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 序—往事   已经十月的光景,天气仍旧闷热难当,每当汽车疾驰而过,卷得风沙四起迷人眼。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行驶到C市仁济医院大门前。   隔了几分钟,车上才下来一个人,拎着饭盒。   他看着车窗上自己的样子,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苍老。   这段时间以来,他似乎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它似乎每天都在一点点的变老,一点点的变得陌生。   偶尔,他也会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很快扭过头。   那不是他。   他叹了口气,整理好衣衫,迈步往医院里走。   病房很是局促,只不过几平米,却摆着两张病床。   万无一失,他喃喃自语道。   抬起头,迎来的是一张期盼的女人的脸。在白炽灯的光晕下,他觉得女人很是耀眼,他眯起眼睛,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犹豫着,走到病床边,将饭盒随意放下。   女人乖巧的牵过他的手,顺势依偎过来。   巨大的心理压力会让身体的疲惫感剧增。   他从脸上挤出些笑意,摸摸女人的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发出的声音便成了呓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些什么。   病床边,紧挨着墙壁的位置摆着一张婴儿床,偶尔传来些动静,但并不是哭声。   这孩子生下来还没哭过呢。   他忽然有些悔意,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非得驰骋商场才能让人觉得快意吗?   他弯下腰,将孩子抱在怀里,送到女人身边。   女人还没来得及接过孩子,就感觉下身一阵温热,她掀开被子,一片腥红。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   急救室的灯亮着,他抱着孩子在外面等。   这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对不起……”他半垂下头,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怎么事到临头,又想着退缩了呢?   不,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了。   这场婚姻,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要的。   他闭上眼,竭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然而太阳穴仍旧在突突的跳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破裂而出。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急救室的灯熄灭了。   他刚松了口气,无数个令人颤抖的画面又在脑海里浮现,令人窒息。   医生拉开急救室的大门,一把扯掉口罩,拖着沉重的声音,“我们尽力了。”   对不起。   他瘫坐在急救室的门口,并没有立即冲进去。   医生过来扶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行了,别演了,这里也没别人。”   他怒视着医生,一把将其手甩开。   医生眉头紧皱,看了他两眼,走开了。   午夜后,气温骤降。   在这个南方的秋夜里,枯叶飘零,雨点稀疏,街市清冷。   他全身僵硬的坐在病床上,双手机械的摇着婴儿床,收音机里放着Beyond的《冷雨夜》。   一张死亡通知单摆在他的面前。   他默默的抱着孩子,回到了车上。   松开油门,汽车以滑行的速度徐徐向前,不远处的一盏红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东城区派出所”的字样清晰可辩,两名警察正站在门口闲聊。   他们不知道,明天一早会有一起凶杀案发生,他们更不知道,这起凶杀案的始作俑者正隔着玻璃观察着他们。   他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意。    正文1 01章 棘手的案子   C市双城区,下午两点十分。   赵前站在商鼎大厦前,眉头紧皱,眼睛直盯着前方地面上的尸体。   秦法医额头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已经开始了验尸工作,是具女尸,呈俯卧状,整个脑袋的上半部分已经摔了个稀烂,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被横切的西瓜,其中还混杂着许多头发。   率先到达现场的巡警小陈,用手捂着嘴,差点就要吐出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车上等吧。”赵前对小陈说。   小陈抠了抠喉咙,索性一下子吐了出来,然后又吐了几次口水,最后笑着对赵前说:“没事,我来给你们说说情况。据目击者称,这个女人是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头部接触地面,受到了粉碎性的破坏。”小陈慢慢的分析着,赵前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因为小陈死死的盯着尸体,一刻都没挪开。   如果是跳楼自杀,这对于警察局来说,只能算是普通案件。   不过就一般情况而言,跳楼的人都会本能的保护自己的头部,或者是伸手向下,阻挡下降。不管是哪种情况,死者的双臂都会遭受严重的损伤,当然,如果死者挣扎,可能会腿部着地,迫使腿骨断裂,或者盆骨碎裂。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死者四肢完好无损,只有头部受损,这其中或许就有猫腻。   赵前蹲了下来,贴近尸体准备细细的查看,小陈似乎想到了他想找什么,道:“身体其他部位没有明显外伤,但是这脑袋摔成这样……”   小陈的意思是如果外伤在头部受损位置,那基本没办法检验出来,因为死者脑袋的上半部分已经碎掉了。   尸体就这么躺着地上,血腥气味很重,夹着一些排便的臭味。秦法医拉了一下死者的裤子,里面已经全是青黄之物,臭味四溢。   “楼上的现场检查过了吗?”赵前起身问。   “看过了,没有打斗痕迹,不过有一个目击证人在场。”小陈顿了顿,接着说:“但是……”   “但是什么?”赵前的脸色有些难看。   “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小陈低声道。   “什么意思,被吓到了?”   “对,目击者称死者没有丝毫犹豫,站到楼边就直接跳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死者是有计划的自杀行为?”赵前说   “可能是吧?”小陈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着。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张丽,20岁,籍贯C市。”小陈将死者身份证递给赵前。   这时,蹲在地上的秦法医站起身来,捂着鼻子,“死因是重度脑挫裂伤,外加颅内出血,不过看死者的样子,生前应该经受了很大的精神刺激。”   “现在能确定死亡时间吗?”赵前接着问。   “死者身体无尸斑,角膜清晰,身体无僵直,死亡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秦法医陈述完之后,拍了拍赵前的肩膀,“应该是自杀行为,虽然死者着地的方式有些奇怪,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刚杀完人,然后立即进行抛尸?”赵前问。   “可能性很低,一般的凶手心理素质都较差,在杀完人之后,会迅速逃离现场,顾不上处理尸体,心理素质较好的凶手一般也不会选择立即抛尸,而是会找机会将尸体带离作案现场,到较远的地方再进行处理,这样做有利于规避警方的侦查。”秦法医辩解道。   “有没有例外?”   “应该不会有人蠢到在杀完人之后立即抛尸,这样我们调查的时候很容易发现作案现场遗留下的痕迹。”秦法医说完,又看了一眼尸体。   赵前眉头紧皱,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基本可以断定死者是有计划的自杀行为,大楼内监控拍摄到的画面显示是死者趁保安不注意溜进了大楼,在一个小时后,选择在楼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先送去解剖吧。”   秦法医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助手的帮助下将尸体运走了。   随后,警方开始对整栋大厦开始勘查,除调取监控外,还在案发现场的楼顶采集到足迹12枚,最后连同目击证人一起带回了警局。   赵前坐在办公室里,烟一根接着一根点燃,面前摆着死者尸体的照片。   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生前已经屎尿横流,又是什么刺激到了她的神经?   如果是有计划的自杀行为,怎么会是头部着地?(人在下坠过程中,会本能的蜷缩身子或抱住头部,可死者却是头朝下着地)   如果死者死于他杀,为什么凶手会这么急着处理尸体,营造出自杀的假象,凶手完全可以选择别的方式处理尸体啊?   一件棘手的案子,赵前喃喃自语。    正文1 02章 死亡直播   商鼎大厦妙龄女子跳楼事件持续发酵,一时间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道,纷纷猜测其跳楼原因,其中受关注度最高的一篇报道是“死亡直播之祸,谁来为管理漏洞买单?”。   死亡直播的措辞实在让赵前很是反感。   赵前并不喜欢网络直播,这次点开某直播平台也是工作需要。   对于平台上的各种直播,赵前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哗众取宠。   近段时间以来,某直播平台上涌现出一批主播,靠直播低俗且危险的事件走红,引得不少人纷纷效仿,为的就是炒作自己,圆“网红”梦。   而本案中的死者恰巧也是一名网络主播。   赵前在直播平台上找到了死者张丽直播的房间,奇怪的是张丽的直播间并没有关闭,张丽正拿着自拍杆,一边走路,一边唱歌。   赵前注意看了一下张丽直播的内容确实是唱歌,此时应该是在户外直播。   只不过细心留意张丽身边的环境和直播标题,赵前顿时如坠冰窖。   直播中,张丽身处的地方正是案发现场商鼎大厦,而她确实趁着保安不注意溜了进去,直播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赵前这才明白过来,死者张丽的直播间早已经关闭,现在看到的画面是直播平台在播放之前的录像。   一个直播唱歌的主播,怎么会忽然转型去直播死亡?   赵前看了一眼直播间的人气,近两万个订阅,死者直播间人气这么高,为什么还要选择铤而走险做死亡直播?   “队长,两万订阅算是很少的,大多数都是平台的水军,真正看她直播的人估计也就几百人吧?”   “几百人?”   “对,看直播的人估计就几百个,花钱刷礼物的估计更少。”   “这么说,死者是因为直播人气低,而选择做死亡直播?”   “不排除这个可能,你也知道,有些人想出名想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小陈不屑的看着直播画面,说。   正聊着,直播画面忽然动了,张丽再次出现在画面中,此时的画面已经转换到了商鼎大厦的楼顶。   张丽站在围栏边,将头伸出围栏,看着楼下。   她似乎犹豫了,整整五分钟的画面,她一直一动不动,直到画面完全消失。   直播再次戛然而止。   接下来发生的事,赵前大致能够猜到。   直播中失误致死——这是小陈对案件的定义。不过小陈很快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因为摇晃的镜头让他想到了一件死者不可能完成的事。   小陈在仔细观察了电脑上的直播画面之后,问:“这画面是谁拍下来的?”   “肯定是自拍啊!”赵前回答。   小陈僵硬的看着赵前,说:“不对,画面的拍摄距离很远,至少有五米以上,市面上根本没有这么长的自拍杆,而且看这模样,有点像是新手?”   “你是想说死者生前找人帮她拍摄?”赵前皱着眉,话锋一转,“这说不通啊,死者跳楼前屎尿横流,说明她受到了惊吓,或者处于完全无意识的状态,怎么可能找人帮她拍照?”   “的确不可能,但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小陈顿了顿,继续说:“那就是死者根本不想自杀,只是想了些噱头,然后装模作样到了地方,最后被人逼着跳楼!你看拍摄的画面,不停的晃动,而且上到大厦楼顶之后,死者张丽自始至终没有看镜头一眼!”   “按你的意思,这是场谋杀?”   小陈眉头紧皱,“要说是自杀有自杀的证据,要说是他杀也有他杀的证据,只能等尸检报告出来了。”   “你这说了不是等于没说吗?”赵前白了小陈一眼。   “队长,我总感觉这案子没那么简单,如果是自杀,疑点又太多,可如果是他杀,又觉得很别扭,因为死者的确有自杀倾向,或者说是自杀可能?”   赵前抽出一根烟递给小陈,“你这不还是废话吗?”   “那你想让我说啥?”小陈撇着嘴,问。   “就不能说点有用的,比如为什么死者死前屎尿横流,为什么选择在毫无经验和保障措施的情况下直播死亡,这样即便是火了,自己也死了,不是吗?还有,死者为什么手臂没受伤,头部着地致死?最后的直播画面是谁拍摄下来的?”赵前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水大喝了一口,接着说:“如果是他杀,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为什么选择在杀人后立即抛尸,是没有经验,还是单纯的愚蠢行为?他用了什么办法将死者惊吓到屎尿横流,还让死者配合着拍下了最后的直播画面?”   这时,小陈忽然想起了直播画面中的疑点,急忙说:“赵队,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在大厦楼顶时张丽的样子有些奇怪?”赵前接着问。   “怎么奇怪了?”   “整个过程她没有看镜头一眼,而且她的头几乎是呈90度垂着往下看的,两边腋下紧贴着围栏,支撑她身体站立……”   “你的意思是死者当时已经死了,或者已经处于无意识状态?”   “很有这个可能,以她头部垂下的位置来看,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厚重的围栏,根本看不到楼下,所以自杀前的发呆和犹豫的解释根本说不通。”   分析完之后,小陈只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有点发懵,原以为疑点只是那么几个,现在看来,这件案子处处都是疑点啊?    正文1 03章 目击证人   尸检报告在发现尸体的第二天下午送到了刑警队。   死者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大致跟秦法医的推断基本一致。   只是其中关于死者外伤情况以及死者受到惊吓的猜测与尸检报告有些出入。   从尸体检验情况来看,尸长167cm,发长14cm,身体自然无僵直,无尸斑出现,角膜无浑浊迹象。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是重度脑挫裂伤,外加颅内出血,除了从楼顶摔落下来造成的头部伤势外,死者生前头部还被钝器击伤,而根本原因却是窒息导致的意识模糊。证据则是死者在死亡24小时之后,颈部出现明显淤痕,怀疑是凶手对死者进行掐颈,导致死者窒息,随后用钝器击打死者头部,再将死者从大厦楼顶丢下。   从现场情况来看,死者头部着地,印证死者死前窒息,处于无意识状态。关于死者屎尿横流的情况,法医给出的解释是凶手在致使死者窒息之后,将其他人的排泄物灌进了死者的衣裤,可能是出于侮辱尸体的意图,也可能是为了扰乱警方视线,妨碍进一步调查。另外,案发现场共提取到12枚足迹,除死者本人足迹,还有6枚足迹,分别来自不同的三个人。   赵前看完尸检报告,先是一喜,又很快丧着脸了。喜的是尸检报告揭开了他心中很多的谜题,丧着脸则是案件并非自杀,而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   此时回过头来看案件的整个过程,凶手在杀人之后,营造死者自杀假象,只不过他的手段过于拙劣,考虑的方面实在太少,只是死者颈部的掐痕就足以说明死者并非自杀,这让凶手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   思维混乱,行为残忍,临时起意,赵前用这些文字对凶手做出了评价。   随后,赵前对目击证人王成进行了询问,值得一提的是目击证人王成在现场对小陈说的是死者跳楼前没有丝毫犹豫,站在楼边就跳了下去,而到了警局却忽然改了口。   “她应该是犹豫了一会儿再跳的,我不确定,因为我看见她时,她已经准备往下跳了。”王成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说着。   “是准备往下跳,还是已经跳了?你看到死者时,她处于一种什么状态,是站在围栏上?”赵前问。   “嗯……应该是犹豫了几分钟吧?我不确定,当时我自己都懵了,因为我看见她跳楼时,正在跟同事说话,无意间看到她的,我朋友说我愣了几分钟没吭声,所以我感觉我愣住了几分钟,她应该在围栏上也站了几分钟?”   “你确定她是站在围栏上,并且犹豫了几分钟?”   “跳楼的人嘛,一般都会犹豫啊,不都是等着别人来救的心理吗,谁会真的跳下去?我估计她之前也犹豫了,不过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好像很有经验?”赵前疑惑的问。   “我哪儿有什么经验啊,那些电视电影啥的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王成辩解道。   赵前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陈,又转过头来看着王成,“你确定死者是站立在围栏上,而不是趴着,或者倒立状态?”   “警察先生,您别开玩笑了,那么危险的地方,谁会去那里做倒立的动作?我看得很清楚,不过您这么问的原因是什么呢?难道她是在围栏上倒立,然后摔下去的?”王成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不对啊,我明明看见她是站着的……”   小陈接过话茬,“死者生前是处于窒息昏迷状态,她不可能站在围栏上。”   “你们是怀疑我?”王成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不,我们只是例行询问。”   “我说是站着的,你们非要说她是昏迷的,到底谁是目击证人?还是说你们不相信我,觉得我在说谎?”王成怒急反笑,“可是我有这个必要吗?”   赵前拍了拍王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不要太过于激动。   “好吧,我们换个问题,你看到死者跳楼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大概下午一点?我不确定,我没有随时看时间的习惯。”   “当时跟你说话的同事看到了死者跳楼的举动吗?”   “应该也看见了吧?我当时叫了一声。”   “他的联系方式方便告知我们吗?”   “这个可以。”   赵前站起身来,“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联系你,感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王成拿纸笔留下了联系方式之后,起身准备离开。   赵前等王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时,对一旁的小陈说:“很可疑。”   小陈点了点头,“的确,我们谈到死者跳楼前是昏迷状态时,他明显心虚了,想掩饰什么。”   “我感觉太过于巧合了,商鼎大厦前人流量很大,为什么单单只有他看到了死者,其他人却没有看到?”   “他会不会跟这件案子有关,或者说他具有作案嫌疑?”小陈推测道。   “不可能,死者生前处于窒息昏迷状态,需要有人把她推下去,所以王成不太可能是凶手。”   “会不会是两人协同作案?凶手既然选择在杀人之后制造自杀的假象,那么就需要有人亲眼看到死者跳下楼,而不是被其他人看到死者是被推下楼,两人很可能互相做不在场证明。”   “你这个假设有几分可能性,不过这样做的风险很高,稍有不慎,就会被我们盯上,就像现在王成所处的状态。”   “这案子或许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高智商犯罪,从凶手拙劣的手段就能看出来,不是吗?”小陈坚持己见。   “先查查王成这几天的动向吧,还有他的那个同事,一起查。”   此时,小陈几乎认定王成具有作案嫌疑,即便不是凶手,也是帮凶之一,但调查结果却让小陈感到十分意外,王成及其同事,几乎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案发当时,王成及其同事从一家咖啡馆里走出,监控设备记录下了整个过程。   他们并不具备作案条件,也就不存在相互做不在场证明的可能。    正文1 04章 专案组   早上10点,C市刑警大队会议室里已经烟雾缭绕,与会者个个面色凝重。   赵前早早的坐到会议室里,面色阴沉,双手压着桌上一堆厚厚的资料。一个小时前,他已经把案件所有相关的文件汇集到了一起。   小陈坐在桌子对面,视线已经在那些文件上停留了很久。右边是一个精神萎靡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似乎比赵前还要年轻一些。戴着眼镜,身形瘦弱,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的头几乎是放在电脑上的,一副懒散的样子。虽然也穿着警服,可这副仪态形容却实在不敢恭维。此刻他正看着腕间的手表,然后正色说道:“赵队,时间已经到了,咱们开始吧。”   赵前的手在那些文件上敲了敲,良久,“恩……还有一个人没来,这样,我们再等五分钟!”   “这么重要的场合,纪律是第一位的。”那懒散男子不满的瘪了瘪嘴,看着赵前,道:“如果连内部都这么散漫,又如何连同去跟对手作战?”   “五分钟。”赵前简短的又回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懒散男子立时收回了目光,不再多说什么了。   商鼎大厦谋杀案自接案已经一月有余,但进展实在缓慢,市里成立了临时的专案组,限期三个月破获此案。   现在等的是最后一名成员——梁文昭。   就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用等,我早来了。”   伴着声音,两个身影走近进了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赵前微微的眯了眯眼睛,用很不确定的语气问了一句,“你……是梁教授?”   “怎么,赵队长,才三年不见就不认识了?”那男子反问,脸上的笑容若有若无。   “省警校犯罪心理学教授、市刑事鉴识专家,梁文昭?”小陈嘀咕着。   “怎么,不像?”梁文昭反问道。   小陈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梁文昭听到,顿时紧张起来,“像,像,呵呵。”   “说什么傻话呢!”赵前看着小陈的模样,打心底里有些嫌弃小陈,“这是本尊,什么像不像的?”   小陈搔搔头,干笑两声。   “好了,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坐在角落里的懒散男子瓮声瓮气的出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赵前点了点头,神色肃穆,“现在会议正式开始,诸位都是接到上级命令过来支援的,所以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了。商鼎大厦杀人案大家应该都清楚,各位现在正式成为专案组成员,下面先看资料,再讨论。”   懒散男子拿了根铅笔,在他那蓬松的头发里戳了戳,略有点疑惑的指了指梁教授身边站着的人,问:“他也是成员之一?”   “他是李赣,我的学生,暂时随我加入专案组,各位没意见吧?”   “还是个学生?”小陈感觉有些意外。   “对,目前在C市读研,今年……?”梁文昭将视线转到李赣身上,“你今年多大来着?”   “25。”   梁文昭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对,25岁了,主攻方向是犯罪心理学,也许对案件有所帮助。”   “大家先看看文件。”赵前等梁文昭介绍完毕,打量了李赣一眼,随后开始分发文件,每个人手里都是厚厚的一摞。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愁容,李赣第一个看完了文件,再看一眼其他人,发现都还埋着头,他开始看第二遍,等所有人都抬起头的时候,他才跟着抬起头。   “先自由讨论吧。”赵前率先开口。   “刚才我仔细看了一下关于目击证人王成的询问笔录,上面说亲眼目击死者站在大厦楼顶的围栏上,随后跳下,但另一份材料中的推论却是死者生前处于无意识状态,这似乎有些矛盾?”梁文昭接话道。   “我们调查过王成,他没有作案动机和条件,嫌疑可以暂时排除,但是他坚持说死者是站立状态,这个还有待进一步的商讨,也许是我们的推论错误。”赵前说。   “你们仅凭死者头部着地的姿势以及颈部的掐痕就敢断定死者是处于窒息昏迷状态?”梁文昭顿了顿,看了一眼秦法医,接着说:“掐痕这种东西完全可以是生前或死后故意留下,而头部着地的方式也可能有很多种,通常我们所见到的跳楼行为,大多确实会有手臂和盆骨的伤势,但并不排除是死者落下的方式错误,导致头部着地,这些并不能直接说明死者生前处于窒息昏迷状态,你说呢,秦法医?”   秦法医忽然被点名,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急急忙忙回应道:“是,是。”   “那么我想问的是——死者的口腔、鼻腔及呼吸道有没有进行解剖?另外,死者的胃部化验报告在哪儿?”   秦法医抹了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有些难为情的说:“口腔等部位已经解剖过了,没有发现乙醚及类似成分,至于胃部化验嘛......还在等报告出来,过程中遇到了点麻烦。”   “什么麻烦?”   “死者胃部中含有几粒小药丸,虽然成功取出来了,但化验药丸成分还需要时间。”   梁文昭点了点头,接着问:“案发现场的监控内容怎么没有做详尽的说明?”   “监控录像就在局里,不过我们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没有丝毫线索。”   “电梯内部的监控呢?”梁文昭又问。   对于这接连不断的问话,赵前深感梁文昭的可怕,仅仅是简单的分析死者和现场就已经让整个刑警队有些招架不住,再往后,怕是真要出什么纰漏了。   “电梯内部?”赵前愣住了。   “你不会告诉我,电梯内部的监控没有吧?”梁文昭一挑眉。   “这个确实是我工作的疏忽……”   梁文昭不再继续往下问,将目光转向李赣,后者正看一一整理着文件。   “你有什么看法吗?”   李赣清了清嗓子,“老师,我对这个直播画面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说说看?”   “案发当天,死者正在进行室外直播,后溜进商鼎大厦,一直到楼顶的画面出现,张丽并没有提及任何死亡直播的话题,但相关报刊和新闻媒体却第一时间知道了死亡直播的事,并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那么这些报刊和新闻媒体是如何推测出死者在进行死亡直播的呢?仅仅是凭借臆测吗?”李赣顿了顿,接着说:“我想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借助网络上盛行的死亡直播来解释张丽的死亡,从而误导我们……”   “啊,是了!我们只要问清楚那些新闻媒体的消息来源,就能找到凶手!”小陈打断了李赣的话,李赣却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看着小陈,等他说完了,这才接着说:“但是凶手想要达到的效果显然没有预期那么好,我想凶手也不会蠢到用自己的电话联系媒体,或者跟媒体见面,我们可以得出的信息是,凶手与死者之间一定是较为熟络的关系,并且知道死者在网上进行直播活动,有能力将死者约出来单独见面。”   “你的意思是熟人作案?”赵前问。   “对,我刚才说的只是其一,其二是案发现场并没有打斗迹象,且死者衣着整齐,头发自然无抓扯迹象,这些都是熟人作案的证据,我们调查的方向应该是死者的生活圈,凶手一定隐藏在这些人中。”   “嗯。”赵前应了一声,“凶手并没有拿走死者的贵重物品,如手机、钱包等,那么只有可能是情杀,或者与人结怨。”   “不对,我总感觉事情不对……”梁文昭看着手里的文件,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瞪大了眼睛,说:“或许我们都错了!商鼎大厦楼顶也许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在座的人都来了精神。   “你们好好回想一下,死者身上的伤一共三处,头部两处,颈部一处,其中头部的伤是由钝器击打,再摔落楼下而造成,那么凶手使用钝器击打死者头部时,死者头部一定有流血现象,那么死者的衣衫和案发现场所在的大厦楼顶都应该有血迹才对,但实际上,这两个地方都没有血迹!”梁文昭情绪激动起来。   “你的意思是案发现场另有别处?”   “应该是在商鼎大厦楼内,但不是楼顶,楼内监控显示死者张丽确实进入了大楼,那么第一现场应该不难找到!”   一直旁听的小陈忽然说:“这好办,问缉毒大队的人要两条警犬,挨个把大厦搜一遍不就知道了?”   赵前忽然笑了笑,“你这脑袋瓜忽然开窍啦?”   小陈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正文1 05章 夜幕   同样的夜幕,同样的装扮,同样的疲惫不堪。   她一个人朝着校门外走,身边是些叽叽喳喳的同学和永远聊不完的八卦新闻。   她静静的走着,任由自己脱离人群,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是她最熟悉的感觉,当黑夜包裹着她的身体时,她才敢完全放松下来,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而后吸吸鼻子,拉紧衣服,继续前行。   回家,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她走到一条小巷口,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意。   一个卖卤煮的小车停在那里,旁边坐着一个老头儿正无精打采地看着报纸,一只小狗趴在他的脚下,眯着眼睛打盹儿。   卤煮的香气刺激着她的味蕾,她摸了摸衣兜,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今天又是这么晚才放学啊?”老头招呼她。   她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卤煮,手不自觉的开始捏衣兜的边缘。   老头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拿一个纸杯,舀了几个丸子递到她的面前,“趁热吃吧,我请你的。”   她愣着不吭声,也不伸手去接。   “拿着啊。”   她咬着嘴唇,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转身离开。   她是想接过来的,可她没有,她不想自己像个乞丐。虽然对方可能并不会这么想她,但在她看来,这就是乞丐的行为。她从心底里看不起这种行为,即便她很想接过来,大快朵颐。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这个年纪不是应该遇到初恋,整日羞红了脸吗?   她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也许是因为自己仅剩的一点自尊吧。   门开着。   她侧着身子进入,不想发出一丝声音,惊扰到其他人。   “回来了?”女人的声音响起。   她愣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干瘪的声音做出回应。   女人递给她一杯水,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接过水杯,斜着身子让书包滑落到椅子上。   “今天有作业吗?”   “没,没有。”   她捧着水杯,静静的坐着,眼睛有意无意的在屋子里扫视,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厨房里有吃的。”女人说着,已经走到门边,“吃完了把碗放着,我明天回来洗。”   她愣着没说话,直到女人已经出了门,她才幽幽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能陪陪我吗…….”   没有人回应她。   偌大的屋子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是抓住这只手,而后猛的站起来,推开。   是个女人,正盯着她看。   她挤出一点笑意,想喊声妈妈,又觉得喉咙哽咽,眼睛一热,泪珠跟着打转。   “我今天就在家陪你,不出去了。”   她一把抱紧了眼前的女人,鼻涕裹着眼泪浸在女人的衣衫上。   女人有些惊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就这么任凭她抱着。   半小时后。   她终于还是一个人了。   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热情,以至于妈妈不喜欢自己?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也没有答案。   她蜷缩在床上,伸手拉过被子盖着。   门开着,冷风直往里灌。    正文1 06章 新的线索   商鼎大厦杀人案距离案发已经过去整整12天,侦查工作进展依旧缓慢。从以往命案侦查的经验来看,确认凶手作案动机之后,可以进一步的缩小侦查范围,然后逐一进行排查,可这些经验却在本案中受到桎梏。   专案组做的现场重建分析不可谓不精细,也得到了一些线索,但对于案件进展似乎丝毫没有帮助。专案组以“仇杀”作为侦查思路,重点排查死者张丽身边的有关人员,甚至对直播平台相关人员进行了问询,却还是一无所获。针对现场应遗留血迹的问题,小陈提出使用警犬进行地毯式搜索,专案组也确实使用了警犬,但效果并不理想,究其原因,一是案发时间较长,血迹可能已被彻底清洗或失去效用,二是大楼内人员众多,气味驳杂,警犬难以发挥实用。   此外,就梁文昭提出的电梯监控问题,商鼎大厦方回应称,整个大厦监控设备使用的均是同一型号,监控被自动覆盖时间为1周,也就是说,如果警方在案发后的一周时间内调取电梯监控,还能找到张丽的身影,但现在距离案发已经过去整整十天,监控录像已经被覆盖,无法调取和查看。   对于这个问题,赵前很是恼火,一是因为工作疏忽,导致监控被覆盖,二是因为商鼎大厦并没有使用足够规格的监控设备,一般来说,商鼎大厦这样的甲级写字楼,监控设备应该使用15天之后再自动覆盖的类型,但他们却在监控这一块上进行了“偷工减料”。   就在警方一筹莫展之时,C市某新闻频道却邀请警方进行电视直播,讲述商鼎大厦杀人案件,在被警局严词拒绝之后,该电视台竟邀请了某直播平台的负责人参与录制节目,讨论的话题正是“死亡直播”。节目一经报道,该案件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有不少声音质疑警方小题大做,自杀案件应立即结案,并对相关直播平台做出规范,以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值得一提的是C市多所高校的法学、社会行为学专家也在电视台邀请之列,受邀专家从各个角度对“死亡直播”进行了分析和讨论,并当面指责该直播平台负责人,引起观众关注讨论和一片骂声。   节目将结束之时,该直播平台负责人对公众进行了电视道歉,并保证会严肃处理类似做“死亡直播”的主播,要求下架并进行封杀。   直播平台会不会封杀此类主播,在警方看来并不重要。商鼎大厦杀人案已经发生,并非什么“死亡直播”,警方认为凶手就是想利用了直播这一点,规避警方侦查,引导舆论压力使得警方不得不草草结案,但专案组并没有对此作出回应。   不过,游走在C市的凶徒并非只有这一个,很快,其他烈性案件就将赵前的精力消耗殆尽,商鼎杀人案实际上已经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半搁置半进行。   仍旧在追查本案的只有李赣和肖望——市局分析会上那个懒散的男子。   说起肖望,李赣对他的印象很深。第一次见面是懒散的样子,让人难以生出好感来,但在行动力上,肖望却让李赣深感佩服。无论是调取电梯监控,还是使用警犬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几乎都是肖望冲在最前面。慢慢的了解之后,李赣才知道,肖望这个人的秉性并不是表面的样子。   一大早,李赣就去了城东分局的物证科,将赵前开的条子递进去,对方翻了翻记录,打了个哈切,“你来晚了,被人提走了。”   李赣点点头,又往足迹科走。   “这么早?”推开门,肖望正顶盯着面前的东西,见李赣进来也没察觉。   “你不也挺早的吗?”足迹科的刘萍笑着回话。   肖望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着李赣点头,示意李赣过去。   “这凶手真够小心的。”肖望掏出一根烟,递给李赣。   “有新情况?”   “算是吧,这些足迹都被做了手脚。”   李赣看着肖望,“什么意思,足迹有问题?”   “一共12枚足迹,除了死者张丽的足迹外,还有6枚,分别来自不同的三个人,但这些足迹并不完整,应该是被凶手清扫过。”刘萍介绍着,“现在大致能知道案发现场出现的另外三个人的脚长,以足迹轮廓及长度来推算,第一个足迹是24.5cm,估测身高大概170左右,第二个足迹是23.5cm,身高大概在165左右,最奇怪的就是第三个,足迹260cm,估测身高是180左右,但是这个足迹并不清晰,内里纹路有些驳杂。”   “结论呢?”李赣问。   “还在研究。”刘萍说完,拿起桌上一瓶蓝色的液体,对李赣说:“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一旁,刘萍将蓝色液体均匀的倒在地上,而后丢给李赣一双帆布鞋,“穿上。”   “嫌疑人穿的这种鞋子?”   “对,是典型的硫化成型的鞋子,你穿上它,站到这儿上面。”刘萍指了指蓝色液体。   李赣照做,但一穿上,立即感觉鞋子较大,“这鞋不合脚。”   “你不用去管大小,站上来就是了。”   李赣伸脚站到蓝色液体上,刘萍又说:“向前走半步,只走半步。”   “半步?”   “对。”   李赣伸脚往前迈半步,这才看到刚才自己站过的位置上鞋印已经显现出来,而自己这一落脚又刚好落在了之前的脚印上,整个脚印顿时变得很长。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刘萍让李赣穿着各种大小和型号的鞋子,反复在蓝色液体上行走,然后逐一进行记录和比对。   做完这些,李赣坐在一边看着刘萍,等待结果。   肖望全程没有插话,只是偶尔指指手边的烟盒,示意李赣自己拿烟。   不知过了多久,刘萍的比对工作终于完成。   “现在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嫌疑人身高各不相同。这第三枚足迹的问题在于,有一个人重复踩在了一个足迹上,不对,应该说是反复,其余的足迹纹路经过处理之后较为清晰,唯独第三个是这种情况。”   “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四个人?”李赣反问。   “不,并不能把他们全说成是凶手,可能只是有嫌疑,比如第二枚足迹,显得较为陈旧,当然,也可能是凶手打扫过案发现场的缘故。刘萍解释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吗?”   刘萍皱着眉,欲言又止。   “会不会这也是凶手误导我们的结果,也许凶手就是一个人,他完全可以大脚穿小鞋,也可以小脚穿大些,用来迷惑我们?”一直闷着的肖望大胆猜测道。   “可能性较低,凶手如果有这种心理素质和手段,完全可以将尸体带离现场再进行处理,没必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些事,因为一旦出一点纰漏就将是致命的。”李赣反驳。   “也对,咱们的对手要真是这么厉害,估计也不会急着处理尸体。”   “你说的情况,如果发生,那它的前提一定是凶手有着娴熟的手法以及过人的心理素质和绝对的自信。”   “不愧是心理学的高材生,这分析是够专业的,不像我,只会脑子瞎转,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肖望打趣道。   李赣笑了笑,这时,刘萍忽然说:“先吃饭吧,这都下午2点了。”   肖望和李赣这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饭点。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正文1 07章 城市的伤疤   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C市只是不起眼的一角。   这一角在历史长河中跌跌撞撞的向前迈进,所有不符合时代需求的东西都将被摒弃。   城市在一点点变大,无数伤疤被粗暴的揭开,血肉裸露,然后再贴上绷带,一点点重建。   C市就是在无数次推倒和重建中一路走来。   台棉厂便是下一块即将被揭开的伤疤。大多数人已经搬离这里,剩下的少数人也不过是为了更多的拆迁款死撑着。   楼体上“拆”字遍布,成堆的垃圾随意堆放着,一个老人急匆匆的走过满是瓦砾的小路,朝着台棉职工宿舍大楼走去。   他昨天已经签订了拆迁协议并连夜搬走,只不过由于过程匆忙,他最为心爱的核桃落在了老屋里。那可不是普通的核桃,而是价值不菲的文玩核桃,当初买的价格是一万,不过这东西他手里已经盘了整整五年,现在的价值可想而知。   他站在楼下,扭头看着一排排鼓励拆迁的字样,叹了口气。   这里是他居住了25年的地方,原以为可以在这里终老,没想到还是逃不过拆迁的命运……   转入8楼,他就看到自己家那扇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刚想拿出钥匙开门,他却看到了一些原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铁门前是一条幽长的走廊,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影——在旋转?   他感到奇怪,这层楼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了,谁会在那里做旋转的动作?   他快步走过去查看,顿时被眼前的东西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男人悬在天花板的吊扇上,正随着吊扇缓慢旋转……   案发现场位于C市旧城区台棉长职工宿舍8楼,李赣刚登上8楼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几个警察已经借来梯子,正试图将死者从吊扇上放下来。   “又是自杀?”李赣张大嘴,“赵队长?”   赵前应声转过头来,见是李赣,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你也觉得奇怪吧,一个月内,第二起自杀案件了。”   从赵前的语气来看,李赣知道赵前是将之前的案子也归结于自杀,虽然有诸多证据在手,但毫无头绪,眼下再次发生此类事件,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开始偏向自杀行为。   “怎么样,能放下来吗?”眼见几名警察摆弄了死者半天也没能将死者放下来,赵前出声询问。   “不行,系的死结,而且这不是普通的绳子,里面掺杂有钢丝!”   赵前想了想,吩咐一旁的同事,“先拍照,还有,先让人去附近借一把钢锯过来。”   警察们应了几声,开始分头行动。   李赣将视线从死者身上挪开,向四周张望。整个楼层除了警察之外,别无他人,红色的拆迁字样也写到了楼上,现在看上去竟是有几分诡异的味道。   不远处,刘萍正蹲在地上带着手套采集足迹。   “怎么样?”   “不太好。”刘萍指了指水泥地面,“这地方很脏,泥土分布不均匀,采集到的足迹都不清晰,大部分还是堆叠的,根本没办法辨认哪些是凶手的足迹,哪些是这里居民的足迹。现在只能是广泛的采集,等回了局里再跟之前采集到的足迹进行对比。”   “你的意思是两个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李赣走着眉问。   “不好说,仅隔一个月的案子,是一个凶手也正常,而且……”   “而且什么?”李赣说完,不等刘萍开口,接着又说:“而且都是疑似自杀?”   “对,太奇怪了,这个凶手可能……”   “可能有精神方面的障碍?”李赣打断了刘萍的话,从第一件案子营造自杀的粗糙手法来看,如果眼前这件案子也能找到类似的粗糙手法,那么凶手只有可能是精神方面存在障碍。   可以试想,一个正常人,在杀死一个人之后,低劣的手段是潜逃,狡猾的手段是制造不在场证据,或营造自杀假象,洗脱自身嫌疑。而案件中的凶手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能想到营造死者自杀假象的方法,但手法拙劣,可拙劣的手法却迷惑了警方,使得警方获得的证据极为稀少,或没有一丝价值。   那么凶手要么是出于故意戏弄警方的目的,要么就是自身原因,这指的是心理方面。凶手杀完人之后,的确进行了潜逃,但却冷静的进行了现场打扫和伪造自杀,但手法却不高明,轻易边能被识破。   这在心理学上是也是一种自我强迫症——大脑出现某种念头或反复进行一些刻板且不必要的动作和行为。   当然,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极低。   很快,警察便借来了钢锯,成功将死者从吊扇上放下来。   秦法医第一个上前查看尸体,不到十分钟就给出了简要的死亡报告。   “绳索压迫颈部动脉窦导致反射性脑供血不足,血压及心律急速下降,最后窒息死亡。”   “有外伤吗?”   秦法医瞪大眼前看着赵前,有些尴尬的说:“赵队,这些都得等到解剖报告出来才知道啊……”   赵前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确实不合时宜,“那就先送回去解剖吧。”   在几名警察的帮助下,秦法医顺利将尸体运送到楼下,装车。   “你有什么发现?”赵前将视线转向李赣。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赣有些手足无措,整个案发现场似乎除了足迹以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李赣走到吊扇的开关边上,扭动,吊扇没有任何反应,李赣又随意进到一间屋内,按下电灯开光,结果还是一样,李赣望着还在轻微摇晃的吊扇,有些不确定的说指了指,“这算不算有发现?”   “吊扇?”   “对,这里因为拆迁的缘故,早已经处于断水断电的状态,然而直到刚才,吊扇一直都还在转……”   “你的意思是死者死亡时间并不长?或者说…..”赵前没有说下去,他实在不想将两件案子联系在一起,一件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我的意思是凶手可能刚走不久。”李赣顿了顿,继续说:“来的路上我注意过附近的监控探头,除了主干道上有,其余地方都是没有的。”   “你认为不是自杀?”赵前眉头紧皱,他担心的事正在发生。   “有可能性,但是很低。”   “那两件案子有没有联系?除了所谓的自杀假象以外。”   “时间、地点、作案手法都不同,我想唯一相同的可能是心理痕迹。”   赵前愣了一下,追问:“心理痕迹?”   “对,心理学大致分为基础心理学和应用心理学,而应用心理学里便有心理痕迹这一项,简单说就是凶手实施犯罪行为过程中在心理上留下的印象或迹象,它是人的大脑对客观现实的一种主观能动反映,,具有客观存在性,同时又有表现形式上的依附性,在这一点上,两件案子是有联系的。”李赣顿了顿,问:“你觉得呢?”   “行了,我清楚你的想法了。”赵前将烟头丢到一旁的墙角,“并案处理还为时尚早,关键是我们没有明显的证据。”   “可是……”   “我尊重你的想法,有一定道理,只是太过于主观,毕竟心理痕迹、感觉这些东西,并不能作为证据,或许对案件有一定帮助,但是如果将这些东西作为证据或者凭据,显然是靠不住的。”赵前拍了拍李赣肩膀,转身往楼下走。   “那是否要现在开始对周边开始排查呢,我感觉凶手可能没走多远,甚至还会再返回作案现场。”   “又是感觉?我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不再听到感觉这两个字,我们是人民警察,不是过家家,感觉是随时会出错的,而一旦出错,导致的局面,是我们所有人都不能控制的,希望你明白?”   赵前的身影消失在李赣的视野。后者叹了口气。虽然并不是头一次被人质疑,但李赣还是感觉有些意外。感觉真的会骗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走廊上很快只剩下李赣一个人了,他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回局里。下楼的时候,他心里一动,或许还有个办法可以证明他的“感觉”是真实的。    正文1 08章 雨夜惊魂   刘萍的样子给人一种亲和感:背对着实验室大门,散着头发,穿着白大褂,低头忙活着,一有动静,她就会下意识的往门外看,带着令人愉悦的笑容。   那张脸并不是很精致,有些蜡黄,鼻尖有些黑头。嗓子有些嘶哑,大概是由于烟油的缘故?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刘萍看了一眼李赣,笑笑,又低下头,“提取到了几个足迹,大多都不清晰,而且是堆叠的,有些还是自己人的足迹。”   “你怎么了?”   “感冒。”刘萍吸吸鼻子,“没事,昨晚熬夜,多抽了几根烟,嗓子不舒服而已。”   感冒和多抽了几根烟,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你还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李赣坐下来,看了一眼足迹标本,“没什么用,我现在很尴尬,你应该清楚的。”   “是因为梁教授的原因?”   “算是吧,老师他一走,赵队长对我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李赣无奈的笑了笑。   “有些事我不好说,不过赵队,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时候太……自我,或者说专断?”   李赣没有接话,继续看刘萍对足迹进行比对,如果两个案件现场遗留足迹有重复,那么这将是并案处理最为直接而有力的证据。   “哟,这儿快要成会议室了啊!”   这时,门口忽然来了一个人。   “肖望?你不是被派去扫楼了吗?”李赣望着来人,有些意外的说。   “扫什么楼啊,这帮人现在都放弃这件案子了,一个个的都不积极,说是扫楼,简直就是牵着警犬逛大街!”肖望叹了口气,走进来。   李赣递过去一根烟,“这应该是第三次扫楼了吧?”   “对,也就做做样子,我估计上面已经认定是自杀案件了,只不过还没公开宣布而已,等吧,等这件事的影响过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证据不是有了吗,怎么……”   “证据?就这些足迹,可疑的伤口和落地方式,还有一个嘴硬的目击证人?没一个是硬证据,都是些软的,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怀疑一开始就错了,这些东西虽然巧合性很低,但并不是不存在。”   刘萍犹豫了一下,“有些话别乱说,眼下这件案子如果有凶手,再联系之前的案子,其实很容易推翻他们所有的幻想。”   “那,你们有什么发现没?”   刘萍又气又笑,“哪儿那么快啊,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做这个。”   “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肖望的视线转向李赣,“有没有兴趣查查上次那家直播网站?”   “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还会安排一段自杀前的视频?或者说,凶手选择的目标又是一个开直播的人?”   肖望会意的笑笑。   “理由呢?咱们问询人,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要不赵队那边可不好交代。”   “咱们先上网查查被害人是否有直播间,要真有,不就是证据了?”肖望贼笑着。   两人勾肩搭背的出了实验室。   薛超,男,41岁,生前系某保险公司员工。2000年,薛超从大学毕业后进入保险公司。2008年,金融危机的大裁员中,薛超由于资历和业绩显著,升任部门经理,成功留下来并和公司同事姜微结婚。2010年,薛超父亲病逝,其接收父亲留下的房产,距案发地点仅10米距离。2011年,薛超与姜微协议离婚,没有子嗣,之后薛超便一直居住在位于台棉厂的房屋中,直到前不久收到拆迁通知。   在与开放商接触之后,薛超同意拆迁,述求是按照原来的面积赔偿一套房屋,之后搬离的台棉厂的房屋。   薛超出现在台棉厂并不稀奇,当天有人目击他进入将要拆迁的房屋,但目击者并没有询问薛超回来的原因。据目击者称,近一段时间,不时有人会返回台棉厂,有拿东西的,也有回来看看的,还有一些则是回来看拆迁进度。   经过肖望的仔细查找,成功在某直播网站上找到了薛超的直播房间。直播的录像显示薛超平时都是在夜间进行游戏直播,而且直播的时间很短,一般一次就直播两三个小时便匆匆下线,订阅人数自然极少。   肖望断定薛超目前的收入还算可观,而保险公司这种高负荷的工作之余,薛超为什么会选择在夜间进行游戏,并且还要直播?这对于一个中年男人来说很奇怪。一般到了这个年龄,白天工作很累,晚上都会出去消遣,或者直接睡觉,即便是要玩游戏,也不太可能会开直播。   在询问过直播网站相关人员之后,肖望得知薛超的直播间开播时间不过才1个月,收入方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实在太少。   薛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20岁左右的青年身上,还有一定的说服力,可这件事却发生在一个41岁的中年男人身上。   但值得庆幸的是薛超直播的内容与死亡直播无关,只是单纯的直播游戏。   这与之间张丽的案件明显不符,张丽是在危险边缘试探,直播自杀行为,而薛超却完全相反。   硬要说两件案子的联系,那只能是直播这件简单的事上。   对于这样的结果,肖望和李赣是极为失望的,原以为可以通过直播找到一些线索,但明显案子间的联系断了,只能作罢。   入夜,肖望带回了房地产公司关于台棉厂拆迁的进度表,数据显示,仍坚守在台棉厂的“钉子户”只有一家,而这户人在经历了薛超死亡事件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开放商,同意拆迁,并立即搬离了。   “血楼”这个词被肖望提了出来。   “这出了人命,谁还敢在那栋楼里待着啊。”   “你这话里有话啊?”李赣有些好奇的问。   “现在暴力拆迁到处都是,出了人命的就叫血楼,这样的情况可不少。”   “血楼?”李赣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这案子跟拆迁有关?”   “我先前还认为这案子跟之前的案子有关,不过去了一次拆迁队,我就不怎么想了。”肖望似乎有些怨气,“这帮子土匪,一个个嚣张得不得了,直接给钉子户断水断电,还派人去砸人家窗户,我估计还干过更出格的事。”   “你的意思是薛超的死跟他们有关?”   “我看八九不离十!”   “可薛超并不在钉子户的名单中,而且即便是拆迁队的人想要寻衅滋事,也不至于以这种方式杀死死者吧?”   肖望笑了笑,点上一根烟,“你呀,太年轻,有些东西是没亲眼见过,我老家那边拆迁,钉子户特别多,你知道拆迁队怎么干的?”   “他们能怎样?”   “嘿!”肖望摇摇头,“一样的土匪行径,不管是不是钉子户,也不管你在不在屋子里,直接晚上开车挖掘机就开始拆,还叫嚣着:有本事都别出去!这还不算完,我是亲眼见过拆迁队跟人起肢体冲突,拿着铁钎打人的,闹事的都没跑,一个个都见了红,不少人路过都挨了几下。”   “没人管管的?”   “谁管这个啊,真打起来了,闹出人命了,才知道报警,有什么用?要是没打伤人,没出人命,警察过去了还不是只能干瞪眼,总不能两边还没出事,就都抓回去吧?”   李赣点点头。   “要我说,这帮土匪肯定跟薛超的死有关,知道出了人命,还高兴!”   李赣犹豫了一下,反问:“我倒不这么觉得,他们高兴说明心里没鬼,跟案子无关,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要是很紧张,或者态度大改,那才真有问题。”   “这也不能说明问题,等我仔细调查一下这帮孙子再说,要真有关,我先带两个回来,好好招呼招呼他们!”   “你也不怕违规吗?”   “嘿,我说着玩的。”肖望看了一眼窗外,“你是现在跟我一起走吗,下雨了,还有点大。”   李赣没有带伞,只能点点头,“那你开车送我回学校吧。”   “走着!”   两个人下楼。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车上,很快道路上就已经积满了很多小小的“水池”。   肖望发动汽车,嗡的一声开出去,水花四溅,挡风玻璃上很快变得模糊不堪,雨刮器开始不停的运作着。李赣看着窗外,视线变得极为模糊,“你慢点。”   “行。”肖望在发泄完不满之后,心情变得愉悦起来,扯着蹩脚的粤语,“冷雨夜,我不想归家,盼望你会知,只呼啸望雨点……”   “是只哭笑望雨点……”   肖望笑笑,并没有纠正,继续唱着。   那天下午,他一定很累吧,拖着掺有钢丝的尼龙绳,或许还带着楼梯一类的东西,在这闷热的天气里,使用如此费力的方式去报复一个熟人,亦或者是陌生人?   李赣试着揣摩凶手的心思,是什么让凶手有了如此大的动力?   积压已久的仇恨,还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偏执,生生造出一场戏剧化的杀戮?   李赣打起精神,轻声说:“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肖望的歌声停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赣,“老弟,你没搞错吧,现在?”   “对,我想去看看,也许……”   肖望看着李赣的眼睛,车速缓缓的降了下来,他从李赣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回想起自己刚加入警队时的一腔热血,原本拒绝的话生生被他咽了回去,只说了声,“好”。   进入台棉厂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还未完全被拆除的居民楼,这里的人或是自愿,或是不自愿的拿到了赔偿款或赔偿合同,离开了这里。   面前的碎砖瓦砾遍布,肖望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跟在李赣身后。很快裤脚便已经湿透,脚下的碎砖瓦砾也极为硌脚,伞的边缘,雨水如柱,一脚下去,全是冰凉和生疼。   走到楼前,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湿润的脚印延伸到了居民楼内部。   是谁,又是什么原因,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李赣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有人。”   肖望立即收起雨伞,将伞放到了台阶外侧,光滑的扇面很可能会被人看见,“你猜会是谁?”   李赣摇头,并不接话,两个人踩着已有的湿润足迹进入居民楼。   在雨夜返回案发现场,不管他是谁,都肯定与案子有关。   深吸一口气,两人沿着脚印,小心翼翼的往楼上走。   一个人背对着李赣和肖望,打着手电,蹲在案发时的吊扇下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黑色的雨衣,带着兜帽,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里两双眼睛在一直盯着。   肖望下意识的掏出了枪,打开保险,枪口向下,双手紧握。   李赣看着这些动作完成,从黑暗中探出一步,大喊:“谁在那里!”   肖望紧跟其后,枪口已经对准了目标。   一声尖叫,李赣下意识了退了一步,手电光射过来,李赣急忙想伸手捂住眼睛,但肖望的手指动了!   李赣一个箭步冲上前按住了肖望的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李赣?”   她的声音很嘶哑,语气游戏惊魂未定,是刘萍。   “你这么在这儿!”   手电光挪开,刘萍长出一口气,“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你吓死我了!”肖望收回枪,关上保险,“我差点就开枪了,你知道吗!”   “你,你想什么呢,还想开枪?”刘萍不解的问。   “谁让你拿手电指着我们的眼睛,你不知道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吗,要不是李赣拦了一手,你现在已经躺下了!”   “至于吗你,这就想开枪!”刘萍咽了咽口水,被吓得不轻,“我这不也是自保吗,谁叫你们鬼鬼祟祟的。”   “好了好了,没事了,肖望也是为了确保安全,毕竟……”   刘萍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如果刚才是凶手拿着手电指着肖望,对伺机发动攻击,那么开枪是唯一的选择,虽然她拿手电指着人的眼睛是自保行为,但之前双方身份并不确认,很容易造成意外,说来双方都有问题。   “你来这里干嘛?”   刘萍重新蹲下去,“这个地方我觉得有问题,就过来看看咯。”   那是一片干燥的地面,正对着上方的吊扇。   “有发现么?”   “我就是觉得奇怪,以吊扇的高度,想要把人吊上去,或者自己把自己吊上去,那怎么也得有个人字梯之类的东西吧?不然死者是怎么吊上去的?”刘萍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可现场并没有任何人字梯留下的痕迹。”   “嗯,那你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雨过来啊,抽个晴天过来不行吗?”   “就是因为下雨我才来的。”刘萍指了指走廊边缘的位置,“这是栋老楼,防水很差的,等过了今晚,整个楼道都会被雨润湿,到时候再来,有什么用?”   李赣接连点头,还是女人心细,换做别人,怕根本想不到这一点,但李赣有些说不出别的话,只能木讷的回了句,“有结果吗?”   刘萍撇了撇嘴,将一旁的布袋递给李赣,“哪儿那么容易啊,我得把这整个区域都提取下来,回去慢慢弄,你把拓片和滴管拿出来,给我打下手。”   李赣应了一声,随即开始拿东西。   被凉在一边的肖望走过来,问:“我能做点什么?”   “你就收着楼道吧,万一凶手真回来了呢?不过管好你的枪,别……”   刘萍没有继续说下去,肖望识趣的点头,转身去守楼道,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之前虽然是个误会,但女人的那点小心眼还是得迁就着点,毕竟事关生死。   大约五十分钟之后,刘萍完成了手里的工作,站起身来,扭动两下,随后将样本放回布袋中。   “行了,准备回去吧,都12点了。”刘萍扬了扬脖子,“脖子都快断了,腰也是。”   肖望转过身来,“早点回去休息……”   话还没说完,楼下不远处的手电光引起了肖望的主意,他忽然蹲下身,轻呼:“蹲下!有人过来了!”   李赣关掉手电,拉着刘萍一起蹲了下去,问:“真有人?”   “我还能看错吗!”   刘萍的神情有些紧张,特别是看到肖望已经将手枪的保险打开。   一小部分的犯罪分子会在犯案之后重回现场,时间不固定,一部分是寻求心理上的需求,站在曾经作案的地点,享受那种结束他人生命的快感,然后一点点咧着嘴角笑,另一部分则是冷静派,前来检查现场,清理遗留痕迹等等。   目前看来,楼下的人很可能是这种心理。   喧闹的雨夜,脚步声一点点在楼道响起,渐渐逼近。   刘萍下意识的退到墙边,紧抓着李赣的胳膊,正要紧张到了极致,手里忽然多了一个东西,是李赣递过来的手电,照人眼睛这种事,完全可以再来一次。   三对一,胜算很大。   肖望冲李赣比划了几个动作,大概意思是要李赣和刘萍溜进室内去,躲好,这种事让他来就行。不过李赣摇头拒绝了,两个人面对凶徒肯定比一个人要好得多,至少关键时刻能帮上很多忙。   这时,一个人影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不过对方已经停下了脚步,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可能是湿润的脚印,也可能是在试探。脚印这东西在现在来说是不可能消除的,对方一定能看到,但他还是选择了上楼,有些有恃无恐的味道……?   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传出,肖望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对方竟然有枪?   这下麻烦了!   肖望急切的朝身后挥手,示意李赣和刘萍进屋,对方有枪,事情不再像之前那么简单了!   李赣也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他不假思索的挡在了刘萍的身前,脚下发出了一些响动。   就在这时,楼梯口的身影顿时消失,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下楼声。   “妈的!”肖望骂了一声,压着手枪跟着往楼下冲。   “别硬拼!”李赣叫了一声,但已经晚了,肖望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会是他吗?”   “应该是,很警惕。”李赣回答着刘萍的问题,站起身来,拿过刘萍手里的手电朝楼下扫射。   远远的两个人影在雨中追逐,但肖望显然追不上了,对方的速度并不比肖望快,但胜在反应快,提前溜了。   灯光亮起,车子疾驰而出,肖望跑过去,只能站在原地望着汽车尾灯。   半小时后,警方已经将封锁线拉起来,沿途各个要道都布控了警力,不过仍旧是毫无所获。归根结底还是大雨挡住了肖望的视线,人长什么样子,车子什么样子,什么牌照都没看清。   不过刘萍成功提取到了对方245cm的足迹,一共31枚,推测对方身高在170左右,这与第一件案子中提取到的足迹吻合,大致能知道今晚来现场的人,跟第一件凶杀案有关。   此外,就凶手持有枪械一事,肖望在第二天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并没有枪,而是利用别的什么东西制造出了子弹上膛的声音,影响肖望的同时潜逃,等肖望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狡猾——这是肖望给出的评价。   能在那种关键时刻,保持冷静的大脑,并想办法掣肘一个老警察。   他是个聪明人。    正文1 09章 执念   案件在毫无进展的情况下,一个月过去了。   多日留宿办案的刑警队员一个个开始回家,赵前也泡进了久违已久的浴缸。他和妻子住在离市分局并不远的公寓里,妻子刘美君比他小三岁,两人没有孩子。   睡在自家被窝的早上,妻子做好了早饭,赵前捧着书,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时钟的指针刚过7点。   “你赶紧起来吃饭,一会儿凉了。”妻子坐在床边,“我今天要加班,你就在家里看书吧,中饭自己解决。”   “又加班?”赵前在被窝里问。   “医院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事儿多却又总处于缺人状态。”   “让你们院长再招点人呗。”   “哪里那么容易?你快起来,看完书去售楼部问问,还有没有经济适用房可以申请,别到时候名额也没了。”   赵前一头雾水,最近满脑子都是走访、案子,对房子的事几乎没怎么关心。房价上涨的事他倒是听说了,但是他并不明白房价已经上涨到了什么地步。等他打电话到售楼部问的时候,他整个人从被窝里弹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   原本他们是打算今年买一套好一点的住宅,搬离公寓,可现在的房价让他准备好的首付款成为一个笑话。   “你要不说,我还真给忘了,这经济适用房才是大问题啊。”   “你呀,还有什么关心的事?都说人到中年也该消停了,你倒好,反而越是来劲了,已经刑警队长了,还想当局长不成?”刘美君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衣衫。   “局长是不想了,但有案子,总需要有人去解决他把?”   “手底下不是有人吗,为什么你非要亲自上,先把房子的事儿解决了不行吗?”   赵前穿好衣裤下床,双手搭在刘美君的肩上,笑着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上午去问问还有名额没。”   刘美君没回话,只是撇撇嘴,涂完口红之后扯着包出门了。   凶杀案,凶杀案,刘美君觉得赵前的世界里只有这三个字,结婚七年了还没有孩子,全是被凶杀案这三个字给耽误了。父母一开始还是催促着孙子降世,到现在,直接问也不问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医院的停车位早已经满了,刘美君在骂了一声之后,索性将车停在了医院侧门,这才管好车门往医院里走。   如今医患关系紧张,病人质疑医生收红包,学历不足,医术不精,而医生成天对着形形色色,态度参差不齐的病人,自身工资不高,工作强度又大,态度难免有些恶劣,这种恶性循环刘美君深有感触。   走到门诊大楼前,刘美君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工作,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免得让这种矛盾升级。   不过404号病房住着的人却让她有些抓狂,刚走进门,刘美君就看到病人抽着烟,喝着酒,脚翘在床框上,俨然一副无所忌讳的样子。   这位病人是月前出了车祸住进来的,不过由于他不配合治疗,到现在还没出院。但有一点,他的态度很好,一见到穿着护士服的刘美君,顿时将酒瓶子丢到地上,烟头也掐了,笑嘻嘻的问:“刘姐,今儿来的有点晚啊。”   刘美君叹了口气,忍着脾气,“抽烟喝酒也得等病好了啊,你这样,什么时候能出院?”   “嘿嘿,我就没打算出院,撞我那孙子得意得不行,不让他出点血,怎么行?”   “你这是明摆着讹人啊?”   “话不能这么说,撞我那孙子你是没见着,那一脸嚣张样儿,就差没说他爸是李刚了!”   刘美君摇头,并不接话,在检查了他身体的各项指标正常之后准备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她却发现404号病房多了一个病人,大约15岁,看样子是脚部受了伤,已经打了石膏。   404号病房是刘美君在管理,怎么多了个人,自己却不知道?   她看了两眼,皱着眉,也没多想,兴许是院里床位不够,临时安置过来的吧?   办公室里,一群医生正围在一起讨论着,刘美君以为又是什么八卦,也没兴趣听,自顾自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诶,听说了吗,404那孩子玩直播跳楼,差点没给摔死!”   “嘿,现在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红想疯了吗,直播这东西真害人,直播跳楼,这不是作死吗!”   “人年轻人就喜欢玩刺激的,还有啥翼装飞行,蹦极,跳楼机。”   “可这家伙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敢跳楼,据说当时直播还开着,这怎么说?”   “新潮玩法,我之前就在直播上看见一个人,啥也不带的,直接往楼下跳,跳到一半人又停住了,横着在墙壁上走,你说怪不怪?”   “这是学克里斯•安吉尔呢,隔空飞行,水上行走,哈哈。”   “人家是魔术,有门道的,小孩子就敢瞎学。”   “兴许人家就是觉得自己能行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听说之前市里发生两起命案,好像也跟这个有关,连电视台都说是死亡直播,学人家显摆不成,把命都搭进去了,警察局到现在也没给个说法。”   “诶,刘姐,你老公不就是公安局的人吗,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美君愣了一下,刚才她们讨论的话题她大致已经知道了,不过警局的事她从不过问赵前……   “我也不清楚,404病房的人是谁安排过去的,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除了院长,还能有谁?最近院里床位特别紧张,据说这小伙子也是花了大价钱住进来的。”   “呵,什么时候我这404的床位这么值钱了?”   “估计也是没办法吧,院里只剩404里的这一个床位了,他不住也得住啊,总不能住在走廊里吧。”那人顿了顿,“404里的那位还打算住多久?”   刘美君知道她说的是出车祸那位,“早上又被我抓到抽烟喝酒,估计是没救了。”   众人一阵哄笑。   这时,院长周涛站到了门口,冲着刘美君招了招手。   刘美君会意,跟着院长到了走廊上。   “404住着的人是我一朋友的孩子,你对他好点……懂的意思吗?”   “那个跳楼的……孩子?”   “什么跳楼不跳楼的?”院长周涛冷着脸,“就是下楼的时候崴了脚,你别停他们瞎说。”   刘美君耸耸肩,“行,我知道了,院长。”   “好了,你回去吧,让他们别闹了,做正事吧。”   “行。”   原本刘美君对404的这个病人丝毫没有兴趣,无论是跳楼还是死亡直播,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倒是院长亲自过来打招呼让她有些意外,以前也不是没有院长的朋友或者亲人住院,但这种需要特殊关照的倒是头一回见。   他是怎么办到的?   刘美君一边想着,一边往404病房走,既然答应院长要特殊照顾,那现在过去打个招呼,也是应该。   还没到404的病房,刘美君的心就悬了起来,吵嚷声已经吸引了大量围观的病患,刘美君挤进去一看,两个脚都打着石膏的人正扭打在一起,正是那个少年和出车祸的大叔。   “你他吗的松手!”   “小兔崽子,你爹妈没教你要谦逊吗,上来就咬人,还想跟我换床位,换你妈的换!”   “你再骂一句?”   “够了!”刘美君冲进去,大喊一声,两个人顿时都停了手。   大叔的脸上挂着彩,“嘿,刘姐,你这都是什么病人啊,劲儿比牛还大!”   少年并不做声,只是一直看着刘美君,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   “一把年纪了你,还跟个孩子起冲突,有意思?”   大叔憨笑着,“嘿嘿,我这不是没忍住吗,这小家伙说话太冲,我……”   “你这病不是好了吗?”   大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打着石膏的腿,立马瘫坐到床上,“哎呦!刚才没注意到,我这腿疼得哟!是不是断了啊!”   刘美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走到少年跟前,看了一眼他胸前的病号牌,“张一人,是吧?”   少年并不接话。   “要不要我申请给你换个病房?”   “不要。”   刘美君皱着眉,看向大叔,“怎么起的冲突?”   “他要跟我换床位来着……”   “是这样吗?”刘美君看向张一人。   “对,必须换!”   刘美君愣住了,她从少年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那是种近乎决绝的坚定,非换不可的,可一个床位,至于动手吗?   看着少年的石膏已经有些开裂,血也跟着流出,刘美君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说:“你先躺回去,我让人重新给你打石膏。”   “不,先换床位。”   “诶,我说小兄弟,我这位置有这么好吗,你非得睡我这儿才舒服?”   少年不接话,一直盯着大叔。   “要不换换?”刘美君看着大叔,“你让着点人家,他是真病号,你这个嘛……”   大叔犹豫了一下,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嘴里嘀嘀咕咕,“说得我好像跟假的似的……”   等床位更换完毕,少年这才躺上去,闭着眼睛,不吭声了。   刘美君摇了摇头,转身出了404病房。   原本以为这个少年会省事一些,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跟人起了冲突,往后还要特别照顾一点,刘美君想想就觉得有些厌烦,但有些事她不得不做,谁让她在处在这个位置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