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 第一章 惊魂夜   昏暗的烛火闪烁不停,女人怯生生地张望,看到倚靠着木椅的男人,他身子很消瘦,因为长时间酗酒,酒精将他的身体吞噬得体无完肤;女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同时,男人也冷扫一眼她,这一眼,惊得女人心里一颤,又很不自然地收回眼神,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用看了,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你走。”男人沙哑的嗓子听起来特别刺耳。   女人别过脸,愤愤不平地说:“我娘说,银子,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   “你爹把你卖给了我,你以为我会因为一点银子,就轻易地再把你还回去?”男人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挺直身板,又朝着女人走过去。   面对他的趾高气扬,女人突然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男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怒气越发地不可收拾。   他伸手将女人的脸硬生生地扳过来面对自己,当看到她的娇容丽颜时,身下的一团欲火顿时燃烧,很快就蔓延全身;他打算今晚上霸王硬上弓,一定要让她彻彻底底地死了逃走的心。   “你放开我。”女人挣扎地站起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换言之,遇到自己被人强迫的时候一定会出现反抗。   “老子实话告诉你,今天你成为我的人,明天就跟我一起回乡下成亲。”男人冷厉地笑了笑,像抓小鸡那样牢牢地控制着女人。   “你休想。”女人朝着他的脸吐了一口,这样的拉锯战已经不是一次了,但是之前男人尚存的那点儿风度已经完全消失殆尽,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占有。   男人一甩手,将她扔在身后的床上,一边解开裤腰带一边说:“反正这辈子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跟别的男人。”   女人瞠目结舌地质问:“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男人停住手,狂笑两声,浪荡地说:“等一下我会让你知道快活,到那个时候我就是不要你,你也会倒贴上门了。”   “你无耻。”女人咬牙切齿地咒骂。   男人一只脚踩在床沿边,抓起女人朝着她的脸颊毫不留情地掌掴一个耳光。   “无耻?哼,没有比你那个下贱的继父更无耻了,连自己的女儿都卖,你说说,究竟是谁无耻。”   女人一只手捂着红肿的脸颊,另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前胸,她的泪水挂在睫毛上,还来不及流下来。   男人推倒她,然后饿狼扑食那般扑向她,撕开了她锦缎子的上衣,因为男人用力太猛,将陷入悲伤中的女人唤醒;她双腿踢在男人肚子上,痛得对方低吼一声,趁机,女人爬起来从床上滚到地上;岂料,男人反应过来后立刻捉住了女人的小腿脖子,将她拖至床边。   这一次两人都卯上全力,女人不顾一切地往前爬,双手胡乱地挥舞着,直到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烛台打翻了摔在地上;与此同时,男人开始着急地褪去自己的裤子,想强行对付女人。   情急之下,女人抓起旁边掉落的烛台,然后翻身朝着男人扔过去,慌乱中,烛台砸到男人的脸,但是力度不是很大,男人也没有受伤,只是激起他更大的暴怒;于是,男人扭曲的脸上更显得狰狞。   女人趁着他恍惚之间从地上赶紧爬起来,她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护着自己泣声求道:“不要,不要过来……”   “哼。”男人捂着自己的脸,往前一步;女人后退无路,只好硬着头皮瞪视他。   就在相持不下之际,女人突然使出全力冲上前,推倒男人;本以为只是推开他然后可以逃之夭夭,谁料到,男人一个步子没站稳,果然滚到一边,并且一不小心就被地上的烛台扎进了后背。   烛台的中央有一根细长的针,这根针本来是用来固定蜡烛的,此时插进男人的背部,瞬间,地上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女人颤颤地看着他,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吓得她气都不敢喘。   ……   女人护着裸露在外的双臂跌跌撞撞地跑在寂静的小道上,突然有灯笼的火光掠入她的眼眶;本来她打算从旁边的草丛中逃逸,可是忽然对方轻呼一声:“姝儿?”   王姝熟悉这声音,正是母亲的。   “娘?”王姝摸索着走上前,与母亲臧敏相拥。   臧敏放下灯笼,抱着王姝,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禁吃惊地问:“姝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娘……”王姝舔了舔苍白的嘴唇,指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战战兢兢地呢喃:“他,他……”   “什么?”臧敏蹙眉追问:“他?你是说晋允吗?他是不是真的欺负你了?我连夜赶来就是担心你出事儿,这个挨千刀的,我一定饶不了他。”   “娘,我杀了人……”王姝哽住喉咙,一句话把臧敏吓傻了。   ……   臧敏也紧张地抖着全身,但是她知道女儿此刻更加恐慌,所以故作镇定地走在女儿身前,两人还是打算先返回晋家看看情况。晋允本来是个富家子弟,可是后来家道中落,家里本来留着一点田地给他,他却不懂得珍惜,反而是整日酗酒不学无术;因为赌博于是和王姝的继父相识,王姝的母亲臧敏因为长时间在外面做工,也很少回家,于是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大女儿王姝担当,可是继父仍然嫌弃王姝碍手碍脚,便想到把她卖给别人换点赌资。   当臧敏和王姝再一次返回时,庭院还是死寂一般冷清,偶尔的冷风拂面惊醒了王姝更深的恐惧;臧敏安抚几句,然后先一步走去后面的卧房,微弱的烛光还在燃烧,他们打起一百个精神走进去。   果然里面一片狼藉,王姝都不觉得自己和晋允打斗的时候尽然会这么不顾一切,那种歇斯底里的宣泄也许夹带了对继父的怨恨,所以一股脑儿地把气全都洒在了晋允身上,对此,王姝表示很愧疚,她没想过闹出人命来。   “救命……”轻微的声音吓得两人屏住呼吸,那声源就是从晋允倒在地上的方向传来的。   血泊中的男子还没完全断气,他挣扎着呼救,被臧敏和王姝听到。   “晋允……”王姝甩开臧敏的手,奔过去想扶起他,却被晋允不安好气地骂回:“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想杀了我。”   “没,我没有。”王姝跪在地上摇着头,显得异常痛苦。   “我要把你送去官府就地正法……”晋允痛得不能动弹,又不忘在嘴巴上刺激王姝。   “扑呲——”一击闷响,从晋允胸口溅出的鲜血又飞向王姝的身上,她傻傻地移动目光看着手拿短刀的臧敏怔悚地跪在地上;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气,接上一句话,王姝拉住臧敏颤抖的双手抽噎地问道:“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臧敏气喘吁吁地说:“姝儿,他不会放过你的……不但如此,他会让你痛不欲生。”   王姝松开手,紧张地说:“可是我们这么做会被官府追查的。”   臧敏扔下刀,拉着王姝说:“快,抓紧时间,先找到那张卖身契。”   王姝恍然回过神来,不顾衣服上的鲜血,奔到书房里面先去翻找继父卖掉她的那张该死的契约;臧敏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她得想个办法藏起晋允的尸体才好,否则她们两母女都很难逃出去。   “娘,找到了。”王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里屋,可是臧敏和晋允的尸体都不见了,吓得她倒抽一气;再跑出去时,正看到臧敏拖着晋允的尸体往院子里的那口水井旁边挪动。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臧敏催促一声,吃力地说。   王姝跑过去拉着臧敏说道:“娘,我去自首吧,我不想一辈子不安宁。”   “姝儿,先处理了它,我们再说打算。”臧敏不顾女儿的烦躁不安,执意要将尸体扔进水井。   “咕咚……”   “暂时应该能缓几天。”臧敏拉着王姝,问道:“东西呢?”   王姝把卖身契递给母亲,虚脱地杵在水井旁边,突然又愧疚地跪下来;臧敏将卖身契烧毁之后转身看到女儿的行为,不由得叱喝道:“他可是要毁了你一辈子的人,你同情他做什么?难道你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   “娘,我们不能逃一辈子的。”王姝摇着头,痛苦不堪地哽咽。   “谁说不能?”臧敏冷笑一声,对着王姝啐道:“明日,你跟我一起返回长安,躲在长公主府上,你还担心什么?这里的官府,就算再大胆也不敢调查长公主府上的人,所以你在公主府上才是最安全。”   王姝皱着眉头,担忧地问:“娘,你要我也进长公主府上?”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臧敏急急忙忙地拉着王姝离开了晋家;刚跑了不到两步,臧敏又回头看了看晋家,决定一狠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烧毁了晋家,本以为这样的毁尸灭迹可保万无一失,岂料为以后的飞黄腾达埋下了最大的隐患。    正文部分 第二章 忍欺凌   话说王姝跟随母亲臧敏连夜赶去了长安,其实他们所住的地方离长安城也不远,所以当时臧敏知道女儿的事情后也是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才捅出了祸事,两人一看到城门口有官府的人,吓得立刻背脊发凉。   “别怕,别慌。”臧敏安慰女儿的同时其实也是安慰自己,当然她们有点做贼心虚的味道,即便是一清早就发现了晋家的事情,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长安城里面来,再说了,小地方的官府也不敢把没有调查清楚的案子直接上报朝廷。   经过城门时,王姝心里一沉,偷偷瞄了一眼守城门的侍卫,当她还没晃过神来,臧敏就一把抓起女儿赶紧往长安城里面涌进去;王姝很快就被拥挤的人流把害怕挤走了,臧敏害怕跟女儿走丢,于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长安城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繁华富饶,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王姝一扫之前的窘态,反而是被长安城里面各式各样的热闹吸引住;臧敏却没什么心思欣赏这些,她拉着王姝转了几条街道才从公主府的后门进入。   王姝记着母亲告诉自己的话,这个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因此被封这么多年来一直留在长安城,不必去自己的封地;其实是太后舍不得长公主,于是将其留下,但也好,有公主府才有她们活命的路,自然是皆大欢喜。   臧敏跟后门把守的人沟通之后,顺利将女儿先带去后院的一个房间里休息,然后她自己再去打点一切,凭借多年累积的手腕,想把自己女儿也弄到长公主府,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王姝好不容易静下来,此时的她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她不敢想起昨晚上的事,告诫自己那是个梦,这个噩梦理应被自己藏在心里,既然都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天,想必她应该能蒙混过去;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总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王姝对晋允充满了内疚,但是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也许是母亲也从旁怂恿,她才会想到逃之夭夭,可终究还是逃不过良心的拷问,只是现在,她已然逼走第一步,那接下来每一步越走越远,根本看不到回头路。   “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就在王姝如坐针毡的同时,外面传来叱喝的声音,于是她悄悄地打开门缝,看到外面一个胖胖的大婶正在毫不客气地对面前低着头的小女孩怒吼:“连个药都喂不好,真不知道你留下来还有什么用。”   “小……小姐她怕苦。”   “药不苦能是药吗?”   王姝恍惚之间没察觉胖胖的女人也发现了她,当王姝迎上对方犀利的目光时,又本能地变得心虚;胖胖的女人大步走过去,推开房门,打量王姝,蹙眉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偷懒的婢女?”   “我……”王姝一时间无言以对,母亲走了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给忘了;就在她无所适从的时候,胖胖的女人突然又道:“哼,就知道你们一个个只会躲着偷懒,去,你再给小姐熬了药送过去。”   “我?”王姝惊讶地反问。   “不是你难道是我?”胖胖的女人怒瞪王姝,吓得她吞回余下的解释,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这样毫无头绪的命令。   王姝从房间里出来,跟着挨骂的小女孩一起走进了厨房,胖胖的女人一开始还会监督他们,可是后来因为别的事情而离开了。   “你是新来的?”小女孩瞥了一眼王姝,小心地说:“之前没见过你,我叫珠儿,你呢?”   “我叫王姝。”王姝本不想自我介绍,可是珠儿态度诚恳,并且又是个比自己看起来小点儿的女孩子,她想应该没什么关系,何况以后还要在公主府做婢女,认识一两个朋友应该有必要。   珠儿张望外面没人经过,于是凑上去煞有其事地道:“刚才那个是阿娇小姐的奶娘,府上的人都叫她姨娘,仗着自己是阿娇小姐曾经的奶娘就在府上耍威风,啧啧啧,脾气很暴躁。”   王姝静静地想了想,问道:“阿娇小姐就是长公主的女儿?”   “嗯。”珠儿点了点头,然后忙着将熬好的药又倒在一个碗里;王姝看到碗里黑黑的药,便又问:“小姐究竟患了什么病?为何要喝药?”   “这我哪里知道。”珠儿耸了耸肩,说:“反正小姐一直身体不是很好,不过无论她病得多重,她就是不肯安安分分的喝药,唉,为此府上的婢女都不知道遭了多少罪,所以等一下,你也要多加小心了。”   王姝捧着药,适应药的温度后,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她刚走两步,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小姐闺房怎么走,于是又折回来跟珠儿说了自己的尴尬,好在珠儿热心,不厌其烦地亲自将王姝领着前往小姐的闺房;当然,珠儿之所以会这么热心,也是因为王姝可以代替她受罪了,代替她给阿娇小姐骂,甚至是代替她被刚刚煎好的药烫伤自己的手。   公主府的回廊纵横交错,让王姝记得有些吃力,但是她不想再麻烦别人就必须自己做出努力,一路上为了记住路,因此她也就没有别的心思欣赏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卉。   “叩叩。”珠儿敲了敲小姐的房门,只听得里面喝道:“谁?”   “小姐,药煎好了。”珠儿哆嗦地答,然后躲在一旁,让王姝自个儿端着药再走进去。   “咯吱——”门开启后,王姝还是提起一百分的警惕心;当她刚踏入闺房,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对面飞来一本古籍,重重地砸在她的额头上,王姝本能地往后倾,手里的药晃动两下,溅出来少量的药也是洒在她的手背上;果然,滚烫的药让王姝细嫩的手背吃了亏,水泡见长,越来越明显。   阿娇小姐从花厅走出来,满意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大笑地说:“我砸得真准。”   王姝镇定地杵在原地,她现在才知道小姐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女娃,却有这般刁钻的个性。   “小姐,该吃药了。”王姝的语气很稳,让阿娇小姐很是不高兴,她应该听到以往那些婢女此时尖叫的嗓门,然而这一次她等了很久,却等来的是这个女人不一样的淡定。   阿娇小姐歪着头,不悦地问:“你不痛吗?”   还知道对方会痛,看来还有救。   “多谢小姐关心,无论奴婢痛还是不痛,奴婢的任务是要看着你把这碗药喝下去。”王姝冷静地说。   “哼,我才不是关心你。”阿娇小姐白了一眼王姝,不屑地说:“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没有大声求饶,我喜欢听别人求饶的声音,你要是下跪求我,我也许会答应你喝下药。”   王姝抿了抿嘴,坚定地说:“奴婢下跪请安是应当的,不过奴婢不会求饶。”   阿娇小姐皱着眉头冲过去,气鼓鼓地质问:“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我喝下这碗药吗?”   “小姐生了病就要喝药,生病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其实小姐比我们这些奴婢还要痛苦,奴婢又何必因为这一点点痛苦而哭求哀嚎呢?”王姝一本正经地解释。   阿娇小姐咬着唇,似懂非懂地说:“你好像是说得很对,其实我就是不舒服;但是,我看到这黑糊糊的东西心里更不舒服。”   “小姐,你只要克服了苦的困难,这碗药就不觉得很难受了。”王姝微笑地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喝药时你只是痛苦这一瞬间,喝下去你就不觉得痛苦了,并且身体更好,又能在外面玩耍。”   “嗯,你说得倒是很轻松。”阿娇小姐把手背在自己身后,踱步说道:“那简单,你先喝给我看看,你要是不觉得苦,那我想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王姝低着头犹豫地看着碗里的药,见她迟疑,阿娇小姐冷笑说:“哼,你跟她们一样,都是说大话。”   王姝捧着药,对着阿娇小姐说:“好,小姐,您仔细看着我喝一点。”   王姝本来只是打算在嘴边抿一口,岂料阿娇鬼灵精地笑了笑,扑上去将整个瓷碗扣在王姝的嘴上;滚烫的药一股脑儿地被王姝喝进去,狼狈的模样惹得阿娇小姐捧腹大笑。   “咳咳咳……”王姝扔了瓷碗,碎了也不管,她捂着自己的嘴,好半天才回复知觉;阿娇得意洋洋地撇着嘴,意犹未尽地说:“好喝吗?哈哈,下次你们再敢来,我就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你们,哼,看你们还敢不敢来。”   王姝看着阿娇走进内室,躲在外面的珠儿这才敢跑进来扶着她。   “怎么样?你还好吧?”珠儿用丝绢为王姝擦拭嘴巴,还有衣服上全都是药渣,看来刚才被小姐伤得不轻,这个小姐一次比一次厉害,让整个公主府上的下人们全都闻风丧胆。    正文部分 第三章 小心机   “嘶——”王姝微微蹙眉,抓住臧敏的手;臧敏小心翼翼地在烫伤的手背上涂抹药膏,并安抚地说:“忍一忍就好,不及时用药,会留下疤痕的。”   王姝松了手,眉头还是紧锁;臧敏叹息一声,又检查王姝的嘴角,说:“我就走开一会儿,怎么就弄出这样的事情。”   王姝没吭声,低着头显得若有所思;突然门外有人敲门,臧敏放下药膏,站起来走去开门,门口杵着的正是那个胖胖的女人;她看到臧敏后笑脸盈盈,挤了进来,拉着臧敏的手,说道:“哎哟,我真不知道是你女儿呢。”   王姝抬头一看,看到胖胖的女人朝着她走近,臧敏扁着嘴,瞪着胖女人说:“姨娘,要是我女儿落下什么疤痕了嫁不出去,哼哼,我让她赖上你,养一辈子。”   “哈哈,好好,我养,我养。”胖姨娘拉着王姝的手,看了看,心疼地说:“哎哟哟,这么个细嫩的手就糟蹋了。”   王姝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   “你说胖姨娘也是个老糊涂了。”胖姨娘对着王姝说:“但是当时,你也该吱个声啊,要是你跟我说清楚你是刚进府上,又是敏儿的女儿,我肯定不会让你受这番罪的。”   “如果不是我受罪,府上其他婢女不也会遭罪?”王姝冷静地说。   胖姨娘一怔,愣住说不出话来;臧敏走过去说:“这个阿娇小姐就是如此,她最怕苦,因为喝药的事情,府上没有谁不被她整治了,你以后还是少碰她,我会给你安排其他的地方。”   “娘,弟弟妹妹都是我帮着拉扯大的,应对小孩子,也不是难事。”王姝平静地说:“我想我会想到办法劝阿娇小姐喝药的。”   “你不是吧?还想去?”胖姨娘咋舌说道:“臧敏,这一回可不关我事。”   臧敏心急地问:“姝儿,阿娇小姐跟弟弟妹妹可不一样,小姐脾气大,你惹不得也惹不起,再说了,你现在受了伤,再被她弄出个什么意外,娘也心疼啊。”   “娘,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王姝莞尔笑道:“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   臧敏还想劝几句,可是王姝心已决定,她再说似乎也是多余了;辗转到午后,王姝让珠儿又熬了药,不过这一次她和珠儿一起送过去,并且先让珠儿一个人端着药站在外面等她。   王姝敲门进入小姐的闺阁,这一次她不敢掉以轻心,走得十分谨慎;只不过阿娇小姐并没有再“袭击”她,反而屋子里异常安静。王姝一边喊着阿娇小姐的名字一边往前走,直到她看到小姐抱着一盆花坐在卧榻上独自哀伤,王姝留意到这盆花已经枯萎了,可是阿娇小姐很不舍得丢弃,反而是默默地看着它。   “兰草之香,乃王者之香,果然在外面的时候,奴婢就闻到了。”王姝淡笑地说。   阿娇小姐头也不抬,幽幽地道:“可惜再香,它也不能再开花了。”   “兰草喜半阴半阳,喜湿润透风的生长习性,按理来说在小姐这里应该有很好的生长环境,只可惜花跟人一样,一旦生了病,如若不治疗,就算有再好的环境,那也徒劳。”王姝引导地说。   阿娇小姐仰起头,打量一番后,笑问:“你不就是早上被我灌入一碗药的婢女吗?”   “正是奴婢。”王姝欠了欠身。   “被我整治的婢女,多数都不敢再来,你倒好,一天来两次,哼哼,是不是嫌伤得不够重?”阿娇其实早已经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势,不过她故意反讽王姝,想让她知难而退。   王姝不慌不忙,微笑地说:“小姐应该也看到了,奴婢手中并未拿着药,所以这一次奴婢并不是来劝小姐喝药的。”   “那你来干什么?”阿娇小姐皱着眉,不解地问。   王姝走近两步,阿娇本能地叱喝:“别过来,我还没有允许你可以靠近。”   “阿娇小姐,适才看了一下,觉着这兰草恐怕有救。”王姝自信满满地说:“只要小姐愿意,不如将兰草先交给奴婢照看几天?”   “你能救活它?”阿娇小姐兴致勃勃地问。   王姝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几天后,小姐便能见分晓。”   “那好,那你帮我救活它,我必定重赏。”阿娇小姐单纯地递上去,乐开怀地说。   “小姐,奴婢什么都不要,只是有个条件。”王姝卖弄地说。   “你说,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这两天你必须要喝药。”王姝眨了眨眼睛,严厉地说:“这兰草如同人心,跟主人是心心相印的,它知其主人生了病,自然也枯萎,要是主人病愈,它方能不治而愈。”   “什么?”阿娇大吃一惊,不悦地质问:“你一定要惹得我不高兴吗?”   “既然小姐不是很希望这株兰草死而复生,那奴婢也就爱莫能助了。”王姝狡黠一笑,颔首说道。   “你……”阿娇小姐为难地咬着唇,王姝为了能让事情更增添可靠性,于是信誓旦旦地说:“小姐不必有顾虑,几天后就明白了,到时候如若兰草没有开花,小姐大可将奴婢赶出府,并且重罚。”   “你真的这么自信?”阿娇小姐转了转眼珠子,之前的不悦扫去大部分,现在反倒是对几天后的结果产生了好奇;王姝趁机又道:“小姐可否愿意一堵?或者小姐不敢与奴婢堵上这一局?”   “哼,本小姐有什么不敢的。”阿娇小姐不屑地啐道:“你只管叫她们送药过来,我喝就是,但是你记住了,如若几日后,兰草毫无起色,哼,本小姐绝对不会放过你。”   “奴婢当然明白。”王姝笑了笑,而后走出门,看到珠儿站得有些乏了;珠儿看到王姝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赶紧捧着药走过去问:“怎么样了?”   “刚刚好,现在喝不烫不冷。”王姝接过珠儿手中的药,正要转身走进去。   “等等。”珠儿惊愕地拉着王姝,支吾地问:“你是说,你要给阿娇小姐喂药?”   王姝嫣然笑道:“你也可以啊。”   珠儿摇着头,蹙眉说道:“不要不要,我不要再遭罪了。”   王姝没有与珠儿纠缠,得趁热打铁,让阿娇小姐赶紧把药喝下去。   ……   “小孩子的性格容易被人转移,如果不想办法转移小姐的视线,她就会一直纠缠于药苦的问题上。”王姝的房间里坐着母亲臧敏和胖姨娘,连珠儿和其他的厨娘都纷纷赶来询问王姝的战况。   “所以你就把兰草推出来?”臧敏指着放在桌子上那盆枯萎的兰花,担忧地说:“可是几天后事情就露馅儿了,你如何交代?”   “就是,我看这花应该是没得救了。”胖姨娘认真地在花盆旁边观察。   王姝走到花盆旁边,含笑说道:“这花肯定没得救了。”   “啊?”臧敏急了,站起来奔过去追问:“姝儿,你这不是给自己挖个火坑吗。”   “这可怎么办?”珠儿忧心忡忡地说:“小姐肯定不会放过你。”   王姝掩嘴偷笑,轻松地说:“你们别急,不是还有好几天吗?这几天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虽然花救不活,但是并不代表事情不会出现转机啊。”   臧敏看到女儿一点儿也不担忧,方知她心中必定有了解决的办法,现在看来,她越来越觉得把女儿带在自己身边一定没错,许是那个方士说得对,大女儿有福相,不应该憋屈地窝在长陵那个小地方;再说了,如今他们骑虎难下,后退无路,只能越走越远,越爬越高。   ……   “大人,还没找到晋允的尸首,看来是逃过一劫。”捕快搜索一上午后,立刻赶来禀报;长陵的官府大人捂着嘴嫌恶地啐道:“可有查到因为什么而起火?”   “应该是有人蓄意纵火,大人,您看。”捕快头指着一堆门前还没燃烧完的木柴说道:“木柴之类的东西理应放在后院,可是现在却整整齐齐地堆在前门,可想而知,这些木柴应该是纵火的人放在此地。”   官府大人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那又是什么人趁着晋家的人不在的时候放火烧了他们家的房子?”   “大人,莫非是仇杀?”捕快想了想,问道:“听闻晋家只有一个儿子了,家道中落后,晋家的人只会酗酒赌博,想必是跟不少人在赌场结了怨。”   “嗯,有可能。”大人吩咐道:“李泽,你去派几个捕快调查赌场的人。”   “是。”李泽领命后带着身边两个小捕快打算返回城中。   “大人……”正当他们准备收队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喝一声:“井里面有问题。”   官府大人与李泽相视而望,两人一前一后赶去晋家的前院,有人从水井里面捞起来一具尸体;尸体有些浮肿泛白,但是因为水井里面有水而幸免于烧成灰烬。   “这就是晋允。”站在李泽身边的一个捕快跳起来,指着地上的尸首,愕然嚷道。    正文部分 第四章 富贵路   “哈哈,就这样?那丫头便就相信了?”长公主与几个侍女坐在凉亭中闲聊,此时传召的王姝也已赶到;王姝颔首微笑,举止娴静,在府上休养几日后,越发地面若桃花,胜似佳人。   “奴婢王姝向长公主请安。”王姝微微欠身,站定后,杵在凉亭外围不敢逾越半步。   长公主坐在侍女之中,华贵非常;端详王姝时,媚眼一转,浅笑问道:“你就是王姝?”   “正是奴婢。”王姝不温不火,娇音婉婉。   长公主默默地点头,伸手说道:“进来吧,进来说话。”   “是。”王姝这才抬腿踏入凉亭中,一举一动无不规规矩矩,严严瑾瑾。   走来时匆忙,王姝喘了口气,粉面桃花更加夺目;长公主看得欢喜,越加地怜爱,不由得柔声问道:“这美女怎会在我府上了?”   “公主有所不知,王姝正是臧敏的大女儿,美得很,不放心留在外面,不如带入公主府也好有个照料。”旁边的胖姨娘忙着说尽好话。   长公主掩嘴偷笑,说道:“那是,这么个美娇娘放在家中,只道是旁人觊觎眈眈,不可小觑。”   王姝羞涩垂目,不敢插嘴;长公主想起胖姨娘说的事儿,于是来了兴致,忙问:“对了,听闻你还有这个本事把我那任性的大小姐训得服服帖帖了?”   王姝欠了欠身,谨慎说道:“奴婢不过是想个办法哄阿娇小姐喝药,身子见好,公主也就可以放心了。”   “哈哈,这个丫头的性子,我还会不知?”长公主无奈地说:“她自小就怕苦,每次喝药那都是整个府上不得安宁。”   “大夫说,阿娇小姐的情况也稳定了,可以不必服药了。”王姝平静地说:“这些日子,阿娇小姐也没有出现发热的情况,应该是个好兆头。”   长公主满意地笑道:“嗯,那是你的功劳,本公主要好好地嘉赏你。”   “多谢长公主,这是奴婢应当做的,谈不上功劳。”王姝谦卑地说道。   “不过……”长公主话锋一转,故而说道:“你骗了阿娇小姐,就不怕她秋后算账?”   王姝瞥了一眼胖姨娘,而后顿了顿,思虑地说:“长公主莫怪就是,奴婢不担心阿娇小姐会怪罪。”   “因为你,阿娇的病况才好转,我又岂会怪罪你。”长公主说:“只是我那丫头不好应付,又如何会相信你送去的兰草就是她要的那一株?”   “阿娇小姐喜爱兰草花,看到比之前开得更美的兰草自然满心欢喜,小孩子尚且还不能分辨真假,只要有她喜欢的东西,也就不会计较太多了。”王姝解释地说:“何况,奴婢给阿娇小姐特意做了一个兰草香囊,她甚是喜欢,爱不释手,就越发地不会责怪奴婢。”   “难怪!”长公主点了点头,双眼一亮,笑着说:“难怪我最近抱着阿娇时,能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奇香,原来是你的香囊。”   “应该是吧。”   “那本公主也想要一个特别的香囊。”长公主迫不及待地说:“你给我再做一个,到时候我进宫见母后时,母后肯定也喜欢。”   “长公主喜欢,奴婢一定做一个,只是要找特别的香料,所以要耗费一点时间。”   “没关系,本公主愿意等。”长公主心情愉悦地说:“胖姨娘,稍后你带王姝去管家那里领赏,本公主要重重地嘉赏王姝母女。”   “是,公主。”胖姨娘站起来走到王姝身边,小声地提醒:“还不快谢公主。”   王姝恍然一惊,欠身说道:“多谢公主。”   此时又有人从另一边跑到凉亭中,只见那人神色紧张,跪在长公主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当下长公主立刻隐去了笑意,连忙对着众人喝道:“萍兰,将他们带下去,本公主还有事情要和徐舍人商议。”   “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一个个地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王姝也随同胖姨娘一起离开;她离开时还偷偷地瞄了一眼徐舍人,只见他只身一人跪在长公主身边,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像是商议着很重要的事情。   ……   “哇——”臧敏拿着银子在嘴里咬了一下,以此来分辨银子的真假,其实这是多余的,银子都是刚刚从帐房领来的,王姝原封不动地上交给臧敏,只有母亲才会爱不释手。   “女儿,你真是了不得,一来府上就得到这么多赏银。”臧敏把银子藏起来,笑着说:“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应该跟着娘来公主府的。”   “娘,我们在公主府吃穿不愁,这些银子也用不着。”王姝忧心忡忡地说:“我反倒是担心弟弟妹妹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派人去打听过,家里没事。”臧敏轻描淡写地说。   王姝拉着臧敏,急问:“那晋家呢?”   “你啊你,怎么就还想着晋允那臭小子。”臧敏气急败坏地啐道。   王姝一哆嗦,不安地说:“不能不想,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臧敏抚摸女儿的手,意味深长地笑道:“没事,以后你在公主府飞黄腾达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查到这里的。”   “我在公主府是做下人,岂会飞黄腾达?”王姝自嘲地摇了摇头。   臧敏一撇嘴,嗤笑说道:“你敢情以为我真是拉你来做下人婢女的?”   王姝不解地看着臧敏,听她说道:“长公主是皇后的独女,在皇室中更是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公主府常来往的都是一些达官贵族,我呢,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想你有朝一日能被某个达官贵族看中,然后娶了回去,哪怕是妾侍也一定荣华富贵一辈子啊。”   王姝松开母亲的手,转身说道:“母亲别有用心,怕是希望落空了。”   “此话怎讲?”   “姝儿不求富贵,但求余下的日子平平安安。”王姝坚定说道:“所以留在公主府最好不过,姝儿哪里都不想去。”   “你,你这个丫头,怎么就点不破呢。”臧敏扁着嘴,不悦地说:“娘也是为了你好。”   “娘,为了我好,你就不要逼迫我了。”王姝心里压抑,不想和臧敏争执,于是选择逃避,转身走出了房间。   ……   长公主对着徐舍人淡笑一声,恍然说道:“我这个太子弟弟,平日里就知道宠着那个良娣,看来母后看不下去了。”   “充盈太子宫那是历朝历代的大事,皇后娘娘肯定会严密把关。”徐舍人点头说道:“所以奴才知道后,马上禀告公主,看看公主有没有什么打算。”   长公主狡黠笑了笑,说道:“给太子弟弟选美人,我做姐姐的又岂能袖手旁观?再说了,平日里,我公主府上养着这么多歌姬,除了给宾客欣赏之外,还不都是等着这一天啊。”   “只要太子殿下满意,那以后公主也就跟太子的关系更加和睦了。”   “就算没有这些美人,我和我那太子弟弟一样好的不得了。”长公主自负地说:“当然,有机会拉近关系,我们自然也不要放过。”   “那这件事情……”   “你去安排安排。”长公主谨慎地吩咐:“要挑一些倾国倾城的,最好是被太子殿下一眼看中。”   “诺,奴才这就去办。”徐舍人兴致冲冲地应了一声。    正文部分 第五章 闻其声   长安城郊远离喧嚣,繁草盛花之间别有一番味道,此时阳春三月,桃林花开茂盛,红白相间,温香暖日,令人心醉。置身连绵芳草中,绿野茵茵,白石清泉点缀其间,显得景致越加的清丽,所以留下来的人也就越发地不肯离去。   虽然被催促了好几次,然而公子还是执意要拉着老翁再对弈一盘;老翁就是隐居花丛中的人,他以种花为乐,与志趣相投之人结为知己,其中对面与自己对弈的年轻人便是其中一个;老翁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看他器宇轩昂,风神俊秀,想必也是人之中龙,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少爷。   “公子,时候不早了。”身边的下人又硬着头皮提醒道,准备对弈的年轻男人不耐烦地斥责:“晏南,你再多嘴,信不信我回去就封了你的嘴。”   晏南退下,不敢造次,但是他等一下还是有义务再多嘴一次,即便回去之后会被人封了嘴,他也莫可奈何。   老翁发觉晏南的为难,于是对着年轻人说道:“今日对弈两局,一胜一负,公子并不吃亏。”   “不,适才那一局其实是郭老故意让着我。”男子偏着头,较真地说:“这不算。”   正说着,郭老的奴仆走过去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并且恭恭敬敬地说:“郭老,那位姑娘来了。”   晏南趁机走过去,说道:“公子,我们也走吧。”   郭老点了点头,歉疚地说:“刘公子,实在是对不起,恐怕我真的不能陪你再对弈一盘了。”   “郭老有别的客人?”刘公子站起来,好奇地笑问:“还是个姑娘?”   “哈哈。”郭老爽朗地笑了两声,并不作答;刘公子站起来看着郭老走进小木屋,他不便跟上去,可是心里又很好奇,弄得心里痒痒地不舒服。   “公子……”晏南一门心思想拽着主子回家,但是似乎他每一次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晏南,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姑娘见郭老?”刘公子坏坏一笑,小声地说:“看郭老的模样,这个姑娘必定是个重要的人。”   “那又如何,人家也没邀请咱们一起进去与姑娘会面啊。”晏南撇着嘴。   刘公子敲了敲晏南的额头,啐道:“平时见你机灵,怎么今日这般糊涂,他们没有邀请,难道我们不可自己偷看吗?”   “太……”晏南咽了口水,差点儿说漏嘴,他紧张地问:“公子,再折腾下去,进去长安城就晚了。”   “少啰嗦。”刘公子推开了晏南,快速地跑到木屋外面,他躲在窗子下面,仔细地聆听屋内的情况。   “小女子是特来感谢郭老的。”女子说话时,声如莺啼,悦耳动听。   “哪里的话,只不过是一盆兰草。”郭老客气地说:“看你也是惜花之人,我郭老生平最欣赏就是像姑娘这样懂得惜花养花之人,养花好比育人,要耐心恒心和善心,方能将花培育得完美。”   “公子……”晏南走到刘公子身后。   “嘘——”刘公子捂着他的嘴,朝着晏南使了使眼色;刘公子再伸出半个脑袋张望窗户里面的情况,可惜的是,他看到的只是女子的背面;乌黑发亮的长发光洁得犹如一面镜子,清风拂面,吹来一股奇香,令人浮想联翩。   “转过来,转过来……”刘公子微微蹙眉,暗自祈祷;可是屋子里的女子端着身子正襟危坐,根本就没可能转过来。   “什么人?”郭老的奴仆看到窗口鬼鬼祟祟的两人,于是大喝一声跑去,虽然这并没什么,可是刘公子还是做贼心虚地踉跄后退,差一点摔倒,好在晏南跪在地上驮着他,刘公子才能站稳。   奴仆走近一看原来是认识的人,便歉疚地笑了笑:“原来是刘公子,敢问刘公子再看什么呢?”   “她……”刘公子干脆不顾一切,推开奴仆跑进屋子里,岂料屋内只有郭老一人,两人面面相觑,楞了许久;郭老乐呵呵地走上前,故意问道:“刘公子,你是找什么呢?”   “刚才……刚才不是屋子里还有一人吗?”刘公子惊讶地问。   “哈哈。”郭老捋着胡须说道:“那位姑娘见天色不早,已经离开了。”   “啊?这么快就离开了?”刘公子失落地问:“郭老,不知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为何郭老如此重视她。”   郭老踱步说道:“其实我并不知道这女子的姓名,只是因为上山采花时遇到她,并且交谈之后才知是同道中人,并且女子惜花如命,实在是令我钦佩不已,故而邀请做客。”   “如此说来,几面之缘方能让郭老结识这么一个知己。”刘公子淡笑说道:“想必这女子也一定是如花之貌,倾城之美啊。”   “公子既然有心,或许以后也会再见。”郭老意味深长地说。   “哦?下次郭老会引荐吗?”刘公子兴致勃勃地问。   “其实容在下直言。”郭老突然变得凝重,认真地道:“在下一看公子面貌就猜想公子绝非常人,必定是人中之龙。”   晏南倒抽冷气,紧张地哆嗦;刘公子眨了眨眼睛,大笑说道:“原来郭老还会看面相。”   “略知一二。”郭老谦虚地笑了笑。   “那还有呢?”刘公子饶有兴致地问。   “而刚才那位姑娘虽然素布粗衣,但也是非常人一般,必定是人中之凤。”郭老断然说道。   刘公子一扫之前的笑颜,反而换上凝重的表情;晏南觉出不太对劲,于是走过去恭敬地说:“公子,再不回去,只怕会引起麻烦。”   郭老最后再补充地说:“当然,公子不必太在意,在下不过是个乡间野夫,说的话根本就不足挂齿,公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刘公子舒了一口气,镇定地说:“郭老,今日打扰太久实在抱歉,天色渐沉,我也要离开了。”   “六儿,送公子。”郭老莞尔一笑,吩咐家仆护送刘公子二人离开。   晏南跟随刘公子走得气喘呼呼,刘公子显得若有所思,估计是还在揣测郭老的话,可是他觉着应该不太可能,郭老许是故弄玄虚罢了。    正文部分 第六章 起分歧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长公主看着面前一排排花容月貌的女子,不由得满心欢喜;看到她们,仿佛就看到自己的荣华富贵,她坚信把这些女子送去太子宫必定能讨得她那个太子弟弟的欢心,所以更加巩固了她自己的地位。   也许这就是身为长公主的悲哀,她虽然处于极度富贵的顶峰,却无时无刻不想到自己的后路;念及她是长公主,又是皇后唯一的女儿,皇后颇为宠爱;然而想到皇上一倒,终究还是会把皇权交给太子,到那个时候自己没有强硬的后台便将面临着富贵的终结,对此她必须未雨绸缪。   “长公主,这些歌姬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论姿色绝对称得上倾国倾城,所以……”胖姨娘欢欢喜喜地交代任务,可是长公主却收敛了笑意,谨慎地说道:“姨娘,你应该清楚太子宫里面是不会缺美人儿的,皇后要为太子充盈太子宫,你说这些姿色的女子,皇后娘娘会收罗不到?”   “这……”胖姨娘抿了抿嘴,为难地说:“长公主,这已经是奴婢找了不少地方才收回来的美人儿,要不长公主看看她们的歌艺如何?”   长公主不悦地撇着嘴,说:“一个个地还必须由我来把关,那我要你做什么?哼,琴棋书画洋洋精通倒是小事,在深宫后院要想被我那太子弟弟相中,就必须出类拔萃,至于这一点,可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拥有的智慧,你收来的这些美人儿可有这一支半招?”   胖姨娘扫视一眼面前的美人,又蹙着眉头对长公主说:“长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地教导。”   “记住,找几个机灵点儿的送进宫,否则还未见到太子,恐怕就被其他人给挤出了局。”长公主白了一眼胖姨娘。   “诺,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胖姨娘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胖姨娘将美女们领着离开,迎面而来的王姝赶紧侧过身子让出道给她们,她望着这些娇容丽丽的貌美女子,不由得满心好奇,不过好奇心暂且压在心底,她还得去见长公主。   “奴婢参见长公主。”王姝行跪拜之礼,不敢怠慢;长公主坐在书房,其实百无聊奈,好在王姝及时出现,方能解闷。   “起来吧。”长公主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以后不必跪拜,请安就好。”   “诺。”王姝垂着头应道。   “有什么事吗?”长公主又问。   王姝伸出手递上香囊,说:“长公主,前些日子您让奴婢给您准备一份香囊,这是奴婢挑选的,您看喜欢吗?”   “是吗?这么快就做好了?”长公主笑着走过去,接下香囊嗅了嗅,叹道:“好似百花奇香,又不觉得刺鼻。”   “长公主说的不错,这香囊里面的确是百花,只是因为用量恰当故而不会觉得太过浓郁,从而也就不觉得刺鼻了。”王姝淡笑地解释。   长公主咯咯直笑,拉着王姝的手,说:“你真是心灵手巧,来来,陪同我聊会天解解闷。”   “诺。”王姝转身跟随长公主身边,但是行走时又刻意与长公主保持距离,并且绝对不会超过她。   长公主和王姝走在回廊中,交谈甚欢,谈及长公主的女儿阿娇小姐,其实因为上次的事情阿娇小姐已然将王姝视为自己身边的人,王姝一进府就留在了小姐身边,平日里不必做些粗活儿,倒也轻轻松松。   “王姝,听说你家中还有个妹妹?”长公主问道。   “家中一个妹妹,两个弟弟。”王姝想了想,说:“可是他们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所以奴婢不得不进府帮衬家里。”   长公主点了点头,安抚地说:“你看你现在把阿娇小姐教的是越来越听话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该好好地赏赐你,这样吧,等些时候把你妹妹也接进府里照顾吧,免得你心里不放心他们。”   王姝求之不得,听到长公主这么说,立刻跪拜谢道:“多谢长公主,奴婢感激涕零。”   长公主笑着扶起王姝,揶揄地说:“不必动不动就跪拜,我啊,最受不了就是如此,快快起来吧。”   “诺。”王姝嫣然一笑,春风扫面。   ……   “娘……”王姝推门进入,激动不已地寻找臧敏;步入内室看到臧敏心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叹息,心思敏感的王姝立刻止住了笑意,走近些问道:“娘,你怎么了?”   臧敏的忧色跃然脸上,王姝心里跟着一沉;臧敏先不急于解释,反而问道:“刚从怎么了?像是有话要告诉娘?”   王姝点头说道:“适才我和长公主聊天提起妹妹,长公主说,过些时日答应我接妹妹也过来,妹妹其实也能做点什么,要是能在府上,必定吃得好睡的香。”   臧敏拉着王姝,皱着眉头啐道:“姝儿,你倒是一心想着他人,却忘了自个儿的事情。”   王姝一怔,小心地问:“娘,您是说晋家的事情?”   臧敏捂住女儿的嘴,煞有其事地说道:“别提晋家这个字,你不想活命了,娘还想活命。”   王姝身子都僵住了,她吞了一口唾液,浑身发颤;臧敏抚了抚王姝的身子,沉声说道:“不是娘要故意吓唬你,但是事情还是会有败露的一天。”   “可是娘,一开始您不是说藏匿在公主府一定安全吗?”王姝担忧地问:“为何现在却……”   “娘是听说了长陵开始调查此事。”臧敏沉着脸说道。   王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想,之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出去衙门自首?把事情说个明白,相信府衙的人也不至于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说你聪明,你怎么就这会儿变得糊涂。”臧敏翻了翻眼,厉声啐道:“府衙的人知道你娘是杀人凶手,哪里会有耐心再听你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抓了你,就是砍头。”说着,臧敏还在王姝的脖子上比划砍头的动作,吓得王姝身子一抖,往后倾。   “不,杀人的人不是娘。”王姝抓住臧敏的手臂,说道:“娘,要自首也是我,您一把年纪了,不能再受这样的罪。”   “傻丫头,娘就是一把年纪了,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臧敏叹道:“而你却只是刚刚开始,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你呢。”   “总之,我绝对不会让娘独自承受。”王姝坚定地说。   臧敏转了转眼珠子,觉着时机成熟,便说道:“不管怎么说,既然都已经逃了第一步,也不在乎继续逃下去。”   “娘,这话怎么说?”   臧敏抿着嘴沉思片刻,王姝看出娘一定还有话要说,她也就耐心地等着。   “姝儿,你说,你是不是听娘的话?”臧敏先打出亲情牌,王姝答得干脆,却带有一丝他意:“娘,姝儿自小就听娘的话,只是不知道娘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臧敏淡笑地说:“其实刚才不是娘要故意吓唬你,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娘,您有话直说吧。”王姝立刻了然于心,之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接下来的铺垫。   臧敏咬着唇,笑道:“我就知道我的女儿绝顶聪明,要是留在了公主府做一辈子的下人还真是太浪费了。”   “娘要赶我走?”王姝惊诧地问。   “不是赶你走。”臧敏似笑非笑地说:“是要把你想办法送进太子宫。”   王姝吓得一口气没缓上来,当她回过神来后,臧敏紧接着又道:“姝儿,这是天助我们啊。”   “娘,你怎么会越想越不可思议。”王姝斥责道:“太子宫和公主府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当然不一样。”臧敏肯定地说:“在公主府虽然安全,可是你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然而太子宫就不同了,太子宫里面有太子,凭借我女儿的才貌,你一定能成为太子身边的女人,到时候我们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王姝长吁一口气,冷静地说:“娘,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再还有我们现在可是戴罪之身,之所以会进入公主府也是因为此地不但安全,也能掩人耳目,如若我进去太子宫,岂不是太过招摇?娘,你要明白,万一哪天晋家的事情一旦暴露,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臧敏按住王姝的手,瞪大双眼,切齿地啐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根本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娘,纸是包不住火。”   “姝儿。”臧敏威胁地说:“好,你不答应娘,那就让娘去自首,娘现在就去自首,被砍了头,你就高兴了。”   王姝拖住臧敏,心痛地说:“娘,姝儿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娘去送死?”   “那你答应我就是。”臧敏拿住王姝的痛处,死咬着不放:“你不答应,我马上就去。”   “娘……”   “没有商量的余地。”   “即便是我答应又如何?”王姝转而说道:“能入太子宫的人可不是一般人,而我王姝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太子宫。”   “娘就当你答应了。”臧敏立刻变了脸,松懈地笑了笑,说道:“只要你答应,进入太子宫的事情,娘自会打理一切。”   王姝突然觉得娘笑得可怕,有些不敢靠近。    正文部分 第七章 审时局   臧敏在公主府上有些时间了,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有不少心思手段;因为祖上也是曾经的名门望族,可惜到了臧敏父亲那一辈就家道中落了,臧敏自小就听娘说过不少关于祖辈们的辉煌事迹,每每遐想时,都觉着自己命途多舛,不由得自怨自艾。   然而,臧敏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哪怕是把光耀门楣的事情强加在女儿身上,她都要再兴起藏家曾经的富贵;臧敏骨子里有着贵族人的虚伪,却也同时不择手段,她以为将女儿送进太子宫就能满足她的富贵梦,却忘了这皇宫内院是个什么地方,分分钟都将是送女儿进火坑啊。   臧敏经过胖姨娘的厢房时特意地观察她的举动,趁着下人们都离开胖姨娘身边后,臧敏才小心翼翼地进入;胖姨娘和臧敏还算是投缘,只是两人都清楚各自的身份,不必深交,却在工作上相扶相持就行。   “臧敏,你怎么来了?”胖姨娘一看到臧敏,热情地迎接她,她就是天生的下人命,对谁都习惯了阿谀奉承。   “呵呵,瞧着你忙,还打算离开呢。”臧敏走到胖姨娘身边,笑呵呵地说。   胖姨娘拉着臧敏坐在自己身边,撇着嘴说道:“唉,能忙什么,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件事儿,可偏偏就是这些事儿不让人省心啊。”   “要不我说长公主只有你才伺候得舒适。”臧敏有意无意地奉承一句,胖姨娘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立刻自傲地笑道:“那倒也是,长公主的心思,也就我能摸透。”   臧敏抿了抿嘴,试探地问:“听说长公主让你准备了好几个歌姬,个个都是美若天仙。”   “太子宫的事儿你应该知道吧?”胖姨娘隐去笑意,镇定地问:“你是为了这事儿来找我?”   臧敏怔愣地笑了两声,拉着胖姨娘说道:“哎哟,你瞧你说得,我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太子宫什么事儿;我啊,是有好东西给你看看。”   说着,臧敏从自己兜里掏出叠好的丝绢,然后她一层层地翻开,胖姨娘认真地注视,没发现臧敏其实暗地里仔细地揣度她的一举一动。   胖姨娘拿起丝绢里面包好的玉镯子,惊叹地说:“哇,这可是好货啊。”   “可不是。”臧敏似笑非笑地说:“还不是我那姝儿在长公主那儿领了不少赏赐,我上次去逛街,在宝斋瞧见了,便一狠心就给买了下来,店主说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难得的玉镯,长安城也只有他那处才有。”   胖姨娘看着臧敏,羡慕地说:“我说你怎么这会儿有这么多闲钱,唉,还是生女好,乖巧懂事又孝顺,你们家的姝儿那真是了不得,把阿娇小姐弄得服服帖帖,府上的丫头们都不知道感谢多少回了。”   “哈哈,姝儿是有点本事,我这个做娘的也就放心了。”臧敏故作怜悯,矫情说道:“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将姝儿带进府是不是好事,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在公主府上你说该嫁给什么人才好?”   胖姨娘认真地思索,严谨地说:“依照姝儿的才貌,我看所嫁之人必定也是大将之才,否则配不上姝儿。”   “承蒙你吉言,姝儿终究是个下人,哪里有本事嫁给大将之才?”臧敏斜睨一眼胖姨娘。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姝儿这般才思敏捷,又讨得长公主的欢心,以后势必会由长公主指婚,长公主不会让姝儿吃亏的。”胖姨娘安抚地说。   “那你说,等到何时?”臧敏扁着嘴,苦闷地问:“是人老珠黄?还是等哪一天保不定长公主也就不喜欢姝儿了,姝儿还是一文不值。”   胖姨娘沉重地叹息:“臧敏啊,你这些顾虑倒也是揪心,稍有不慎就是毁了女儿一生。”   “可不是。”臧敏引导地说:“所以我现在有了别的心思想法,只是……”   “什么想法?”胖姨娘好奇地问。   “这个想法固然好,只是能不能实现,还得你胖姨娘说了算。”臧敏谨慎地说道。   胖姨娘一怔,大惑不解地问:“我?我能说什么?”   “臧敏清楚太子宫的事情,并且也明白长公主的用心。”臧敏狡黠地说:“长公主虽为皇后娘娘所宠爱,可毕竟只是公主,等到太子掌权的那天,太子要长公主返回自己封地,那她也就没有靠山。”   “你倒是看得透彻。”胖姨娘点了点头。   “皇家的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臧敏继而说道:“胖姨娘可谓是深受重任,不得不在这么多美人当中挑选出佼佼者,一旦被太子相中,倒是长公主的功劳,加之两人的兄妹之情,给长公主巩固了地位。”   “是啊,长公主很重视这件事。”胖姨娘凝重地说:“想也清楚,这后宫内院是个什么地方,虽不是想象中的龙潭虎穴,却也满地荆棘,不好生存啊。”   “那胖姨娘可有人选?”   胖姨娘顿了顿,反而没有直接回答臧敏的提问,只是更加疑虑地反问:“臧敏,我有一事不明白,之前你提到姝儿的事情,又说跟我有关系,现在你又提起太子宫的事情,如若我没猜错,你是想……”   “没错,我是想。”臧敏坚定地说:“胖姨娘仔细想想,姝儿姿色不差,又聪明伶俐,无论是从哪一方面看,都是最佳人选,难道胖姨娘不觉得吗?”   “啊……!”胖姨娘深吸一口气,从臧敏脸上看到的镇定让自己有些对她刮目相看,甚至她以为这不是她平时所认识的臧敏,这完全就是一位自以为是的操控者,并且胆识不小。   臧敏见胖姨娘稍有犹豫,于是继续再说:“姝儿的事情一旦成功,其后果胖姨娘是可想而知的。”说着,臧敏将玉镯子推到胖姨娘眼前,笑着说:“别说是个玉镯子,就是一生的荣华富贵,姝儿也会满足胖姨娘。”   “但是……”胖姨娘迟疑地说:“但是如若失败呢?”   “胖姨娘觉得呢?”臧敏自信满满地说:“是我的女儿,我最了解,虽然姝儿无心争夺什么,可是我曾经为姝儿找过术士,术士说我的女儿有大贵之命,而这等大贵,还不是需要我们推波助澜。”   “看来,你倒是胸有成竹。”胖姨娘冷静地说道。   “臧敏愿意赌上这局。”臧敏强硬地说:“只要胖姨娘成全,臧敏和姝儿都感激不尽。”   “你别忘了,最后还需要长公主点头,不是我说了算。”   “长公主对姝儿也甚是了解,如若加上胖姨娘的从旁推举,我相信长公主不会不点头。”   胖姨娘长吁一口气,平静下来,若有所思地说:“如今想来,姝儿的确是胜出那些歌姬,只是你如何舍得将女儿送进宫?这宫里的变数难以预料,稍有不慎将是万劫不复啊。”   “唉,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姝儿的命就是如此。”臧敏说道:“我不觉得有何不妥。”   “既然你如此坚定,那我就尝试一下。”胖姨娘说道:“希望正如你所说,姝儿吉人天相。”   ……   “柔儿叩见皇后娘娘。”长公主跪拜皇后,吓得皇后娘娘走过去亲自搀扶:“柔儿,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见到娘亲,还要如此生分?”   长公主站起来蹙眉说道:“娘,柔儿始终是公主,又怎么比得上太子弟弟。”   “你这话,娘不爱听。”皇后娘娘拉着长公主坐下,关心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岂能如此见外?再说了,娘就是一直舍不得你,才让你住在了长安城,你倒好,还怪娘偏心。”   “娘,柔儿不敢怪娘偏心。”长公主莞尔笑道:“其实我知道,娘和父皇都疼爱柔儿,所以还在长安城修筑了这么大的公主府。”   “你啊你,听说在公主府上还收罗不少的美人歌姬。”皇后娘娘取笑地说:“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养着那些歌姬就是等着我为太子充盈太子宫吧。”   “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长公主掩住嘴偷笑地说:“弟弟要选美人,我这个做姐姐的又岂能袖手旁观。”   皇后娘娘会心地一笑,叹息地说:“这事情你不说,我还打算找你商议。”   “为何?是出了什么事吗?”   “太子知道是我要为他充盈太子宫,马上就变了脸。”皇后娘娘瞥了一眼长公主,无奈地说:“也不知道我这个皇后娘娘是怎么做娘的,偏偏和自己儿子总是不合。”   “弟弟不会是婉拒了娘的懿旨吧?”   “那倒没有,但是我知道,只要是我选的美人,肯定在太子宫备受冷落。”皇后娘娘说道:“所以这次我倒是有心要将这件事情交托于你,免得太子不喜欢,适得其反。”   长公主抿了抿嘴,心事重重地安慰:“娘,您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太子弟弟也只是一时的不愉快,等时间久了,弟弟就想通了。”   “你没事的时候多陪陪弟弟,他整日都宠着那个良娣,完全不管太子妃。”皇后娘娘皱着眉头说道:“太子妃毕竟是薄太后的人,太子这么做会伤了太后的心。”   “娘,你放心吧,我会劝劝太子弟弟。”长公主满口地答应,其实心里根本就在权衡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她愿不愿意为太子妃说话,还得看会不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所以答应是一回事,做起来又将是另外一件事了。    正文部分 第八章 路不平   长公主面色凝重,因为之前皇后娘娘交代下来,似乎她的使命感更加沉重;经过胖姨娘的调教,这些歌姬倒是略懂礼数,见到长公主经过时浅笑微颦,端庄娴熟,无不惹人怜爱。   歌姬的意气风发反倒是将躲在最角落的王姝衬得是格外与众不同,长公主瞥见王姝后,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胖姨娘,她的疑问让胖姨娘心里一紧,赶忙赔笑地走上前,毕恭毕敬地回道:“长公主,王姝也是其中之一。”   长公主冷笑一声,啐道:“胖姨娘,你胆子倒是不小,把手伸向了我身边的人。”   王姝心里咯噔一沉,还以为有回旋的余地;岂料胖姨娘坚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宗旨,硬着头皮还是在长公主耳边说道:“长公主,您先消消气儿,其实奴婢这么做无非是想长公主府上能有个可靠的丫头留在太子身边啊。”   长公主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地问:“胖姨娘觉着,王姝可以?”   “长公主,姝儿的才貌其实大家有目共睹,何须奴婢再细说?”胖姨娘狡黠地笑了笑,轻声地说:“长公主,您也说了,入宫女子并非个个都能以貌取胜,要的就是那股聪明劲儿,姝儿虽然进府不久,却凭着自己的本事将阿娇小姐管教得服服帖帖,您不觉得姝儿身上有那些歌姬所没有的吗?”   “你以为我那太子弟弟是孩童吗?”长公主斜横一眼胖姨娘,一句话将胖姨娘说得无言以对;瞧见胖姨娘的尴尬之色,长公主却突然笑了起来,她走到王姝跟前,端详王姝时,眼波微睨,似笑非笑地问:“你呢?又是什么想法?”   王姝微微欠身,始终颔首不敢直视长公主。   “回长公主的话,奴婢不敢有什么想法。”王姝镇定地答。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严厉地说:“不,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否则你不会如此敷衍本公主。”   王姝一怔,吓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倾;长公主打量王姝,早就看出王姝刻意穿得朴实,虽不是一身下人服,却故意以暗色挡住自己的风姿,可见王姝并不因为胖姨娘的安排而感到雀跃,反而显得忧虑不决。   “请长公主恕罪。”王姝跪下来,俯首说道:“奴婢并不是很想进入太子宫。”   “为何?”长公主又问。   “奴婢想伺奉长公主,请长公主让奴婢留下来。”王姝担忧地仰起头,长公主反倒觉着奇怪,凝睇她质问:“你想服侍我?”   王姝咬着唇,看似十分诚恳;长公主莞尔一笑,扶着她站起,并说道:“胖姨娘说得对,像你这等姿色留在我府上果真是浪费了,虽然我也很想把你留下来,甚至将你私心地藏在阿娇小姐身边,可是,我看到你的眼神里面有一种不屈的姿态,你真的甘愿留在我府上做一辈子的下人?”   王姝迟疑片刻,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回答是,可是喉咙里面梗得慌;长公主淡笑地说:“不必回答,你我心里清楚。”   “长公主,其实奴婢……”王姝当下六神无主,差一点就说出隐情,好在及时地冷静下来。   胖姨娘走过去吹捧地说:“姝儿,这是天大的恩泽,你啊,就不要再推托了。”   “是啊,我看事情就这么定了。”长公主拉着王姝,说道:“皇后娘娘将充盈太子宫的事情交给了我,我说你可以,就一定可以。”   ……   时当子夜,皎月如昼。清辉照得远近花草,都似是铺上一层轻霜;正如此时栗良娣的心,铺上一层不痛快的乌云。   “良娣,晏公公来了。”栗良娣身边的宫女月莹走近来说道。   晏南曲着身子谄媚喝道:“良娣,奴才奉太子之命前来通传一声,今夜太子公事繁忙,只怕是暂时不会来昭阳殿了。”   栗良娣远眺窗外,面无表情地舒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月莹,送晏公公吧。”   “诺。”月莹走到晏公公身边,两人一前一后退出了寝宫。   “晏公公请留步。”月莹碎步上前,将一贯钱塞进了晏公公手中,刚开始晏南还不想接受,可是月莹执意要给他,于是只好收了下来。   “月莹,没事的时候,你啊,多劝劝良娣。”晏南蹙眉叹道。   月莹点头地说:“晏公公放心,奴婢会好好地照顾良娣,只是下次您别忘了把太子接到昭阳殿来。”   “嗯,我会的。”晏南将一贯钱藏在衣袖中,然后转身离开了昭阳殿。   月莹目送晏南离开,然后走进了寝宫,看到她的主子因为还在和太子怄气而显得心情郁闷。   “良娣,晏公公已经返回了。”   “月莹,你说太子是什么意思?”栗良娣眉角失落,看来她等的是太子,而不是晏南。   “奴婢,奴婢不知。”月莹俯身说道:“但是良娣生太子的气,只怕会影响太子看望良娣的心啊。”   “哼。”栗良娣白了一眼月莹,娇容怒色,看着又可爱至极。   月莹不敢再多嘴,她了解栗良娣的性子,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她说什么连太子都不敢反驳,何况她这个卑微的宫女。   晏南返回永信宫之后看到太子刘启也显得若有所思,于是他悄然地走上前,杵在太子身边。   “她还在气头上?”太子刘启看似关心,却又故意把疑问变得生硬。   晏南点了点头,说道:“太子殿下,良娣这一回怕是真的很生气了。”   “她生气?”太子不悦地啐道:“那本太子还生气呢,跟她说了,她又不听,明明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晏南唯唯诺诺地应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生气,良娣也是太在乎太子殿下了,等过些时间就会好的。”   “每次都是如此,难道我对她是什么心意,她就如此不信任我?”太子皱着眉头,焦虑地踱步:“听说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回太子殿下,据月莹说,良娣什么都没吃。”晏南一五一十地汇报:“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粥也没有喝。”   “她这是做什么?”太子紧张地质问:“是绝食吗?还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殿下,您要是真的关心良娣,不如还是去一趟昭阳殿吧。”晏南想着收了人家一贯钱,得做点实际的才好。   “不去。”太子扛上了,答得干脆,却心里有些不放心;晏南在太子殿下身边这么久时间,太子的一言一行他早就摸透了,其实他也看得出太子殿下根本还是放心不下良娣。   晏南笑了笑,说道:“如若良娣饿出了病,只怕到时候太子殿下又要于心不忍了,何不早一些过去把事情说清楚,和良娣和好如初,免得奴才们也跟着心急啊。”   太子缓了缓怒气,平静下来又问:“你也觉得我应该再去说说?”   “良娣的性子,其实太子殿下一清二楚。”晏南意味深长地说。   ……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栗良娣恭迎刘启,只要他还来关心自己,她知道这一局就是她赢了;太子刘启扶着栗良娣站起,看着她憔悴的容颜,果真是自己心里疼。   “本来是有一些事务缠住了身。”刘启尴尬地解释:“但是我还是全都解决了,既然还早,我就来看看你。”   栗良娣颔首低眉,勾唇浅笑地说:“太子殿下理应多休息,还来看我作甚。”   刘启拉住栗良娣的手,柔声地问:“我知道你今天因为生气,什么都没有吃,所以我特意过来陪你吃点宵夜,我已经安排御膳房做你最喜欢的米粥,到时候我看着你,你可不许什么都不吃。”   栗良娣心里欢喜得很,嘴上却冷冷地道:“太子殿下,只怕我现在食不觉味。”   “你还在生气?”刘启蹙眉问道。   “除非太子殿下答应妾身。”栗良娣捂着嘴,娇嗔地说:“如若太子殿下答应妾身这件事情,妾身保证绝不会再生气。”   “你说。”   “不,我要太子殿下先答应。”栗良娣蛮横地说。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刘启无奈地点了点头。   栗良娣豁然一亮,狠狠地说:“我要太子殿下将皇后娘娘送来太子宫的美人全都贬为宫女,当然,我还听说长公主也插手这件事情,到时候如果长公主也送来美人的话,也因如此。”   “这……”刘启为难地蹙眉,栗良娣顿时拉下脸,忿忿地喝道:“殿下之前答应了我,岂能反悔。”   刘启深思地说:“我不是反悔,只是全都贬为宫女,怕是会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   “既然人都送来了太子宫,那就是殿下的人。”栗良娣严厉地说:“所以她们的处置自然也是交给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又怎会再管?”   刘启吁了一口气,试探地问:“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会消气?”   栗良娣沉重地点头,娇媚一笑,倚着刘启的手臂,娇滴滴地说:“殿下,您就答应了吧,我一定不会再生气了。”   刘启抚着栗良娣的发丝,幽幽地笑道:“好,我答应你就这么办。”    正文部分 第九章 同相怜   王姝失落地返回自己厢房,她刚推门进入,便听到内室里面抽抽噎噎地哭声;王姝心里一紧,赶紧加快脚步走进去,瞧见果然是母亲臧敏坐在床沿边抽泣。   “娘?”王姝半跪着握住臧敏的手,又忍不住为母亲擦拭眼角的泪水,问道:“娘,您怎么了?”   “姝儿。”臧敏抚摸王姝的脸颊,幽幽地说:“你是不是怪娘这么狠心?”   王姝一怔,忙摇头辩解:“姝儿没有这样想过,您怎会这样想姝儿?”   “可是我看得出,你根本就不高兴。”臧敏故意说道:“并且在长公主面前,你说你还是想留在公主府。”   王姝顿住了,咬着唇低喃:“娘,我……我只是这样想而已。”   “姝儿。”臧敏扶着王姝坐在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地教导:“你不要以为真的是娘如此狠心,也不要以为娘就真的舍得你,其实你进宫,就像是在娘身上割了一刀,那种痛,只有做娘的才明白啊。”   王姝紧握着臧敏的手,忧虑地道:“可是姝儿进了太子宫,娘只能一个人在公主府了,姝儿也是担心没有我在身边,娘……”   “之前娘不也是一个人在公主府?”臧敏说:“你要是真的有这般孝心,就记住娘的话。”   王姝抬眸凝睇臧敏,认真地聆听;臧敏若有所思地舒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记住在宫里,凡事都要留个心眼;你啊,什么事情都忍让他人,可是在宫里偏偏就不能忍让,一旦忍下去,让下去,什么荣华富贵那都是别人的了。”   王姝长吁一口气,点了点头应道:“娘,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你自小就聪慧,不用我来操心。”臧敏微笑地说:“所以我相信,这一次你也不会让娘失望的。”   “娘,我想找个时间再出府一趟。”王姝想起一件事,于是说道:“我知道进了太子宫,以后自己就不是自由身了,想出宫看娘恐怕都不易。”   臧敏动了恻隐之心,安抚地说:“那娘就允许你出府半日,娘会帮你瞒着长公主,但是你千万不能出去太久,免得长公主不高兴。”   “谢谢娘。”王姝欠了欠身,释怀一笑。   ……   珠帘挡住了美人的脸,可是她笑声连连,动听悦耳,令人无限遐想;刘公子按捺不住,想要闯入,只是门口有六儿拦住,叉着腰冲着刘公子笑道:“刘公子,郭老交代下来,说刘公子不能进入。”   “为何?”刘公子惊诧地反问。   “这奴才哪里知道,不过好像是人家姑娘不愿见你。”六儿无奈地耸了耸肩。   刘公子还不想放弃,正要硬闯时,被身边的人拖住了。   “殿下,既然人家不愿见您,您又何必闯入,免得郭老不高兴了。”晏南悄声地劝道。   刘启不悦地瞪着晏南,忿忿地说:“是郭老答应我,说要将我引荐给姑娘相识的。”   “即便是郭老答应,也不代表人家姑娘愿意啊。”晏南撇着嘴,说道:“殿下,这种乡下女子粗俗无味,您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你……”刘启抿着嘴,郁闷地摇着头。   “刘公子。”郭老从小木屋里面走出来,笑呵呵地喊了一声,届时打断了刘启和晏南的交谈;刘启缓了缓脸色,迎上去恭敬地说:“郭老。”   “老夫不是不愿带你见一见这位姑娘,只是她似乎略有心事,不愿见陌生人。”郭老诚恳地问:“其实老夫不解的是,刘公子为何会如此期盼见到这位姑娘?”   刘启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说:“郭老不记得了吗?”   “哦?”   “那天郭老说,从这位姑娘的面相可看出她必定是人中之凤,所以我好奇罢了。”刘启较真地说:“我倒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有这般奇相。”   郭老一怔,愣了一会儿才放声大笑:“原来老夫无心之言却让刘公子牢记于心啊。”   “让郭老见笑了。”刘启心里暗忖:现在的父皇母后一直很相爱,不可能凭空再出现一个女人与母后争宠,如此一来,极有可能与自己有关,与自己有关的事势必会引起自己越大的好奇心。刘启此刻的心已然被好奇填满,是任何人都说服不了的了。   郭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凝睇刘启说道:“那好吧,老夫只好再去问问,希望能让刘公子如愿。”   “多谢郭老翁。”刘启俊颜灿笑,王者自信跃然眼角。   ……   经过协商,虽然刘启能进入小木屋,可是女子还是藏身在珠帘的另一边,她不知道对方为何总是要想尽办法见到自己,她自问似乎对其不熟,并且也不觉得曾经见过这样的男子;一个疑惑不解对方的请求,另一个又是满心好奇的希望见上一面,如此这般,只道是两人心中各怀鬼胎。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刘启坐在椅子上反而有些紧张了,他第一次这般拘束,好半天才理清了舌头,说明了话。   女子浅浅一笑,清了清嗓音,又反问:“敢问公子是长安普查户籍之人吗?为何对小女子的姓名住址以及来历如此盘问。”   “哦,不,在下不是。”刘启急得额角直冒冷汗,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姑娘千万不误会,在下不是有意冒犯。”   女子偷笑一声,柔柔地道:“公子不必紧张,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因而不相识,说话自然也不利索了。”   “呵呵,其实姑娘何不命人掀起了珠帘,两人坦诚相对只怕是能缓解此时的尴尬。”刘启趁势提议。   女子突然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刘启慌了,连忙喊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实在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女子突然说话时显得心事重重,刘启不便打扰,愿意变成聆听之人;她倾述地问道:“不知道公子有没有被逼着做件事情,父母之命,无法拒绝。”   刘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忿忿地道:“当然有,像是双手双脚被人系着一根绳索,走哪里都有人跟着,做任何事情都有人看着,甚至生活起居,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无法选择。”   “相较之下,公子似乎更加无奈。”   “唉,是啊,没有办法的事,唯有逼着自己接受。”   “逼着自己接受……”女子幽幽地念道。   刘启微微蹙眉,惊讶地问:“莫不是姑娘有难言之隐?不知可否说出来,说不定在下能解决姑娘的烦恼。”   “公子自己都置身牢笼,又岂能帮助别人摆脱牢笼?”女子笑着说:“不过还是多谢公子了。”   “既然要谢我,何不让在下一睹姑娘容颜?”刘启大胆地说:“实不相瞒,在下就是想见一见姑娘,好圆了这个梦。”   “似梦非梦,梦醒了一切都回归原点。”女子圆滑地说:“既然我是一场梦,那就让梦一直持续下去吧,该醒的时候,公子自然就会醒来。”   刘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后也觉着自己执着得有些多余了,他也许是太过相信郭老翁的话,才会固执地以为真的她就是人中之凤,其实不然,一切命理自有定数,他能掌控的唯有自己的心,既然身体身不由己,那心可是自己的,喜欢什么人,爱着什么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不是因为别人的一两句猜测就能左右的。   “姑娘说得对,既然是梦,那就让梦继续下去,不必太过执着眼前的事情。”刘启豁然开朗,舒心地说:“多谢姑娘指点。”   “我哪里有本事指点公子,是公子想清楚后也就看得开了。”   “哈哈,我想有缘我们必能再见。”   女子心里清楚得很,他们的缘分点到为止,进了宫她再也不是自己,也就不可能会出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地方了。   ……   田信本因为赌资问题与人扭打起来而被抓入官府大牢,他以为关个一两天就可以放他出来,还他自由了;岂料这天,李泽带着两个捕快走进了牢里,对方来势汹汹,看样子似乎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李泽命狱卒打开了牢门,两个捕快一起走了进去,吓得田信扑通跪在地上求饶地说:“李大人,草民知罪,草民知罪啊。”   李泽蹲下来,与田信平视,冷冷地道:“田信,我现在问你事情,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大人直说便是,草民知道什么一定会告之。”田信眨了眨眼睛,紧张地点头。   李泽满意地抿着嘴,而后又问:“我问你,你现在家中还有什么人?”   田信愣住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于是李泽又问:“你不必急,想好了回答我。”   “大人,草民家中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田信抿了抿嘴,说道:“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我听说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李泽小心地问。   田信心虚地怔住,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李泽。    正文部分 第十章 深宫似海   时下三月,风轻云净。一个个袅娜的身影穿梭宫门,粉黛分行,百样风流,摇曳身姿,千娇百媚;一头青丝梳成华髻,清丽脱俗,发间一支碧玉步摇,映得王姝面若芙蓉,更加夺目。   行过画廊,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见有一女子与领着她们进宫的徐舍人汇合后交谈甚欢;王姝时刻保持警觉,微微蹙眉,心底添了丝惆怅。   片刻后,徐舍人与宫人继行,王姝他们方可再跟随;就这样进了宫,王姝还有些不太敢相信,她无心欣赏宫中御花园里面的姹紫嫣红,反而是越走心思跌落得越深。   周旋片刻,终于落定,由长公主精挑细选的采女全都站定在宽广的院前;徐舍人用一双精光左右打量了几遍,又来回踱步走了一圈,方才点头,缓缓喝道:“知道你们今日进了什么地方吗?”   听到徐舍人喑哑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全都忘了应了一声,反倒是呆愣地站在原地,落落地低着头不语;徐舍人见没什么效果,于是提高分贝,又冲着不知所措的采女们大喝:“进了皇宫,从今儿个起,你们都是皇家的人,要知道进宫不易,所以出宫也更加不易,如此一来,安分守己地在宫中,好好地伺候主子们。”   “怎么是伺候主子?”   “是啊,怎么回事啊?”   “长公主好像说我们都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啊。”   “好了,你们喧闹什么。”徐舍人身边的女子走上前来,厉声叱喝:“都安静下来,在皇宫内苑切忌喧哗。”   采女们慢慢地冷静下来,王姝暗自觉得事情不对劲,但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正若有所思间,女子说话了:“我程氏,是太子殿下吩咐下来,调教你们的家人子,至于你们,可能还不清楚,因为太子殿下下了旨,刚进宫的采女立刻贬去宫女苑。”   “宫女苑?”   “这么说,我们都是宫女?”   一句话砸开了锅,又开始议论纷纷;王姝心里震惊不小,只是没有显于表面。看来,真的是事与愿违,王姝不由得暗地里冷笑,在这深似海的宫闱中,刚一开始就幻灭了所有梦,也罢,自己本就抱着不期待的心思,既然是下人,在长公主府和太子宫又有何区别。   程氏家人子冷扫一眼众人,这次她没有再叱喝,耐心地等着采女们自己平静下来;许是有的人发觉了家人子的威严,说话时偷偷瞅了一眼家人子,于是住了嘴,变得沉默寡言;三五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都不再开口喧闹。   一下子就恢复了宁静,气氛自然是不对味;家人子心中倒是一嗤,余光扫了扫身侧的采女;王姝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艰难,脖子处僵得有些没有知觉了。   “宫女怎么了?”程氏家人子不屑地啐道:“你们一个个地,真以为自己是飞上枝头的凤凰?哼哼,也不打量打量自个儿几斤几两。”   徐舍人见状,为了缓解尴尬,只得硬着头皮笑道:“这些姑娘刚进宫,还不懂事,家人子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徐舍人,他们已经入了宫,太子殿下说了,之后该如何处置,就不必劳烦长公主了。”程氏家人子转身说道。   徐舍人一怔,连忙应道:“诺,奴才知道该怎么说。”   王姝抬眸偷瞄一眼,本以为这家人子是个宫女,岂料徐舍人对其毕恭毕敬,想必在宫里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自然是不敢得罪;徐舍人完成自己的使命后该返回公主府复命了,离开后,程氏命人将这些刚入宫的采女安排在宫女苑,当然,从今天开始,她们一进宫就从采女贬为了宫女,只能住在了宫女苑。   ……   推开半掩的大门,回廊连着的便是一座座院落,不远处一位中年宫女走近她们,展开手中的竹简,将他们一个个记录在册,可见宫里的宫女也都是编制在册,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姝轻轻应了一声,移步向回廊深处走去;简陋的小院,穿过拱门就能看到几棵葱葱郁郁的翠竹,环境倒是幽雅,比起外面的房屋,这样的宫女房已然是让王姝心满意足的了。   王姝并不觉得沮丧,反而坦然处之,于是含笑地推门而入,小小的房间内居然有两张床两个木凳两个梳妆台,这样一来,倒是比不上公主府上的待遇。   “你来了?”正当王姝略有失落时,突然门口又来一人,并大声笑道:“快坐下休息吧。”   王姝扭头与来者撞上目光,端详女子,莫约双十年纪,虽不是美貌之色,却笑容憨厚,看似容易亲近。   “我叫丁香。”女子先开口介绍自己:“在太子宫有些时日了。”   王姝微笑开口:“我叫王姝,今日入宫。”   “我知道。”丁香敛住笑意,凑上前又问:“本应该是采女?”   王姝顿了顿,巧妙回道:“总之进了宫,只能由主子安排,至于是宫女还是采女,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你倒是看得很开。”丁香偏着头,笑道:“不过宫女和采女还是有区别的,至于什么区别……我想你以后自然会明白。”   “那就多谢丁香姑娘提醒了。”   “不必在我名字后面加个尾巴,听着别扭。”丁香性格豪爽,看到陌生人也不觉得拘束,反而是将王姝拉入屋内坐下来。丁香想到什么便说:“之前我一人住在这里,有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可好,有个伴儿,晚上也不觉得害怕了。”   王姝张望四周,这一目了然的小房间,能有什么可怕之处?   丁香傻笑两声,摸着头说道:“实不相瞒,这宫女苑很久没像今日这般热闹了。”   “太子殿下将我们全都贬为宫女了,不知道宫女苑住不住的下。”王姝自嘲一笑,掩着嘴说道:“到时候恐怕要在房间里加床吧。”   “哈哈,你倒是风趣。”丁香摇着头说:“适才我听到不少女子抱怨,没想到你倒是看得开,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何刚进宫就被太子殿下贬为宫女了吗?”   王姝定了定神,若有所思地道:“殿下有何想法,岂能是我们左右的?想得越多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既然已成定局,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嗯,说得对。”丁香点了点头,抿嘴微笑:“既来之则安之。”   ……   程氏家人子碎步上前,两手合拢放胸前,微屈膝,微低头,轻言道:“程氏参见栗良娣。”   栗良娣瞥了一眼家人子,抬手接过那瓷盏凑近唇边浅尝,回味之后才暗自嗤笑说道:“都安排如何了?”   “回良娣的话,全都安排妥当。”程氏恭敬说道:“这些采女一开始都还不适应,不过……”   “什么采女。”栗良娣斜睨一眼程氏,不悦地斥道:“连你都没有改过来,怎么调教她们。”   “贱妾知罪。”程氏诚惶诚恐地应道:“这些宫女都已经安排在宫女苑,明儿起就会让她们做宫里最粗重的活儿。”   “嗯,是该调教调教,别以为这皇宫是她们想来就能来的地方。”栗良娣捏紧瓷杯,忿忿地冷斥:“哼,她们想着倒好,以为一进了宫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别忘了这是哪里,我栗妍岂容她们yin乱后宫,想变凤凰,我就折断她们的翅膀,看她们还敢不敢不自量力。”   程氏家人子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栗良娣,她不敢多说半字,就怕引火烧身;月莹觉出程氏的恐惧,于是建议先送走程氏,待程氏离去后,月莹走到栗良娣跟前,担忧地问:“良娣,这事情怕是会让太子妃知道,如若太子妃问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问起来你慌张什么。”栗良娣唇瓣勾起浅笑,不以为然地说:“这是殿下的旨意,她太子妃有什么资格质问?”   “只怕到时候太子妃会说与皇后娘娘听,奴婢是担心对良娣不好。”月莹说道。   栗良娣眉眼扫视月莹,冷冷地说:“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忌惮太子妃了?哼,就算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嚼舌根,我们慌什么?只要太子的心在本良娣身上,她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我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月莹还想再劝,可是栗良娣却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你不必担忧这个,忧心那个,太子妃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她现在不过是有个薄太后撑腰,勉强还算是个太子妃,但是我听说这个薄太后体弱多病,撑不了多久了。”   “良娣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栗良娣自傲地冷笑道:“总之,只要薄太后一死,我的日子就算是熬到了头了。”   月莹心里一沉,跪下来喝道:“恭喜栗良娣。”   “哈哈,这才乖嘛。”栗良娣挥了挥手,示意让月莹平身,满意地说:“你再加把劲拉拢太子身边的人,只要我完全掌控了太子,以后太子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诺,奴婢一直都照着良娣的吩咐去做,殿下的一举一动都几乎在良娣的掌控之中了。”   “呵呵,很好。”栗良娣咧开嘴,毫不吝啬地奸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