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 第1章 面瘫也唱戏      七月的白洛村分外燥热,肉眼可见的热浪却没挡住村民们聚集在一块儿看戏的兴致。   村口的舞台搭得简陋,长长短短的小板凳上却坐满了人。   烈日下,江幼青一开嗓就引来一片叫好:“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离月宫……”   厚重的粉黛盖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卓绝样貌,腰肢扭动,唇角微扬,眉目流转潋滟,一颦一笑都让底下的男男女女看直了眼。   “别说,这江家闺女平时冷着个脸蛋子跟面瘫似的,唱起戏来那叫一个魅人呢!”   “是啊!她要不唱戏,我真以为她是面瘫!”   “可不,她妈妈就是个名角儿!”   ……   今天外公没来跟她一块儿表演,拉琴的人临时换了村头的三大爷。   从小到大她一有空就会到村口来无偿表演历练台风,但是今天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早上邮政局的人来了,这会儿外公应该已经看到通知书了吧?   “外公,我回来了!”   卸了妆的江幼青如同换了个人,唱青衣时她又媚又妖,可洗干净一张皮肤冷白的脸蛋儿时,清倦的五官却透露着一股冷,虽然是一双凤眼,淡懒的眼神让她看起来透着一股疏离。   一只脚刚踏进院子,堂屋里便扔出来一只茶杯,碎在她脚边。   看来是知道了。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把行头放到了院子里,走进了堂屋。   堂屋中间坐着的老人已经满头白发,但是身子骨却十分健朗,这会儿气得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手边放着一本录取通知书,封皮写着云京大学。   她进门二话没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人跟前,神色肃穆又坚决:“对不起外公,但我已经想好了,我必须去云京。”   老爷子听到这话几乎是从凳子上蹦起来的,桌子拍得砰砰响:“你告诉我你去干什么?老一辈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听着老人粗鲁的方言,江幼青眼神清冷淡漠。   她知道外公不让她去云京,是不想让她去蹚那潭浑浊沼泥,可有的仇不报,这辈子只怕也不能安眠。   对不起外公。   看她不答话只是跪着,老爷子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声:“跟你妈一样倔!当初她要是听我的,就不会死得不明不白,你也是……唉!算了!”   江幼青皱着一双清淡的眉,等着老爷子下一步的阻拦,却没想到他坐了回去,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儿玉佩递给她。   手工雕琢的玉佩散发着幽幽绿光,上面的鲤鱼图样栩栩如生,却只有一半,是双鱼佩。   接过玉佩,玉髓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愣:“这就是跟霍家的信物?”   “你爸今天来电话了。”   比起玉佩,外公的话才真正让江幼青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十八年都没打过电话。”   “是啊,十八年里你没成年,他当然不会打电话。如今你成年了,跟霍家的婚约也是时候兑现了。”   江幼青不动声色,她对自己那门娃娃亲没兴趣:“我会退婚。”   “你爸也是这个意思。”外公说到这儿,语气里有了几分不屑:“他应该是怕你嫁入豪门踩在他头上吧。”   怕自己的女儿过得比自己好的,江渊应该是独一份。   江幼青看着手里的玉佩,眼神古井不波:那位素未谋面的霍少爷,她也没兴趣。    正文部分 第2章 城里的不速之客      白洛村到云京并不远,也算是皇城根脚下。   但一个是经济超前发展的现代化超级城市,一个是靠在城市边缘需要坐十个小时火车再坐一个小时拖拉机才能到淳朴村落。   这样的村落出了个考上云京大学的人,江幼青走的时候排面不小,敲锣打鼓愣是把她送到了火车站。   可她从始自终都十分平静,直到出了车站一只脚踩在云京滚烫的地面上时,那双冷倦的眼才终于起了波澜:十八年,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在来之前江渊跟她联系过,说是她到了之后会派司机来接她。   但是她顶着烈日在出站口站了一个小时也没见到人,掐着时间二十分钟打一次电话,等来的却都是关机。   虽然早就知道说什么给她接风洗尘是虚情假意,但起码想要她去跟霍家退婚,也不会把她晾在火车站不管不问吧?   一个小时的闹钟响了,她的耐心也到时候了。   关掉刺耳的老年机闹铃,她扛着齐腰的行李箱上了出租车,跟师傅说把她随便带到哪个旅馆就行。   这会儿太阳正落山,暮光恰好洒在她身上。   尽管就穿了一件十分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裤,但少女傲人的姣好身线却被勾勒得分外动人。   没化妆,墨色的发散落在肩头,精致的五官隔着一层橙色的暮色,好似盖了一层金纱。纱内的她靠在座椅上休息,颤动的睫毛都能抖下金辉。   司机在后视镜里打量了她半晌,心说现在的女明星真低调,于是最后把她拉到了云京最负盛名的奥斯拉酒店。   江幼青付完钱仰头看着一眼望不到顶楼的大楼,微微皱着眉:“云京的小旅馆都长这样?”   她哪知道司机师傅还在为自己察言观色的深厚功力沾沾自喜,只是瞧着云京市中心亮起的繁华灯火,咬了咬牙还是钻了进去。   进门之后她再一次感叹:看来之前她确实孤陋寡闻了,没想到云京的小旅馆最差的房间也要四位数,一下子就要了她两个月的生活费,要是去大酒店还得了?   门房电子音响起之后,看着洁白胜雪的羊毛地毯,她眉头皱得解不开:脏了怕是要扣钱。   凝着眉小心翼翼地把滚轮不怎么干净的行李箱扛在肩上,跟过沼泽似的轻手轻脚踩了过来。   回过头看着没有一个脚印的地毯,十分满意:很好!   除了唱戏演戏,她脸上几乎见不着笑,这会儿唇角才刚刚勾起一条弧线,下一秒便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还没来得及关的房门突然撞进了一道颀长的身影,是个男人。   进门后二话不说便锁死了房门,还没看清他的脸,江幼青便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肃杀冰冷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不速之客?   一边想着一边抄起了手边价格不菲的琉璃台灯,表情冷成一块薄冰,眉头拧成了麻花。   “你是谁?”   看来哪怕是云京的小旅馆也不怎么安全,老厚的房门拦不住一个男人。   可是她的话才刚问完,便听噗通一声。   男人倒了! 正文部分 第3章 我快要忍不住了      男人墨发黑衣,砸在羊毛地毯上的时候犹如宣纸上晕开了一笔浓墨,让江幼青握着台灯的手一僵:死了?   大城市都这么刺激,说死人就死人,还死在别人的房间里?   四位数的小旅馆也不安全!   江幼青一本正经地思索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了台灯小心翼翼地朝着男人走了过去,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还没走仅,门外倒是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刻意压低了音量,让她听得不算真切:“人呢?”   “到了这层就不见了!”   “一群废物,去!逐个房间检查一遍,总不能蒸发了!”   江幼青跨过了男人贴着门板,这才了解了个大概:合着地上的这位是被人追杀了?现代社会还这么嚣张?   还没琢磨明白,一只炙热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脚踝,吓得她嘭地一声撞到了门板,眉毛的死结彻底解不开了。   一低头,她撞进了一双浓郁幽深的墨色瞳孔中。   这张脸好漂亮!   从进门还没看到脸时,男人给她的感觉便是深沉凛冽的,有一股雪后松林的寂静之感。   这会儿他抬头,深邃的五官则让她觉得自己此时就置身在这片松林中,鼻尖都能感受到凉意。   可他的眼睛太深,好似松林入了夜,藏着野心勃勃的豺狼虎豹。   “闭嘴!”   男人艰难开口,压低的嗓音沙哑磁性。   从男色中回过神来,江幼青的脸色又平静得犹如一汪无风井:“我还没说话。”   眼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江幼青背着的一只手中握紧了刚刚拿过来的白瓷杯子,眸色沉静:只要他敢有什么过激的动作,这只杯子就会碎在他脑袋上。   霍歧川轻轻喘息,逃跑的过程中挂伤了腿,这会儿喘气都夹着疼。   这还不是重点,一个小时前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便已经喝了那杯下了药的酒,过会儿药效就该发作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了狭长的眸子:老二这一手玩儿得漂亮,想让他身败名裂?可笑。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扯了扯衣领,露出沾染了血迹的精致锁骨。   转头上下扫视了一眼江幼青,触碰到她那双静而冷的眸子时,没来由地皱了皱眉:这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为什么会有这么冷的眼神?   “帮我。”   “报警?”   “不行。”   “那帮不了。”   江幼青拒绝得很干脆:不能报警的人,肯定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霍歧川有些狂躁,冷白的皮肤因为燥热起了一层红晕,清隽的手指不停地拉扯着衬衣,有些不耐烦:“你开个价,我满足你。”   果然不是好人!   只有黑色工作者才张口闭口跟人开价。   “报警了。”   说话间,江幼青刚想掏出手机,黑色的身影便压了过来,一股雨后松林的清香味也混合着血腥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霍歧川按在了门板上。   夏日肌肤相触,男人体温烫得吓人,让她被握紧的手腕好像碰到了一块燃烧的煤球似的。   她一抬头,鼻尖差点撞上一双菲薄的唇。   后者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几乎扫到她的额头,浓郁如墨的眸子相比之前涣散了许多,喷薄出来的气息落到江幼青的脸上,灼灼炙热:“不能报警。”   江幼青是第一次跟男人接触这么密切,瞬间变得狭小的距离让她呼吸有些困难,起伏的胸口几乎跟男人撞到一块儿,脑子发热没回过神,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为什么?”   下一秒,霍歧川却垂下了头,下巴靠在她的颈窝之间,淡色的唇瓣居然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蛊惑迷离的男声传来:“因为……我快要忍不住了。”    正文部分 第4章 我真会撒谎      男人的声音颇有质感,撩拨着江幼情的耳垂。   滚烫的手指夹着烟味和血腥味,清隽的骨节扫过她的耳发,停在锁骨处时异常炙热。   江友情不懂医术,但是当看到霍歧川眼底的深潭忽然燃起了灼灼火光时也明白了:他被人下药了,而且还是春药。   一时她表情越发肃穆,城会玩系列啊,追他的人到底是想杀他还是想睡他?   “你,帮我。”   与此同时低磁的男声很惑人,江幼青也感觉到了滚烫的唇烙在了脖子上,长叹一声,举起了手里的白瓷杯子:“这只杯子应该很贵吧。”   ……   “有人吗?客房服务。”   她的身材纤长却不柔弱,刚把人扛到了床上,便听门铃响起。   素丽的脸蛋儿没有一丝表情,开门前还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有事?”   门外站着两名没穿酒店制服的大汉,相貌不算凶神恶煞却也满脸狠戾。   江幼青的眼扫过他们,一片冷戚。   两个人开门后眼珠子便一直往屋子里瞟,随后眼睛便粘在了她身上:这妞看着挺特别啊!   之前敲开了好几间屋子的门,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俩不是什么服务员,却没一个跟她这么镇静。   “小姐你好,我们是客房服务的,要进来检查些设备,麻烦你让我们进去。”   因为不想闹大,所以俩人说话还算客气。   江幼青话不多,哦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老年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二人,也不让位也不赶人。   来人不耐烦了:“请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说着,正打算强行进门,江幼青干脆长腿一横,拦在了门口,精巧的下巴一扬,嚣张又冷艳:“我叫了别的服务,你们可以一起。”   “别的服务?”   “叮!”   说话间电梯响了,下来的是酒店的服务员,而她也似有若无地把手机在俩人面前转了转,老年机特有的SOS键异常扎眼。   奥斯拉作为云京第一的大酒店,安保工作不用谈。   虽然他们背后的势力足以保住他们,可一旦闹大让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对那位爷影响不好。   看着服务员走近,江幼青淡然地收了腿:“你们也进来吧。”   敞开的房门再加上她如冰一般的冷淡反应,俩人虽然心有狐疑,却也不打算进去看了:毕竟这女孩子瞧着才刚成年,胆儿应该没这么肥!要是里面真有人,她能这么敞着门?   空城计?不应该!   “哦不用了,看小姐房间温度正好,空调应该没问题。”   瞧着俩人对视一眼相继离开,满脸漠然的江幼青暗自舒了一口气,回头扫了一眼房间:“城里人想得真多。”   这时候服务员也走了过来,警惕地瞥了一眼离开的二人,转头看向江幼青时态度又十分恭敬:“您好,您要的急救箱拿来了,请问是有人受伤了吗?”   其实江幼青也就在开门前看到了桌上的电话有药箱配送这一条便按了下去,倒是没想到还真送来了。   她再一次感叹:虽然不太安全总来陌生人,但是城里的小旅馆真高级。   “谢谢,没有人。”   没人受伤却点了急救箱?   服务员的疑惑到了嘴边儿却咽了回去,江幼青冰冷的气质让服务员不敢多问,把药箱递给她之后便离开了。   她拿着药箱转身,心情激动,面无表情:这都信了,我真会撒谎。    正文部分 第5章 面瘫小姐真奇怪      晨光熹微,金色的光如纱,落在霍歧川脸上的时候江幼青刚好洗完澡出来。   干净利落的白衬衫将她的身材拉的修长,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头,出水芙蓉一般氤氲着晶莹水汽。   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床前,凝眉正色盯着床上被金纱笼罩的男人,五官的阴影都显得深邃幽沉。   啧,城里的男人都长得这么好看?那霍家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也这么好看么?   要也这么帅的话,好像也不亏。   此时,被她评价好看的霍歧川缓缓睁眼,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青灰。   “嘶……”   后脑勺的疼痛让他皱紧了眉头,他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却都停在了唇瓣刚碰到那女人脖子的时候……   他抬头,碎光嶙峋中跟满脸肃穆江幼青对上了眼,幽深的眸子染上几分火气:“你把我打晕了?”   江幼青心虚却面无表情:“你摔倒了。”   狭长的眸微微眯起:“撒谎?”   某面瘫:“你居然看出来了。”   “……”   霍歧川叹了一口恶气,支起身子靠在了床头,余光扫到了沙发上还没叠起来的小毯子,心头一动:这个怪女人昨晚睡的沙发?   算了,虽然她刚刚这谎撒得很没水平,但昨晚要不是她自己还真差点栽跟头。   想到这里他墨瞳里晕开了几分危险的气息:霍明尧,咱们的账又添了一笔新的。   回过神来,某面瘫女手里拿着一罐油彩,一屁股便坐到了他的跟前,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他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前者眯着眼打量了一番他这张颇为惊艳的脸,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是块好料子……哦,昨天追你的人守在电梯口没走,我给你画个妆,好跑。”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报警,但是江幼青记得外公说过帮人要帮到底。   眼看她的小刷子就要碰到自己的脸,霍歧川忙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认出了她手里的油彩:“这不是唱戏用的装扮么?”   某女猫瞳一亮:“你认得?”   霍家当年就是靠京剧起家,然后发家至今,他作为霍家子孙怎么会不知道?   “你唱青衣?”   面对疑问,江幼青随口答道:“不,老生。”   “……”   这个女人实在太怪,话少却总能呛住他,揉了揉太阳穴,深感头疼:“不必了,你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然后你想走就可以走了。”   看男人态度坚决,江幼青也不强求,“哦”了一声递过了自己的手机。   老年机的出现似乎让男人看江幼青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样,接过去的时候手甚至还抖了抖。   “不会用?”   江幼青淡然开口,语气十分诚恳。   “咳咳,会。”拒绝了江幼青打算帮他拨号的好意,霍歧川接通电话后脸色再度幽沉下来:“到奥斯拉来接我。”   脸色无虞却提心吊胆地看他打完了电话,江幼青轻出一口气:长途电话可不能打太久。   收回手机,江幼青并没有为男色留恋太久,而是如他所说的麻利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转身准备道别。   “面瘫小姐,你住在哪里?”霍歧川看她要走也不阻拦,慵懒地靠在床头养神:“你的这份恩情,我会……”   “恩情!差点忘了!”江幼青拍了拍脑门,忙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他,严肃道:“不客气。”   霍歧川疑惑接过纸条,打开眼神微微凝固了一瞬,菲薄的唇也是一抽。   纸条上面有一串数字,数字下写着:白瓷杯子,旅馆说要五百,记得还给我。    正文部分 第6章 十八年不见的家      扛着巨型行李走到电梯口,江幼青淡淡地扫了一眼守着电梯的男人,正是昨天敲门的二人之一,她面无表情的冲他点头,“辛苦了。”   那人也认出了江幼青,见她随性地跟自己打招呼,一时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个……呃……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嗯,那再见。”   恰好电梯到了,拖着行李进门后看着电梯门反光中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有些迟疑:“我这么紧张,该不会被他看出来了吧?”   霍歧川告诉她只管离开就是,她倒也真相信他,停都没停地出了酒店大门。   刚踏出门槛,便瞧见一列黑色的高级轿车在酒店门口一列排开,相当瞩目。   “少爷在这儿么?”   “是的,刚刚确实是少爷给我打的电话。”   “赶紧上去吧,这回咱们都得遭殃!”   跟车上下来的一群黑衣墨镜男擦肩而过,江幼青心道看来来接他的人到了。   刚这么想,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老年机铃声分外刺耳。   扫了一眼上头的座机号码,没存名字,但她却记得清楚,接她的人也到了。   她没听过江渊的声音,所以不知电话里头不耐烦的男声来自谁:“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车站等着么,乱跑什么?司机去为什么没见到人?”   一接起来就是不客气的三连问,江幼青也不冒火,扫了一眼路牌,语气平淡:“我在平路三十六号。”   不喜不怒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人一愣,默然了几秒才回:“等着,我派人来接你。”   看来是江渊没错了。   十八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她心底却始终冒着寒气:就是这个人,抢走了妈妈的一切。   车子很快驶来,司机态度冷淡,甚至还没有昨天的出租车师傅热情。   见她时一眼的惊艳,都熄灭在了土气的打扮和破旧的巨大行李箱上:是漂亮,但终究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到达江家别墅的时候,江幼青眼神平淡地扫了一眼这座三层小洋楼:这里就是妈妈住过的地方,跟照片里大不一样。   外墙已经不是素雅的青白,装修也华丽了许多。但不过无论变成什么模样,这里都是属于妈妈的地方,不应该住着别人。   司机帮她把行李搬下来,看她盯着这栋楼一动不动,语气有些轻蔑:“怎么,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丝毫自卑:“见过,比这个漂亮。”   那是妈妈一手设计的样子。   “呵!”   司机冷笑一声,心头不屑:一个乡巴佬能见过什么大房子,无非是吹牛充脸皮!   进了前院之后,司机就把她的行李扔给了她,让她自己进去。   江幼青就跟没看到冷脸似的进了门,刚按下了紧闭大门的门铃,便听到一道不耐烦的女声响起:“张阿姨,你快去门口看看是谁啊,要饭都要到咱家门口来了?”   听着颇为尖锐的年轻女声,按照来之前外公给她的介绍分析看来,说话的应该是江渊后娶老婆楚心所生的小女儿江妙玲。 正文部分 第7章 这么可爱,扛揍么?      年岁上比她小了一年,听外公说从小娇生惯养飞扬跋扈。   续弦第二年就生了女儿这倒是没什么,但是在江妙玲的头上还有个比江幼青还要大三岁的姐姐江妙人,也是爸爸和楚心亲生的,这就有些令人玩味了。   毕竟江渊年轻一无所有时,妈妈便已经是名角儿,且创办了青园。   妈妈去世后,青园连带着她所有的资产,都归到了江渊名下。   而楚心,则在第二年便带着一对女儿进门了。   门开了,出来的是江家的保姆张阿姨,刚看了一眼的江幼青眼底便漾起了喜欢:这位从没谋面的小姐长得是真好看,就是眼神冷了点儿。   “二小姐,您可算到啦!”   张阿姨意外地热情,江幼青还是礼貌地拒绝了她要帮拿行李的好意,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谢谢,我自己拿就好。”   看她神情这般冷淡,张阿姨暗中叹息:这位二小姐是个面瘫?   “哟张阿姨,这人才刚进门,你就张口闭口二小姐二小姐的。瞧你这么热情,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啊。”   顺着身影抬头,二楼楼梯口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吊带加短裙时尚靓丽,卷发扎成了高马尾,鹅蛋脸杏仁眼,妆容一眼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江幼青小时候跟村口王大爷学过相面,少女嘴角有意无意地向下拉伸,是个跋扈的主儿。   “张阿姨,爸爸呢?”   忽略掉了江妙玲,江幼青踩着昂贵的木地板也一点儿没拘束,扛着行李箱走到了沙发边儿上。   扫了一眼沙发边儿上的座机,想来江渊应该在家。   “刚刚先生接了个电话,公司有点事儿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看江幼青愣是没有搭理江妙玲的意思,张阿姨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这个三小姐可是最难缠的!   正如张阿姨所想,江妙玲眉毛一横,当下便露出了獠牙:“你一个乡下人,张阿姨叫你二小姐你敢应声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无视我?滚滚滚,滚出去,这里没有你的爸爸!”   说着话,江妙玲便打算从二楼冲下来。   江幼青站在原地看着她,放下了手里的箱子:长得这么可爱,扛揍么?   她来,可没想着要让着谁。因为她不是来寄人篱下的,而是要把这间屋檐要回来的。   站在她身边的张阿姨这时候也打了冷颤,审视了一下身边这位乡下来的二小姐:不过十八的年纪,怎么气质这么凛冽?原以为她从乡下来应该是只小绵羊才对,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冰窟窿,三小姐怕是要吃亏啊!   “妙玲,回你的房间去!”   一直空荡荡的客厅一侧,不知何时出来了一名风韵犹存的少妇,似乎刚从后院过来,又好像在门口站了许久。   江幼青看过去,恰好对上了一双温和慈善的剪水瞳,如果不是妆容浓艳了些,还真是一张温柔知性的脸。   她只看过妈妈的照片,那是一张跟她一样氤氲着冰冷碎光的冷艳面容。   难怪江渊会出轨,男人嘛,都喜欢温顺贴心的。   “青青来啦,我是妈妈。” 正文部分 第8章 攀高枝儿?好主意!      听到这句妈妈,江幼青眼神微妙。   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个笑意盈盈朝着她走过来且拉住她手的女人便是楚心,瞧着自己被拉过去的手,胸口有些恶心。   “楚阿姨好。”   亲热握着她的那只手一僵,却只是短暂一瞬,便又堆满了笑容:“这丫头真是见外!不过也对,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叫我妈是唐突了些。走走走,快坐下!你爸晚饭就回来了!”   楚心像是毫无芥蒂一般地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还热情地主动给她倒茶。   江妙玲被她一声呵斥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而江幼青看着她忙活来忙活去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表示:真这么热情的话,便不会让江妙玲跟她起冲突了。   “你姐姐啊现在通告多,今晚怕是回不来了。不过没关系,改天也能见着。喔,看我你不知道通告是什么吧?”   江妙人是艺人,如今就在江氏自己的公司,凭着一张江南女子一般的脸蛋儿也混到了一线小花的位置。   “听过。”   接过茶水送到唇边,四溢的香气也没能勾得江幼青的眼神一动。   楚心还是笑,“看来现在乡下也能学到东西,不然你怎么能考上云京大学呢。哦,来,这茶是好茶,多喝点,之后还能带些到学校去送给舍友呢。”   她还没说要住在学校宿舍呢。   不动声色地嘲讽和刚进门便下的逐客令,江幼青不是傻子,但懒得接招:“好。谢谢了。”   要是她生气,又或者是难堪,那都是楚心想要看到的画面。   偏偏江幼青从头到尾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就好像他们谈论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似的,反倒叫楚心有些没底。   她这是什么意思?   要走还是打算赖着?   “咳咳,青青啊。”楚心重新摆弄笑容,瞥了一眼她挂在脖子上的双鱼佩,绕来绕去还是把话题绕到了重点上:“昨天晚上没能接到你,想必你在外流浪一夜住不起旅馆肯定累坏了。所以咱们这两天就先歇着,霍家就改天再去如何?”   江幼青可从没说自己着急去霍家,着急的是她自己吧。   来之前她就知道,江渊想让她跟霍家退婚,不仅仅是因为不愿她飞上枝头,还因为江妙人。   早就听说江妙人跟霍家少爷眉来眼去,还经常出席酒会,也难怪楚心着急了。   “嗯,下个月再去也行。”   “这倒不用!”   楚心慌忙否认,虽然立马又挂上了笑容,却还是让江幼青嘴角微微一勾:这个后母真好玩儿。   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神色,楚心的笑容则显得有些难堪:一个乡下的野丫头,怎么路数让人这么摸不透?   “毕竟你在乡下多年,霍家的少爷现在已经是云京的风云人物了。你都来云京了却一直拖着不去退婚,别人会觉得你脸皮厚想攀高枝儿呢。”   大概是被她看得有些烦躁,楚心颇有要撕破脸的架势,说话也难听了起来。   “攀高枝儿?”放下了手里的茶水,江幼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也不错。”    正文部分 第9章 江家没有亲人      江幼青一句话,可是把楚心给吓得不轻。   其实娃娃亲这种事儿放在以前还行,搁在现代根本没几个人当真。   可是无奈如今霍家还有一位从以前走过来的老太太秦缪,她是江幼青生母骆茗的师傅,思想观念十分守旧。   在骆茗去世之后她伤心欲绝,也十分坚定地表示要把这门亲事进行到底。   江幼青可以退婚,但是霍家绝不会愧对她!   如今老太太在霍家还掌权,说一不二,若不是这样的话,江渊早就找个由头把江妙人塞进霍家了,哪儿还会管她这个一岁就被送走十七年不见的女儿?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楚心脸色煞白,眼神流动着几分阴狠。   江幼青看在眼里,用一副肃穆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哦,我开个玩笑。”   意识到自己被逗着玩儿,楚心终于没了伪装的耐心,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伪装的笑容冷却之后只剩下狰狞和阴冷:“呵呵,看来你外公外婆倒是把你调教得挺幽默啊。我累了,先上去休息一下。”   说完人转身就走,到了楼梯口才想起来有话没说完,背对着江幼青冷冷说道:“哦对了,昨天你爸爸派人去接你却没找到人。一个女孩儿第一次到云京就在外面流浪了一夜,要是传出去只怕对你的名声不好,下次可千万别这样了。”   “多谢楚阿姨提醒。”   江幼青一点儿也没有要控诉的意思,从进门开始便用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应付了楚心母女,在江渊面前也没换样子。   晚饭时江渊才回来,四十多岁的年纪仍旧意气风发,油头西装高定腕表,留着一点胡子,皱眉的模样瞧着分外严肃。   看着眼前这个一进门就摆出一副严父模样的江渊,江幼青幽深的眸子里总算翻起了波浪。   原来这就是她的爸爸,她要复仇的人。   没有激动,没有思念,有的只是十八年来日日夜夜的恨,磨平之后,化做满眼的冰冷:“爸。”   反倒是江渊,在看到江幼青第一眼时便有些诧异:她跟骆茗长得太像了。   清冷疏离,又不失妩媚和娇艳。   就像一枝梅花,明艳,却倨傲在茫茫苍雪之中,高不可攀。   如果不是楚心和江妙玲在场,他甚至有抱一抱自己这个女儿的冲动。   然而想到正经事,他还是摆出父亲的威严姿态:“嗯,好。生得倒是跟你妈妈一样漂亮,听说你还学了京剧?”   “嗯。”   自家女儿的事情却需要听说,江幼青答得敷衍,心里冷笑。   “啧,你外公外婆怎么想的,这么木纳跟面瘫似的怎么唱戏?”江渊大手一挥,只生不养却爱教育:“算了算了,先吃饭,吃完早点休息吧!”   “幼青多吃一点,看你瘦的,阿姨看着都心疼。”   楚心是个聪明人,哪怕心里恨的想要剥掉江幼青的皮,面上也会笑盈盈的给她夹菜,毕竟她的戏是给江渊唱的。   晚饭吃了一会,江妙玲才从房间里不情愿的走出来,就差把厌恶直接写在脸上了,挑选了一个距离江幼青最远的座位坐下,眉头紧皱,不时地摸摸鼻子像是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这桌上的一家人都衣着的光鲜亮丽,细长的香槟杯碰触好听的声音,软银镶边的餐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钱的光芒,衣着朴素的江幼青显得和这一家人格格不入。   “小心点这些餐具,比你可值钱多了。”    正文部分 第10章 江云崇      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幼青,江妙玲心里满是不屑,嘴上不饶人的说着,“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可是有什么用?还不是和她妈一样,冷冰冰的面瘫相?就这也配和我大姐争霍家?”   江幼青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什么牌子的塑料袋,这么能装?”   完全没想到这个土包子居然会还嘴,这让本身就嫉妒这桩婚事的江妙玲瞬间火大!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指着江幼青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江幼青转头直视楚心的眼睛,面上毫无波澜,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我是名副其实的江家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到要问问楚阿姨了。”   话音刚落,楚心顿时觉得尴尬又难堪。   然而这话无疑是在戳楚心母女俩的痛处,江妙玲本身就被骄纵惯了,气急败坏下,竟是不管不顾的抄起一只瓷碗作势就要砸向江幼青。   “你这个贱人!”   一声刺耳的谩骂传入江渊耳中,哪里还有半分千金小姐的样子。   江渊脸色黑沉:“给我闭嘴!你看看你现在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吗?!快给你姐姐道歉!”   这声斥责,若是放在旁人眼中,倒是一副慈父的姿态。   如果不知道他们一家的目的,江幼青或许会还会感动一下。   “爸妈,这是怎么了?”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低沉而富有弹性的的男声。   众人朝着门口看去,就见一长相十分俊俏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在修长的身型上,稳重又干练。   “大少爷,您回来了。”   张阿姨局促的说道,而江妙玲见到大哥回来,更像有了底气一样委屈道:“我说的有错吗?没有她大姐早就嫁入霍家了!跟她妈那个贱人骆茗当年一……”   “啪!”   在江妙玲还没有说出更多的事情之前,江渊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希望能把江妙玲从嫉妒愤怒中打醒。   再胡乱说下去,怕是失去的不仅仅是跟霍家的姻亲了。   楚心已经很久没看到江渊这么动气,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忙拉着江渊劝解道:“老公。妙玲她还小,再说她只是一时心直口快……”   江渊甩开楚心的手气愤的说:“一时心直口快就能出口辱骂自己的姐姐?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她能像今天这么飞扬跋扈!都是你惯坏的!”   楚心一时间被吼的哑口无言,只得脸色难看的给江妙玲使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   可此事的江妙玲还哪里有心思管那些,只不敢置信从小对她无限纵容的父亲会因为这个贱人打了她?   她无助的看向江云崇,希望大哥此刻能做出点反应。   “大哥,爸爸竟然为了一个土包子打我!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然而江云崇却是皱了皱眉,看向江妙玲的目光也充斥了淡淡的责备:“妙龄,刚才我都听到了,的确有些过分,那种话怎么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能说的呢。”   “大哥你……”   平日里最宠她的就是大哥啊!今天,竟然也为个第一次见面的土包子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