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 第1章 噩梦缠绕(上)   冰天雪地的旷野上,一望无际。   无数圆形的纸钱,漫天飞舞。   远远的,是一队披麻戴孝的人马,举着白幡,面无表情地向我走来。   整个天地,都是灰白色的,包括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容。   送葬队伍越行越近了,他们麻木冰冷的脸渐渐地在我的眼前清晰起来,没有哀嚎、没有哭泣,甚至没有一丁点该有的悲伤。   这样的诡异、惊悚,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   尽管这样的情景已经在我眼前出现了无数次,而我也从一开始的惊涛拍浪,到现在的镇定自若。   但,随着二十四人抬的雕龙棺椁的缓缓靠近,我的心依旧一点点地变得疼痛和苍凉。   本以为,这一次也是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很快便过去。   而我也会在这悲凉的荒芜之中,慢慢的变得麻木和,早已习惯了的冷眼旁观。   因为我深知,对于屡次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古怪又无从解释的现象,我必须学会习以为常。   可是,这一次,我却想错了。   因为,眼看要经过我身边的棺椁,竟然是打开的,里面躺着一个人——   当它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心中的痛楚莫名地加剧,如同刀扎一般,似乎还能闻到血淋淋的味道。   我耐不住好奇看过去,却发现,他竟是面目全非!!   我一颤,全身忍不住地发抖,就连手脚也陡然变得冰冷。   这么远,明明看不清楚的,为什么我会知道,里面的这个人,会是面目全非呢?   他是谁,是谁??   队伍走远,我不由自主地追过去,可是双脚却像是灌了铅,怎么也拔不动——   别走,你是谁,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拽住,痛得难以复加。   我不停地挣扎、呐喊,可是,没有人停下来,更没有人理我。   “影儿,醒醒,醒醒……”   耳边的呼唤,让我猛地睁开眼睛,周围漫天飞舞的荒芜雪白随之消失,舍友陈婉吓得有些惨白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怎么了?”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我故作镇定地咽了咽口水。   我知道我又做梦了,而且是这几年来无数次做的同一个梦。唯一不同的是,今夜,我看到了棺椁中的人,哦,不,准确来说,应该说是尸体。   陈婉很是担忧地看着我,“你不停的挣扎,但是我听不清楚你说什么。影儿,你是不是又做那个梦了?”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掀开被子,赤脚走下床。   宿舍的窗外,夜色如墨,已是三更半夜。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猛地灌了下去,良久才平静下来。   但脑海里,依旧是那漫天灰色的画面,棺椁里的人影,挥之不去。   “影儿……”陈婉披了外衣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我转过身,等她开口。   “那个,我听我妈妈说她认识一个得道法师,在我们江洲那一带民间特别有名,这眼看就要毕业了,没什么课,要不我们去看看?”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婉,没用的,让阿姨不必费心了。”   这么几年来,我不是没有找人问过,道士、法师、高僧……甚至心理医生,我都看过不少了,可是,没有人能真正地帮我摆脱。   那些所谓的道士高僧,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或许是我前世放不下的一段执念;   而医生更是离谱,说我或许是电视剧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呵呵,反正没用! 正文部分 第2章 噩梦缠绕(下)   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或许真的是一种巧合,巧合到连续几年都做同样的一个梦,梦中都是毫无意义的送葬队伍。   而这真的仅仅是个梦,除了睡觉的时候,并没有对我生活带来任何的影响。   陈婉皱着眉,不死心地劝道,“甭管有没有用,就当陪我回家玩玩呗,免得我妈老是念叨你。”   “可是,我近排还有面试……”虽然我有些心动,但想着这几份不错的工作,我又有些为难。   不过,按照今晚的梦境来看,能见到棺椁里的尸体应该算是这几年来的一个新进展,不该不放在心上。   只是我,还没做好,迎接下一次梦境的准备。   若是陈婉不在,我不知自己还能不能从梦中走出来?   陈婉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一份工作而已,我们这个学期长,离校招还早着呢。就这么说定了,这个周末去我家。”   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只是关了灯,重新爬上了床,没有再说话。   说真的,我已经不害怕了,剩下的只有堆积得越来越多,却无法解开的疑惑和不解——   或许,我真的需要去寻找答案,才能摆脱这样无休止的纠缠。   “影儿,按理说我们这样的大学生应该是无神论者,但你的情况,我实在不放心。”黑暗中,传来陈婉坚定又温暖的声音,“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找到答案的。”   “谢谢……”不知为何,我眼睛有点温热。   “嗨,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好姐妹,真是的……”   在陈婉含糊的轻喃声中,夜再一次沉睡了过去。   而我,后半夜,却再无法强迫自己入眠。   一直睁着眼到天明,我的心情才逐渐恢复过来。   今天没课,陈婉学生会还有事情没忙完,早早便出去了。   我自然不想一个人在宿舍闷着,便收拾了一下去了图书馆。   “聂影!”   我回过头,熟悉的校园小道,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向我跑过来,近了才认出,那是隔壁班的梁子彦。   他阳光帅气,家庭条件也不错,在我们专业算是很受欢迎的白马王子。   只是,我几乎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准确来说,大学四年,除了身边的几个朋友,我基本很少和别人有过太多的接触。   “早。”等他到了跟前,我才微笑着打了声招呼,问道:“有事吗?”   “呃呃……”他腼腆地挠挠头,似乎有些紧张地递过一份资料,“听说你也收到了腾云集团的面试通知,咱们专业就我们两个过了,这是我昨晚整理出来的笔试试题,你可以看看……”   看着他手中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细致的笔记,我不由得一怔。   半晌才反应过来,想到昨晚和陈婉的约定,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谢谢,但是……我决定不参加了,你加油。”   “为什么?”没想到他突然变得有些激动,音量也提高了许多。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做太多的解释,“有事。”   说完,转身进了图书馆。   “聂影,你……”他似乎不死心,急躁地追了过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有什么事不可以推后一些?毕竟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你知道多少人简历都没筛选过,而你……”   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对不起,这是我的事情。”   说着,挣脱了他的手,我快速离开。   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实在没有心情和别人解释其中缘由,更没有精力去准备一个充分的面试。   所以,没什么好惋惜的。 正文部分 第3章 自杀(上)   当晚,不出所料,我又一次进入了那个梦境之中。   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偌大的棺椁里躺着的是一个男子,身穿铁甲——   而棺椁的上面,似乎还飘荡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太模糊了,只能隐隐看到人形。   我觉得那应该是个鬼魂之类的东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   本应该害怕的我,却不由自主地靠近、靠近……   可是,就在我走到那送葬的队伍之中,快要触碰到那木棺的时候,突然一股猛力将我硬生生的扯了回来。   “影儿,快醒醒,醒醒,男生宿舍那边,有人自杀了……”   刺眼的灯光,让我瞳孔紧缩,半天才反应过来,心脏猛地一震,我紧张地坐起来,“自杀?谁?”   “二班的梁子彦,这个时间还有很多人没睡,刚跳下去就被人发现了。”陈婉说得胆战心惊,苍白的双唇抖个不停。   “什么?是他?”   梁子彦三个字让我大吃一惊,激动地抓住了陈婉的手,不敢置信,“你说,自杀的是梁子彦?他死了?”   兴许是被吓坏了,陈婉忍不住哭了起来,指着门外,“就在楼下,刚刚才跳下去的,我听到有人喊梁子彦,我不敢去看……”   这时,我才注意到楼下传来的嘈杂声,和亮起来的应急广场灯,还有隐隐可以听到的救护车警报声。   是的,现在才十二点刚过,我一向睡得早,但像陈婉这些社交甚广的人,白天忙着各种事情,只有晚上才有空写论文,固然晚睡。   自杀,为什么要自杀?   而且,怎么会是他?   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我口干舌燥,连心脏也砰砰地跳得异常激烈。   今日见到他的时候,还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样子,绝不可能想不开的,更不会因为我一句拒绝,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他真的跳下去了,有可能已经死了。   我惊悚不安地从床上站起来,却抵挡不住双腿发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影儿,你怎么了?”陈婉赶紧跑过来将我扶起来,鼓起勇气努力地安慰我,“别怕,我在这里呢,咱们都别怕……”   随着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挣扎着起来,“小婉,我不信,我必须去看看。”   谁料,陈婉一把拽住了我,“影儿,你疯了吗?你本来就噩梦连连,还去看着血淋淋的场面……”   我脑袋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全身颤颤发抖,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小婉,你知道吗?今天在图书馆门口,梁子彦突然给我一份他整理好的面试资料,不过我想着和你事先约好了,便没要,会不会是因为我……”   陈婉瞪大眼睛,对我的话,显然十分的意外,但是她很快便冷静地否定,“影儿,你不要多想,全专业的人都知道他对你有意,献殷勤被拒绝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这不关你的事……”   我迷茫地摇头,坚持,“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亲眼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我也该送他一程。”   可是,陈婉快速横在门口,坚决不给我出去。   “小婉!”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不看一眼,我不会安心的,而且我决定了的事情,没人能阻止。   陈婉明白,所以,僵持之下,她只能妥协,“我陪你下去。” 正文部分 第4章 自杀(下)   真的是梁子彦!   我们下到楼下的时候,救护车刚赶到。   我看到他那张和上午一样鲜明俊朗的脸,可惜此时,眼睛瞪大,眼球发白,嘴角下流了一地的血,早已没有了气息。   医护人员抬了单架,杂乱的脚步,挡住了我的视线,眼泪不知何时,汹涌地落了下来,我全身冰冷发抖,几乎无法站立。   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盖上了白布。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群纷纷散了下去。   陈婉将我扶了起来,带着哭腔,“影儿,已经宣布死亡了,咱们回去吧。”   “小婉,我好怕……”我抱着头,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   这么多年来,不管如何惶恐不安,都不曾和别人透露过一个“怕”字,可是今夜,在陈婉的面前,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我真的好痛苦,很害怕!   “影儿,你仅仅是做个梦。至于别的事情只是巧合,都和你无关,别怕,你还有我。明天,明天我们就回家……”   第二天,陈婉打听到了梁子彦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家生意破产,父母双双跳楼身亡,消息传来时,他不堪重负,才自寻短见。   多简单,又多残酷的理由。   虽然陈婉打听到的这个原因让我放松了不少,但依旧减少不了我心中的内疚。   那么鲜活的生命!   如果昨天,我能对他好言相劝一下,或许对他来说也会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丝温暖,或许就能挽救一条生命……   可是,我没有。   是因为我向来冷漠,而且被同一个梦困扰多年,我连自己都救赎不了,何谈温暖别人?   只是,唯独没想到,这一次错过的,竟是一条生命。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天,但没想到,就在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火车站的时候,宿舍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聂影在吗?”   我闻声抬头,看到门口站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孩,有点脸熟,但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是你?有什么事?”陈婉一鄂,显然已经认出他,语气不大友好。   但是他看起来心情沉重,似乎并不在意陈婉的态度,利索地从背包里面拿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东西,递了进来,“我们在整理子彦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果然是梁子彦寝室的。   我没有动,只是疑惑地看向了他手中举起来的纸。   一时之间,不单是我,连陈婉也呆住了。   因为,上面竟然密密麻麻的用红色钢笔写的全是,聂影、聂影、聂影……   整整一页A4纸,几乎被染红,没有一点缝隙。   见我们目瞪口呆,那人又将纸张翻了过来,背面则全是,血咒、血咒,血、血……   我认得他的字,和昨天早上看到的那份资料的笔迹一模一样。   只是,这里的笔锋苍劲有力,几乎破纸而出,不难看出书写者当时带着极度的愤怒和仇恨!   我一凛,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全身汗毛竖了起来,就连血液也开始翻滚。   什么意思?   写我的名字,或者可以理解。   但是血咒——   “江猛左,你发什么神经,拿这破东西来这里吓人?走,出去……”陈婉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那张纸,愤怒地撕得粉碎。   “不是,陈婉,我并无恶意,只想问问聂影……”   砰!那人还来不及解释,陈婉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瞬间软瘫在了地上,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正文部分 第5章 我不难过吗?(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夜幕降临,离火车的发车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但是,我一直没办法平静下来,就连话也说不出来。   陈婉不停地安慰我,可是作用并不大。   那张满是红字的纸,一直在我眼前盘旋。   聂影、血咒、血——   就如同某种暗示和线索一般,明明毫无逻辑,但我却总觉得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个问题,我能想到,那以陈婉的聪明,必定也能感觉到了。   但她一再的否定,甚至怒骂江猛左多事,也只是怕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诡异的变数而崩溃罢了。   这么多离奇的巧合,即便是作为旁观者的她,看起来,也会觉得心惊吧?   我能理解她,作为朋友,她是为了保护我。   只是人命关天,我不能说服自己去坦然漠视。   如果说之前梁子彦自杀的理由是因为家庭原因,那么,现在这张写满我的名字和“血咒”笔迹的出现,我已经无办法强迫自己相信,这也是个巧合。   或者说,他的死仅仅是个意外。   不知为什么,我有种错觉,这个“血咒”会不会和我长达四年来的梦境有关?   而梁子彦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所以才被以自杀的方式去掩盖?   如果真的如同我所想,那这一切,是有什么人或者是事物,在背后操纵着,不想让我知道某些真相,又不能让一些相关的人给我引导?   这里面,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故事,又是怎么样的一个阴谋值得有人花费精力在我一个毫无背景、势力甚至身价的孤儿身上?   我要知道答案!   我想我应该有权利知道答案的——   即便有人法力无边可以操控我的梦境。   但每次看到那个棺椁从我身边经过时候,那种心碎和痛楚的感觉,我相信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左右的。   或者现在,我的梦境,便是最好的入口——   “几点了,还来得及吗?”我突然开口,才发现喉咙像火烧一般,沙哑的厉害。   昏暗的房内,陈婉一鄂,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问。   紧接,她兴奋地站了起来,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半小时发车,来得及,我们现在就走?”   一路飞奔到了火车站,连支水都没来得及买,就火急火燎的挤上了火车,幸好在最后一刻赶上了。   站在车厢里的那一刻,我心底轻松了不少。   因为从京都到南边的江洲小城,只有一趟车,赶不上,就得等到明天。   我不想再等,哪怕是一日和一夜。   既然决定了要寻找答案,那便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漫长的等待和惶恐之中。   “我的位置在前面,麻烦让我过去一下……”   就在我和陈婉坐下不过一会,过道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看了过去。   “江猛左,怎么又是你?”陈婉怒目而起,挡在他的面前。   “嗨,陈婉,这么巧?聂影也在?”他似乎浑不在意陈婉的态度,侧头瞄了我一眼,又正儿八经地看了看手中的票,故作惊喜地挤了进来,“我也正好在你们座位旁边啊,真巧。”   额!搞得好像,我们真的是偶遇一般。 正文部分 第6章 我不难过吗?(下)   “江猛左,你跟踪我们?”陈婉脸色铁青,显然气急了,竟然想也不想就拿起一旁的背包就要往他头上砸。   车厢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却只以为是小情侣之间闹别扭,并没有放在心上。   幸好我及时站起来,扯住了她的手,“小婉,算了。”   倒是江猛左,依旧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心安理得地将背上的包塞进了行李架上。   “可是他分明……”陈婉愤愤不平,但还是在我摇头示意之下,她还是不情不愿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虽和这个江猛左不熟,但他那高大的身形和醇厚的口音,不用猜也知道是正中北方孩子,加上这个时候一不放假二不过节,赶巧地和我们坐同一趟火车南下去一个小城。   要说去旅游,反正我是不信的。   不过,既然他已经上车,就连票的座位号也和我们相邻,想必早有所准备,只怕从我们一出寝室,便跟了一路。   现在才来恼怒,即便他承认是跟踪我们来,也是没什么意义的了。   卧铺的空间狭小,江猛左面无惭色地在对面坐了下来,随手塞上耳机听歌。看起来似乎早已自我陶醉在音乐之中,但眼底那淡淡的伤感,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而陈婉也冷静下来闭目养神,用她的话说,同在一个车厢内,眼不见为净了。   只有我漠不关心地看着窗外,静静地看那飞速后退的景物,如梦似幻。   一如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送葬队伍,那些情景,就好像是深深地刻在我的脑袋之中,只要想起,每一个细节都能分毫不差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聂影,子彦他……今天已经火葬了。”   不知何时,江猛左靠了过来,在我耳边幽幽的诉说,配上他低沉迷离的嗓音,如同地狱传来的恶咒。   我心中一紧,双手攥得发白,努力将心中的思绪压了下去。   我很快便平静地转过头,直视他的目光。   半晌,似乎被我看得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   不想听他多说,我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很遗憾,我给不了你答案。”   “聂影……”他不死心地追问。   可是,我已经偏过头,看向不知何时熟睡了的陈婉。   我拿了被子,给她盖上。   睡得这么沉,一定是累坏了。   这两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都她一直陪着我,陪同、劝解、袒护……甚至在我陷进梦境的时候,可以不眠不休地守在我床前,随时准备着将我拉回现实。   这样的情谊,我恐怕一辈子都还不尽。   话说回头,江猛左和梁子彦也算得上是情同手足吧,可以想象,梁子彦的死,对他打击有多大。   也不怪他,如此执着。   他可以去查,但我不希望他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看我动作,江猛左突然冷笑着讽刺,“没想到,我们冷若冰雪的聂大美人,也会有关心人的时候。”   我微怔一下,以为置之不理便可让他知难而退。   不料,这个在陈婉面前极其沉得住气的男孩,终于被我激怒了,“聂影,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我不难过吗?   我的心,突然堵得厉害! 正文部分 第7章 火车上的碎片(上)      等不到我的回答,他有些泄气地笑了起来,哀伤的眸子里噙着泪光,“聂影,你果然是个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人,真替子彦感到不值,替你TMD的感到可悲。”   呼吸一窒,我全身绷紧。   我应该反驳的,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始终化成了虚无。   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更想知道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做同一个梦,梦里的人是谁,梁子彦为什么要自杀,那写满我名字和血咒的遗书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谁信,谁会理会,又有谁能给我答案?   火车一路南下,气候也慢慢地变得温暖宜人了许多。   很快,车内的广播和灯都关了,只剩下一些偶然传来的低低聊天和打呼声。   外面夜色如墨,天地之间,漆黑难辨。   车内的人大多已经入睡,包括一直对我横眉冷对的江猛左。而陈婉睡得很沉,一直没醒过。   唯独我,不敢轻易闭上眼睛。   虽然我知道,火车是公共场合,而且摇摆得厉害,即便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一定能筑成梦境。   可是,我依旧不敢轻易尝试,一来没有做好准备再次迎接梦中新的变化,二来也怕自己在会胡言乱语,吓到别人。   一直睁着眼,听着火车有规律的节奏声,直到深夜。   “怎么不睡?难道你是心虚内疚了,怕子彦在梦中找你?”对面的江猛左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赌气似得冷嘲热讽。   我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不想,也没有力气理会。   “江猛左,你是不是有病啊?”   恰巧,陈婉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随手操起身边的枕头就扔了过去,“闭上你的狗嘴,再乱说话,小心姑奶奶打得你满地找牙。”   江猛左轻而易举地接了枕头,只是闷哼了一声,显然,除了我在他眼中罪大恶极之外,他并不至于没风度到和其他女孩子争辩。   陈婉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揉着眼睛确认了时间,内疚地跳了起来,“影儿,你怎么不叫我?都快天亮了,你快睡会儿,别怕,有我守着。”   “嗯,好。”我能感受到江猛左疑惑的目光,但是实在是太累了,我没有心思再避讳,而且接近天亮了,即便真做那个梦,时间也不够。   迷迷糊糊之中,我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切,她不会真的心里有鬼吧,睡觉也要人守着?”   “狗嘴吐不出象牙,多管闲事。”   ……   可是慢慢的,耳边声音远去,眼前的黑暗被撕裂。   我就这样被不知什么力量再一次带进了梦中,里面的场景一如既往的熟悉,除了整个空间时不时的震动、扭曲……   似乎有人,用着锤子在敲打着整个天地。   那送葬的队伍,被震动得几乎站立不稳,就连他们手中的棺椁也似乎摇摇欲坠——   唯独那个漂浮在空中的人影,在那波动的空间之下,变得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我竟然隐隐可以描绘出他的轮廓,似乎是个很俊秀的男子,他仿佛在看着我,一直盯着我看……   可是,我才一伸手,他却不知为何,突然被震碎了。   像泡沫一般,瞬间四分五裂!   不,不要……   我心中猛地一痛,想喊,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正文部分 第8章 火车上的碎片(下)   “聂影,聂影……”   在陌生的呼唤声中,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没想到,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江猛左放大的俊脸。   我吓得猛地坐了起来,怒喝,“你想干什么?”   谁想,他竟然半点不尴尬,反而嬉皮笑脸地嘲讽,“怎么,你心虚了?嘿,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不过就是想听清楚一些你在说什么。”   我呼吸一窒,有些厌恶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掩饰内心的不安。   难道我又说梦话了吗?   其实,短短的两三个小时,我睡得并不好。   梦境模糊又凌乱,能想起来的都是一些零散的碎片,更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说梦话了。   但,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的窥探,我的感觉非常难堪。   就好像自己被人赤~裸裸地推出去,供人观玩一般。   直到下了火车,陈婉还一个劲的为方才忍不住去了趟厕所而被江猛左有机可乘的事向我道歉。   说着说着,她又恼火地回过头去踹了如同跟屁虫一般紧紧跟着我们的江猛左几脚,“都是你,现在下车了,你还不快滚!”   “你干嘛?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我还不能走?”他灵活地躲开了陈婉的脚,不过目光至始至终都是充满探究地盯着我。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地想要从我身上寻找什么所谓的答案了。   我刚才确实有些气恼,不过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何况,这也不关陈婉的事情,人有三急,她并没有责任非要守在我身边不可。   只是,这个江猛左,到底想要做什么?总不能跟着我们回陈婉家里去吧?   我觉得有必要和他谈谈。   “小婉,我没事,不怪你。”我将陈婉拉了过来,第一次正面面对江猛左。   “我知道梁子彦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仅凭一张写着我名字的纸,你便一路跟着我们来江洲,目的是什么?还有你昨晚那些冷嘲热讽,又是想表达什么?”   “我……”江猛左一愣,似乎没料到我竟然会主动和他说话,一时显得有些束手无措。   没想到,陈婉又听到了关键,她暴跳如雷,“什么?江猛左,你昨晚趁我睡着的时候,欺负了影儿?”   听到“欺负”二字,我有些哭笑不得,及时拉住她,“小婉,我们就随便聊了几句,没什么。走吧!”   说着,便将磨拳擦脚的她给拉走了。   而我也不忘回头叮嘱江猛左一句,“别费心思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张纸到底表达什么意思,或许就是因为我拒绝了他的好意,他气恼我才随手写的。我和你们的接触少之又少,你要查,也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他却飞快地追了上来,死皮赖脸地笑道:“来都来了,好歹玩几天再回去。听说江洲美食不错,我和聂影都第一次来,陈婉你怎么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   “不要脸!”陈婉气得咬牙切齿。   我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江猛左,真是脸皮厚得没话说。   “妈……”陈婉远远便看到了过接站的陈阿姨,飞一样跑了过去。   我也正要迈腿,却不料,江猛左扯了扯我的衣袖。 正文部分 第9章 陈姨(上)   “聂影,希望你明白,陈婉对你来说是多好的姐妹,子彦就是我多好的兄弟,那张遗书,我不信是毫无意义的一时之气,何况,你身上的秘密,似乎不比常人少。总之,我不会就此放弃的。”   我一鄂,他说得狠,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迈开了长腿从我身边越了过去。   “影儿,你终于来了。”   陈婉的妈妈虽然已经四十好几,但保养得极好,加上穿着得体,看起来端庄大方,显得特别年轻。   可毕竟是个单亲妈妈,这么多年来一个人将陈婉拉扯大,也实属不易,再年轻的面容也抵挡不住眼底缺少呵护的沧桑。   我听陈婉说过,她从小便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只知道陈母的全名叫陈珍杏,而陈婉便随她姓。   “陈姨,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来看您。”我将江猛左的话放到了一边,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没想到,她一见到我似乎比见到陈婉还要激动,一把便将我搂住,还没开口,眼底便有些泛红,“孩子啊,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小婉没有照顾好你?”   她温暖,和蔼,慈祥……   一如我,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母亲的形象——   只是,被人这么热情的拥抱,我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毕竟从小到大,连家都没有,更别说,被人如此挂念和关心。   “呵呵……没有的事,陈姨,小婉对我很好,真的。”我鼻子有些发酸,幸好迅速眨眼掩饰了下去。   然后,对陈婉使了个眼色。   陈婉立马会意,佯装懊恼,“妈,这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让人看见多不好,咱们回家再说呗?看看,在您心中,影儿可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亲。”   陈姨听着不由得抿嘴笑了开来,埋汰地推了推自家女儿的头,“嘿,你这丫头,敢吃醋?自己这德行,还想和影儿比?人家在外面辛苦打工挣生活费,还能年年奖学金,你行吗?我宠她,那是应该的。”   “妈,我有同学在呢,能不能给点面子?”陈婉这下急了,俏脸涨红。   “咦,这位是?”陈姨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后面忍俊不禁的高大男孩。   不料,还没等我们回答,她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激动地揪住陈婉,“你交男朋友?”   “……”陈婉一滞,头顶飞过一片乌鸦。   而江猛左的笑容也瞬间僵住了。   唯独我没忍住,哑言失笑了。   陈婉懊悔地跺了跺脚,“妈,你胡说什么啊?他就我们隔壁班的同学,江猛左,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我们来江洲玩,你还说,我们都被他烦死了。”   陈姨“啊”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她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都大四了,女孩子交男朋友不应该是正常的事情吗?为何陈阿姨会如此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似得。   我不禁有些疑惑,但深入想想,或许是因为自身作为单亲妈妈的经历吧,让她担心自己的女儿也会不小心看错入。   做妈妈的,总归是不易。   一面怕女儿嫁不出,一面更怕女儿嫁的不好—— 正文部分 第10章 陈姨(下)   我能理解,但却体会不了,因为我没妈妈,自小就没。   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陈姨迅速调整过来,尴尬地板起脸责怪陈婉,“你这个孩子胡说什么呢?既然是同学,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该好好招待,只不过我们家……”   陈婉家不大,这我是知道的,二房一厅,母女俩住着正好,我加进去还能凑合,但江猛左……   一个男生,住陈婉家,笃定是不合适的。   “不用麻烦了,陈阿姨,我就在外面随便找个旅馆住就行。”他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马上就看出了陈姨的为难。   即便他死要跟着,想从我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江洲人好客,陈姨当晚做了很多菜,都是我和陈婉爱吃的,一样没落下。   听说江猛左是东北人,还特意加了两个京酱肉丝等经典菜式,满满一桌,吃得我们三肚皮都快撑破了。   “陈姨,您的手艺真是杠杠的好,我都好久没吃过这么正中的东北菜了。”江猛左筷子一搁,那嘴又闲不住了。   “是吗?你可甭夸我,这也是我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陈姨一听便心花怒放,笑得合不上嘴巴。   我都没想到江猛左不单是个健谈的人,而且还很会讨好卖乖。   口甜舌滑、夸起人来一套一套不说,还手勤脚快的帮着陈姨出入厨房,跑前跑后的,简直一个贴身管家,不为过。   从下车到吃完晚饭,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陈姨看江猛左的眼神,已经变了几变,现在似乎恨不得将他留下来当儿子看待了。   要知道,陈婉平时是个很有主见又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凡是不和你对着干,就已经偷笑了,还别说讨好卖乖去夸人。   而我,沉默惯了,只怕在陈姨看来,我能开口说句话,她就觉得难得了。   也难怪她今日这么欢喜。   我在一旁看着,觉得江猛左这个人其实还蛮不错的。   只是不知,为何偏偏对我如此尖酸刻薄!   “江猛左,时候不早了,你饭也吃饱茶也喝够了,还不滚回去宾馆去?”陈婉似乎很看不惯他那副自来熟,还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势。   一见他在沙发上坐下,便拎起他的包扔过去,直接赶人。   “小婉,你怎么这么说话的?”陈姨连忙走过来将地上的包捡起来,歉意地道:“猛左,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了,不像影儿懂事有分寸,你别见怪。”   “没事的陈姨,陈婉她向来直率,不像有些人冷心冷面,不知在算计些什么。只是,我本还想帮您收拾收拾碗筷的……”江猛左指桑骂槐之后,还不忘打起感情牌。   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陈姨心软,显然被他这贴心的话戳中了神经,“不用你收拾,现在还早,宾馆也不远,你再坐会儿,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只是,不知何时,陈婉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向喜怒于色的她似乎忍无可忍,“妈,影儿昨晚在火车上几乎一宿没睡,您不关心关心,怎么就被这花言巧语的混蛋给勾了魂似得,别忘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