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1 第01章 录像带   听着录像机里不断传出“嗡嗡”的声音,李赣心里不知道怎么开始紧张起来。   录像带的内容很快显示了出来,李赣的手心被自己握得有些发汗,屏幕呈现一种黑白,就像是上个世纪的黑白相片。   画面被王允定格住了,那是一个虚影,看不出是人还是什么,也看不出年代,它在吃着什么东西,很激动的样子,有点像饿狼扑食。   重新打量着录像机上的画面,可能因为是黑白的画面以及局促的空间,所以给了李赣一些心理压力。   录像机就在面前,(这还是王允从旧货市场花了大价钱淘回来的)机箱上全是灰尘,里面咔咔的不断发出一些噪音。它的构成,王允大致还是清楚的,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他按到了电源键,屏幕一下子就黑了。再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录像机再把录像带读出来。   忙了半天,手心全是汗也没什么进展,王允将录像带再次装进去,也许因为他更熟悉这台录像机,他只是拍了两下,就找到了窍门,接下来录像带的内容,再次呈现在了屏幕上。   最早的画面是白色的,带着些黑点,应该是带子上的废片,好比刻印光盘时候出了漏洞一样。王允不断的拍打着录像机,画面上的黑点也开始跳跃起来,录像带的内容还在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分钟,屏幕上却没有任何变化,李赣有点着急,不知道是电脑的问题,还是录像带本身质量不好,正在他担心后面还能不能播放出来的时候,屏幕上有一行字一闪而过。   王允愣了一下,停住手,将画面慢慢往后退,把那行字倒了出来,最后将它定格在了屏幕上。   这是一行极为潦草的汉字,应该是手写的,李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看出了,这是一行严厉的警告,那个惊叹号,让他心里一颤。黑色的字渐渐的在屏幕上变得清晰起来,“特情08绝密*工程部队。”   “绝密”两个字,使得李赣一霎那间抬起了头,身为痕迹学的高材生,他自然知道绝密这两字的严肃,国家秘密等级一般分为秘密、机密、绝密。而绝密是其中最高等级!   “工程部队”听起来非常奇怪,可能是沿用了以前的名称,但是他在C市,从未听过这个名称。令他更奇怪的是,这一行字还是手写的,不是工体字,像是拍完了,再写到录像带上,而后每十年再翻录一次。那行字很短,李赣猜想这应该不会是说,这是一个绝密光盘,你没有权利观看之类,它一定蕴含了其他信息,因为它很短,而且只是写在录像带内部,在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等别人意识到它的时候,早已经看过了。   李赣对王允打了个招呼,王允立马反应了过来,又开始接着拍动录像机。几秒之后,画面再次回到了之前观看的地方,他再次屏住呼吸看了起来。   “绝密”这两个字让李赣呼吸都有点困难,他想到了一些可能,但都是臆测。   连续的画面,长短不一,前面除了那个吃东西的画面,其余都是零散的资料,之后是漆黑一片。可以确定,画面有内容,只不过没有光线,根本看不清。偶尔闪过的一些白点,让他知道录像带的内容还在继续。   两个人安静了足足十几分钟,一片寂静,期间王允看了李赣很多次,但他们都没有说话。录像带的质量不高,应该拍摄于上个世纪,可能是因为技术和设备的限制,画面一直抖得厉害,庆幸的是还能看清楚一些东西。   能分辨清楚里面的山石和人物,只是没有声音,不知道它本来就是个默片还是因为这台录像机的音响坏掉了。里面的内容十分少,感觉没有任何铺陈气氛,更注重于表现里面的细节和人物。   第一部分画面,是模糊的,黑白的画面上就是那个人疯狂的吃着什么东西。   第二部分画面,是白天,能看到晴朗的天空,画面上大概十几个人在搬运东西,镜头拍摄到了一个女人,但很快又转了过来,改为拍一个年轻人,重复了好几次之后,画面不断切换,给人一种很急促的感觉。没等李赣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镜头又对着那个年轻人了。   他像是在讲解着什么,没有声音,李赣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连嘴型都变得模糊起来。接下来,镜头从上自下在拍摄,能看到一路上森林,河流,甚至还有一些虫子。接下来画面全是雪花,等再次看清的时候,已经是所有人在黑暗中,围着一个火堆了。   所有人低头不语,随着摄像头而不断的晃动,看上去极为疲惫。这些镜头看上去没什么意义,再往后就是一些碎石,还有一些躺在地上的人,这跟吴离暴力杀人,似乎一点关系也没有。   录像带的最后,这次镜头没有再抖动,李赣看到画面上有一张人脸,心里觉得有点发毛,因为他在笑,披头散发的样子,脸上透着一股很怪的气质,他穿着军大衣,一下子跪了下去,头点地的那种。   镜头像是被人固定在了一个地方,停留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动静,李赣看了看王允,意思是录像带是不是播放完了。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屏幕上的时间,还有大概一分钟。   画面里只有那个跪着的男人,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走进了画面。这个女人谈不上漂亮,身材修长,也穿着军大衣,镜头拍到了她的脸。李赣感觉她的表情有些异样,脑子里闪过一些奇怪的想法,没等李赣细细去想,关于这个女人的画面一闪而过,那个跪着的男人和站着的女人都消失了。   屏幕又回到了一种漆黑的状态。   李赣觉得不对劲,录像带画面已经停了,刚想让王允倒回去看看,屏幕再次亮起,李赣看到镜头抖动得厉害,像是被人打倒了,一个光球出现在了画面上,有脸盆那么大,光球内部,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在涌动。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太阳?难不成还是月亮?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住了,那是那张女人的脸,她的脸第一次让李赣感觉到了恐惧和诡异,以至于他不敢直视。   良久,王允才出了声音,轻声道:“你觉得这录像带跟凶杀案有没有关系?”   李赣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李赣低着头,指了指屏幕,听到啪哒一声关掉机器的声音,这才张了张嘴巴,“应该没关系?”   王允坐回到了李赣的身边,不吭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难道吴离还有前科?”李赣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如果这些画面都是真实的,那吴离可能真的有犯罪的前科,他越来越怀疑,画面里吃东西的就是吴离,而东西就是人。   “看样子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案底都不好查。”   李赣点了点头,看录像带的年代应该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国内才刚有摄像设备,案底更是不好查,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    迷宫1 第02章 风雨欲来   C市铜锣区。   眼前是一栋老式结构的砖混矮楼,以前是某机械厂的员工宿舍,在福利分房的年代,这栋楼算是当时少有的多层建筑,只不过时过境迁,城里的高楼越建越高,越建越多,这栋耸立了三十年的老楼显得残破不堪。   案发现场位于三楼的302室。现场已经被先前赶来的警察们封锁起来,虽然警戒线早早的拉了起来,可楼前依然围满了人。几个技术人员和法医正忙着拍照、验尸、勘验现场,楼内显得拥挤不堪。   一个先到现场的警察告诉王允说这是一间出租屋,死者独居多年,是一个典型的单身汉。   尸体头南脚北,呈仰卧状,头颈处被人用利器砍断,只剩下一丝皮肉粘连着。   “怎么样?”王允拍了拍一个法医的肩膀。   “死因是机械性死亡,凶器应该是一把生锈的菜刀,已经被勘验组的人收起来了,结膜囊内滴入阿托品药物显示有缩瞳和散瞳反应,推测死亡时间不超过五小时。”   “也就是说死亡时间是凌晨五点左右?”   “对。”   王允点了点头,转身对李赣说:“过来啊。”   李赣下意识的点头,环视着上下昏暗肮脏的楼道,面色凝重的警员,法医手里冰冷的器械,楼下醒目的警戒线,以及面前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尸体,一时间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就吐了。李赣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亲眼见到这样的凶案现场,可是他没料到自己会这么丢脸。   要冷静,不能影响自己的判断,李赣暗暗的提醒自己。   作为痕迹学的高材生,这个时候,李赣可不能丢脸。   “你被吓到了?”耳边是王允有些不耐的声音。   李赣强忍着恶心的冲动,慢慢的靠近眼前的这具尸体。男性,年龄五十岁左右,上身是一件汗衫,满是乌红的血迹,腰间有一个血手印,并未提取到指纹信息。   面部扭曲,尸斑融合成大片,尸僵全身出现。嘴唇已经开始皱缩,挑开他的眼皮,角膜浑浊,确认已经死亡至少四个小时以上。法医正仔细勘验男尸脖颈处的创口,小心扯动被切开的皮肤和肌肉组织,最后在肌肉组织中成功提取出了少量的铁锈。   “应该是那把生锈的菜刀砍的。”一个年轻的法医推测到。   王允盯着他,几秒钟后忍不住开口问:“就这些?”   “对,就这些。”年轻的法医自信的回答。   王允叹了口气,应该是有些失望。从现场遗留的生锈菜刀来看,证实是凶器无疑,残留在脖颈处的锈迹显得理所应当,然而菜刀上并未提取到任何的指纹,另外现场遗留的痕迹(屋内整洁无乱像)表明凶手并未与被害男子有过激烈搏斗。   “小子,你看出什么来了吗?”王允转而看向李赣。   李赣蹲下身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将菜刀从证物袋里取了出来,放到被害人脖颈处。   菜刀上的确血迹斑斑,甚至有一些卷刃的迹象,按理说这是凶手在砍被害人脖颈时刀口自然微微卷起,然而一旁的地板上却有着几道不起眼的沟壑,应该是利器砍向地面而留下来的痕迹,虽然那些浅浅的沟壑已经被凝固的血液覆盖,但是地面上那微微的凹陷却是无法掩盖的。   “能借你的镊子用一下吗?”   眼前的年轻法医显然没想到李赣会忽然提出这个要求,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镊子顺势从他的手里掉到了地上。李赣拿着镊子,将地上凝固的血液一点点的拨弄开,露出带着新色的沟壑来,指了指死者的姿势,再挥挥菜刀,王允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凶手故意砍了地面几刀?”   “对。从死者死亡时右手在其身下,推测死者被砍伤后,未死前有翻身的迹象,但是凶手并未追着砍,而是在原地砍了几次地面后再次行凶。”   一旁蹲着的年轻法医小声嘀咕道:“那也有可能是凶手在砍杀被害人之前失手砍到了地面啊。”   王允长冷着脸,“尸体血迹全部流向死者右侧,而左侧的血迹只可能是死者第一次被砍伤时留下的。”   年轻法医低头不说话,王允长继续看着李赣,“小子,你继续。”   “凶手为男性,年龄在45岁至55岁之间,身高不会超过170公分,应该不爱卫生,身体羸弱,并且是个左撇子。”   王允盯着李赣,问:“就这些?”   “就这些。”   王允皱着眉,“身高体重可以从现场的脚印推断出来,年龄也相差无几,凶手不爱卫生,是左撇子好像跟本案无关吧?”   “你们看死者的面部、头发都很干净,唯独衣服上留下了一些污渍,而室内并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这表明这些污渍很可能来自于死者与凶手身体的接触,还有断裂的脖颈并不是平的一条直线,假设我是凶手,站在被害人的左侧,用右手砍死被害者,那么刀口应该是向下倾斜才对,而死者脖颈的切口明显是向上倾斜,他只可能是个左撇子。”   “你说的都很对,可是不爱卫生,又是一个左撇子,这样的人并不少。”   “另外,我感觉这个人精神上有些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我不能肯定。”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人精神有问题,不然这大白天的挥刀砍人,不是变态是什么?”年轻法医嘟囔道。   “变态跟精神障碍是两回事,凶手应该属于后者。”   王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吩咐手下的警力开始在全市排查患有精神障碍,并且不爱卫生,同时是左撇子的人。而李赣却楞在原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精神障碍并失去自控的嫌犯暴力入室杀人—这是李赣对这起案件的定性,然而凶手并非熟人,体格也并不属于强壮的类型,他是怎么做到令死者乖乖的引颈受戮呢?   死者居所内门窗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一个陌生人是如何进入屋内并说服死者被自己杀害?为什么凶手会在死者翻身之后继续砍地面,而不是立即上前继续砍杀?   “想什么呢?”王允递了一根烟过来。   李赣回过神,接过烟,摇头说没事,一个人往死者居所的厨房走去。厨房的煤气灶旁摆放着一个木制刀架,一共四个位置,上面插着水果刀,剔骨刀,削皮刀加上之前的那把普通菜刀,均是锈迹斑斑,证实菜刀确实是凶器无疑。   屋内的足迹显示凶手目的明确,一番搏斗之后径直到厨房拿刀,没有多走一步,这样头脑清晰的人为什么会在砍杀死者时砍到地面并且连续砍了三四刀?   难道他在砍人的时候走神了?   李赣摇了摇头,这绝不可能!一般的杀人犯在杀人的时候不可能走神,而且死者试图翻身逃走,做最后的抵抗,凶手总不能是故意砍地面吓唬被害人吧?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凶手的精神状况可能很糟,砍击地面的行为带着些犹豫的味道。   随后的走访和追踪发现凶手似乎躲起来了,周围的天网并未能捕捉到可疑的人员,王允显得有些丧气将尸体运回了警察局,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桌上摆着死者的资料:死者名叫张卫国,男,52岁,机械厂退休职工,未婚,据死者邻居透露,死者为人和善,并未与人结怨,可以排除仇杀,感情生活单调且独身多年,排除情杀,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忽然死了。   傍晚时分,王允抽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在桌上杵了杵,抬眼才发现李赣还在局里坐着。   王允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那今天谢谢你的帮助,梁教授的得意门生确实不一样,以后有需要会再联系你的。”   李赣站起身,“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哦?”   “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意味着又有人死了。”   转身出了警察局。    迷宫1 第03章 死亡校庆   一个月前。   七月炙热的阳光笼罩着整个城市,热浪一层层卷进城市的每个角落,被晒的发软的柏油马路上开始散发出一些刺鼻的气味,偶尔飞驰过的几辆汽车也跟怕烫似的很快消失。此时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躲在树荫下不肯露出半个脑袋。   男人从街角的陋巷里疾步走了出来,不时张望着人群和飞驰而过的车辆。   黑色的风衣与周围的短袖衬衣显得格格不入,他并不在意,任凭汗水从额头、鼻尖浸出,眼镜滑落之后再次扶起,朝着另一个陋巷走去。   他走到一个住宅小区的门口,停下来摘掉眼镜,四处环视了一下。周围寂静无比,一个卖冰棍的小车停在巷口,旁边坐着一个老头无精打采的看着报纸,一条小狗趴在他的脚下,眯着眼睛打盹儿。   男人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飞快的窜进小区里,楼道里的阴凉让他警惕的情绪有所缓解。他小心翼翼的上了二楼,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抬手敲门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屏住呼吸再次张望着四周,许久,轻轻的敲响了门。   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在屋里问:“谁啊?”   男人没有吭声,又轻轻敲了两下门。   过了几秒钟,屋内的轻轻的说:“自己进来吧。”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屋子,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台电脑。男人进了屋,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房间的窗户紧闭,一个女人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向男人笑了笑。   “怎么样,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吗?”   男人不做声,环视着屋子。   “不用看了,这是特地为你换的,绿色的墙纸能让你放松下来,这样有助于你的恢复。”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脱下了外套,拿一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睛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墙角处的风扇。女人轻笑了一声,温柔的说:“打开吹一会儿吧,你呀,就是太紧张。”   男人走过去开风扇,扇叶嘎吱嘎吱的转动起来,“它又来找我了。”   女人似乎没有听见,把玩着手里的木偶玩具,男人更加紧张了,手抱着风扇静止不动,直到风扇发出咔咔的响动才回过神来。   “它又来找我了。”   女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向沙发的左侧挪动了几下,腾出一个位置,轻声说:“把风扇定住,坐过来吧。”   男人僵硬着身子,缓缓挪到女人的身边坐下,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显得手足无措。他的眼睛瞪着面前的茶几,左手不自觉的开始抖动起来,他拿右手试图按住左手,却抖得更加厉害了。   女人拿着手里的木偶,用木偶的左手不断的拍打自己的手心,说:“那就杀了它。”   男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面部扭曲,将头埋进自己的大腿间,“啊——”   女人并不惊讶,也不害怕,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男人的头,低声说:“这么多年了,它既然还不走,那就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许久。   男人的手垂了下去,吊在胳膊上像是失去了力气,双眼随着脑袋缓缓抬起。那是一双坚定的眼睛,泛着一些凶光,嘴里喃喃自语:“老蔡、小贾、大周,这不能怪我了,谁叫你们不放过我呢?”   女人将手里的木偶提起来,微微一笑,拿起茶几上的画笔将木偶的衣服涂成了黑色,然后将它放到男人的面前,“记住了吗?”   男人瞳孔一缩,拳头紧握,瞪着眼前的木偶,僵硬的点了点头,“杀了他!”   C大是李赣所在的师范大学。   盛夏的夜晚,燥热的天气终于有了一丝凉意,从自习室里出来的学生们显然很喜欢这种微凉的惬意,一个个并不是往昔那般死气沉沉,反而发现精神抖擞。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整,距离校庆晚会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了,这将会是一个不眠夜。   校方是打算明天晚上举办校庆晚会,可有几个老顽固坚持要今晚举行,迫于无奈,校方只能在今晚的12点整举行校庆晚会。这个把学生们高兴坏了,整整一天的课都上得心不在焉,幻想着晚会上有什么精彩的表演,亦或者可能见到自己暗恋的人儿。   李赣穿着拖鞋,搭着毛巾,端着脸盆穿梭在人群中,除了淡淡的烟味以及随处可见的垃圾之外,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节日气氛。按他的话来说,百年校庆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过客。   台下的宾客和学生越来越多,主持人破天荒的拿了一个铜锣出来敲了几下,示意台下的宾客和学生安静下来,“下面有请我们最为敬爱的校长讲话!”   “同学们好……”   李赣看了看台上一身黑色西服的校长,顿感无趣,拎着脸盆回了宿舍。   原以为宿舍里只有他自己,没想到还有一个。   “老二,你怎么不去校庆?”   “有啥可去的,还不如再温两本书,马上要考试了呢。”   李赣笑了笑,将毛巾搭在绳子上,坐到老二旁边,一看就笑出了声。   “老二,你看这些书,准备去考什么试,男优海选吗?”   老二笑着说:“你懂啥,这叫人体艺术,有字有画的,总比咱们教科书强吧?”   李赣拎出一袋泡面来,拎起水壶的时候,气不打一出来,刚打了一壶热水,下楼回来竟然就没有了!难道水壶漏了不成,可周围也没有水渍啊!   “那个,老三啊,你的开水我拿去洗脚了,你也知道你二哥我一周没洗脚了,味道有些辣眼睛,辣坏了我的眼睛没事,辣坏了你们,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李赣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扯开泡面包装准备揉碎了直接吃干的,老二凑过来说:“我这里还有点水,不多了,三十几度的,你要不要?”   李赣反手将老二按在床上,使劲一按膀胱的位置,就听见老二求饶道:“非礼啦!杀人啦!我的哥,你再按我就尿出来了!”   “你小子手真黑,我差点被你按尿出来了,不要就不要嘛,我自己留着!”   “你还不赶紧去上厕所,一会儿憋不出尿了可别怪我。”李赣说。   “再等会儿,你是不知道这书太好看了,而且我现在尿感不强烈,不急。”   李赣笑着松开了手,拿起桌上的书丢给老二,自己继续揉方便面。   半个小时候,一切归于平静,老二的鼾声渐渐响了起来,兴许是看书看的累了,已经睡着了。李赣盯着手机上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照片上是白天凶案现场的画面,被害者静静的躺在地上,眼睛圆睁的透过屏幕盯着李赣。李赣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他虽然是师范大学的学生,学习的专业却是痕迹学,白天的时候他分析了现场的痕迹,却没有分析死者以及凶手的心理。   痕迹学大致分为现场痕迹学和心理痕迹学,而心理痕迹学是其中最为关键。   李赣有些后悔,既然现场没留下太多的物理痕迹,那就应该分析心理痕迹,可是他疏忽了。   拿起电话准备打给王允的时候,李赣所在寝室的灯忽然亮了……    迷宫1 第04章 自杀?   王允赶到C大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尸体位于C大体育馆看台前方,技术部门的干警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两个拍照,一个在勘验尸体。尸体呈仰卧状,头东脚西,从穿着和面部看,年龄在50—60之间,死亡时间为一个小时以前,死因是颅脑损伤以及大面积内脏破裂导致的内出血。   王允冷着脸,“辛苦了。”   法医点了点头,说:“现场人员太多,痕迹已经被破坏,没有勘验价值,推测是从哪里摔下来的。”说着,法医指了指高处的看台。   王允递了一根烟过去,转身朝高处看台走。这是一个复式的看台,一共两层,而死者显然是从第二层看台边上的高楼上摔落致死。站在高楼的边缘,王允有些头晕,这里的视野最好,可以看到整个体育馆以及校庆的舞台,可这里也最为危险,围栏不过一米五左右,高度应该在二十米左右,相当于住宅的7层那么高。   死者名叫周桐,男,56岁,系C大现任校长,湖南人。据在场人员讲,死者生前正主持召开校庆晚会,讲完话之后称上厕所,离开了校庆的舞台。   去厕所的事得到多名在场人员证实,疑点在于厕所在体育馆一楼,死者跑到二楼上厕所,却出现在了看台旁的高楼里,并坠楼身亡。王允分析了当晚的情况,认为一楼厕所不够用,故而死者去了二楼上厕所,出现在高楼上,显然是有人叫他上去的。   当晚体育馆人员复杂,混乱不堪,且馆内并无摄像头,死者身上并未检查出其他伤痕和指纹,身上财物总计1022元,谋财的可能性不大。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死因为颅脑损伤和内脏破裂出血,王允反复看了几次初步的调查结果,认为死者一是死于自杀,二是死于意外坠楼,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据死者妻子讲,死者为人和善,并未有和人结怨的事件,基本上排除仇杀。   警戒线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学生和社会人士早已经一哄而散,王允吩咐手下的人清理了现场,将尸体运回警局,进行解剖,看看他胃里、呼吸道里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常见的乙醚以及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毒药。   案子初步认定是跳楼自杀,这在警察局的案件来说,只能算是普通案件。一般来说,跳楼的人都会本能的保护自己的头部,或者是伸手向下,阻挡下降。不管是哪种情况,死者的双臂都会遭受严重的损伤。当然,如果死者挣扎,可能会腿部着地,迫使腿骨断裂,或者盆骨碎裂。   这些只需要带回去详细验伤就能真相大白。   可王允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准备拨号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他决定亲自走一趟。   李赣到现场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死者整个脑袋摔了个稀烂,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西瓜破了,其中还混杂着许多头发,背部的衣服凝着一些血块。   就在法医准备动身将尸体运回的时候,被李赣叫停了。   “叫你的人先别动。”   王允赶紧让手下的人都散开,等李赣看看,兴许能有别的发现,这也是他为什么亲自去找李赣的原因。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还只是一个学生,可王允心里清楚,他虽然涉世未深,但对于痕迹学的理解恐怕已经到了一个很深的层次,丝毫不逊色于局里的干警。   李赣忍着恶心的感觉看了看尸体,将他的头拨弄到了左边,随后望着上面的高台出了神。他不由自主的往7楼的高台上走,每走一步他都会停下来看楼道,直到走到高台的边缘这才停了下来。   “怎么样,有发现吗?”王允跟在身后。   李赣不说话,从上面看下面的尸体,像是一团烂泥,他闭上眼睛,脑子极力的想还原当时的经过。在百年校庆这个特殊的时候杀死校长,这简直是猖狂至极!   王允一把拉住李赣,急道:“你干什么?再往前一步,你也会掉下去!”   李赣睁开眼睛,笑了笑,这才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到了围栏外面,他脑子里不断的出现死者一个箭步冲上前,然后纵身跳下去的景象,可他总是看不清死者的身后是否有一双推动的手。   那是一个盲点。   半个小时以后,李赣收回心神,转身叫下面的技术人员上来收集指纹,看有没有新发现。   指纹主要由汗水、油脂、胆固醇、氨基酸、蛋白质组成。迪普伊指出,这些物质部分会随时间逐渐消失,因此只要鉴定指纹内化学物质的比例,就能推算出指纹存在了多久。   此外,鉴定过程也会把指纹所在地的温度考虑在内,因为温度会影响指纹化学物质的退化速度。   技术人员一共提到到了200多个有效指纹,其中围绕事发处围栏的一共有60多个,分别来自于不同的人,要从这里面提取到凶手的指纹,几乎不太可能。   “他可能是自愿跳下去的。”   李赣望着围栏上一个并不起眼却很整齐的脚印说道。   王允显然有些吃惊,自愿这个词对他来说是最希望听到的,自愿等同于自杀,这是结案的关键证据。他可不想在一件命案还未查清之前再发生一起。   还剩一年零十天就是他退休的时间,他不想留下污点。   王允脸上的愁容舒展开来,还没来得及问李赣其中的细节,他的奢望就被打破。   “他是自愿跳下去的,可他当时也许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死去,而且凶手可能是两个人。”   凶手这两个字让王允的心里一紧,立刻被心里的烦躁所掩盖,“你说清楚点,什么自愿不自愿的,又什么凶手,哪里来的凶手?”   李赣有些吃惊的看着王允,他没想到刚才还安静待在一旁的王允会忽然失去了耐心。   “我……我是说让你分析一下。”王允自知失言,为了掩盖内心的尴尬,他递了一根烟给李赣。   “除了这个脚印,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李赣回过身去看周围的环境,除了一些可乐瓶子以及零食袋,他注意到高楼边上有一些散落的麦粒,起初他以为这是什么膨化食品的残渣,仔细一看才知道这是麦粒。   就在这时,干警小陈忽然跑了过来,说:“我们找到了两个目击证人,是一对情侣,当时他们在高楼的楼道里亲热,校长上楼的时候撞见了他们,还红了脸。”   “目击证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不过……。”   “不过什么?”王允急道,脸色有些难看。   “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小陈低声道。   “有目击证人就好,至少可以回答不少问题。”显然,王允关心的并不是他们的精神状态,而是他们能起到的作用。   “把他们带过来问问。”   远远的看着小陈带着两个人过来,一男一女,看着警察的表情怯生生的。王允让小陈和另一个赶来的巡警看着现场,李赣和他两个人带着目击证人到了一楼的看台席上坐了下来。   “没什么大事。”王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就是把你们之前看到的事复述一遍。”   那个女生转过头,紧张兮兮的看了看身边的男生,似乎在等待着他开口。那男生咬了咬嘴唇,说:“警察叔叔,这事不会连累到我们吧?”   “不会的,你配合警察把事情讲清楚就好了。”李赣在一边提醒道。那男生偏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得到了某种保证一样,开口道:“那个人是自己跳下去的,我们都看见了。”   “说具体点,什么位置跳的?当时你们在哪儿?怎么跳下去的?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王允一下子急了起来,一连串的问题蹦了出来。那个女生一下退了一步,显得更加拘谨了。   李赣拉拉王允,让他平静一点,对着那个男生说:“你别怕,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迷宫1 第05章 目击证人   “好吧。”男生低声道,眼睛有点迷离像是在努力的回忆,片刻之后,他描述道:“我们俩今天本来是被安排在高楼上准备到时候放鸽子的,见周围没人,准备亲热一下。谁知道我们遇到了校长,我当时脸都红了,校长却跟没看见我们似的,径直走到了围栏边上。”   男生顿了顿,继续说:“我寻思着都被发现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守着鸽子,可刚转身的时候就听见校长咕咕的叫了起来。”   “你确定那是你们校长的声音?不是鸽子?”王允打断了他话。   “是要放鸽子,我当时好奇,就上去查看,当时校长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把麦粒,将笼子里的鸽子全放出来了,那些鸽子看见有吃的,也没飞走,就站在校长前面,等着他喂食。”   “过了有十几分钟吧,楼下就有人敲锣,鸽子都被吓飞了,校长忽然站起身,追到围栏边,站上了围栏,一下子就跳下去了。”   “当时我们觉得挺好玩的,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节目,也没在意,谁知道他就摔……”   “你说他拿麦粒喂鸽子?怎么就好玩了?”王允问道。   “他拿麦粒喂鸽子本来就奇怪,但是我看他蹲在那些鸽子中央,一边撒麦粒一边叽叽喳喳的叫,然后他往哪里走,那些鸽子就跟着他,感觉他也是一只鸽子一样。”   “他走路都是蹲着在跳,跟那些鸽子一个样……像是中邪了一样。”一旁的女生补充道。   “那他跳楼是怎么跳的?”李赣问。   “那些鸽子被惊走了,他就站到了围栏上,也就一两秒的时间,他就把手举起来,好像要飞的样子,整个人就掉下去了。”男生接着说。   死者在死前喂鸽子?李赣觉得这是一个疑点,一般来说准备自杀的人都会瞻前顾后犹豫很长时间,怎么会有心情喂鸽子?而且用来放飞的鸽子一般是不与人亲近的,他是怎么让那些鸽子跟着他走的?   李赣越想越觉得诡异,自杀的人成功率都不高,绝大部分都会最后放弃,很少会有人这么果断。   “死者跳楼前行为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或者说身上有没有流血的伤口之类的?”王允问。   “应该没有,我看他挺正常的,不像是身上有伤口。”那个女生低声道。   “他跳楼的方向跟鸽子飞走的方向是一样的。”那个男生接话道。   王允点了点头,拉着李赣就往围栏边上走,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后,确实没有打斗的痕迹,又折返回去看零星散落着的一些麦粒,看来这两个人并没有撒谎。   “对了,校长喂鸽子的时候又上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原本以为是校长的秘书什么的,后来看校长跳下去,他们没上去拦,反而脸上有点笑意,对了,我手机上还有他们的照片。”   李赣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看来他猜的没错,这绝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谋杀,艺术谋杀!   拿过男生的手机,王允端详的许久,这才皱着眉递给李赣,说:“这照片太模糊,而且背光,根本看不清,只能送回去让技术部门的人处理一下了。”   李赣看了一眼也表示根本看不清,他取出手机上的电话卡还给男生,将手机递给了一边的干警。   事情到这里,似乎所有的线索再次断了,只留下一张模糊不清的相片。   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外力,这是李赣的第一感觉。   “警察叔叔,我们可以回去了吗?”那个男生怯生生的,还是开口问道。   王允应了一声。   疑点一下子多了起来,甚至李赣对于自己的想法也变得不清晰,某一个瞬间,他觉得这是一场华丽的谋杀,却更偏向于自杀。   C大校长死亡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校园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自杀,有人反驳说是谋杀,还有的甚至说是情杀,由此牵出的一系列怪事。   比如有人举报校长周桐生前包养情妇,有人举报周桐生前贪污受贿,有人举报周桐涉黑,这些事中只有包养情妇一事属实,无疑又在死者家属的心口上再捅了一刀。   周桐情妇名叫海燕,一个地地道道的无业人员,26岁,身高155公分,案发时在零点酒吧跟男人厮混,等王允找到她的时候,海燕如实交代了吸毒的事件,恳求王允不要告诉她的父母,保证不会再犯,王允皱着眉将她送去强制戒毒,并未告诉她周桐已经死亡的消息。   一条线索就此断了。   照片解析的结果令人失望,只能看到背影,长相和穿着根本看不清,背光。   李赣看得出老二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   上课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发呆,下课的也全无反应。回到寝室也不爱搭理人,不时的在纸上写写画画,连最爱的“人体艺术”书也不怎么看了。李赣问他怎么了,他全无反应,坐到电脑桌前,不断的看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网页。   有一次,李赣趁着老二没注意,站到老二的身后,观察他看的网页。起初的确是一些新闻类的网页,看不出什么端倪,后来老二的鼠标停留在了灵异频道,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点了进去。   李赣心里猜测,大概是因为校长周桐的死。   周桐和老二算是远房的亲戚,当初老二高考成绩不理想,是周桐牵线搭桥,以特招生的名义将老二带到了学校,这才让老二上了大学。   据老二讲,当时他的父母费了很大的力才跟校长周桐搭上关系,后来也证实确实是远房亲戚,后者没有拒绝帮忙,极力的促成了老二的大学梦,这对当时的老二来说算是天大的喜讯。   周桐死后的第七天,李赣在学校打完篮球,准备回寝室的时候被老二叫住了。   老二泪眼婆娑,还没等李赣问什么,自顾自的说:“我应该去校庆的,这样他也许就不会死,他一直说想找我聊聊,我就是没去,昨天他又打我的电话,我说我病了,在医院,没想到他就……他就……”   李赣一时间手足无措,这家伙平时没心没肺的,这还是看他第一次哭。   李赣拉着他到操场的边缘坐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老二将头埋到大腿间,肩膀一耸一耸的哭了很久之后才缓过劲来,抬起头,红着眼眶,说:“老三,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李赣这才注意到老二的身边放着一个袋子,黑色的。里面香蜡纸钱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黄色的辰州符。   “不是吧,老二?”李赣极力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能有今天,全是因为他,我总得做点什么。”老二点下头,显得有些失落。   “你是想今晚去……祭拜他?”    迷宫1 第06章 头七   “对!今天是头七,按照我们老家的传统,他的亡灵是要回来的。我在网上找了个大仙,跟他买了……请了这些东西,希望送他最后一程。”   “我怎么记得死人头七应该是回自己家去看看啊?”李赣想了想,问。   老二被问的愣了一下,说:“是,也许他顺路就去体育馆看看,毕竟那是他死的地方,对吧?”他抓住李赣的胳膊,说:“我们寝室我跟你关系最好(李赣心说自己怎么不知道?)今晚你愿意跟我去看看吗?”   见李赣不说话,老二继续说:“老三,你也知道你二哥我胆子小,你是寝室里胆子最大的,你就跟我去吧?(李赣心说我他喵的半夜都不敢起来上厕所,胆子大?自己怎么不知道?)”   “二哥,这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鬼神之说,实在……”   “你就说去不去吧!”老二打断了李赣的话,眼神复杂的等着自己。   看着老二红红的眼眶,李赣一下心软了,点头同意了。   他想,要是自己不去,老二晚上真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要是老二自己不敢去,回寝室之后还是之前那副模样,更悲剧。   按照两个人的约定,九点左右由李赣进入体育馆打开厕所的窗户并蹲在厕所里,确保窗户不会被清洁人员关上,等十点半体育馆关门的时候,他再出来,然后两个人再翻窗户进去。(老二的计划是直接拎着东西进去,李赣觉得拎着黑色袋子进入体育馆一定会被查的,最近校长死了,每个人的神经都有些紧绷,到时候一定会穿帮。)   十点半,两人顺利的翻窗户进入了体育馆并关上窗户,蹲在厕所里,以免被值班的老师发现。半个小时候,老二有些坚持不住了,厕所是蹲位式的,不像马桶还可以坐着,脚早已经麻掉了。   “老三,要不咱现在就去烧纸吧,我……”   “现在才11点,值班老师都还没睡,你现在出去不是自寻死路么?”   老二听到死这个字,脸色一变,蹲回厕所不吭声了。李赣有些过意不去,递了一根烟给他,说:“你别想了,到时候纸一烧他在下面也就安息了。”   李赣说完这些,自己都有些吃惊,他一直是一个无神论者,现在说这种话,总感觉别扭。   一个小时悄然而过,李赣小心翼翼的从厕所里伸出个脑袋,往值班室的方向一瞄,灯已经息了,时间正好12点!   老二不由分说,几步并成一步往周桐摔死的地方走,李赣紧跟了上去。   老二已经哆哆嗦嗦的开始烧纸,嘴里念叨着一些他跟周桐的往事,比如上学、谈话之类的,后来觉得不对,又拿出手机,照着什么东西念起来,跟佛经一样,听得李赣一阵头大,嘟囔了几句,李赣就睡着了。   也不知多了多久,李赣被老二推醒了。   “你干什么,烧完了?”李赣揉着眼睛,不耐烦的问。   “还没呢,这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我们走错地方了?”   李赣摇摇头,“没错的,是这个地方。”   老二显得有些犹豫,指了指7楼上的高台,“我的意思是校长虽然是死者这里,但是他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啊。”   李赣不想做无谓的争辩,跟着老二往7楼上走。   真的有鬼?   老二跟李赣站在7楼的位置,看着围栏边上站着一个人,模模糊糊的有一个红点,应该是点着一根烟。   这个时候,老二忍不住情绪,哆哆嗦嗦的说:“周校长,真的……是你么?”   对面的黑影动了一下,随后丢掉了手里的烟头,朝着李赣两人所在的位置猛冲了过来。老二尖叫了一声,吓得李赣魂飞魄散,很快他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周桐的鬼魂,而是一个人!   “跑!”   李赣喊出这一声的时候,老二已经躺了下去,蜷缩着身子,嘴里呻吟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人踩着老二的身体,直奔李赣而来,一时间李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脚踢了出去,那人身子一歪并未倒下,“咯咯”的笑了两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低声说:“你完了!”   与此同时,值班室的灯亮了起来,那人不做停留,越过李赣下了楼,消失在了体育馆里。   等老二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腹部被刺了一刀,对方并不想杀老二,否则现在这里躺着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老二坚持说自己是想烧纸纪念对校长的哀思,而值班人员当然不信,旁敲侧击的说有些犯罪分子就喜欢在杀人后返回现场清理痕迹,同时报了警。   老二气不打一处来,忍着伤口崩裂的危险,叫道:“我不是杀人犯,那里确实有个人,那才是罪犯!你们不去追真的罪犯,跑来问我是怎么回事!”   值班人员没有理会老二,守住了病房的出口,静等警察过来。   “是我连累你了,对不住啊,不过那个人真的有可能的凶手,老三,你应该主动找警察说清楚。”   李赣看了看老二身上的绷带,说:“你先安心养伤吧,我会处理的。”   王允连夜赶了过来,见到李赣的时候有些意外,这个平时理智而精明的人竟然会跟人搞这种烧纸钱的把戏,“你小子也信这一套?”王允的语气里带着些戏谑。   “我?还不是老二这小子。”李赣看了看病床上的老二,将晚上的事说了一遍,当说道神秘人的时候,王允叫停了。   “你说那是个女人?”   “对,女人,身高在160公分,不算强壮,熟悉C大的环境,身上用的是古龙香水,应该……”李赣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是说有可能的情杀?跟之前的那件杀人案无关?”   李赣摇摇头,说:“这个我还不能确定,也许凶手杀死王允的时候留下的是假鞋印,比如故意穿了大几码的鞋子,或者别的什么手段,也有可能是凶手本来就是两个人,当然,也有可能是无关的两起案件。”   王允心说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伤了一个。想着想着,王允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看着李赣,低声说:“小子,你说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这个老二,今晚来的人只不过是他故意安排的?”   李赣白了王允一眼,说:“在你眼里,除了你自己都是杀人犯吧?”   王允摸摸鼻子,不吭声,抽着闷烟。   许久。   “跟我去现场看看吧,也许有别的发现也说不定。”   李赣想了想,为了证明老二不是凶手,他决定走一趟,免得这个刑警队的队长再疑神疑鬼的。   C大体育馆7楼高台,凌晨四点,灯火通明。   经过技术人员的攻坚,采集到了一些完整的鞋印以及烟头,不过在烟头上并未提取到任何指纹和DNA,疑似嫌疑人使用了过滤烟嘴或手套。   监控录像中看到了黑暗中奔跑的女人,朝着一楼的女厕去了。王允果断拉着李赣去了女厕,发现一个窗户被打开,上面有一些脚印,再看街道录像时,这个女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迷宫1 第07章 凶手   一周前。   午休时间,图书馆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显得漫长无比。男人整理自己的衣衫,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疾步走到一扇门前。左右看看,发现没人之后,望着门上的标志:心理咨询室,深呼一口气,抬手敲门。   一下,两下,敲门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男人冷汗浸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放松还是紧张,他摇了摇头,心想那件事已经过了足足三十多年,又有谁会知道,自己何必那么紧张。   他回不来了。   地质勘探工程部队的档案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没人会在意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男人在校庆之后便会离职,回家反省这些年的对与错。他想用自己余下的人生来为自己忏悔和赎罪。   男人转身要走,斜对门的一扇门却忽然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你,您找梁教授?”   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指了指梁教授紧闭的房门,说不出话来。   女人走到男人面前,“梁教授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   “有事就要说出来,憋着会憋出病来的。”女人漫不经心的说着。   男人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许久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我有的时候会感到害怕,或者说是恐惧。”   女人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每个人都会感到害怕,得看具体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告诉我,你具体是怕什么?”   男人紧闭着嘴,低声说:“它。”   女人疑惑不解,“他/她?”见男人不说话,女人脸上微微一笑,“你可以克服的,比如你可以想象最可能的危险情况,让它在你的脑海里不断出现,渐渐的你就不会怕了。”   “不!我不要!”男人猛的抓住自己的头发,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半晌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神怨毒的问:“你到底是谁!?”   女人并不害怕,轻笑说:“三十二年都熬过来了,还会怕吗?”   男人疯了一样的跑回自己的办公室,紧闭着房门,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浸出,浑身止不住的哆嗦,他知道,它回来了。   C市刑警大队会议室。   死者共有两人。一号死者名为张卫国,男,五十岁,未婚,某机械厂退休工人。案发前两天,他刚办完了退休手续。从现场的情况以及尸检报告来看,死者在案发当天被人用乙醚迷晕,随后用菜刀砍击颈部致死。初步推断,凶手并未与被害人有过搏斗,凶手作案手法残忍,疑似精神状态异常。   二号死者叫周桐,男,五十六岁,已婚。家住C大职工宿舍,案发当天死者正主持召开C大百年校庆,据死者妻子胡菲讲,案发前死者疑似身患焦虑症,时常一个人发呆,抓头,酗酒,原因不明。校庆前,死者称将在校庆后辞去校长一职,原因不明。   死者很可能被人推下看台杀死,凶手在死者死后一周返回凶案现场,疑似清理证据或感受气氛。   对C大附近学生及社会人士走访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线索。死者生前曾用麦粒喂食鸽子,并跟随鸽子一同跃出围栏,疑似精神状态异常。   散会后,王允正要走,局长叫住了他:“老王,你留一下。”   有些发福的局长端着茶杯,挥手示意王允坐下,迟疑了一下,问:“听说你让一个C大的学生帮助破案?”   “对,这个人是梁教授推荐的,据说是梁教授的得意门生。”   “那你感觉呢?”   王允斟酌了一下,“这个人有点意思,对心里痕迹学颇有造诣,虽然现在还没有实质进展,但是录像带就是在他的指引下才找到,后面几天我会再跟进,争取早点破案。”   “不!”局长态度坚决,“不要让他再参与这个案子,不仅是这个案子,以后也不行!”   王允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想到局长跟梁教授的关系后,僵硬的点了点头。   王允走出会议室,电话就响了,是李赣打来的。   通过对一号,二号死者的现场痕迹和心理活动,以及一号现场找到的录像带分析,李赣已经对这两起案件有了一定的结论,如果大多数连环杀人案都会在现场留下标记,那么这个凶手留下的标记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凶手留下的是精神轨迹。很显然,第一个死者现场,凶手有连续砍击地面的迹象,而死者处于深度昏迷之中,醒来后试图翻身逃走,但凶手并未立即追击,而是砍地面至少三次,推测凶手精神恍惚,或有精神病的症状。   第二个被害者自身精神状况不佳,凶手将他推下了高台,一周后返回现场查看,疑似在清理现场痕迹,后经技术人员鉴定凶手并未清理指纹和鞋印,以及现场的麦粒,那么她回现场只能是一个目的,欣赏自己的“杰作”。   李赣推测凶手应为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精神异常,而另一个则是异常神经。   “去精神病院吧。”李赣跳上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留下了一些抹不掉的痕迹。”   王允排查了C市大部分医院的精神科,病历是做不了假的。C市一共两家专业的精神病院,第一家医院很配合调查,可惜一无所获,对于李赣提出的狂躁和试图逃离两个关键词,第二家医院的院长给出了一个人的病历。   这个人叫吴离,男,身高170公分,52岁,曾在一个月前来医院咨询和入院治疗。入院后,吴离积极配合治疗,看起来狂躁症和精神异常状况在逐步好转,可是有一次护士发现他在室外袭击一名路人,导致后者脖颈多处指痕划伤,随后,他向医院申请要求出院,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好了。   医院对他进行了精神检测,发现其狂躁症和精神状况很糟,但吴离并不认为自己有病,逃出了医院。他逃走后,医院曾去找过他,发现他在医院登记的地址是假的。   据照顾他的护士讲,吴离人很瘦,平时不修边幅,病房里乱七八糟,不爱与人交往,总是一个人念叨一些往事。   这条线索让王允和李赣兴奋不已,考虑到吴离这个名字可能也是假的,王允决定先排查全市名叫吴离的人,排查病史,两相印证就不会出错。   两天后,一份调查结果摆在了王允的面前。全市名叫吴离的人一共511个,其中有精神病史的有两个,两张照片放在调查结果的最后一页。   “就是他!”   在户籍室里,李赣一眼认出了这个眼睛里带着深深焦虑和绝望的人。   王允这次显得很谨慎,毕竟抓错人的话那只能为自己再增加一个污点。   “你确定?”   “错不了!你对比两张照片,只有他眼里带着焦虑和绝望,看来他的精神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晚上10点整。   这是一栋房龄在二十年以上的老楼,经调查,吴离就在这里的三楼,那是他名下的房产。此时三楼上,深蓝色的窗帘将窗户捂得严严实实,隐约可见窗帘透出的白色灯光。   行动组一共六个人,王允简单的划分了攻击组和封锁组。攻击组负责破门制服嫌疑人,封锁组负责封锁楼道和窗外,防止嫌疑人逃走。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傍晚的时候王允已经和一名干警乔装之后,对整个老楼进行了勘察。都是两居室,攻击组必须在第一时间破门制服嫌疑人,防止其自杀或者逃走。   晚上10点十分。   攻击组开始敲门,无回应,门上并无猫眼,屋内有轻微脚步声,王允再次敲门说:“收气费的,家里有人吗?”   “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收气费的。”   “是么?等等。”   门开的一瞬间又立即关上了,吴离显然在一瞬间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一切。   王允一脚上前,木门应声倒下,攻击组一跃而起,冲进去,当场将吴离制服。    迷宫1 第08章 谈话   吴离在归案后,很痛快的承认了两起杀人案是自己所为。当问到是否有同伙的时候,吴离一口咬定自己是一个人所为,全然不顾警方给出的资料。   鉴于嫌疑人可能有精神障碍,警方对其进行了心理测试,结果显示吴离并没有任何精神问题。由于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嫌疑人供认不讳,市局决定尽快移交检察院起诉。   王允在电话里告知了李赣案件的最新进展,而李赣则是提出要和吴离面谈一次,王允有些犹豫,不过想到李赣有可能挖出另一个凶手,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次面谈的地点被安排在一个狭小的审讯室里。王允提出要在一边监听,被李赣当面拒绝,理由是人越少,对方越是能放松警惕。   “这家伙住的是单人监狱,知道为什么吗?”   李赣摇头,“他进去第一天就袭击其他犯人,拿手砍别人的脖子,懂了吧?”   几分钟后,吴离带着手铐脚镣进入了审讯室,被固定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王允将一沓资料摆在了李赣的面前,同时关掉了所有的录像设备,这事不能让局长知道,否则王允剩下的一年时间将会一直在冷板凳上坐着了。   资料显示吴离二十岁以前都是正常成长的人,直到二十岁那边加入了一支国家地质勘探的工程部队,从那之后的十年间,资料为空白。31岁进入机械厂工作到上个月为止,李赣要探求的是那消失的十年,吴离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或许是本案中所有谜题的答案。   “你是吴离?你好,我是市局心理犯罪科的。”李赣编造的一个身份。   对方没有反应,低着头。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请你抬起头。”   吴离缓缓地抬起头,低垂着眼眉,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睛,看不到之前推测的焦虑和狂躁,只有一片死寂。   对视几秒后,对方再次低下头。   “我这次过来是因为那消失的十年。”李赣避开凶杀案,避开了所有敏感的问题,直截了当的问。   吴离身子一震,依旧不吭声,将手夹在双腿间,有些拘谨。   “你受过高等教育,又曾经在国家地质勘探部队工作过,按理说应该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你却在事业巅峰的时期消失了,我很好奇,这十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吴离依旧不吭声,双腿夹得更紧了。   “你应该清楚,我的话对于法院的判决将会起到一定的作用。”李赣慢慢的说:“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配合我一下,填补那空白的十年。”   吴离无动于衷,一分钟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李赣,说:“判我死刑吧,我早该死了。”   吴离惨然一笑,“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何必再拿出来徒增伤痛?你不知道,我不想杀人的,是他们逼我的。”   “为什么这么说?”   吴离不做声,呆呆的望着地面。李赣掏出自己的烟,起身递了一支过去,并为吴离点燃,吴离左手拿着烟,猛吸了两口,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你别白费力气了,我只求速死,另外……谢谢你的烟。”   李赣皱着眉,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只求速死,难道是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判处死刑,还是说他想用他的死来掩盖那空白的十年?   他这么拼命保护的到底是什么?   李赣猛然想起那卷录像带来,吴离和张卫国都是那支地质勘探队的一员,而32年后,吴离选择了杀死自己曾经的同伴,他想掩饰的东西,一定是那卷录像带里的内容。   许久,李赣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以为你死了之后,录像带里的内容就没人知道了吗?”   吴离脸上的肌肉紧绷起来,显得异常不安,“录像带?什么录像带?”   “你不知道吗?就是记录你当年杀人的录像带!”   “你知道什么!”吴离猛的想从审讯椅上坐起来,连带着脚镣叮叮的响,最后无奈又坐了下去,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李赣,“什么录像带,你在哪里找到的?”   “怎么,你愿意说了吗?”李赣的猜测有所成效,笑道。   “我没杀人!他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我这么做只是想赎罪,我不想杀人的,我……”吴离激动的诉说着凌乱的话,最后趴在审讯椅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起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骗了你,你为什么要赎罪,是谁叫你杀人的?”李赣趁热打铁。   吴离低着头哭了很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已经红肿得像是两个灯笼,“没有谁!你们判我死罪吧,我是罪有应得,都是我的错!”   “你拼命想保护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李赣避开他的话,问。   “没有什么女人!就我一个人,别再逼我了,别再逼我了!”吴离的情绪显得格外激动,显然他要保护的人就是那个女人,可能是他的女儿,也可能是朋友,亦或者是当年勘探队的一员。   介于嫌疑人情绪过于激动,王允终止了这一次面谈。   走出审讯室的时候,李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关于审讯套话,他还是太年轻。原本是想套出案件背后的人和故事,只不过他的方法显得太过稚嫩,引起了嫌疑人强烈的抵触清楚。   这是一次失败的会谈。   一个小时后,C大校门外的一个小饭馆里,王允隔着桌子看着对面低头不停喝水的李赣。   “好了,没问出来就没问出来,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王允递一支烟过去。   李赣不想接,但是看王允不容拒绝的表情,还是接了过来。王允给李赣点上烟,“这就对了嘛,小子,其实我很佩服你的,要换做是我,估计也是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不该提那个女人。”李赣深吸了一口烟,如果他不提那个女人,或者换一种方法再问,或许还有机会,一旦提到了那个女人,吴离就被激怒了,以后也绝不会再开口了。   “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比我强。”   李赣的面色有些缓和,他知道这是王允的客套话,“看看想吃点什么,随便你点,我请客。”   王允顿了顿,继续说:“能找到一个,你已经帮了大忙了,对了,你是怎么想到录像带里的内容跟杀人案有关的?还有凶手有精神病史,我可不相信只是现场的几道印记。”   李赣整整情绪,说:“痕迹。一号死者和二号死者的死亡现场除了一些物理痕迹,还有很多的心理痕迹。比如吴离在用乙醚将张卫国迷晕之后,没有立即拿刀砍杀,而是将他搬到了屋子的中央,换做别的杀人犯,死者肯定会倒在门口,随后被凶手用菜刀砍死,吴离将他搬运到了屋子中央,这体现了一种情感的存在。”   “现场地上的刀痕能说明的问题不是凶手犹豫了,确实是精神恍惚,也许他当时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张卫国会死掉,吴离分神了,他在想一些事,也许就是消失的那十年里的事,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有问题,其实并没有问题,这也许是他去看精神科的原因,以上这些都是他的心理痕迹。”   “那您们校长呢?”王允问。   “校长?”李赣愣了一下,说:“那里没有心理痕迹,只有物理痕迹,或者说心理痕迹就是校长上楼到跳楼之间发生的事,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也许他是自愿的。”   王允专心的听着,听到自愿两个字的时候,眉头一皱。    迷宫1 第09章 表扬信   星期一下午。   这堂课是李教授的政治思想,讨论以“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加强和改进在高校学生中发挥的党员作用。   李赣坐在教室的边角,教室里虽然坐满了人,但由于是选修课,一大半的人都在睡觉。李教授并不急着点名,也不急着讲课,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涂掉茶叶之后说:“三个代表重要思想,集中概括了党和国家全部理论活动、实践活动,包括一切工作的根本方向、根本准则、根本依据,成为指引党和国家新世纪伟大进军的行动指南,作为党员……。”   “那么作为新一代的大学生,你们可以做些什么呢?”李教授停顿了一下,眼睛在台下的学生中打转,午后的第一节课,学生们睡觉的睡觉,醒着的也是魂飞天外,不过他并不介意,开始漫不经心的讲课,眼睛不时的望向教室的门口,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   半个小时后,当李教授再次端起茶杯的时候,教室门口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满面红光,身体有些发福,手里攥着一个信封。   李教授颔首,而后站到一旁。秃顶的中年男人拿着信封走了进来,用力敲了敲讲桌,整个教室一下子沸腾起来,无论是走神的还是假寐的都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因为来人是韩中和,C大副校长。   韩副校长很满意这种效果,站到讲台中央,将信封放到讲台上,面露喜色说:“这里有一封来自警方的表扬信。”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下面两眼放光的学生,继续说:“周校长遇害之后,整个学校的秩序陷入空前的瘫痪状态,相信大家都想警方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周校长在天之灵。”   “前段时间,C市发生了两起命案,凶手极为猖獗,作案手法残忍至极,公安机关苦于没有任何线索,迟迟不能破案。”他话锋一转,“而我们在座的一位学生,将所学的知识应用到案件侦破中,理论结合实际,协助警方成功的破获了这起连环杀人案件……”   李赣瞪大了眼睛,周围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互相打量着对方。   “静一静!”韩副校长伸手作安抚状,“看了这封信,我很受鼓舞,一个在读的学生能够不畏强暴,坚持理论结合实际,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位同学学习,下面就请痕迹学专业的李赣同学上来谈谈自己的感想。”   李赣身体僵硬的坐在凳子上,直到一边的同学推了两下,他才回过神,笔直的站了起来,坐在同一排的同学已经自动收起自己的腿脚,给他留出了空间。他只好硬着头皮从同学身边挤过,沿着过道慢慢的往讲台上走。   李教授赞许的目光让李赣觉得很难受,要是换做以前,李赣可能会高兴,甚至有一丝得意,这是他希望看到的—来自爸爸的认可。可现在对于李赣来说,更多的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这段路并不远,李赣却走得异常艰难,他知道自己不能承认吴离是杀死周校长的凶手,他不知道自己能在什么时候停下来。   “来,谈谈你的感想。”韩副校长满面红光的站到讲台边上,一把将缓慢前行的李赣拉上了讲台,顺势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放到了李赣的肩膀上,半推半拉的将李赣立到了讲台中央。   李赣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的看着台下的同学,每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有好奇,有羡慕,也有怀疑和不屑。   足足站了一分钟后,李赣咂咂嘴说:“我其实……”   “说说破案过程吧。”韩副校长松开了自己的手。   “说吧,别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李教授在一旁提醒道。   李赣的脸有些发白,牙齿紧咬着,浑身开始有些痉挛的迹象,韩副校长伸手拍了拍李赣的后背,示意他不要那么紧张,台下的同学则是静静的看着这个一言不发的男孩。   许久,李赣终于鼓足了勇气,伸手将讲台上的信封拿起,而后毫不犹豫的撕成碎片,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内。   韩副校长显然被吓坏了,这封信足以成为C大校史的一部分,顷刻间却变成了碎片。   不等众人反应,李赣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吴离不是杀害周校长的凶手!周校长是死于自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教室顿时炸开了锅,台下不少同学鄙夷的眼光投来,这让李赣有些难堪。韩副校长一把将李赣拉到身后,大叫道:“安静!安静!李赣同学一定是太紧张,说错话了,警方已经确认吴离是杀害周校长的凶手……”   李赣看了看李教授,面色复杂的走出了教室,留下沸腾的学生和面红耳赤的韩副校长。   李赣想过这件事说出来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可一封表扬信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件事。从目前的推断来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吴离杀害了周校长,在和吴离的对话中更加证实了李赣的猜想。吴离急着认罪,一心只求速死,这完全不符合一个正常杀人犯的心理。   吴离背后的那个女人或许才是本案的关键,显然王允并不不想继续追查下去,具体原因尚未可知。   死者周桐生前疑似身患焦虑症,这是一种神经症,以焦虑情绪体验为主要特征。可分为慢性焦虑(广泛性焦虑)和急性焦虑发作(惊恐障碍)两种形式。主要表现为:无明确客观对象的紧张担心,坐立不安。   经过询问周桐妻子,周桐是属于后者(急性焦虑),平时几乎跟正常人一样,而一旦发作时(有的有特定触发情境,如封闭空间等)会突然出现极度恐惧的心理,体验到濒死感或失控感,再联系周桐生前安静的喂鸽子,并和鸽子一同越过围栏,显然那个时候的周桐是没有发病的。   换句话说,周桐死前是清醒的,死亡是他自愿的选择,只是这种形式让人难以接受。那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周桐自愿跳下去?   这一切都在等待着李赣去解答。   离开教室后,李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拨通了王允的电话。   “喂?”   “是你把表扬信寄到学校来的?”   “原来是你啊,怎么,收到表扬信了?”   “你……”   “我怎么?”   “你是不是疯了?”李赣不想骂人,忍着怒气问。   “我没疯啊,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对了,我们不是想用你来引出那个女人,就算是那个女人来报复你,我们也会……”   “砰!”电话被李赣狠狠的挂断。   走在学校的绿荫道上,李赣的拳头紧握,他想到了王允可能利用这封表扬信来引出吴离背后的那个女人,对此他是默认的,至少没有抵触情绪。报复这个词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李赣很期待吴离背后的那个女人疯狂起来,即便下一个目标就是他自己。   313寝室门前。   悠长而空旷的走廊让李赣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气,这里没有任何的眼色,没有任何惊讶的预言,可一推门,他顿时又紧张起来。满满当当的一屋人议论着李赣,门开的时候安静了两秒钟,随后将李赣围了起来,问东问西,甚至有人问李赣拿没拿到奖金。   老二面色很复杂,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堪,“你回来了?”   李赣奋力冲出人群,走到自己的铺上,冷冷的看着人群,“出去。”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上前拉扯李赣。   李赣大喊一声:“都给我滚!”   众人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几步,眼神一下子变得不满,“不就是破了个案子么,有什么啊?脾气……”   “他心情不好,你们快走吧。”老二小声打着圆场。   一分钟后,寝室剩下老二跟李赣两个人。老二摸出一包烟,递一只过去,开始观察李赣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韩副校长也真是的,他不知道这样做会把你陷入险地么,就这么上台去,岂不是让人来报复你吗?”   李赣接过烟,在床框上杵了两下,点燃深吸了一大口,将枕头立起来,一头靠过去,“二哥,他不知道还有个女人,我担心的是……”李赣犹豫了一下,“算了,二哥你出去打会儿球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老二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烟盒放在桌上,拎起地上的篮球出了门。    迷宫1 第10章 求助   她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把水果刀,目送着眼前的两个男人笑眯眯离开。   每次她都用自认为十分凌厉的速度冲上去,然后在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来,看着他们或惊恐或疑惑的走掉,最后对自己的软弱和行径嗤之以鼻。   杀人,这个最危险的事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演绎着。来自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让她有些头晕眼花,不得不靠在沙发上大口的喘息,肆意流淌的血液已经在她的脑海里定格,她知道这些人跟父亲的死无关,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天色一点点的暗下来,随着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天际,屋子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这个应该和睦的家庭已经支离破碎,剩下的只是一些黄白的花朵和臂膀上那一环漆黑的纱布。   两个人都不说话,望着一张黑白的照片发愣。这照片还是去年夏天学校组织大学生“三下乡”的时候,她拉着他照的,他推脱说不喜欢照相,可拗不过她,还是照了一张,没想到现在却成了遗像。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敲打着雨棚,发出一些刺耳的声音,她眼里打转的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望着远处的灯,一盏灯亮了,一盏灯灭了,是啊,人死如灯灭,不就是这样么?   隔了半晌,她颤颤巍巍的拿着水果刀,拼命的朝窗户外面刺去,就像是刺到了她想刺的人一样,她变得疯狂起来。连续刺了几刀之后,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趴在窗台上,任凭雨水打在她的脸颊上,模糊泪水。   她内心的绝望不断翻腾着,而这绝望又在她的身体里生出一丝勇气来。她猛的抬起头,顾不上湿透的头发和泪水模糊的眼睛,冲出了家门,身后母亲的呼喊声渐渐远了……   半个小时后,她卷缩在体育馆的角落里。黑色T恤上立着两只小熊,像是在保护着身后这个瑟瑟发抖的女主人。她的眼睛望着外面的篮球场,看着一个男孩站在篮球场的罚球线上,扬起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准确的落入篮筐,篮球在地上弹跳两次后被男孩拿住,他重新站回罚球线上,一遍一遍的重复同样的动作。   她使劲的揉搓自己的眼睛,试图将那个男子看清,然后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那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子,低头认真看着脚下的路,他似乎已经疲惫不堪,嘴里喘着粗气,仍旧一遍遍的重复着投篮的动作。不过这些在她看来都不重要,只要他是自己想找的人,只要他愿意帮助自己,只要他还有那么一丝良知……   “站住!”她亮出水果刀,冲到男孩面前,竭力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说:“你肯不肯帮我!?”   男孩被吓得一愣,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她的头发上不断有雨滴落下,浸润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似乎跟雨夜融为一体。   “你……”他又看看四周,似乎觉得她在跟别人说话,可偌大的体育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说什么?”男孩一心想着自己的烦心事。   “我问你肯不肯帮我!”女孩歇斯底里的吼道,见男孩并没有逃跑的意思,趁势将水果刀横在了男孩的脖颈上,“我要你帮我!”   男孩并不害怕,也没有显得紧张,将手里抱着的篮球转动了两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很快,他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他忽然松手丢掉篮球,几乎一瞬间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而后拉住女孩的手,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半个月前,实在是令人很开心的笑话,可现在她笑不出来,任凭这个男孩压着自己身上,好吧,她还能再倒霉一点吗,她拿左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哭起来,半个月来的委屈和难受,在此时骤然爆发在一个男孩的面前。   一个狼狈的女孩蹲在一个男孩的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发声大哭,手里还攥着一把水果刀。女孩哭了很久,等她啜泣得不那么厉害的时候,那个男孩低声说:“扔了它吧,会划伤你自己的。”   半个小时后,她顺从的跟着男孩走进了C大外的一家小饭馆。   男孩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隔着袅袅的烟雾看着对面的女孩以及她肩膀上那一环黑色的纱布。男孩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周校长的女儿周月。   周月风卷残云的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抹抹自己的小嘴,眼神从凶恶、委屈变得放松和满足,甚至有些无所事事。   “再来点?”   周月将注意力从餐桌转移到男子的脸上,随即抬起头,极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可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装不像,只能垂下头,盯着碗筷不说话。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周月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两眼放光的盯着男孩,但她的眼神慢慢的冷了下来,有些怨毒的说:“我要亲手杀了他。”   “杀谁?”当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多少有些震动。   “李赣!你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周月有些恼了。   李赣皱着眉,重新拿起一根烟,“可是,为什么呢?”   周月扭过头去,长长的睫毛瞬间被泪水模糊。   “是替你父亲报仇吗?”李赣将烟点燃。   周月转过头,泪水已经流过脸颊,滴在餐桌上,哽咽着说:“你……你都知道,干嘛非要说出来?”   李赣沉默着,片刻,他开口说:“你父亲是自杀的,不关吴离的事,报哪门子的仇?”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爸好好的怎么会自杀呢!你……”周月蹭的一下站起来,猛的一拍桌子,碗筷东倒西歪,她紧握着拳头,喝到:“你怎么跟他们一样,一样的不辨是非!”   说完这些,周月怒气冲冲的往门外走,手却被李赣拉住,动弹不得。她转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李赣,看似挑衅和鄙夷却充满了绝望和委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给我点时间。”李赣拉着周月冰凉的手,感觉自己的另一只手拉着的是吴离,这两个人现在都成了他最大的麻烦。   一个是被害者的女儿,一个是嫌疑犯,哪里才是均衡的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