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 第1章 说书人,折扇轻摇晃 七月天的响午,正是阳光最厉害之时。 毒辣的阳光高高挂在没有云碎的白色苍穹里,像要烧开人们眉尖的汗珠。 偏居在街尾以淡紫色为主所装饰着的听书坊,三面楼台环绕,扶手穿廊,到处都是潺潺的流水声,仿佛是划过人们脉络里的一股清凉。 那转角的墙角边大红色的牡丹花竟开的妖妖娆娆,丝毫没有因闷热的阳光而低头屈服,收枝拢叶。 听书坊的大堂里,已经高棚满座,茶香四逸。在最显眼的位置处摆放着一张木桌,一张木椅,一块堂木,另有一壶清茶配带着一只青花白玉的杯子,独是少了一个说书人。 二楼的一间房门伴着吱呀的声音被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穿淡绿色长袍面容精致似画的年轻男子,一头长发未冠散在脑后如三千瀑水,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片白色的肌肤,修长的手指里晃着一把题词墨画的白折扇,真真是风流倜傥,魅惑人心的美男子。 他从二楼下来,手里的折扇轻晃,唇角轻轻上挑挑出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华美的眼角却若有似无淡淡一扫,逸出无边风情来。 大堂中一个穿着如谦谦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笑道:“今日日头甚毒,我等来听书坊喝一壶清茶,听灼华公子缓缓道一故事,倒真是惬意。” 这被唤作灼华的年轻公子正是此间的说书人,他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露出明艳笑意:“那么,众位今日想听什么故事呢?” 听客们沉默半响,片刻后又是那书生率先开口:“我慎国建国已有四百多年了,我等虽对开国君主宸帝敬仰万分,但对宸帝的事情却知之甚少。灼华公子,今日不妨说说宸帝的故事吧。” 此言荡在听书坊内,片刻后坊内如银瓶乍破一般闹轰轰的。 堂内立刻有人附和,一位富商模样的中年男人洪亮的声音压制住所有的议论,语气颇显激动:“是啊,公子,今日不妨说说宸帝的故事,向我们说说宸帝的英勇,宸帝的睿智,说说我们慎国的开创。” 公子灼华轻轻道:“那样一个冷光暗箭的乱世里,群雄争霸天下,百姓生灵涂炭,如画卷般的山川在金戈铁马中被鲜血染就成最诡秘的颜色。慎国,便是用无数人的白骨和灵魂堆砌而来。” 他坐在木椅上为自己倒了杯清茶,上扬的唇角浮现出艳丽魅惑的笑意:“看来各位对我慎国开国君主果然爱戴万分。事实上,宸帝也是灼华最为佩服的人之一。” “之一?”那书生疑惑道:“宸帝几乎是慎国所有百姓都最佩服的仿如神一般存在的,灼华公子佩服宸帝也不怪。但,这之一,”那书生笑了笑:“小生不知,还有谁有本事让灼华公子对他的佩服能与宸帝相提并论的?” 从喉咙间逸出明媚笑意,他饮下半杯清茶抬眼看着那书生:“灼华此生,极少佩服,尊敬谁。除了宸帝外,另有两位,也是与宸帝存在于同一时期的人物。其中有一位,便是宸帝的死对头,轩辕傲。” “轩辕傲,”那书生神情有些吃惊,片刻后神色严肃的点点头:“小生知道,轩辕傲同宸帝一直是夙敌,他极是聪明,极有手段,是宸帝最大的对手。只是灼华公子,佩服轩辕傲这样的话还是谨慎些说为妙,若有心人听了去,怕是……” “无妨。”公子灼华勾唇浅笑:“我慎国君主开明,不会因此事治罪于我。其实,轩辕傲也是宸帝极佩服的人,虽是夙敌,但却让宸帝极是佩服,由此可见,轩辕傲亦是当时不得不提的人物。” 一个打扮得朴素的农妇手挽菜篮好奇的笑问:“那么还有另一位,是谁呢?” 那手中轻摇的折扇似微微一顿,然后众听客只听得他笑若浅淡的阳光:“另一位,是一名女子。风华绝代,聪慧无双。” 坊内有片刻安静,良久,有人启语:“灼华公子,这位女子,如何我们仿佛从未听说过?” 淡绿色的袖口微微垂在桌面上,男子面容如画:“这位女子,史官并未着太多笔墨,这女子的身份过于特殊,史官们遵从宸帝的旨意,只是一笔代过罢了。” 灼华公子的面容透出半分忧伤,抬首后朝听客们微微一笑:“灼华说的这个慎国的故事里,有英雄,有佳人,还有一个永不磨灭的诺言……” “永不磨灭的诺言?”有人皱着眉迷惑道:“灼华公子,这世间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世长存的。” 公子灼华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半响后睁开眼睛精光毕露:“灼华说的,是执念。” “执念?” 灼华明艳优雅的笑容像是勾了人心,语气却是意味深长:“这世上的一切东西并非都只是过眼云烟,没有人说得清楚执念是什么,但执念无解,却长存,永不磨灭。它仿佛是生长在顽石下的一粒种子,拼命的穿透一切阻碍,迎着日光倔强成长,或许有一天它会老去,会枯萎,但它早已留下了籽粒,等到来年的时候,依旧顽强的迎接风雨的摧残。” 作品正文 第2章 且闻风尘怪味少将军 南域国,易帝四百七十六年五月,南域边境苍鸣关被鞑虏所犯。 帝王轩辕莫易下诏,少年将军蓝千宸率十万精兵赴苍鸣关驱除鞑虏,以扬国威。 时年,少将军蓝千宸尚不足十七岁。 第二年三月初,苍鸣关探子飞报,少将军蓝千宸领兵深入鞑虏腹地三千里,歼敌三万,俘敌一万五,鞑虏撤军一千里,不敢再战。 南域国四百七十七年三月十五这一日,浅淡低垂的天空里映出了透明的阳光,浅淡透明的阳光中却掩不住丝丝寒气。 将军府,那布置得简洁而不失贵气的房间里,一位容颜慈爱贵气难掩的妇人正坐在床前叠着一件件的男式衣裳。 门外的侍女看着廊上脚步轻快神情愉悦而来的少年时微微吃了一惊,预开口行礼时被少年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哑然。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龄,清瘦修长的身形挺拔的背脊如一棵青松傲骨铮铮。 他着了一身金丝缠绕勾勒出贵气、锋芒毕露的劲装黑衣,领口用金丝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飞鸟,活灵活现。 少年天庭饱满,一双黑眸深邃如湖底却又明亮如星辰,高挺的鼻梁,五官白皙若玉,面容精致如画,额际至脑后被两圈宽约半寸的黑色头箍围绕,额前长短不一的碎发几乎遮了那黑色的头箍,脑后墨发似三千瀑水。 不经意间唇角微微上挑,一张俊美的脸庞上尽是慵懒邪气,恣意张扬,仿若花色。 那眉梢间的睿智贵气处处透出了一种上位者的气息,仿如王者一般尽现锋利,锐不可挡。 若是初见,恐任谁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灵气华贵,张扬不羁的少年早在十四岁时征战沙场且一战成名,已是名满天下的帅才,引各国君王注目。 蓝千宸朝房间里看了看,那妇人的背影映入他的眸子时他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他悄悄的走到妇人的身后,忽然伸出双手蒙上了妇人眼睛。 那妇人伸出双手去摸了摸覆盖着眼睛的双手,片刻后神情微怔。 一刹那过后她的声音似乎很激动竟带着一丝丝的哽咽:“宸儿。” 蓝千宸未曾发觉妇人声音中的哽咽,他松开双手笑嘻嘻的道:“娘,你怎么知道是我?” 待妇人转身看着他时,他这才有些慌了心神。 妇人的双眼竟是微红,眼泪欲下本强忍着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溢出,一颗透明的眼泪落在了华裳上。 他素来见不得人哭,又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母亲。他慌慌张张的伸出手为妇人擦去脸上的泪水,连忙安慰道:“娘,您别哭啊,我……” 蓝夫人抓住他的手不愿意放开,她对少年温柔的笑了笑:“傻儿子,娘这是高兴。” 她上下打量着儿子,心疼道:“瘦了,也长高了些。”那双目里,满是思子之情。 蓝千宸轻轻的皱着剑眉:“娘,您怎么也瘦了?” “你在关外,经历的是鲜衣驽马刀戟叱咤,娘远在临阳,怎能安心?” 他温和的笑了:“有罗然照顾我,您别担心。” 他看了看床上叠得整齐的衣裳,不解道:“咦,这些衣裳怎么有的像是新的?” “这几件旧衣裳是你以前常穿的,知道你要回来了,就命丫头将你爱穿的衣裳重新洗了一遍,在太阳下晒了一天,免得你穿的时候会不舒服。”妇人伸手捧起一叠折好的新衣:“这几件新的,是娘刚缝出来的,虽长高了些瘦了些,但想来还是合身的。” 他挽着妇人的手臂语气像孩子一样撒娇味浓重:“还是娘最疼我。” “我听说清儿前些天已经回来了,”他站起身为妇人捶捶肩膀:“那娘做的新衣裳清儿也有么?” “有。”妇人莞尔一笑:“清儿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娘从未将她当成外人。衣食住行,在娘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清儿和你都是一样的。” 她语气一转忧心道:“两个月前星术先生逝世了,清儿前几天才从江南回来。清儿这次回来,性子比以前显得更清冷了,她虽什么都不说不让我们担心她,但她同星术先生师徒情深彷如父女,你见了清儿,可不许乱说话。” 蓝千宸的眉毛一皱:“我知道了。” 想到了什么似的坐在了妇人的身边,侧着脸疑惑道:“娘怎么知道是我?我不是派人告诉您说,我明天才能回来么?” 妇人温柔的笑了笑:“你的双手覆住我的眼睛,我伸手摸到你的手时,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再说了,谁会像你这样调皮,来蒙住我的眼睛。” 蓝千宸微微惊诧道:“娘,你的眼睛被蒙上了还知道是我的手。” “你是我的儿子,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妇人忽然靠近些闻了闻他的衣裳,眉眼间都是深深的笑意:“除了一股风尘仆仆味外,还有一股怪味。” “怪味?”蓝千宸想了想,忽地俊脸通红,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极了:“这一路回临阳,很久没条件洗澡了。娘,这事您可不许给别人说。” 蓝夫人伸出指头点了点他的眉心开心的笑了笑:“还怕人笑话不成?” “反正您别跟老头子说。” “你们父子俩真是对头。” “娘,老头子呢?” “去刑部了,说是抓着了一个江洋大盗,得到晚上才能回来了。”妇人拉着儿子的手细问:“饿了没有,娘去给你做些吃的。” “我不饿。”他笑嘻嘻的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自嘲道:“这味还挺重的。” 蓝夫人煞是好笑的捧起一件衣裳放在他的手里:“娘这就吩咐下人烧水,你洗澡了后好好睡一觉,晚些时候起来吃晚饭。” 他伸手抖开那衣裳嗓音有些孩子的浓浓鼻音味:“合身倒是合身,可是,娘,从小到大我就很少穿白色的衣裳,你亲手缝的这件白色衣裳穿在我身上可是易脏得很。” “娘知道你,整天像个顽猴似的。”轻言细语里爱子之意难掩:“娘一针一线缝的,你啊,老老实实的穿上,要不然……” 他乌黑的眸子明亮极了,剑眉轻扬露出了万分好奇:“要不然怎么样?” 妇人轻轻的拧了一下少年的脸庞:“家法伺候。” 他的双眸中笑意明媚却故意大惊小叫的做出被拧疼了的模样,装模作样的躬身行了个礼:“夫人放心,小子一定老实穿上。” 妇人被他这模样逗得一笑,轻轻说了他两句顽劣难驯,方走出了房间。 作品正文 第3章 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 夕阳西落的红光里,一个少年像灵活的猴子一样从青石小路上脚尖一起顿时跃过了房檐下那盆开得正艳的海棠花,白色的衣裳像风一样拂过海棠花瓣带着淡淡的凉意,海棠花轻轻摇曳着舞步,那个少年却早已经绕过廊道而去徒留一个潇潇洒洒的修长身影。 他拐过两个院子进了一处清静的庭院,一路上摆放的花花草草枝繁叶茂,墙角的盆栽被他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像音乐一般悦耳动听。 那院子的扁上是三个烟色大字“素心阁”,整座庭院清清静静的,像是闺中小姐所居的庭院一般。 一入眼所见的便是庭院中央的一条鹅石小道将整个小院的风景分成了两部分。 一进庭院所见便是一潭清池,在浅薄的阳光下泛着波澜,涌起片片涟漪,池中红色的小鱼畅快的游来游去,好不自在?小道的另一边,廊檐前的秋千架花滕缠绕,青色的滕条上长出青绿的叶及白色的花瓣,是一株活着的植物缠绕着秋千架。 廊上屋檐的浮雕木粱上,一串碧青色的风铃轻轻的随风响动,风铃上碧青色的竹叶和碧青色的竹管在浅风中一摇一摆发出了悦耳清脆却显得空灵的调子,映衬得整个庭院更加寂静清雅。 少年由嘴里发出的声音蓦然停了,他看着廊前贵妃长椅上那一抹安安静静似闭目浅憩的白裳少女。 他走上前去,看着白裳少女柔软的青丝随意的散在脑后,如瀑似锦。 她有着纤长的眉睫,不很挺的鼻,水色的唇,小巧尖细的下巴,精致的锁骨沿着衣领凸了出来,那纤纤细腕暴露在了空气中,青葱十指秀美无暇,指尖在日光下泛着清冷的白光。 那张脸有些病态般的苍白,可却精致得像是倾尽了全天下女子的貌美,干干净净,清清冷冷,容色无双。 她素衣胜雪似微微泛着冷意,浑身上下都透出了一种少女独有的冷意疏离。 她安安静静的倚在长椅上浅憩,那样病态般的脸几乎让人觉得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已经逝世,却又美丽得让人窒息。 不染红尘的高华,遗世独立的寂寞。 刹那间,蓝千宸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三个词语,精致、易碎、易逝。 像是有着粗根,有着宽阔如刀的叶,有着强韧的生命力的蓝色鸢尾花,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而易逝。 这样的白裳少女,远远观望,便是福气。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呢?两年了,她在江南待了两年,他们未见面,便也是两年。两年未见,容颜变化,她出落得更加精致貌美,但身上那股子淡薄隔世,却更胜从前了。 他的双眼中难得的露出了浅浅的怜爱和疼惜,他忽然弯下了腰,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抱起。 这样的画面很美,长长的廊道上,白衣少年轻轻的抱起白裳少女,少年站在廊上低头沉静的看着怀中的少女,怀中的少女将脑袋埋在少年的胸前仿若未觉。 轻轻的,没有任何预兆的睁开了眼睛。 长睫轻动如蝶翼飞舞,黑白分明的一双聪慧眸子,黑瞳是极深的纯黑色,白瞳是透明的纯净,刹那睁开时没有一丝光芒,看得久了,仿佛魂魄都会被吸入其间。整双眸子里不见情绪也见不到底,纯黑和透明的交合却清澈的像是所有事物映在她的瞳孔中都将无所遁行,像一面能反射出污垢的镜子。 清清冷冷的容颜,乌黑的眼眸,是说不出的清贵无暇,如天山上寂寞了千年盛开了千年的一株雪地白莲花,不识红尘浮华、孤远隔世,芳韵清绝。 她抬起纤长的指,宽大的雪白的袖口轻轻滑到了腕间,细指触极眉间的穴位似有些疲惫无力,抬起那双乌黑却显得冷薄的眸子,瞳孔中映着眉目俊秀的少年。 她的眼睛中没有丝毫的讶异,反而是很清很静的一种温雅淡薄。 墨发微扬白衣轻荡恍如神妃仙子,半响后从她唇间逸出的声音没有起伏,淡漠清浅如玉珠滚落在青石上:“阿释。” 于是蓝千宸便止步笑了,那样的笑容没有丝毫的狂妄张扬,甚至不曾明媚,只是透出了淡淡的温柔和满足:“醒了。” “你身上的味道,像雨后的青草味,”她的神情很静很淡,无意间抬起的双眸正对上那串轻轻摇摆的碧青色风铃,风铃声响在耳里异常的空灵:“以前似乎是栀子花香。” “我的衣服全是娘亲手操办的,她在袖口上都抹了香粉。”他的唇角微扬:“我以前在她面前提过我比较喜欢雨后青草的味道,她就将这放在了心上,将栀子花香换成了青草味。” 他低下头凝视着她浅淡细致的眉眼微微含笑:“累了么?回房休息。” 轻摇首敛下长长的眉睫:“放我下来吧。” 他依言将她放下,看着她慢慢走下青石台阶,站在庭院的鹅石小道上,夕阳残留的一丝光辉拉长了她的身影,晚风微荡勾起三千青丝,白衣缥缈仿若不识人间烟火的谪仙。 他有片刻的出神。 “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是病魔缠身,衣裳的颜色从来不会是白色,你说白色不好,怕爹娘看了会忧愁。”他走下石阶站在她的身后,迟疑的问:“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穿这样的衣裳,是为了星术先生么?” 她转身,纯黑透白的漂亮眸子凝视着他,孤远的姿态疏离缥缈不答反问:“这样,不好么?” 她说话的语气、声调、神态以及服饰都有一种淡漠清冷的味道,配上那张精致而苍白的脸,有美的使人不敢直视之感。 “清儿,你穿什么样衣裳都好看。”少年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清冷的眉眼如画:“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白色的衣裳,可我觉得,你穿白裳是最美丽的,像天山上一株孤独的生长了千年的雪地白莲,清贵无暇。” 她的瞳仁里倒映着他认真的模样,长睫如蝶轻扬,看不出凉薄,辩不出悲喜。 两个人都是骨子里烙印着骄傲和华贵的,一刹那的沉默,倒没有丝毫尴尬。 “也没有什么,”她忽然转身走向那花藤缠绕的秋千架,坐在秋千架上目光有些许空洞冷漠:“师傅生前喜穿白衣,白衣胜雪,儒雅华贵。他逝世后,不知为何,我却喜欢穿白衣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高出她半个脑袋:“清儿同星术先生一样,白衣胜雪。” 她乌黑的眼睛里,清澈得像是刻进了满满的悲伤,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只余凉薄。 他转脸,忽然伸出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眸将那眸眼里的仿如被冬天笼罩的雾水里的悲伤凉薄看得清清楚楚:“清儿,别把难过放在心里,我心疼你这样。” 那模样果然透出万分心疼:“有什么都说出来,我会听着,你不许将那些难过憋在心里。”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里是一层浅浅的雾水,将那清澈的双眼变得深邃。 少女忽然将身体靠近少年,脑袋靠在那稍显稚嫩的肩膀上,像一株浮萍,终于落地安稳。 “阿释。” 清浅寂寥的嗓音伴随着空灵悠长的风铃声响在他的耳边像是叹息,让他的心尖,疼了起来。 他没有低头,也没有去看她的表情,只是双手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很轻,很轻。 可只这一声轻唤,许久后仍是没有她的声音响起。 很久,很久,久得他以为她睡着了。 “师傅教我琴筝书画,奇门兵甲,我所会的东西,都是师傅一把手的教给我。”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妻儿,我是他此生唯一的弟子,他将他的后半生心血,全部用于教导我。他和爹一样疼爱我,将我当成掌上明珠。” “师傅逝世的时候,我的心里像是有一根弦,忽然之间,便断了。”那声音清冷如斯:“那座府邸,明明还有很多人活着,却空荡荡的,像一座空府,没有了灵魂,没有了人息。” “清儿。”少年低首看着她的头顶,想了片刻才轻轻开口:“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只是,不要哭得太久了。” 她似乎微微一怔。 少年很认真的道:“你哭得太久,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哭。” 碧青色的风铃轻轻摇摆,悠长的摇摆映成了一支清脆而寂寥的曲子,敲击着人心。 将脸静静的贴在他的胸膛上,喉咙里逸出的声音极是清冷,极是骄傲:“师傅教了我很多东西,可他从未,教我哭。” 他忽然很心疼,这样清贵骄傲的女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可他的妹妹,连哭泣的权力也不给自己留下,坚强得让人心疼,骄傲得让人心疼,倔强得让人心疼。 他想,星术,对于蓝清儿的意义,或许是和老头子一样的重要。 “清儿,”他修长的指尖触摸到她长长的头发,那动作很轻很轻:“一切都会过去的,那些过不去的和已经过去了的,都会悄无声息的过去的。”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没有人会知道这时间有多长。”那白色的裙摆轻轻的滑落垂在地面上,她闭上了眼睛:“可时间,也会悄无声息的过去的。” 整个庭院忽然沉默了下来,只有浅风中欢唱跳跃的风铃不知疲惫的演绎着风情万千。 “咳,咳,咳咳。”她的脸本是埋在他的胸膛里,但却因这忽如其来的急咳,双手抓着他的手臂以此为力动了动身体,将身体靠在了秋千架上,那张精致的脸已经苍白成一片。 “清儿,”蓝千宸伸出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触及她的额头不由得俊脸一变:“病了也不告诉我,还这样撑着同我说话做什么?数真是怎么照顾你的,平日说她机灵,怎么这么糊涂。” 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俊俏的脸上仿佛覆上了寒霜。站在秋千架前低头看着她明澈的双眼苍白的容颜,启唇:“清儿,我带你回房休息,一会儿我命下人请大夫来,你的额头很烫。” “不必去请大夫了,早上爹娘来看我时,已经请大夫来过了。”她的声音在急咳后有些沙哑,抬起眼眸淡淡开口:“冬天已经过去了,我的病在这个季节不碍事,不过是前夜睡时未曾关上窗户惹了风寒,额头发烫罢了。” 他低首,四目相对,他的眸子黑白分明中露出了三分担忧七分疼惜,她的眸子却漆黑一片看不见悲伤也辩不出情绪。 她忽然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精致的锁骨微微凸起,她闭上了美丽的双眼将脑袋轻轻的枕在了他的肩膀,像是累了一般寻找到了安心的依靠,将他脸上所有的疼惜和悲伤都搁浅了。 作品正文 第4章 他该恨我入骨了罢 夕阳西下的光芒渐渐隐入地平线,晚霞映得大地一片红光,只留下了浅浅的热度。 安王府的后院,散发出暖暖淡淡的药香味,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正弯腰整理着草药架子上的各种药材。 药架前女子,五官清秀白皙,温宛如小家碧玉。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罗裙,罗裙因着她的弯腰而及地轻触沾染了些许零星的尘埃。 药架前的她微微弯着腰,手里抓着一味晒干了的药材细嗅。 一个白衣胜雪、温润高华的男子站在廊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淡淡的柔和的笑了。 乌黑的长发被一支白玉簪子斜斜的固定在冠上,他的面容温润俊儒,气质雅贵端华如雪月兰花,一袭白衣胜雪勾起星星点点的尘,仿佛是采菊东蓠,隐居田园的闲逸隐士。 青衣女子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身露出了让人觉得异常安心的笑容:“王爷,你回来了。” 轩辕尊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他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份安心:“初烟。” 这个被男子称作初烟的女子走到他的面前温和的笑了笑:“王爷,听说蓝少将军已经班师回朝了对吗?”南域又打了胜战,她是极其高兴的。 “嗯,”他嗅到了她身上暖暖的药香味:“鞑虏无胆再战,想来苍鸣关会平静一段时间的。” 那纤纤玉指轻轻触及男子的眉眼,女子微微皱了眉:“王爷累了么?瞧瞧,眉眼里尽是疲惫。” 白衣飞扬,男子的眉目里虽透着淡淡的倦惫,笑容却依旧儒雅温润:“我没事,你别担心。” 女子有些心疼:“我今天做了王爷最爱吃的八宝莲子汤,王爷去歇歇,我让人把饭菜送上来。” “别去。”轩辕尊拉住了女子的青袖,声音清和中却透出了不易经觉的悲伤,透明而温凉:“初烟,陪我一会。” 她陪伴了他许多年,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他的一举一动也能够牵动着她所有的情绪,而他声音中疲惫的悲伤让她的心似乎也悲伤了起来。 “王爷怎么了?” 轩辕尊伸出手轻轻的将女子带入怀中,疲惫的眉目里满满悲伤和苦处,闭上眼睛抱着她,他的声音有些期待又有些温凉:“今天是三月十五了,后天……”三月十七,他的二十岁生辰。 然而,三月十七并非是他一个人的生辰,还有一个人,也是三月十七的生辰,也是二十岁。 那个人,喜红衣如火海,同他出生于同一年、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同一柱香,没有人分得清楚他们两个人到底谁先出生、谁后出生。 他们虽是兄弟,却并非一母所出,算起来,他们的母后,该是对头,他们……也已经是对头了。 三月十七的时候,自己在临阳城,而那个红衣如火海的邪魅高傲男子,该还在苍焰关,抵御外敌罢。 相隔千里的两个人,二十岁都来临了。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跟他一起过生辰了……”他眉间的悲伤愈加深刻,“轩辕傲……他该是恨我入骨罢……” 青衣女子微微一怔。 “王爷,明天陪我去采药好吗?”她敛下眉眸,温柔的声音像是安抚着悲伤疲惫的男子:“我们采了药,就去南岩寺住两天好吗?王爷很久没有和无相住持研习佛法了。” 暖暖的药香让他的眉头渐展,将心底的怅然埋下,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作品正文 第5章 慈母多败儿 夜色降临,月影高悬,整个将军一片灯火通明。 蓝清儿刚走到大厅的门外,便瞧见那个桀骜灵动的少年从另一边的小院意气风发的快步行来,却不走小路,快步跑着,轻轻一跃,跃过了那一盆青翠的萝松,白裳飞扬带着一股凉意,却潇洒狂傲,利落干净,那俊脸上也噙着明朗的笑。 蓝千宸朝蓝清儿明媚的笑了笑,两人并肩走入大厅。 大厅里,蓝夫人的身边坐了个中年男人。 男人约摸不惑之年,身体强健似一棵松柏,五官刚毅却藏着仁徳,背脊笔直如翠竹,道不出的傲骨气度。 他便是大将军蓝龙泽,曾是南域最为著名且最受百姓敬爱的三军统帅,即便放眼整个天下,他也是数一数二的帅才。 如今南域的后起之秀,一为君主之子翼王轩辕傲,二是他自己的儿子蓝千宸。 倘然有人问南域的三位统帅谁最厉害,那么这个问题,如今怕是没有人回答得出来。 蓝龙泽夫妇显然是在等他们,桌子布满了菜肴,却不见他们动筷。 蓝千宸的眸子随意一扫,瞧见自家老头子坐在了主位上,妇人坐在了老头子的左手边,当下他很自然的选择坐在了老头子的对面,将老头子身边的位置留给了少女。 好吧,他唇角微扬,他和老头子八字相冲。 “娘,老头……”他飞快的咽下最后一个字,脸色微怪:“爹。” 妇人欢喜的应了一声,蓝龙泽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蓝清儿坐在了蓝龙泽的身边,唤道:“爹,娘。” “清儿,让爹看看你的烧退了没有。”蓝龙泽的脸上露出了慈爱,伸出手触摸女儿洁白的额头,刚毅的脸上笑容可亲:“嗯,已经退烧了,等会按照大夫开的药方煎药喝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妇人温柔的看着少女,笑着叮嘱道:“清儿,虽说现在已是三月,但寒气依旧未退,你的身体自幼羸弱,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关上窗户。” 蓝千宸的表情很是无奈,老头子简直是双面人,对待自己和清儿的态度相差十万八千里,明明两个人都是他的亲骨肉,怎么会如此厚此薄彼。 他其实已经很饿了,当下便不再继续去深思老头子的心思,而是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满桌的佳肴上。 深深的吸了口气,菜香四逸勾起了他的馋欲,右手执起筷子夹菜正要送入嘴里,一双筷子横空伸出却打掉了他筷子上的食物。 蓝千宸眼皮都不抬,便知道是谁。 果然,蓝龙泽严厉的声音响在大厅里:“父母未动筷,你小子倒急了,没个规矩。也罢,我就试试你的腕力。” 话音未落,蓝龙泽手中的筷子已经伸向少年的手腕,准备夹住。 蓝千宸手腕翻动,轻松的避开了这一夹。 他的神色兴奋满满,唇角一挑,邪气不羁而又狂妄傲倨:“试就试,我还怕你不成。” 说着把筷子伸向了桌上的美味,蓝龙泽的筷子随后而至,一伸、一压,一挑,少年筷上的鱼肉又被打入盘中。 蓝千宸的眉目间尽是英气和骄傲,撇唇,忽然直直的把筷子伸向了蓝龙泽的腕上,蓝龙泽一顿,心里却暗暗一惊:好小子,竟是要打掉我的筷子。 蓝千宸望了望不动声色的蓝龙泽,眉目愉悦如偷吃的猫儿,心里却笑:就是要先发制人,反客为主。我就不信邪了,我勤加练习,会腕力不堪。 蓝夫人看着这一幕无奈的摇头苦笑,这对父子,上一世可是对头,吃饭也不安静。 蓝千宸手中的木筷攻势凌利,蓝龙泽也不逊色,见招拆招,丝毫不见惧色。 “老爷,”妇人忍不住扯了扯蓝龙泽的衣袖:“吃饭了也不安静,你要试宸儿的腕力,以后再试。” 蓝龙泽被她这一扯袖子,手中的筷子一歪,一块鸡肉便落入了蓝千宸的口里,蓝千宸咬着鸡肉细嚼咽下,乐道:“真香。” 蓝龙泽疼爱夫人是出了名的,蓝夫人这么一说他自是不去计较蓝千宸了。他认真的挑选出一块鱼肉放进妇人的碗里,笑道:“听你的就是了,来,夫人,小心鱼刺。” 蓝夫人朝他默契的笑了笑,伸出筷子为丈夫和一对儿女纷纷夹了各自最喜爱的菜。 “咦,”蓝龙泽抬头看了看妇人:“今天这菜,全都是这臭小子喜欢吃的。” “宸儿在关外的时候,吃的是粗粮馒头,你这当爹的不心疼他,我可没你这样狠心。” “唉,这……”蓝龙泽放下筷子纳闷道:“我怎么就狠心了?” “你怎么不狠心了?”妇人也搁下筷子,大有一番同他理论的架势:“宸儿七岁的时候,你将他送进神机营,神机营是什么地方你最清楚,宸儿在里面受了多少折磨你也清楚。” “我南域的将军大部分都出自于神机营,蓝家的每一位将军也都是从神机营里苦训出来的。”蓝龙泽顿了片刻道:“我规定他每天在神机营待两个时辰,算起来,他吃的苦已经比蓝家历代祖先吃的苦少得多了。” “你规定宸儿在神机营待两个小时,可宸儿回到家之后你又将宸儿当成你自己的兵苦训半个时辰,还规定宸儿每天必须有一个时辰念书。”妇人心疼万分的看了看儿子后又转脸看着蓝龙泽:“你自己说,你这个当爹的,狠不狠心?” “他到现在了性子还是桀骜不驯狂妄张扬,如果不是从小经历些苦训,到如今他的性格会变成什么样?生于将军府,又是蓝家七代单传的男丁,若不从小苦训他,以府上老人对他的疼宠,难保他不会成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夫人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吧。”蓝龙泽柔声解释:“每天必须念书,是不希望这小子将来有勇无谋,有勇有谋,才是蓝家要培养的子孙。” 蓝千宸听得微微一怔。 “你说得好,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你和宸儿还像对头一样?你自己的亲骨肉,难道就不能偶尔像普通家的父亲一样对待儿子?” “这……”蓝龙泽下意识的看了看埋头吃饭的儿子,语气一滞:“夫人,这,这怎么能一样。” 妇人低头时的眼里藏着一丝笑意,她抬首故作得理不饶人之态:“有什么不一样的?” “夫人,”蓝龙泽的脸暮然涨红:“这……” 妇人抢白道:“哼,我十月怀胎的儿子,你的亲骨肉,你不心疼他,有的是人心疼他。” 蓝龙泽听得老脸一红,却吱吱唔唔了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作横眉冷对:“唉呀,你这,你这,唉呀,真是慈母多败儿……” 蓝千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湊到蓝清儿的身边,在她的耳边轻声笑道:“老头子在娘面前,就一纸老虎。” 蓝清儿微微一滞,抬眼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如阳光般明艳。 静静的取过汤勺和干净的白瓷碗,盛了一碗鸡汤给他,淡淡道:“还有些烫。” “嗯,”蓝千宸接了过去轻轻的吹了吹才喝了一口:“味道真好。清儿,你也试试?” 蓝清儿点了点头,却默默的先为蓝龙泽和蓝夫人盛好鸡汤。 作品正文 第6章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妇人不和蓝龙泽争辩了,反看着蓝千宸好奇的问道:“宸儿,娘听说你在苍鸣关之时将一位鞑虏将军的脚筋挑了,扒光他的衣服让他爬回大帐,这是怎么回事?” 蓝千宸放下筷子想了想,片刻便皱起了眉头不高兴的道:“他嘴巴不干净。” 蓝清儿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听说对方在鞑虏里小有名气?” “小名气是有,可是徒有虚名。”他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那野鞑子趁着夜色偷袭我军,可他这计划早走漏了风声,我便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他被飞虎叔叔绑进帅营,一见着我就破口大骂。” 他变了嗓子学着那鞑虏的语气:“小兔崽子,牙都没长齐,你就敢阴老子,有本事咱俩单打独斗,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蓝千宸将筷子拿起夹了一块菜肴送进嘴巴里忿忿道:“那野鞑子自己技不如人却说本少爷阴他,哼,兵者,诡道也,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输了就是输了,有本事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却指着本少破口大骂算什么?本少爷气不过,这才扒光他的衣服挑了他的脚筋留了他一条小命。” “后来呢?”妇人听得很认真:“他有没有对你进行报复?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有没有受伤?” “娘,我没事。”他对妇人安心的笑了笑:“那野鞑子有一个哥哥,两兄弟一个徳性,一见到我照样是出言不逊。我本来打算扒光他的衣服将他的手筋脚筋都挑了,然后再割了他的舌头,谁知道收拾战场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哼,便宜他了。” 蓝龙泽的背挺得笔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抬眼往蓝千宸的身上一看,脸色顿时尽显威严:“你出征前,我对你说过什么?” 蓝千宸一滞,面露困惑:“你说什么了?”老头子说的话,他一般都是抛到脑后了,能记得才是怪事。 那刚毅苍桑的脸庞上满是威严:“你的铠甲哪去了?上战场的时候又把铠甲扔脑后了?” 普通的铠甲多多少少能抵挡住一些兵刃的攻击,护住要害,主帅的铠甲更是胸膛前有块护心镜,能够在一定的程度上护住心脏。可是蓝千宸出征的时候,除非蓝龙泽在他的身边盯着他,否则他从来就不穿铠甲,一身黑衣冲在最前方,是打起战来忘记性命的主。 蓝千宸虽然记起了出征前蓝龙泽的叮嘱,可脸上却有些懒散不羁,还带着一丝不服和邪气,他平视着父亲的眼:“铠甲笨重,根本不适合上战杀敌,说它能救人性命,我看它根本会使人丟了性命。” “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蓝龙泽冷哼了一声,脸色温怒:“也是堂堂少将军了,做事怎么还是如此随性轻狂,你可知道你娘有多担心你?” “说的你自己不担心儿子一样,明明自己也很担心,却死不承认。”妇人轻轻的埋怨了丈夫,又朝着儿子埋怨道:“从小就不让我省心,上了战场更让我整日为提心吊胆,你啊,”伸出手指微微用力的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让娘少为你操些心。” 蓝千宸笑容里带着浓浓的撒娇味:“我永远不长大,娘就能够永远年轻美丽了。” 妇人‘扑哧’一下笑了:“跟谁学的这些话,嘴里抹了蜜糖了。” 蓝千宸望了望蓝龙泽依旧不悦的脸不禁扬了扬眉毛,心情也不由得大好。 这主要是因为老头子顶着一张青黑似铁锅的脸,蓝千宸一向是,老头子痛快,他就不痛快,这会老头子不痛快,他就觉得痛快了。 他的眼珠子一转,心中已经有了鬼主意。 他抬眼,却恰恰蓝清儿也抬起眼眸,四目相对,蓝清儿的眸子清澈明亮如一块明镜,似乎已经将他的心思看透了。 “娘,”他神神秘秘的笑了笑,逸出了无边的顽皮:“您真想知道我跟谁学的这些话?” 妇人微愣,她不过随意说的话,儿子竟这样神神秘秘的反问,倒让她不由好奇。 “娘,我这些话,全都是跟老头子学的。”话音未落,他已经非常迅速的扔下手中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妇人尚未消化完他的话前,未曾忘记将蓝清儿拉着像一阵风一样的离开了大厅站在了门口。 蓝龙泽拍桌而起,脸上不知是怒气还是别的情绪:“混帐东西,你……” 见蓝龙泽并未追出来,他又探出头来笑道:“娘,甜言蜜语本来是老头子要对您说的,可是老头子脸皮薄,我就替他说了,其实老头子还有很多话要对您说的,晚上了您自己问他吧。” 这句话的后半句传到大厅时声音已经有些小了,显然声音是从院外传来的,是蓝千宸怕蓝龙泽出来教训自己,早已溜之大吉了。 蓝龙泽正要继续发怒便被妇人拉住了袖子,妇人的脸色微红,笑道:“算了,由他去吧,这孩子越来越顽劣了,性格也像极了你年轻时候的模样。” 蓝龙泽的脸色平和了许多,虽脸色平和但语气却透出了万分骄傲:“哼,我蓝龙泽的儿子,他不像我,还能像谁?” “是是是,”妇人的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浓浓,伸手拉着他坐下道:“宸儿随你,随你。” 蓝龙泽坐下长长的叹息道:“夫人,你说清儿这孩子,到底像谁呢?” 妇人似微微一怔,脸上竟露出了淡淡的哀愁:“这孩子的性格,是谁都不像的。” “假使当年清儿的母亲没有做出那个决定,清儿也就不会……” “老爷,”她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既然答应了清儿的母亲不将那些事情告诉清儿,那就将那些事葬在心底吧。” 蓝龙泽轻轻点头道:“清儿的母亲不愿意让清儿知道那些事情,清儿自小又聪慧过人,那么从此以后,我们便不提那些事情了。” 作品正文 第7章 替你求支姻缘签 蓝千宸将蓝清儿拉了出来,走了片刻失笑道:“清儿,我不该将你拉出来。” “我不饿。”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她似乎都明白。 她漂亮深邃的眼睛在夜色中如一弯冷泉,没有一丝波澜声音微凉:“若是爹追出来要教训你,你会怎么办?” “那就打呗,”他笑得满不在乎:“以前又不是没打过。” “打得过么?”她淡淡的问。 他兴致大好:“你猜呢?” 她精致的容颜在灯火阑珊里泛着柔和的光芒,沉默半响似乎并不打算猜测。 “少爷,小姐。”廊前的侍女走过来施礼,清秀的容颜堪比普通的闺阁小姐。 蓝千宸点点头,语气轻松:“数真。” 数真笑了笑,她看着白裳少女道:“小姐,该准备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东西?”蓝千宸好奇的问。 数真先是看了看白裳少女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这才开口道:“小姐想要去南山祭拜二夫人,所以让我准备些祭祀的物品。祭拜了二夫人后,小姐想去南岩寺住两天,明天就去。” “去南岩寺住两天?”蓝千宸侧脸看着蓝清儿:“怎么忽然想去南岩寺住两天?住在家里不好么?” “没有。”蓝清儿抬头凝望着夜空里皎洁的月:“不过是这两个月来,心里烦闷郁结,佛门乃清静之地,去住两天,听两天佛音,想要沉淀心绪罢了。” “那,我陪你去南岩寺。” 数真掩唇笑了笑:“少爷,你还是别去了吧。” 他纳闷道:“我怎么别去了?” “小姐是去寻个清静之地的,可少爷你这性子却像猴儿一样闹腾,怎么静也静不下来,你还是和罗然去闹腾吧。” “嘿,”他抚额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清儿这样安静淡薄的性格,你这丫头怎么就伶牙俐齿的,还敢拿你家少爷开涮。” 数真那清秀的小脸上尽是笑意。 蓝清儿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本来就是闹腾的性子,偏偏不乐意承认。” 那样淡淡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责怪,也没有任何的不满,清雅浅淡的声音让人听了只觉得舒心。 蓝千宸一脚踩在栅栏上背倚圆柱,表情认真语气认真:“清儿,我是说真的,我真想陪你去南岩寺住两天。” “再说了,大家私底下都说,我虽是这闹腾的性子无法无天狂妄张扬,但这世上终归还是有一个人能治我的。”他露出白白的牙齿看着她笑道:“清儿,你若是想治我,我可没一点办法。” 他这样的话,似乎让她微微一滞,那双明珠似的眼睛里,划过了浅浅的情绪。 “大军班师回朝,你难道不去见见皇上?” 他一愣,立即道:“那你等我一天。” 蓝清儿低下眉眼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你跟我去南岩寺做什么,多陪陪娘吧。” “我陪着娘在家里,老头子天天找我晦气。”他抬首笑得阳光明媚:“我陪你去南岩寺,也去听听佛音,沉淀心绪。” 数真故意难为他道:“原来少爷是怕老爷找晦气才想着陪小姐去南岩寺啊。” 他立马扬眉反驳:“老头子不找我晦气我也陪清儿去。” “你别闹了。”夜风微荡,她长裙飞扬墨发似一匹黑色的绸缎,脸上的表情似笑未笑,似笑却淡:“我去南岩寺,替你求一支姻缘签可好?” 他一下跳下了栅栏立在她的面前:“别,我还没想过这事。清儿既然要去南岩寺,倒不妨为自己求一支姻缘签。” “小姐和少爷两年未见,少爷怎么确定小姐需要求姻缘签了,这两年的时间里,难保小姐的心上没有藏着一位公子啊。” 蓝清儿淡淡的看了一眼数真,那双眸子里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似早晨的浓雾一般望不穿看不透。 “清儿有喜欢的人了?”蓝千宸倒是稍微愣了片刻:“是谁这么有本事入了我妹妹的心里?” 蓝清儿的双目清澈如冷泉般望了望少年,面色显得清冷疏离,一袭白衣随夜色融在一起,孤高,清寒,寂寥千年。 那样的眼神中似乎隐藏了太多的情绪,却也似乎,没有人能够看得懂。 “当然是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了。”数真笑如花枝:“偌然不是文武全才的佳公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小姐?” “来人呐,来人呐,抓贼啊。”忽然,夜空里传来了几道叫喊声,此起彼伏的声音像隔着正厅遥遥传来。 蓝千宸连忙一个纵身跃上了房顶,从房顶上施展轻功奔向声音的来源处。 “小姐。” 蓝清儿长发飞扬淡淡开口:“我们去看看吧。”话音未落,她的脚步已经行动了。 作品正文 第8章 黑衣人越墙而去 声音的来源处正是蓝千宸住的小院。 蓝千宸在房顶上便远远的看清楚了小院里围了许多侍卫和下人。 蓝龙泽正发出一掌浑厚的掌力打向那个身穿夜行衣手握长剑的贼子,那贼子倒也厉害,避开了蓝龙泽的掌力虚晃一招欲飞身而去,恰恰运气不好碰上了蓝千宸赶过来,蓝千宸飞身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蓝千宸迫得他后退三步,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敢夜入将军府,何必这么着急走?” 那黑衣人仅一双眼睛露在了空气里,他冷笑着盯着蓝千宸:“瞧你这年纪,你是蓝龙泽的儿子?” 声音清脆如珠,听起来竟有几分妖冶勾人。 蓝千宸颇为一愣,其实在场的人几乎都微微一愣,因为这个黑衣人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大伙似乎都主观的以为这个黑衣人是个男人。 蓝千宸白衣飞扬,应声笑道:“不错。” 这黑衣人似笑似讥讽的开口:“那么你们父子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蓝千宸年少气盛,最是经不起激,当下他冷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你,何必要老头子出手,本少爷一个人就擒下你。” 他那里知道,这黑衣人正是要他这样回答。原来这黑衣人本没有把握在蓝龙泽手底下逃走,现在却又来了个蓝千宸,她自然是知道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了。她料想蓝千宸年纪轻轻应不难对付,只盼抓住蓝千宸作人质,威胁蓝龙泽放自己离开。 她格格的娇笑道:“臭小子,好大的口气。” 话音未落她已经唰、唰、唰连环三剑,似左似右似中一飘一闪,剑法奇诡迅捷的攻击少年。蓝千宸吃了一惊,心里只觉此人的剑法之快竟世间少有,不由真心赞了一个好字。 蓝龙泽看得微微一滞,这黑衣人的剑法竟似曾相识。 蓝千宸略一晃肩,已是身移步换,他的身体也似轻飘飘的随着黑衣人的剑风晃来晃去。 打了片刻,那黑衣人的宝剑锋利至极,蓝千宸竟给她削去了一缕头发。 蓝夫人站在蓝龙泽身边担忧道:“老爷,宸儿能打得过这个黑衣人吗?” 蓝龙泽正专心的看着两人的比较,对于妇人的提问他片刻后才回过心思来:“若是拿了兵器,至少不会落败。” 一旁的一个青年听了,连忙从身边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抛出去高声道:“少爷,接剑。” 他是蓝千宸的心腹,名叫罗然。他约摸二十多岁,长的英挺明朗,眉间是一股正气,服饰并不是侍卫的服饰,他是所有侍卫的头领,从小在将军府和蓝千宸一起长大一起练武,算不得是下人。 蓝千宸凌空一跃接过长剑,信手发招,击、刺、撩、抹、崩、删、劈、剁,无不恰到好处,使到疾处,蓝家剑法的威力早是给他发挥得淋漓尽致,饶是那黑衣人宝剑在手,也不觉感到丝丝寒意。 那黑衣人把剑法展开,剑式矫如神龙,身法轻灵如彩蝶,忽虚忽实,忽徐忽疾,乍进乍退,倏上倏下,每一招都暗藏着几种变化,时而柔如柳絮借力打力,时而猛若洪涛骤然而至。 一旁观战的蓝龙泽心中更加诧异了,这黑衣人的剑法他定然是见过的,只是他一时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剑法,更是无法从这黑衣人的声音中听出她是何人。 蓝千宸剑法一变,似是随意指之,应快则快,应慢则慢,瞬息之间已经连攻十招。前一招轻如柳絮,后一招稳如泰山,当真是行云流水,稳捷轻灵。 黑衣人感觉到的无形寒意,也是越来越重了。 圈子外的蓝龙泽吃了一惊,只觉儿子的剑法之快竟在这黑衣人之上,剑法精妙已远非一年前可比。 突然一招极为刚猛的剑招横扫出去,带起的劲风震得一旁的蓝夫人几乎立足不稳。少年剑法刚猛,黑衣人剑光流散,接连退了三步。少年招式不变,剑势正盛,剑尖直指黑衣人的琵琶骨,琵琶骨偌然给他一剑刺穿,黑衣人的武功可就要被他废了。 忽有暗器划破空气之声,蓝千宸长剑一缩,连忙一个鸽子翻身跃到了廊下,身边的人正是蓝清儿和数真,两人连忙将他扶住。 便是在蓝千宸缩剑之时,那发暗器的黑衣人已经从拐角处飞奔而来,他身法快极,在众人还未看清时已携了那女黑衣人跃墙而去。 众人抬眼一望,那暗器原来是三片粉色花瓣,如今正硬生生的插入了院内凉亭的柱子上,每一片花瓣都入木三分,可见发暗器之人内力深厚。 罗然正要带人去追,蓝千宸却一把拉住了他皱着俊秀的眉淡淡道:“不必追了,以府中侍卫的轻功是追不上他们的。” 蓝夫人上前打量着儿子,焦急道:“宸儿,你受伤了没有。” 蓝千宸将长剑还给了罗然朝着妇人笑了笑:“娘,我没事。” 蓝龙泽看了看额头微微布着细汗的儿子,心里想着若非那一剑缩得极快,那三片花瓣怕是要在儿子的身上留下三个窟窿了。 少年朝着那黑漆漆一片的,两个黑衣人逃走的地方看了一眼说道:“老头子,后面来的那个黑衣人,一定是难得的高手,目前我一定打不过他。” 蓝龙泽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使剑的女人,她的剑法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惜一时想不起来了。” 蓝龙泽转身看着一干侍卫丫鬟问道:“是谁最先发现那黑衣人的?” 一个身材瘦小的佩刀侍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是属下最先发现的。” “那你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今日正逢属下巡视,属下经过少爷的房间外听见房里有响声,房内的黑衣人想必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便破窗而出同我打了起来,我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杀得毫无招架,幸亏老爷来得快。” 众人看了看蓝千宸房间的窗户,果然已经被损坏了,木栏散落了一地。 蓝千宸走进房间看了看,除了那坏了的窗户,房间里一切整洁如新,根本不像有贼人来过似的。 他遣散了侍卫和其他下人,身体倚靠在门上懒懒万分道:“两个人都是高手,可不像是来偷东西的贼。” 妇人道:“我倒是很好奇,那个女人在宸儿的房间里,那后面来的那个黑衣人又在哪里?” “看他来的方向,是后院。”蓝龙泽想了想又道:“我去后院看看。” “我也去。”妇人跟着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宸儿,你今夜便暂时睡在客房里吧。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快去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娘,我们知道了。” 一直沉默的白裳少女忽然道:“不是来拿东西,便是来放东西。” 蓝千宸本就是聪明人,他歪头微微一想便知道少女此话何意。 “你说的不错。”蓝千宸笑容明艳:“不是来拿什么,便是来放什么,蓝家位高权重,若是有心人想害蓝家,来放了什么东西,或是将蓝家的什么东西拿走,再精心算计一番,那我们可得小心了。” 作品正文 第9章 野蛮郡主 清晨,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薄薄的雾气和水珠被阳光穿透消失得无影无踪。太阳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大地,整个南域国被红色的光芒所包围,像是掩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崇武门处,两个神机营的侍卫恪尽职守。 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崇武门,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了阳光下。 来者很是清秀细腻的一张小脸,眉眼中倒显得几分女气,一双眼睛左转右转很灵气,睫毛弯弯长长,肤色白晳。 可他却着了一身火红色的小太监服,也不知是哪个宫中的小公公。 他刚走到崇武门前就被恪尽职守的侍卫拦住了:“小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他捏了捏被衣服遮住的喉咙,声音有些变样的尖锐刺耳:“当然是出宫了。” 领头的侍卫笑了笑:“我看着小公公倒是觉得很眼生,不知小公公是哪个宫里的?既然要出宫可有出宫的令牌?” “哼,宫中这么多人,难不成你全都认识。”他的声音阴阳怪气,可眼睛却很有七分灵气,像模像样的从腰间取出了令牌在侍卫的眼前晃了晃:“我是紫郡主宫中的,郡主吩咐我出宫买些东西。” 两个侍卫顿时觉得头大,那位紫郡主可真是位让人头疼的主子。 紫郡主是荣王爷的独女,可荣王爷战死多年,荣王妃殉情,郡主可算是从小丧父丧母,打小被皇上接到宫中抚养,性子倒是极活泼极讨人喜欢的,可就是老爱出宫,老想着法变着法出宫玩。 皇上倒很是心疼这位侄女,宠如亲生女儿,所以郡主出宫若是被皇上知道后挨骂的都是侍卫们和宫女们。至后,但凡是紫郡主亲自出宫,他们都得先拦着,可真是没胆子放她出宫的。 这小公公见两个侍卫有些犹豫不决连忙开口:“两位大哥快让我出去,要是耽搁了郡主吩咐的差事,我可是担当不起。” 领头的侍卫想了想,既然不是紫郡主亲自出宫,那就不拦着了。 “小公公去吧,可要早些回来,别误了宫门关闭的时间。” 他像是松了口气般,连忙将令牌放入腰间举步离开。可刚走两步就被一道显得清冷的声音给叫住了:“且慢。” 他转身望了一眼有着清冷声音的主人,可一望又连忙转过脸,白净的眉间有着细汗,心里却大呼完了完了。 清冷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清瘦的少年。修长的身形被玄衣劲装包裹,长长的头发像黑色的绸缎一般,白晳的脸庞清秀的容颜,眉间尽是清冽。他的背后背着箭囊,十二支长长的在阳光下依旧泛着冷冷的光的羽箭贴在他的背脊,他的臂弯间挽着一把银色的大弓,泠泠然的一个清冽冷漠的傲骨少年。 两个侍卫见到他连忙垂首:“统领。” 玄衣少年清冽的眸子扫视着两个侍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看不出悲喜。 他走到小公公身后声音漠然:“郡主。” 小公公背对着少年是有些慌乱的神情,他捏了捏喉咙声音尖尖细细:“什么郡主,紫郡主陪皇上在御书房下棋呢。” 少年连眉也未皱一下,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公公是否记错了?我刚从御书房过来,并未见着紫郡主。” 小公公捂着一张清秀的脸哀叫了一声,转过身看着神情清冽如寒水的少年,语气十分哀怨:“冥天。” 哀怨的女声让两个侍卫的脸色顿时青黑。 被唤作冥天的少年淡淡的看着女扮男装的轩辕紫神色依旧没有什么起伏:“郡主请回宫吧。” 轩辕紫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语气显得很不甘:“我来这么早还能被你抓到,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娇蛮无理的话让少年的眼睛划过一丝淡淡的情绪,目光没有开始的清冽,可他却垂眼:“这是属下的职责。” 身为郡主的她顿时泄气,装作一副可怜的模样很自然的伸手拉了拉少年的手臂撒娇:“冥天,你就当没有看见我,放我出宫嘛。” 少年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可俊秀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带了三分红晕,倒像是腼腆。他的言语中多了一丝慌乱哪里还有初时的清冽淡漠:“请郡主回宫。” 轩辕紫忽然换了脸色,一脸的生气。 她穿的衣裳红如火海,猛然双手叉腰活像是不讲道理的小辣椒:“气死我了,臭冥天。” 玄衣少年的眼中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腼腆和异色,可他的语气很平静:“请郡主回宫。” “哼,没有人情味的臭冥天,气死我了。”她怒气十足的瞪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可是声音中却并不是真正的生气。 少年看着她离开的娇蛮身影,唇角微微划出淡淡的弧度,扯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会忽视了的笑容。 作品正文 第10章 年轻人的天下 御花园内,蓝千宸正陪着君王笑意盈盈,他们的身后是一位红衣老太监。 帝王满目笑意:“千宸少年英雄,此次又为南域立下了汗马功劳。” 蓝千宸眉似远峰目如明珠,朗朗屹立好不潇洒:“皇上过誉了。” 帝王摇头轻笑,一袭龙袍明晃照人:“千宸的能力,朕是知道的,你为南域立下了不朽战功,功不可没。” 少年一袭描金黑衣站在皇帝身边,丝毫不见卑微之色。 他长身玉立,五官明媚,额际的两圈黑色头箍让他显得更加英气惑人,精神逼人。 “此非臣一人之功。”那浅浅的笑意虽明媚,却并未到达眼底。 “朕已经命人犒赏三军,可千宸要个什么赏赐呢?”帝王笑容倒是和气,可那样的笑容反让少年觉得虚假。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笑容是不会让蓝千宸觉得帝王是真心的和气的,这些模样不过是帝王的必修课罢了,若是没有了存在价值的臣子,这位帝王当是不会如此笑容和气仿若贤君的。 蓝千宸很清楚,易帝这个模样,只能说明将军府还有存在的价值罢了。 他明媚一笑,英姿豪爽:“臣什么都不缺,不要赏赐。” 帝王笑:“也罢,什么赏赐予你都显得俗气,不过不赏却是不行的。” 他转过身,对着红衣太监总管沉声吩咐:“李徳才,你现在亲自去国库取出五万两黄金送至将军府,另外将国库中珍藏的那对东海碧明珠也送到将军府。” “奴才遵命。”颇为尖锐的嗓音飘在空气里,李总管的脸上带着谗媚笑容,行了个礼,缓缓退出了御花园。 少年像模像样微微躬身:“谢皇上。” 轩辕莫易停下步子,望了望一院颜色各异的花卉开得妖妖娆娆,他的目光穿过深深宫阙,停泄在某个地方,仿佛望到了一院红梅花开,争妍妖娆开放,不畏寒霜冰雪,孤寒冷傲不已。 君王锋利的瞳孔是经历苍桑后的浑浊,他指着一盆妖娆的红牡丹:“花开得很妖娆,可是到了一定的季节,它还是会凋零残败。朕老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侧身,双目如鹰一般望着少年,那是身为九五之尊的霸气和高傲到睥睨苍生的锋芒:“朕希望,以后新君登基,你们蓝家能够尽心尽力辅佐新君。” 蓝千宸单膝跪地,故意装作未曾看到君王锐利的眼神,面色刚毅而忠诚,声音掷地有声:“蓝家定不负皇上洪泽。” 蓝千宸的心里却是别样心思,帝王怕是惧怕将军府兵权过重,起反叛之心,威胁到南域,但帝王却又不能除掉将军府,怕一旦除去将军府,他国若然进犯,这南域必然外忧内患,失去将军府宛如失去一道天屏,所以帝王目前是在拉拢将军府。 可是新君,会是谁呢?将军府与带兵的翼王素来不是很和,若是安王为帝,安王贤德仁慈,将军府还没有什么危险,可一但翼王为帝,以翼王的手段,是决不会把兵权放在将军府的,蓝家人能否保住性命也是一个未知数。 帝王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虽渐渐的似有江河日下之感,但却还是无法让人忽视他隐藏在目光中的锋利。 少年收敛了心思,正经的行了个礼:“皇上,臣告退。” “去吧。”龙袍轻晃,夺人眼光,那年迈的身躯虽日渐苍老,但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神却时刻提醒着人们,在这个帝王心中,还是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剑,随时能够置人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