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 第一章 花自飘零      天景元年,天景帝初临帝位,先后收服南北蛮夷,一统天下。帝国初建,根基未稳,多年纷战,生灵涂炭,江湖动乱,风起云涌。   天景十二年。经多年休养生息,且帝王治国有方,亲民爱才,故而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子民无不称赞。而此时拉锯多年的江湖中,南方尘夜楼吞并东方嗜血堂,北方幽冥宫倾覆西方摘星阁。至此,江湖中天下二分。   月下,一席淡雅素衣,一把银霄冷剑,遗世独立却又孤独空远。   “哎呀,霓裳姐姐,你果然在这儿。嘻嘻。”一团如火的身影,带着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   “千寻?”女子的声音一如她的身影,空灵飘远,她望着身边的姑娘,笑的温婉:“你怎知我在此?”   “因为今天是七月初七嘛!”小姑娘歪着脑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你每年七月初七都会来这个地方,对嘛?”   “呵呵,是啊,你怎么这么的聪明伶俐呢。”洛霓裳淡淡笑道。   “那当然,我凤千寻虽然年龄小,但我可是尘夜楼里除了叶大哥以外最聪明的人了!”凤千寻晃悠着小脑袋满脸的得意。   “是是是,你最聪明了。”洛霓裳笑着打趣。   尘夜楼是个杀手组织,楼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善辈,每个人的双手都是沾满鲜血的,包括洛霓裳自己。所以,固然尘夜楼是将她养大的地方,却也总是让她感到压抑,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这些人和当年毁了自己家的那群人是一样的。   唯独凤千寻,她像是黑暗世界里的唯一一丝光亮,是干净的,快乐的,格格不入的。这个小姑娘,给了洛霓裳家一样的感觉。   “可是霓裳姐姐,”凤千寻的话语打断了洛霓裳深陷的思绪,“这里离楼里那么远,而且这么恐怖,你为什么每年都要来这个地方?”凤千寻望着满目疮痍,忍不住双手环抱住肩膀。   恐怖?洛霓裳望着这片被大火烧的焦黑的土地,这么多年了过去了,曾经受过的伤却一点点也不曾愈合。她好像还能看见十年前的洛家庄,男人们扛着锄头在田间劳作,女人们围在一起编着手中的箩筐,那时候的小霓裳还和一大群孩子围在枣树下抓蚱蜢……   可是一夕之间,便什么也没有了。男人们的怒吼声,女人们的尖叫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在冲天的火光中交织,回荡。眼前是瘆人的红色,红的火,红的血,刺目的红……   “霓裳姐姐,霓裳姐姐,你怎么了?”小姑娘见洛霓裳突然间沉默下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前面的空地,慌得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悲伤的洛霓裳。她的霓裳姐姐总是那么淡淡的笑着,干净温和的像一汪水,除了叶大哥以外,她最喜欢的就是霓裳姐姐了。   洛霓裳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慌张害怕的小姑娘,抬手覆在她头顶的发上,似往昔般地笑着说:“没事,千寻,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凤千寻迷惑地望着洛霓裳。她听叶大哥说过,霓裳姐姐从6岁开始就在楼里了,那么霓裳姐姐说的以前的事就是6岁以前的事了,可是那么小谁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啊?   洛霓裳好似没有听到凤千寻的疑惑,抬步向前,走到一处被烧焦的枯木前面,手指轻轻抚过,那神情,竟似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朋友,温暖,怀念,但却悲伤。   凤千寻完全摸不着头脑,正欲开口询问,只听女子声音清清淡淡的传来:“千寻,你知道我为何每年都要来这里吗?”   疑惑地摇了摇头,凤千寻老实交代:“不知道。”   “因为……”女子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沉甸甸的悲伤在月光下蔓延,“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家?”凤千寻睁大眼睛,吓了一跳:“可是霓裳姐姐,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这里焦黑的土地,枯死的树木,别说是人,就是连花花草草也没有,怎么会是霓裳姐姐的家呢?   “它以前不是这样的,”洛霓裳轻轻的笑着,好像回忆起了最美好的时光:“这里以前是很幸福的地方,每家每户都像是亲人一样。”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外户而不闭。”洛霓裳吟诵着,眼睛微微闭起,好像如此便能欺骗自己,那些美好不曾消逝。   可是触目可及的荒凉冷寂,如何能骗得了自己?   眼神倏尔冷却,暗黑的瞳孔里涌动着无法掩饰的恨意和绝望。声音被夜风吹来,更显凉薄:“可是,有一天,从地狱里来了一群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只知道,他们来了以后,仙境变成了地狱,家,变成了坟墓。”   这片被火光和鲜血染红的土地,底下埋葬的,都是她的亲人,她的父母,长辈,她的全部快乐和幸福。   “霓裳姐姐,”凤千寻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悲伤的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停滞的女子。该会是多么悲痛的过往,才能让总是带着淡淡微笑的人变得如此。凤千寻握紧双拳,眼神坚定地看着洛霓裳:“霓裳姐姐,你不要怕,有我凤千寻在,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谁要是让你不开心,我一定会帮你扁他的!”   洛霓裳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不禁微微笑起,之前的悲伤在眼底已完全无迹可寻,依旧是淡淡的微笑,轻柔的声音:“那说好了哦,以后千寻要变成大侠保护我哦。”   “霓裳姐姐你就放心吧。”看着凤千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洛霓裳不禁笑出了声。   “对了,千寻,”洛霓裳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哇哇哇,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差点就要被叶大哥罚扎马步了,”凤千寻一拍脑袋,急的一下子跳了起来,“霓裳姐姐,叶大哥让你去他书房找他,好像有很要紧的事。”   “楼主?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洛霓裳有点诧异的问。   “哎呀,我哪知道,回去就知道了,快走快走,要是迟了,叶大哥又要骂我了。”凤千寻急得直跳脚。   “知道啦,赶紧走吧。”洛霓裳笑着摸摸她的头,牵着她往回走。   已经10年了,若是那人还活着,也一定会回来的。可洛霓裳心中还是隐隐存着一些希冀,也许……   远处,一袭黑衣一闪而过。   “裳儿……”    正文部分 第二章 血海深仇   书房里,一人长身而立于窗前,白衣黑靴,清冽雅韵,真真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无需言语,自成风景。   “霓裳,有件事你需要知道。”叶歌抬眼定定的望着洛霓裳,目光如水。   叶歌,尘夜楼现任楼主。尘夜楼,令天景皇朝所有奸佞邪恶之人闻风丧胆的名字,虽为暗杀组织,却只杀奸佞之人。   “什么事?”洛霓裳有些疑惑,她与叶歌一同长大,叶歌为人她最为清楚。这个君子一般的人物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时间将自己单独约至书房。   “是关于十年前,洛家庄全庄被灭一事。”叶歌望着窗外,语气平淡。只是手中的白玉酒盏被握地越来越紧,骨节微微发白。   “什么?”洛霓裳身子猛然绷紧,平素清澈的双眸竟似透出血色。   洛霓裳握紧双拳,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何人所为?”   案桌上的蜡烛明明灭灭,叶歌不禁皱起眉头。   十年前的一天清晨,已许久未见的父亲叶长风,牵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小女孩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小女孩就是洛霓裳。   那年,洛霓裳六岁,叶歌十二岁。   叶歌犹记得当年,年仅六岁的洛霓裳用着超出她年龄的语气对自己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报仇,请让我和你一起练武。”小小的拳头攥的死紧,眼底没有同龄孩子的天真烂漫,唯有伤痛,痛彻心扉。   洛霓裳见叶歌久久不语,倾身上前,直直注视叶歌的双眸,语气坚定而绝望:“楼主!”   叶歌一怔,思绪已被收回,听到洛霓裳的声音,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他放下杯盏,负手而立,目光咄咄:“霓裳,你一定要这么称呼我吗?”   自洛霓裳6岁时加入尘夜楼,十年之间,他们共同练武,共同进出。楼里的人早就私下里认定了洛霓裳早晚都会成为他们的楼主夫人,而叶歌自己对这样的传闻也是听之任之。不是叶歌其人多么的宽容下间流言,而是连他自己也都这么认为了。   可唯有洛霓裳,十年来却总是对他泾渭分明。年少时总是称他少主。如今,他已接任尘夜楼楼主,她便以楼主这样尊卑分明的称谓来唤他。   楼主?呵,叶歌不禁好笑,这么避之不及么?   洛霓裳目光低垂,并不与之对视,只是低头俯身,恭敬地答道:“楼主乃一楼之主,霓裳并不觉得这样称呼有何不妥。”   一丝悲伤自叶歌眼底划过,只一瞬,快的让人觉得那只是幻觉。   “你听说过噬血剑吗?”叶歌坐于案前,随手翻阅卷宗,眼神幽邃,好像之前那个无奈绝望又悲伤的少年从未存在过一般。   “噬血剑?”洛霓裳皱眉,微微摇头。   “三十年前,铸剑奇才柳素樱与武林奇侠轩辕朗一见如故。二人皆觉江湖纷争,令人无趣生厌,便决定回归田园,逍遥自在。柳素樱生来爱剑,遂想在退隐江湖之前铸造毕生最后一把剑。”   “这便是噬血剑吗?”洛霓裳问道。   叶歌嘴角牵起一抹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噬血剑并非出自人间,它来自地狱。”   “地狱?”洛霓裳诧异不已。   叶歌端起茶盏,放近鼻尖轻嗅,不急不缓地品了一口茶,才接着说道:“柳素樱退隐前所铸之剑,名唤龙吟剑。因这剑出鞘之时伴有隐隐龙吟之声,而当灌入真气运剑练武时更是龙吟大盛,故而得名。”   “此剑与噬血剑有何关系?”洛霓裳皱着眉,她似乎是有些知道了噬血剑的来历。自古以来,欲望才是最可怕的。   叶歌放下杯盏,眼睛微微眯起:“龙吟剑出世立刻传遍江湖武林间,凡练武之人,无不想得到龙吟剑。一时间,众说纷纭,更有甚者,传言得龙吟剑者得天下。无数被欲望支配的人前往争夺龙吟剑,”叶歌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洛霓裳问:“若是你,想要得到龙吟剑,会怎么做?”   “杀了一切阻碍我的人。”洛霓裳幽幽答道,眼神渐渐迷蒙,这就是噬血剑的来历吗?   叶歌轻笑出声:“不错,正是如此。轩辕朗只有一人,纵然是不世出的人才,也无法承受日夜不停地迎战。终于,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轩辕朗以血祭剑发动嗜血阵。”   “嗜血阵?”这样血腥的名字,洛霓裳撇开头,想要摆脱心中的不适。   “嗜血阵是后人命名的,”叶歌站起身,走到窗前,接着说道:“传闻那一瞬间,天地变色,风云涌动,远处之人只觉寒意入骨,似是身处寒冰炼狱之中。而嗜血阵中,血流成河,到处是残肢断臂,血腥味刺鼻,令人作呕,那场景,即使是无间地狱尚不能比之。”   叶歌关上窗户,脸上是少见的不忍,可见那一战当真悲惨至极:“轩辕朗死后,柳素樱悲痛欲绝,伏在轩辕朗尸身之上悲泣出声:"龙吟现世,噬血当道,欲望不灭,生灵涂炭,此剑实乃噬血之剑"!之后,用龙吟剑杀了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自己也自刎于丈夫身边。自后,龙吟剑消失不见。”   洛霓裳脸色苍白,微微颤抖。人世间的欲望啊,造就了多少冤魂,又毁灭了多少幸福家庭。   叶歌看向洛霓裳,眼中的不忍更盛,这个女子,坚强地让他心疼。   洛霓裳扶住案桌,稳住颤抖的身躯,轻声问道:“此噬血剑,又与洛家庄灭门一案有何关系?”她的眼睛黑亮,隐隐有光彩溢出,像是一个已经快要找到答案的孩子,却又在害怕着什么。   叶歌在心里叹出一口气,有些事是无法躲过去的:“派出去查探的人回报,当年那群人,就是为了噬血剑……”   “果真如此么?”洛霓裳脸色更加苍白:“那样美好的地方怎会有噬血剑这般凶煞的物什?”   “据查到的消息回报,噬血剑,确在洛家庄。”叶歌躲开洛霓裳追寻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怎会?”洛霓裳后退几步,无助地摇着头,似是要躲开这样的消息。   叶歌抬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生怕自己一放手她就会跌倒。   突然,洛霓裳一把抓住叶歌,眼中泛起泪光,声音破碎如珠:“是谁?噬血剑现在在哪里?”   “霓裳……”叶歌反手扶住她,眉头结成川字,心里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吐出了那个名字:“幽冥宫。”    正文部分 第三章 往昔少年   “幽冥宫?竟是幽冥宫”洛霓裳似乎不敢相信,颤抖着声音问道。   “正是。”纵然与幽冥宫齐名,但提起这个嗜血凶残的名字仍是让人忍不住胆寒。那是一群来自地狱的人,可怕,恐怖,凶残,这是所有人对这个神秘组织的印象。   洛霓裳脸色苍白,止不住地颤抖:“幽冥宫……”   叶歌面色也有些松动:“霓裳,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是目前我们对上幽冥宫尚无丝毫胜算,切不可轻举妄动。”   洛霓裳仍是不住地颤抖,却是死死地撑着:“楼主,这乃霓裳个人恩怨,本不该牵扯到楼里,洛霓裳自请前往北郡。”北郡,幽冥宫的大本营。   “胡闹!”叶歌狠狠地拂袖骂道:“你在尘夜楼一日便是我尘夜楼的人,你的事便是楼里的事。这几日你在楼里待命,我必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幽冥宫的可怕洛霓裳如何能不知,先不说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七煞,传闻中有鬼面罗刹之称的幽冥宫宫主更是狠辣觉厉,自己对上他的话是绝无生还的可能的。但是,她背负血海深仇已经十年了,这日日夜夜对她而言都是煎熬。她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这些仇恨。   一夕之间,她失去了所有,那个场面,是她永远的噩梦,不绝于耳的惨叫,满目猩红的鲜血。她亲眼目睹着亲人一个个地在她面前死去,那些昔日里对她亲切友善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忘不了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在倒下的时候,对着她的方向露出的那个微笑。   每次在恍惚的梦中,她多么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而已,无论多么惨烈的梦,当阳光照进窗户里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那个叫做洛祁的小小少年还会守在窗沿下,手里递过洛大娘煮好的鸡蛋,张开缺了两颗牙的嘴笑的开怀:“裳儿妹妹,快起床啦,这是我娘煮的鸡蛋,我偷偷拿过来给你的。娘说多吃鸡蛋就可以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嫁给我啦。”   那时候的自己总是喜欢拖着两条鼻涕跟在洛祁的身后,而洛祁也特别的照顾自己,小霓裳被人欺负了,洛祁总是第一个冲上去,非要把欺负小霓裳的家伙揍个鼻青脸肿的方罢休。   大人们总是开着玩笑说小霓裳都快成了洛祁的童养媳了。每每这时洛祁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我娘说了,等我长大了,就可以把裳儿妹妹娶回家了。”那时候的小霓裳总是一脸崇拜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少年,笑的直冒傻气,脆生生地唤着:“祁哥哥。”   洛霓裳记得无比的清楚,那天是七月初七,离洛祁十岁的生辰尚有一月,那天阳光特别的灿烂,庄园门口的枣树上蝉儿鸣地欢快。小洛祁和小霓裳以及庄园里的一大帮孩子们都在枣树下摘枣子。   红彤彤的枣儿香甜美味,不知是哪个孩子突然捻起一粒刚红了尖的枣儿,笑嘻嘻的说道:“我娘说,大人们成亲的时候都是要吃枣的,吃了枣儿之后就要一辈子在一起。洛祁,你不是说你要娶霓裳吗?那你也要送霓裳枣儿。”   都是豆丁儿般大的孩子,哪里懂得这许多道理,听来的懵懵懂懂的事,自己总是喜欢加上自以为的想法,圆起来的话便说给小伙伴们听,这样博得大家的崇拜。   洛祁小小年纪,尚不能理解其中深意,听闻这样的话,深觉有理,便笑着说道:“再过一个月,我便10岁了,那时我就是大人了。裳儿妹妹,你今儿吃了我摘得枣儿,等到下月初七,我便让我娘上你家提亲。”   那时的小霓裳也才仅仅6岁,本来就爱和她的祁哥哥黏在一起玩耍,而且祁哥哥总是会偷偷地给她送鸡蛋吃,便天真地以为,等自己嫁给祁哥哥后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耍,天天有鸡蛋吃了,所以毫不犹豫的接过枣儿。   天真懵懂的年纪,那段纯真无暇的时光,在最美好的誓言下画下句点。   那天,所有的孩子们为了庆祝洛祁和洛霓裳的“订亲”,在后山玩到很晚才回来。而等待他们的不是一如既往的家里温暖的烛光,父母慈爱的笑容。   不知是谁第一个尖叫出声,那些沾满鲜血的恶魔终于发现了这群尚未认清世间善恶的孩子们,那个头目一样的人物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便传达了来自地狱的命令:“一个不留。”   哭喊声不绝于耳,小霓裳看着火光中倒在血泊中的那些熟悉的人,忘记了哭泣,只是茫然地呢喃:“爹……娘……爹……娘……”   小小的手掌蓦然被另一片温暖包裹住,转眼洛祁拉住小霓裳死命地向前奔跑,风中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少年的恐惧,但是他依然坚定地向前奔跑,安慰着同样害怕的小霓裳:“裳儿妹妹,不要怕,祁哥哥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   可是两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如何能够逃过这些恶魔的追捕?   洛祁拉着小霓裳跑到庄外的祠堂,扭动案桌上的香炉,佛像背后便打开一道暗门。洛祁一把将小霓裳塞入佛像中,气喘吁吁地说:“裳儿妹妹,一会不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小霓裳看了刚才惨不忍睹的画面,俨然已经猜到了洛祁想要做什么,于是紧紧抓住洛祁的手哭着说:“不要,裳儿要和祁哥哥在一起。”   洛祁却不管她说了什么,一把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塞给小霓裳,然后摸摸她的头:“祁哥哥说了要保护你的。”说完直接转动香炉关上暗门。   小霓裳安安静静地躲在佛像中,手中攥着那颗红彤彤的枣儿,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些追来的人对着洛祁拔出剑,看着满身是血的少年慢慢地倒下,脸上不是痛苦,却挂着一抹微笑,嘴唇张合,气若游丝,恍若未闻,但是小霓裳知道,洛祁说的是:“活下去……”   红色,满眼都是红色。等她醒来时,她已身在尘夜楼。十年来,她背负深仇每天拼命地习武练剑,只为了让自己足够强大。   如今,她终于知道了仇人是谁。   “祁哥哥,爹,娘,洛家庄的所有人,霓裳发誓,定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    正文部分 第四章 无忧之言   清晨的尘夜楼,平素总是洛霓裳最爱的时候。阳光将黑夜掩去,所有的灰暗不快都会在明黄的光亮中消失不见。这是一天中最圣洁的时刻。   可是此时的洛霓裳,一觉醒来后身上还是未干的露珠湿气,她从未有过这样不愿天亮起来的想法。太阳升起后,她将无处躲藏,朗朗乾坤,她该何去何从?   尘夜楼后院   “霓裳。”君无忧走向洛霓裳,青衣大刀,黑发肆散,笑的甚是豪放不羁,“有空陪我过两招?”   “无忧?”洛霓裳亦回之一笑,爽快地答应:“好啊。”   二人前后站定,洛霓裳抬剑一揖,道:“霓裳得罪了。”话音刚落已闪身至君无忧身后,反手一击。   君无忧亦反应飞快,一个回转躲过攻击,朗声大笑:“好快的身手。”同时举刀直劈洛霓裳面门,后者也脚底轻盈的飞速后退,君无忧亦趋刀步步紧逼。   洛霓裳眉头微皱,偏身意欲躲开刀锋,却不料君无忧似是早已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同时偏转逼近,转眼,刀尖已直指咽喉。   洛霓裳释然一笑,后退一步,收起剑道:“我输了,不愧是副楼主,当真了得。”   君无忧亦笑:“你的剑势太沉重,想来御剑者必是心事重重。”   洛霓裳一愣,血海深仇压覆心上,自己却无能无力,如何自在?   见洛霓裳不回答,君无忧犹自说到:“霓裳,你我二人相识多年,也算难得一知己,听我一句劝,”转头望着依旧垂头不言语的女子,继续说道:“千万,莫要轻举妄动。”   洛霓裳闻言一怔,君无忧竟看出了她欲私自前往北郡的心思。   感激地朝着这位一直像哥哥一样关照自己的同僚深鞠一躬,然后缓缓道:“无忧,我知你是为我担心,但是,这本乃霓裳私事,不欲牵连事外之人,况且,”洛霓裳握紧手中的剑,眼神茫然地望向远处:“天下皆知,宁犯皇朝不犯幽冥。霓裳本该是已死之人,只是上天哀怜,让霓裳又苟且了这十数年,已是十分感激,让霓裳一人前往幽冥,即使丢了这条命,亦是足矣。又如何能连累不相干的人为霓裳送命?”   无论是谁,在经历了那样绝望又惨烈的夜晚后,在看着亲人们一个个地在自己眼前死去后,都会失去继续存在于世上的勇气。死亡,固然悲伤,但也是种解脱。唯有活下来的人,面对着不愿意面对的过往,伤痛着明明无法无法承受却必须承受的伤痛,这才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生不如死。而支持自己活下去的除了仇恨,还有的就是那个少年鲜血下的笑容。而现在,幽冥宫,就是给与她解脱的出处。   而自洛霓裳来到尘夜楼后,君无忧便常常指导霓裳的武艺,闲暇时二人也时常互相切磋交流,不单单是知己,于霓裳,君无忧更像是一位长者,所以,这样了解洛霓裳的君无忧又怎会不知她的想法呢?   君无忧长长叹出一口气,泄气般地飞身坐在树枝上,心里纠结不断:该不该告诉她呢?若是告诉了,叶歌说了,按楼规处置;可若是不说,依着这丫头的性子,早晚会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奔去幽冥宫。   君无忧忍不住地摇头,为什么这种左右为难的事总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洛霓裳见君无忧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叹气,不禁疑惑:“无忧?出了什么事吗?”   君无忧烦恼地抓了抓散落的一头黑发,终还是认命般地抬起头对洛霓裳问道:“霓裳,我知你本心善良,不愿连累无辜,可若是,有人硬要涉入其中,并且已经牵连进去了,你又该如何?”   洛霓裳更加疑惑,正欲开口询问,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凤千寻气喘吁吁地跑来,尚未站住脚便急急问道:“霓裳姐姐,无忧叔叔,你们看见叶大哥了吗?”   洛霓裳摇头。   而君无忧被这脆生生甜腻腻的一声叔叔噎的差点自树上掉下来,好半天稳住了身形,纵身跃至凤千寻身边,一把揪住小姑娘的发辫就骂道:“什么叔叔,说了叫哥哥,你见过这么年轻英俊的叔叔吗?”   凤千寻疼的哇哇叫:“霓裳姐姐,霓裳姐姐,无忧叔叔又欺负我,姐姐快来救我。”   每一次当君无忧遇上凤千寻,都会有无限的乐趣。刚才那还有些压抑的气氛瞬间就消失地干干净净。洛霓裳好笑地拉开君无忧,一边说道:“知道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别跟个小姑娘较劲。”那边两个被拉开的人还在那大眼瞪小眼,洛霓裳转而想起了什么,便对君无忧出声询问道:“无忧,你可看到楼主了?”   君无忧目光一滞,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环抱肩膀,轻轻靠在树干上,慢慢说道:“叶歌他,天未亮便启程去了北郡。”   “什么?”洛霓裳手中长剑“咣”的落地。她突然想起前夜,叶歌那么决绝的阻止自己去北郡,那时他说必会给她一个交代,原来竟是这般交代的。   凤千寻仍是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茫茫然地问道:“北郡是什么地方,很危险吗?可是叶大哥那么厉害的人,你们为什么要担心呢?”   洛霓裳和君无忧却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没错,叶歌很强,在江湖武林,提及叶歌其名无不战栗。因为,凡叶歌出现之地必有死亡降临。一说,叶歌,即黑夜死亡之歌。   可纵然如此,叶歌以一人之力独闯幽冥宫,也绝无胜算。若单单只是幽冥七煞倒也并非毫无胜算可言,只是那幽冥宫主,其人实在神秘之极。   五年前,幽冥宫初建,而仅仅是五年的时间,幽冥宫灭掉无数大小门派,在江湖中逐渐壮大,直至与尘夜楼南北对峙。若是以实力来看,幽冥宫覆灭尘夜楼不过朝夕,却不知为何从未有过侵犯。那个手持噬血剑的鬼面罗刹,幽冥宫主,纵然无忧,霓裳和叶歌联手也无必胜把握。那人,太可怕。   洛霓裳思及此,俯身拾起掉落的宝剑,转身对着君无忧说道:“楼主独身一人,实在太过危险。此事因我而起,该由我了结,决不能累及楼主。无忧,若你阻我,我便只能,杀了你!”   手动剑出鞘,眼中是不顾一切的狂然。君无忧无奈笑着,侧身让出路。   洛霓裳微微点头道:“谢谢。”然后便转身离开。左手中硬硬的物什微微硌手,便是当年洛祁在临死前送与她的那颗枣儿,只是如今果肉早已湮灭,唯剩这核儿一直陪伴着她,手掌微微用力,口中呢喃出声:“祁哥哥,爹,娘,裳儿马上能帮你们报仇了……”   眼见洛霓裳离去,凤千寻仍是不能理解,抓着君无忧的衣袖追问:“无忧叔叔,到底怎么了,叶大哥和霓裳姐姐都是要去哪?”   君无忧扶额:“都说了,是无忧哥哥。”   “哼,明明就是个大叔样,还想装嫩。爱说不说!”凤千寻说完气呼呼地朝着君无忧皱皱鼻子,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两脚转身跑开。   君无忧无奈地摇头,待凤千寻身影消失不见,方对着虚空唤了一声:“四鬼。”   从院子的东南西北方分别飞出一人,四人全部一身黑装,面上亦覆着黑纱。这便是尘夜四鬼,尘夜楼最神秘的力量,刚才四人一直隐匿在院落周围竟无人发现,可见四人绝非一般。   此时,这四人均立于君无忧身前,躬身听令。   “保护洛霓裳。”君无忧轻轻开口。   “是。”四人像四道闪电一般朝四下掠去,快的好像刚刚他们并未出现。   君无忧闭上双眸,轻声呢喃:“都是注定的,天命终究还是躲不过……”    正文部分 第五章 桑落山水   “主上,南方传来消息,洛霓裳已于昨晨离开尘夜楼,此刻正向北郡进发。”   “很好,立刻派人暗中护她周全,不得有丝毫差池。”   “遵命。”   屋内,男子一身玄色长袍,鬼面狰狞。   “裳儿,你终究,还是来了。”   北郡   不同于尘夜楼所在之地滨州山水之色,花鸟之境,北郡给人一种“大漠孤烟直”的感觉,一望无际的广阔沙漠,平地黄沙漫漫,戈壁连绵,着实大气磅礴,金戈铁马。   接连十数天的旅途劳顿,饶是洛霓裳这般的练武之人也有些吃不消了,好在这一路出奇地平安,并未遇到什么事情。   站在北郡最大的酒楼——山水阁门前,洛霓裳不禁一阵感叹,想是这贫瘠之地也有大富之所。尚未进门,便有小二热情的迎出:“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不待霓裳回答有自顾自的说道:“看您的打扮是外地来的吧,不是小人多嘴吹牛,在这北郡城,咱这山水阁的条件若是称第二,绝对没有哪家店敢称第一了!”   洛霓裳看店内客人繁多,且各种面孔不一而足,想来这里客流大,各种消息打听起来也是非常方便的,变丢了一锭银子给一边等候的小二,吩咐道:“给我准备一间雅致点的上房,再送几碟简单点的素食。”   店小二一看手中那锭银子的块头,双眼放光,一边朝屋里喊着:“一间上房”,一边连忙点头哈腰将洛霓裳请进店内:“客官这边请。”   洛霓裳四下打量了一眼房间,心下觉得,这山水阁当真不负其名,在这黄沙漫漫之地竟真能制造出独属的山水之境。干净素雅,清新韵致,并伴有隐隐梅香,想来这山水阁的主人也必是一个闲花弄月诗情风雅的人。   正想着,门外传来那小二的声音:“客官,您要的饭菜送来了。是给您放在门口还是送进屋里?”   洛霓裳只觉得这小二甚是周到,自己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太过神秘反而易招人注意,于是对着门外朗声道:“送进来吧。”   “得嘞,客官。”那小二隔着门应道。   “吱呀”一声门开后,那小二端着饭菜进来,将东西放在桌上,朝洛霓裳说道:“客官,我们掌柜的最近家逢喜事,所以这里的每一位客人我们店里都会赠送一壶酒。看姑娘穿着打扮,像是从南方来的,北郡城气候干燥,白天燥热夜晚寒凉,怕姑娘初来乍到不适应,我们掌柜的说了,让我特意选了这壶桑落酒给您。”   “桑落酒?”洛霓裳看着那白玉壶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的,”那小二见客人发问,连忙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将酒递过去:“这桑落酒是将新鲜采摘的桑叶加入酒酿中酿制而成,清凉润喉,还能有驱寒之效,而且这酒,酒味清淡,不易喝醉,最适合您这样的姑娘喝了。”   洛霓裳接过酒壶,正欲揭开壶盖闻上一闻,只见那小二又递过一枚白绢包裹着的银针,不待洛霓裳再次询问,那小二已先出声解惑:“想来这枚银针可以让姑娘更加安心。”   洛霓裳轻轻挑眉:“哦?想不到你们这山水阁竟如此周到?”   小二陪笑道:“山水阁名声在外,每天接待无数来自天下的贵客。这人一旦多起来,难保不会有什么差错,这也是为小店的声誉着想。”   洛霓裳接过银针笑着说道:“这也是你们掌柜的意思?”   那小二见洛霓裳并无怪罪之意,连忙弯下腰答道:“这确是掌柜的想出来的。”   “你们掌柜的实在很有意思,我倒是想见上一见了。”洛霓裳这本乃是玩笑之言,却不料那小二听了却是满脸的骄傲自豪:   “我们掌柜的不但才华横溢,而且为人还特别好,这么多年来,每一个外来山水阁的客人没有哪一个不想见见我们掌柜的的,不过,怕是要让姑娘您失望了,我们掌柜的是从来不见外客的。”   洛霓裳不禁好笑,没想到玩笑之言竟被当了真,于是便附和着:“这样那真是遗憾了,若是没什么事了,你就下去吧,我想歇息了。”   那小二将毛巾甩上肩头,打着千儿应着:“小的这就退下,您要有什么需要只管使唤小的。”说完退出房间。   洛霓裳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和一壶美酒,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想来这山水阁掌柜的必不是简单的人物,想要在幽冥宫的势力下做出如此大的山水阁不仅仅是靠才华出众就能做到的,必要的还有手段。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必须赶快找到叶歌。”洛霓裳甩甩头,舒展开紧皱的眉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举至鼻尖,清香之气瞬间填满鼻腔,又凑至唇边轻啜细品,不禁感叹:“当真是‘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看来自己是对这神秘的山水阁掌柜的越来越好奇了。   而就在洛霓裳休息之时,其对面的幽兰轩内,一人负手而立,另一人单膝跪地于那人身后,低声说道:“公子,已按照您的吩咐将洛姑娘安置妥当。”   那人抬头竟是刚才卑微谄媚的店小二,如今看来,那张平凡的脸上只有冷静果敢,以及对一旁站立之人的尊敬,明明是同样的相貌,却与适才的店小二判若两人。   “很好。接下来该怎么做知道吗?”   “属下明白,请公子放心。”   “下去吧,千万别让她发现你的身份。”   “是。”   那人走出阴暗之中,一身雪白衣衫,束发而冠,脸上是如初春化雪般的浅淡微笑,整个人温润如玉,竟是个仙儿般的人。只是手中一直把玩着什么物什,细看来竟是一颗刚红了尖的枣儿……    正文部分 第六章 幽冥七煞   几日下来,洛霓裳几乎将这小小的北郡城转了个遍,却仍然没有打探到有关叶歌的丝毫消息,更别提幽冥宫的所在处了。洛霓裳心下有些着急了,想来自己一女子孤身在外,力量太过单薄,心中略有计较,脚步加快,很快至一人烟稀少之处,四下看了看才对着周围说道:“出来吧。”   片刻的安静之后,四道身影先后跃至洛霓裳身前。   虽然四鬼隐匿身形之能天下无人能及。但是这一路上却是太过太平了,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十数天赶路却没有遇到一个坏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洛霓裳只消稍微注意便能察觉到其中异处。想来必是无忧担心她的安全,故而遣来四鬼暗中保护自己。本来确实是无忧小题大做了,洛霓裳之能本在四鬼之上,若真是遇到棘手之手令她也无脱身之力,即使四鬼出现也无回转之能。不过,现在的情况看来,四鬼跟来也还是有用的。   洛霓裳看着身前的四人,抬手一揖,然后说道:“霓裳有事相求,还望四位前辈施手相助。”   四人连忙还以礼,显然格外感激:“洛姑娘言重了,姑娘有何事,但凭吩咐。”   洛霓裳想了想还是问道:“不知各位前辈可知,此番霓裳前来北郡的因由?”   尘夜楼楼主独自前往幽冥宫至今生死不明的事情尚不可对外宣称,若是被外人得知,趁机攻入楼里,那真是大祸将至。所以,楼里暂时由君无忧封锁了叶歌外出的消息,以防异心之人。   四鬼的魑上前一步,抱拳答道:“副楼主前日已传令我等四人,姑娘请放心。”   洛霓裳松下一口气,若是四鬼不知,她还得要编一个借口才能让他们帮忙,这样便省去了很多麻烦。于是说道:“这几日,霓裳几乎逛遍了整个北郡城,却没有楼……叶公子的半点消息。霓裳担心会出什么事,不得已希望四位前辈可以帮忙打探。”   只见魑依旧恭敬地低头答道:“姑娘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公子亦是我等四人的主子,保护主子的安全本就是我等的职责。这几日,我们也派出了二妹和四弟到处打探公子和……那个地方的消息……”   “结果怎样?”洛霓裳忍不住问道。   “这……”四鬼互相对视一眼,遗憾地摇了摇头:“属下无能。”   “唉,”洛霓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不怨你们,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我而起,若是公子有丝毫差池,我……”   “姑娘万不可这么说自己,”大概是猜到洛霓裳要说些什么,魑连忙打断:“想来公子也是希望姑娘不要有过多的烦扰才会作此决定,姑娘千万莫要负了公子的一片苦心。”   洛霓裳感激地看了魑一眼,她素来知道尘夜四鬼——魑,魅,魍,魉皆对叶歌忠心不二,现下看来果然如此。   “姑娘,”一直默不作声的魅突然开口:“魅有一事,不值当讲不当讲。”   魅,是四鬼中唯一一位女性,这位比霓裳大不了几岁正值爱美年纪的女子,却整天不见天日,与黑暗为伍,故而霓裳尤其偏爱这位魅儿姐姐,连忙答道:“魅儿姐姐请讲。”   魅上前,眉头紧锁,恭敬答道:“此事尚未入北郡城时魅便有怀疑,近几日魅和四弟分头打探消息更觉得有怪。”   “哦?”洛霓裳也皱起了眉头,有什么可以让四鬼之魅露出这样的表情:“怪在哪里?”   魅抬头,双眼中竟是难得的不安之色:“这一路上,除了我们四人跟随姑娘,还有另一股势力。”   “什么?”洛霓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魅儿姐姐可确定?”   魅眼中的不安更盛:“未入北郡城时尚不确定,但自到达北郡之后,这股势力似是变得更加强大了。若说之前还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那么现在就是光明正大地挑衅!”   好半天洛霓裳都无法回过神来,会是谁一路自滨州跟随自己到北郡?他们又到底想要做什么?洛霓裳想了半天都得不出一个答案,于是朝四鬼问道:“各位前辈可知这些人为何人?”   良久的沉默,魑才缓缓答道:“当今世上,能在我们四人的探查下仍然不暴露身份的人屈指可数。并且,这群人在未入北郡之前尚知可以隐匿身形,却在进入北郡之后无所顾忌。故四鬼私下猜测,必是幽冥宫的人,而且,这群人训练有素,武功非常之高,又配合默契,幽冥宫中只有一群人满足这样的条件……”   “幽冥七煞……”洛霓裳接着道。   竟是幽冥七煞!她洛霓裳何德何能,竟劳幽冥七煞亲自护送至北郡城。洛霓裳只感觉身子一阵阵的发寒,幽冥七煞出,万物绝生!难怪连四鬼都要颇为忌惮,那么叶歌会不会……   “洛姑娘。”见洛霓裳脸色苍白身躯微微颤抖,魅连忙上前扶住:“洛姑娘现在切勿过于担心,便真是这幽冥七煞,这么多天来他们未有丝毫动作,想来公子也会是相安无事的。姑娘不可因这些人的名头乱了心神。”   没错,现在要做的不是自乱阵脚,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洛霓裳感激地朝魅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魅儿姐姐说的是,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   幽冥七煞一路相随却没有对他们下手,暂且不管各中因由,自他们来到北郡城后这群人就越发的明目张胆,摆明了是故意露出马脚要他们发现。哼,她倒要看看,这幽冥宫到底做的是何打算!   渐渐的冷静下来之后,洛霓裳对四鬼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在幽冥宫的掌握之下了,想来他们必是已经知道了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接下来我们什么也不必做,好好享受这塞外风光,且看他幽冥宫到底耍什么花招。”   “是!”四鬼齐齐答道。   “主上,他们已发现我们的存在。”   “很好,继续下一步计划。”   “属下遵命!”   鬼面下俊朗的容颜露出一抹笑容:“没想到居然发现的这么快,看来是我低估了尘夜楼的力量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早点见到你了……”    正文部分 第七章 如玉公子   转眼间,来到北郡,住在这山水阁已有十数天了。店小二每天都会送来精致的吃食,渐渐地洛霓裳也和他有些相熟了。   这天店小二又勤快地端着一盅甜品敲进了洛霓裳的房门,刚进门就扯开嗓门喊道:“姑娘,小的送吃食来了。”   “小二,今天又是什么好吃的?”这些天的交谈中,洛霓裳知道了原来这店小二的小名真的叫小二,听说是因为在家排行第二的原因。   小二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姑娘,今儿这吃食可是咱们掌柜的亲自为您煮的,您可得好好品尝。”   “哦?你们掌柜的?”洛霓裳很是惊讶:“这次你们掌柜的家里又是逢了什么喜事了,居然劳他老人家亲自下厨?”   “嘿嘿,总之是大好事,”小二将瓷盏递与洛霓裳,然后说道:“姑娘,您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洛霓裳接过一看,竟是一碗热乎乎的桂花酒酿,热气朦胧,香甜扑鼻。   洛霓裳双手捧着碗,不禁感慨:“很久没有吃了,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每逢桂子飘香的季节,我娘都会把最干净香甜的桂花摘下来给我们做桂花酒酿……”   娘的桂花酒酿是全镇里做得最好吃的,每次家里做了酒酿,娘都会让自己挨家挨户地送上一碗……   那些最无忧美好的时光,现在却连回忆都没有足够的勇气了。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那小二见洛霓裳发呆,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洛霓裳连忙回神,笑着对小二说:“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   那小二像是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这酒酿不合您口味呢。姑娘,您尝尝这酒酿,和别人做的都不一样。”   “哦?我看看。”洛霓裳被挑起了兴致,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酒酿送入口中。软软糯糯香甜可口,竟和小时候娘做的味道那么相似。   “唔,这是?”洛霓裳看着碗里那些脆脆甜甜还带些微凉的果粒好奇地问。   “嘿嘿,这就是那特别之处,”小二一脸得意地说:“这是枣儿。”   “枣儿……”洛霓裳心中一滞,竟是枣儿。耳边,店小二仍在那叽叽喳喳地夸着他那个神乎其神的掌柜的,而洛霓裳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脑海中一遍遍出现的是那个午后,那棵枣树,那群单纯的孩子,还有那个递给自己枣儿的少年。   “裳儿妹妹,你今儿吃了我摘得枣儿,等到下月初七,我让我娘上你家提亲。”   可是等到了下月初七,祁哥哥,你为什么没有来提亲?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洛霓裳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店小二问道:“小二,今个是初几?”   小二被洛霓裳惊了一大跳,仍是呆住了的表情却回答道:“初七。”   “初七……,”洛霓裳突然黯淡了表情,对小二摆摆手说道:“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初七,八月初七。洛祁的生辰,若是他还活着,今天便是他及冠之日了。   “祁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你为何还不来娶我?”   碗中的桂花酒酿已渐渐冷却,洛霓裳放下碗,起身走到窗前。这里的月亮不像滨州的月亮含烟胧纱,北郡的月亮干净明亮,自有一股豪放之意。洛霓裳伏在窗前,赏着明月,眼看中元节将近,自己却是已有十年未过,家不在,与谁团圆?   正黯然神伤之时,耳边传来一缕优美的琴声。洛霓裳细细听来,这琴声优绵长远,婉转哀伤,如泣如诉,想来这弹琴之人也定是有一番故事的。   琴声不断,一曲接着一曲,每一曲都是洛霓裳从未听过的,却又都是哀伤之曲,洛霓裳不禁好奇:这弹琴之人到底为何如此忧伤?一时好奇心起,遂起身循着这琴音寻找弹琴之人。   山水阁后院,一片竹林中掩映一座小小的石亭,竹林间,一条小溪淙淙流过。石亭中,一人坐于石凳之上,面前摆放着一张琴,悦耳的琴声自那人手下缓缓流淌而出。   月华如水,倾落在他雪白的衣衫上,黑如浓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点点光华熠熠生辉。竟似个玉雕的人儿。   那情那景,洛霓裳恍惚间以为是自己误闯了仙境,无意间瞥见了仙人的容颜。   琴声突然停了下来,见那人望着自己,洛霓裳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了石亭内,连忙俯身道歉:“小女子方才听闻琴音凄婉动人,不禁被吸引而来,不想惊扰到了公子,还望见谅。”   那人起身扶起洛霓裳,然后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多礼,想来是这琴音扰了姑娘清闲,该是鄙人的不是。”   洛霓裳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才说:“公子客气了。公子琴艺卓绝,琴声动人,小女子实在是三生有幸可闻公子仙乐。只是方才公子所弹之曲不仅闻所未闻,而且无不哀婉忧伤,竟是为何?”   那人并无惊讶,只是温和一笑,将洛霓裳请进亭内,这才说道:“鄙人齐元轩。让姑娘见笑了,方才所奏之曲是鄙人闲暇无聊之作,实在算不上仙乐。至于曲调哀婉忧伤,”齐元轩自嘲一笑:“却是因为思念鄙人已许久未见的妻子。”   “哦?你的妻子?”洛霓裳微微诧异。   齐元轩淡然一笑,抬手抚上琴弦,一串动听的音符流淌而出,他目光空洞,望向远方:“不瞒姑娘,鄙人十年前便与妻子失散了。十年来我日日夜夜无不在思念她。”   十年?又是十年。真是个可笑的数字。   见洛霓裳摇头,齐元轩问道:“姑娘为何摇头?”   洛霓裳道:“鄙人洛霓裳,齐公子你也不必再姑娘姑娘的叫我了。霓裳摇头是因为觉得命运真的是很可笑的东西。”   “哦?怎么说?”齐元轩问道。   洛霓裳笑了笑说道:“不知齐公子是否相信,霓裳与公子的情况竟有些相似。”   “霓裳儿时有一玩伴,我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深。那时他总是说着,等我们都长大了,便来我家提亲,将我娶了去。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也分开了,到现在,也有十年了。”回忆起往事,洛霓裳又是一阵神伤。   “儿时戏言,怎可当真?”齐元轩有些不以为然。   “不,这并非戏言,祁哥哥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的。”洛霓裳有些激动地喊着,谁也不许说她祁哥哥的坏话,她的祁哥哥是不容人亵渎的。   齐元轩却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深邃,里面有些霓裳读不出的东西,良久他才说道:“你这么相信他?”   “信,我信,”洛霓裳毫不退缩,坚定地答道:“这个天下,我只信他。”   “即使他负了你?”   “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洛祁便是她唯一的信仰。   齐元轩微微一笑:“你会再遇到他的。”   “谢谢。”洛霓裳亦回之一笑。   “刚才是齐某唐突了,还望姑娘莫怪。”齐元轩深深一揖,语气十分诚恳的说。   “想来齐公子定是想起令夫人了,霓裳能够理解,”洛霓裳释然一笑。   “说来也巧,今天是齐某生辰,若是洛姑娘不介意,不妨让齐某为姑娘弹上一曲,一来为刚才之事向姑娘赔罪;二来算是齐某自贺生辰了。”   “今天是你的生辰?”洛霓裳又惊又喜:“天下竟有这般巧的事情,方才我与你说的儿时玩伴洛祁也是今日生辰!”   “真的?”齐元轩也是十分惊讶,接着笑着道:“我与这素未谋面的洛祁兄弟实在有缘,看来这曲非奏不可了。不知洛姑娘可有想听之曲?”   “我是个粗鄙之人,实在不懂什么音乐,齐公子随意就好。”洛霓裳有些不好意思,想她自小接触的都是刀剑杀戮,哪懂得这许多风花雪月之事。   齐元轩看着对面女子微微羞红的双颊,不自觉地挂起了微笑。   纤长的十指轻抚琴弦,琴音如淙淙泉水之音,又似月下花间夜莺清脆的啼唱,婉转动听,轻拢慢捻。   曲曲折折,戚戚伊伊,几回烟雨,几回魂梦,恍若又见故人。昏沉朦胧之间,那些过往,仿佛又一一重现眼前……    正文部分 第八章 幽冥鬼七   四鬼依然没有打探出关于叶歌或者幽冥宫的消息,而幽冥宫的人也没有什么动作。洛霓裳只得每日里四下乱逛。并且,自那夜与齐元轩相识,二人相见恨晚,互相视为知己。   与齐元轩的多日闲聊下来,洛霓裳得知,齐元轩算得上是一名职业的琴师,专门为一些权贵士族弹奏琴曲。故而齐元轩对于北郡城内之事十分了解,并且也有着十分广的人脉关系。洛霓裳心下计较着:许是可以从齐元轩处打探些消息。   洛霓裳特意寻了一个午后闲暇之时,提着店小二送来的他们家大掌柜的亲自做的点心去找齐元轩,想来是山水阁的掌柜的最近好事连连。不过既然有白送的吃食,洛霓裳当然会乐的接受了。   刚进门,齐元轩就笑着说:“前段时间刚从太守府骗来的上好西湖雨前龙井,刚刚泡好你就来了。”   洛霓裳也一扫心中阴霾,毫不客气地凑上前轻嗅,赞道:“好香的茶,不过我也不是白来的,”说着将手中食盒放到桌上:“这可是山水阁大掌柜的亲自做的点心,你有口福了。”   “哦?我竟不知山水阁掌柜的何时有这般闲情逸致了?一般人可是连他的面都见不到的,你居然劳他亲自为你做点心?”齐元轩一边递过一盏茶水给霓裳,一般颇为诧异地说道。   洛霓裳接过茶水放在一边,伸手自食盒里取出一块点心,边吃边说:“他有没有闲情逸致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也没见过他。只是那小二说他们掌柜的最近喜事连连,人一高兴,什么事做不出来啊。诶,别说,这点心真的挺好吃的。”   “是吗?”齐元轩好笑道:“你喜欢就好。”   “唔,什么?”洛霓裳一手点心,一手茶水地问。   齐元轩一惊,连忙掩去,随口糊弄道:“没什么,霓裳,你觉得山水阁掌柜的人怎么样?”   洛霓裳就着茶水将点心咽下去,皱着眉头说:“嗯,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我觉得能将山水阁在北郡经营地如此有声有色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我猜想他必定跟你一样,是一个风雅之人。”   “哦?”齐元轩挑起眉头接着问道:“那,若是作为朋友,霓裳可愿深交?”   “不愿。”干脆地回答,不待齐元轩询问,洛霓裳自己便解释道:“能在幽冥宫的地盘做如此的生意,此人不是与幽冥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手段非凡,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愿意有这样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齐元轩眼神微微暗淡,不过很快便换上平素温润如玉般的表情,看着洛霓裳问道:“霓裳也知道幽冥宫?”   洛霓裳动作稍一停滞,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拍拍身上的点心屑,站起身说道:“这天下谁不知道幽冥宫,这么可怕的地方,小孩子不听话,父母都会拿幽冥宫吓唬他们。”   这次齐元轩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注视着洛霓裳。   洛霓裳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转过身,颇有些不自在地问:“可是霓裳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恍惚间,洛霓裳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那么轻,仿佛不曾有过。   齐元轩平淡的声音传来:“没有,只是齐某一会还要去李员外家奏曲,怕是不便再陪霓裳姑娘聊天了。”   洛霓裳一愣,连忙歉意地说道:“是霓裳叨扰了,霓裳改天再来拜访。”说完虽疑惑,也还是一揖便离开了。   洛霓裳走后很久,齐元轩并没有去所谓的李员外家,只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喝茶,半响,轻声呢喃一句:“幽冥宫吗?”   这厢,洛霓裳尚未弄明白齐元轩为何突然变脸,四鬼已齐齐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洛霓裳瞬间绷紧了身子,上前询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魑拱手答道:“回姑娘,今夜丑时,幽冥宫将会派人刺杀北郡城主次子。”   北郡城主之次子北宫云一,自小体弱多病,一直以来都是以药物吊着残余的性命,幽冥宫为何要对付这么一个几乎是废人的人呢?   况且那么久的探查都毫无头绪,突然间便得到这么详细的消息,洛霓裳不禁有些怀疑,便问道:“你们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四鬼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洛霓裳心中的怀疑更深,便说道:“只管说,无妨。”   魅上前递过一张纸条,说道:“这是今早在房里发现的。”   洛霓裳打开,见纸上写着:幽冥鬼七将于今夜丑时在城主二公子府上静候洛姑娘大驾。   洛霓裳大怒,一把将纸条握作一团,咬牙道:“欺人太甚!”   “姑娘,今晚就让我等四人前去吧。”四鬼请命道。   洛霓裳微微平复了心境,看着四鬼说道:“四位前辈一路护霓裳至此,已是十分感激,往后就是霓裳自己的事了,四位前辈还是请回吧。”   “姑娘千万莫要这样说,姑娘的事便是我们的事,此去实在危险,望姑娘三思。”四鬼之魑连忙上前拱手说道。   突然洛霓裳掏出一块令牌,细看之下竟是尘夜楼楼主令,众人皆以为楼主令必在楼主身上,却不料叶歌会将楼主令交于洛霓裳管理。   只见洛霓裳手持楼主令,口中说道:“尘夜四鬼——魑,魅,魍,魉听令!速速返回尘夜楼,不得有误!”   四鬼皆是惊讶万分,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姑娘……”魅有些艰难地开口。   “楼主令在此,四位可是想违令?”洛霓裳凌厉着眉眼,冷然说道。   “属下等不敢,”魑低下头,终于还是挣扎着说道:“属下……这就告退。”说完,已眼神示意其余三人,四人一拱手,躬身退出。   等四鬼皆退出房间之后,洛霓裳才慢慢坐下,抚平握在手掌心的字条,细细看去。   “幽冥鬼七?”洛霓裳冷声笑道:“如此狂妄,竟然公然挑衅。我倒要看看,你们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想来叶歌也是在他们手上的,要不然,他们如何认定自己一定会赴约。那么今晚,就让自己好好会会幽冥宫的人,看看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不可招惹。    正文部分 第九章 情之为伤   月光惨淡地笼罩着这座大漠中的小城,黑夜中,一女子一身白衣甚是显眼。   不错,这正是洛霓裳。既然幽冥宫早已断定她必来赴约,那她也不必刻意隐藏自己。许得他们挑衅,就不许自己张扬吗?   如此想来,洛霓裳点了城主次子的昏睡穴,便大大方方地坐在桌前边喝茶边等鬼七的到来。   然而,丑时未到。窗户却突然被人从外面击破,剑芒直指雕花卧榻上昏睡的人影。   洛霓裳心里一阵气愤:这幽冥宫也不过如此,现在尚不到丑时。这鬼七定是想先杀了人完成了任务,然后在这屋里守株待兔等着自己送上门了。哼,真是好计谋。可惜了,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眼看长剑即将刺入榻上之人胸口时,洛霓裳飞身跃出,在那人身侧横出一剑,堪堪将来人的剑势挡去。袭击者被突然的变故弄得措不及手,迅速将剑横在身前,冷冷地问道:“阁下是谁?”   洛霓裳眼中泛起一丝困惑,难道,不是幽冥鬼七?肯定不是!若是幽冥鬼七,他是知道自己必定会前来,而且,他既能将字条送到自己暂住的地方,也一定是知道她的样子。这个人不是幽冥宫的!   洛霓裳飞快的理清了思路之后,心中无比惊讶。除了幽冥宫之外,居然还有人想刺杀城主之次子,这城主次子到底有何来头,竟有这么多人都想取他性命?另外,居然有如此胆量赶在幽冥宫的地盘上杀人,这人究竟是谁?   那人见霓裳久不言语,眼中凶光大盛:“既然不愿说话,看来只能动手了。受死吧!”   话音未落便已提剑上前,毫不犹豫地,直至咽喉,狠辣残忍,意在一击毙命。   洛霓裳一惊,没想带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她甚至没有看清他出剑的起势,实在太快。洛霓裳慌忙向后跃去,剑芒划过如玉的脸颊,鲜血如珠沁出,她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阁下果然好功夫。”   那人却不言语,只是提剑刺来,洛霓裳连忙举剑挡开,却不料那人剑势凌厉,力量惊人。洛霓裳虽然武艺高强但终究是一女子,论力量终是不及。只见洛霓裳被那人击的手臂一震,手中之剑随即落地,一声惊呼尚未脱口,那人的剑已经逼近洛霓裳面门。   就在洛霓裳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之时,那人却身体一顿,手中之剑瞬间偏离方向,洛霓裳没有放过这一短暂停顿,连忙偏身躲过。   那人并没有立刻袭来,只见他站住身体,露出的双眼中惊疑不定:“阁下好了得的内功,躲在屋内这么久,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不知阁下此番前来是何指教?”   洛霓裳也是一惊,这屋内,竟然还有人?   黑暗之中,暗潮涌动,那人与洛霓裳皆是屏住呼吸,屋内一片寂静。   那人眼中突然凶光大盛,手中长剑偏转,毫不犹豫地向卧榻上刺去。就在此时,自窗户后方闪出一人,洛霓裳定睛看去,只看暗处走出一男子,佝偻着背,脸上伤痕斑斑,像是被打火灼伤一般,甚是可怖。   那人,面对洛霓裳和神秘人两大高手却不惧怕,淡定从容地走到二人面前,笑声渐起,声音好似被撕破的纱布,沙哑难听:“我叫幽冥鬼七,洛姑娘有礼了。”   这便是幽冥鬼七?   洛霓裳与那神秘人具是一惊。那神秘人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丝愠怒,这鬼七竟然视他如无物,与面前这女子交谈起来,实在过分!但自刚才的情况看来,先不说这鬼七藏于暗处许久而己不知,仅以一颗不知名的小物什就将自己运足十分力的剑打的偏离了方向,其人实在深不可测。而且看情况,鬼七似乎与那女子认识,切不可轻举妄动。   “这里是城主府,不知幽冥宫为何要派人前来此处,莫不是……?”听声音,竟是那神秘人开口接了鬼七的话。   鬼七沙哑破败的声音在黑暗的屋子里响起:“既知是城主府,阁下又因何出现在这里?城主前几日传信宫主,说是有人欲对城主二公子不轨,希望幽冥宫能够护得二公子周全,鬼七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当然,”鬼七停了下来,可怖的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容看着洛霓裳说道:“此次前来也是奉宫主之命前来迎接洛姑娘前往幽冥宫做客。”   那人与洛霓裳皆是一怔,还未有何反应,一阵白雾飘散而过,洛霓裳只觉头脑渐渐昏沉,心下已知是中了毒,暗叫糟糕,却是已经迟了,在昏倒之前,她仿佛看到了榻上一直合拢的帘帐被人掀开,一个模糊的身影自其中走出……   幽冥鬼七,如鬼如魅,善用毒!   “主上,”鬼七蹲下身子拉开神秘人脸上的黑布:“果然是那边的人。”   “杀。”黑暗中只见一双如鹰隼的双眼透漏出瘆人的寒光。   “是。”鬼七低头答道,转而又有些犹豫地问道:“主上,不知这位洛姑娘,该如何……”   黑暗中,男子一身玄色长袍,鬼面覆面,好似没有听到鬼七的问话,只是径直走向那昏睡中的女子,鬼面揭下,素来冷寒锋利的面容竟是从未有过的让人心碎的温柔,疼惜有之,害怕有之,激动亦有之,冰冷的双唇覆上那安静的睡颜:“裳儿,你来了,真好。”   漫漫岁月里,素纱冷月,如水寒凉,再没有你的笑颜温暖我的生命。情之为伤,一为相思苦,一为往事伤。却不知自己落了多少思,凉了多少忆。只因情,若是出现了,便是一生无法割断的相思,洒尽痴情泪,兜兜转转,却原来,被困此中。而佳人何在?可知我愿为你守一世长情。    正文部分 第十章 做客幽冥   鼻尖闻见淡淡的沉木香,洛霓裳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檀木雕花的贵妃榻上,透过晕红的幔帐,隐约可见对面一座玳瑁琉璃镶嵌的菱花铜镜,这竟是个女子的闺房?   自己明明记得被幽冥鬼七迷晕了过去,想来他应该是会把自己带去幽冥宫才是,可这里?洛霓裳满腹疑惑,掀开幔帐走下床,环顾四周。房间的左边有一座屏风,素净的屏风之上唯有一只寒梅料峭绽放,犹如神来之笔,让人心生敬意。屏风后面,隐约可见一张素琴。临窗的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的也甚是整齐。   这是一间温馨如家的女子闺房,素雅恬静。而洛霓裳却锁眉凝思,在尘夜楼的这些年,她早已不是一般天真简单的小女孩了。十年的杀手生活,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会被不怀好意的人扒皮吞骨。   如今的她,每一天都要保持着警惕,即使是相熟的人,哪怕是和四鬼打交道也不能完全的放心,能让她完全放下戒备的只有三人,便是凤千寻,君无忧,以及叶歌。   这样的洛霓裳只需稍一转念便能发现这看似平静下的不寻常。这屋子太干净,太整齐,温馨却少了一丝人气。简单说来,这屋子竟像从未有人住过。   洛霓裳瞬间戒备,手按住腰侧的长剑。警惕地望向四周,心里却是疑惑:这幽冥宫耍的,到底是何把戏?   洛霓裳手按着剑,慢慢后退,直到倚到摆放茶水的桌子时才停下。侧耳细听,这屋内除了自己的气息便没有其他人了,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洛霓裳靠着桌子坐下,随意瞥了桌上一眼,白玉的果盘中红彤彤的果,竟是枣儿!洛霓裳的心神微微一恍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起身,过大的力道撞得桌上的杯盏歪歪晃晃。   她环顾四周,一点一点,一角一落都不放过,心底像是翻起惊涛骇浪,这竟是……   稚嫩的声音仿佛又再一次地出现在了耳际……   “裳儿妹妹,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昨晚没有睡好吗?”   “呜,祁哥哥,爹晚上睡觉老是打呼噜,裳儿都睡不着。裳儿不想跟爹娘一起睡,裳儿想要自己的房间,想一个人睡。”   “裳儿妹妹想要什么样的房间呢?”   “唔,裳儿的房间啊,呃,要有一张大大的床,有红色的幔帐。对了,还要有琴,嘻嘻。”   “琴?可是你会弹吗?”   “不管不管,娘说了,那些很漂亮的官小姐们都是会弹琴会画画的!啊。画画,还要有可以看书画画的桌子。嘿嘿,女子的房间当然还要有铜镜啦,裳儿要很漂亮的铜镜,要非常漂亮的哦 ̄”   “好啦好啦,裳儿妹妹你的要求真是高呀。”   “啊?可是裳儿只是希望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啊。啊,对了,裳儿还要好多好多熟透的枣儿,这样不用出门就可以吃到很好吃的枣儿了,真好,嘻嘻……”   “哼,裳儿妹妹真是个馋鬼……”   记忆深处那段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对话渐渐响起。这里,有着红色幔帐的大床,屏风后的素琴,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有那一盘枣儿……   难道?   “你醒了。”门被推开,一男子清冽的声音自门口处传来。   洛霓裳转身望去,男子一身玄色束身长袍,腰间挂着一柄花色繁复的宝剑,虽未出鞘,却是寒气肆虐。然而最惹眼的无疑是男子脸上的那狰狞可怖的鬼面。   鬼面?鬼面罗刹!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幽冥宫宫主?可是,这个房间明明就是……   洛霓裳瞳孔骤然缩起,声音中满是戒备:“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鬼面下,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俊秀的容颜上一丝忧伤划过。然而声音依旧清淡如尘,没有丝毫情绪:“鄙人轩辕七杀。”   “轩辕七杀?你便是幽冥宫宫主轩辕七杀?”虽然早已在心中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自这人口中亲自说出却是另一番惊惧。   轩辕七杀,幽冥宫宫主,人称鬼面罗刹,这个人是全身浸满鲜血的修罗,是来自地狱的催命使者。这个梦魇般存在着的人,当年仅凭一人之力便血洗曾在西方一手遮天的摘星阁。其人武功之高,心性之残忍,无愧罗刹之称。然而这一切,洛霓裳都不会有丝毫在意,她在意的只是这人,这个幽冥宫宫主,便是她日日夜夜想要手刃的弑亲灭族的仇人!   洛霓裳的眼中早已被复仇的情绪占满,她握住手中的长剑,浑身颤抖,声音是说不出的凄厉绝望:“轩辕七杀,今日,我洛霓裳定要以你的血祭奠死在你剑下的无数亡魂!”   她自知自己不是眼前这个恶魔的对手,自己于她不过是蝼蚁般轻微的存在。可是,数十年的忍辱负重,数百口人的性命,这些沉甸甸的重担压的她不得不这么做。   自她知道当年的仇人是谁之后,她也害怕过,惊慌过,但是当自己真正站在这里,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切又都归于平静了。这些年,她也想如普通女子一般依偎在爹娘膝畔,有个疼爱自己的丈夫,每天茶米油盐过着简单的生活。当年为何只让她活了下来,让她这么一个弱女子独自背负着如此深大的仇恨。如今,她累了,也许死亡才是解脱。   祁哥哥,爹,娘,裳儿陪你们来了……   手中剑扬起,却没有了最初凌厉愤怒的气势,女子的脸上淡淡的微笑,竟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轩辕七杀面上一寒,手指轻弹,洛霓裳手中的剑竟然脱落掉到地上。   “你……”洛霓裳一时语噎。这是何等的功力,只是手指轻轻一弹便能打落自己的剑,这样的人,别说是自己,就是整个尘夜楼倾巢而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洛霓裳耳边闻得一丝轻笑,抬眼却见轩辕七杀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剑递与她:“我本以为姑娘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叶楼主,不想竟是为了取鄙人性命?”   叶歌?洛霓裳蓦然想起,叶歌还在他们手上。叶歌是为了自己才被累及,自己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害了他。这仇已经在心底埋了十年了,也不怕再晚一时。自己既然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就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只是叶歌是无辜的,尘夜楼也不能没有他,千万要将叶歌救出去。   思及此,洛霓裳急切地问道:“叶歌果然在你们手中?”   鬼面狰狞,看不出一丝表情:“叶楼主不远前来,幽冥宫作为东道主,自要尽一番地主之谊,留得叶楼主几日了。”   “你想怎样?”洛霓裳深觉完全无法看懂眼前这个人,心下却还要为叶歌的安慰着想。   “不知姑娘想如何?”仍是狰狞的鬼面,洛霓裳却能感觉的到他的一丝笑意,不是自在的笑容,而是嘲讽。   “只要你愿意放了叶歌,我可以不杀你。”洛霓裳说道。   “呵,”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极的话,轩辕七杀一声冷笑:“不杀我?姑娘说笑了,你以为凭你可以动我轩辕七杀分毫吗?”   洛霓裳愣住了,她想起那晚在城主府时,遇到的鬼七,连属下都有那般功力,何况主子。洛霓裳思索良久,语气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然:“你要如何?”   “鄙人的要求不高,”轩辕七杀淡然说道:“只要姑娘留下。”   “什么?”洛霓裳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人。   “用姑娘你换叶楼主,”轩辕七杀重复道:“鄙人私以为,是姑娘占了便宜的。”   用自己换叶歌?洛霓裳仍是惊异万分,这幽冥宫,一开始就好像是完全冲着自己来的。自滨州一路跟随至此,刻意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并且挑衅般的引得自己前往幽冥宫,洛霓裳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路竟像是被人安排好的。可若真是幽冥宫,又是如何算准了叶歌会前来北郡,而自己又会来寻他呢?   见洛霓裳只是低着头皱眉思索,轩辕七杀又说道:“不知姑娘可想清楚了?”   洛霓裳抬起头,她实在是不知道这幽冥宫到底想要如何,而眼下也并无其他办法,自己本就是局中人,叶歌不过是受累于自己,于是说道:“希望轩辕宫主一言九鼎,放了叶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