挑战榜眼,实在是一个奇怪的想法,可他并不是一个奇怪的人,他比谁都要稳重,理智。 他正思考着,一个比他更老了人恭敬的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慢,什么时候抬脚什么时候落脚就像事先计算好的一样。 因为这是一种恭敬,在神面前,怎能不恭敬?走进大殿之后,他就已经能感受到围绕在周围的霸气和傲气。 “说。”公孙薄命淡淡说着。 老人低下头,小声道:“请帖已经发出去。|” 公孙薄命道:“发了多少。” 老人声音更小了:“一张都没有。” 这实在是一个矛盾的说法,全发出去了,却是一张没发出去,公孙薄命没有说话,他在等他的老仆把下面的话说完。 老仆继续道:“发往各地的请帖都被一个人劫走了。” 公孙薄命点了点头,突然冷笑道:“是他。” “是他,这世上恐怕就只有这个人最无聊。” 公孙薄命同意,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请帖被他劫走,和全发出去没什么区别,而且由他的手发出去,我想就算不想去的人,见到是他发请帖,也都会欣然前往。” 老仆道:“他真是一个无聊的小伙子。” 公孙薄命道:“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他算是活得最长的无聊的人。” 老仆点头,道:“因为他是一个有趣的无聊的人。” 公孙薄命道:“不管怎么样,一个有趣的人,就算他无聊了些,别人都不舍得杀他的。” 朔风怒吼,彤云四合。 大漠到了要下雪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的夜晚是比任何地方都很冷酷的,冷风如刀,大地如俎,人如鱼肉。 到处是咒骂和哀嚎。一行浪客裹紧了棉衣钻进了客栈里。 大漠里只有有一这家客栈,在印象里,大漠里的客栈一定是那种沙子当地板,泥土当墙院的破落样,这里却不是,客栈外层虽然是土墙,里面却很整洁,而且布局也甚为顺眼。 这个时候,门已经失去用处,风像野兽一样凶狠得撞开门,把客栈里的人包围,每个人都不免骂上两句,该死的风,该死的天气,真该死。但是骂到一半,嘴里就吃了沙子。 有人说风是天上的风神作弄,风神长得什么模样呢? 风伯者,飞廉也,神禽,能致风气,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 又有人说,风神狗身人面,其行如风,则天下大风。 既然是神,那就绝不是用来骂的,所以客栈的掌柜找了三个屠户,牵出三条黄身长毛的成年狗,在门前砍掉了头,血喷在地上,风果然就小了很多。 掌柜说:“每当这个时候,总要杀几条狗祭拜风神。” 大汉们很高兴,一些前来死人谷观战的人也很愉快的喝着酒,门被关上之后他们就更活跃了,有人结成团讨论这次状元和榜眼谁能胜。 有讨论就会有不同的意见,不同的意见没办法调和的时候。好在聪明的祖先发明了一种可以调和这些矛盾的方法,这个方法即使失去了原来的意义,却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赌。 相争钱财者,赌。相争性命者,赌。 有人说状元已老,这些年没出过居第,刀一旦入鞘,水和气就能让其生锈,有人说榜眼就只能是榜眼,永远都不能是状元,更何况是刀中状元人中榜眼,有这把刀的三个人从来没有打败过历来被奉为刀神的人。 所以这次盘口就比较均,坚持张老实能胜的人稍微多了一些,盘口定在了一赔一五。 众人喝酒,吵闹的时候,就见一个少年走了进来。他带着笑,谁都会笑,所以笑笑并不稀奇,没人注意他。 这个少年一身黑衣,领子却是极白,黑发如墨,双眼带着笑意,嘴上更是。他走进来的时候就要了一小坛高粱酒。 “姑娘大腿白又滑,抱完大腿干点啥,干点啥呀,干点啥•••” 四周的吵闹声中终于开始有了淫词秽语,男人们聚在一起若是熟识了必然没谱,一群粗汉在一起能文雅起来才怪。这少年乐悠悠的听着,他拿起一根筷子敲了敲桌在上的酒坛,笔直的竹筷竟然断作了三段。然后他便大声道:“外面黄犬谁杀的。” 在众多狠角色之中说这句话,当真是不想活了,有些人这么想。 安静了。 少年微笑起来,这本就是他要追求的效果,然后他便接着说:“谁杀的。” “屠夫杀的。” “这就不好了,屠夫在哪里?” “走了。”众人懒得理他,继续大口的喝着酒。 “太不好了。”少年摇着头,依然笑着,但是这时他只有笑声,却再也没有笑容,“屠夫走了,就要把让他们杀狗的人找出来。” 一个魁梧的大汉猛的一拍桌子,瞪眼道:“你这娃好不知趣,吵吵闹闹的让人讨厌。” 少年也学着他瞪眼道:“你说我吵闹,你们岂非比我更吵,我早就不耐烦了。” “那你想怎的。”大汉又是一拍桌子,这次他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少年嘴角一撇,笑道:“只不过想找让屠夫杀狗的人出来。” 一个双眼阴鸷,身穿白衣的瘦子饶有兴致的抠着指甲,突然轻声道:“狗是我们这些人让屠狗的宰的,你一定是想让我们给狗道歉喽?” 少年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 众人冷笑一声,又继续喝酒,这次他们叫得更大声,他们当然知道来这里的都是山海界喜欢赶热闹的修者们,这个少年也必然有些修为,只是觉得这一个嘴上没毛的小伙子能逞什么威风。所以绝不会有人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传出去也不好听。 可就在这时,这少年说了一句话,让他们没了理智。 “道歉自然是要的,但是我要的是你们要给这三只黄犬披麻戴孝,最少要守孝三年。” 那大汉又站起身来,径直往墙角少年的桌子上,看着桌上那一小坛高粱酒,鄙视了一眼,故意把自己一身带着汗的双臂露出来了,遒劲的肌肉如同老树,还冒着手指粗细的筋, “我看你这小娃,是不会喝酒,喝一口酒就要说醉话,且看你是小孩,不与你计较。” “那就要多谢大哥了,既然不计较,那么就赶紧找个布庄,扯几匹上好的白布,再请一批和尚道士念念经咒,先超度亡魂,你们再给三个枉死的黄犬弟弟守孝。”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特别是没有耐性的人,没有耐性的人喝了酒当然更没有耐心,火爆的脾气一上来,大汉瞪眼喝道:“我把你这欠揍的嘴割下来下酒!” 杀了狗,风伯似乎还不满意,那门猛然被撞开,狂风涌进风沙,大汉的一拳比风更猛烈,这其中当然夹着玄气。 少年身前的桌子被玄气撞个粉碎,但是少年人却早已不见。 大汉瞪着眼,正要骂出口来,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回头看去,只见一道玄气如同黑夜里的流星一样,虽小,却带着恐怖的压力,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正面被这道玄气插进了了右臂中,如钢铁般的右臂上插着一根断了的筷子,他疼得酒都醒了。 大堂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看得明白,这大汉的步子拳法应该是来自东土的泰山拳派大宗,身上带着的修为足以撑开三道护身玄甲,竟然被这少年一根断了半截的筷子轻易破开。 如果这少年想夺他咽喉,简直比折断筷子还简单。 这人的来历绝不简单,他是谁? 正文 第二章 血和尚 遇上比自己更硬的,选择沉默是大多数聪明人的做法。 这少年看着大汉,道:“还有谁有意见,不妨提出来。” 大汉猛吞了一口唾沫,回顾身后,希望能看到不同意见的人站出来,但是可惜,所有人都带着同情的眼神看向他,他也只好默不作声,捂着右臂老实的回到原位坐下。 “既然没有,那就这么做吧。” 一人不忿道:“阁下未免太欺负人了,就算是我们不对,要给三条狗守孝,岂非太过分了。” 少年微笑问道:“狗命算不算命?” “当然算,但是狗的命怎么能和人比,它们本来就是要给别人杀的。” 在大多数人眼里,恐怕这种说法是非常正确的,一旦觉得自己说得对,这些人似乎就有了一种敢于辩驳的勇气,当下,很多人都显出了很愤怒的表情。 少年叹了口气,大概是面对这些无知无良的人,忍不住一阵感叹,他换到一个没人坐的桌子上,客店的掌柜赶忙小心的给他换了一壶好酒,还把自己用的火炉提了过来。 少年愉悦的开着酒,酒倒在粗劣的大碗里,嗅了嗅,他突然厌恶的捂紧了鼻子,道:“刚才谁说的一句屁话,竟然把这酒也熏得不能喝了。” “我看你这小子是想找死了,看刀!”那个说话的人手里立刻提起一把刀,愤然而起而起,身体在空中快速旋转,抬手一刀劈来。 少年皱起眉头,他已经换了一个桌子,如果这次再闪避,他便又要换一个,这店里少说二十多个修者,如果都要砍他,他若闪避,恐怕把这里桌子全换一遍也不够砍的。 他心情好的时候都喜欢闪一闪,可是现在他心情不好了。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有人会倒霉。 这个修者灰头土脸看着手里的断刀,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这少年品评道:“化石铁,算不错了,只是这种料子打出来的刀,硬度尚可,却不够韧性。” 话音未落,之前说话的白衣瘦子也怒起,大袖一挥,被第一个大汉砸烂的桌子的残木被他卷了起来,抖手飞射而来。 他已从手中分出一对骨刀,碎木被少年震飞之后,他的骨刀就已经在少年的喉咙处,这少年微微一笑,轻轻横移一步,这一步极其缓慢,但是骨刀还是刺了个空,而下一刻,他就被这少年一脚踢在后背,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 “骷髅门白骨刀。”少年微笑:“白骨刀以巧力和突袭见长,看来你还未到火候。” “那你再看看我这一手!”一个修长身材修长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厚厚的麻衣,白面微须,相貌不凡,他刚站出来,这少年就连忙伸出手,道:“慢着。” “怎么?” “我不与你打。”少年道。 “你怕了?” “我很怕。”少年微笑着,道:“我怕你师父白面阎罗的流矢金针。” “既然知道他老人家的威名,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放肆,否则我也只好对不住了。” “错错错。”少年道:“我是怕打了你,坏了我和你师父的交情。” “吹什么大气。”白面中年人怒道:”我师父怎么会和你有交情。” 少年手中突然拿出一根金针,这根针上还穿着一根白色的细线,他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看到这根针,不少人也都是一鄂,白面中年人道:“他老人家的金针怎么在你手上。” “送的。” “我师父视金针如命,怎么会会送与你,莫不是你偷来的?” “错错错,又错。”少年笑道:“这是你师父求我过招的时候,发出金针被我顺手接来的。” 他又是一鄂,白面阎罗流失金针名列【暗器谱】第十三位,早已名满山海之间,普天下能接下他金针的人虽然不算很少,但是这少年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看来你又要说我吹什么大气了。”少年缓缓做到桌上,笑着看着还在惊愕中的中年人道:“你不信,尽可以发一针试试,我就坐在这,如果我离开座位,此事就作罢,我亲自给在座的壮士赔礼道歉。” 他笑着看着他,一个微笑所透出来的自信已经说明一切。 笑,谁都会。 能用笑打败对手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少年笑而不语,从身上拿出一根羽毛来,那不单是一根羽毛,是羽毛做成的笔,羽毛不知是什么飞禽的翎羽,洁白无瑕,他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簿子,在面前的桌子上慢慢的写着字。 他喜欢写字,每当闲暇的时候,他就会用这支笔写一写游记,诗词,这恐怕是他除了游览风景之外最大的爱好了。 周围人也急了,看着踌躇的中年人,鼓动道:“打他,发针啊!” 他偏偏就不敢动,一动都不动,眸子里只有那一根羽毛,眼中透露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色彩。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突然问道。 “曲奇峰。”他竟然乖乖的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嗯。”少年仔纸上写出了这个名字,然后看着纸上的名字,淡淡道:“给门前的三条狗兄道个歉。” “是。”曲奇峰二话不说,就开了门走出去,不久便又在回来。 “去休息。” “多谢。”曲奇峰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径直往自己住处走去,这里虽然偏僻,但这客栈却够大,住房也不少,他已经订好了房间,他一走,跟着他的几个少年也不敢再问,跟着曲奇峰上了角落的楼梯。 安静的出奇。 似乎连风都不在放肆,每个人都闷着大气看着这神秘的少年,此刻竟也有很多人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们已经认出这支羽毛笔。 少年抬起头,环顾四周,然后又道:“骷髅门的人呢?” “在。”手持白骨刀的白衣瘦子此刻竟也恭敬的站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 “方朝雨。” “嗯,照做一遍,去睡觉。” “多谢。”方朝雨出了门,然后又走进来,铁青的脸上,两腮里咬紧了牙,也只好默不作声去了住处。 客栈里已经无人喝酒,因为没人在。 那些汉子们见之前两人磕头道歉,突然一哄而起全部冲到了门外,整齐的跪下磕头,然后各自散去。 门外燃起了火堆,火在风中,风如刀,刀在远处造起血光,远处的黑色沙漠里,一抹血色从地平线缓缓而起,越来越浓。 少年的脸上带着沉痛,甚至带着愤怒,他已经在风沙中刨了一个大坑,把三条黄泉葬了。 他明白,有些事情是解释不了的。 何以重人命而轻畜生? 人就是矛盾的,他就更矛盾,他也吃肉,而且喜好吃肉,但他绝不吃狗肉。 这并不代表他只喜欢狗,不忍吃。事实上每个人都有挑剔偏好的口味,他矛盾的是为什么他不忍看他们被杀,仍是要吃他们的肉。 人生来吃遍天下,这本就是本能。 但是屠宰和滥杀是有区别的。 他只好又叹着气,把簿子上写满了人名的一张纸放在火里烧了,双手合十道:“这些人都给你道了歉,希望下辈子你们能做一个人。” 说完这些他突然笑了,他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可笑,这些明明就是和尚做的,他苦笑着,道:“看来我最适合做个和尚,这样就可以吃素避杀,念经超度你们了。” 这话刚说完,从天边的血红里突然飘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谁说和尚就一定要念经不吃肉了。” 听到这个声音,少年又笑了,开心的笑,他看着死灰色的天空,笑道:“吃肉不念经,而且还嗜酒如命的和尚一定不是好和尚,是花和尚。” 天边正走来一个人,和尚。 这个和尚可不一般,他顶着一颗大脑袋,粗重且长的眉毛贴在脸上,一颗眼珠子瞪起来能把鬼都吓跑,天气刺骨的冷,他却赤膊而来,僧衣脱了一半系在了腰上,穿着宽大的裤子,一双皂鞋,长袜扎腿。 最惹人瞩目的是他腰上挂着的一把刀。獬豸吞口的一把弯弯的戒刀,戒刀的旁边还挂着一个头大的酒葫芦。 和尚摸着头,道:“这大漠风沙太大,你这只小燕子是不要命了。” 少年道:“大漠有血腥气,我正是闻到这血腥气来的。” 和尚道:”好歹也有些交情,你从公孙老头儿那抢来的请柬为什么不发一张。” 少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和尚道:“看刀!” 少年道:“哪把刀。” 和尚道:“这世上能让我血大师看上的刀还能是哪把?” 他已经走到了少年的身旁,蹲下来道:“燕九歌,老实说,这次比刀,谁能胜出?” 少年笑着摇摇头,道:“这且不提,你来得正好。” 不等这和尚问起,他指了指面前凸起的沙地,那正是三条黄犬墓穴。 “死了三条黄犬,你来念经超度一下。” “不想念,也不会念。”和尚干脆着道。 “真不会?” “真不会。” “那好。”少年起身笑着站起身来,忽而叹一口气,装作很遗憾的样子,道:“那我只好去找个会念经的和尚来了,只可惜我这一斤醉佛陀。” “等等。”和尚大手一下抓住少年,瞪着铜铃大的眼,旋即又眯在了一起,作奴才状,讨好道:“燕九歌,有事好商量,刚才是一句玩笑,和尚怎么可能不会念经。” “但是和尚却吃酒。” “和尚吃的是素酒。” “素酒。”他又加重了声音,道:“醉佛陀是世上罕见的好酒,只有西界小灵山灵鹫峰上才存这么一点儿,你从哪弄的。” “念经。”燕九歌转身回了客栈,把这和尚一个人留在了风沙中。 茫茫沙漠,远处的血光渐渐的淡了下来,金色的光从天边缓缓升起,经文放佛从那金色中飘了过来 正文 第三章 吞吃巨兽 血和尚吃了人家的神兽。有来找茬的。 这些人带着一个浑身血粼粼的丑人,把他扔在了死人谷外的小城中。夜里燕九歌等人被偷袭,以为是寒冰谷,没想到寒冰谷里的人全部被杀。只有一个人还活着。 那个丑鬼不见了。 燕九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又亮了许多。 厚实的土墙透着风,头上的出风口外正照进冷色调的光,屋里只有一张床,这样小的一张床两个人睡实在是太挤了些。 血和尚的鼾声大的可以把整个客栈掀翻了,所以不少人咒骂着醒来,提上刀枪悻悻的走了,他们要去死人谷,今天距离除夕夜还有十天。 门外的幌子已经换上了新的,名字依然还是那个名字:大漠荒客。 血和尚一翻身,便把燕九歌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饿了。 在下面用了两块可以把牙都崩掉的铁饼子之后他实在没什么兴趣,索性一脚把血和尚踢醒,坐在床上,道:“大师,我饿了。” 血和尚在睡梦中喃喃道:“饿了就去吃,渴了就去饮,内急就撒尿拉屎放屁,你叫和尚作甚?” 燕九歌道:“你饿不饿。” 血和尚道:“不饿。” “你怎么能不饿?”燕九歌皱眉道:“你的食量这么大,怎么可能不饿。” “不饿就是不饿,小先生,求你别打扰和尚,困得正紧。” 燕九歌一笑,大凡他的朋友,都很愿意叫他一声小先生,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称呼,不仅是他的朋友,就算是讨厌他的人也似乎都忘记了他叫燕九歌。 “小先生现在命令你,你说自己饿了。” “小先生又开玩笑了,不饿的人如何能把这个字说的真切?” 凡是吃饱了的人,你让他说一句饿了,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这本就是无法改变的事。 “如果我说这次公孙薄命和张老实斗刀没表面上这么简单,你会不会饿?” “我现在就饿了,简直饿得要死。”血和尚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拉住燕九歌问道:“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想也知道,第一找第二斗刀,不合常理。” “这岂非是一句屁话,我当然也知道这不合常理,我是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 “你真的这么想知道?” “快说快说。” “你去找吃的。” “小先生,我就知道你诓我起来绝对没什么好事做。”和尚撇撇嘴,又睡在了床上。燕九歌笑着,把血和尚当成了枕头也躺下来。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饿了去找吃的,填饱了肚子才能欢喜,这岂非就是一件好事。” “楼下大堂总会有吃的。” “铁饼你吃不吃,下面的饼真是硬的要死。” “和尚不爱吃饼。” “爱吃肉。” “我也爱吃肉,所以你去弄些肉来。” “外面风沙这么紧,方圆四五十里之内不见人烟,我去哪里给你弄肉去?” “四五十里之外呢?” “有个寒冰谷。谷里一个不小的宗门。” “你就去那给我找点肉,回来我一定把这其中的隐秘告诉你。” 和尚猛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 “怎么去不得,四五十里的距离,以你的脚力,打个嗝放个屁就到了,再说凭你血和尚的臭名,去哪里都会有人给你些面子。” “小先生又错了,是大名,美名,威名,不能是臭名。” “那就是恶名。”燕九歌大笑,道:“你还不去?” “去不得,去不得。” “为什么去不得。” “因为···” 血和尚话还未说完,突然闭上了嘴,燕九歌的笑容也立刻冻结,只感觉整个屋子里如在冰窟一样的冷,就连窗前的火炉也立刻熄灭。 一阵奇怪的声音慢慢逼近,血和尚立刻提着戒刀站了起来,警觉着看着四周。 “喀!”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响,只见头上的风口处,缓缓的冒出了白汽,紧接着便看到一层寒冰把风口冻住,寒冰侵袭墙壁之后,又顺着地面往两人身边合围而来。 将灭的火炉里也只剩下一层厚厚的冰。 “快离开这。”血和尚把戒刀提起,一刀劈出一条路,拉着燕九歌便往客栈外跑去,但见整个客栈已经全部被冰雪覆盖,几个在喝酒的修者和店里的掌柜伙计早就吓的跑远,这里的桌椅柜台已经全冻成了冰雕。 门外新挂的酒幌子也被冰层覆盖,硬挺挺的摇晃。 从外面看,这客栈如同冰雪雕成,在阳光下闪烁着神圣的光。血和尚和燕九歌躲到客栈后面看着。 燕九歌突然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去不得了。” 血和尚闭嘴,看着前面来的一行人。 燕九歌道:“偷人的东西,现在就是你要还的时候了。” “和尚做的事,怎么能算偷呢?” 和尚说着,斗大的头晃了晃,竟然有些难为情了,燕九歌扑哧一笑,便和血和尚朝前看去,只见前面三头高过客栈的三头巨兽载着三座冰塔,巨兽披着厚重的青铜甲胄,形如白熊,却长着一对巨齿,两只豆大的眼睛隐在厚厚的皮毛里。大地被踏的震颤。那冰塔玲珑剔透,闪着冰蓝色妖艳的光,三五个人一起,在巨兽背上端坐着。 三头巨兽步履同步,在这客栈不远停了下来,张口一吐,一阵冻气激射而出,冻气凝成数千冰枪,直接把这客栈射成了蜂窝,然后轰隆一声,客栈整个便塌了下来。 燕九歌耸了耸肩,只好站了过来。 三只巨兽立刻停下了步子,看着模样似乎对眼前两个人有些忌惮。 事实上,他们只是看到血和尚有些害怕,无论上面的人怎么驱使,它们也决然不在向前走一步。 巨兽背上的人已经下来,十四五个人,清一色白裘长袄,华贵不凡。 为首的是一个儒雅的老者,玉冠粉面,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想必年轻时也是风魔万人的俊生,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多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威严,就好比极北罗刹海的冰山一般。 不等他说话,身后十几位年轻后生已经包围了燕九歌两人,脸上都带着极不友善的表情,说话间就要动手的架势。 燕九歌笑了笑,他知道血和尚又惹祸了,而且惹的这些人绝对不是寻常人。 一个冷如冰雪,气质夺人魂魄的少妇冷冰冰的看着装作没事人一样的血和尚,吐字如莲,带着冰寒的杀气。 “你这个该死的和尚,闯我寒冰谷不说,还杀了我谷中生灵,今日要你付出代价。” 听到这句话,燕九歌也立刻不再笑了,他不高兴的看着血和尚,冷道:“你怎么说。” 杀害无辜生灵,这本就是燕九歌极其厌恶的事,但是他知道血和尚绝不是那种人,反而是一个看着凶恶内心良善的好和尚,除了脾气急了些,绝对算一个可爱的人。 只听血和尚说:“没什么说的,大笨熊被我吃了,难道还要本大师吐出来给他们?” 燕九歌道:“怪不得你不饿了,只怕天下有你食量大的也找不到一把手了。” 血和尚道:“寒冰谷的人纵兽袭击谷中生民,我恰好在化缘,被我撞见,这几只大块头要伤我,血大师怎能答应,当然一刀一个,先砍死一只最小的,烤了吃了,那还用说?” “你!”那美妇气急,提着两把冰剑就要来杀,立即被华贵的老者叫住,只见他慢走几步来到燕九歌面前,躬身客气道:“小先生,别来无恙。” 和尚一鄂,想不到燕九歌竟然认识这老者,旋即有释然,这带着温和笑容的少年只怕很少有人不认识的了。 燕九歌微笑回礼,道:“拖冰尊者的福,尚可,尚可。” 老者道:“闻听下面有人相告,说一恶僧打杀了我谷中生灵,特来追寻,想不到是血大师。” 他回顾血和尚,谦声道:“血大师一顿吃了一头冰极寒兽,可还受用?” “那自然是受用的紧。”血和尚毫不客气,咂着嘴道:“肉香不足,好在有些回味。” “那便好,那便好。”老者笑着,可是那笑容明明已有些阴险,燕九歌看着,便知道这里面恐怕不简单。 老者话锋一转,道:“寒冰极兽,属熊族,力能负丘,其皮毛可做冰族搭帐以为房屋。但是这个肉嘛,那是万万不能吃的。” 血和尚拍着肚子,豪气道:“血大师肚子里至少已经吃了不下几十种异兽,就连山海极南的荒古妖兽也曾吃得,不知你这大笨熊为何吃不得。” 老者盯着血和尚,只说了两个字,血和尚便已伏在地上,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 “寒毒。” 燕九歌问道:“这寒毒有多厉害?” 老者缓缓道:“这寒毒名叫‘沙冰’,三日内毫无征兆,一旦毒发,就连皇级高手都难以压制,最后只能任寒毒入骨髓,最后全身从下往上化作砂砾。唉!” 燕九歌赶忙道:“可有解法?” “唉,可惜,可惜。”这老者叹着气,看着燕九歌,道:“无解。” “放屁,怎么会无解,我就不信天下还有无解的毒。” 他冷哼道:“我就知道这天下有一神医,名唤傲来子,专治奇毒恶毒。” “唉。” 这时轮到燕九歌开始叹气。 血和尚瞪眼道:“你叹什么气,难道你也相信这老头儿的鬼话?” “不是我相不相信,那个叫傲来子的神医早在三年前就暴亡了,据说是受了寒毒而死。”燕九歌说着,突然面色一变,惊恐道:“莫非就是这···” “小先生说的一点都不错。” 血和尚听他们一唱一和,说的煞有其事,心里不免打起了鼓,神色也变得有些黯然,燕九歌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生死有命,这世上本来就是报应多,你吃了人家寒冰兽,中了寒毒,这都是业报。” “说得对!”血和尚抖动着两腮,突然一拍大腿,豪气道:“死算什么,本大师从没怕过,反正还有几日可活,烂死不如醉死,本大师要喝酒,现在就喝。”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实在太少了,血和尚的举动让燕九歌肃然起敬,但是他的脸上偏偏就没有崇拜尊敬的神色,反而是憋了很久,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说话间,血和尚便从客栈的废墟中拖着一只装满酒的沙缸,单臂托起底部,仰面就是一阵大喝。 这时,老者已让他的随从都撤了过来,笑道:“小先生前日发的请柬,我已收到,不如我们现在做个伴,就往死人谷去吧。” 燕九歌礼貌道:“正和晚辈想的一样,请。” 正文 第四章 大逍遥庄庄主 土与沙交汇。 这里真正可怕的不是遍布的流沙择人而噬,也不是潜伏在沙里的洪荒异种时刻会攻击过客。更不是百里无滴水,千里不寸毛的荒凉景象。 最可怕的是气氛,尤其是在深夜。 每当深夜,大漠的尽头都会浮现一阵紧迫的鼓声,鼓声时隐时现,伴随着凄绝的啸声,只有深陷在万人杀场中的壮士才能发出如此绝望和崩溃的长啸。紧迫的让人忍不住锁紧身子,捂住耳朵不敢聆听。 这土与沙所造成的黄泉地,不知埋了多少鬼,折个多少戟。阴暗与冰冷的沙层里面,又不知活跃了多少以死人尸骨为食的蚁群。 这里是死人谷,活人不该来的地方。 但是有些人要活着,选择在死人的国度里活着要远比其他地方要安全,也安心的多。 沙漠走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几座黄土山,山上和山下一样,都像是刚被糟蹋过的草地,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机。 山谷中却好很多。 因为有人,活人,总算有些生气。 这里有和外面一样的小镇子,但是这里的一切是别的地方都没有的。就拿街道来说,一条长街穿过镇子,铺路的材料是用无数的人骨和兽骨堆砌的,也不只经历了多少岁月,这条长街已被踩较为平整。 白骨为路,谁敢走?他们竟走的如此随意! 再看两旁建筑,低矮的土墙糊上秸秆,从外面看倒没什么,很普通的屋子,但是进去之后却大不相同,这些墙的里层全部是由死人颅骨堆砌,这一面墙上少说也要几百个。 头颅为墙,谁敢住?他们却住的如此安乐! 他之所以走的随意,住的安乐,完全是因为这些地方是死人所赐,赐予别人物质,大多都不会要求报答,所以这些死人绝对是无私的。并且死人是绝不会害人,他们比活人更可靠。 崔三大概是唯一一个敢进死人谷还能活着出来的人,这倒不是因为死人谷里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狠角儿,而是有个人已经交代过他,不到决战那天,绝不允许有人往死人谷里去。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没人知道,崔三却知道,所以现在他有一个发财的好点子,那就是在谷口的一侧建造一个大客栈。 既然来此观战的人都要往死人谷里面去,这里便是离死人谷最近,而且最避风好地方,现在他就在土山下秃皮的草地里坐着,他当然不会坐在地上,也不爱坐在马匹骑兽上,他这半辈子几乎只坐一样东西,那就是他现在坐的一把椅子。 这是在普通不过的一把红木椅子,也不过就是一个靠背四条腿,但是崔三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带着它,在家里看书、钓鱼、晒太阳;在外远游,坐船,拜访名宿,除了带着钱和仆人,他都要带着这椅子,甚至对付女人的时候也喜欢在椅子上。 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癖好,所以在【碑林:奇人大观】里,崔三被排在了第五位。 他更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他有数不尽的财宝,并且他的修为足以能保护他的财产不被侵犯,他的武功来路没人知道,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在三十岁的时候就已是山海间被人熟知的高手。 他们都称他为“三爷”。 崔三躺在椅子上,这时太阳正从侧面照在他白胖的脸上,这里风势缓慢,喝着茶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色,也似乎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他已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上午。 他在等人来,只是三天内除了死人谷进出的土著,就只有流窜的野狗了。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已经事先在身后不远建造了一个大客栈。 人迟早是要来的,就在眼前。 一行八九个人骑着形如虎豹的奔雷兽从地面上冒了出来,这种奔雷兽很常见,它们食量不大,速度和耐力远比世上最强劲的马还要快,有些身份的修者都会选择奔雷兽作为代步的脚力。 他们很远就看到伫立在山下的建筑,也看见了崔三,崔三一身银狐皮袍,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块玉挫,在修他的指甲。身边四个紫色俏丽的姑娘端坐在他的身后,手里捧着琵琶,摆着古琴,小口轻启,在茫茫瀚海用青山绿水,鱼米之乡的酥软语调唱着曲儿,听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欢喜。 八个男人带着刀,宽厚的大刀背在身后,这些人头上戴着裘皮帽子,灰布蒙着口鼻只露出透着寒冷的眼睛,身上穿的也紧实,看面色似乎在大漠之间吃尽了苦头。为首的四方脸堂,鹰视虎步,浑身带着一种厚重的杀气,他走过来的时候,这里的风似乎就有些冷了。 崔三开始讨厌这个人,一旦他觉得讨厌,便懒得再说话,就连招待客人的热情都没了。 这个汉子看了一眼崔三,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大客栈,开口问道:“你的客栈?” 崔三没有理他。 这人也不在意,又问道:“能在这荒芜的地方建这么大一个客栈,你的本事倒不小。” 崔三这才睁开眼,还是没有说话。 大汉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带着人想要转过谷口,往死人谷里进发,这时崔三才突然道:“你们不能进去。” 他们停住脚,大汉带着两个同样壮硕的青年人回过头,又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继续走,并不理会。 “你们是聋子?” “我以为你是聋子。”那大汉回过神,缓缓往这里走来,问道:“谁说我们不能进去?” 崔三道:“我刚说过。” 这人皱眉道:“这死人谷是你的?” 崔三微笑着摇摇头,道:“死人谷自然不是我的,这客栈是我的。” “我不住你的客栈。” “那就随便你了。”崔三摆了摆手,身后婀娜的女子们欠身告退,崔三又道:“不过,在斗刀之前,我不允许有人从我面前的这条路上进谷。” “我们如果一定要进呢?”大汉身后的壮硕少年们挺直了身板,握紧了身后的刀柄,漆黑的刀柄,连带着的是宽厚的刀,这样的一把刀一般不会有人会用,它太笨重。 但是敢用这样刀的人必定带着不俗的修为,可以把力与技返回到最完美,崔三见识不凡,自然知道这几把刀的厉害,他突然问道:“你们是钝刀门的?” “八刃!”一个少年道:“钝刀们八把利刃。” “那你们背上背的岂非就是八门乌金刀?” “你眼光倒不错。”为首的大汉道:“既然知道八门乌金刀,也必定知道八门阵的厉害。” 崔三靠在椅子上,语气是那么随意,他笑道:“自然知道,我还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八门乌金刀阵,前两年好像被一个刚出道的毛头小子一个手指头就给破了,还听说八个人里有三个重伤的,不知这次来了没有。” “放肆!”这大汉瞪着眼,攥紧了拳头,身体不住的有些颤抖,崔三说的这件事可以算是他最大的伤疤,因为受重伤的三个人里其中就有他。 两外两个重伤的这两年一直没有休养过来,所以只好让门下两个年轻人担当起来。 “这一次,我们除了看两位当代绝顶刀客斗刀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报那一指之仇,而且我们知道他一定会来。”其中一个年轻人忿道。 “这是当然。像他这么无聊的人,如果不来看看,一定是死了。”崔三提起这个人,就忍不住要笑。 “如果他不来就算他走运,倘若见到他,定要让他一分为八。” “真是好笑。”崔三觉得好笑,就开始大笑。 “你笑什么!” 崔三抿着嘴,笑的浑身的肥肉都抖了起来,但是下一刻,他就变得异常严肃,他看着自己修长厚重的大手,道:“你们以为钝刀门很出名吗?方才只不过是逗你们一个乐子,你们倒会借杆爬。” 崔三冷着脸,又道:“我崔三平生只敬重两个人,有一个已经不是人了,他告诉我在决战那天之前,决不允许别人从我的眼皮底下走进死人谷。另外那个人,也就是一个手指头破了你们乌金刀阵的年轻人,这样看来,你们几个真的把我的忌讳全犯了。” 八个人早已经站成一排,为首的这个人露出的两只眼睛里已经有些怯意,他忍不住问道:“你就是大逍遥山庄的庄主,崔三爷!” 崔三摆了摆手道:“别害怕,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那个年轻人我虽然敬重,但是也十分讨厌他,所以能有人教训教训他,我也十分快乐,可惜你们还不够那个资格,现在我只管一件事,就是这条路,我不让过,没人能过去。” 八个人愤怒的看着他,就在他怯意的闭上眼之时,这八个人突然围住了崔三。 八个方位各站一人,脚下的土立刻就被他们散发的战意催开,在崔三周围,一副八卦全图赫然出现,八把钝刀带着慑人的乌光,从背后兽皮囊里拔出来的时候,厚重的杀气就弥散开来。 “乾枪坤盾。” “离钩坎斧。” 站在乾位的那个为首的大汉厉声断喝,然后手中巨刀陡然激射,这刀法中竟含有刺枪的招式,只听嗡的一声,刀尖划开劲风,划劈砍为挺刺,如同猛兽般撞击而来。 离坎坤位三人也立刻攻杀而来,手中的刀做不同的杀法,斧劈勾钩,盾如山岳。 背对着猛烈攻势的崔三稳坐如钟,似乎不知道身后已经极其危险,那刀尖正刺在后心一指处,就在这时,崔三的后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只手,食指中指随意弹在了刀背之上,身后的大汉就像被巨山撞击一般,被打飞了出去。 紧接着三声脆裂的声音过后,其余的三个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他们恍然看着手中的乌金刀,宽厚的刀刃早已断去了一半。 崔三叹着气,道:“为什么一定要找难看,我崔三只喜欢和气生财,动刀动枪的实在有伤和气。” 没有人说话,八个人都不敢再动,尴尬的看着崔三,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崔三笑道:“眼看天色已晚,不如住进我的客栈,客栈里备足了好酒好菜,看各位都在壮年,如果在女人身上有需要的,小可也已经安排妥当,必让几位大爷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花费虽然多了一些,但物超所值,几位怎么选择?” 为首那人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刀杵在那里,突然一跺脚,道:“罢了!” “聪明的做法。”崔三笑着,突然喊道:“八位低等客人,两间下等房。” 身后不远的客栈里有人呼应道:“好嘞!八位低等客人,两间下等房已齐备。” 几人红着眼,恨不得一头撞死,但是眼下只好做识时务者,跟着一个小二走进了客栈,客栈外一根大柱子上顶着一面巨大的酒旗,“逍遥庄”三个字迎风飘扬。 崔三只觉得一阵困意涌上,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突然道:“天上来的客人,请问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 正文 第五章斩王 天上的来客,当然是从天上来。 崔三抬头看去,只见雾蒙蒙的天上站着一个中年人,他一身蓝衣,长发随风飞扬,隐约间,一股威势便由上而下散发而来。 这根本毋庸置疑,一个人若能在天上负手而立,那绝对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强者,只见他轻轻踏出一步,下一刻便来到了崔三的面前。 而崔三也早已认出这个人来,所以他便笑道:“刀尊屈烛照何以如此悠闲,能到小店光顾。” 刀中至尊,虽不曾与刀神相比,但是放眼山海之间,能称得上尊者的人寥寥无几,尊者必要参悟百年,修成至尊之气。王者凭天赋而夺王霸之气,皇者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极灵气。 刀神到了何种地步?超凡之气,乃神之气也。神自然又离圣有一步距离,这世上能成为圣的人只有三个。 “错了。”蓝衣中年人摇了摇头,缓缓伸出了他的右手,这只手修长光华,崔三看去,眼睛立刻睁得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刀王!” 他竟已进位封王,答案当然就在这只手上,这已经不是一只肉掌,羊脂玉一样的色泽,看着温润,却有斩山摧石的巨大威力,崔三已经从外面把他内里也窥视了一遍,通体如玉,已极人之体魄,他怎么也想不到,只一年光景这人就能从尊者跨进王者之列。 崔三眯着眼,郑重道:“屈兄,你也是来看斗刀的。” 屈烛道:“燕九歌的帖子我已收到,只不过早来几天。” 崔三点了点头,道:“赶巧不如赶早。” 屈烛照道:“听说你放出了话,在斗刀之前决不让人踏进死人谷一步。” 崔三道:“的确有这回事。” “那我呢?”屈烛照道:“你能挡住我?” 他自信的看着崔三,能不能进去现在只有他本人说的算了,如果是以前,他也不过是一个刀尊,和崔三修为不相上下,为了避免争斗,他或许会客气很多,甚至乖乖的去客栈里面喝酒吃肉睡女人。 现在不一样了。 有哪一个一夜暴富的暴发户会对和他之前一样穷的人客气,修为更进一步岂非就如同一个人暴富,底气自然就足,说起话来的那股冲劲是自己也难以控制的。 崔三是聪明人,这个时候,他当然知道怎么说话,只是他稍显客气的语言中带着很大的自信,缓缓道:“我劝屈兄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那就出招把,你知道我这个人并不喜欢说废话。” “不敢。”崔三笑道。 “承让。”屈烛照缓缓转身,径直往死人谷口走去,这时却听崔三叹了口气,他便回转过来,皱眉道:“何以叹气?” 崔三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故弄玄虚。”屈烛照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好,我就直说,我虽然阻拦不了你,但是我劝你不要去,就算你是刀王,也最好缩起脑袋乖乖的去我的客栈喝两杯酒,毕竟喝酒不会要了命。” “多谢提醒。”屈烛照冷笑一声,轻踏一步,脚踩虚空而走,他已决定去死人谷看个究竟,踏着悠闲的步子,他已经在山谷的上方,崔三的提醒对来来说只不过是无法拦住他而故弄的玄虚,他全然不在意。 但是现在,他有了一些退缩的意思,步履也踌躇了一些,再也不敢往里面走一步。 他又踏出一步,旋即又急忙缩回来,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强者对危险都有一种天赋,他们能嗅到血腥气,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事不能做。 眼下的事就绝不能做,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贸然而进···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个闪身便又来到了崔三的面前,崔三愉快的搓着手,笑道:“怎么?” “哼。”屈烛照轻哼一声,朗声道:“你这里有没有还能看得过去的女人,我指的是床上的功夫还过得去。” 崔三笑的更愉快,缓缓端起椅子扶手上的小酒杯,轻轻啄了一口,笑道:“我这里的酒绝不比功夫好的女人差。” “你知道,我不好酒,只好色。” “好色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好酒如命的人太多,能像刀王这样好色的人却少得很。” 他微笑着,突然朗声道:“中等客官一位,中等房间一间。” “好嘞。”里面立刻有人应声,只见屈烛照怒哼一声,迈着轻盈的步子飘进了逍遥客栈,此刻只怕还未用餐,就已经先在床上发泄他心中的怒气了。 天渐渐沉了下去,死人谷口的夜晚永远都带着阴冷慑人的阴气,想必是这里的冤魂太多,死后心有不甘,便常年徘徊在谷口,等待着有人用酒来祭拜。 青色的大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逍遥客三个金线绣成的大字此刻看起来竟有些诡异,客栈里灯火通明如白昼,这里的布局也极为考究,以楼梯为中线,两旁整齐的摆着十几张白木桌,墙边各放着几个柜台,上面摆着真气古玩。 很难想象,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客栈建起来的,可是就这么建起来了,因为它的主人是崔三,就这么简单。 这些桌子还有另一种用途,桌子的中间用铁棍连着,可以随意翻转,反转出的另一面是制作精良的赌桌。好赌的人必然会喜欢。 今天一共来了五批人,这些人大多数是来凑热闹。 本来就是凑热闹,谁都不可避免。 但是有些就不怎么像来凑热闹的,也许是赶着来凑热闹,只是半途遭人打了一顿,满脸淤青的来到此地。 山海之间,本来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你兴高采烈的想去凑合热闹,半途就被人家狠揍了一顿,揍过还不算,还要被拎着一条腿扔到逍遥客栈里。 “噗通”一声,这个满脸灰土,身体挨挫的少年就被扔在了地上,四个身披大红袍的英俊少年对这个人又吐了一口唾沫,厌恶的看着,连踢一脚都嫌脏了自己的脚。 这少年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了头,看着这几个红袍少年,二楼处,崔三坐在心爱的椅子上已经把这一幕全看在眼里,看着那个少年,他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单是他,几个酒客也有了一些不适应。 这并不因为这少年是他的相识,只是感觉这少年长得太丑了,满头是包不说,他的五官就像造物主随手描画出来的,满脸是血,口歪眼斜,又短又挫,脏乱的头发纠结在脸上,一双眼睛散发出极其阴冷的光。 在夜里,看到这样的人,谁都不免要吓一跳,这简直就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那双如死灰的眼睛里满载着汹涌的杀气,最可怕的还是他的笑。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的笑带着憨厚,憨厚中带着嘲讽和诅咒,是以崔三才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如在地狱的冷意。 四位红袍少年又把这个人拎起来,一脚踹到了客栈的角落里,他们怕这脏兮兮如狗一般的少年扫了他们的雅兴。 崔三静静的看着,突然感觉有些冷,他不自觉地把身上的白狐皮袍紧了紧,给一旁的微胖的仆从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这仆从就下了楼,脸上立刻就挂着诚实憨厚的笑。 “几位小哥要什么酒,什么菜?” 一个偏瘦的少年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瞥了一眼这仆从,道:“你们这能有什么好菜,比得上我们红梅山庄的吗?” 听到是红梅山庄,在下面喝酒的几个人都赶紧缩着脖子往房间遁去了。 风从大堂里面凭空刮来,仆从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不快,便又拱手笑道:”原来是红梅山庄侠少,这里的酒菜虽然不如红梅山庄典雅讲究,但是也绝不会差了。” 仆从说完,便往楼上看了一眼,这四位少年循着仆从的眼光看去,只见二楼平台上慵懒的坐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为首这位偏瘦的红衣少侠冷笑了一声,对着崔三作揖道:“原来是崔三爷,失敬失敬。” “不敢。”崔三报以微笑,道:“今天就当我坐庄,请红梅山庄的各位少侠吃一顿酒。在穷荒不毛的这等地方,自然比不上典雅脱俗的红梅山庄,还请诸位少侠将就将就。” “一定将就。”这红衣少年摆了摆手,突然傲然道:“只是酒菜怎么将就?” 崔三也笑着,那笑容里明显含着一些趣味,他点头道:“明白。” 只是打了一个响指,仅仅打了一个响指。 从楼梯两旁各飘出两个少女,莲步款款,阿诺多姿,全是二八妙龄,少年看了怎么会不心动,这四位少年眼见四个少女分别坐在了他们身旁,都开始默不作声。 酒,酒是陈年酒,清透轻香,这种酒后劲很足,但是喝起来却让人愉快。 菜,菜是精致素食,最适合现在的风月之气氛。 好的酒菜,自然就能把死气救活,能让黑脸变白,所以无论怎么差的心情看到这样讲究的酒菜,心情不好都不行了。 “哼!” 四位少年明显有些不愉快,但他们只是笑着,很长时间之后,偏瘦的红衣少年才缓缓道:“崔三爷莫不是把我们当成烟花柳巷的风流俗客了,这灯庸脂俗粉拿出来,岂非是来侮辱我们!” 微胖的老仆人缓缓转过身,目光中已渐有杀气。 崔三却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四位少女红着脸慌忙退下,只听崔三沉声道:“请雪娘来!” 雪娘真如雪,崔三说完话,便见一个浑身如雪一般的美妇款款走来。 她就这么走来,无形间已经走进了四个红袍少年的心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和华贵已经足以扼住他们的呼吸。 可她并不美,很平凡的相貌。 可是容貌似乎不是取决美与否的唯一条件,身段和气质同样重要,她的胯要宽很多,腰却丰满而不臃肿,这种最原始的身体本来对男人就是一种极大的冲击。 她又有雪一般的气质,明亮,安静,温柔。 就连角落里丑恶的落拓少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年看得呆了,心里已经如同千万条虫子再爬。男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这恐怕取决于他们的年龄,不同的年龄所偏好的女人绝对不同,大多数少年的心中都有一个风姿万千,温柔知性,能任其摆布的少妇,这是一种征服欲,雄性都会有。 而大多数上了一些年纪的人又喜欢小姑娘,他们见惯了俗世的恶,小姑娘青春,懵懂,含苞待放的气息恰恰能让他们回想到了年少的爱人,那一定是让人非常神往的春节和懵懂。 崔三嘲讽的笑了一声,便又靠在了椅子上,怯意的看着顶上的灯,回到自己的思绪中。心里不知想了些什么。 雪娘入座的时候,她的身前已经送上来四杯酒,她只好起来欠身,道:“公子们的厚意,雪娘已经非常感激,只是不胜酒量。这些···” “无妨。”偏瘦的少年摆了摆手,道:“只这四杯,我们绝不会唐突佳人。” “雪娘只好从命。”雪娘用他足销魂的滑嫩玉指端起一杯在手中把玩着,刻意的在玉杯上碾压摩擦,之后便闭上带着长长睫毛的美眸把这酒喝了。 四个少年彼此相视,心眼里似乎已经把雪娘的衣服脱了,眼神也已经把雪娘丰腴如雪的诱人酮体全部照顾了。 四杯酒下肚,雪娘如粉的脸上浮上一丝红晕,比芙蓉更娇艳,比桃花又多了点干脆的线条。四位少年又是相顾一笑。 不用说,今晚他们四个少年一定要把现在一腔欲火都发泄在雪娘身上。 崔三苦笑着叹着气,暗道现在的少年越来越不堪,对着一个比自己打不少年岁的妇女打起了鬼心思,他无奈一笑,突然脸色一一变,直挺挺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椅子比女人和酒更让他亲切,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很不舍得站起来,但是现在他为何站了起来,并且脸上还带着一些惊讶。 “他来了?” 他正想着,只听客栈外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三娃子还不来接驾,本大师来也!” 正文 第六章午夜惊魂 这声音闯进客栈里的时候,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个人似乎故意要把自己的玄力夹在声音之中,整个客栈里久久回荡这个声音,让人不得不赶紧运功去压制。 崔三闭上眼,把这股气引入手中,运掌排出体外,但是其余人就没这么好过了,除了早就逃开的人之外,坐在正堂的四个红衣少年脸上一红,暗暗运气把这股力打入地面。除了抵挡之外,他们还护住了一旁看似受到惊吓的雪娘。 客栈中的摆设都在震荡,崔三只好黑着脸默不作声,这世上他除了有两个敬重的人之外,还有两个非常讨厌的人。 来的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不仅讨厌,更怕。 人已经走了进来,十几个人的出现立刻让这里更加热闹,只见当先撞进来一个赤膊的凶恶和尚,他迈着大步,铜铃大的眼珠子在客栈里到处看着。 他身后穿着黑衣白领子的少年无奈的笑着,礼貌的引导身后的一个白衣似雪,儒雅脱俗的老者走进来,身后跟着这老者的一些弟子。 这为首三人正是燕九歌,血和尚和寒冰谷冰尊者。 且说当日冰尊者当日和燕九歌二人一唱一和,说寒毒的厉害,把血和尚唬得一愣一愣的,当真以为命在旦夕,便躺在寒冰巨兽的背上一路海喝。当得知真相的时候他简直要气炸了,所以燕九歌和冰尊者便答应来到死人谷一定要请血和尚喝个痛快。 见到客栈前的大旗上逍遥客三个字,他们都知道一定是崔三在这里开了一家客栈。 崔三的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苦闷,高兴地是他看到了多年老友冰尊者,苦的是这个血和尚居然来的这么早,他本是一个不愿意吃亏的人,但是每次遇到血和尚,他都多多少少要吃些亏。 吃亏是福,这句话对于崔三来说简直就是放屁,但是没办法,他总有怕的人,他不怕修为比他高的,不怕蛮横不讲理的,这世上应该怕的他都不曾怕,他只怕一件事,有人坐他的椅子。 燕九歌微微一笑,对崔三摆了摆手,崔三也微微一笑报以回礼,然后他轻轻一纵几乎是眨眼间来到燕九歌面前,忍不住围着燕九歌转了一圈,细细打量。 “啧啧啧。”崔三道:“不简单。” 燕九歌笑着,理了理被风沙摧残的已有些灰尘的黑衣,道:“有什么不简单。” 崔三道:“一年未见,你还活着,这就不简单。” 这话说的很直白,想你燕九歌这种无聊的人居然还没死,难道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燕九歌耸耸肩,道:“我也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还活着。” 血和尚摸着大脑袋不耐烦道:“说这么多废话不觉得浪费体力,你们不累,本大师是快要累坏了。” 说着他便要往楼上崔三的椅子上,好像他此次前来本来就是要在这椅子上坐一坐,这时就听崔三道:“慢着,大师何必着急,不如用些酒菜在去休息,我已准备好上房。”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带着刺的笑声突兀的钻进几人的耳朵里, 他们在这愉快的聊天,自然要打扰有些人的雅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准备温存的时候,一群人在旁边吵闹,势必引起他们的不乐意。 崔三缓缓转过头,只见坐在最显眼位置的四个红袍少年都带着不满的眼神看着他,嘴巴最毒当然要数这个最瘦的少年。 崔三笑道:“几位少侠,难道觉得雪娘也不好?” 这少年傲然道:“雪娘自然是好,你不好。” 崔三道:“不知崔三哪里有不周之处?” 少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你让一个下人来接待,而这一些闲杂人等进来,你竟然下来亲自招待,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少年冷道:“我看这其中很多意思。” 崔三道:“想多了。” 少年道:“少来这一套,如果不是看在佳人的面子上,咱几个砸了你的店。” 燕九歌这才看到这几位红袍少年,他的目光转到一旁的雪娘身上,脸上立刻显出一抹惊艳之色,而此刻,雪娘的美眸也在燕九歌身上打量起来。 雪娘立刻起来欠身,声音要比之前温柔了许多“小先生。” 燕九歌微笑着点头答礼,但是心里已经暗道郁闷,他已看出这是崔三故意安排的这一出,这四个红梅山庄的少年,行为和语气都像刚涉世的样子,崔三这是用一个棋子来压住这四个人。 然而崔三似乎失算了,这几个人不仅要女人,更要面子。 所以四个红袍少年更不高兴了,他们本来以为已经得了雪娘的心,酒过之后就要淋漓挥洒一番,没想到雪娘见到这个黑衣白领的少年之后,眼睛都飞走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不能容忍。 燕九歌才的一点都不错,这四个人拍案而起,怒道:“崔三,你什么意思。” 崔三眼中杀气一闪而过,却依然赔笑,道:“失礼失礼,崔三做得不到,还请四位少侠能体谅一下,体谅一下,呵呵。” “体谅你?我们已体谅你很多次,这一次你还要怎么体谅。” 崔三说不出话,只好按着手在几人旁边静静的站着,这一点都不像他的性格,他何曾受过这等侮辱,但是奇怪的是,这四个少年越嚣张,他就越软弱。 燕九歌更奇怪,如果在平时,他一定要好好教导一下这些不懂事的年轻人,但是现在他就是不动,不仅不动,他还看着寒冰谷主冰尊者,两个人眼神交流,似乎在说着什么。 只见冰尊者抚须笑道:“几位红梅山庄的少侠,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僵,对大家都不好。” 燕九歌赶紧把头低下,他实在快有些忍不住,他想笑,冰尊者这句话实在戳中了他的笑穴。 他想笑,但是这些少年却更生气,四人一道走过来,瞪着冰尊者道:“你这老头儿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会怕?” “我们既然敢出来,就不怕事情闹得僵,这个讨厌的店老板崔三,一而再的怠慢,真当我们红梅山庄名声小,好欺负不成。” 崔三眼中的杀气更浓,冰尊者是他多年老友,岂容这四个毛头小子不敬,但是他又好像看出了点什么,阴险的笑着,拉着冰尊者的手,道:“冰兄赶紧给四位少侠道个歉吧,红梅山庄我们可是吃罪不起。” 少年们听到这话更加狂傲,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桌子,不耐烦道:“道歉就不必了,我们还没有这么小气,不过···” 崔三赶紧道:“酒菜自然就当我给几位少侠接风洗尘。” “你当咱几个要贪你几个银子,当我们是要饭的?” 崔三当然知道他们要晚上让雪娘陪他们欢喜欢喜,可他就是装作不知道,脸上继续赔笑,嘴上道:“是是是,崔三知错。” “哼。” 燕九歌弯下了腰,忍着笑缓缓往后退了退,冰尊者也往后退了退,就连崔三也往后退了退,他们在等。 他们都知道红梅山庄的人大多都是些自命不凡,强作风雅的主儿,但是山庄的庄主红梅先生却是一个高雅的老者,高雅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比一般人更爱面子,他的修为已经臻至王境,所以能不得罪红梅山庄就尽量不得罪。所以他们就设了一个套让血和尚来出头。给他们出出气。 燕九歌和冰尊者都看出崔三一味的赔笑道歉其实是想让燕九歌他们替他出这口气,而燕九歌和冰尊者早就看出崔三的意思,这个冤大头他们当然是不做的,所以就使劲的赔礼道歉让血和尚听着,激怒他。 他们不想得罪红梅山庄,不代表血和尚不敢,血和尚从开始到现在把这四个少年看在眼里,眼中已经气的冒出了火。 “你们四个鸟蛋,在这里叽叽喳喳,吵得本大师烦死了。” 四个人脸色急变,也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燕九歌抿着嘴不说话,但是崔三却觉得火不够大,赶紧装作恐慌的表情拉着血和尚的手,道:“大师还是少说两句,惹怒了四位少侠可不好。” “惹的就是他们。”血和尚爆喝一声,如蒲扇般的大手突然伸出,一把提起那个瘦子,猛地把他举在半空,抖手就扔了出去。 其余三人见血和尚动手,全都厉喝一声,准备拿出看家本领好好教训这个该死的和尚,但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拍,只见血和尚拳如猛龙探海,带着猛烈的劲风,一拳打在一个少年肩膀上,顺势提起,又扔了出去。 紧接着,他又把其余两个都扔了出去,崔三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畅快,他又装作恐慌的样子,劝道:“大师,不能再打了,不要伤了和气啊。” 电光火石之间,把四个修为不俗的少年都扔了出去,这份修为怎么是这么好阻挡的,只见血和尚疾步纵了出去,还要再打。似乎打得不过瘾,这和尚又把腰间头大的葫芦抄在手中,又是一顿好打。 突然,一个身影幽灵般飞过,血和尚凶猛的右臂还未打下,就感觉手上一麻,突然就使不上半丝力气,燕九歌已站在他面前,劝道:“大师,快住手吧,再打就打死了。” 崔三和冰尊者在后面笑的前仰后合,暗道燕九歌心眼太黑,明明早已站在血和尚身后,要阻挡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却偏偏等到这四个少年被打得叫都叫不出声的时候才出手阻挡。 血和尚怒哼一声,转身便走,崔三赶紧过来,把四个人扶起来,扔了一瓶疗伤药,便吩咐仆从把这死人安排到了上等的客房疗养。 客栈里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客栈外的夜色更黑了。 丑时,丑时之前。 客栈里再也没人言语。 血和尚现在就美滋滋的坐着崔三心爱的椅子,美得连酒都不想喝。 坐在二楼楼梯处,很轻易就能把下面的一切都看到,此时这里已经加了一张桌子,血和尚上座,左右手是冰尊者和燕九歌,下手坐的才是他。 他现在是愁的连酒都喝不下去了,血和尚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他的椅子上逍遥快活的表情着实把他气得够呛,但是又没办法。 燕九歌看在眼里,也无能为力,只好安慰道:“三爷还是不要与他计较了,毕竟他还帮我们出了气。” 冰尊者也点了点头,笑道:“大师方才实在太神勇了。” 听到有人赞美,血和尚当然高兴,仰头就是一口酒,这里人都用酒杯,只有他用酒坛,酒壶他都觉得不快活,只有用酒坛喝酒才痛快。从嘴边漏下的酒洒在一起上,崔三又是一阵心疼。 这时只听冰尊者道:“这次两位绝顶刀客斗刀,老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小先生可能赐教一二。” “不敢当。”燕九歌此时也不再笑,他皱了皱眉,道:“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最近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做‘阿鼻。” 阿鼻,乃是无有间断,永生受苦的地狱,这个组织从名字上就带着可怕和血腥。 冰尊者摇摇头,道:“老朽终年不离谷半步,已不知这山海之间的情况。” 崔三也摇了摇头,血和尚瞪着眼睛,等燕九歌继续说下去。 燕九歌道:“看来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组织最近崛起,已经秘密的杀了几个大人物,此次公孙薄命和张老实斗刀,只怕有一半的原因在公孙薄命身上,他一定和这个组织有莫大关系。” 冰尊者倒吸一口冷气,道:“难道刀神做了这个组织的刀,要把山海之间的绝顶高手都杀一个遍,而此次斗刀只是一个开头?” 燕九歌摇摇头,道:“还不确定,只能静待。” 血和尚怒道:“借着斗刀的名义,杀害山海间的高手,这么做岂非太卑鄙,本大师这就去找那老头儿问个清楚。” 他的性子实在太急,燕九歌赶忙拦住他,道:“大师听我把话说完。” 崔三道:“小先生,照这么说来,你抢了公孙薄命的请帖,是有原因的。” 燕九歌点了点头,道:“我是要看看他都请了什么人,请贴上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冰尊者道:“这是肯定的,如果他策划去杀一个人,表面上绝不会留什么破绽来。” 燕九歌道:“这还不算最奇怪,最奇怪的是张老实那把刀,你们绝想不到这把刀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刀,天下第一。占据【兵神谱】第一百余年,但是刀是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撰写【碑林】这个类似排行榜的人给他起了一个很干脆的名字:屠神刀。 “叫什么?”三人都看着燕九歌,期待这刀上有什么名堂。 只听燕九歌郑重道:“阿鼻,这把刀名叫阿鼻。” 这实在算是一个很大的名堂了,这把刀的名字和这个组织的名字竟然是一样,这其中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燕九歌道:“公孙薄命这次约战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是他却不能洗脱嫌疑,因为他并不知道这把刀的名字,这天下目前只有五个人知道这个名字。” “谁?” “小灵山灵鹫峰不哭阐释,玄冥海玄牝道人,还有撰写【碑林】的那位前辈,阿鼻刀的主人,最后一个便是在下了。” 崔三眯着眼道:“你的意思是公孙薄命绝不知道这把刀和这个组织的关系,而他绝对和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 冰尊者缓缓道:“这把刀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诡异,几人都觉得这次比斗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谜团,不到斗刀那天谁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但是这个叫做“阿鼻”的组织已经深深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沉默。 只有沉默。 突然。 客栈里似有一阵响动,燕九歌一个激灵站起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崔三的老实仆人急忙来到他们桌子前,脸上带着浓重的惶恐之色,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说。”崔三搓着手缓缓道,这世上出了血和尚之外,他已经不对任何事感到慌张。 “刀王···” “刀王屈烛照怎么了。” “刀王,死了!” 正文 第七章刀王之死 老实的仆人站在几人面前,微微喘着粗气,看起来并不是给累的,而是吓的。 听到这个消息,这几人何尝不是给下了一大跳,燕九歌脸色一变,是他亲自拖人送的请帖给刀王,正准备在这休息一夜,明日去拜会,怎么会想到他在这个时候会横死。 刀王的房间在中等客房,从楼梯往右走走到尽头然后左拐,一直转了三个走道才看到她的房间。这里的房间布局很独特,这里的走廊就像是棋盘上的线,整整齐齐,没有唯一的通道,可以说从哪个地方进来都可以走到刀王的房间。 此时房间的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钝刀门八个人,寒冰谷的几个男弟子,还有今天赶来的一些修者以及崔三的仆人和雪娘。有几个浓妆的女子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他们都诧异的站在门口,谁也没有往里看,谁也不敢去看。 门是开着的,血和尚第一个走了进去,接着是崔三冰尊者,燕九歌没有进去,他在看着门口的这些人。 杀人的凶手无非是从外面进来袭击,或者是这里的人下的手,但是无论哪种可能,他们都要经过客栈,上楼梯,这才能进刀王房间。 燕九歌搓着手指,把这里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这时钝刀门八个修者已经对燕九歌怒目而视,但是谁也不敢动手,燕九歌微微一笑,把目光放在了雪娘以及几个女人的身上。 燕九歌道:“雪娘看来并不觉得害怕?” 雪娘回了一礼,道:“不怕。” 燕九歌点头微笑,他假装无意的往雪娘的裙摆上扫去,只见雪娘的裙摆在轻微抖动,表面上说不怕,其实已吓得发抖,燕九歌皱了皱眉,因为雪娘他早就认识,这个女人修养很高,很懂得讨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早已见过死人,刀王虽说是站在刀法领域的顶尖强者,但是他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的尸体有什么好怕。 “你不怕,我们却要吓死了。”这些娇媚的女人扶着高耸的胸脯,到现在都惊魂不定。自从屈烛照来的时候,他们就陪着屈烛照一阵快活,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屈烛照给她们带来的快感还在回味之中,人就死了,回想起来那个胸膛健硕如虎的男人下午还好好的赐给他们快乐,现在竟变成了一句冰冷可怕的尸体。 燕九歌道:“你们没见过死人?” “当然见过,可是···” “可是什么?”燕九歌也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死人才能让他们如此害怕。 “你你,你不会自己去看?”女人们不敢再提,燕九歌也不好问,便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这房间没有窗户,屋子里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简易的小桌子,桌子上现在还有几个精致壶酒和几个小杯子。一切都很干净利落,完全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还没有看到尸体,燕九歌便问道:“屋子里何以如此简单,我看你这的房间,不论高低档次,似乎都很讲究。” 崔三道:“这是他交代的,他说这里不允许别的东西,女人就是这里最好的摆设,他下午一共要了七个女人和七壶酒。” 血和尚道:“你还是过来看看他吧。” “嗯。”燕九歌点头,缓缓来到床前,床很大,床上躺着一个身穿蓝衣的壮硕男子,他的衣服还没有脱下,手中还拿着一把圆形铜镜。铜镜上还有些桃红色粉末。 燕九歌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到一只细狭的锋利匕首贯穿了屈烛照的咽喉,只露出一截手柄,这还不算,他最注意的是屈烛照的脸,那已经不是他的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眉如柳叶,眼如深井,嘴似朱砂,白粉打底,眼窝和脸上涂的是桃红色脂粉,作的是花旦扮相。 燕九歌捏了一点粉末在手中搓着,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又开始打量这张脸。 这本是一张美丽的脸,但是喉间的匕首插在那里,看起来格外的多余。 血和尚皱眉道:“杀人就是杀人,竟然还有时间给他化了妆容,此贼竟能轻易杀了刀王,还能从容的留在房间画脸,好高明的手段!” 崔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仆人已经从二楼把崔三心爱的椅子搬了过来,崔三撩开袍子,缓缓坐了下来。他老实的仆人凑过来,给他递过来一只精致的美丽裂纹的酒盅。 这个时候他竟然也有心情喝酒。 老实的仆人忽然把脸凑近崔三的耳旁,轻轻说着什么,只见崔三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便摆手让仆人退下。 冰尊者思忖片刻,突然道:“小先生,如何?” 燕九歌搓着手指,目光一直在屈烛照这张脸上,似乎没有听到冰尊者的话,直到冰尊者再次喊他,他才回过头,道:“现在有几个谜团需要仔细想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凶手为什么要画这张花旦的脸,是在杀过人之前画的还是杀过之后画的,如果是杀过人之前画的,屈烛照想必是自愿被人画上,如果是自愿被画,这个人他一定就认识,所以没有防备才被杀。如果是死后被画的,谁又能轻易的出现在这房间内袭击他,所以事先必定早就藏在这里,但是凭屈烛照的修为不可能发觉不了有人在这里藏着。” 崔三道:“这么说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屈烛照认识这个人,所以才被突然袭击,凶手用匕首贯穿了他的喉咙。” “但是我觉得,他致死的最重要的一点并不是这把匕首。”冰尊者摇了摇头,缓缓道。 燕九歌道:“冰前辈说得对,屈烛照这样的人,就算我和你,加上三爷和大师,四个人袭击他一个,都未免能保证做得无声无息。用一把匕首杀他,简直是玩笑。” 他接着道:“你们看他的表情,一点痛苦之色都没有,而且面目中带着诡异的娇媚之色。” “这是中毒了。”崔三懒洋洋道:“一定是中了一种迷幻的毒,这妆容也是他自己给自己画上的,画完之后匕首就刺入了他的喉咙,无声无息,真是绝妙的手段!” 燕九歌叹气道:“三爷真是高明。” 血和尚立刻瞪着眼回应道:“他高明个屁。” 崔三只好苦笑,道:“就别取笑我了,从始至终都是你小先生分析的,我们只不过是说出一个你想说的答案罢了。” “坏了。”崔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呀,无论什么时候心都要黑那么一下,你这是把答案摆出来,让我们说出来,好让我们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其实是自作聪明。” 燕九歌道:“三爷多心了,我现在正有一个问题要请教。” “小先生请讲。” 燕九歌轻声道:“我想问这里的人全部在这里了吗?” 崔三道:“的确都已在这里,我想他们现在都不怎么敢再往自己房间去了。” 燕九歌点了点头,便又搓起了手。 崔三突然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人不鬼的算不算一个。” 燕九歌四人走下楼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阴冷的笑声,笑声中带着阴风阵阵,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燕九歌往楼下看去,只见靠门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酒缸,酒钢后面一个满身泥污的人拨着他的乱发,露出一张极其丑陋的脸来,他现在就盯着燕九歌看,眼中充满了轻蔑和讽刺。 这正是子夜前红梅山庄四个少年带过来的那个丑陋少年。 他手中还握着一把已经被打断了的匕首,想必是红梅山庄的四个少年打断的,那匕首此刻就像是刺到几人的心口里,客栈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杀死你们,哈哈哈···好,死了,死得好,你们都得死,谁都跑不了。” “谁都跑不了,你也跑不了。”他对燕九歌笑,笑的憨厚,笑的残忍,笑的讽刺。 燕九歌食指和拇指来回搓动,每当他在思考的时候,他都有这个习惯的动作,这个动作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个人是谁?”他们问崔三,但是崔三只能摇头。血和尚殴打红梅山庄四个人的时候已经没人注意到他,之后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斗刀这件事上,一直到屈烛照死了之后,仆人才突然想到这门后还趴着一个人。 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只是一个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在地上爬, 燕九歌已经把一盘冷鸡丝放在他的眼前。 他看都没看,就把这盘冷鸡丝当成了仇人,满是血和泥的手猛的抓了进去如同掏进了人的脏腑里,他快意的笑着,眸子里已经开心的流出了泪。 谁说有的泪是高兴?谁说流泪就是心痛?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会流一种奇怪的泪。这个东西把鸡丝抓起来放在眼前看,呆呆的笑着,突然张开嘴一口吞了。 他又开心的笑,似乎觉得这鸡丝很美味。美味的东西就连毫无意识的傻子都忍不住,他桀桀的笑着,把脸钻进盘子里,如同狗一样吞吃食物。 燕九歌安静的蹲下来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不是人吃饭用的方法,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把这少年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怜悯往往只是徒劳,这个世界值得怜悯的人太多。 人能全身保住自己已实属不易,哪里还能顾得上别人? 盘子被舔得一点都不剩,这个“怪东西”晃着脑袋,用手把头发拨开,怪笑着看着燕九歌,突然疯道:“他们都会死,你不会死。” 燕九歌沉默,看着他的眼睛,那本该是一双充满血腥和疯狂的眼睛,可是现在却是那么干净。愁思,嫉妒,疑惑,愤怒,酒色财气,这些都会让一个人的眼睛变得浑浊,这些都是一个人多多少少要经历过的情感,但是这人的眼里都没有,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是人? 燕九歌背着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吸引,缓缓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正文 第八章 这人只是笑。 燕九歌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瞪大了眼睛,一副不解的样子,喃喃的说着什么,突然厉喝一声,爬起身来就往外跑,燕九歌正要去追,便被血和尚拦住。 “他已疯了,不用追了,从一个疯子嘴中能问出什么来?” 冰尊者思忖道:“这个人浑身带着诡异,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如果这件事是他做的,那么他是怎么绕过我们的视线去杀害屈烛照的呢?” 血和尚道:“我们从进来的时候就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不管这事是不是他做的,都不好妄加猜测。” 燕九歌只好叹气,只听冰尊者道:“当下最要紧的是要知道屈烛照中的什么毒,需要请一位识得这种毒的人。” 血和尚瞪眼道:“要说这识毒的人我倒有个想法。” 他声音中带着一些埋怨,不用说,燕九歌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了,冰尊者抚须笑道:“看来大师对前些天的事还耿耿于怀啊。” 血和尚吃了冰极寒兽的肉,被两人合伙欺骗,说的就是傲来子的名字,但是这茫茫穷荒,怎么可能有傲来子的行踪。 燕九歌摇了摇头,道:“要找他谈何容易,我想还是另想他法吧。” 几人一商量,便把屈烛照的尸体抬了出来,并没有入土,而是放在了后院的草堆上,用草席遮盖,以便有懂得医药的高手能识得此毒,让他们找到线索。 天以破晓。 天刚破晓。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在山海之间生活的人对这升起的太阳总觉得有一些不适,总以为那太阳是滚在地上的火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滚到眼前来。 风又急,这避风的地方却是很平静。 客栈门前又来了不少人,此时崔三便坐在心爱的椅子上把玩着一块血玉,身后四个弹琴吹奏的姑娘已经换了风格,以琵琶为主,弹的是大漠风沙弹奏的如千军万马摧城拔寨,昼夜厮杀的悲壮景象,闻者不觉气血盈胸,壮怀激烈,忍不住要喝他个畅快。 清早,一行裹得严实的壮士赶着一架大车辛苦的从土霾中穿行而来,那大车之上插着一杆青旗,上写大逍遥庄,车里放着三只大沙缸,缸上用红布扎着口,车轮在地上轧出一行深深的辙印。 燕九歌,血和尚,冰尊者就坐在崔三身边,他们对这独特的日出也颇感兴趣,听着直白、紧迫的曲子,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燕九歌已有些疲倦,连夜不休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不免会觉得累,但这曲子就好像特地为他而弹,越听越来精神。 就连靠在客栈酒旗下昏睡的那个疯子也摇着头,看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除了他们,这客栈里的人全都出来,他们到不是觉得日出好看,曲子好听,而是昨夜已经太可怕,谁都不敢再单独呆在屋子里。 崔三也不在意,反正生意就摆在这,不由得你不好好呆在这客栈周围,茫茫千里只此一家,别无他号,所以他倒是放心的紧。 今天也有不少想强行去死人谷的修者,都被崔三拦了下来。 燕九歌喝着酒,突然问道:“三爷,你所说的那个委托你在此阻拦修者们进谷的那位神秘人,到底是谁?” 崔三微微一笑,道:“普天之下,谁能让我崔三甘心守他驱使?” 燕九歌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一旁的两人也没有说话,他们当然也知道崔三口中的神秘人是谁。 大车已停在了客栈门口,几个大汉合力把酒缸搬了下来,便一起运到了客栈里。 今天已是廿二十六,还有四天,便是两位绝顶刀客,刀神和刀皇斗刀的日子。这一天似乎来的格外的慢。 但是有一个人来的却非常快,几乎是说到就到,前后只差两个半时辰。 血和尚早已经奔到屋里,围着三个大酒缸团团转,因为有一坛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他转了三圈,突然喊道:“三娃,你说这三只大水缸哪个是本大师的?” 崔三懒得理他,兀自听着曲子,缓缓的睡着了。他实在有些累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不曾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美美睡上一觉的机会,他认为一天之内,白天用来享受生活,晚上自然是老天爷安排用来睡觉的时间,可现在,熬了一夜,他就是没有机会睡觉。 他正美美的睡着,忽听道:“鬼啊,闹鬼啊。” 崔三骇然睁开眼,只见血和尚急匆匆从客栈本来出来,看他的样子的确像是被鬼给追了,燕九歌也一阵惊讶,不过他定睛一看,立刻就笑了出来。 血和尚提着刀,一口气跑到他们面前,拍着胸口连声道:“吓死本大师。” 所有人都往那客栈看去,只见一个如鬼魅般的人从客栈的黑暗里飘了出来,这“鬼”更像是前世被淹死的,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他飘到哪里,哪里就有水淌下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燕九歌笑道:“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有鬼,那就是人的心里,就算真的有鬼,你也不该相信他大白天的敢出来吓人,你再仔细看看他是谁。” 血和尚瞪眼看去,只见那“鬼”穿一身单薄的白衫,白衫此时已经干了,他须发皆白,不带冠簪,脸上更是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但是他的笑容却是很亲切,此时他已经飘在血和尚面前,道:“大师,多年不见,还是这么随性可爱。” 血和尚一愣,旋即一跺脚,叫道:“原来是你这老头。“ 他突然住口,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瞪眼问道:“不对,你···你怎么这幅模样。” 燕九歌和崔三冰尊者面面相觑,心里都不由的盘算起来,燕九歌笑道:“原来是傲来子前辈,你可把大师吓得不轻。” 原来血和尚酒瘾大作,想打开一缸尝尝酒,崔三早已事先说好,这缸酒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功力酒。”是用原始森林里的千年果树上的果子酿造,在地下封藏六到十年,入口酸甜极为好喝,但是后劲很足。 血和尚忍不住,打开了一坛伸头进去尝了尝,不是,便有开了一坛,这一坛又不是,他索性开了第三坛,便感一股清香扑鼻,血和尚大喜过望,伸进头想要品尝,这时突然从酒缸里窜出一条白影,血和尚吓得七窍归天,慌忙摸起戒刀就砍,没料想这白影邪了门,一个闪身就不见了,竟然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血和尚抖擞精神,来一式降妖伏魔金刚大斩,这一刀要是全力放出来,可以把整个客栈夷为平地,他情急之下就没有顾得上这么多,但是这一刀还未及白影的身子,他就感觉脑子中一片空白,身体犹如陷进了万丈深渊,刀也就没再砍下去。 当他回过神来之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大喝一声:有鬼,便一溜烟窜了出来。 燕九歌捧腹大笑,看着和尚右边大臂上的穴道中还插着一根银针,便给拔了出来,道:“大师,看来你真不是一个好和尚,遇到鬼怪就先吓的没了主意,被人用银针沾了麻药刺入手臂上还不知道,如果真遇上了鬼怪,如何降妖伏魔,以壮佛法?” 崔三和冰尊者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相视而笑。 客栈里摆上了早膳。 燕九歌问道:“傲来子前辈何以变成了如此模样?” 傲来子道:“三年前,我以身试药,偶食毒草,几近丧命,便亲自踏遍山海之间寻药,在一处绝地上寻到一处朱红色野果,那果子发着圣洁的光华,如圣似仙,让人忍不住膜拜,我大喜过望,识得这是洪荒仙灵,便在我那太虚药炉里用佐药练成了一枚丹药,吃完这丹药之后剧毒立解,并且顿时感觉身体轻盈几欲飞天,竟让我修成逍遥之气,修为大尽,只是这头发和身体都白成了这样。” “惭愧惭愧。”傲来子开怀笑着,继续道:“我便前往南极大荒金钟山,请金钟道场皇主为我指点还原颜色的秘方,去了之后却说不在,打听之下,他那守山巨灵告诉我,金钟皇主应邀来死人谷看刀神斗刀,我便急匆匆赶来了。一路不曾歇息,路上见崔三爷大逍遥庄的车,我问三爷家的壮士,说是前往死人谷口运酒的车,我正好有些酒兴,便用最近才修炼出来的‘龟息斗酒功’在这酒缸里呆了两天两夜,大师打开酒缸之后我便出来了。这酒真是好酒。” 几人听着这话,不由得羡慕傲来子这等奇遇,暗道上天造化可遇不可求,同时又为傲来子能来得如此凑巧而欣喜,吃过早饭之后,他们便带着傲来子来到了后院。 这后院倒是干净的很,客栈新建没几天,本来就是临时在这建起来,也许都到之后拆掉或者是搬走都不好说,所以就没在这里放什么东西,只有放养的几只长尾雉,院墙是用篱笆加上黏土做成,院墙旁有堆草,一架破旧的车身放在地上,上面盖着草席,这草席下盖着的正是刀王屈烛照的尸体。 那张画着花旦的脸现在已经有些变色,在白天看来更透着一股可怕,燕九歌叹了口气,道:“具体的事情就是这样,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 “明了。”傲来子伸了伸袖子,从身上取出一个盒子来,从盒子里取出一块白色的厚布块,布块上依次插着长短不一的银针,傲来子围着尸体走了几步,点了点头,突然伸出中指在布块上的银针间游走,屈手捏出三根长针用力的按进了尸体的双脚心涌泉穴,另一根按进了尸体的下阴处。 他又取出三根短针分别定在双手掌下神门穴和头上印堂。然后便捏了一个法印,只见无形中似乎有五只手在操纵银针按压,针所刺进的地方渐渐浮出一些红疹。 这时傲来子缓缓睁开眼,手势向上提起,沉声道:“起。” 只听无声厉响,五支银针从尸体身上飞射,每一根都钉在了地上,地上的被针所扎进去的区域内泛出密集的黑色土包,看得人头皮发麻,不忍直视。 傲来子的脸色已变了,他就像是虚脱了一样,汗珠顺着额角滑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那几根针,眸子里流露出一种恐惧。 燕九歌忙问道:“如何。” 傲来子惊慌之下,喃喃道:“是他,怎么会是他,这绝不可能!” 燕九歌心里一喜,追问道:“谁,你指的是谁?” 傲来子立刻回过头,意识到自己失口,连忙道:“没有,不是他,不是他。” 血和尚瞪眼道:“到底是谁,你这老头儿怎的婆婆妈妈!” 傲来子摆了摆手,道:“别问了,我累了,先去休息。” 几人一阵沉默,面面相觑,真不知傲来子又做的什么怪,神神叨叨,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燕九歌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事情又有些棘手了,连傲来子都不说出那人的姓名,这事只怕难了。” 冰尊者点了点头,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傲来子前辈若是不想说,就是神仙也难让他开口。” 他们看向血和尚,血和尚已经在吹着气,似乎很不服气,冰尊者又低头笑道:“难啊,看来我们是找不到凶手了。” 燕九歌又偷笑,这次只怕血和尚又要上当了。 血和尚果然不负众望,拍着大腿道:“本大师还就不信,这就去问他。” 说罢,他便提着刀迈着宽步往前面客栈走去。崔三笑道:“我们这位大师,脾气总是这么冲。” 燕九歌笑道:“我看血大师不是脾气冲,而是···可爱。” “对对对,可爱,可爱!”冰尊者抚须大笑。 崔三道:“我想就算傲来子不说,用不了几天小先生也能把事情查清楚。” “你莫要来激我。”燕九歌回头笑道:“你想让我找出凶手,好在都到那天能把事情摆平,正好趁着斗刀那天能大赚一笔,这可没这么容易啊。” “哈哈哈。”崔三大着,他只能承认。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先生肯定比我们更迫切知道凶手是谁。” “想要我认真去查,却也不难,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燕九歌坏笑道:“把你那椅子借给我坐一坐,最少一个时辰,如何?” 崔三的脸立刻窘迫,无辜道:“你怎么也和那和尚一样无聊了。” “这话可不对。”冰尊者笑道:“三爷莫忘了,若是比无聊,山海间有谁能比得过我们小先生。” 燕九歌伸起大拇指,笑道:“这话让前辈说着了。” 崔三道:“你真能保证在斗刀那天找出凶手?” 燕九歌笑而不语。没有人怀疑过他笑容中的自信,也正因为这自信,燕九歌才能作为崔三除了那位神秘人之外第二个让他敬佩的人。 “好!”崔三一拍大腿,咬牙道:“就依你一个时辰。” 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太阳从东到西,一天便过去了,而风,始终都是北风,这里的风向似乎就没有变过,风中的萧索和肃杀也似乎未曾变过。 客栈里加了灯火,离得很远便能感受到这里的热闹气氛,只不过这里的热闹让空气变得更加的紧张,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鼓,表面上装作笑容罢了。 酒旗下,那个丑陋的疯子早就不见,但是在后院,一个诡异的影子慢慢从地下冒了出来。 这“鬼影”就站在屈烛照的尸体前低头看着,缓缓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正文 第九章死亡信号 今天,晴。 一如既往的晴,却比昨天更冷。每个人的呼吸都带着白汽。 这一夜每个人都安全的睡了过来,这种短暂的风平浪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野兽在狩猎的时候,弱小的一类缩着脖子等待危险,看似很害怕,其实是锁紧身子在等待风声,风声从哪里来,他们就反方向逃走。 但是风声没有来,他们便以为这不过是自己吓自己,所以出于本能,他们会全然忘记发生的危险,认为方才那只是个巧合。 人也是动物。 燕九歌蹲在地上,右手还拖着一笼包子,他已决定下手彻查此事,而第一个要问的人就是这个总是靠在酒旗下癫笑的丑陋少年。 他笑道:“你绝对猜不准这包子是用什么馅儿做的。猜不对你不给你吃了。” 少年清澈的眼睛提溜溜的转着,抠着指甲像是在心算一样,他似乎算到了一样突然发出沙哑的笑声。 燕九歌笑道:“你猜出来了?” 少年疯笑道:“萝卜,这是萝卜馅的,我最喜欢吃萝卜馅的。” 燕九歌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人有古怪相,必有古怪能,让你猜对了。” 他把包子放在地上,道:“吃吧,我说过猜对了就给你吃。”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偷偷的伸出手想要拿包子,可是立刻就被燕九歌捉住了,燕九歌手中还带着一个湿毛巾,他把这少年的手拉过来,用湿毛巾给他慢慢的擦拭,擦完后,才笑道:“这样吃东西才不会生病。” 他亲自拿了一个递给这少年,丑陋的少年抓起包子,一口吞下,噎的差点没背过气去,燕九歌叹着气在他背上使劲的拍着,这才稍稍缓了,他便又拿起一个包子,这一次,他撕下一小块,放进了少年口中。 馅儿并不是萝卜的,是猪肉大葱。 这少年吃的津津有味,吃完一个,又张开嘴,要求再吃一个。燕九歌开心的笑着,他觉得这少年虽然丑陋,可是很让人心疼,他就像个纯真的孩子,在阳光下靠着旗杆,肆无忌惮的看着四周的风沙。 燕九歌眉头突然皱了一下,眼中似有泪光,他在想自己,自己的小时候岂非和现在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愁,但是成长给了人很多东西,有好的也有坏的。给了这么多,夺去的就更多。 我们都在一面感叹欲求太多,一面伤感失去太多。 他缓缓出出一口气,问道:“你从哪里来?” “东边。” “东荒?”燕九歌问道:“东荒哪里?” 少年又不说话,眼睛又再转,想了很久还是想不起来,只好摇了摇头,呆呆的看着燕九歌手中的包子。 燕九歌撕下一块慢慢给他吃了,又问道:“来这里干什么?” 少年又想了半天,这一次他没有想很长时间,用手比划道:“一张红色的纸,这么大。” 燕九歌点了点头,道:“是请帖,但是请帖是我托人送的,你应该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他又回答不上来。 “那你师父现在人呢?” “死了,哈哈。”少年大笑着:“死了,有一张脸···你们都要死。” 燕九歌心里一喜,忙问道:“是不是这样的脸。” 他赶忙从身上拿出一个牛皮纸簿子,翻开一页,昨天他用羽毛笔画了屈烛照那张花旦的脸谱,放在少年面前,道:“是不是这张脸。” “脸···脸···啊!”少年一阵怪叫,一把打翻了包子笼,跑了一阵扑倒在地,爬起来又继续跑。 燕九歌缓缓站起身,看了看东方,此时太阳已经挣扎出地平线,远处漫天尘沙,绵延到视线尽头,看了一眼,他便笑着往客栈里走去。 客栈里不少人在赌钱,那张制造独特的桌面旋转过来就变成了一张赌桌,无聊的人聚在一起,十来张桌子都围得满满的。 而崔三,则是坐在他的专属椅子上,旁边放着一个已有些年头的暖炉,他看似已经睡着了,在这么吵闹的环境里能睡着,可见他已经很累了。 他急着要休息,因为在除夕那天,东西南北四大圣地的皇者都要过来观战,他要养足了精神来应付大场面。 燕九歌何尝不累,但是有些事是必然要做的,他突然在想他这么忙碌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吗? 燕九歌从人群中走过,上了楼梯,往上等客房走去,一共十五间上等客房,现在只有三间住着人,第一间是远道而来的南荒大尊,第二位是崔三的老友冰尊者,第三间··· 燕九歌笑着推开了第三间房的门随意的走了进去,地上铺着漆花地毯,摆着四张小床,床上四个少年并排躺着懒洋洋的眯着眼,四位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少女在给他们轻轻的按压着,自从血和尚把他们打了一顿之后,这四个人便始终没有出过房间。 燕九歌干咳了一声,拉过来一个椅子坐下,顺手拿起身旁的酒壶轻轻的吸了一口,看起来他并不着急问话。 这四个少年长的都非常俊朗,高矮胖瘦俱全,燕九歌要先问问他们的名字。 “你去谁家都不用敲门的吗?”嘴最毒的那个瘦子在左起第一位,看到燕九歌进来,脸上显出厌恶的表情。 燕九歌笑道:“看来少侠的伤已经好了。” 提起这件事,四位少年身体一僵,一脚踢开揉捏的少女们,坐在床上,怒道:“你想找打!” 燕九歌道:“看来你们需要去去火才对,其实还有一件好玩的事情你们需要知道,知道了保准你们没有火。” “什么事?” “血和尚学得一手好推拿,可以去火通络,对身体大有裨益,不知道四位少些可有兴趣?” “没有。”偏瘦的少年冷哼一声,又继续躺了下去,道:“继续。” 四位少女只好怯怯的又坐在床沿,燕九歌笑了笑,果然血和尚的名字对他们比较有效,他缓缓拿出他的羽毛笔,把小本子拿出来,道:“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 “赶紧问,问完赶紧走。” 燕九歌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清。”他回答的很干脆。 燕九歌缓缓记下,又问第二个稍胖的那个:“你呢?” “齐香。” 燕九歌又记下,第三个矮一点的少年道:“齐韵。” 燕九歌骤然停笔,煞有情趣的点了点头:“不错,有趣。” 齐清道:“有趣什么?什么有趣?” 燕九歌笑道:“雪中红梅,其色清雅,其香暗来,其韵素朴,其姿高洁,独百花而开,先天下而春,色、香、韵、姿,第四位想必就叫齐姿了。” 那高一点的少年道:“一点都不错。” 齐清撇嘴道:“你这小子倒会卖弄。” 燕九歌莞尔笑道:“过奖,过奖。” 四个少女被逗得一笑,四个少年不快道:“笑什么,赶紧按。” 燕九歌叹了口气,暗道这四个少女命运太悲哀,做个下人已是不好,又伺候这么蛮横倨傲的少年,他有心要解救她们,便道:“四位姐姐,我与少侠们又要紧事要谈,还请行个方便,三爷那我自会去说。” “不许走!”齐清怒道:“你这小子莫非是故意的。” 燕九歌道:“不敢。” 少女们捂掩口轻笑,缓缓退下,每个人都带着一些羞涩的看着燕九歌,其中一个有一对俏皮大眼睛的少女还对他抛了一个俏皮的眼波。 待四位少女走后,燕九歌便冷下了脸,道:“门外那个疯癫的少年是不是你们打的。” 齐清道:“只不过是小小教训一下。” “那他是本来就疯癫,还是被你打成了疯癫,余惊未了。” “本来就是疯疯癫癫,这个小王八蛋竟敢咬我,我们打了他一顿,还是偷偷跟着我们,在客栈门前被我们发现,所以又打了一顿,扔进了客栈里。” “是这样。”燕九歌埋下头,又问道:“见到他时,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没有。” “请再仔细想想,是否有什么人和他们说过什么,或者是他有认识的人?” “没有就是没有,啰嗦。”齐清不耐烦道。 “好,那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什么都不做,来看看热闹。” “屈烛照死的那夜,你们在哪里,在干什么?” 燕九歌似乎是故意这么问,四位少年果然发作,只见身体略高的齐姿怒道:“我们在哪里,在干什么,你们比我们更清楚。” 燕九歌被逗笑,他当然知道这四个少年被学和尚打的体无完肤,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去,他缓缓在那一页把这些东西写下,然后舒身而起,礼貌的点头,笑道:“打扰了。” 燕九歌刚转过身开门,只听齐清道:“问也问完了,不要再来烦我们了,那几个按摩的女子也请你把他们在找过来。” “遵命。”燕九歌笑着开了门,随手带了门,他刚要走,却见身前走廊处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在看着他,一双俏皮的大眼睛眨呀眨,掩着小嘴快乐的笑着。 燕九歌礼貌的行了一礼,道:“这位姐姐,不是让你暂时不要来了吗?” “哎呀,什么姐姐妹妹的,公子叫我小爱就行了。” 这个小爱简直活泼机灵,而且人又大大方方,燕九歌很喜欢见到这样的女孩,他总觉得和这样的女孩说话,整个人都会愉快很多。 燕九歌笑道:“小爱,有什么指教。” 小爱道:“当然是来谢谢公子啊,你不知道,这四个讨厌的人简直坏透了,脾气也差的要死,我的姐妹们都不敢来这里伺候。” 燕九歌道:“那从现在开始就不要来了,我会和三爷说一下。” “真的吗?燕公子。”小爱跳了起来,原地旋转着来到燕九歌身前,拉住他的手就不放。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燕九歌坏笑着,看着她的眼睛,直把可爱的小爱看的羞红了脸,怯怯的缩开了手。 燕九歌仰面大笑,轻轻拍了拍小爱的肩膀,道:“以后就不要叫我燕公子,我不是什么公子,叫我名字吧。” “这不太好吧,连我们庄主都不敢直呼你名字,我们做奴婢的怎么敢?” 燕九歌想了想,道:“那你们庄主怎么叫,你就怎么叫。” “叫你,小先生?” “小先生,大先生,燕九歌,乞丐,大王这些不过是一个名字,你乐意的话叫什么都行,不过有两个字你千万不能叫。” “哪两个名字啊?”小爱忍不住问道。 燕九歌神秘的看着小爱,把脸凑近了些盯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道:“郎君。” 小爱又羞了,羞的抓着手,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燕九歌不由得感觉自己心情又开心了不少,这些天难得这么好的心情,便让崔三把小爱安排在他的身边,因为他觉得小爱有一种魔力,能把他压抑的心情释放出来的魔力。 小爱跳着小步子挽着燕九歌的胳膊,笑问道:“小先生,那你说那四个坏蛋现在是不是一定很郁闷。” “那当然,他们没有小爱这么亲和的人照顾,一定急死了。” “那现在他们怎么办呢?” “放心,我已让你们庄主安排了四个比小爱更亲和,更贴心的,而且捏腿最好的姐姐。” “有比我更好的吗?小先生吹牛。” 燕九歌笑道:“有,而且一下就有四个,哈哈。” 豪奢的上房里,齐清惊叫一声从床上滚下来,其余三人也吓了一大跳,靠在床上惊慌的看着眼前四个人,是四个女人,四个身材壮硕,膀大腰圆,凶恶模样的妇女。 客站外面,小爱笑的花枝乱颤,道:“想不到小先生你的鬼心思还真多。” 燕九歌耸了耸肩,道:“对付这样的坏胚,就要让他们吃吃苦头,否则他们一定要使劲闹腾。” 他开心的和小爱逗着趣,只见客栈外,冰尊者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燕九歌局的有一些不寻常,便问道:“冰前辈,怎么了?” 冰尊者叹了口气,突然小声道:“尸体,屈烛照的尸体不见了。” 正文 第十章 大院里还是这么空旷。 但是空旷自有空旷的好处,无论谁到过这里都一定会留下明显的脚印。 燕九歌看向空空的车框子,上面只有遮盖尸体的那块草席。这里只有四种脚印,是昨天燕九歌几人带傲来子来验尸所留下的脚印,加上今天多出来的是小爱的脚印。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 这本就没什么奇怪的,这个人杀屈烛照都能做到无声无息,想要不留脚印,很容易。 燕九歌弯着腰仔细看着,他发现这破车上有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他思考着,这块草席似乎不是被别人掀开的,所肯定不是先掀开草席,后盗尸体,但是如果是被别人直接拖出来,那么那个人一定站在车头的推手旁。 燕九歌紧步来到车头处,果见两只脚印赫然印在沙土里,燕九歌又看了看别的地方,除了这两只并排的脚印,就在也找不到其他的。但是如果从车上把人拖出来,脚后跟要使一些力气,所以脚后跟的地方会比前面更深一点。 但是这脚印却是平平的,只是轻微的印出一点印记。 冰尊者缓缓抚须,片刻之后突然道:“是屈烛照的脚印。” “你确定?”燕九歌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冰尊者道:“之前傲来子验尸的时候,我特地注意了一下屈烛照的手和脚,他的鞋底就是这种印子。” 小爱在一旁看着,她很聪明,所以他能轻易说出两人的想法:“难道是他自己爬出来?” 燕九歌点了点头,道:“有可能。” 冰尊者道:“但是他不可能还活着,除非傲来子在骗我们!” “傲来子身上岂非也有很多疑点?”燕九歌道:“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杀人的可能,但是这尸体丢失却只有三个可能。” “哪三个?”小爱问道。 “第一,尸体自己走了。第二第三个其实就是一种可能,就是被人盗走,而盗尸的人是傲来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也这么觉得。”冰尊者道:“他来的太凑巧,而且验尸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好像知道了什么,所以他要盗走尸体。” “他的人呢?”燕九歌问道。 “在客栈休息。” 燕九歌点了点头,道:“血和尚呢?” “尸体不见了是他告诉我的,他已经去附近查探了。” “没有用。”燕九歌摆了摆手:“不可能找到的。” 冰尊者点了点头,带着小爱离开了院子,冰尊者回头看去,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寒冷,紧了紧白袍,立刻离开了这里。 空荡的房间里,燕九歌把着一块铜镜,那正是从屈烛照手中拿出来的镜子,镜子旁边还摆着一个粉盒。 粉盒里摆着几只涂粉的刷子,就是这几只刷子把屈烛照化成了花旦的模样,这几样东西一直在他房间,他希望能从粉的味道来找到线索,因为这毕竟是女人家才用的东西,客栈里的女人们用粉的不多,除了雪娘之外还有几个陪过屈烛照睡觉的姑娘。 这些常识大家都知道,所以凶手绝不会留下这么重要的线索,把搜索的范围缩的这么小,否则的话自己岂不是很快要暴露了。 燕九歌微微一笑,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便出了门边思考边走着,他缓缓走着,竟忘了眼前的路,直到眼里一黑时才赶紧停下,原来他已走到了尽头,往左看就是客栈的大堂了。他还可以看到崔三在椅子上睡着,老实的仆人站在他的左边静静的候着。 燕九歌暗道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便要往大堂走去,但他突然又停下脚步,露出温暖的笑容。因为她刚巧路过了雪娘的房间。 雪娘似乎跟了崔三很多年了,但是两人却没有很多的交流。 他当然明白这完全不是因为崔三讨厌她,而是雪娘太懂男人,一个聪明的男人碰到一个太懂男人的女人,总不会有很多兴趣的,男人们要的就是女人懂一点男人,但又不能全懂,这才有乐趣。 雪娘爱安静,所以这里最适合,燕九歌轻轻敲了门,唤道:“雪娘在吗?” 屋里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哪一位?” “燕九歌。” 听到这个名字,里面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起来,“原来是小先生,请进吧。” 燕九歌尴尬的搓了搓手指,他最怕的就是见到美丽的女人,见到了就有一些不自然,这是十多年以来的毛病,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雪娘就坐在牙床上,似乎是刚从床上穿好衣服,头发散在香肩山还未梳理,这些让明艳动人的脸上更添了一些慵懒,而这种慵懒正是男人最怕看到的,此时她正在扣衣领,青葱玉手在雪颈下熟练的扣着,燕九歌这才发现在雪娘饱满圆润的胸部上纹着一只鲜活欲飞的彩蝶,他赶忙低下了头。 这一切都被雪娘看在眼里,雪娘莞尔一笑,道:“想不到小先生还会害羞。” 燕九歌只好尴尬的干咳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雪娘低头一笑,道:“我给先生倒杯茶。” 燕九歌摆了摆手道:“雪娘不用麻烦了。” 雪娘默默点了点头,懒懒的走到梳妆台前,拿了一把木梳开始缓缓梳理她柔软黑亮的头发,燕九歌看向了梳妆台的镜子,镜子里雪娘的眼睛正从镜子里看向燕九歌,她便突然娇羞的笑了。 燕九歌只好报以微笑,把目光盯在了梳妆台前的粉盒上,那粉盒和屈烛照床上留下的粉盒全然不同,非常古雅,而且上面有许多小抽屉。 看来雪娘是一个非常懂得品味的人,单这粉盒,就是那那粗俗的装着几根粉刷的笨拙盒子不能比的。 燕九歌又走近了些,问道:“雪娘平时擦得什么粉?” “怎么?”雪娘娇嗔道:“小先生莫不是怀疑屈烛照那里留下的粉是我的。” 燕九歌赶忙解释道:“雪娘误会了,我只是刚好想起这些,想请教一下。” “小先生对粉也感兴趣?” “也不算感兴趣,我对这个一无所知,只不过想了解一下。” “那小先生一定是先了解一下,然后就准备给那个叫小爱的小丫头买一盒好粉了。” 燕九歌一愣,不觉得又尴尬起来。 看到燕九歌窘迫的样子,她也实在不忍心在挑逗这个风度翩翩,却带着一点羞涩的年轻人。她打开了粉盒上一个抽屉,缓缓拿出一把精致的粉刷,轻轻且仔细地涂在脸上,边涂边说道: “这些脂粉有不同的香味,是用不同的花在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汁后,留下的粉,后来女人们开始用不同的花来调试,所以现在女人们都根据自己喜爱的那种香味用来装点自己,除此之外有的香水也不错。” “那如果我给小爱买粉盒,要怎么才能适合。” 雪娘笑道:“小先生找雪娘就找对人了。” 她温柔知性的一面的确能俘获男人的心,燕九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方才雪娘半遮的胸部,那只蝴蝶拨弄着心弦,飞到了更深处。 雪娘微笑道:“不同的女人所适合的脂粉都不一样的,有粉块,粉膏和胭脂乳,拿我来说吧,我的年龄大了些,脸上也不像小姑娘一样水润了,用脂粉和胭脂乳最好,如果是小爱那个丫头的话,用一些粉块为好,涂上那么一点,会更动人。” 燕九歌点了点头,又道:“雪娘喜欢用什么粉。” 雪娘道:“这些年我一直用雪覃花,是一种白色的花朵,味道淡了一点,我很喜欢。” 燕九歌道:“多谢雪娘赐教了。” 雪娘道:“小先生客气了。” 燕九歌干咳两声,道:“只是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一问,希望雪娘能体谅。” 雪娘道:“这也是为庄主着想,小先生不妨问,雪娘定会知无不言。” 燕九歌礼貌答谢,便拿起羽毛笔,问道:“屈烛照被杀那晚你在哪里?” 雪娘道:“我在房间照着镜子。” 燕九歌的眼睛有盯在了镜子上,然后脑海里又浮现那纷飞的彩蝶,那彩蝶似乎已经飞到了他心里。他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当晚你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雪娘思考了一下,便摇了摇头,燕九歌颔首,又道:“我的问题问完了,不过我还有一些无关这些的问题,雪娘就当是闲聊吧。” “好啊。”雪娘笑着,缓缓起身来为燕九歌倒了一杯茶,道:“自是闲聊,小先生就用些茶水吧。” 崔三大逍遥庄的茶必定是好茶,燕九歌却没有喝,他有些羞涩,道:“方才雪娘穿衣的时候,我看到你胸前纹了纹身,你是风尘女子?” 他又顿了顿,道:“并没有轻视的意思,雪娘不要多想。” 雪娘低下了头,道:“庄主怜我,让崔玄接我入庄,便跟了庄主三年有余了。” “可是并不见三爷和你有过多的言语。” 说到这里,雪娘面色急转,心中似有千万愁绪,不觉得留下香泪,燕九歌看着,心里也隐隐有些怜惜。 雪娘道:“庄主虽怜我,但他却有一个忌讳。” “这个我知道。”燕九歌叹了口气,道:“他不和风尘女子结交,就连他庄上的人也严禁与风尘中女子来往。” 燕九歌怜惜的握住他的手,道:“风尘中当然有像雪娘这样的好女子,并不能一概而论的,这些忌讳我定当去和崔三说说。” “小先生也觉得雪娘好?” “当然。” “小先生懂雪娘,雪娘感激不尽。”她似有些感动,缓缓垂头在燕九歌怀里,燕九歌也缓缓叹了口气。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更有许多人难以摆脱命运的摆弄,事实上我们从开始走的那一天,走向哪,选择哪条路,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因为往往是命运改变人,人改变不了命运。 燕九歌正感叹着,突然看见房间外有一阵极为轻的脚步声远离,他方才与雪娘在交谈,竟然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偷听。 燕九歌轻轻扶起雪娘,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办,就不便在这里叨扰了,等捉住了凶手,我在来向雪娘道谢。” 雪娘轻叹,道:“小先生为庄主排忧解难,雪娘自当感激,就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了。” “我才不与他排忧解难。”燕九歌坏笑道:“我是想坐一坐他那宝贝椅子。” 听到这话,雪娘忍不住破涕为笑,那笑容如同雪中盛开的雪莲,圣洁而又华贵,骨子里又透出一阵妖娆,让燕九歌心里也忍不住叹息。 他开了门,直奔大堂,刚才那阵脚步声的主人哪里还能看到,大堂下这些赌鬼们玩的昏天暗地,崔三躺在椅子上还未醒来,老实的仆人在一旁安静的候着,看到燕九歌走过来,他礼貌的行了一个礼。 燕九歌点头回应,又往下看去,只见门前小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快乐的向燕九歌招着手,燕九歌莞尔一笑,方才的叹息早化作乌有,缓缓移步往楼下走去。 客栈前,邋遢的疯子已经睡着了。 黄烟尘沙里,偶尔会有几个人结伴来到这里。 小爱挽着燕九歌的手,道:“小先生,陪我去外面走走吧,总是在这里,我快闷死了。” 燕九歌点了点头,突然把脸凑近小爱的脸,轻轻的伸出食指在他脸上点了一下,小爱羞得又低下头,喃喃道:“小先生。” “想什么呢?”燕九歌道:“我是看你脸上擦粉了没有。” 小爱嗔道:“人家就是一个苦命的丫头,哪里有那个命擦粉喷香啊。” “有的,有的。”燕九歌道:“等过了年,我送你一些。” 小爱心里快乐,挽着燕九歌的身体不觉又贴紧了些,她抬头嘟着嘴道:“可不许骗我。” “不会。” 燕九歌看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西去的太阳似乎想挣脱上方的死气,便努力燃烧着,亮了起来。下方的黄沙被风撩起一阵烟,无奈的飘向了远处。 他的心里突然也像这景象一般萧索,因为他心里知道了一些事,而这些事实在是他不愿意知道的。 【雪娘和小爱搭档,雪娘明面上,小爱暗地里,第一个人是小爱杀的,第二个是雪娘杀的,小爱借口去和一个公子约会,来到屈烛照房间,用银针探穴,之后杀了屈烛照变又回到四公子那里。 燕九歌去雪娘屋里找镜子和粉盒,毫无破绽,但是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这镜子是一对,杀人的镜子是龙,仆人镜子是凤。但是燕九歌却闻到他身上的脂粉气,这和以前全完不同,他懂懂脂粉,装作不懂请教,雪娘顾了顾门外。一个影子悄然走过,崔三的仆人恰好不在,仆人神色不平静,装的。屋子里崔三和仆人再说着话。 雪娘带着小爱和燕九歌过来,来找一面镜子,本来是一对的镜子。然后粉盒用来伪装,被偷走了镜子,他怕被人知道被怀疑所以把镜子全拿走。仆人吓得要逃,逃出去被血和尚一刀杀了。 然后晚上燕九歌和小爱调情,人又死了,这次是雪娘杀的。老实的仆人不在场,之后才回来,大家都以为他被怀疑,杀了他。 在这一夜,燕九歌来道谢,中毒,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