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 序   深远的太空中,一只巨大无比的舰队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太空中的陨石只是在那里,只是看着远处的一艘巨大而豪华的皇家太空舰在无法目视的黑洞中慢慢在扭曲着,颤抖着,如同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慢慢地剥着早餐的鸡蛋壳,一片片或大或小的碎片地被剥落然后飞往那吸食一切的恐怖所在……消失……彻底地,永远地不见了……   “女士们,先生们”元帅笔直在站在指挥台上,就像当初被元老会授于了元帅的头衔,他的嗓音并不洪亮却异常清晰低沉,他知道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知道自己只需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因为全世界都在看着这一切,而这历史性的时刻需要的只是一个不带任何私人情感的公正的记录……但是……   也许是出于战争终于结束了的欣喜,也许是出于战争终于结束了的迷茫,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为了自由而战死的英烈们,他忍不住说道:“你们正在见证一个万年王朝的消亡”。   也许……只是有感于那位陈腐的王朝中唯一的异类一样的存在,那个年纪青青却拥有如星辰般耀眼的智慧和宇宙般宽广的胸怀的可怜的孩子……她是敌人,却是让人敬重的敌人,她让原本要打300年的宇宙战争以一种平和的方式结束了,而那群可耻的政客们却用阴谋将她推进了黑洞,再也……不会有像她那样的存在了……请一路走好,敬爱的女皇陛下……   突然,一艘小小的单人侦察小艇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NWBX-5921你在干什么,总舰没有发出过侦察命令,速速返航,速速返航。”万众瞩目中,侦察艇依旧高速冲向黑洞方向,“NWBX-5921,还有三分钟你将进入黑洞引力区,罗什上尉!您快进入引力区,再不回头就不……”   一只手突然关掉引导员的通讯器,引导员有些恼怒地抬起头,“呃,将军?”   手的主人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不管不顾冲向只有一半的太空舰,“让他去吧,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侦察艇里,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其实早就放开了操纵盘,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扭曲的英俊的脸却又因为异常兴奋而潮红,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又小一圈的太空舰,如同无数次在暗处注视着她一样,他深情地亲吻着双手手心中的乳白色的宝石,就像在每一个黑夜来临前亲吻她的额头一样,“陛下……我背叛了您,我不祈求您的原谅与宽恕,但请允许我这个卑鄙而丑陋的小人怀着那颗唯一纯净的心爱您,请允许我可以跟随在您的身后,请允许我静静地注视着您,自由革命已经完成,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跟随在您的身后,追上你,告诉你,”他向全宇宙大声地宣布“我爱你……我爱你!我的陛下!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都爱你!我……”   侦察艇终于冲进了黑洞的深度引力区,就像不小心蹦到磨盘里的一粒米被碾成粉末。   太空舰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了,那是皇家太空舰中最最牢固的部份,因为,那是皇座的所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只有头顶歪歪斜斜的皇冠上,几颗白石在发出微弱而扭曲的光,她能感到皇家舰正在崩溃,崩坏的剧烈振动却因为近乎真空的环境而呈现出死寂一般的安静,她能感到空间在撕裂,探出舰外的神识如同被千刀万剐的丝丝消散,早就已经失去知觉的躯干和四肢尽然也出现了久违的疼痛感,或者这疼痛是来自被空间压得变形的脑袋?   她看见华丽的船舱已经扭曲成碎片,她看见将她死死夹抱在中间的马尔思和安娜……不,她早就看不见了,她只是借着越来越艰难的神识最后看见那两双手,那两个怀抱依旧紧紧地拥着她,然后化成肉糜变成尘埃,她也是……她的神识如重锤下的瓷器已经粉碎……这就是死亡吗?   最后的小小舱体的质地太坚固了,即使无所不能粉碎的黑洞也没能使它碎掉,于是只是无尽地把它压缩再压缩,就像把一个空心的软陶制品揉成了近乎实心的,那一小块实心铁块最后也消失在黑暗的空间中。   她破碎的灵魂依旧在被压成小铁块的空间里游荡了刹那,被黑洞的引力拉扯着,撕裂着,痛!好痛!难以形容地痛……啊……   她不甘心!   她的双眼还没有见过炫丽的色彩,她的双手还没有抚摸过轻柔的小花,她的双腿从未真正踏行于地面,她甚至……还没有真正地拥抱过他们一次……一次也没有……   她怎么甘心就这样彻底死去?!   最后的意识扑向黑暗中唯一的柔弱光点……不甘心……   她……不甘心啊……   空气中灼热的窒息感唤醒了她,万千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恒温系统发生故障了嘛?   不!不对!她不是和整艘皇家号被一起吞进了黑洞了吗?   那就是说,她应该已经死了。   可死了又怎么会感觉到灼热?   可如果她没死……她又在哪?   她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原木质的房梁以及房梁上红色的火龙……瞬间,她被烟火呛得无法呼吸,咳嗽连连。   多么地相似啊!   一样的原木马厩,一样的火灾,自己一样如同个娃娃般无力地倒在地上等死……   难道,自己穿越了?自己重生了?   她记得这火,她记得被遗忘时的绝望,她还记得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要解脱的时候,她出现了……这时,一双被烟燎火灼地黑红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这双手一把抓住自己小小的身子,把自己死死地按在胸口……是你吗?是你吗!感谢神,让我再一次遇见了你……       正文部分 第1章安氏   “囡囡,娘娘回来了”安氏走进屋子,一把抱起床上的小人儿,亲昵地亲亲她柔嫩的小脸。   “娘娘……”小人儿用她热情的声音迎接着她,撅起小嘴,也亲了亲她可怖的脸。   安氏笑了,因这一笑,额头上那被火灼过的大片的红白肉块似乎也柔和了不少:“看看娘娘给囡囡带了什么?是肉包包哦……”   “包包,囡囡最喜欢肉包包了”小人儿天真地,可爱地叫道。   我姓安,原来的闺名?呵呵,很久没人叫我的闺名,嫁人后的女子要冠上夫姓,夫家姓宁……很有趣是不是?他姓宁我姓安,他是家中的男丁,我是家里的女人……   我原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哦!我娘家是书香世家,若是没有这场战乱,那么我会在二门内渡过如花的豆蔻年华,幻想着将来的夫君是铁骨柔情的沙场英雄还是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然后在及笄时静坐家中,等那些身着大红大紫的媒人婆子们踏断我家的门槛,然后由着爹娘做主嫁于门当户对的男子,为人妻,为人母,若是孩子们不听话不罚跪祠堂就罚抄书,就像我兄长小时候一样(呵呵),然后看着我的子女们长大,给他们物色好的姑娘和夫家,看着他们有自己的小院子,然后再有孙子,然后……如果没有这场战乱,也许,这就是我的一生了……吧……   战争告诉我,喜欢争战沙场的英雄都容易短命;   战争告诉我,百无一用是书生;   战争告诉我……我的人生已经被彻底颠覆了,下一刻,不知生死……   记得刚开始时,战争似乎很遥远,我只是坐在窗前听丫环与婆子们说着哪个将军冷酷,哪个小将英俊,哪里又打赢了战,皇帝下令举国欢庆,京城里如何如何热闹,可惜小姐太小夫人不让去看,等等……好像战争只是耳边的故事,是门外的世界,另一个世界。   可一转眼,战急!战危!京城即将被各路叛乱包围,甚至有人传闻会被屠城……一时人心惶惶。于是,爹娘散去了家仆,除了远在南方的大哥一时无法回来,全家都出了城去乡下的山庄避难,若是没有意外,我们会直到战乱结束,陛下重新稳定局面了再回来,爹爹还派人送信给南方的哥哥,让他暂时不要回家……最后谁能想到,不仅仅哥哥没有回去,我们一家人谁都没有回去……   没多久,陛下驾崩了,新皇才即位便京城便被人攻破了,然后年轻的陛下被叛军杀死在王城中,一时间,各路叛军纷纷各自称王,战争没有结束,战争更加混乱了。   可这原本与我这小女子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出城不久,爹娘发现整整做了二十年的管家卷走了大部份的钱财消失了,接着路上遇到山匪又劫了剩下的财物,娘在半路病死了,只剩下爹带着忠心的奶娘和我最后走到了山庄,但山庄里原本的仆人变成了恶仆,霸占了山庄不说,还将我们三人又赶了出来,威胁说不走就将我抓了卖于人贩子……我们只得半乞讨着去南方寻找哥哥,好不容易到了江边却无船可以渡河,江边尽是乱军,抓住了爹爹硬说爹爹是奸细,爹被活活打死了,奶娘带我躲在一边的树丛才逃过一劫。   因为并不清楚哥哥具体在南方某处,我们实在是无处可去,奶娘只得将我带到了她出生的村子,那里还算太平,再两年后奶娘也去了,那时我18岁了,早过了嫁人的年纪,村长作主将我嫁于了他当兵伤残的小儿子,一年后,我生下了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儿,给她取名叫思思……思家人,思故土,思平安的思思……   呵呵,这就是我,一个名叫安氏的妇人,嫁的不是将军或者书生,嫁的只是一个腿残的普通男子;不再是夫人或者小姐,只是一名普通农妇……我是安氏。    正文部分 第2章娘   丈夫因为腿脚不便不能下地,于是外头的活只得由安氏来干了,早知道女人在外的不易,所以她也经常弄得自己满脸的尘土。幸好奶娘还在的时候教会了她什么是农活,村里的农妇们看她可怜也会给她几根青菜萝卜什么的,自己的菜种得不好,但幸好从以前看过的杂书中认出很多原来村民不认识的可食用的野菜菇子,村妇们终于发现了她的优点,也乐意带她上山去采野菜了。   思思两岁那年,她和平时一样和村妇们上山去,有个妇人说家中孩子想吃蜜了,刚好发现了一窝蜂,几人便商量着怎么弄点,结果引蜂的人被蜂追了好几里她们才终于偷到不少,嘻嘻哈哈地回到村子,迎接她们的却不是孩子们的笑声……只有一片火红的死寂世界。   “狗子!孩子他爹!!”家就住村头的狗子他娘最先冲到自家门前,门口是孩子和丈夫冰冷的尸体,她坐在地主抱着两具尸体哭嚎着。   其它人也陆续在门口或者路上找到了自己家人的尸体,除了发呆与哭泣……她们还能做什么?   安氏呆呆站在自己家正在燃烧的木屋子前,从门口往里看,能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倒在血泊中,是啊,他的腿不方便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屋顶的茅草已经快烧尽,只有一根根正在燃烧的木梁正在往下砸,她呆立在那里……她的家……又没有了吗?   “咳咳,哇……”突然,在燃烧的噼啪声中一个轻微得几不可闻的虚弱的啼哭声传来,安氏浑身一振,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还活着!“哇……”当第二声哭声传来时,她冲了进去,当下一片红色从她的面前燎过,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手却毫不迟疑地伸出去,抱起那个小小的身子,低头护在胸口,迅速转身又冲了出来……身后的梁“轰”地落下,房子正式塌了。   有人说她是幸运的,虽然丈夫死了,房子没了,至少她还有个孩子;有人说,她是不幸的,孩子虽然活了下来,却成了手脚不能动的瘫儿,本来就是个赔钱的,现在更是个只能吃饭的赔钱货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还能怎么过?日子就这么过呗!   她埋了丈夫,狠狠地大哭了一场,然后抹干了眼泪,从废墟中扒出可以带走的家当用破篓子一背,抱着孩子,跟着村里的另一个妇人投靠了那妇人已经嫁人的女儿的村子。那是一个更加偏僻的村子。那妇人还能投靠女儿,她却没人可以投靠,但幸好,村里人见她又丑又带了个瘫子的女儿实在可怜,就让她在村里的最偏僻的一间老破屋子里住了下来,给人洗洗衣服,干干农活地养活孩子了。   因为女儿已经瘫了,她尽量天天背着她一起干活;每天不停地和她说话,所以虽然女儿年纪还小,但口齿已经非常清晰了,只是脖子已下依旧不能动弹,如同断了线的人偶一般。   村里人也有人劝安氏,把孩子丢了算了,村头的拐子早年丧妻会门木匠手艺而且不嫌她丑,是个不错的男人,她只是笑着摇摇头,她从小受过的教育就是一女不配二夫,哪怕她并不爱她的丈夫,哪怕生活真的已经很辛苦,但思思是她的女儿,是她唯一的家人啊!她……爱她!   村子太小,村医的那点只会治治伤寒的本事甚至还不如她好,想给女儿治病只能去像京城那样的大城市了……她可以等,等到战争真正结束了,她可以背着女儿去京城!一边给人洗衣服一边治病,如果能找到大哥就更好了,因为她觉得哥哥应该还是活着的。   为了柴米,为了银钱,为了女儿偶尔能吃上一点点的肉,她的生活还要继续。因为常年泡水,手经常脱皮,又因为要拿农具,手掌长了老茧,一双曾经纤细白嫩的已经粗糙不堪;常年的风吹日晒那曾经细如白瓷的小脸已经又黑又红,哦,还有额头上一大片红白相间的肉疤着实让人看着恐怖;曾经只敢细声说话笑不露齿的小嘴,现在可以逢人便露出一口白牙……   有时她自己都会觉得也许自己天生只是个山村里出生的农妇,书香世家,文弱小姐什么的也许只是她做过的一个梦……而已。   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将女儿扶坐起来,让她看着她一首首地在地上写着记忆深处的那些诗词,在长凳上一遍遍地拨动看不见的琴弦哼唱着学过的歌,用那只杂毛捆扎的笔沾着水一笔笔地在墙上描着丹青……笔也好,纸也好,琴也好,画也好,都在她心里……   唯有这时,安氏才会确定记忆中的生活都是真实的,然后她会轻声细语地与女儿分享着自己童年的美好时光,轻声细语地说着她以前的故事,   严厉而骄傲的爹爹总是板着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   温柔的娘亲爱抱着她坐在花园里静静地看书,   不爱看书只爱赚钱的哥哥总是被罚抄书,而他总是偷偷地用小玩意贿赂自己,让年幼的自己去模仿他的笔迹帮他一起抄……虽然结果总是很凄惨,但下一次再被罚抄书时,依旧如此……呵呵。   还有她居住的小绣楼,绣楼下的那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的池塘,池塘边的秋千,秋千上阳光,阳光下那文静却快乐的爱做梦的少女,还有那少女的小小的梦想……呵呵。   看着安然入睡的女儿的那张天真的小脸,她笑了,如今,她已经也是做娘的人了……    正文部分 第3章现在是乱世   战乱的年代,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安宁”二字。   安氏她们所在的山猫子村在极其偏僻的深山沟的一个小盆地里,进山的路崎岖难行,如果没人带路甚至可能会不小心迷失在茫茫山林之中,这里应该是远离尘嚣的,更应该是远离战争的!可老天就是这样爱开玩笑……一个战败的将军带着散乱的逃军在山中乱转着,闯进了这平静的村谷,于是,这里的恶梦开始了。   为了防止有人向敌人通风报信,村子唯一出山的路被封锁了;   为了防御敌人的进攻,所有的青壮都被赶着去筑所谓的城墙;   老人们艰苦地在田间地头劳作,为数不多的口粮都被集中起来收管,一日不作一日食!不能干活的人只能等死;   女人们用灰抹了脸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村里穿行,村里已经有好几个被玷污的姑娘自杀了……   每个人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活着,就像泥泽里的鱼,压抑地,痛苦地呼吸着。   安氏也和村子里所有的女人一样,用灰抹了脸,就连原本用来挡住额头疤痕的刘海也故意重新梳上去,更甚把那疤痕弄得更加恶心丑陋,幸好有这丑陋的肉疤没人会看她第二眼;   每当夕阳落下,夜幕降临,她们的小破屋子就会一片黑暗,她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点灯了。   安静的黑夜里总是传来各种声音,哭喊声,尖叫声,求饶声,低吼声,坛子被打碎的“哗啦”声,钢刀出鞘的金属声……似乎夜里的村落比白天更加热闹……让人害怕的热闹……   安氏抱着女儿缩在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也安慰自己,“囡囡乖,不怕不怕,那只是风的声音,我们闭上眼睛安静地睡一觉,天亮了,风就停了”   “啊……桂花!……”黑夜中传来绝望的惨叫,安氏身子一颤,桂花也是从今年才从外头嫁来的新媳妇,刚刚才怀上孩子不久,而今天她被几个兵匪拖进了小树林……孩子当时就掉了,血像小河一样止不住,终于还是没能过了今晚……风中传来呜呜地哭声,……她的眼睛酸涩胀痛,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娘……”女儿感到她的身子在颤抖,轻轻地叫她。   安氏抹抹她的头顶,又亲亲她的小脸,将两人的身子更往墙角里缩了缩,“囡囡乖,囡囡不怕,那只是风的声音……只是风的声音,天亮了就好了……”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再也压抑不住地也呜呜地低声哭出来。   “娘亲,不哭,囡囡不怕,娘亲也不哭。”说着只能不停地亲着她的脸,这是她那早熟的女儿唯一能表达安慰的方式。   “嗯,娘不哭,娘不哭”安氏将脸埋在她小小的肩窝,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她的女儿像她一样其实很早熟,她经常看见女儿用力地胀红小脸却不能一动的不甘心的眼神,知道其实她一直在努力……安氏抱紧怀里的小人儿,女儿已经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的支柱。   “咣当”一声,小屋的破门被踹开了,安氏猛地抬起头,两个醉熏熏的身影闯进了这个简陋的小家。   “你……不是说……美人就在……这屋……子里嘛,人呢?”   安氏下意识地一手轻轻地捂住了女儿的小口,一手捂住自己的,生怕自己也不小心发出声音来,身子缩得恨不得能镶进墙里。   “肯定……是在这屋里,我……看见她进来的!”但小小的屋子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一灶台,一只破水缸,几只碗,几捆柴,连口放衣服的箱子都没有,简单得一目了然,“应该……是在这儿……怎么没有呢?”   “话说……就这破……地方,还有美人?下午那妞你……没上着,想女人想……疯了……眼花了吧?”   “不……可能!我白天……看见的!虽然,只有,背影。但我保证!……呃……那小腿呃……比以前呃……花魁都白,都好看!”   安氏心中一惊,为了给桂花弄点止血的草药,她独自上了山,但自己被树枝给刮了腿,就在小溪里洗了洗,竟被那看守的兵给看了去,还被跟踪到了家!……她只能祈祷他们发现不了自己,快快地离去。果然,两个醉鬼没有发现她,只得忿忿地踢翻桌然后离去。   安氏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低头一看,女儿因为呼吸不畅,小脸已经通红了,吓一跳“囡囡,囡囡你没事吧,不要吓娘啊!”   女儿张着小嘴用力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娘……我没事。”   安氏眼中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女儿差点被自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对不起,囡囡,对不起,呜呜呜呜……”   “哈,找到了!”酒臭几乎要透过柴火喷到她完好的半边脸上,安氏猛地转头看去,那两张色迷迷的脸被这张哭花了的丑陋的脸吓了一跳,酒吓醒一半“鬼啊!”……但剩下的酒意又壮了他们的胆子竟没扭头就跑,反而一把把安氏从柴火后拖了出来拖到门外路上,“TMD的,是活人!TMD装鬼吓老子是吧,老子打死你!”   “TNND,这么丑,你瞎了啊,就这还美人!”另一人也不甘心地对着安氏一阵拳打脚踢。“丑鬼,兵爷我打死你!”   安氏蜷着身子把女儿护在身下,忍着背上剧痛不敢求饶,因为她亲眼看见有人求饶却被越打越兴奋的乱军给活活打死,不求饶等他们打累了自然会停下……如果那时她还活着的话……果然,虽然被安氏的脸吓得瞬间清醒,但酒的后劲又上来了,两人越打越没力,渐渐地停手……   “呃,这是你这丑鬼的呃……的小崽子吗?”思思被从安氏的身下一把拽出来,安氏抬起半肿的眼,看到思思被一只手倒提着,亮晃晃的刀尖正对准那小小的肚脐……心跳,一下子停了……    正文部分 第4章如果这是恶梦   “不!”安氏尖叫着扑上来“兵爷,求你了。别伤害她!”被一脚踹开,她又迅速爬回来“求你了,兵爷!别伤害她,她还是孩子”。   “哈,这才对嘛,我还……呃以为是个哑巴呢”那乱军提起手里的小鬼摇晃着,刀尖在小脸上拍得叭叭响,瞬间就红肿了一大片“你说说,咱们当兵呃,为的什么?说好听点还不是为了一方呃,百姓的平安”   “是,您说得对,您说得对。”安氏心惊胆颤地看着依旧在小脸打转的刀尖。   “得……了吧,”另一人说“老子是因为跟着将军能……发财才当得兵!是钱!还有……女人”   “去!都到这……份上了还想……发财!呃……咱们是在拿命在……打战啊!可你们这些刁民呢……嗯……”   看那刀尖开始往小脖子上移动,吓得安氏肝胆欲裂,“我们的错,全是我们的错,兵爷们这么辛苦,我们理应,理应犒劳,哦!”安氏匆匆起身从灶台边的缝隙里扣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只有两个碎银子和几个铜钱……那是她们全部的钱了“小妇人无能,只有这些,请两位军爷笑纳,笑纳,然后请放了,放了我女儿吧”   一只手快速抢去,“才这点啊,算了,看你……这么懂事的份上,不为难你了”思思被一把抛到她怀里,安氏赶紧抱紧后千恩成谢地速速往门里走去。   “喂,就这么走啊?”   “不然……还要怎么样?”那人疑惑地问。   “女人啊!”拿刀的不甘心地叫道“咱们出来可是找女人的!!”   “女人”那人看了眼安氏窈窕的背景,又想起她的脸,酒又一下子醒了“就这模样,你还有兴趣上?你也太不挑了吧?”   “嘿嘿,女人嘛,蒙上脸都是一样地,再说了,实在不行,可以从后面上嘛,看不到脸不就行了”   安氏的脸一下刷白了,猛地回头,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好像,也对,从后面上也一样哦”   昏暗的星空下那两双被欲望熏得发红的眼睛看过来,安氏感到阵阵绝望,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   “娘!”耳边传来思思轻轻的声音“跑!”声音中满是焦急。   下意识地转身刚要迈步,安氏就被两人一下扑倒在地,一人压着她的身子,另一人疯狂地开始拉扯她的衣裤……安氏听到脑袋里“嗡”地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彻底懵了。   思思死死地咬着嘴唇,小小的乳牙硬是把嘴唇咬出一片血糊……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为什么自己这么废物!就狠狠扑上去咬他们一口都做不到……这该死的身体!这该死的手脚,为什么就不能动一动!!……她好恨自己……   好累……好累……安氏只觉得活得好累,被压着的身子好重,她已经麻木得不想反抗了,干脆只是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推得远些以免不小心伤了她,然后,不再挣扎。不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的剧痛让她头皮一阵发麻,一声惨叫后人一下子清醒了,然后,她看见……昏暗的黑暗的中,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透着无限的哀伤,愤怒与不甘,那是女儿的眼睛……她的女儿在看着她……安氏突然明白了,思思是还小却已经懂事了,而且也完全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一瞬间,无尽的羞耻感给埋末她了。   “等等,停下,求求你停下来,我的女儿在看着,我的女儿还在这里,求你了别让她看见这种事,求你了……”   思思感到脑海中有什么封印破碎了,一些她藏在记忆最深处的东西突然涌了出来……   “殿下,奴婢愿意侍候殿下,只是求您不要这儿,这是公主的房间……”   “哼,这个杂种的房间怎么了,过来。”   “不……求求您了殿下,公主还在这儿,她还在看着呢,求您了,殿下,不要在公主的面前……”   “呸,这个杂种也配称为公主,我再说一遍,马上脱光了给我过来,不然我不介意把这个杂种脱光了丢到外头让我的仆从们好好地玩一玩。”   “停下,快停下,求你停下来……”绝望的安氏望着那双瞪着的眼睛,只想现在这死去“思思,思思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听!就像睡觉一样,你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听见!”   “公主殿下,闭上眼睛,……十七!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听!”   “女儿!闭上眼睛吧”   “女儿,闭上眼睛啊!”   “我……”   “为娘……”   “……求你了……”   昏暗中,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终于缓缓地闭上,挡住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从眼瞳深外涌出的越来越多的乳白色的光……    正文部分 第5章将军之死   铁怒坐在祠堂的最上方,和他剩下的十多个部下一样,直挺挺地坐着,……除了眼珠,全都动弹不得……怎么会……这样?   死亡的气息在靠近,铁怒无意识地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   自己少时努力练得一身好本领,卖于帝王家,入得军中历练,战起不久老将军战死,他因为屡立奇功,得到陛下赏识,少年得志,年纪青青便做了将军,领军作战,守护一方……何等地少年英雄意气风发;   然几年后自己被亡了国,无君可忠;被破了城,无城可守;手下将士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百人不到的残兵不得不龟缩在这山谷小村……终日醉酒人生。   可即使如此,命运依旧不肯放过他!恶运跟随着他!   军医无故被山石击中死了,结果导致蛇咬蜂叮的好十几人都不治身亡;从这破祠堂的族谱中飞出一张的前朝藏宝图引得部下一阵眼红争执撕杀,死伤数十人;然后想发财的开始偷偷逃跑,为了掩饰这些逃兵和叛逆又被他杀了不少;直到今天所有人都喝了所谓祠堂里藏着的百年老酒,……哈,他终于才后知后觉地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却终是晚已,因为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任人宰割……终究是英雄……末日……   从祠堂侧门缓缓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容丑陋,她平静而麻木地看着僵直在椅上的众人。   是她,村民推出来给他们洗衣做饭的丑妇!铁怒怒瞪着双目,死死地盯着她……无怨无仇,为何要这样害他!   妇人似乎终于确认他们已经无法动弹了,这才轻轻地放下怀中的小娃娃,转身开了祠堂的大门。   村民们依旧沉默,但却不再低着头,一双双赤红的眼睛再也藏不住满腔的恨意。   绳子,扁担,柴刀,木棒已经说明了他们下决心要做的事!   僵坐在原地的乱军们似乎看到了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惨结局,眼中尽是对死亡的恐惧。   村民们安静着,沉默地将人团团地围住,一片沉默的移动中,一个稚嫩的声音格外清晰“这一个,是我的。”   顺着声音望去,人群唯一的那个小娃娃指着正中间的铁怒说道“我要他!”原本已经围上他的村民只是怔了怔,便顺从地离开他身边,娃娃的母亲,那个丑妇人静静地站到铁奴背后,拿着绳子开始一圈一圈把他捆起来。   铁怒感到不可思意,这个连站立都不太稳的小娃儿是什么人?为何她一句话便让人乖乖地走开?难道她是这场阴谋的请便之人!自己英雄一世却要死在一个娃娃的手上?……他望向那娃儿的眼睛,却突然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这决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睛!冰冷,无情,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犀利,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看见了驾崩的老皇帝陛下。   铁怒被一脚连椅子一起踢翻,因为僵硬的身子又滚了半圈才停下,正好脸部朝上地停在小娃娃的身前,看见那娃娃低下头看他时的诡异目光,下意识地不想对上她的眼睛,瞥见除他以外的部下已经被团团捆住拖到祠堂外的空地上,正前方的桌上……是十几个全新的牌位……   他其实也知道他的部下在这个月里,都干了什么,但对将军来说,护短乃是天性,更何况他就只有这么几个兵了……他除了这几个兵,已经一无所有了。   村民们已经三五成群地围住一个,手中扁担木棒齐下打在那些身体上“噗噗”直响;被打的乱兵因为连舌头也僵硬了,口中只能发出低沉的“唔唔”的声音。   谁也没有说话,村民们沉默地打着,一场冷静的复仇就在近乎无声的状态下进行着,直到那些被打的人开始下意识地抽搐,直到地上抽搐的人不再抽搐,直到血流满地肉糜乱溅……一个村民突然放下手中的棒子,一下跪到供桌前,疯狂地开始叩头,“爹啊……娘啊……孩儿给你们报仇了……”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全村半数以上的人都跪在供桌前,开始嚎哭,余下的人则静静地站在一旁无声地抽泣着……血债要血偿!   铁怒双目充血,脸胀得紫红,内力却动不得分毫,他的将,他的兵!他最后的兄弟啊!   不能让祭祀祖先的地方被血污了!安氏和人一起最后将他拖出来直接丢到血块肉糜之间。   这个将军没有杀过村里的任何人,但如果不是他,村里又有谁会死?!所以……他也是凶手!   但刚才思思说了,这个将军要由安氏独自打死,所以有人递给她一条带血的扁担,安氏闭眼没头没脑地打着,尖叫着,然后声音嘶哑地低吼着:   “我们只是小心翼翼生存着的小老百姓,我们已经被生活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逼迫我们!……为什么……”   直到她打得筋疲力尽,坐在地上的血污中开始号啕大哭,加入到周围的一片哭喊声中。   铁怒依旧没死,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但依旧没有死,甚至还因为安氏那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误打误撞地通了气脉,只要他挣开绳子就能把这群村民杀个精光……但他现在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他的兵杀了村里的人,村里的人杀光了他的兵,他已经不想报复了,他只想一个人远远地离开……气劲悄悄地运行全身,浑身的肌肉慢慢绷紧,正准备深吸一口气挣断绳子,然后一跃而起……   一支发簪狠狠地刺进他的脖子,剧烈的麻木感瞬间传到全身……   铁怒难以置信地瞪着通红的眼,看着那双透着光的大眼,幼稚的面容上却是冰冷的诡异笑容,看着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但却又有一个声音直达他的心底深处……   ……死了有什么用,活人才可以赎罪!你这将军既然不能约束士兵爱护百姓,那要心有何用,从今以后,你就叫铁奴……是我的……奴隶!   将军缓缓地闭上眼睛……血,从头颈处喷射出来。    正文部分 第6章去哪里   村子里不再有可怕的乱军,但思思聪明得妖孽的诡异早熟同样让人不想靠近,更让他们害怕的是,安氏与思思把那将军的尸体搬回了家,一个月后,那尸体又活了,如果不是脖子上那个狰狞的疤痕,不会有人相信一个脖子被刺穿的人还能再活过来……不安又一次笼罩了小山村!   只是这一次,村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再一次拿起了武器和送别的礼物,静静地聚在安氏的小破屋子前,让她们选择……于是,母女两安静地打包了少得可怜的行李,顺从地离开了住了两年的深山小村,只是这一次,身后多了一个人。   “娘……娘……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思思背着小包袱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一会摘朵小花一会摸摸大树,忙得不易悦乎。   安氏走在后面,看着能动后就一直动个不停的女儿,平静而欣慰,“思思想去哪里?只要和思思在一起,娘到哪里都可以哦。”   “这样啊……”思思咬了咬手指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想了想,“江南边虽然没有战乱但我们没办法过河,要绕路几乎不可能;东边还在打;向西是无际山脉,虽然有神宗岭,朝仙阁那样的地方,但就凭我们想要找到地方的可能性太小;那剩下的只有北面的无边草原了,嗯……娘,草原去不?”   “好,娘听思思的。”安氏溺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思思马上扑上来,挂上她的脖子“吧唧”地亲了一口“思思最喜欢娘亲了……铁奴,无边草原最强大最大的势力是什么?”   粗壮的男人背着装满食物的大包袱走在最后,听到思思的问话想了想,在用树枝在地上写着“黄沙枯木瞭飞云,千军荫中望红鹰”……这便是无边草原上的6大势力。   思思把这14个字看了很久,然后……用求救的目光望着安氏。她才学字没几年,别说不明白什么意思,就连字都有三个不认得……她现在所知道的的除了安氏教的外,大部份都铁奴写然后由安氏再翻译给她听的。是的,翻译!   安氏笑了,自己这个早熟的女儿,除了脑子太过聪明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平时特别好动,特别是这种求知的时候,有点无助,闪着渴望还带着孩子特有的讨好……真可爱死了。“黄沙,枯木,飞云,千军,荫中,还有红鹰应该是6个势力的名字”铁奴在一旁点头表示没说错,“思思是不是有不认识的字啊?来,娘教你……这个字是……,是……的意思,嗯,这么写……对,思思真聪明!”   脚下的漫漫长路在一问一写一教中缓缓后退着。   出了天道关,她们最先到的是千军堡,此处是关外第一堡,不是第一大,而是从天道关出来第一个最大的人群集散地就是千军堡,想到草原里去,千军堡是必经之地!历来关外与关内交战,千军堡总是首当其冲,传说千军堡不叫千军堡,只是每次打战时关外军队大多驻扎在堡内,最多时号称千军,久而久之,名字就变成了现在的千军堡,原来叫什么倒是被人遗忘了。   千军堡里多兵将,据说最多时占到堡内人口的八成!此处的民风更是彪悍得一塌糊涂,从进这城堡采买水食这个短暂的时间里,思思她们就见识了两个汉子从豪爽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再喝高了骂娘,骂完娘打架,打架得头破血流双双倒下,最后被自家婆娘拖回家的整个过程,而最让她们惊讶的是……街道的行人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思思,”从村子里出来一直对女儿言听计从的安氏不安地说,“咱们不在这儿住好不好?”   思思点点头“娘说不住就不住,咱去下个地方”。   从千军堡出来有两个方向可以选择,一条是向西,途经飞云城,枯木裂缝直至座落在黄沙海边缘的金沙城,再过去就是寸草不生的无际黄沙,黄沙海的另一边?没有知道另一边有什么,因为没人可以活着经过黄沙海,就像没人可以生活在雪峰森林一样,那里都是生命禁区!   另一条是一路往北,途经荫中堡和红鹰堡直至最北的雪峰森林。   而西北方向,因为少有河流经过,是片连草都不太长得好的荒野,荒野中有可怕的狼群!少数人进入荒野只有给狼群送肉的份,绝对不是一个只有三人的小家的好选择!   真正的最好最肥沃的草原是飞云,千军,荫中的这片范围,所以也是人口最多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千军的民风彪悍,而飞云据说有点受到枯木裂缝那边的影响,也开始崇拜一个什么所谓的神灵,虽然不会像枯木那边的人一样神经兮兮,但不是也受到影响了嘛!所以,思思一直认为最理想的居住地是荫中!   而她们一开始也确实在荫中住了下来,只是……    正文部分 第7章伤痕(上)   安氏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僵趣好了一阵,才慢慢又松下了,思思似乎感觉到什么,也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小手臂紧紧地搂了搂她的腰身,“娘没事,只是做了个恶梦罢了,你先睡吧。乖……”感到搂着她的手臂慢慢放松了,她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小山猫子村出来后,一开始一直在赶路不怎么觉得,可在荫中一定居下来,安氏就发现自己出了问题了……她极易受到惊吓!   她们用余下的钱弄了些小商品,铁奴是哑巴,只能去马车行里当苦力,思思太小,只能由她去沿街叫卖,可是,她却经常被吓得不知所措,小狗冲她吠叫,马匹从她身边跑过,小孩子的笑闹和尖叫,甚至有一次,另一个货郎与她不小心手碰了手,她便忍不住尖叫起来……唯有思思也在身边时,情况才好一点,不过,也只是好一点罢了。   可即使白天在市场上神经绷得死紧,回家放松后晚上也睡不着!大夫开了安神的汤药却依旧没什么作用……自己家里这点钱又够几次汤药的?!   刚刚是什么?……可能只是一阵风吹过门窗的声音,可能只是邻居家里传来的一声咳嗽,可能是老鼠在挖洞,甚至是猫路过时叫了一声……只要有一点声响,她就会立即惊醒,然后,整夜都在不安中渡过……   那一夜……如果不是女儿颤颤危危地爬过来,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双腿,自己就已经把脚下的板凳踢开了……女儿哭着求她“娘,不要!女儿一定给您报仇,求您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很开心,她的思思终于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能走能动了;但在自己女儿面前被人羞辱的事实让她活不下去,她惨笑着低着头,看着那张被鼻涕眼泪糊满的小脸,只觉得如此可爱,怎么也看不够,她要好好看着,记下来,下辈子也要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可爱的女儿。   “思思,你已经长大了……娘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按时吃饭,娘教过你什么能吃的你都记得的是不是?,快变天了,记得要多加点衣服……”   思思的眼中的祈求慢慢地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片绝望的空白,空白得让人心痛,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母亲寻死,就像上一世一样,缓缓地松开抱着她大腿的手,后退了几步,跪下来用力叩了几个响头,然后一言不发地拖出有她半人高的柴刀,对于才刚刚能动的思思而言,手脚还软得用不上力气,但她依旧坚定地拖着柴刀向门外踉跄地走了出去。   安氏楞了楞,突然明白她想干什么,面无人色地丢开房梁上的腰带,从板凳上跳下来,三两步追上前面的小身子,一把抢了她的刀,吼道“你想干什么!”   思思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她,借着星光,安氏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怨恨的情绪,心中一颤,“娘亲忍心让思思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但思思不忍心看娘亲一个人在下面孤单,思思这就去杀几个坏人,然后下去陪着娘亲,娘亲请先一路走好,思思马上就下来陪您。”说完也不去抢回柴刀,只是拾了个大石头,一路抱着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   安氏只气得全身发抖,又跑上去,一下打掉她怀里的石头,然后一巴掌拍在她的小脸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是她的思思,这是她的囡囡,这是她从那么小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抱着背着唯恐她有一点受伤的心尖肉啊,而现在,自己竟然打了她……小小的身子也在颤抖着,哭着用还是孩子的尖锐的嗓音尖叫“你都要死了,你都不要我了,你还管我去死!”   安氏狠狠地抱着她一起哭喊着“娘不死了,娘不死了,咱们都不死,谁都不死!”小手这才也抱着她,用力地抱着她……一辈子不放手!   “……娘”   “嗯?”   “女儿会杀光他们为娘报仇的。”   “娘不要你去报仇,娘只想你平平安安的一辈子。”   “嗯,思思会一辈子平安的……也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嗯……”    正文部分 第8章伤痕(下)   黑暗中似乎有很多人影,安氏仔细辨认着。   有爹娘和哥哥坐在那里,聊着天笑得好开心……你们在说什么?让我笑一下啊,他们不理她,就像没听见她的话,就像那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她的世界。   娘……娘亲转过头,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双颧见骨,她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慢慢消失?……娘?你去哪了,娘?   爹爹……爹爹放下读书人的骨气第一次伸手向人乞讨一个冷馒头时也是这样苦涩的神情,爹爹冲她痛苦地笑着,五官慢慢流出血来,冲她无奈地摆摆手,继续和同样一身是血的哥哥聊着天,再次消失…   …哥,难道,你也……   奶娘慈祥的叹口气,奶娘没用,再也不能带你一起走了,说着也消失了。   走了,都走了,她觉得好冷,下意识抱紧怀中的温暖的物体。   突然,火光冲天,她的丈夫拼命想要爬出那火海,伸长了手要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是什么?是思思!她的女儿还在里面!   思思,囡囡,你在哪?   (娘,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思思拼命摇晃她的身体)   你在哪?我的女儿!娘救你,娘这就进来救你!   (当当当的铜锣声传来,走水了,快救火啊!走水了,快出来)   “咣当”一声,是门被踢开了,恶魔进来了,一只大手向她抓来……安氏尖叫……啊……不要过来,走开!走开!不要……啊……   (思思用力抓住安氏的手臂往外拉,娘,着火了,咱们快出去啊!铁奴,帮忙把我娘拖出去啊,快)   那只魔鬼的手又向她抓来,她拼命躲闪着,尖叫着,可还是被抓住了,她打他,她抓挠他,她用力踢他,可还是被那只手抓住了;她哭喊,她尖叫,她求饶,最后她一口咬在那手臂上,狠狠地咬着,手吃痛安突然松开,她赶紧缩回角落里,然后大吐特吐,吐出酸苦来。   (铁奴皱眉看看手臂上血肉模糊的牙印又看看正在发抖的她,不知所措地望向思思)   她躲开了,她躲开了,她没有被抓住,要藏起来,一定要藏好,不能被他们发现。   (看着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安氏,思思能闻到空气越来越炙热,火就快烧过来了!一咬牙:铁奴!打昏她!)   看着被打昏了背在铁奴背上,依旧会下意识地呕吐的安氏,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天天失眠憔悴得双颊凹陷下去了,娘亲对在人群中生活居然感到不安,甚至对男人有极深的恐惧感……   思思狠狠地瞪眼盯着铁奴,铁奴低下头,大概能猜到自己的人对这个可怜的女人都干了什么,但……他能怎么办?   怎么办?思思无奈地回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火光,天已经开始蒙蒙发亮了……这一夜折腾的……   “唉……铁奴……你说过,红鹰堡是个很……特殊的地方,是吧?”   铁奴点点头。   “我们剩下的钱还够我们去红鹰堡的吗?”   铁奴再点点头又摇摇头。   “够?也不够啊……”快速想了一遍,思思一拍手“决定了!你去弄辆马车来,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去红鹰堡!”   于是,她们坐在偷来的马车里,又搬家了。   现在嘛,她们住在最北面的红鹰堡……的北面的雪峰森林……的边缘山林的某个隐避的山谷里。    正文部分 第9章姜家,小孩和老头   传闻:红鹰堡是前朝的某位王爷为了向当时争王位的兄弟们表明退出帝位之争的决心,就举家迁居于此地才建造的,当时这位王爷也是个狠人,或者说是妙人,他将城堡干脆就建在离雪峰森林只百里之距,可以说是边上得不能再边上了,要知道这地方一年有半年都是冬天!等于就是再跟皇帝说“看吧,我实在是不能再往北挪了,再挪就没法活了,看在我已经退无可退的份上,你们总不好意思再逼我了吧!”   后来皇帝还真就此放过他了,要知道别说是与皇帝争过王位的王爷可都没一个好活的,就是那些没站好队甚至没争过王位的王亲国戚也没有一个好死的。   只有住在雪峰森林边上的这位爷,因为住得太远,远到被人忘了,不仅仅开枝散叶儿孙满堂,还把这荒凉的边缘之地经营得有声有色一派兴荣,后半生过着土皇帝一般的日子啊!   相对于草原上的其它地方,红鹰堡真的非常与众不同。   比如饮食:草原上多以奶制品为主,但这里却更接近中原的京城,奶制品也吃,但也吃谷物,甚至他们自己还能每年种一季稻米!虽然也吃肉,但同样也食用蔬菜,不过那是只有春秋季才有的。   比如服饰:不像草原其它地方粗制的皮袍,这里的衣物更加精致,对于草原上其它地方而言,如果你没有一两件红鹰堡制的好看的布衣,去人家家里做客都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比如居住:这里的房子相对其它地方简易的帐篷和土屋,已经可以算是精致的宫殿了,家家独门小院,精致如画,甚至还有统一引水渠和下水道……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是除了一点!   想在这里居住的要求太高,因为日常消费太高,相对于不算富裕的游牧居民而言,不如十天半月地来这里赶集来得合算,红鹰堡对城堡周围的土地进行了严格地控制,想在附近方圆百里居住,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啊……   不过虽然红鹰堡将方圆百里划为自己的牧场,但百里之外还是可以随便你的,于是,在红鹰堡除了雪峰森林方向外,又被居住此地的人,围成了大半个的圈……如同一个大大的城市中一片绿海,绿海中又有个小小的王国!……这就是红鹰堡了。   ……思思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感谢那位把家安在此处的初代堡主,幸好他们在这里,不然,她与娘亲怕是要在大山中过着封闭隐居的日子了,只靠铁奴那蹩脚的狩猎手艺,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早早就饿死……或者像那个枯洞里的干瘪老头一样,到老了还在睁着昏蒙的眼在趴在山崖上找果子吃吧。   姜就是前朝的国姓,也是红鹰堡的家姓,姜家人自然是在红鹰堡当家做主的人。   思思认识姜家的人是个意外。   其实说起来几句话就够了:姜家的三少爷带人进山猎狐,在追赶猎物的时候脱离了人群,不仅仅迷了路,还被只熊惊得直接从山上滚落下来,落下的地方刚好就在她们居住的山洞地出口附近!   于是在姜家三少奄奄一息时被思思一家人救了,急救过后及时送回了姜家,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当时的家主,也就是三少的父亲,很是感激,就说要报答他们一家的救命之恩,问他们想要什么?毕竟只要以金银之物报答的话总是过于市惠了些,再说他儿子的命难道就只值几个钱?更是想着,实在不行就给他们一个在堡内居住的名额,要知道,一个能在红鹰堡内居住的名额能让外头的人抢破了头!   安氏因为还不太想接触人群所以没有来,铁奴又是哑巴加奴仆的身份,自然是思思来决定了,于是思思回答“听说,你们有很多的书,能借我看吗?我只想看书。”   于是,姜家的花园里时常会出现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小身影,不时地抿一小口葫芦里的果汁,不时地翻着书页,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那时,思思5岁半,刚刚才在雪峰森林中居住了半年。   姜富闲一进花园就看见那个小小的陌生的人影,虽然她只是坐在花园的最角落的椅子上,但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看都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世界,小小的皱起的眉头似乎在为某个很严重的问题困扰着,看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就像个年老的大臣正在忧国忧民似的……   一看见她姜富闲就知道她是谁了,毕竟小三被个哑巴猎户给救了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而让他感兴趣的是那猎户的女儿提出的要求不是更好的生活却是想看书这件事,而且是整个红鹰的堡的书……哈,她知道整个红鹰堡的书有多少嘛!那可是整整一个书库啊!够一个人不吃不喝看上二十年!而且每年还有新书入库!   所以他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这猎户家的大人想出来的主意,如果不是另有所图就是想以此事引起他们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哗众取宠!   所以他很支持老二适平的决定……你不是想看书嘛,让你看,看你能忍到几时再提新的要求……他等着,实际上整个堡里都传遍了,都知道有个不要金银要看书的小女娃,都在等着看这小娃娃能装几天。她家大人能忍几天!   实际看到本人才知道,这娃娃有多小,他家最小的小四都比他大好几岁吧!他家的小四今年8岁,现在是一看到教书先生就躲一见书本就跑,她才多大?可能是太瘦小的关系,看着只有四五岁的样子……那一页里她能认全字吗?……尤其还像大人似的装模作样,唉,大人的把戏却把小孩子也算计进去,有意思吗?   姜富闲摇摇头,十分鄙视那哑巴猎户,人看过了,自然也可以走了,却看见那娃娃也站起来了,左右看了看,然后看见他了,赶紧小跑过来“老爷爷,请等一下,嗯……请问,如果我想把书借回家去看,应该找谁?”小娃娃问。   姜富闲没回答,反而反问“这书上的字你都认识吗?你知道写的是什么意思吗?”   小娃娃很老实地摇头“好多都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看?还想借回家去看?”   “就是因为我不认识所以才要借回家去看啊,可以让我娘教我啊!”小娃娃很认真地解译。   姜富闲暗叹,原来是她母亲的主意,但是他摇头“不行,这堡里的书只能在堡里阅读。”   “可以例外吗?”   “没有例外。”   “可以通融吗?”   “不能通融。”   “那我付出借费呢?”   “红鹰堡不缺你那几个小钱。”   “……你是谁?在这儿你能说了算吗?”   “呵呵呵呵,整个姜家堡里我是最大的那个,你说呢?”姜富闲乐呵呵地说,这娃娃咬牙皱鼻的样子很是取乐了他。   小娃娃把他从头看到脚又向上再看一遍,大概猜到这老头是谁了,点点头“我明白了”,回到角落的石椅上继续看书……   就这样?……没下文了?……姜富闲怎么觉得好像,被人讲故事讲到正兴头上,讲故事的人突然不讲了呢,自己刚刚被勾起了瘾却不能过瘾!感觉……不太爽!……哼,真是个讨厌的娃娃!   姜富闲一甩袖子,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