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序、第一回李举人海边救秀才,洪鼎生斗室做举业 原创长篇历史小说连载《日薄西山》 作者 老车夫 日薄西山 老车夫 但愿后人不忘历史 —————序 我是一位六十一岁的退休人员,在我退休前五十四岁时,开始撰写这部历史长篇小说《日薄西山》,写了七年,经过无数次修改才写完。 由于我这个人特别喜欢“铁血”二字,所以,我把自己写的小说拿出来,企望能在铁血军事网上发表。 退休前,我曾在某基层单位当开车司机,主要是承担拉水任务,每天要开五至六个小时的车,整天里忙忙碌碌,忙了一天,回到家里,依然不闲着,家里有八十多岁的老母,瘫病在床,自己老伴的身体又不好,需要照顾,家务缠身,几乎就没有思考、读书、写作的时间,我只好积累和利用零碎的时间坚持写作。我最珍惜的是在工作行车过程中停车小憩的时间,在这样的时间里,我可以在驾驶室里,抓紧时间,静静地用心阅读相关资料,说句实话,我经常把电脑笔记本带到驾驶室里,此书的很多章节是在驾驶室里写出来的,驾驶室成为我读书写作的一个重要地方。我每天工作结束后,回到家里,忙完家务,我必须要抓住睡觉前宝贵时间,进行阅读,电脑笔记本也经常放到枕头旁边,常常是一边读书一边写作。在日常的生活中,我的裤兜里总是离不开书,有闲余的时间就看书,我认为只要抓紧时间多看一些书,才会为写作打下坚实基础。退休后的情况好一些,但是老伴生病,护理病号及大量的家务活耗去了我许多时间和精力,尽管如此,我还是抓紧能够抓得住的时间,进行写作,有的时候由于夜里护理病号,休息不好,写作又过于疲劳,时常导致眼睛出血,我只好停笔一个星期后,见眼睛稍有好转,就继续拿起笔来,继续写作,就是这样,几年来,我坚持一边看书,一边写作,我坚持将查字典、查资料、写作这三个方面有机的结合起来,坚持笔耕不辍,坚持带病写作,写坏了两部电脑,我坚持下来了,用心写完这部长篇历史小说《日薄西山》。 我是一个文化程度很低的人,在正规学校断断续续仅读了四年半书,以后就再也没有进过正规学校校门,可以说,没有受到多少文化教育,更没有受到文学方面的教育,在这样的基础上,我竟敢拿起笔来,壮着胆子写长篇历史小说,这完全是出于我内心的一种愿望所致,这种内心愿望就是想让我们的后人记住历史,吸取历史的教训,维护我国中华民族的尊严,唤起人们热爱祖国的情怀,提倡“正能量”,反对腐败黑暗,坚决防止历史悲剧重演,祝愿祖国日益繁荣昌盛。基于这种考虑,我下定决心,满怀信心,文化水平很低不怕,刻苦地学就是了,没有时间不怕,挤时间就是了,我说句真话,我不敢奢望在文学上有什么成就,但是,我敢于克服困难,想方设法,经过艰辛努力,力争给后人留下一部发人深思的历史作品。如果说,此书发表后,真的起到了积极性的具有“正能量”的作用,我也就聊以自慰了。 此书是在清代末年整个封建社会走向总崩溃的历史背景下,从描述一个封建贵族大宅院——尚府发生的一些故事开始的,在尚府里,展现出来的一幕幕蝇营狗苟而又难以启齿的丑剧,正好说明了尚府日趋衰败的必然性,尽管,尚府的当家人尚母苦心经营,醉心举业,鼓励读书做官,千方百计地维护尚府贵族地位,企望尚府经久不衰兴旺发达,长期保持“百年望族”的声誉,但,尚府那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客观现实,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住的,对此,尚母更是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尚府一天天走下坡路,日薄西山,在尚母撒手人寰后,最终尚府步入衰亡。尚府衰亡的过程,令人看出当时我国封建社会的虚伪荒唐、残暴腐朽、外强中干的本质,也暴露出封建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重重,整个封建官僚机构,从上到下,贪婪成性,昏庸无为,朝不保夕,昏聩糊涂,卑鄙龌龊,钻营功名,封建政治腐败黑暗达到极致;更反映出了在封建社会的条件下,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贫穷潦倒,卖儿卖女,逃荒要饭,随处可见,封建统治阶级剥削人、压迫人也严酷到了极致;上述这种黑暗腐败的反动潮流无限制的泛滥,直接导致了整个封建社会就像毒瘤一样,一天天烂下去,摇摇欲坠的专制统治日趋没落下去。有压迫就有反抗,各地的农民不堪忍受封建统治的压迫和剥削,高举义旗,揭竿而起,农民起义此伏彼起,连绵不断,反抗封建统治的浪潮风起云涌,加之外敌侵入我国边疆,不得不使当时的封建统治陷入无法解脱的、难堪的、混乱的政治困境,封建社会走向衰亡也就成了不可逆转的大趋势。此书中塑造的人物:戚羽、郑飞、白云、海奎、戚卫国等人就是众多农民起义中的代表人物,他们冲破封建思想的束缚,砸碎封建思想的枷锁,面对着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联合绞杀,勇敢地、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反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双重压迫,与反动的封建统治和帝国列强进行了英勇而又顽强的斗争,他们有生死离别的苦难,也有梦一般邂逅相遇的欢乐,他们热爱祖国的每一块土地,更渴望社会的公平和进步,他们为了挽救国家民族危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前赴后继,甚至不惜献出生命,谱写出一篇篇不朽的文章,令人赞叹不已。此书告诉人们,黑暗腐败的封建统治必然会导致大革命的发生,革命,会最终推翻腐朽的封建统治,促进一个国家不断向文明进步的方向发展。 由于我的文化水平低,难免书中有不当之处,请广大读者多多提出宝贵意见,以便更加完善此书。如果此书发表后,确实得到了广大读者的认可和喜欢,并获取了成功,成为了畅销书,我愿将本书的所有稿费,捐献给贫穷的老区,为那里的群众改善生活,做出一些微薄的贡献。 谨以此为序 作者 老车夫 2016年11月25日于沈阳 原创长篇历史小说连载《日薄西山》 作者 老车夫 《日薄西山》 老车夫 第一回 李举人海边救秀才 洪鼎生斗室做学业 每天清晨,太阳没有升起来的时候,海南岛北岸的西山脚下,时常升腾起一片雾霭,把海岸边那驼峰形的山峦抹上异常浑浊的灰白色,朦朦胧胧的,渔民很难看清雾霭中的山峦,一旦太阳升起来了,那一片雾霭也就慢慢地散去,渔民不仅能够看得清岸边的山峦,而且还能看得清海岸边有一块硕大的礁石,这块硕大的礁石似如一尊老翁的塑雕,突兀地矗立在海岸边上,孤零零地俯瞰这世界,历经风霜雨雪,人间沧桑,苍凉而悲壮,也不知多少年了,每天海浪都不停地冲打着这块硕大的礁石,发出有节奏的海浪拍岸的声响,使过往的路人很容易联想起历史的钟声。 在清朝道光年间,一个姓李的举人只身一人来到西山脚下渔村隐居,名曰“高卧风月”。李举人有一个习惯,每当太阳在东方升起的时候,他就来到岸边,默默地看着那块硕大的海礁石,当他经常看到早晨的曙光总是将淡淡的红色染在礁石上,就会引起一些富有诗意的遐想,有一天,他就此有感而发,顺口说出了三个字“红石崖”,从此,海南岛北岸西山脚下这个无名的小渔村,就有了名字“红石崖”。 红石崖村有三十多户渔家,他们绝大多数祖祖辈辈靠出海打鱼为生,他们的命运与大海相连相依相伴。自从李举人来到这个渔村,使这个小渔村的渔民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有的渔民对李举人那种充满飘逸的乡土文人气质,总是充满好奇心,时时要问李举人为什么不去做官,反而到红石崖来过隐居生活。对待这样的问题,李举人常常手摸下巴颏儿的山羊胡,摇摇头,笑而不答,显然,他不愿随意暴露自己人生的秘密,当渔民称他为举人老爷时,他总是谦虚地笑笑:“还是称我为李举人吧”。渔民哪里知道,李举人是正途出身,曾经任职三年“知县”,俗话说:“三年知县府,十万雪花银”,可是李举人任职期间,为政清廉,两袖清风,不仅没有发财,而且由于他不满黑暗腐败的官场生活,经常受到“知府”和“道台”等上级官员的排挤,不得不以告病为由,辞职不干了。李举人不愿提起这些往事,他来到红石崖,只想靠做馆教书维系生活,干干净净地做人,踏踏实实做事,问心无愧地走完人生路,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他特别善于助人为乐,常慷慨解囊,把自己做馆教书赚来的“束脩”拿出来,帮助特别穷的人贴补生活,有的渔民家中遇有红白事,或过年过节,都愿请他帮忙写对联、写祭帐等,他总是有求必应,每当遇上渔村民间纠纷,或者渔民要与官衙打交道,渔民总是请他出面协商,他常常处理得恰到好处,他为渔民做了许多实事,在渔民的心里威望很高,在渔民的眼睛里,他性格善良豁达,给渔民的印象极好。 有一天,李举人到码头城做馆结束后,沿着海滩,往红石崖方向赶路,他边走边看那灰蒙蒙的海面,海面上稀稀落落地浮着几条小渔船,没有风,没有浪,偌大的海竟像死了一般沉寂,他的心也越发沉重起来,他带着这种沉重的心情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海边礁石方向,隐隐传来如怨似诉的哭声,断断续续地送进他的耳朵里,这哭声悲悲切切,令人心寒,他急忙将辫子绕在脖子上,又用手提起大褂襟,寻声跑过去。 当他跑到礁石旁边时,仰头一看,映入他的眼帘是一个小伙子,衣衫褴褛,双手抱头,困惑地呆立在海岸边的陡峭礁石上,茫然地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大海。 李举人觉得不对劲,急忙而又小心谨慎地高攀礁石,一步步艰难地爬了上去,来到那个小伙子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小伙子的肩膀。小伙子惊异的回过头来,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着李举人。 李举人微笑地说:“小伙子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困难了吗?” 小伙子把头深深埋在胸前,没有做声。 李举人又拍一下小伙子肩膀,用一种特别关切的口吻说:“小伙子姓甚名谁,有什么困惑,不要憋在肚子里,尽管说出来,也许老夫可以帮你。” 小伙子用疑虑的目光,在李举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当他发现李举人的眼睛里确有诚意的神色时,这才开口道:“先生,晚生姓洪,名鼎生,家在码头城住,爹爹是一位贫穷的老儒,由于他老人家结婚晚,不惑之年,晚生才出世,小时侯爹爹就向晚生灌输‘求功名,做举业,将来报效国家’的思想,爹爹几乎付出了一生的心血,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身患重病,还在敦促晚生做举业,生怕晚生改掉志向,晚生在爹爹的敦促下,‘进学’中了秀才,去年是‘大比之年’,晚生没有考中举人,爹爹却由于多年积劳成疾,病入膏肓,撒手人寰,离开人世。爹爹过世后,妈妈虽然是一个文盲,但深知举业的重要,几乎每天都在摧晚生学习,家中一切家务和重担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妈妈是一个无比刚强的人,无论怎么苦,怎么累,从不抱怨,就这样,妈妈在劳累中患上了痨病,吐血不止,家中又无钱看病,眼巴巴地耗着,前几天她病故了。晚生现在真是悲伤至极,越想越感到对不起家中的二位老人,晚生太没用了……..”小伙子哽咽了,在哽咽中,他道出了自己十分可怕的念头,想寻短见,投海自杀。 李举人急忙握住小伙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今后的人生路还长着呢,岂能为眼前的难过而萌动轻生念头,如果,晚生不嫌弃的话,跟老夫走,老夫会帮你实现愿望。” 人生就是这样,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一个人的轻生念头虽然来自主观,但客观上,如果遇到一个人正确的诱导更为重要,往往选择轻生的人,听到一次正确诱导性的点拨,就有可能放弃原有的愚蠢行动,这个小伙子就是如此,他听了李举人这一席话,眼睛里突然闪射出希望的光泽,萌发了一种难有的信念,他渴望地盯着李举人,深沉地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下了礁石,迈着坚定的脚步,跟着李举人走向红石崖。 李举人家住在红石崖北边,离大海最近,美妙的大海波涛声时时响在耳边。小伙子就是伴随着大海波涛声的节奏,来到李举人的家中,他一进屋,二话没说,“扑通”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庄重地说:“今日,晚生拜李举人为老师,承蒙李举人的厚爱,先受晚生一拜,今后,我就是老师的门生,在老师的栽培下,继续走举业之路,绝不敢蹉跎自误,将来一旦举业有成,晚生定要报答老师的厚爱。” 李举人弯下腰,连忙将洪鼎生扶起,让洪鼎生坐在一把竹藤椅上,然后,自己从书架上拿出来两册历次科举考试的“闱墨”,对洪鼎生说:“这两册‘闱墨’是很珍贵的,都是仿效的模范选本,我年轻的时候,把其中名家的文章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在岁、科两试中,获得优异成绩,入选为府学‘廪膳生员’,为考中举人,奠定了基础,今天,老夫把这两册‘闱墨’ 送给你,把宝贵经验传给你,只要把它吃透背熟,对科举考试是有极大的帮助的。” 洪鼎生心中甚喜,当晚,就通宵达旦看起“闱墨”样本书来,看得特别解渴。第二天,他返回码头城,将自己原来居住的已经破旧不堪的家宅变卖掉,又用包裹皮裹好生活中用的衣物,打起背包,提起行囊,义无反顾地奔向红石崖,他铁了心地跟定了李举人,决心在李举人家中的斗室里一丝不苟地做学业,争取在未来的“乡试”中一举获取成功。 一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正赶上皇帝“恩科”之年,可以额外加考一场, 洪鼎生把这个消息转告李举人。李举人严肃地说:“三年‘丁忧’,三年‘在苫’,尽孝道要尽到底,不能半途而废,考举人,再苦学两年的光景,也来得及。” 洪鼎生是绝对听李举人的话,李举人的话一说完,他赶紧说道:“请老师放心,尽孝心,是门生的本分,为了尽孝心,门生可以放弃这次‘科恩’的机会。” 就这样洪鼎生又苦学了两年,终于迎来了“乡试”,又是一个“大比之年”,李举人与洪鼎生经过远途跋涉,风尘仆仆,很早来到了的考场。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排成队,李举人帮助洪鼎生提着考试篮子,在一旁,一个劲地鼓舞洪鼎生,反复嘱咐洪鼎生考试时要沉住气,不要着急,想好了,再答题,确保考试成功。洪鼎生也一再表示,考试中决不马虎,集中精力答题,力争做到一举成功。 考试开始后,李举人一直在考场外耐心等候,他的心里充满着美好的愿望,暗暗祝愿洪鼎生获得好的考试结果。 过了一个时辰, 参加考试的人陆陆续续从考场里走出来,李举人左看右看,就是寻不到洪鼎生的影子,看样子洪鼎生是不能“放头牌”了,他变得焦虑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考场大门,考场大门两侧的石狮子漠然平稳卧在那里,好像这石狮子在暗示李举人不要过于焦虑。考场里的考生几乎走光了,在“放三、四牌”的时候,洪鼎生最后一个走出考场,只见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定,李举人马上迎了上去,问道:“鼎生,考得怎么样?” 洪鼎生微微一笑,很自信地说:“这次考试,对于门生来说,考中举人非我莫属了。” 李举人这才放心地拉着洪鼎生的手,两个人一起到考场北面的生意街,找了一家小饭馆,饱餐了一顿。 过了好长一段光阴,从红石崖的石阶小路上,传来密集的锣鼓声,打破了小渔村以往的寂静,渔民们纷纷跑出自己的家院,看热闹,有四个报房的人面带微笑,敲着锣,打着鼓,来到李举人的家院门口,其中有一个矮个老头大声问道:“这是洪鼎生的家吗?” 李举人笑盈盈地走出屋:“这家便是。” 矮个老头双手抱拳,拱手行礼:“恭喜洪鼎生考中举人,大喜大喜。”说完笑了笑,就把红色喜报展开,给李举人看。 李举人接过喜报,看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连连喊了几声:“鼎生,快快出来,喜报来了。” 洪鼎生正在屋里翻阅“论语”,嘴里还不停地念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听到有喜报来了,一个箭步蹿到门外,接过喜报,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 李举人说:“快快向报房人行谢礼。” 洪鼎生这才醒悟过来,连连拱手,弯大腰,行大礼,将报房人让到屋里,又让了座。李举人开始忙碌起来,给报房人端去用竹罐装的鲜耶汁,又从箱子里拿出几两碎银子,赏给四个报房人,这才算完成接喜报的仪式。 这一天晚上 ,李举人格外高兴,约请了几位好友,来家中一聚,他把陈年老酒拿了出来,喝得酩酊大醉。 洪鼎生考中了举人,自己心里特别高兴,在第二天,他兴高采烈地到学台官署去填亲供,整整忙了一天,当他填完亲供后,回到红石崖时,已是掌灯时分,他进了自家的屋,李举人已经准备好了素饭和素菜,两个人吃完饭了,闲余之际,李举人和洪鼎生进行了一次很有意义的促膝谈心。 李举人摸了摸自己下巴颏儿山羊胡问道:“鼎生呀,你已经考中了举人,考上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了,你是想做官呢?还是继续学习深造?还要不要参加‘殿试’呢?” 洪鼎生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说道:“人生就要有一个追求,要不断地追求更高的理想和境界,不能满足现状,所以,门生准备参加最高级别的考试,也就是参加‘殿试’,人生难得几回搏,多搏几回算什么,我的人生最高目标,是要做一个两傍进士、饱学鸿儒,这也算门生的一个理想吧。” “好!有志气!”李举人拍了一下洪鼎生的肩膀,又继续说道:“‘做非常之事,必须是非常之人。’,你想做一个两傍进士、饱学鸿儒,真是理想远大,老夫很赞成,也为有你这样的门生而感到自豪,不过,人人所知,考进士是很艰难的,很多人就是因为担心考进士失败后而影响到举人的资格,甚至影响到自己的前程,最终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考进士的机会,这种担心,你有过没有?” 洪鼎生站了起来,两只手握起拳头,很坚定地说:“确定理想的目标后,就要义无反顾地实现目标,不必瞻前顾后,也不必担心。” “好!”李举人又说了一个好字,然后,他微微笑了两声:“你的理想和决心都是很好的,不过老夫还要问你,在考中进士后,你还想做什么?是做学问?还是做官?” “老师的话,门生没有听懂,做学问怎样?做官怎样?他们之间有哪些不同?”洪鼎生的眉宇间皱成一个大疙瘩,他注视着李举人的眼神。 李举人说道:“做学问与做官是两回事,做学问就不能做官,做官也不能做学问,不过做官和做学问也都应该有文化底蕴作支撑,如果你有了进士资格,对于做官和做学问只能作出选择性的决定。” 听到李举人这样一说,洪鼎生左盼右顾,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举人笑了:“遇事反复思考是我们文人最明显的特点,这是一个好的特点,‘三思而后行’吗,但是,正是因为有这个特点的存在,导致了我们文人常常优柔寡断,想得太多,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拿主意时,缺乏果断性,但愿你不会这样吧。” 洪鼎生又想了想,果断地说:“考上进士,门生就去做官。” 李举人马上问道:“做官,考上举人就可以做官了,不过举人想做官要有难度,而进士做官就不像举人那么难了,换句话说,举人想当官不一定全能当上实缺的官员,进士却不同了,只要有进士资格,当上实缺官员的希望也就是很大了,既然你有做官的愿望,那么我还要问你,当上了官,又想做什么?” 洪鼎生:“报效国家,为民效力。” 李举人:“报效国家,为民效力?你求功名,当了官,是为了啥?报效国家,为民效力?你的官是怎样当的,你知道吗?你当官不想着为朝廷效力,你不想着感谢皇恩?你当上了官,那就是朝廷命官,心里想着百姓,那能行得通吗?”李举人说的这番话是故意考察洪鼎生的真实思想。 洪鼎生:“难道当官就得为朝廷服务?为皇帝服务?为上级官员服务?不!不!不!我当官为百姓服务,这是门生毕生的宗旨。” 李举人:“当下,官场腐败黑暗,仕途风险,人人皆知,现在许多秀才有句口头禅‘千里为官只为财’,你却与之相反,想‘千里为官只为民’吗?这是否行得通,还很难验证呀。” 洪鼎生没有做声,低头思索。 李举人又再用试探口吻说:“我早年曾当过一任知县,只因官场腐败黑暗,面对那么多腐败现象,束手无策,自己又不愿意同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不得不告病辞官,隐居在这红石崖,靠做馆为生,天不收,地不管,自由自在,好似避世桃园,倒也十分快活。” “老师,门生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在官场中普遍存在腐败现象,难道就不会出现一个清官,为民做主,报效国家。” “你的思考很好,但是想当一名清官是很难的,因为这个社会江河日下,象一个毒瘤一样腐败不堪,仅靠一棵赤诚的胸怀和一腔热血,想扭转当今的腐败现实,谈何容易,你的思考岂不是太幼稚了?” “老师,容门生斗胆说一句话。” “讲” “门生不管什么幼稚不幼稚,只要全身心投入,不折不挠,与这腐败的官场抗争一下,也算是一种悲壮的尝试吧。” 这句话震撼了李举人。李举人一惊,站了起来,很敬重地看着洪鼎生,一字一顿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后生可敬可爱呀,我很敬佩你的观念,不过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不面对现实,一切都是空话,依老夫所见,你要图一番事业,我愿意为你仕途成功提供帮助,为你建功立业铺垫基石。” 洪鼎生马上双腿跪地,双手合十,必恭必敬地向李举人做了一个揖,说道:“承蒙恩师厚爱,先谢恩师栽培的恩典。” 李举人从床上的枕箱里,拿出一本已经发了黄的陈旧“题名录”,轻轻地翻了两页,指着第一行的名字,对洪鼎生说:“这是老夫最要好的同学、同门、同乡,还曾是同寅,关系甚密,现在是北京翰林院的翰林,姓许,他名不虚传,可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翰林,我们之间绝不是金钱利益的关系,是几十年的至交,老夫写封私函,你带着我老夫这份私函送给他,他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洪鼎生迅速在桌案上摆好笔墨砚台,摊开纸张。 李举人悬腕运笔,庄重写了一封私函,放在洪鼎生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你到北京参加殿试,先找翰林院的许翰林,把这封私函转交给他,他会尽全力帮你,而且他是一个有能力帮你的人,一旦你参加殿试获取成功,一定要弄懂官场上的内情,现在获得一个实缺的官职是很不容易的,获得一个肥缺更是不易,一般虚缺的官职很多,候补道台多得很,只挂名,没有实权,在实际生活中是没有用场的,所以,你要珍惜机会,一旦获得实缺官职,无论品级高低都要去就职,去施展你的政治抱负,为政清廉,做一个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鼎生呀,一个人选择了走仕途是很难的,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还要特别提醒一下,你一定要记住‘卧牌’的戒条,那可是朝廷的清规戒律,万万不能违背,懂得什么应该说,什么应该做,还要懂得什么不应该说,什么不应该做,如果违背了戒条,就会被斥革功名,那是很可惜的;不要因为说错了一两句话,办错了一两件事,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洪鼎生:“先生的谆谆教导已牢牢记在心中,门生有今日,全凭恩师教诲,一手提携,以后还要仰仗恩师才是。” 李举人又说道:“成大事者,很多情况不能大急大躁,要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要进,进一步前程似锦,要退,退一步海阔天空,遇到挫折,不要怕,一定记住,我老夫这间房子永远是你的家。” 洪鼎生默默地记下了李举人的每句话,将那封私函小心翼翼地揣进内衣怀兜里。 卷一 第二回 洪秀全出钱帮穷孩 刘永福飞石救举人 第二回 洪秀全出钱帮穷孩 刘永福飞石救举人 洪鼎生就要外出赶路了,这一次他要进京参加“殿试”,李举人拿出了五十两细丝纹银,还觉得不放心,又拿了两吊铜钱,送给了洪鼎生。 洪鼎生两眼湿润了:“老师,门生带十两银子就够了,剩下的还是留给老师用吧。” 李举人拍了一下洪鼎生的肩膀:“老夫已经老了,身边不必留更多的银子,更何况老夫还能靠做馆赚钱,用‘馆资’度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你不必担心,而你离家外出,需要用银子打点的事儿比较多,俗话说‘家贫路富’呀,家贫不算贫,路贫贫死人,多带些银两,路上会用得着的。” 洪鼎生感动地“扑通”跪在地下:“谢谢老师的恩德。” 李举人拉起洪鼎生又说道:“切记,路上要到茶馆不到酒馆,一定不能喝酒,不要轻易与他人搭讪,白天走路,夜里住宿,多走大路,少走山路,有一定准信时,一定写个回信,告诉家中。” 洪鼎生一一记下了他的嘱托,将银子暗藏油篓里,又在油篓上面放上浮油。 屋外面突然下起霏霏细雨,洪鼎生穿着蓑衣,拎起行囊,背上装着银子的油篓,在前面走出房门,李举人打了把雨伞,在后面跟着,两个人向码头走去。 洪鼎生在码头上了船,在船板上,他频频向李举人招手,李举人也在频频向他招手,本来参加殿试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此时此刻,他一想到离开自己多年谆谆教诲的恩师,越发不胜怅然起来。 船在风雨中漂泊,渐渐远离码头,洪鼎生低头看了一眼波浪汹涌的海浪,心潮便起伏不定了,心中顿时涌起了一份惆怅,前程如何?命运如何?难道也像波涛一样,沉沉浮浮……,他又抬起头,双目凝重地盯视着码头,看着站在码头台阶上还在向他频频招手的李举人,许久许久未收回目光,船越开越远,李举人的身影也渐渐变小,渐渐消失了,他就是怀着这样一种沉甸甸的心情,离开了红石崖。 到了广州后,洪鼎生为节省花消费用,特意来到一家没有挂幌子的小饭馆,只见小饭馆门口,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倚在门框上,正在用右手拉开裤腰捉虱子,捉着一个虱子,就放在嘴里“叭叭”地嚼起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这个老太婆的身旁蹲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东瞧瞧,西看看,好奇地看着过往的路人。 洪鼎生进了这家不起眼的小饭馆,买了一碗白米粥和一碟素菜,很快他吃完了饭,付完了钱,在他站起来刚想要离去的时候,门口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子突然跑了进来,端起他的剩饭碗,就用舌头尖舔剩在饭碗里的粥糊,添得干干净净,可是不慎“啵噔”一声,碗掉在了地上碎了。 掌柜的听到响声,从后屋跑出来,拽住那个脏兮兮小孩子衣领,大声地说道:“这是谁家的小杂种,把碗摔碎了,拿银子来赔!” 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吓哭了,挣脱着跑到门外,躲在那个抓虱子的老太婆身后,掌柜的也跟到门外。 那个抓虱子的老太婆“忽”地挺直身板,护着身后的小孩,陪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掌柜老爷,是什么事追这小孩子?” 掌柜没有好气地指着小孩子说:“他摔碎了碗,没说的,赔钱吧。” 老太婆:“咱们穷人哪来的钱,老爷开开恩吧,就免了吧。” 掌柜的不依不饶地说:“不行,多赔少赔,也得赔几个铜钱。” 洪鼎生在一旁看不下眼,帮着那个老太婆打圆场,说道:“算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也不是故意摔碎饭碗,老爷,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一次吧。” 饭馆的店小二气势汹汹地跑了出来,大声嚷着:“不行,摔坏了碗,没说的,赔钱。”他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去推搡洪鼎生。 有个过路的人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肩膀说道:“一个饭碗碎了,推推搡搡,如此计较,太没必要了吧。”说吧,这个过路的人从自己怀里掏出十几个铜钱,放到了店小二的手里:“数一数,这些铜钱够不够赔你家的饭碗。” 掌柜的看到有人掏钱赔碗,“嘿嘿”笑了两声:“这位爷,仗义呀,仗义。”说着说着,他收下钱,拉了店小二一把,两个人进屋去了。 洪鼎生被这个过路人的举动所感染,他扭过头来,细心打量着这个过路的人,这个过路人那种与众不同的容貌,让洪鼎生惊愕了。 这个过路的人中等个,脸皮上泛着古铜色的光泽,剑眉入鬓,二目有神,他的头戴天圆帽,身穿蓝色对襟长褂,脚套船型鞋,腰间悬佩玉,一看就是一个不寻常的人。只见这个人拍了拍小孩子的肩,说道:“孩子没事了,走吧,还是离开这里吧。” 旁边的那个老太婆一个劲地道谢,说了一大堆客气话后,领着小孩走了, 过路的这个人回过头来,对洪鼎生拱手施礼问:“足下,贵姓大名?” 洪鼎生很有礼貌地拱手还礼,答道:“免贵姓洪,名鼎生。” 这个过路的人笑了:“噢,原来我们是同姓,我也姓洪,也许在几百年前我们还是亲戚呢。”接着这个过路的人自我介绍说:“我的名字叫洪秀全,是刚刚从外地来,足下,也是外地来的吧?” 洪鼎生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洪秀全又说道:“我现在正在找客栈住宿,我看足下这身打扮,像一个秀才,我们搭一个伴可以吗?” 洪鼎生又没有作声,仍然只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洪鼎生对这个洪秀全有一种难言的亲近感,也许是洪秀全慷慨解囊,助人为乐的行动感染了他,使他对洪秀全充满了一种好感。 他和洪秀全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条狭窄的街巷里,找到一家小客栈。这家小客栈很陈旧,但没有别的办法,由于已近黄昏,别的客栈都住满了人,他们两个人只好敲开这家客栈的门。 客栈的掌柜忙开开一条门缝,眯缝着眼睛,不等洪鼎生说话,就马上表示谢绝过客住宿。 洪鼎生问:“为什么?” 客栈的掌柜说:“客栈房间小,里屋放着一具老妪尸体,准备明天送走,你们俩人不忌讳吗?” 洪秀全:“老妪尸体在里屋,我们在外屋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客栈的掌柜无奈,对两个人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将两个人让进了外屋,现给两个人搭好铺板后,自己到下屋去了。 进了屋,洪秀全已经饥肠辘辘,饿得肚子“咕咕”直响,他又将客栈的掌柜唤来,从行囊里掏出一百钱,给了掌柜,然后说道:“掌柜的,我们已经饿了,弄点儿酒菜来。” 掌柜笑着脸说:“二位客官稍侯,小的,马上就将酒菜送过来。”大约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掌柜端上来一盘瓜片炒肉、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葱炒虾米、一盘炒豆腐干,两碗米饭,又烫上滚热的一壶酒来。洪秀全坐在洪鼎生对面,对洪鼎生说道:“足下,饿了吧,喝几盅酒,再好好睡一觉,岂不美哉。” 洪鼎生在离家时,李举人一再嘱咐,不要饮酒,所以他说道:“酒就不喝了,只是饮茶了。” “那也好,我喝酒,足下,喝茶,各不相扰,足下,饿了,就菜多吃些米饭。” 随后掌柜又端上来一壶茶,放在饭桌上。 洪秀全喝了一口酒说:“直说吧,我一眼就看出来,足下,是一个很想做官的秀才,到广州有何贵干呀?” 洪鼎生喝了一口茶:“我是到京城去赶考的,也就是参加‘殿试’。” 洪秀全眼睛一亮:“噢,那么,你已经是举人老爷了,我和你不一样,原也打算做举业,中举人,考进士,但几次考试下来,总是名落孙山,心情实在转不过弯来,不过,最近我有一个新的打算,实现人生抱负,未必非走仕途不可,还可以通过别的途径,也一样一展抱负,我总在想,人活一世,最悲哀的便是一生无所作为。” 洪秀全又喝了一口酒,用筷子夹了两口菜,送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注视着洪鼎生的神态。 洪鼎生喝了一口茶,吧嗒吧嗒嘴,皱着眉问道:“人不走仕途,还会另有什么抱负吗?” 洪秀全神秘地笑了笑:“我想在两广一带,办一个‘拜上帝会’组织,请您也来参加这个组织,不知您意下如何?” 洪鼎生甚是不解,对洪秀全的话并不感兴趣,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想聊一些其他话来,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但,洪秀全的酒越喝越多,说起话来也随心所欲:“今日借着一杯酒遮脸,我讲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人活着,就应该有远大志向,要想实现自己的远大志向,就不要怕吃苦,甚至不怕丢掉性命,足下,您知道吗,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转眼就是几十年呀,时光荏苒,人的生命不再回返,生命越安闲,生命的价值就越低廉,人呀,要重视每一天的努力呀,吃尽苦中苦……。”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里屋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奇怪动静,动静的节奏很慢,在深夜里,这种动静显得阴森可怕,他顿时一惊,停住了话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里屋门边,又轻轻地用双手去扒里屋门缝,往里细瞧,只见房铺板上,那具老妪尸体在动。 洪鼎生听说老妪尸体在动,更感奇怪,也轻手轻脚地走到里屋门边,目不转睛地从门缝往里看。 只见那具陈放在铺板上的老妪尸体缓缓地动一动后,慢慢地坐了起来,里屋传出来的动静更大了,洪鼎生沉不住气了,小声问洪秀全:“里屋铺板上放的那具老妪尸体,怎么会发出动静呢?老妪尸体怎么会自己坐起来了呢?那是活人呢?还是死人呢?” 洪秀全摆了摆手,没有急于回答洪鼎生的问话,他的胆子很大,上前将门慢慢地推开,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一缕月光,可以看见那具老妪尸体的容貌,只见那老妪昏暗的清癯脸庞特别吓人,尤其那双惊恐的眼睛像幽灵一样闪着蓝光,老妪尸体站了起来,慢慢地,双腿僵硬地向他晃晃荡荡地走来。 洪秀全立即喊道:“这是诈尸,赶紧操家伙。” 洪鼎生忙从门上抽出门栓,洪秀全顺手拿起支窗户的木棍,两个人一左一右,拿出格斗姿势。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客栈的掌柜推门进屋:“怎么啦?这具老妪尸体怎么站起来了呢?” 那具老妪尸体好像听懂了什么似的,站立不动,紧接着“扑通”一声倒下。 客栈的掌柜紧走几步,在老妪尸体脸部,用手背检试了一下鼻嘴呼吸的状况,然后说道:“她已经没有呼吸了,不要怕,我们将她抬到铺板上去吧。” 洪秀全胆子大,动手就干,洪鼎生却有些唯唯诺诺,但又不好意思说什么,也只好跟着干,三个人将这具老妪尸体重新按放在铺板上。 客栈的掌柜走后,屋内仍然充满着恐怖的气息,洪秀全为了消除这种恐怖,对洪鼎生说:“这死去的老妪怎能复活呢?我看死去了,就是死去了,即使复活也是暂短的挣扎,这也好比历史一样,每个朝代都有青年、壮年、老年三个阶段,当这个朝代迈入多病苍老而又风烛残年的阶段,历史的丧钟就会敲响,无论朝廷如何挣扎,也挽回不了死亡的厄运,这是一条必然的规律。” 洪鼎生听了之后,并没有完全领会洪秀全的意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下半夜,洪秀全和洪鼎生再也没睡觉,是睁着眼睛度过了这一夜,度过了这难捱而又恐怖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东方的天际浮现出一片火烧似的红云,一轮旭日冲破朦胧,升起来了,天美得就像画一样。洪秀全和洪鼎生走出了客栈,洪秀全用一种独特的微笑向洪鼎生拱手辞别,说道:“天下人,不知天下事,局中人,难解局中迷呀,世事无常,本非你我所能度量,何必执着,宦海官场,常常是变幻无穷,足下,走的路多有险阻,望足下,多保重。” 洪鼎生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客套地说:“无论何人,人生的路都会充满荆棘,人生不易呀,也望您多多保重。” 两个人话别后,洪秀全向西,洪鼎生向北,分道扬镳了。 洪鼎生出了广州城,为了节约盘缠,决定走近道,上了山路,这种做法正好违背了李举人的嘱咐,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样子洪鼎生很可能会遇到难以预料的困境。 洪鼎生走上了山路,森林密布,遮天盖日,却没有人烟。洪鼎生一个人向前走,只听到自己一个人“唦、唦”的脚步声,当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听到森林里一声吼,似入一股雄风刮过来。他立即停住脚步,弓着腰,举手遮眉,向森林探视,发现不远处,有一只大老虎从森林里晃晃荡荡地转出来,好像这只老虎已经发现了他,瞪着两只溜圆的眼睛,张着凶狠的大嘴,嘴里露出锋利的牙齿,又晃晃荡荡地奔向了他。 洪鼎生顿时觉得岌岌可危,生命难保,跑是无济于事的,于是,他无可奈何地躺在杂草地上,闭上眼睛,嘴里默默地念叨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可奈何地等着厄运的来临,同时他也在期待着化险为夷的时机。 老虎来到洪鼎生面前,他吓得不敢吸气,屏住呼吸,完全成了死人一般。 老虎用鼻子在洪鼎生的全身嗅了嗅,又用舌头舔一舔他的衣袖,不知是什么原因,老虎并没有侵害他,而是用脚爪子扒拉周围树叶,将他埋在了树叶里,就离去了。 老虎走后,洪鼎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睁开眼睛,眼见老虎走远了,这才慢慢爬了起来,他不敢再继续走山路了,只好沿原来的路下山,这时日落西山,天渐渐黑下来,月亮爬上树梢。 洪鼎生走着走着,透着刺骨的冷风,令人毛骨悚然,突然,他不经意之间发现一棵树上吊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这个女人的脸很苍白,闭着眼睛,嘴里吐出长长的鲜红色大舌头,特别吓人,他后退了一步。不料,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来,面带鬼脸面具,手里拿着一把大刀,恶狠狠地大吼一声:“过路人,你好好地听着,留下你的钱财,逃路去吧。” 洪鼎生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不知从什么方向“嗖”一声飞过一颗石弹丸,正打中“鬼脸”的胳膊,“鬼脸”人那手中的大刀随之而落在地下。紧接着,一个英俊少年跳到了洪鼎生的身边,只见这个膀阔腰细的英俊少年身着窄袖皂衣皂裤,穿一双粉底皂靴,皂沙包头,额前打着英雄结,手里牵着一条雪白色卷毛大狗,跑过来,又举起了弹弓,做出近距离地去射“鬼脸”的姿势,只是拉弓,没有射弹。这时,在树上吊着的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间睁开眼睛,用她那尖细的嗓子大喝一声“英雄住手!” 洪鼎生感到很蹊跷,暗暗说一句“怎么,吊死鬼还会说话?” 在树上吊着的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跳下来后,把那条从嘴里吐出来的红色假舌头拽下来,扔到一边,忙向英俊少年下跪:“小爷,饶饶命吧,我们也是穷人,只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做这强盗勾当,我们该死,我们有罪,请小爷开恩,留下我们夫妻的性命。” 洪鼎生这时才清楚,这原是夫妻俩人装神拜鬼,闹出抢劫钱财的把戏,可当他看到这一对男女的可怜相时,又勾起了他的恻隐之心,于是,他对英雄少年说道:“英雄仗义,即使他们是穷人,就算了吧,饶他们一次如何?” 英俊少年听到这话,并没有急于做声,而是,从腰间取出两个石弹丸,把弹弓举起,向天空先发一丸弹子,紧接着又将另一丸弹子快速地射向空中,恰好击中那第一丸弹子,在半空中两个石弹丸撞击得粉碎,然后,他愤然地说:“我晓得他们是穷人,但是穷人也不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今天,我饶了他们俩人,如再干这种勾当,再被我遇到,我绝不手软,我让他们也像那半空中两个石弹丸,被撞击得粉碎。” 这一男一女哪里还敢做声,只是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这英俊少年的英勇举动,使洪鼎生心中感谢之情油然而发,于是,纳头便拜:“多谢英雄少年搭救之恩,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今天受到英雄的大恩,将有朝一日一定回报,故敢问英雄大名?” 英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姓名,说道:“前几天,我就听说这山路上有人装神拜鬼,拦路抢劫,今天果真遇见,要不是您替他们说情,我必将结束他们的性命。” 洪鼎生忙从油篓里捞出三两银子,送给少年,以表感谢之情。 少年摆着手,连连拒绝:“我一看,您就是一个赶路的秀才,路上还需要盘缠呀,这银子您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洪鼎生问道:“英雄出自少年,敢问少年尊姓大名。” 少年说:“刘永福。” 洪鼎生:“这个名字好呀。” 刘永福:“这是父亲给我起的名字,其中寓意是一辈子祝我永远幸福,可是从我出世那天起,就没有过上幸福的日子,苦难一个接一个,我到了十几岁时,就到矿上当矿工了,受尽了天下的苦难,也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如何。” 洪鼎生:“祈祷苍天,但愿天佑‘永福’一生平安。” 洪鼎生这种祝愿并没有生效,但以后在若干年中,刘永福却步入坎坎坷坷的人生旅途,他敢于与命运抗争,高举义旗,创建黑旗军,跨出国界,抗法报国,成为了民族英雄,这是洪鼎生压根儿没有想到的。 刘永福问:“秀才尊姓大名?” 洪鼎生:“我叫洪鼎生,是从海南岛来的,奔往北京,去赶考。” 刘永福:“好一个秀才,我诚心祝愿您实现远大抱负,不过您也要注意安全,生命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又如何去实现远大抱负呢?还是我来送您过这个山岗,这山岗不仅有虎,而且还有豹,是很危险的,我经常走山道,无论虎豹,在五里地外,我就能准确辨别出它们的声音,您在我的护送下,能平安过山岗。” 洪鼎生一再表示感谢。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向前走。刘永福牵着那只白毛狗,走在前面特别警觉,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才走过了山岗,来到山下黄土官道。洪鼎生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从油篓里拿出十两银子送给刘永福,恳切地请刘永福收下这点儿心意。刘永福坚决不收,并表示救人做好事乃是本人分内的事,一向不收别人的好处费。洪鼎生深深点了点头,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刘永福说道:“真是义士之举。” 这时,东天边呈现出一片绯红的玫瑰色,洪鼎生觉得轻松了许多,到底安全地走过了这个山岗,多亏刘永福这样的义士护送,才幸免遇难,他恋恋不舍地向刘永福拱手辞别,又恋恋不舍地走上了北面的黄土官道。 卷一 第三回 英雄汉拳打响马贼 老翰林道出官场病 第三回 英雄汉拳打响马贼 老翰林道出官场病 洪鼎生自从走山路,遇到了老虎和强盗,虽然逢凶化吉,但不能不说是险些遇难,从中,他越发感到李举人的话很对,再也不走山路了。 洪鼎生坐船跨越长江后,已是傍晚了,又一天的颠簸,身心很疲惫,他就住进了道旁的一家客栈休息。在客栈里,洪鼎生的隔壁房间正好也来一个秀才打扮的人住宿,他与他难免在夜晚出恭时相遇,便彼此客气地打招呼,他这才知道这个秀才打扮的人名叫钱江,是进京赶考的监生,他遇到了同路人,甚是高兴,能有伴一同进京,互相也会有个照应,自然是一件好事,于是,他把钱江让到自己的屋里,一起唠起“举业”和“功名”之事。 第二天,两个人离开客栈后,又雇了同一辆骡马车,向北走去,走完乡路,走马路,在黄昏的时候,来到一座森林密布的大山旁的盘山道口,车夫拉了一下手闸,骡马车停在了道旁,车夫跳下了骡马车,瞥了一眼大山顶峰,又看了看天色,对洪鼎生和钱江说:“二位先生,骡马车走山路多有不便,您们还是付了车费,自己徒步走吧。” 钱江还以为这个车夫借此理由想多要一些车费呢,便着急地说:“老把势,我们可以多给您付一些车费,您还是把我们拉过这座山吧。” 钱江想错了,车夫是觉得这座大山里有响马出没,极不安全,才不想走了,他更加肯定地说:“二位先生,我并不是想多要车费,而确实是骡马车走山路多有不便。” 洪鼎生拽了一把钱江,对车夫说道:“老把势,那也好,算一算车费吧,我们付您车费就是了。” 洪鼎生付了车费,车夫走了。 洪鼎生站了一会儿,说道:“走山路确实危险呀,我们还是下山,从别的地方找一条路,绕过这山路吧。” 钱江笑着说:“怕什么?有我呢。”钱江说完话,拽着洪鼎生的手,两个人徒步走上了盘山道。 天际最后一抹云霞已被灰白吞噬,暮色迅即四合,远山渐渐失去轮廓,近处树木影影绰绰如同兀立的怪兽,三五只归鸟,惊恐不安地掠过低空,倏而消失在树丛中,此刻,大山的盘山道上,更显示出一种森然逼人的幽静。洪鼎生看着前面那幽静的山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心里不禁也觉得有些不安,打算小憩一会,他刚要向钱江提出这个打算,不料,从半山腰的树林中,钻出两条凶恶的大汉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想要性命,就把行囊扔下,免得一死。”一个大汉恶狠狠地说。 洪鼎生为之一惊,小声问钱江:“怎么办?” 钱江倒有些阅历,显得不慌不忙的样子:“两位英雄是哪路豪杰?能否报上姓名?我也好通禀我家寨主一声。” 钱江这句话却起了作用,一个大汉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家寨主是何人?” 钱江显出了气势压人的状态:“你一个小小的草民,没资格问我家寨主的姓名。” 没想到另一个大汉不听这一套,恶狠狠地说道:“少与他们废话,杀了他们两个人,抢走他们的行囊再说。” 两个大汉蹿将过来,纷纷举刀,便向洪鼎生和钱江的头部劈来,洪鼎生和钱江连忙向后面躲闪,这可是险象环生呀,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有人高喊一声“住手!”,紧接着从山坡小路上,跳下两个人来,别看这两个人赤手空拳,不过在气势上却完全胜过两个劫匪,其中一个人红脸庞,长方脸,一双丹凤眼,布巾裹头,身披绿色斗篷,那种英气勃勃的样子,使人联想起古典文学《三国演义》中的关羽;另一个人是黑红脸庞,圆脸,连鬓胡子扎扎着,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怒气冲天的虎目,身穿黑衣短夹袄,脚下八搭麻鞋,那派头使人联想起古典文学《三国演义》中的张飞;这两个人跳到前面,一不做,二不休,飞脚耍拳,将两个劫匪打翻在地。两个劫匪也很知趣,一骨碌,翻身而起,急忙脱身,撒鸭子就向山里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似地,跑得飞快。 那个长的像张飞的人抬腿就想追,被长得像关羽的人拦住:“穷寇勿追。” 钱江见到这两个人前来相救,心中特别高兴,拱手行礼:“请问两位英雄大名。” 那个长相似如关羽的人还礼,说道:“在下,姓戚名羽。” 那个长相似如张飞的人还礼,说道:“在下,姓郑名飞。” 钱江一听,大笑起来:“没想到两位英雄不仅长相酷似关羽、张飞,而且姓名也和关羽、张飞有些相似,只不过‘姓’有差异,‘名’却是一样罢了,令人惊奇。” 洪鼎生借机也拱手行礼:“幸会,幸会,结识两位英雄,实属幸会。” 戚羽笑着说:“哪里哪里,我们不算什么英雄,只不过是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而已。”接着他用手指着面前这座山又说道:“不过,二位秀才可要知道,面前这座黄龙山的‘响马’一向很多,极不安全,今天,天色已晚,如不介意的话,还是到我家小住一日,待天明之后再行。” 钱江:“实在不敢打扰,我们还是趁黑夜,顺道绕过了黄龙山算了。” 郑飞:“那可不行,就你们两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一旦遇到‘响马’,很容易会成为他们的刀下鬼,我奉劝你们,还是到我们的黄龙城,住上一夜,再说吧。” 洪鼎生也在一旁劝钱江:“我们还是住一夜吧。” 钱江双臂抱在胸前,一动不动接住洪鼎生投来的目光,笑了,点了点头,同意了在黄龙城住一夜。 黄龙城是一座县城,南北贯穿一条宽大的黄土路,这条黄土路南通南城门,北通北城门,南北城门外都有护城河,要进城门,必须放下吊桥,才能会形成通道。城里主要街道是十字街,十字街两侧有饭馆、酒馆、烟馆、茶馆、当铺、杂货铺、药铺等等,到了集日,十字街往往会被沿街的摊档和赶集的庄户人家堵得水泄不通,摊贩的吆喝声,买主的还价声,挤着碰着的小孩哭喊声,把整个街面闹得底朝上,就是到了深夜,十字街也是行人如梭,热气腾腾的砂锅豆腐,鸡汤混沌,冰清玉洁的凉拌拉皮,清煮蹄筋永远吊着行人的胃口,卖桔饼的、卖芝麻糖的、卖粽子的、卖烧饼的、卖黑枣的、卖栗子的种类繁多,有时测字算命的,也来到这条街为过往行人算命,十字街是黄龙城最热闹的一条街。 戚羽家宅就在十字街道旁边上,是一家多年经营的药铺子,正门上方悬挂一块横匾,四个颜体大字“戚家药铺”格外醒目,掌柜的就是戚羽的父亲戚仲迁,他是祖传世医郎中,又是一个武秀才,许多人常称他为戚郎中。 戚羽引领着洪鼎生等一行人,来到自己的家门前,停住了脚步。洪鼎生顺着门口往里看,戚家院子里青砖铺地,有东西厢房各三间,还有三间瓦盖明亮的北屋,门窗都是红松粗木方制成,窗框也没上漆,经营的药铺子与居住的房间几乎相连,说明主人在生活上,并非很讲究。 戚羽将洪鼎生、钱江二人让进了院,又让进了屋。 戚郎中是一个很热情的人,与来的二位客人以礼相见后,把他们引进了里间屋,里间屋的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张戚继光的画像,画像上面的横幅上写道“先祖戚继光名垂青史” 洪鼎生看见画像,怀着一种敬仰的心情说:“戚郎中,原来你们是戚继光的后裔,令人敬佩,敬佩。”说完又拱手向戚继光画像拜了三拜,随后,钱江也学着洪鼎生的样子,拜了三拜。 戚郎中笑着说:“哪里,哪里,我一向很敬重民族英雄戚继光,常把戚继光当成我们戚性的祖先,因此才挂了这幅画像。” 大家说着话,也都很随意地落了座。 戚郎中的内人穿着一件浅蓝竹布褂,底下扎着腿,外面加了一条元色粗布裙子,显得极为朴素,她端来茶水,放在八仙桌上,几个人边饮茶,边谈古论今。 在酋牌时分,戚郎中的内人又将酒菜端上了桌。 戚郎中对二位客人说:“我们初次见面,略备薄酒,表一表寸心。” 洪鼎生与钱江客套一番,便喝起酒来,几个人喝酒喝得很晚,喝的也很投机,到了半夜子时才入睡。第二天上路时,戚郎中很不放心,便嘱托戚羽和郑飞护送洪鼎生、钱江二位先生,直奔去了京城的道路。 经过两天的奔波,到了北京城,已是戍牌时分,洪鼎生他们四人就在大前门西侧的一条胡同里,找到一家名称“喜来顺”小客栈住下。 第二天,由于洪鼎生、钱江过度劳累,早晨并没起床,仍在床上睡觉,而戚羽和郑飞毕竟年轻,精力过剩,很早就出去散步了。由于好奇,他们俩人逛了好几条街,看看这家店铺,又瞧一瞧那家酒楼,看什么都新鲜,溜达了很长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北京菜市口,发现许多人聚在道两旁,好像在围观什么,他们也跑到跟前去凑热闹,原来人们在围观街中心的一架慢慢游动的站笼,站笼里站着一位壮年囚犯,光着脚丫,穿着一条破得不像样子的青色粗布裤子,裤子上留着斑斑血迹,他的上身光着膀子,遍体鳞伤,脑袋从站笼里露出来,满脸血污,让人们很难辨清他的面目。站笼的前后左右,都有挎刀带枪的清兵,一个身穿“獬豸”补服的官人骑着黄鬃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官人头上蓝色顶戴双眼花翎随着微风左右摇晃,他身披红色斗篷,显得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品级很高的监斩官。路旁不断有人窃窃私语:“听说了吗,今天行刑的是白莲教起义头子王聪儿的侄子。”“这白莲教起义已经过去多少年了,还没有被杀绝。”“听说这个囚犯是天地会的人,前几天大闹京城,在大前门,杀了十多个清兵。”“官府一会就要将这个囚犯砍头了。”“砍头算个啥,没准,也许会受凌迟刑呢!”,随着人们的嘟囔声,站在枷笼里的囚犯被两个凶恶的彪形大汉拽下来,站笼摇晃了几下,只见这个囚犯浑身无力,步履艰难地被拖上木制行刑平台上,又有两个清兵将他捆绑在十字木架上。平台旁的那个刽子手虎背熊腰,穿着一身红衣服,叉着腿,敞着怀,露出半身蒜瓣子肉,胸脯上一片乌黑的胸毛扎扎着,手里握着一把大砍刀,刀把上系着一条红布带,只见那刽子手目光极其狰狞,等着监斩官的命令。 锣声响了,监斩官跳到台上,宣布眼前这个壮年囚犯的十大罪状,紧接着他又扯着破锣一般的嗓音喊道:“大家听着,大清社稷江山牢不可破,一两个毛贼想造反,推翻朝廷,那只是白日做梦,看看,眼前这个家伙就是想造反,可是,他现在的下场说明了什么呢?凡造反者必然灭亡,今天,我们要对眼前这家伙处以极刑,实施凌迟,剐了他,看还有没有人敢造反。”他的话喊完,又是一片肃静,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已经到了午时三刻,监斩官举起手,立即宣布命令:“开斩!”。 刽子手举起大砍刀,周围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逼人窒息,许多围观的人闭上眼睛,还有的人将自己的眼睛用双手捂上,等待那可怕的一幕很快过去。 正在这一刹那间,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一个洪亮嗓音:“住手!”,随着喊声,见一个身穿窄衣箭袖,外披白斗篷的英俊男子,骑着一匹蒙古枣红色卷毛高头大马,“忽地”像旋风一样刮过来,直奔刑场中央,到了刑场中央,他赶紧勒马立在那里。马被勒得前腿抬起老高,陡然一声长嘶,划破沉寂,随之,那个英俊男子的右手动了两下,“嗖嗖”两支飞镖向刽子手胸部射去,刽子手顿时倒下,猛然间,刑场大乱,围观的百姓都惊呆了。那个监斩官,见此情景,结结巴巴喊道:“快……快抓住那个劫匪!”,手握长矛的官军纷纷上前,围住那个身披白斗篷的英俊男子,企图活擒他。那个身披白斗篷的英俊男子毫无惧色,挥舞手中狼牙花棒,左右横扫,发出“呜呜”的声音,俗话说,“枪扎一点,棒打一片。”,这个英俊男子的棒子打得太猛了,打得官军纷纷后撤,连监斩官也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借着这个机会,身披白斗篷的英俊男子催马飞奔到行刑的木架旁,只见他手持匕首,“嗖、嗖、嗖”,动作十分利索,极为快速地割断行刑木架上的绳索,灵活地哈了一下腰,一把将遍体鳞伤的“囚犯”抱上了马,又飞奔而去,这整个过程,仅仅在一眨眼中完成的。 郑飞在一旁拍掌,连连叫好,戚羽拽了一把郑飞:“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这样随意喧哗,不怕引火烧身吗?”郑飞这才醒过味来,没有做声,随着戚羽悄然离去。 戚羽和郑飞回到客栈,已是下午了,洪鼎生和钱江两个人早已经各奔东西了。 洪鼎生找到了翰林院,将帖子递进门口,又给门人送上门包,就在门外耐心等候。大约有一袋烟的功夫,许翰林来了。洪鼎生见了许翰林,弯腰行大礼,将李举人的私函双手呈送给许翰林,又送了垫见礼。 许翰林看了私函,满面笑容:“李举人是我的同学、同乡、同年,我们之间的关系非金钱利益可动。”许翰林说完话,马上将洪鼎生让进了自己的书房。 在书房里,许翰林与洪鼎生分作在两把竹藤椅上,随人又端来两杯盖碗茶,放在花梨木茶几上。许翰林喝了一口茶,问道:“晚生,几时到的北京城?” 洪鼎生答道:“昨晚。” “下处在哪里?” “在大前门西面胡同的‘喜来顺’客栈。” “晚生,你要多住些时日了,就在老夫这里食宿吧,等到参加殿试后,中了进士,一切就好办了。” “谢谢老前辈的照顾,打扰老前辈了,先受晚生一拜,将来有朝一日,必来厚报。”说着,洪鼎生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许翰林鞠了一躬。 许翰林连忙弯身,将洪鼎生扶起,说道:“不必客套,等你中了进士,老夫马上就保举你,使你尽快地获得一个实缺。” “请教老前辈,听说,考中进士,很快就会做官吗?” 许翰林又喝了一口茶,说道:“哪里哪里,获得实缺,必须需要一些手续和程序,如引见、投供、军机处记名、补缺,补上实缺还要署理一年,方可真正补授实缺,如果补不到实缺,那就惨了,在京城有许多候选或候补的官员,这些官员不过是一种头衔,一种资格,仅供炫耀而已,如果他们活动不到差事,是空有其名,没有丝毫的收入,个人的生活是很窘迫的,尽管如此,他们为了维护官体的排场,很怕伤了个人的自尊心,只好硬撑着局面,参与交际应酬,消费都很大,还得打肿脸充胖子,常常处于尴尬的状态,又不能解脱,在京城有许多官员,终生补不到实缺,谋不到差,这是常有的事,哪怕是候补道,候补府,候补郎中,官居四五品,也常常穷困到不堪言状的地步,穷京官很多呀,一个举人一辈子难得轮到一个‘红点子’,就是一个进士要获得较恰当的实缺也得需要走门路呀。” “老前辈,我不是想通过当官谋取一些私利,只想当一个清官,为民做主,为百姓办点实事。”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谈何容易,当下官场极其腐败,贪官多得很,清官却很少见,在官场上,岂容清官存身,一旦清官出现,官场各级官员上下一心,共同努力,早将清官铲掉了,到那时,清官轻者被罢官,变成草民,重者不仅自己送掉性命,而且全家性命难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在当今的官场中,有少数不愿当贪官的人,只好告病辞官,学起陶渊明来,洁身自好,当一个隐士而已。老百姓常说‘无官不贪’,你以后就知道了,凡是有实权的官员,绝大多数是贪官,不是贪官也会学成了贪官,官场本身就是一个腐败黑暗的大染缸,有许多举人或进士刚步入官场时,并非会干坏事,但走进这个大染缸里,不用多久,就会学坏的,坏得脑顶冒脓,脚底生疮呀。如果说一个人既不想辞官,又不想当贪官,还想当清官,那只好谋一个无职无权又无利可图的‘官’,比如像我这种官,不想当清官也难,手中无实权,又不想谋取私利,只好当一个穷翰林了,每年除了朝廷的俸禄外,只得靠出具印结,获得一些微不足道的酬金,这也是穷京官重要的收入,老夫已经误上了这条路,又无法摆脱,官不由己,只好认命啦。不过,你不要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你考中进士后,为你当官铺平道路,但也必须走门路,不走门路,是行不通的。” “老前辈有什么门路?不妨说一说。” “不瞒你说,道光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和老夫我的关系甚密,而且老夫对他有恩,只要他肯帮忙,你可以又快又稳地补到实缺,而且不用花多少钱。” “花少钱也能当上官,这也算是幸运儿啦。” “当下,花钱去买官是很正常的,所以花钱买官的人,在当上官之后,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花的钱,在捞回来,怎么捞呢?只得恶狠狠地盘剥老百姓的血汗,钱捞得越多,成就感就越强,甚至形成捞钱的习惯,这是官场上常见的。” 洪鼎生摇着头,没等当上官,他对官场或多或少有些厌恶感,但他又一想千里迢迢来考进士,就是为了谋官,谋官是为了当清官,当清官是为百姓办实事,这些理想又如何轻易放弃呢?他认定了一定要做官,做一个好官。 酋牌时分,洪鼎生离开了许翰林的书房,回到了“喜来顺”客栈,钱江也回到了客栈。客栈又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头戴瓜皮小帽,身着一件灰色对襟布长褂,脚穿一双青布鞋,面部表情斯斯文文的,举止也文绉绉的,细弯的眉毛下一对小眼睛显得格外机警,他的后面跟着一个背着行囊的随人。这个人的到来,引起了洪鼎生的注意,他连忙与这个人搭讪。这个人自报姓名:“曾国藩,是来应考进士的。” 钱江在一旁愣住了,随意地对曾国藩说道:“我看您的容貌与众人不同,将来有可能会掌大印把子。” 曾国藩傲然一笑:“怎么,兄弟会算命。” “算命倒不会,只是有一种预感。” 曾国藩“哼哼”冷笑了两声,瞥了一眼钱江说:“我猜你将来也会干一件大事,甚至会彪炳史册” 钱江听到这话,平视对方一眼,没有再言语,好像有些话不投机,为什么他们俩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一旁的洪鼎生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见曾国藩用鼻子哼了两声,不满地离去了。谁又会预料到,钱江与曾国藩这次见面后,过了若干年,会在战场上大动干戈呢。 洪鼎生回到屋内,想与钱江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这时,戚羽和郑飞从外面走进屋来,戚羽问:“二位先生,事情办得怎么样啦?” “办妥了,你们两个人辛苦了。”洪鼎生边说,边从行囊里掏银子,要酬谢二人。 “不必,不必,我也是受家父之托,尽力护送二位先生,理应如此。”接着戚羽又双手抱拳地说:“祝两位先生前程无量,我们二人就要连夜回返了,二位先生还有什么吩咐的话,需要我们带回去吗?” 洪鼎生说道:“你们回去后,一定要向戚仲迁郎中表达我们的谢意,我们有朝一日,一定到黄龙城专程感谢戚郎中。”钱江没有说什么,急忙掏出身上的银子,一个劲地往戚羽的衣兜里塞,他的嘴里还不停地说:“这只是一点点儿心意呀,收下吧。” 戚羽连连拒收,还是郑飞说了一句话,很管用:“钱先生,这些银子,我们不能收,将来等钱先生有了实缺,再表达您的心意也不迟。”钱江听到这句话,才住了手。 戚羽和郑飞就要回返了,洪鼎生与钱江将他们俩人送到客栈门外。傍晚,凉风习习,一轮明月已经悬在树梢上,戚羽和郑飞骑上马,在马上,面对着洪鼎生和钱江拱手作别,以示礼节,然后,他们俩人举起马鞭,狠抽马屁股几下,两匹马分别扬起脖,掉过头,一前一后飞奔起来,很快蹄声就愈来愈远了,向京城的远方奔去。 卷一 第四回 黄道长收徒谋大业 蒋知县对弈赢典史 第四回 黄道长收徒谋大业 蒋知县对弈赢典史 由于连日阴雨连绵,路滑难行,戚羽和郑飞返回黄龙城用了好几天时间,他们两个人回到戚家药铺,刚进屋,戚仲迁就问:“你们两个人护送的任务完成地如何呀?” 戚羽笑着答道:“顺利完成任务。” 戚仲迁又说道:“很好很好,你们顺利地返回,我很高兴,你们回来得正好,我给你们俩人找了一个道学师傅。” 戚羽觉得奇怪,连忙问道:“这个道学师傅是一个什么地方的人呀?” 戚仲迁:“他是外地来的,虽然,家住什么地方,无人知晓,但,他是我的旧交,现已住在黄龙山上的那座黄龙殿里,人们都称他是黄道长,这个黄道长真是了不起,道学深奥,武功高强,非他人能比,等到明天,我领你们去见黄道长。” 戚羽还想问些什么,被郑飞拦住说道:“算了,既然戚大伯给我们找了一个师傅,我们拜师就是了,现在,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先弄些吃的再说。” 戚羽也就不再言语了。 第二天,戚仲迁领着戚羽和郑飞,奔向黄龙山,去见黄道长,路上,听戚仲迁说,这个道长在自己睡觉的枕头旁,常放着一册道书、一册自编的药书和一把青龙宝剑,对此,引起了戚羽和郑飞浓厚的好奇心,他们俩人很想尽快见到这个黄道长,也想尽快地看到那把宝剑是个啥样子,于是,加快了脚步,紧跟随着戚仲迁,向黄龙山方向快走。黄龙山离黄龙城大约十多里地,黄龙山脚下有一座村寨,住着百户人家,人们习惯称为黄龙寨。从黄龙寨上山常常要经过一座大庙,人们称这座庙为黄龙寺,周边村庄的善男信女经常到寺里烧香拜佛,香火极盛,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从黄龙寺往上行,在半山腰有一座孔庙,孔庙门前,有十几株高可参天的古柏古松,层层叠叠的枝叶常常遮挡着太阳的光芒,树荫掩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映照在金黄色孔庙的墙壁,露出斑斑驳驳影子,甚是好看,由于很少有人到孔庙来,平时这里显得幽深寂静。从孔庙往黄龙山顶峰瞭望,可看到黄龙塔,塔下就是黄龙殿,这座黄龙殿在二十年前,有一个道长主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个道长神秘失踪了,失踪后,黄龙殿一直荒废,人的踪迹全无,给山下百姓的印象很恐怖,有时,山脚下黄龙寨的村民,还会发现黄龙殿上方有蓝汪汪的亮点,老人传说是鬼火,这就更增加人们对黄龙殿的恐惧感,所以,无人敢问津黄龙殿,就是官军也很惧怕这个地方,可是,现在来了一个新道长,尽落脚在黄龙殿,其中的缘由是什么?令戚羽猜疑不定。 戚仲迁等一行人顺着山路,向上走,在快到黄龙殿时,便登上了长满青草的青石台阶,走完十九层青石台阶,来到了黄龙殿的山门前,敲响了山门,一个文弱的道童闻声开了山门,引领着戚仲迁一行人,向大殿走去。 黄道长着一身百纳道袍,挂一串象牙道珠,站在大殿旁一棵活了千年的大铁树下,他那副记录人世沧桑的面容,颇有一些仙人之气,浓眉大眼,高高鼻梁,满面红光,下颔飘着银白色的长须,虽然,他已经是花甲之年,但,仍然精神矍铄,他以满脸热情的神态,迎接着戚仲迁等一行人的到来。 黄道长见了戚仲迁,像见到了老朋友一般,双手拉着戚仲迁的手寒叙着。戚仲迁回过头来,又将戚羽和郑飞,分别向黄道长一一作了介绍。戚羽和郑飞同时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向黄道长恭恭敬敬地说:“晚辈拜见大师。” 黄道长认真地打量着戚羽和郑飞,从面相上,他感到戚羽是一个深沉、细腻、有心计的侠客;而郑飞却是一个粗犷、豪迈、热情的人。他爽朗地笑了几声:“不用说,都是好样的。”然后,他与戚仲迁手挽手,进入大殿。 大殿的中央是一尊太上老君塑雕,神态逼真,栩栩如生,塑雕上方,悬有“大道主宰”的匾额,显得气势非凡,大殿的东西两面墙壁上,依次排列着开天辟地的盘古、练石补天的女娲、发现草药的神农、治理洪水的大禹等等古典图案,这些古典图案描述出许多古老的传说,也充满着诗情画意,戚羽和郑飞初到大殿,看到这些古典图案,立时眼界大开。黄道长与戚仲迁分别坐在了大殿正面的棕色乌木太师椅上,戚羽和郑飞坐在左侧红松木方凳上,道童很快端上四杯盖碗茶,放在八仙桌上。 黄道长这才开始向戚仲迁问道:“戚郎中,近日别来无恙吧,家里一切都很好吗?” 戚仲迁开门见山地说:“家中一切还算安宁,但是,心中怨结未消,情绪总是不畅,干什么都是无情无趣。” 黄道长问道:“还在为你叔父被杀的那件事,心中不安吗?” 戚仲迁:“道长说得极是,叔父在临终闭眼睛前,嘱咐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可是到现在,先辈的仇未报,心怨岂能了结。” 黄道长性格沉稳,不是那种情绪易起易落的人,听到戚仲迁要报仇,他慢声细语地说道:“不急,不急,要等待时机,当年白莲教起义,曾轰动中原,你叔父作为白莲教起义的部将,也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后来,白莲教起义失败,你叔父仍然坚持地下斗争,由于被内奸出卖,遭到官兵追杀,不幸遇难,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白莲教起义虽然过去二十余年了,我们仍然是后继有人,我们的目标就是推翻这个腐败的朝廷,不推翻这个腐败的朝廷,决不罢休,现在,我老夫对这个目标,已经心如铁石,老而弥笃啦。” 戚仲迁问道:“请教黄道长,您对于当下局势是如何评价呢?” 黄道长:“依老夫的目光所断,当下清王朝越来越腐败黑暗,朝廷从上到下的大小官员对老百姓敲骨吸髓,盘剥榨取,大官大捞,小官小捞,民间怨声载道,黄河两岸又多年闹灾荒,许多山区饥民漂泊外地,饿殍塞途,哀鸿遍野,老百姓生活日益艰难,已经没有活路了,官逼民反呀,大小规模的农民暴动经常发生,依我老夫看呀,清王朝已是西山的残阳,不会延续多长时间了,面对这样的局势,我们一定要沉住气,积蓄力量,韬光养晦,有进有退,刚柔并济,等待时机,时机一到,再举义旗,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推翻当今黑暗的腐败贪官统治。” 戚仲迁认真听着黄道长这一番议论,他的双眉紧锁,眼睛不停地左右转动,好像在思索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黄道长突然压低嗓音,又继续说道:“仲迁呀,你可以在黄龙城继续隐蔽,不要暴露真实身份,更不能暴露起义造反的念头,要韬光养晦,掩人耳目,深藏不露,将来必有……”黄道长的话,没有说完,从殿外走进一个身穿箭衣的英俊男子,面目清秀,精神抖擞,那种神态很像古典文学小说《三国演义》中的赵云,只见他走到殿中央,单腿跪地,双手抱拳,用清脆的嗓音说道:“白云拜见黄道长。” 戚羽和郑飞在一旁见了,心中一愣,格外惊奇,两个人顿时回想起在北京菜市口劫刑场的那个人,眼前这个人与截刑场的那个人,如此相像,好似一人,劫刑场的那个人怎么会跑到黄龙殿上来了呢?莫非黄道长与他有着特殊关系?两个人的目光瞬间对视一下,但都没有作声。 黄道长从太师椅上走下来,将白云扶起,指着戚羽和郑飞对他说:“老夫又增加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戚羽,另一个是郑飞,由于他们俩人年龄比你大,你可以称他们俩人为师兄啦。”  白云笑着面对戚羽和郑飞,拱手行礼,快言快语说道:“二位师兄,不嫌弃的话,师弟我有一个想法,等过几天,我们选一个好日子,换过生辰八字,喝过鸡血酒,成为结拜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同荣同损,如违盟约,上苍有眼,天打五雷轰,二位师兄,对我这个想法,意下如何?” 戚羽和郑飞一同起身,共同向白云拱手还礼,戚羽马上表态:“白云师弟的想法极是,是一个绝佳的好想法,我很赞同。” 郑飞却带着一种疑问,笑着问:“前几日,白云师弟是不是到京城菜市口去了一趟?” 白云笑着回答:“确有其事,不瞒二位师兄,兄弟在那里劫了刑场,怎么?师兄知道这件事儿?” 戚羽说:“当时,我们就在京城菜市口,劫刑场的整个过程,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黄道长笑着打起岔来说道:“那件事就不必提了,老夫很赞成你们哥三成为结拜兄弟,老夫所强调的是,以后,你们三人修炼道学是名,绝非脱俗修炼,要有雄才大略是实,这个雄才大略就是推翻腐败的清王朝,不过,还要学会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方可做成大事,我老夫还要提醒的是,你们三人跟我老夫学道,必学医,必练拳,道、医、拳三者必相连,缺一不可,真正懂得道学的人,即会抓药治病,又会刀棒剑术,关于如何掌握行医看病的本领,我老夫会慢慢教你们,现在,我们就到大殿后院习武去,我老夫还要给你们讲一些用兵之道。” 讲完话,黄道长站了起来,让道童带路,大家一同来到后院。 在后院,正北面的大兵器架上,有三件特别醒目的兵器,第一件是青龙偃月刀、第二件是丈八蛇矛、第三件是方天画戟,东面的兵器架上摆放着鞭、锏、鐹、锤、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西面是宽阔的练武场地。黄道长细心盯视了一会儿戚羽和郑飞,然后,从兵器架上,取出两把龙泉宝剑递给戚羽,又取出两把宽叶砍刀递给郑飞,接着说:“你们二人使用这样的兵器,最为合适,从今天起,无论炎热的酷暑,或是冰冷的寒冬,你们只管练下去,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到关键的时候会体味出武功的作用,要知道刀在石上磨,经过无数次的磨练,才能锋芒毕露,白云你也一同练武,还使那狼牙花棒,你们记住,一旦兵器离身,就靠拳术防身和进攻,拳在何处,心在何处,用意不用劲,靠锦掌调步,使对方挥拳踢腿使劲有空落感,控制对方的拳脚重心、方向、角度,要学会‘四两拨千斤’,灵活地打击对方,借对方之力攻击对方的弱点,用巧劲战胜对方。………” 黄道长讲了许多许多,戚羽和郑飞两个人瞪大眼睛细心地听讲,听到的每句话都很新鲜,深为黄道长武功才华所折服,也为有这样一个师傅而自豪。 当黄道长说完一段武功招法后,唤道童将自己的青龙宝剑取来。黄道长那把青龙宝剑原来是用熟铁缎制,表面有隐隐的冰裂纹,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特制剑。黄道长接过宝剑,撩起道袍,跳到院子中央,舞了起来,身随剑走,脚踏莲花,舞剑到高潮的时候,只见冷森森一片寒光,如万道银蛇乱舞,并不见舞剑的黄道长在哪里,只听“唰唰”声响,但觉凉风袭人,戚仲迁等人看了格外惊讶,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敬佩的神情。 黄道长练了一套剑法后,刚刚收剑,戚仲迁带头鼓起掌来,连声称赞:“真是难得的好剑法。” 黄道长自谦了一番。 戚仲迁对黄道长又说道:“黄道长,我就将这两个徒弟交给您了,我还得下山,因为药铺子不能离开太久。” 说完,他与黄道长话别。 黄道长将戚仲迁送到山门外。 戚仲迁下山,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程,回到药铺子時,已是午后,他刚推进房门,就发现县衙门的一个差人正在屋里等他,他感到格外诧异,忙拱了拱手问:“衙门头翁,到我家药铺,有何贵干呀?” 衙门差人说:“戚郎中,知县老爷的夫人,不知什么原因,腹痛三天,昼夜不眠,虚汗不止,饮食不周,时常呕吐,难忍难耐,不得不叫小人来唤戚郎中过去,给看一看病。” 戚仲迁听说县衙的蒋知县的夫人病了,他很不情愿去给知县的夫人看病,他自己就佷厌恶知县这样的贪官,但又一想,为了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不能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思想态度,需要韬光养晦嘛,不得不委屈一下,便说道:“不要急,我准备一下,就一同与头翁过去。” 戚仲迁带上药箱,随差人出屋,双套骡车早已在外面等候,戚仲迁坐上了车,直奔县衙。 蒋知县本来在上房等侯戚郎中的,可是等来等去,心急如焚,弓着腰转悠一会儿,慌忙来到衙门口等了,只见他穿一件黄色绸袍,外罩一件裹圆的金边深青马褂,那没有多少肉的黄脸上流露着几分矜持的神情,又长又黑的眉毛下长着一对黄豆似的眼睛,上唇胡须分向两边,弯曲过口,足有三四寸长,下巴胡须如同陀螺卷曲旋转,见戚仲迁来了,他捋了一下胡须,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又特别热情走到双套骡车旁,几乎是将戚仲迁扶下车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戚郎中,您来得正好,快快给夫人瞧病吧。” 戚仲迁为了安慰蒋知县,说道:“老父台,不要怕,待我看看脉,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戚仲迁快速走进衙门,径直向里走,直奔上房,到了屋里,他打开药箱,然后,不慌不忙地给知县夫人诊脉,夫人的脉搏跳得十分快,而且不规则,戚仲迁皱了一下眉,想了想,看了一下夫人的舌苔,舌苔红润,他又看一看夫人的指甲,指甲也没有异常特征,然后,他将夫人的眼皮翻了一翻,又问了一下饮食情况。回过头来对蒋知县说:“老父台,夫人的病无大碍,我给她服上两丸药,定能治好她的病。” 戚仲迁从药箱里拿出两个药丸,然后,让夫人闻一闻。这个夫人闻后立即不喊了,她闻到了一种臭汗味,皱着眉毛小声问:“戚郎中,这是什么药?” 戚仲迁说:“这是专治夫人病症的灵丹妙药,夫人吃了就会见效。” 知县夫人半信半疑,只好按戚郎中的吩咐,硬着头皮,吞服了这难闻的两丸药,吃完后,顿觉恶心,甚至要呕吐,夫人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药?” 戚仲迁小声地说:“这是我在身上发汗时,戳下来的泥球。” “啊?”夫人更觉得恶心,开始呕吐,坐着呕,站着呕,两个丫鬟扶着,更是呕,呕了很长时间,蒋知县在一旁看了,也有些害怕了,赶紧弯下腰来,探过头去,问戚仲迁:“戚郎中,夫人的病是治不了了吧?” 戚仲迁说:“老父台,莫着急,再等等。” 夫人还在张着大嘴呕吐,忽然间,嘴里有一个细长的白东西露了头,一下子被戚仲迁看见,他快速地用手抓住那个白东西,轻轻往外拽,夫人还在呕,这一呕一拽,戚仲迁从夫人的嘴里拽出一条很长很粗的蛔虫,然后将蛔虫掴在地下。 夫人不再呕吐了,身上冒出了许多虚汗,显得很虚弱的样子,不过,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蒋知县看见这场景,全明白了,原来是腹中的蛔虫闹的,可是他不解的问戚仲迁:“郎中,您怎么用臭汗丸当药呢?” 戚仲迁笑着说:“那哪是臭汗丸?我只不过那样说,目的是让夫人恶心再恶心,呕吐再呕吐,好将虫子吐出来,现在病已经治好了,夫人休息一日,就会恢复正常了。” 蒋知县从枕箱里摸出两个亮晶晶的银元宝,送给戚仲迁:“多谢,多谢,这些银两作为诊金,请郎中一定收下,日后,我还要厚报。” 戚仲迁哪里想收银子,一再拒绝,蒋知县却一再要戚仲迁收下,戚仲迁无奈,只好收下银元宝。 戚仲迁走后,蒋知县的烟瘾犯了,他轻轻喘了一口粗气,从衣柜抽匣里拿出白玉琢磨的鼻烟壶,闻了闻鼻烟后,又倒出点儿白沫,抹在拇指上,狠狠按入鼻孔,痛痛快快打了两个喷嚏,精神爽快了许多。 蒋知县坐在炕沿上,享受着鼻烟壶带来的快乐,听到一个丫鬟来报:“老爷,曹典史求见。” 蒋知县不满意地说:“今天我不办公事,让他改日再来吧。” 丫鬟:“曹典史不是来办公事,他说,是来送礼的。” 蒋知县有些疑惑,心中纳闷,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会送礼呢?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人送礼,他是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的,于是说道:“叫曹典史到签押房等我,我马上就去。” 蒋知县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慢慢悠悠地去了签押房。签押房里需要签发的公文很多,相关的各种案卷七零八落地摆在桌案上,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在他的思想框架中,一贯认为,公事必定是公事,公事哪有私事重要,私在前,公在后,早已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固定的思维定势。蒋知县进了签押房,刚刚坐定,曹典史就跟了进来,弯着腰,对他深深行了一礼:“属下,恭喜堂翁夫人病愈。”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银元宝来,送到桌案上:“这是属下一点点小意思,请堂翁笑纳,不成敬意。” 蒋知县暗暗发笑,觉得这个典史真能找机会巴结上司,为了博得上司的欢心,不惜巧立名目,看样子他还能长进,于是,蒋知知县毫不客气地收下礼物。 曹典史送完礼物就想离去,蒋知县却一把将他拽住:“今天我很高兴,我们杀一盘象棋如何?” 曹典史天生有一个特长,那就是对上司一贯投其所好,奴颜婢膝,唯唯诺诺,奉承恭维,听说蒋知县要玩象棋,马上露出卑贱的笑脸说:“陪堂翁下棋,求之不得呀,只要堂翁高兴,属下愿陪堂翁多玩几个时辰。” 签押房原本是办公的地方,他们俩人这时已经不把签押房当成办公的地方,而是将签押房当成了娱乐场,毫无顾忌地玩起了象棋来。曹典史很会揣摩蒋知县的心理,在象棋开局的时候,他利用“车”“炮”的灵活性,展开凌厉的攻势,全线进攻,首先掌握全盘的主动权,杀得蒋知县连连叫苦,不得不在被动中,不断败退和防守,似乎败局已定,正在此时,他故意的、很巧妙的、又不让蒋知县察觉的情况下,错走了一步棋,使棋盘上,立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蒋知县的被动局面渐渐好转,最后,因他错走一步棋,蒋知县紧紧抓出机会,反守为攻,转败为胜,赢了这一局。 棋下完了,蒋知县拿出不可战胜的强者姿态,兴奋地站了起来,背着手,挺了挺胸,居高临下地使用教训的口吻,对曹典史说:“你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呀。” 曹典史是最愿意听到蒋知县的这句话,只有这样的话说出口,才会使他更加心安理得,在县衙里,当他能够听到了知县这样善意的教诲,无疑是一种特大的收获,于是,他卑微地笑了笑,满口称是。 蒋知县险胜这盘棋,那种高兴劲难以用语言表达,他不想再玩了,他担心再玩下去,一旦输了,会影响高兴的情绪,于是,他将象棋盘一推,如释重负地说:“不玩了,今天有些累了,我想到上房去歇息。” 曹典史心里明白,蒋知县高兴呀,只要上司高兴,自己的心就更加踏实了,巴结上司首先就得让上司高兴,上司高兴了,自己的好处也就会来了,想到这时,他“嘿嘿”又笑了两声,悄然地去了。 蒋知县确实很高兴,夫人的病好了,又有人来送礼,还赢了一盘棋,趁着高兴劲,这天他多喝了二两烧酒。 卷一 第五回 曹典史带头吃赃款 蒋知县垂范当贪官 第五回 曹典史带头吃赃款 蒋知县垂范当贪官 曹典史回到了自己办公事的捕厅房,坐在乌木椅上,摇起手中的白纸诗扇,晃着脑袋,回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在官场的经历,感悟着官场的秘密:官场的情形,只要你有实权,无论大小,人家有事总会来求你的,求你,你就会得到一份利益,这才说明了权利的重要,权“利”权“利”,有权就有“利”,这一点不假,如果你没有实权,放一个屁都不响,也不会有什么人理睬你的,所以有权必须马上用,不用过期就作废。想到这时,他觉得自己的感悟是千真万确的,由此他越发得意了,正在他得意的时候,他的跟人进屋,满脸堆笑地说:“老爷,黄龙寨的夏乡约来求见。” 曹典史的眼睛眨了一下,说道:“那就让夏乡约进屋吧。” 夏乡约一进屋,曹典史就问道:“夏乡约,有什么要事吗?” 夏乡约那张布满刀刻斧凿般皱纹的脸神秘地一笑:“没有什么要事,但有一件能够发财的事,请示老爷,做不做?” “怎么发财?” “最近几天,我发现黄龙寨有一伙人,常聚在洪熙小酒馆赌博,闹得很凶,在这个时候,我们县衙出几个人,乘这些赌徒不备之际,将他们抓住,敲他一笔钱,捞些银子,岂不是美事?” 曹典史想了想说道:“那当然好,我马上就通知巡检司和地保,联合行动,把这个赌窝端了,一来维护地方治安,二来我们自己也发点外财,你想一想,我们这些官府当差的,不发点外财,吃什么?靠朝廷给的那么一点点儿俸禄能维持生活吗?喝西北风呀?”说完,他阴险的奸笑几声。 夏乡约又说道:“抓人前还用不用在县衙开一张牌票,带着牌票抓人,岂不更加理直气壮?” 曹典史诡秘地笑了笑:“不用了,带牌票抓人,还得履行手续,请知县老爷批准,太麻烦,何况老百姓哪里知道大清律的条款,老百姓不懂大清律,也为我们抓人带来方便呀。” 夜晚,黄龙寨的更鼓已经敲了三下,这说明已是三更半夜了,洪熙小酒馆的蜡烛光亮闪烁,屋里的人还在玩麻雀牌,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被抓捕的危险。 曹典史没有带领县衙的皂隶,只是带领驻黄龙寨的巡检司和几个地保,将酒馆团团围住,等了一会,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曹典史一挥手,大家马上行动,一哄而上,破门而入,当场将参与赌博的人全部抓住,扣住了桌子上的银子、钱票、银票、戒子、镯子、筹码、麻雀牌等等赌资和赌具。 人抓住了,赌资扣下了,曹典史不慌不忙地对巡检司说道:“先把这些人集中在巡检房内,等一等再作处理。”曹典史这样安排,实际上他有另一番企图,这种企图,巡检司早已心领神会,心知肚明。于是,在曹典史的指使下,巡检司与几个地保轮流守护,专等有人来说情,只要有人来说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有了人情在,随后好处就大大地有了,这是他们早已经习惯的发财秘诀,这种秘诀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果真到了第二天,各路人马都纷纷找门路,很快打通了曹典史这条门路,有送银子的,也有送贵重物品的,曹典史是来者不拒,无论送什么,一概收下,多多益善。曹典史看看自己收的钱物也够口了,马上通知巡检司放人,然后,将夏乡约、巡检司、地保召集起来,进行分赃,吃脏钱大家都有份呀,在他们眼里,干坏事,大家一起干,就不会出毛病,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做法,当然分赃也有主次,在县衙门里混的人都知道,职权的不同,获利也会有很大的不同,有吃肉的,有啃骨头的,有喝汤的,有闻味的,还有连味都闻不着的;该吃肉的吃肉,该啃骨头的啃骨头,该喝汤的喝汤,该闻味的闻味,不能有丝毫差错,这就是等级分明的官场,所以分赃时,曹典史拿大头那是必然的,夏乡约和巡检司得到的好处占据其次的地位,几个地保也都捞了几两银子。 分赃后,曹典史说:“今后这种事情,我们要主动找机会,多干几回,捞实惠的好事,大家享用。”说完就领着大家到十字街有名的“稻花香”酒馆,喝起酒来。这些人是衙门口曹典史带来的,酒馆老板不敢向他们要酒钱,只能是白吃白喝,大家喝得很起劲,轮番把盏,还喊起酒令子: “高高山上一头牛,两只角,一个头,四个蹄子分八瓣,尾巴长在腚后头。” “五敬魁首腚后头。” “八仙上寿腚后头。” “一个蛤蟆会浮水,两个眼睛一张嘴,………” “棍子打老虎”“老虎吃虫子”“虫子蚀棍子” “哥两好呀。”“六六顺呀”“五魁首呀”“四喜丸子”“七个巧呀”“八匹马呀。”“一点点呀。” 酒馆里的喊声不断,热热闹闹,这些人吃喝到深夜,有的喝得脸红脖子粗,有的喝得多言多语很兴奋。夏乡约觉得大家的酒喝得差不多了,便与曹典史小声咬起耳朵:“典史老爷,大家酒喝得也不少了,该放松放松了,平时大家都很累,今天到‘牡丹’春楼逛逛,那里有许多青楼女子,搂几个漂亮的小娘子,玩上一夜,老爷,意下如何呀?” 曹典史听了这话,乐呵呵点头应允。曹典史要明目张胆领着这帮人逛窑子啦,有他挑头,这帮人什么地方不敢去呢?他是全县的治安总管,他带头干的事那可是最安全的啦,竟管大清律明文规定“严禁官吏嫖妓。”但这时,他早把法律禁规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晃晃悠悠,你推我拉,来到了牡丹春楼。 虽然,已是深夜,但,“牡丹”春楼门前的两只大红灯笼分外明亮,门厅后面的天井里,仍然坐着五六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青楼女子,她们个个亭亭玉立,身材阿娜多姿,有的犹如出水芙蓉,有的似如梨花带雨,有的好像牡丹花绽放,他们见了来客,蜂拥而上,一个搀扶一个,将这些喝得醉醺醺的衙门口里的人,分别搂进雅间小屋里,每个小屋,烛光幽暗,衙门口的人像饿虎捕食一样,兽性发作,似乎享受着朝廷给的待遇。 又过了一天,县衙签押房里,蒋知县坐在太师椅上,唤来一个老差人,令其去找曹典史。一会儿的功夫,曹典史迈着鸭步,晃荡着膀子,来到了签押房,他无法揣摩到蒋知县的心理,进了屋,只好规规矩矩垂手站立,习惯地等待知县老爷的训斥。 蒋知县开门见山地问:“最近有哪些进项呀?” 曹典史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知蒋知县问话的真实用意,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说:“老爷,最近也没有什么进项呀。” 蒋知县的脸是门帘子做的,要卷上去就卷上去,要放下就放下,现在,他的脸沉了下来,沉得很阴郁,满脸的不快,说道:“纸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办的事,还能瞒住我的眼睛,‘治下’黄龙寨的那件事……”蒋知县并没有把话说全,也没有直接或明确地申饬曹典史,只是有意识地点拨一下,便有了效果,这话呀,不明说有不明说的用意,这种没有把话说完的技巧正是恰到好处地提醒了对方,暗示对方要去回答什么,这种问话的技巧很厉害,果真奏效。 曹典史很快就明白了蒋知县的用意,茅塞顿开:“堂翁,属下整治地方治安,实有些收获,今日堂翁不提此事,属下也应敬孝堂翁,岂能独吞?”曹典史边说,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绿茵茵的翡翠扳指,又从靴页里抽出一张银票,规规矩矩地放到桌案上。 蒋知县并没有着急去拿那个扳指和银票,而是装模作样问了些地方治安的话题,然后,就站立起来,从容地按照官场习惯,端茶送客。 曹典史走了之后,蒋知县这才将桌案上的翡翠扳指拿在手里,反复地端详,嘴里还不停地叨咕:“这是真货呀,这个知县七品官真是好啊,什么财都可以发,不发白不发,当官当官,无官不贪,不贪又如何发财呢?不发财当官有什么意思呢?当官就是发财,当官也是为了发财,‘官久必富’嘛,靠朝廷的那么一点点俸禄,又如何能发财呢?当官的就靠外财富家呀。”他喜滋滋地拿着翡翠扳指,“哈哈”笑起来,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在笑声中,他把翡翠扳指套在手指上摇晃着,嘴里还得意地哼起了京戏小调。 这时,门口的那个老差人来报:“禀报知县大老爷,粮谷师爷、书啟师爷、刑名师爷求见。”蒋知县慢慢地放下翡翠扳指,想了想,对呀,是昨日自己预定这三位师爷来签押房研究公事,现在时辰已到,三位师爷就来求见,很准时的嘛,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慢腾腾地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粮谷师爷、书啟师爷、刑名师爷走起路来都像鸭子似的,鱼贯而入,走进签押房,规规矩矩地一排站立着,站立的姿态活像“长猿”像,也好像他们天生的就有“站班”的功能,等待知县老爷的训示。 蒋知县一改刚才那种得意神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用手捋了一下嘴角上的卷毛胡,指着桌案旁的几把乌木椅子,慢腾腾地对这些幕僚说道:“你们都坐吧。” 几个师爷分别坐下,那坐姿,活像小河边蹲着的青蛙,身子向前倾斜,脸面上显出谦卑的神态,官场上,常常称这种坐姿为“蛙坐”,这种坐姿是官场上的一种不可违背的规矩,谁敢违背了,谁就犯了官场上的最大错误,譬如说,在坐姿上,流露出趾高气扬的状态,就会引起知县老爷的不满,知县老爷不满意,那还了得,常言说“灭门知县”,谁惹得知县老爷生气,随后,谁也就会发生难于预料的倒霉事件啦。 蒋知县坐直了身子,故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十分做作地对粮谷师爷说道:“眼下,正值收粮季节,粮谷师爷,你可以琢磨一个收粮计划,好好策划一下,尤其要把收粮的‘折耗’和‘浮收’算计好,不要怕费心思,细算算,朝廷不能吃亏,我们衙门也不能吃亏,老百姓吃不吃亏,不用我们操心,认真按照朝廷关于‘耗羡’方面的规定办事,然后,把整个情况告诉书啟师爷,由书啟师爷执笔,写一份《收粮计划》草稿,送给我阅后……”说到这,蒋知县故意停顿一下,瞥了一眼书啟师爷,又接着说:“你们一定要注意,必须有我的‘朱批’, 才允许‘主簿’实施《收粮计划》。” 粮谷师爷和书啟师爷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是是是。” 蒋知县一摇手,他们两个人起身告退。 粮谷师爷和书啟师爷走了,签押房里除了知县老爷外,只剩下刑名师爷一个人了,蒋知县对这个幕僚历来很青睐,黄龙城治安上的许多问题,都是根据这个幕僚提出的建议解决的,这个幕僚也称得起是蒋知县解决治安问题的智囊了。最近,蒋知县听说城里城外赌博和嫖妓问题很严重,他担心这种事态无限制发展下去,会坏了他的名声;其实他的心里也很矛盾,“水清则无鱼”,水混可以混水摸鱼,有赌博和嫖妓现象存在,从治安角度看,固然不好,但是,作为一个知县老爷,可以从中得到极大好处,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实,可是,他又担心一旦被哪位“都老爷”知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都老爷”上了奏折,不仅会影响他的升迁,而且还会被罢官审查,这样一比较起来,他觉得还是管一管这两件事吧,基于这种考虑,蒋知县对刑名师爷说:“大清律对禁止赌博、嫖妓都有哪些明文规定,你查查看,结合黄龙城的实际情况,草拟一个严禁赌博、嫖妓的告示,贴在黄龙城墙上,让老百姓都知道,别惹事生非。” 刑名师爷马上应允:“请堂翁放心,我马上就去办。”他说完,起身告退,走了。 人都走了,签押房里只剩下蒋知县一个人了,他坐在太师椅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养了一会儿神,这才站起来,慢悠悠地迈着四方步,走向上房。 上房屋里只有夫人和贴身丫鬟小樱子,这两天,夫人的气色很好,见知县老爷进屋,忙站起来,笑盈盈地说:“老爷,这几天累了吧,赶紧上炕里歇着吧,这炕头热乎着呢。”紧接着,夫人又叫小樱子铺好被褥,然后,脱去知县老爷的鞋子。 蒋知县刚躺下去,他的大烟瘾就犯了,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口水从嘴角流出来,在三年前,知县老爷是一位“大挑知县”,刚来到黄龙城,是不会吸大烟的,可是,当了仅仅半年光景的七品知县官,就养成了吸大烟的习惯,变成了一个人人所知的大烟鬼,他高兴了,就想抽大烟,临时犯烟瘾了,还要抽大烟,他的烟瘾很大,不抽大烟,难捱时光,两个时辰不抽,眼泪鼻涕就一齐来了,一般情况下,平时抽大烟,每天一定是三顿,早上吃过点心,必须要抽几口大烟,中午饭后和晚饭后,还会犯烟瘾,必抽大烟,每次饭后,大烟泡子都是由贴身丫鬟打好的,烟瘾上来了,抽起大烟来,一抽就是三十来口,口子又大,有时一天百十来口不在话下,至少也有五、六钱烟,等到抽完之后,热手巾事先由贴身丫鬟预备好,由贴身丫鬟给他擦脸,左一把,右一把,擦个没完,所以,他的脸上竟没有一点烟气,他抽完烟,烟灯,烟枪统统由贴身丫鬟收好,保管起来,以备下次再用。夫人是了解知县老爷的这些生活习惯,看见知县老爷躺在炕上的那个状态,就知道他的大烟瘾犯了,忙叫小樱子将大烟枪拿过来,装好大烟泡,然后,又将大烟点着,蒋知县“咕噜咕噜”吸起大烟来,小樱子就坐在他的身旁,一边点烟泡,一边伺候着,看着他吸了几泡大烟,“呼呼”打着鼻鼾声睡着了。 夫人见知县老爷睡了,她走到丫鬟小樱子的身边,说:“小樱子,这个月的工钱你还没领呢,趁这时闲着,把‘月银’领了吧。” 小樱子向夫人福了福说:“谢谢夫人的关心,我现在就去领‘月银’,行吗?” “你去领吧,等老爷醒了,我来侍候。” 小樱子用手巾轻轻地擦一擦知县老爷脸上的细汗,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她来到账房先生的房子,发现房门没有关,就很有礼貌轻轻地咳嗽两声。 账房先生在屋里听到有人来,拉长声调地说:“是谁呀,快进屋吧。” 小樱子进了屋,不用说,账房先生就知道她是来要‘月银’的。 账房先生头上常常扣着一顶瓜皮小帽,穿一件洋布敞襟直筒子衫,外罩马甲,当小樱子进屋后,他露出一丝微笑,捋着山羊胡须,从小木匣里拿出一百钱,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发月银,发月银,这一千个钱不算什么,一会儿就发没了,现在衙门里还有进项,一旦进项没了,这月银也就发不成了。”说着,账房先生拿出一百钱,很不情愿地送到小樱子的手里。“嘿嘿”,账房先生又笑了几声:“小樱子这个月的工钱是一分不差,点好了,再收下。” 小樱子心里有数,她是侍候知县老爷的,是知县老爷的贴身丫鬟,作为奴才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自己是侍候知县老爷的奴才,当然,就比别的奴才高一些,反而有的奴才就不同了,如烧水的、打杂的、轿夫、马夫、看仓库的、打扫院落卫生的老妈子等等,这些人的‘月银’往往是二八扣,账房先生每每要从他们身上扣除百分之二十的钱,揣进自己的腰包,用于自己的花费,这是县衙中不成文的潜规则,账房先生又是雁过拔毛的人,他吃谁的血汗钱,自己最清楚,他就是在发“月银”时得到好处,而在衙门里打杂的那些人心里都明白,对此,只能敢怒不敢言,这就是一级管一级,大一级压死人。 等小樱子走后,账房先生就在其他人的“月银”中开始扣钱,扣除相应的比例数,算好了,一份一份包好,等着他们来拿。 正在这时,曹典史带着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情来到账房,他有一个习惯,只要各种事情忙完了,总要到账房先生这里聊聊天。这次他到账房先生不是聊天,而是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尚府的尚母要过生日,这可是一件大事,是不能忽视的,因为,尚府是黄龙城有名的大户人家,蒋知县都在巴结人家,何况小小的典史,等到尚府祝寿那一天,衙门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到尚府去祝寿,曹典史深知,这是千载难逢巴结权势的机遇,岂能错过,于是,他想与账房先生约好,相伴同去,为尚府送一份寿礼。 账房先生是历练过的,参加尚府这种大户人家办寿的活动,是一种加强与富贵家族联系的难得机会,巴结得好,还会借上好光,就是没有借上好光,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他对曹典史提出到尚府祝寿的打算,随声附和,不仅表示愿意一同前往,而且还打算送一份体面的寿礼。 卷一 第六回尚府祝寿宾朋满座尚母喜庆乐极生悲 第六回 尚府祝寿宾朋满座 尚母喜庆乐极生悲 尚府是黄龙城最华贵的府邸,四周是一道两人多高的围墙,四角立有岗楼,正门上方悬有金边蓝底“尚府”的横匾,门旁两个高大威武的石狮子,特别有气势,显示出主人的特殊地位,在平时,尚府深红色的兽头大门前,经常有穿着华冠丽服的人来访,显得府邸主人很有势力,尚府的正门平时不开,只在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进进出出的人总是昂首挺胸,仿佛整个幸福和机运都与这墙里的大宅院有关,这墙里的大宅院有一年四季不败的月季花,点缀着翠绿的华贵府邸,越显豪华和富有。 尚府的当家人是尚老太太,她是一位诰命夫人,人们都称她为尚母。老尚家先辈原是行武出身,尚母的祖父曾任职朝廷军队的副将,跟随康熙皇帝到过新疆作战,立下许多汗马功劳,皇帝还曾经赏给他“黄马褂”,获得了“巴图鲁”光荣称号,这些一直是尙家的荣耀,尚母也常常为此而自豪和骄傲。这个尚母有四个儿子,长子尚文斋,早年中了进士,又考上了翰林,但命运不佳,英年早逝。长子夫人是一个才女,儒家思想意识浓厚,平时爱看“女四书”、“列女传”等书籍,在尚府里,人们都称为大夫人,她守寡一晃二十年,膝下一个儿子,名称尚玉璟,尚府里习惯叫他大少爷,大夫人一心一意敦促这个大少爷读书,大少爷中了举人,但她还不满足,十分渴望自己的儿子考上进士,再考翰林,像大老爷一样光彩夺目。次子尚文雅,很注重封妻荫子,青史留名,他在官场历练十余年,一步步历经艰辛,爬上了三品藩司的官位,有权有势,一年前尚母患病,他回家探亲,头戴饰有蓝宝石官帽,身穿孔雀补服,打的是杏黄伞,坐的是四抬轿子,威风凛凛,整个黄龙城的“缙绅”没有不巴结的,尚府“进项”的财源主要是靠他,由于他的儿子尚玉琛很不争气,不学无术,只好将自己的夫人留在尚府,一是从生活上照料儿子,二是严格管束儿子,不要走上斜路,可是这个二夫人,原是世家望族的小姐,长期的优越生活使他养成娇里娇气的习惯,婚后又溺爱儿子,一贯偏袒儿子,儿子养成许多坏毛病,又无法改掉,尚府里的人都习惯称她的儿子尚玉琛为二少爷。三子尚文武,在外地做总兵大人,带兵训练甚是威风,但他没有经历过大规模战争,还不能称为能征善战。尚文武的夫人原是一个“梨园”戏子,是唱青衣的,嫩白皮肤,长长的脸,乌黑的头发常伏在额前,眉目清秀,身段苗条,就是不穿上华贵的衣服,也显得十分俊俏,尚文武在一次看戏时,相中了这个戏子,可是婚后她没有生儿子,却生了个女儿,名称尚静茹,尚府里的人习惯称她大小姐。由于尚文武长期领兵在外,携妻多有不便,三夫人只好留在尚府。四子尚文礼,是一个游手好闲,赌博成性,热衷于声色犬马的浪荡公子哥,已过而立之年,还未结婚,尚母一直为他担心和着急,也是尚母最不放心的人。 这一天,大夫人听尚母身边的丫鬟俊儿说,尚母有事找她,于是,大夫人在自己的房间,站在穿衣镜面前,用自己那双爆眼睛,看着瓜子型的脸庞,认真地修整着容貌,梳得高髻发型,头上戴着金簪子,耳朵缀上金耳圈,又在雪白的手腕上戴一副银镯子,穿着一件小袖掩襟银鼠短袄,下面一条水绿色缎布裙,脚下穿着不大不小的印花黒绒鞋,一切打扮妥当,她才迈开那一对三寸“金莲”小脚,扭动着身姿,来到尚母住的上房。 尚母上房的前堂厅东墙角,摆放着一尊三尺多高的青绿古铜鼎,侧面是一个镌刻龙凤图案的大理石屏风,正面墙壁上悬挂的是临摹楷书《朱子治家格言》,两边金笺对联上写道“读书好,做官更好,好上加好;创业难,守业更难,难中有难”。前堂厅的花梨木桌上,摆着一盘上等的水果,这是尚母常年保持的生活习惯,桌上摆的水果是给人看的,很少有人去吃。尚母坐在搭着百蹀花红椅搭的水磨楠木椅子上,底下是一副精致的脚踏,丫鬟俊儿在一旁垂手侍立,见大夫人来了,她微微地笑了笑,大夫人躬身向尚母福了福,以示礼节。 尚母指着花梨木桌旁的另一把水磨楠木椅子说道:“坐下吧,今天找你,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明天我过八十岁生日,心情高兴,找你过来,聊聊天。” 大夫人从来都是顺着尚母的心情说话,她有一个生活上的秘诀:“顺情说好话,耿直讨人嫌。”她常年信守这个秘诀,并在生活上得到有效地运用,由此,在尚府里,博得很高威信,尚母又常常将她视为“知音”。大夫人笑了笑说道:“尚母心情高兴,尚府这个大宅院里的所有人也都会高兴的,当然,我一旦看到尚母的笑容,心情就很愉快,一旦看到尚母郁闷的脸容,我的心里就会愁闷不解。” 尚母又笑了笑:“还是大夫人会说话,同一个会说话的人聊天,越聊越高兴呀。” 大夫人:“那是,那是。” 丫鬟俊儿端来两碗上好的龙井茶,放在花梨木桌上,茶香四溢,扑鼻而来。 尚母高兴呀,一把抓住俊儿的胳膊:“你去把那诰命轴子拿来,我想看一看。” 一会工夫,俊儿把精致的贴金饰诰命轴子拿来,双手奉给尚母。 尚母展开诰命轴子,平时她对这个象征着尚府辉煌荣耀的东西,总是爱不释手,今天看了更是高兴,她笑着说:“大夫人,我们尚家几代人都在荣耀中生活,我老了,可是一看到这诰命轴子,就飘飘然的,心里也变得年轻了,我们尚家要永远保持这种荣耀该有多好呀。” 大夫人顺着尚母的话说:“放心吧,老人家,尚家是会长久保持这种荣耀的。” 听到大夫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尚母突然有些疑惑,她摇摇头,下意识地问道:“会长久保持这种荣耀吗?什么荣耀都有一个顶峰,到了顶峰,可就‘高处不胜寒’了,你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鸡群鹤立,群鸡攻之’呀,我老了,我愿我们的尚家永远在顶峰上生活,可我又担心,在顶峰上,生活久了,会不会跌下来?我这个人呀,到老了就变得多心多疑了。” 大夫人安慰地说:“不会的,我们尚家是不断攀登顶峰的家族,登上这个顶峰后,还会登上更高的顶峰。” 尚母:“大夫人,还是你会说话,但愿如此。” 大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尚母转移了话题:“在我们尚府,常常是女人当家,可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又如何体现呢?我对儒家的思想常常抱着怀疑的态度,也常常是信一半不信一半,现在,尚家就是我当家,尚府上上下下的生活秩序是有条不紊呀,大夫人,你看呢?” 大夫人没有听懂这番话,因为她多年信奉“三纲五常”和“三从四德”的儒教思想,从来没动摇过,今天,尚母却突然谈到与自己思想原则相违背的观点,使他疑惑不解,她甚至怀疑尚母说的不是心里话,是在试探什么,所以,他谨慎地笑了笑,没有做声,对于尚母的话,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这时正应了那句话:“对于别人说的话,采取‘对’了不点头,‘错’了不摇头的态度,啥问题也不会有。” 尚母看着大夫人茫然的眼神,很理解地笑了:“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不过我要问问,你的儿子,书读得怎么样啦?我们这种人家世受国恩,除了做八股,考功名,将来报效朝廷,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学而优则仕’,‘读书做官’‘读大书当大官’,才能更好地报效朝廷,这些可算是天经地义的法则,‘举业’‘功名’是件大事。” 听到尚母这一番话,大夫人十分认真地说:“请尚母放心,我每时每刻都在关心自己儿子的‘举业’,我的儿子读书也很认真,总是躲在屋里,不闻窗外事,不声不响地一心只读圣贤书呀。” 尚母:“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要求自己儿子严一点,有好处,苦读书,苦读书,十年寒窗苦嘛,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一点不假呀,我对你的儿子也抱有很大的希望,千万不能放弃读书呀,孟子还说过‘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於禽兽。’我们老了,但我们一定要督促下一代,好好地学文化呀,不学就没有教养,不学就会像孟子说得那样,‘无教近於禽兽。’我们的下一代如果像禽兽那样活着,那是多可怕呀。” 大夫人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话正说到这时,从门口传来一阵阵锣鼓声,随之就听见一个小厮边跑边喊“贺喜,贺喜,二老爷荣升了,二老爷荣升了。”小厮一溜烟跑进上房。 尚母好象没有听清楚,对跑进屋里来的小厮问道:“你在说什么?二老爷荣升了,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二老爷荣升了,报喜的人已进了二门,是带着‘阁抄’进来的” 随着说话声,两个报喜人穿着整洁的红衣褂,飘然而至,在尚母的房门前,拱手行礼,面带笑容,异口同声:“尚府二老爷荣升巡抚,先署理一年。”说完,一个人将‘阁抄’双手递给尚母。尚母喜盈盈地将‘阁抄’拿给大夫人看。 大夫人看了看‘阁抄’中的皇帝圣旨原文念道: “皇帝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品布政使尚文雅多年恪尽职守,任职勤奋,管理一省财政民政,功绩卓异,才能干济,口碑甚佳,特补授为从二品巡抚,先署理一年。 钦此。” 尚母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快快去拿赏银,今天我要多赏一些。” 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小厮从边管家那里拿来两个银元宝,按尚母的吩咐,分送给了报喜人。 两个报喜的人拿到赏银,离去了。 尚母对俊儿说:“俗话说‘好事成双’,真巧,正赶上我老太太过生日,尚文雅升迁了,当上了巡抚,太高兴了,明天我的生日好好过一过,俊儿,把边管家叫来。” 俊儿去唤边管家去了,尚母又与大夫人唠起闲话。 边管家是一个瘸子,有五十岁光景,能说会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事面面俱到,为人圆滑,四面见光,八面玲珑。听俊儿说尚母找他,他赶紧穿上那件常穿的酱色缎衣卦,又习惯地在脚上套上粉底皂靴,用手摸了摸三绺胡须,他那张黑脸庞上一对小眼睛左右转动了几下,就一拐一瘸地向尚母的上房走来。 边管家来到尚母的上房,他那张黑脸顿时堆满笑容,规规矩矩地向尚母打了一个千,然后弯着腰,凑到尚母的身旁:“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尚母瞥了一眼边管家,说道:“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明天是我的生日,我太高兴了,要多破费一些银子,不要怕多花钱,尚府的人好好聚一聚,何况我们尚府家大业大,多花费一些银子,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把全县最好的戏班子请来,我们要好好乐一乐,同时也为我的二儿子尚文雅荣升庆贺,府内每人赏三十钱。” 尚母的话,就是尚府的圣旨,她的话音刚落地,边管家就开始张罗起来,随之,尚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打扫院落,檫桌椅,搭戏台子,挂花串,写寿联,忙得不亦乐乎。 过生日的那一天,尚母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在丫鬟俊儿的搀扶下,手拄龙头拐杖,走出大厅,到门外亲迎前来祝寿的客人们,她的身后簇拥着许多男女。只见尚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县衙门里的蒋知县、曹典史等一族人,纷纷来到尚府祝贺,远近知名的乡绅也送来了贺礼,有的提着包,有的是“跟人”用肩挑,各种礼物,繁杂不一,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见了尚母,纷纷行礼祝寿。尚府也很讲究,在门前,置放着一张红绸布礼单桌,边管家一一记下宾客们的礼物、钱额及送礼人的姓名。 送礼的人们,纷纷进入尚府大厅,在尚府大厅正面墙壁上,可以看到一副醒目的寿山福海之图,图的两侧,列四轴春夏秋冬之景画,令人们顿生敬意。人们通过大厅,又络绎不绝地来到尚府的正院,在尚府的正院,尚家的人早已摆下了三趟餐桌,凡是来送礼的,尚母早已嘱咐边管家,一概留下,共进寿餐。 来的客人分高低贵贱,有坐首席的,有坐上座的,也有坐下座的,席面上摆满了湖参鱼肝、鸡鸭鹅雁、蟹虾兔肉、成坛米酒。祝寿席宴开始,宾客们有以大人、老爷、孝廉相称的,还有以令尊,令妹,令兄,令侄相称的,大家频频举杯,推杯换盏,碰杯声不断,各种各样的人物开怀畅饮,宴席上热闹非常。当宾客们,酒过三旬,菜过五味,正吃在兴头的时候,随着一阵阵喜庆的锣鼓声,戏班子走上了戏台子,有一个长相俊俏的戏子,走到尚母身旁,送来戏牌子,请尚母点戏。 尚母把这个戏牌子推给了身旁的大夫人:“还是大夫人来点吧,今儿高兴,点什么我都满意。” 大夫人知道尚母最爱看的是“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佘太君率寡妇出征”三出戏,于是,就点了这三出戏。这第一出戏“花木兰从军”,刚开头,尚母就兴奋地喊起来“好!太好了!”,她身边的几个夫人、丫环随声附和,众人也随尚母的喊声叫“好”,戏班子听到叫“好”声,演得更加起劲。 当戏班子唱“佘太君率寡妇出征”一出戏时,尚母喊出一连串的“好”声来,还抑制不住自己那种兴奋而又高兴的心情,竟然站起来叫“好”,紧接着她把边管家叫来:“快把钱拿来,我要赏给他们钱。” 一会工夫,边管家就用盒子捧着一大堆散碎的铜钱,送到尚母面前。尚母用手抓了一把铜钱,就往台上扔,边扔边念叨“千金散尽还复来”。看戏的人们听到的是铜钱散落“哗哗啦啦”的声音,都在窃窃私语:“尚府财大气粗呀”“这尚老太太真是洒脱”“尚府有钱呀”。扔钱的“哗啦”声音,伴随着人们小声的议论,却折射出尚府的高贵与奢侈。 尚府的祝寿活动,整整闹到晚上,俗话说“客来主人忙,客走主人安。”来拜寿的客人走了,尚府安静下来,尚母的房屋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可是尚母的兴奋劲还没有消除,她没有丝毫的睡意,她让俊儿搬来多年尘封的老皮箱子,用手轻轻弹去箱面的灰尘,打开后,从箱子里轻轻地拿出一套黄马褂和顶戴花翎,放在炕上,她反复看着这套黄马褂和顶戴花翎,眼睛里闪着泪花,嘴里不停的念叨:“这可是当年老祖宗随康熙皇帝西征时,由于战功卓著,皇帝赠送的黄马褂和顶戴花翎呀,是我们尚家的荣耀呀。”随着念叨声,她的心中越发得意起来,但她又一想,那时老祖宗仅是一个副将,现在,自己的二儿子尚文雅已升任巡抚,品级远远高于老祖宗,可见,眼下,尚府才是最鼎盛时期,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脸一沉,想起古人的一句话“盛极易衰”,她的脸上,顿时布满了阴云,情不自禁地说道:“难道真的是‘盛极易衰’吗?我不信,我们尚家已经兴盛五代人了,俗话说,‘穷三代,富三代,反反复复又三代’,可我们尚家打破了俗话中的格言,已经连续守住五代人的富贵名声,也算是‘百年望族’啦,只要我们尚家不断努力,还可以不断兴盛下去,只要朝廷兴盛不衰,我们尚府家业也会兴盛不衰的,可是,朝廷会永远兴盛不衰吗?如果朝廷衰败了,我们尚家还会兴盛吗?” 尚母毕竟是历经风风雨雨的人,想的问题太深奥了,在高兴之余,她的心里充满矛盾,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一道难以解答的问题,她的身旁的俊儿听到后,急着接过话去:“尚家一定会兴盛的,尚家不会衰败的。” 尚母看了看俊儿,苦笑着说:“俊儿,你懂什么,你知道吗,世界的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十全十美,天上的月亮一旦圆满了,马上就要亏缺,树上的果子,一旦成熟了,马上就要坠落,现在,尚家什么都好,什么都很圆满,越是这样,我的心,越是有些不踏实。” 俊儿瞪大眼睛,没有领悟尚母话里的真实含义,她悄然离开尚母,去做别的事了。 这一夜,尚母是兴奋呢?是苦闷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困惑着她,导致她一夜都没有睡觉。 卷一 第七回 尚玉琛欲进春楼院 尚四爷勾结老鸨婆 第七回 尚玉琛欲进春楼院 尚四爷勾结老鸨婆 蒋知县自从到尚府为尚母拜寿回家后,尚府祝寿的场面对他影响太大了,他的心里越加羡慕尚府的华贵,于是,他产生如何去巴结尚府这样大户人家的念头,想来想去,他终于想出联姻的办法来:自家的闺女已到了豆蔻年华,大家闺秀早晚要“出阁”完婚,如果将自家的闺女嫁给尚府家中的少爷,高攀富家子弟,那么荣华富贵就会来到眼前了,将来自己也许会因此而高升呢,这是奇美无比的好事呀,可是,尚府家中有两个少爷,一个是大夫人的儿子,另一个是二夫人的儿子,我们蒋家闺女嫁给尚府的哪一个少爷为妥呢?听说这个大夫人的儿子书生气十足,整日在屋里读书,不善于与他人接触,书越读越呆,脱离现实,情感冷漠,性格孤僻,说起话来还有些迂阔,很难与人相处,何况其人家父早逝,这样的人是不会给我家闺女带来福分;而二夫人的儿子却不同了,那才是响当当的最佳人选,他的家父已经荣升巡抚,有权有势,将来必然是前程无量,自己的闺女嫁给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吃亏。于是,他拿定了主意,一心想把自己的闺女嫁给尚家的二少爷,他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夫人。 知县夫人一年前就为家中千金小姐的婚姻着急了,听到知县老爷的想法,脸上立即露出喜滋滋的笑容,说道:“老爷的想法是好的,可这是一厢情愿呀,你这个知县老爷能亲自去提亲吗?也不好意思开口呀。” 蒋知县手摸一下自己下颌的卷毛胡须,“嘿嘿”笑了两声:“夫人说的对,为这种婚姻提亲的事儿,我怎么好亲自去说呢?不过,别急,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定能做好这件事,这就是衙门里的曹典史,这件事交给曹典史来办,他会有办法办好的。” 知县夫人笑了笑,她对蒋知县选的说亲媒人特别赞赏。 过了几天,蒋知县将提亲这件事交给了曹典史来办。曹典史“领命”后,喜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可是一件美差呀,他很愿意接受这件美差,他满脸挂着美滋滋的笑意,从县衙门口走出来,往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在路上,不经意地看到路旁有一个揉皱的纸团,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脚步,捡起来那个纸团,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人生最大的需要是被需要。”,他歪着头琢磨着,觉的那几个大字写得很有道理,蒋知县交给自己的美差需要去办,这正说明自己有了“被需要”的价值,如果有许多人有许多事都需要自己来办,那么,自己的人生该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呀,把“被需要”当成自己“人生最大需要”,才能说明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呀,他想到这时,点了点头,笑了笑,把那个纸团当成了宝贝揣进了怀里,又继续往家走。他回到家中,一进屋就对老婆说:“老婆呀,给我沏上一碗盖碗茶。”这是他的一种生活习惯,每当思考重要事儿,他都要喝茶,他坐在乌木凳上,若有所思,皱着眉毛,合计着蒋知县交办说亲的事情。 曹典史的老婆拿起紫砂壶,烹了一壶上好的茶,倒在曹典史专用的青花瓷茶碗里,又把茶水碗放在了曹典史旁边的小茶几上。曹典史看着那青花瓷茶碗,想了想,然后,端起茶碗,摘下碗盖,用三根指头捏着,轻轻地荡去碗面上茶沫,习惯地吹了一口气,啜了一小口,吧嗒吧嗒嘴,摇晃着脑袋,漫漫品着茶香,这才自言自语地说道:“知县老爷家中仅有一个闺女,眼下,已经长大成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不能改变的人生规律,如果,我将他家闺女的婚事联系妥了,嘿嘿,那还有啥说的,我的好处就会从天上降下来了,知县老爷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忘了我的,这岂不美哉?”他又喝了一小口茶,抬头得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婆,津津有味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婆。老婆也跟着高兴起来,联想到将来能把蒋知县与尚家姻亲联系好了,打通了这条门路,自家的好日子就会锦上添花啦,但是,老婆再一想,还有些担心,生怕这种好事办不成,便问道:“知县老爷的千金小姐与尚府的少爷联姻,仅靠你的力量,就能把这门亲事联系好吗?” 曹典史很自信地摇晃着脑袋,一板一眼地说:“事在人为,尽力而为,这种事,就看我怎样努力了,到时候你看我的吧,我自有办法。”曹典史说的这番话是有来由的,在尚府拜寿那天,他与尚府二老爷家的公子哥尚玉琛混的很熟,他也相中了这个公子哥,特别愿意与这个公子哥套近乎,那可是巡抚的儿子,巡抚儿子的人品怎样无关紧要,只要他的家庭如此显贵就足够了,就有来往接触的必要,接触好了,那就是重要的人脉。 过了两天,曹典史乖乖地来到尚府,通过“门子”投贴,邀请二老爷尚文雅的公子尚玉琛出来喝酒。 这个尚玉琛在家中,自觉的很孤独,为了摆脱寂寞的心灵,他常常回味外部世界的精彩,听说县衙的曹典史邀请他喝酒,心里甜滋滋的,欣然应允了,至于县衙的曹典史为什么要请他喝酒?他没有想得太多,大户人家的子女就是这样,他们往往有着常人没有的优越感,做什么,干什么,好像都顺理成章,随心所欲,其实呀,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的,曹典史请他喝酒,也是有明确的目的性,哪有无缘无故地请别人喝酒的呢?对此,他却不懂得这个道理,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高贵的人,被别人巴结,是天经地义的现象。 春季的傍晚,桃花盛开的季节,暖风夹着花香徐徐吹来,似乎给黄龙城每个人都带来了一份好心情,二少爷尚玉琛也是如此,他按照曹典史的约定,怀着一种很惬意的心情,迎着暖暖的春风,迈着悠闲的步伐,来到了繁华的十字街。在街头上,他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街巷两侧排列着的酒馆、烟馆、典当铺、杂货铺、药铺、铁匠铺、裁缝铺等等,便向街里走去,十字街道旁测字算卦的、卖糖葫芦的、唱小曲的、杂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他对这些不屑一顾,径直地往前走,这个纨绔子弟一走出尚府,就好比逃脱了沉闷的樊笼,他大口大口吸允着自由空气,他所渴望的自由就是放纵自己的欲望,什么情欲、性欲、食欲等等,所有的欲望都想放纵开来,按照他的逻辑来思维,放纵欲望也就是最大的自由。 尚玉琛一直沿着十字街走下去,走到一家挂红色春灯的“牡丹”春搂前,他又停住了脚步,仰着头看着春楼门口上方镶着的那块横匾,横匾上“牡丹春意浓”五个龙飞凤舞的大红字,格外惹人注目,在门梁上悬挂的大红灯笼照耀下,可以清晰看到春楼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朗朗明月春常在”,下联是“娇娇佳人信有之”。这个春楼对他这种浪荡的公子哥有着特殊的诱惑力了,春楼里飘出来的幽香与浪声浪气的女人嬉笑声交织,让他觉得心中发痒,他真想进去看看,可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声地说道:“二少爷来了,我们还是到‘逍遥’酒馆一叙吧。” 尚玉琛回头一看,原来是曹典史,他又向街对过一看,“逍遥”酒馆就在眼前,他傲然看了一眼曹典史,没有吭声,进了酒馆。酒馆里喝酒的人很多,吆三喝四,划拳劝酒,一片噪杂声。 曹典史和尚玉琛两个人边谈边喝酒,曹典史总想找一个切入点,把话题引到婚姻上,可是,这个公子哥对于婚姻很不感兴趣,他也毫无办法,只好把这次喝酒当成密切两个人关系的过程。酒喝多了,尙玉琛的话也就多了,他向曹典史提出一个有趣的问题:“人生最大的乐事是什么?” 曹典史假装神秘的样子问:“二少爷,你猜呢?” 尚玉琛已喝到酣处,心里越发得意的说:“这还用猜吗,获得更多的金钱美女呗。” 曹典史问道:“怎样才能获得更多金钱美女呀?” 尚玉琛有些疑惑,他眨眨眼,看着曹典史,没有马上答出曹典史提出的问题。 曹典史说道:“这个问题很明确嘛,当官,当了官也就有了金钱美女,当大官就会有更多的金钱美女。” 尚玉琛饶有兴趣地问道:“如何才能当官呢?” 曹典史慢慢地晃着脑袋,煞有介事地笑着说:“读书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才能考举人,考举人就会做官,不过考取举人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俗话说‘十年寒窗苦’,要蹲十年苦板凳,苦读十年书,不是哪个人能办得到的,你懂吗?” 尚玉琛:“读书太可怕啦,也太累了,不去苦读书,想一想别的办法,通融通融,多花点儿钱,是否也能够获得举人的资格。” 曹典史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 但是,尚玉琛通过曹典史这番话的点拨,已经在内心世界里将读书与当官联系在一起,又将当官与金钱美女联系在一起,从而在他的内心中萌动了读书的愿望,因为读书可以当官,当官会获取更多的金钱和美女,这可算是天然的逻辑链条啦。 酒后,尚玉琛和曹典史走出了“逍遥”酒馆,在迎面对过,又看到了“牡丹”春楼,本来在前几天,县衙贴出告示,名曰取缔这家以卖淫嫖娼为主业的春楼,可是,这家春楼的老鸨婆,手眼通天,把春楼门上横匾改写成“牡丹春意浓”,虽然换了招牌,春楼里依然做着卖淫嫖娼的生意,这就是换汤不换药,至于县衙门口那里的人来过问此事,无非老鸨婆多送些银两,应酬过去,也就了事了。对于这个事,曹典史心里是一清二楚,他看到尚玉琛的脚步向“牡丹”春楼移动,便紧跟在后头。这个时候刚好有几个涂脂抹粉的青楼女子倚在门口,故作姿态,抓耳挠腮,翘着屁股,笑嗤嗤地招呼和勾引过路的人,这些深深勾住了尚玉琛的魂,这个纨绔子弟下意识地走到牡丹春楼门前,一个青楼女子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曹典史一看情况不妙,急忙走到前面,拦住尚玉琛,说道:“二少爷,请留步,这种地方是不能进的,尚母怪罪下来,我是担不起责任的,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因为,曹典史知道常进“牡丹”春楼的人,会演变成坏人,如果这个二少爷进了这家春楼,学坏了怎么办?他怎么能将蒋知县家中的闺女嫁给一个坏人呢?他也不敢呀,所以他必须把握好这个尚府二少爷的行动,绝不能让他学坏,他这时,正在合计怎样让蒋知县的闺女与尚玉琛接触上,完成蒋知县交办的的美差。 尚玉琛对“牡丹”春楼还是恋恋不舍离开,曹典史只好借机笑着说:“二少爷,你别着急,我很快会介绍一个漂亮的姑娘给你,那可是大家闺秀呀,比这春楼里女人漂亮多了,又清纯,你见到她的时候,一定会心满意足的。” 听到这些话,尚玉琛愣了一下,见曹典史又一个劲儿提尚母的名字来阻拦自己,只好无奈,不得不离开那里,因为曹典史已经提到了尚母,尚母的威力是极大的,在尚府里,很多违背家规的事情,一旦被尚母知道了,尚母是绝不客气的,她会按严厉的家法,进行制裁,这种威严的措施,往往让尚玉琛惧怕得很。 这一天晚上,多亏尚玉琛没进“牡丹”春楼,他要真的进了“牡丹”春楼,就会见到难堪的一幕,因为这一天晚上,他的四叔尚文礼正在“牡丹”春楼里,叔侄两个人一旦在“牡丹”春楼里见面,被尚母知道了,那么尚府会闹起大乱子的,事情很巧,两个人并没有在“牡丹”春楼见面,这场闹戏算躲了过去。 尚文礼身材短小,他那张桔子皮似的布满高高低低肉疙瘩的黑脸上长着一个大塌鼻子,单眼皮下那对滴溜乱转的小眼睛和右边眉梢上那条蚯蚓似的红伤疤,形成他的容面上最主要的特征,许多人称他为尚四爷,也有称他尚老四的。尚四爷喜欢与“牡丹”春楼的老鸨婆交往,这种交往常常是半公开的,许多人还不知道,至于尚母更是不知道,所以,尚四爷与老鸨婆的暗地交往更是大胆,这种交往都是在晚上进行的,交往的目的,不仅仅是嫖女人,还有其他的目的。 这一天,尚四爷刚在酒馆喝完酒,带着两种打算,来到了“牡丹”春楼,一种打算是玩一玩女人,另一种打算是与老鸨婆进行一个重要的交易。 这个“牡丹”春楼里的老鸨婆,可不简单,她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半老徐娘,不长不短肥胖的身段,特点是脸大、嘴大、奶头大、肚子大、屁股大、腿粗,两只大奶头总是悬在胸前,晃晃荡荡,走起路来,大屁股蛋子扭扭捏捏的,大胖脸上的两只眼睛很大,好像一对玻璃球镶上去似的,一只蒜头鼻子底下是一张大嘴,平时张起大嘴一笑,“哈哈”,露出满嘴苞米粒似的牙齿,难看极了。这个老鸨婆又骚又恶毒,平时为了提升自己的那股骚劲,总是想办法吃公驴的茎,几乎每个月就要吃一个公驴的茎,春楼里特意为老鸨婆养了一匹善交的母驴,如果老鸨婆想吃公驴的茎了,就吩咐春楼里的“大茶壶”到集市上买一条公驴回来,让母驴与公驴交配,待它们交配时,“大茶壶”就用快刀“咔嚓”一下子割断公驴的茎,然后,从母驴里抽出公驴坚硬粗长的茎,快速放在热开水沸腾的大锅里煮,煮熟后,“大茶壶”又用刀将公驴的茎切成片,放到带有精美花纹的菜盘子里,拌些姜、葱、蒜、咸盐、酱油、香油等可口的作料,把这道专用菜送到老鸨婆的屋里。 老鸨婆看到这道专用菜,脸上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还常常边吃边说道:“这种菜,好吃好吃,驴身上的这玩意真嫩呀,又香又可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怎么吃也吃不够呀。” 她每当吃完这道专用菜之后,骚劲随之而来,为了满足自己难以抑制的性欲要求,总要在当晚偷偷约定,找来一个小伙子,肆无忌惮地进行长时间做,她还要给小伙子一些碎银子,作为经济补偿。她每个月都需要一个小伙子来侍候,是什么样的小伙子,她常常保密,绝不告诉任何人,尽管这样,她还善于伪装自己,常常扮演善解人意的角色,很会说话,说起话来比蜜都要甜,说起谎来“满嘴跑火车”,説十句话,有九句半是假的,有的时候把假话说得像真话一样,能蒙住许多官人、富人家、地痞无赖,这也是一个难得的特长,用她的话来说“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 尚四爷来到了春楼后,尽情地嫖玩一个女人之后,余兴未尽,又不得不罢手,深感时间过得快,嘴里情不自禁地说:“那句老话说得真对呀,‘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玩上女人,就觉得时间过得快,嗐,算了,我还有别的事呢。”他把那个女人一推,把二十几个铜钱往那个女人身上一扔,然后,自己穿好了裤子和衣褂,掀开门帘,走出了屋,径直向老鸨婆的接客房间走去。 尚四爷来到老鸨婆的接客房间门口,歪着脑袋往屋里窥探,发现屋里没人。老鸨婆没在屋,这个老婆娘到哪去了?他正在猜测时,一个老妈子走过来,说老鸨婆正在二楼一间小屋里教训几个新来的小姑娘,于是,他急急忙忙奔向二楼小屋,还没有走到,就听到老鸨婆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他顺着二楼小屋的小窗户向里看,看见老鸨婆正躺在一把竹藤靠椅上,她的身旁,站着两个凶狠的打手,一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对三角眼,腮帮上有一个黑痦子,鼻孔下留着一撮小黑胡,看那副模样就是一个凶狠无比的家伙;另一个是五短身材,红脸庞,铜铃似的一对眼睛,鹰鼻虎腮,连毛胡子,特别吓人。老鸨婆先骂了几句,忽然不知什么原因,她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一根竹笤帚,气势汹汹地向跪在地上的几个小姑娘发淫威:“你们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小狐狸妖精,到我老娘这里来了,就别装蒜啦,明说吧,必须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叫你们干啥就干啥,不听话,我不会饶了你们,你们到黄龙县城打听打听,我老娘不是好惹的,不要说你们几个烂婊子,就是黄龙城县衙里的人,见了我,都对我客气三分。” 几个小姑娘吓得不敢吱声,只是低着头。 老鸨婆咧着嘴,骂着骂着还觉得不解渴,突然举起手中的竹笤帚,不问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把跪着的小姑娘胡乱打一顿。跪着的几个小姑娘一个个蓬头垢面,掩袖悲啼,多数骇得索索发抖,惟有当中那个岁数最小的姑娘竟敢在这时抬起头来,瞪了老鸨婆一眼, 老鸨婆指着那个小姑娘又喊上了:“你瞪什么眼睛,胆大包天,不服管呀?你已经到了我的手底下,就得听我的调度,你懂不懂,‘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低头,我老娘对你就不客气了。”她说完话,抡起巴掌,对着那个敢瞪眼睛的小姑娘脸上,打了过去,当即把小姑娘打倒。可是小姑娘很倔强,站了起来,毫无惧怕之意,依然瞪着眼睛,气得老鸨婆喝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我也不和你废话啦,叫你品尝一下我老娘的厉害再说,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 老鸨婆对身旁的那两个打手打了一个手势,那两个打手心领神会,马上动手,从横梁上放下一根又长又粗的麻绳,然后,强行地把那个小姑娘摁倒在地,不管她怎样大声地喊叫,还是剥光了她的衣裤,将她手脚同捆猪一般捆在一块,再把大麻绳一头穿在她手脚之间,穿好之后,打一个死结,将麻绳那一头用力拉,霎时间,便把那小姑娘吊起来。老鸨婆瞪着眼睛,满脸凶相,冲着那个小姑娘,骂不停嘴,紧接着她气哼哼地拿起一根毛竹片,狠抽小姑娘的大腿和屁股,在一旁跪着的几个小姑娘,吓得抖作一团,头都不敢抬,不禁黯然落泪。 尚四爷在外面有点看不下去了,发起假慈悲来,轻轻地咳嗽两声。老鸨婆回过头来,瞧见了尚四爷,慌忙地站起来,迎了出去,她的脸变得也快,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嘿嘿”地笑了:“是什么风,将尚四爷吹到这里来的,走,到我屋去。”她扭扭肥胖的腰姿,就去搀扶尚四爷。 尚四爷轻轻地闪了一下身子,躲开老鸨婆,带有埋怨的声调说:“想让女人卖身,最好不要强求,和她们讲清道理就是了,穷女人为了生存,会主动脱裤子干的,你为穷女人提供卖身的场所,为他们的生存提供方便,慢慢调教就是了,何必用这样的手段逼她们呢?” “你哪里知道,这些人都是我用钱买来的,他们不为我赚钱,我不是赔本吗?我还干这个行当有什么意义?干这行就得心狠手辣,不要心慈面软,否则的话,我这个行当是干不长远的,再说一句心里话,我哪有闲心和耐性去调教他们,等不起呀。” “算了,不提这件事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回廊深处走去,来到老鸨婆的里间屋。尚四爷刚刚坐在炕沿上,就见一个有几分模样的小伙子来求见老鸨婆,这小伙子长一张刀条似的瘦脸,脸上白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细长眉毛,眼睛却很明亮,嘴唇皮很厚,下巴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根胡须,他拱着手,弯着腰,嘴角牵着腮帮,扯着娘娘腔,毕恭毕敬地对老鸨婆说:“老板娘,我什么时间过来侍候您呀。” 老鸨婆瞪着眼睛,不满意地说:“你没长眼睛吗?现在有客人,等一个时辰后,你再过来。” 那个小伙子低眉顺眼地退下去了。 尚四爷看着那个小伙子的背影,诡秘的一笑,心里在想,原来这个老鸨婆果真性欲不低,骚劲十足,人呀,真是各好一套,难怪她来开妓院,这也算是恰到好处吧。 老鸨婆看了尚四爷一眼:“尚四爷,你有什么话,屋里没人,就说吧。” 尚四爷:“我是说,南山那面闹饥荒,有不少人家卖儿卖女,我想借机会买一些小丫头,卖给你,要不要?” 老鸨婆:“我要那么多小丫头干什么,眼下,手头这些女人足够用了。”老鸨婆不想买尚四爷的帐,她在等尚四爷还想说什么。 尚四爷笑了:“刚才,我看到了你这里,有一些女人不听使唤,何必遭这个罪呢?不听使唤的这些女人交给我吧,我把他们高价卖出去,再倒把手,花低价给你买进一批年纪小的黄花姑娘,这一出一进,有赚头,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老鸨婆眉毛舒展,眼睛睁得好大:“真的吗?” “这还会假吗。” “那我们成交,一言为定,这笔帐怎么算都是双赢,好处我们平分。” “哈哈。”尚四爷大笑起来,在笑声中,老鸨婆将尚四爷送走了。尚四爷离开了春楼,并没有急于回尚府,而是跑到了大烟馆吸大烟去了,他可算是一个忙人,喝酒、嫖妓、吸大烟成了他生活当中最大的乐趣,为了这些,他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卷一 第八回 尚老太吟诗明月中 边管家愿当月下老 第八回 尚老太吟诗明月中 边管家愿当月下老 晚饭后,尚府“福贵”堂屋里,尚母清闲地坐在水磨楠木椅上,坐着坐着,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就叫俊儿去唤大夫人,想告诉大夫人一件重要的事情。 一会功夫,大夫人来了,尚母让大夫人坐在另一把水磨楠木椅上,开口问道:“大夫人,你守寡已经二十年了吧?” 大夫人掐指计算:“刚好二十年。” 尚母:“守寡二十年就是节妇,真有那一天,我们尚家人一定给你申请上报到官府,等官府审批后,不仅给你立牌坊,还要受贞节旌表呢,这也是我们尚府的荣耀。” 大夫人淡然地笑了笑:“还是尚母想得周到,想得长远,谢谢尚母对我的关爱,不过,有件事,我要向您老人家说一说,四爷对我房内的丫环香儿总是缠绕不休,伤风败俗,有伤尚家风气,请您老人家管一管。” 尚母:“噢,有这等事?” 大夫人:“当然有,这是真事,我一点也没有掺假,这种事长期下去,久而久之,太不象样子。” 尚母:“这个老四呀,难怪过去给他提过几次亲,他都不同意,原来他相中了这个香儿,香儿是一个丫鬟,老四与一个丫鬟纠缠,也太不成体统了。”尚母说到这儿,略停顿一下,换了一个角度想了想,很认真地又说道:“老四的婚姻太让人操心了,如果,老四要真心与香儿相好,我也无奈,只好成全他,你去问问这个香儿,愿意不愿意与老四成亲?” 大夫人:“人家香儿是不愿意的,就是死,也不愿意的。” 尚母:“你是舍不得吧,还是劝一劝香儿,嫁给老四算了,其实呀,老四出身贵府名家,本应该找一个体面的人家联姻,可是,每当提起婚事,他总是推托,我也是无奈呀,另外,说实话,就老四那种德性,‘走马斗鸡’的秉性,谁又会与他结亲呢?” 大夫人叹口气说道:“按照老习惯,主仆是不能成婚的。” 尚母笑着说:“有时,我们可以打破老习惯,像老四这种人,尽快找一个女人,成家算了,有了家,他就会规矩多了,我也得省点儿心了。” 大夫人苦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我可以劝劝香儿,现在就去,可是,劝归劝,劝不成,我也没办法。” 大夫人回房去找香儿劝说了。 听说尚老四对香儿有那种心意,尚母的心里活泛了,她一直在为尚老四的婚事操心,现在已经有了眉目,她要尽快地找尚老四,弄清楚他与香儿关系的事情原委,把他的婚事定下来算了,她在想,虽然,香儿地位低下,但,也别太较真了,什么门当户对的,较那个真,有什么用,尚府的大事小事还不是我尚母一个人说的算,想到这儿,她急切地唤俊儿:“俊儿,去把老四找来。” 俊儿找遍了整个府院,却不见尚四爷的踪影,尚四爷房内没有丫环,只有一个老妈子在拾掇屋子,俊儿问这个老妈子:“四爷哪去了?”老妈子一个劲地躲闪,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俊儿连忙回到尚母的房内,回话:“老人家,按您的吩咐,全找遍了,也没看到四老爷。” 尚母很是纳闷,老四到底到哪去了?因此,一时间她的心里很不愉快,为了排遣这种不愉快的情绪,她望着窗外天上的明月出神,感觉到那轮明月圆得是那样的可爱,深受其感染,于是,对俊儿说:“老四不在家就算了,天又这样晚了,就不找他了。”尚母说到这时,把话题一转,指着窗外天上的明月说道:“俊儿,你看看,今天晚上,天上的月亮有多圆呀,圆的让人可爱,俊儿,你去把夫人、小姐、丫鬟都召唤到福园内,我老太太也去,大家观月季花,赏明月,饮茶作诗,别把这美好的夜晚错过去。” 尚母说的话,是很随意说出口的,但是,这话一出口,便成了尚府院内的圣旨。尚家的夫人、小姐、还有几个丫鬟按照尚母的吩咐,先后来到了福园,大夫人是刚刚劝完香儿,也来到了福园,但,香儿却没有来。在假山北面的小溪旁,尚母坐着宽大的竹藤躺椅上,像一个至高无上的老寿星,其她人围坐在尚母旁,天上的明月映在溪水里,飘飘浮浮的,甚是好看,溪水边沿上,一簇簇月季花含苞怒放,随着轻轻的夜风,缓缓晃动着,花气袭人。丫鬟们捧来了一些上等的龙井茶和装着鲜荔枝的果盘,放在了桌案上,边管家又拿来十几个镶金边的景德镇陶瓷茶碗,供大家喝茶时使用。 三夫人的女儿尚静茹是一个多情善感的人,常常“对月伤怀,临风洒泪”,总是一副见景生情的样子,不过她很会作诗,并善于骑术,对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这些对于她的性格来说,又有些反差,尚府的人都知道她有这些特点,三夫人更是了解她,就对着她笑着说:“茹儿,今天月亮多么美呀,你给大家助助兴,作一首小诗如何?” 尚静茹腼腆地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抖一抖下身翡翠散花缎褂裙,站了起来,又将左手中的小手绢,向空中扬了扬,右手拿出一个“兰花指”的姿势,对着明月思索一番,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朗朗上口地咏诵道:“举头望明月,低头吻花香。溪水唱喜曲,尚府好事双。” 尚母带头喊了一声:“我的茹儿就是有才呀,快赏给她好茶喝。” 一个小丫鬟用小茶盘,捧上一碗上好的龙井茶,送了过来。 边管家立马从茶盘里端过茶,恭敬地送到了尚静茹的手上。尚母笑呵呵的趁兴也要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茶说道:“今天高兴,我老太太也要作首诗,大家听好了,‘当空皓月照,园内溪水流。尚女假山聚,静听幸福曲。’这诗作得怎么样?” 三个夫人站了起来,纷纷拍手叫绝,其他在场的人也随声附和,连连叫好。 接着三个夫人为了博得尚母的欢心,争先恐后地作诗,这样一来,把赏月作诗弄得很有一番韵味,从中尚母的心情好了起来,从中也衍生了那么一丝丝光风霁月之感,在赏月作诗后,尚母带着一份惬意,回到自己的上房。 尚母回到上房,又勾起了对尚老四的惦挂,心事重重,问俊儿:“你去看看,这么晚了,老四回家了吗?” 俊儿又去尚老四的房内去找,房内空空的,俊儿只好回尚母的话,说明情况。 尚母更是感到奇怪,这个人哪去了,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尚府的人无缘无故在外面过夜是违反家规的,是必须要受到家规的惩罚。 到了第二天,尚母更衣,俊儿给尚母送来漱水盒。尚母洗漱完毕,走出房屋,猛然间,看见尚老四低着头,从房前路过,尚母连忙叫住尚老四:“老四,这一夜你到哪去了?” 尚老四目光慌乱,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是好。尚母生气了,紧紧逼问他:“你到底到哪去了?” 尚老四急中生智,说自己有几个好友,在十字街酒馆喝酒,喝多了,喝了一夜,他已把逛妓院吸大烟的事儿藏在心中,企图蒙混过关。 尚母叫俊儿:“把全院的人都叫来,老四无故夜不归宿,按家规,惩罚老四,打二十竹板。” 这时,正赶上大夫人路过这里,大夫人觉得尚老四可是尚府的四老爷,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如此惩罚他,有失颜面,所以,她在一旁连连劝阻。尚母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才饶了这个尚老四,减轻处罚,罚银一个月,算了了这桩事。 虽然,尚四爷的事草草处理完了,但是,尚母心中的愤懑久久不能去掉,正当她的心情极为不悦的时候,一件让他心花怒放的事儿出现了。二夫人来到了尚母的房中,向尚母作了一个请安的姿态:“我告诉尚母一个好消息,咱家的二少爷玉琛今天特意向我提出要考秀才,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过去怎样督促他做举业,他说死不干,今天不知来的什么风,他却主动提出要进学做举业,这可是大好事呀。” 尚母楞了一下神:“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二夫人又说了一遍。 尚母:“这是真的啊,太好了,在全县城请一流先生来做馆,最好请孝廉来坐馆,多多给足优厚的‘束脩’,别人家每年馆金给三十两银子,我们尚府每年馆金给一百两银子,决不亏待孝廉。这回可好了,我家又会出人才了。” 尚母的高兴劲溢于言表,二夫人更是高兴。 在前几年,尚母就张罗给二少爷尚玉琛请先生做馆讲学,二少爷一直不同意,尚母无奈,现在可好了,二少爷主动想做举业,尚母的热情很高,将黄龙城的王孝廉请了来,这是一个年过七旬的举人老爷,是全城年龄最大资历最深的文化人。 在第一天王孝廉给二少爷尚玉琛讲学时,二少爷听得很认真,在课程结束后,二少爷还向王孝廉提出一个有趣的问题:“老师,学生有一个问题向您讨教,黄龙城县衙里一天面临着那么多事情,一个知县老爷能忙过来吗?。” 王孝廉耐心说:“噢?知县老爷坐镇嘛,有多少事都能忙过来的。” 二少爷尚玉琛本想在将来也当一回县太爷,威风凛凛的,金钱美女又不缺,有多好呀,于是,他从探测更多县衙里的秘密角度出发,又问道:“这么一说,知县老爷太有本事了,不过我就纳闷,他怎么能管那么多事情呢?” 王孝廉说道:“你想想看,县衙可不是知县老爷一个人的县衙,还有许多幕僚,是有一套人马的,光靠知县老爷一个人是不行的,知县老爷虽然是科甲出身,但是终身所习,无非是八股,脑袋里装的是“起承、转合”,子曰诗云,他懂得的那些大道理、大理论在实践中很难都用得上,尤其在具体的公务上,什么催粮征税,什么审人判案,什么送往迎来,什么作报告递文呈,好多事都是由师爷帮助做的,所以县衙里请的几个师爷,有刑名师爷、粮谷师爷、书啟师爷,他们经常帮衬知县老爷做事,为知县老爷出主意,想办法,这不奇怪,哪个衙门口都有幕僚,‘无幕不成衙’吗,大衙门口有大幕僚,小衙门口有小幕僚,师爷作为幕僚是县衙的重要人物,师爷在县衙的地位并不低,他们被称为‘老夫子’,‘老师’‘先生’,县衙离不开他们。” 二少爷尚玉琛疑惑地问:“那么,县衙里的事儿都是这些师爷做吗?” 王孝廉笑了:“哪里哪里,除了这些师爷外,还有做具体事务的官吏,如县丞、吏目、主簿,还有典史和六房胥吏等等,都是做具体事的官吏,只要知县老爷一声令下,他们会把应该做的事,做得很好。” 二少爷尚玉琛笑了:“这么一说,知县老爷这个官很好当啦。” 王孝廉:“知县老爷这种官,好不好当,是知县老爷的事,你当下主要的任务是读书学习做举业,等将来考上了举人,也许一样会当知县老爷的。” 二少爷尚玉琛:“这是真的吗?” 王孝廉:“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得努力学习,天天向上,才会有做官的机会。” 经过王孝廉这一翻开导,二少爷尚玉琛还真的下气力,用了几天功夫来学习读书,可是,尚玉琛是一个没有韧劲的人,过了一阵子,对于枯燥的书本很快就厌倦了,他常常在读书中丢三落四,心不在焉,无论王孝廉怎么讲,他也听不进去,王孝廉没办法,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尚母。 尚母耐心地对王孝廉说:“他不爱学,没关系,你耐着性子地先讲大道理,讲‘学而优则仕’,让他懂得要知天下事,须读古人书,使他知道人生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举业,他将来能考上举人,光宗耀祖,我家的宗祠又会多竖起一个旗杆,就这样地教育他,他终有一天会学进去的。”话是这样说,可尚母的心里还是犯嘀咕,在王孝廉离开后,她将边管家叫了来,吩咐边管家,暗中观察一下二少爷,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不爱学习。 边管家是一个有心计的人,他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从怀里掏出“京八寸”,装上蘭花烟,边抽烟边琢磨,很快拿定了主意,决定要在二少爷行踪中,发现其中的秘密。边管家经过几天的暗中跟踪,发现二少爷在每天晚饭后,总要溜出尚府一段时间,干什么,好像是一个谜。 这一天傍晚,皓月当空,繁星点点,边管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去跟踪二少爷,二少爷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一拐一瘸地跟着,二少爷走到黄龙城护城河岸边的一棵大柳树下,忽然停了下来。边管家又仔细一看,见柳树底下早有一个姑娘站在那里等着,他借着那月光,可以看出,那姑娘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噢,原来二少爷与那个姑娘秘密幽会呀。边管家躲在道边一棵大槐树下,故不作声,观察二少爷的动态,当他看到二少爷与那个姑娘谈得很融洽,他便觉得这里大有文章,难道二少爷背着尚母谈起自由恋爱,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大户人家的子女必须要名媒正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二少爷私下里乱来。于是,边管家暗自决定跟踪那个姑娘,从中也好弄个水落石出。 二少爷与那个姑娘交谈结束了,边管家放掉二少爷,暗暗地跟踪那个姑娘。跟来跟去,发现那个姑娘走进了县衙的家门,边管家心中豁然开朗:“莫非那个姑娘就是蒋知县家中的千金小姐,莫非二少爷与蒋知县的闺女有那个意思,太好了,这是天底下的大好事,我为何不从中撮合呢?” 边管家回到了尚府,还在琢磨这件事,一个小厮跑到他的房间,哈着腰说道:“老爷,县衙的曹典史要见您,您见还是不见?”边管家皱了一下眉毛,马上说道:“快快将曹典史让进屋来。” 当曹典史走进屋后,边管家开门见山地问:“典史老爷,这么晚啦,您来到了尚府,有什么要事吧?尽管说吧。” 曹典史笑着说:“当然,当然,有一件好事,告诉您,我想为尚府二老爷之子尚玉琛提亲,请您帮一个忙,怎么样?” 边管家故作惊讶地说道:“我能帮什么忙,只是最近尚母为二少爷请来一个先生讲学,可是二少爷在读书时,常常精神溜号,精力不集中,不好好学习,心事重重,尚母深感蹊跷,怀疑其中有问题,便让我暗中调查,调查中,我发现了这个谜底,原来二少爷背着尚母,暗地里与蒋知县家的姑娘勾搭上了,你是知道的,这件事一旦被尚母知道,二少爷可要受苦啦。” 曹典史心里明白,是他暗中牵线,二少爷才与蒋知县的闺女相识的,于是,他笑着说:“我正在为这件事,来找您的,二少爷和蒋知县的闺女谈上恋爱啦,这是多好的事呀,请您做一个媒人,说和说和,订了亲算了,二少爷的心也就稳定了,这岂不是一件大美差?” 边管家笑了:“媒人媒人,一般都找媒婆,我是一个男人,又怎样去当媒婆呢?” 曹典史:“咳,何必死心眼呢,您不当媒婆,可以当‘月下老人’嘛。” 曹典史的这句话提醒了边管家,边管家马上应允了,表示了愿做这等美差。曹典史动作也快,顺手从怀兜里摸出一个亮光闪闪的银元宝,送给边管家:“这是一点儿心意,等到事成,我还要以重礼相报。” 边管家也没客气,将银元宝揣在里怀,脸上荡漾着笑意,送走了曹典史。 尚母这几天心里不摸底,时时为二少爷学习的事操心,整日里无情无趣的,就拿丫鬟俊儿煞气,俊儿做什么事都不对,弄得俊儿左右不是,正在这时,边管家来了,尚母脸上稍微露出一点笑摸样:“边管家,你搞清楚了吗?二少爷为什么不爱学习。” 边管家哈着腰,连忙说道:“搞清楚了,二少爷私下里与知县老爷的姑娘谈上恋爱了。” 边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尚母就站起来大声地说:“你在说什么?他背着我们,勾结别家的姑娘。” 边管家笑着说:“您等我说完话呀,我亲眼看到他们谈得很投机,那个姑娘长得杏眼桃腮,阿娜轻盈,可算是全县城数一数二的美女呀,又是知县老爷的闺女,这样的美女,拿灯笼照也找不着呀,莫不如我们做一个顺水人情,我当‘月下老人’,给他们订婚,然后,在由那个姑娘来督促他学习,岂不美哉。” 尚母:“你这是受人之托,正式来提亲吗?” 边管家:“是的。” 尚母:“俗话说得好‘男女婚姻大事,依父母之命,听媒妁之言,明媒正娶。’,我家的二少爷的父亲在外做官,他的婚姻大事,就有我为他做主,这也在情理之中,按照大清律规定,男十六岁,女十四岁为法定结婚年龄,我家的二少爷已经二十一岁了,也该结婚了,二夫人的少爷与老四不同,我得认真一些,按理说,知县与我家相比,虽然地位差一些,一个知县与我家还不能说是门当户对,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朝廷命官的家庭,也能说得过去,不过还要看他们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 边管家在一旁讨好地说:“老人家对人的年庚生肖还有研究,很了不起呀。” 尚母听到了边管家的恭维更加得意,笑着说:“人的年庚生肖可了不得,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属鸡属狗相配,鸡犬不和;属龙属虎相配,龙虎相斗;属虎属羊相配,羊落虎口;属蛇属鼠相配,蛇吞老鼠;属猴属鸡相配,鸡猴不到头;上述这些属性难相配,一概不能结婚,二夫人的少爷是属猴的,你暗地里查一查蒋知县家中闺女的年龄,是不是属鸡的,如果是属鸡的,就不允许他们再接触了。 ” “那是当然,我先查一查,关于年庚一事,在定亲之前,也可以互换“庚贴”,写明年龄、生辰八字,如果属性相尅,我看就算了,您看如何?” 尚母一想也对,就同意了边管家的建议。 卷一 第九回 尚老四惨遭郑飞拳 二少爷婚娶蒋家女 第九回 尚老四惨遭郑飞拳 二少爷婚娶蒋家女 尚四爷自从挨了尚母的训斥,他并没有改掉自己身上的恶习,这也正好说明,江山好改,禀性难移。这一天,尚四爷穿着一件青缎马褂,又走出了尚府大院,还是与以往一样,我行我素,他与“牡丹”春楼老鸨婆约定的事情一定要办,他来到了去年发水灾的南山。 南山的人市行是在一处弧形的土坡上,由几根粗竹竿支撑的芦苇棚,半敞半遮,北面是一间破旧的宽敞泥土屋,里面坐着十几个大约都是十五六岁的穷苦人家姑娘,她们衣衫褴褛,身上吊着价码牌,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在芦苇棚里,还站着两个人贩子,他们手里每人拿着一根短棍,耀武扬威地看守这些姑娘,以防她们逃跑。 尚四爷抿着嘴,背着手,晃着膀子,走到了芦苇棚旁。一个人贩子见有人来,脸上立即露出一副虚假的笑容,点头哈腰地从芦苇棚里迎了出来。 尚四爷走进泥土屋,面对坐在炕上这些穷苦的姑娘,他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摸摸这个人的脸蛋,拍拍那个人的乳房,又像挑牲口一样,强令姑娘站起来,走几步,扭一扭,他看着这些姑娘走路的姿势,拍了几下巴掌,大声地淫笑起来。他准备挑选七个姑娘回去,可是跳来跳去,只是挑了六个,他不甘心地四下里张望,刚好看见有一个背剪双臂的姑娘,吊在芦苇棚前的那棵大歪脖子槐树上,那个姑娘被剥得上身一丝不挂,垂着两个似如白馒头的奶子,这两个奶子深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摇晃着身子,走过去一看,那个姑娘确实很漂亮,体型也很苗条,于是,一锤子定音,要下了那个姑娘,然后,要了一辆骡马车,像捆牲口一样,把这七个姑娘捆绑起来,又接串在一起,放在了骡马车上,这才心满意足地扭转头来,“哈哈”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些零碎银子,交给人贩子,就往黄龙城回返了。这一次生意,尚四爷足足赚了五十两银子,他又将“牡丹”春楼不听使唤的姑娘卖掉,又赚了五十两银子,一进一出,这桩买卖他十足占了大便宜。 这一天,赚了钱的尚四爷高兴呀,得意地逛起大街来,他拿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手里举着一个鸟笼子,一只百灵鸟在笼子里,上下乱跳,还发出“吱吱”的叫声,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帮手,这个小帮手就是县衙账房师爷的小儿子,长得骨瘦如柴,一对老鼠眼,小鼻子小嘴小脑瓜,穿了一件肥大的蓝布褂子,走起路来三晃,手里还牵着一只小叭儿狗,硬装是哪个大官的亲属,但是又装得不像。 十字街上的“百里香”茶楼的门前,总是很热闹,有下象棋的,有吃茶的,还有的围着象棋桌看,观棋老人手掌中的滚铁球声和桌子上的棋响声交织在一起,一片噪杂,过往的行人也总愿在茶楼门前停停脚,说说话,看看棋,吃吃茶。茶楼里,吃茶的人们有老有少,有文有武,他们高谈阔论,低声喁语,谈咸谈淡,家长里短,说三道四,形形色色的人混杂在一起。尚四爷也来到这里凑热闹,他提着鸟笼子,笼中鸟鸣唱出不同的旋律,他伴随着这种旋律,哼着五音不全的京戏小调,摇晃着脑袋,这看看,那看看,忽然,他发现在茶楼门前的一颗大槐树下,一个年岁花甲的老汉,正在领着一个小姑娘卖唱,这一老一少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这个老汉头戴旧毡帽,辫子盘在颈项,葛布短衫打扮,下套绑腿老布裤,脚穿双帮黑色布鞋,腰系宽布带,手里握着一把旧二胡,这个老汉给人第一印象是心地纯真,宽厚和气,他身旁的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头上梳个抓髻,着半截身退了色的破旧粗布红夹衣,一条耦合色的旧布裤,两个膝盖打着补丁,抱把大琵琶,在卖唱。一看上去,就能猜得出这一老一少是外地人,围观的人也有七八个,有老头、有小孩、有姑娘。 尚四爷走过来,站住了,他发现卖唱这个小姑娘长得很标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尤其是额前的那一缕抓髻还很撩人,他色迷迷地走到她面前,一双淫荡的眼睛,习惯地闪出了一种淫邪的穿透视目光,透过小姑娘的衣裤,在小姑娘的身上“抚摸”了一遍,然后,吧嗒吧嗒嘴,没有好气地说道:“我给这个小姑娘找一个富贵的堂屋,来让她卖唱,唱好了有大赏赐,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呀。” 老汉看出这个人品行不端,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这位大福大量的头翁呀,您就行行好吧,草民和小女只在街上唱,是为了糊口饭吃,我们是不择饭而食,不择席而卧,不敢打扰他人呀,哪里还敢到富贵堂屋去卖唱。” 尚四爷的眼睛射出一束蓝火苗一样的幽幽阴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姑娘的脸,他那跳荡着淫光的双眼,像狼看见了又肥又嫩的羊羔,露出饿狼般的神色,一把拽着老汉瘦骨嶙峋的手,把他拽到一边,狂妄地说:“老子海参、燕窝、驼蹄、熊掌吃腻了,不知哪一天,甩刀哧啦割下女人一条白生大腿,扔进锅里,做一锅荤菜吃,老子想干啥,就干啥,现在,老子看中了这个小姑娘了,就是想玩一玩。”说着,他毫不在意地就要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动手脚,不料身后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住手!” 尚四爷暗想,在这个地面上,还会有什么人敢在我四爷头上动土,这岂不是在老虎嘴里拔牙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没有在意,回头拉着长调便问:“是什么人敢这样大胆?想多管闲事吗?你懂吗?‘事非干己休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老子送你的这一句话,就是告诉你,闲事不要管。” 原来管闲事的是戚羽和郑飞二人,这二人正从黄龙殿习武下山,赶回黄龙城,途径十字街茶楼门前,看见尚四爷在戏辱卖唱的小姑娘,戚羽本想动嘴不动手,上前阻拦,意在戳戳他的锋芒,掰掰他的尖,不允许尚四爷这种人如此霸道,却被郑飞拽了一把:“大哥,还是我来。”接着郑飞的大手就抓住了尚四爷的肩膀。 尚四爷并不认识郑飞,他说完话,没管三七二十一,抡起巴掌,就往郑飞的脸上打。 郑飞一闪,顺势扣住尚四爷的右手腕,发劲一扯,“呱唧”一声响,尚四爷脸面朝地,被扔出好几步远,鼻尖锉破了,鼻腔里尽是血,趴在了地上,他哪里肯服输呢,爬起后,用右手摸了一下满脸血污,“哎呀呀”大喊一声,张牙舞爪地扑向郑飞。 尚四爷哪是郑飞的对手,只见郑飞巧与周旋,忽左忽右,游刃有余,仿佛在戏弄对方,不一会,尚四爷穷形尽相,累得气喘吁吁,脑后系着的花里胡哨红穗长辫子也松散开来,戚羽在一旁看着笑出了声,围观的人也很多,有人也在“嗤嗤”地笑。 在笑声中,郑飞冷不防,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出一着“连环腿”,将尚四爷扫得四肢拉叉,脸面朝天倒在地上,他倒了还不算,凑巧碰倒了看热闹的卖货郎,那卖货担子里的芝麻糖、地瓜干、柿饼子、豆腐干、腐皮、泥人娃娃、小孩子使用的吹箫等洒了一地。郑飞双手叉着腰,他发怒的眼睛像两把阴森森的匕首,盯着尚四爷那种狼狈相,说道:“原来你是一个上不得台盘的人,一个熊蛋包,装什么,再不老实,老子还要打你。” 听到这话,吓得尚四爷连忙起身,也顾不得浑身疼痛,狼狈地跑了,鸟笼子也扔在一边,多亏他带了一个小帮手,将那个鸟笼子捡回,牵着小叭儿狗,一溜烟向尚府那边跑了。 围观的众人看见尚四爷狼狈相,呵呵大笑。郑飞这才向众人双手抱拳,又指了一下尚四爷逃跑的方向,扯着洪亮的嗓子,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人,别看他今天闹得欢,也许将来就会尿裤子,本人是一个行伍出身,本不想出手打人,但是,看不惯这种无赖地痞欺负外地人,更看不惯欺负弱女子,本人实属是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如有过当之处,请诸位海涵。”说罢就与戚羽远去了。 众人看着戚羽和郑飞远去的身影,对他们这种帮人解难的大侠风格投以敬佩目光。 戚羽和郑飞走后,一个好心的白面书生走上前,对老汉和小姑娘说:“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初到黄龙城,人不熟,路也不熟,还是到我家小住一段时间再说吧,避免有人再欺负你们。” 老汉抬头看了看白面书生,觉得这个人不像坏人,当即同意了,他拱着手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小先生能收留我们爷俩,也就算救了我们的性命,谢谢。” 老汉牵着小姑娘的手,跟着白面书生走了。 白面书生是一个穷秀才,由于他姓柳,人们都习惯称他小柳子,他的父母早亡,至今没有娶亲,自己一个人生活,家里很穷,住着一间狭小的草泥房里。老汉看见这间草泥屋,虽然破旧,但觉得很安全,老汉向白面书生道出自己的身世:“我们爷俩是从南山逃荒来到黄龙城,我姓刘,在乡下,寨子里的人都称我刘老爹,我实话实说吧,家里穷得很,儿子结婚不久就累病了,有了孙女后,那岁月闹荒春,我的儿子不幸病故了,只剩下儿媳妇和孙女了。”老汉说到这时,眼窝里滴下来两颗清泪,他用那干枯的右手揉了揉眼睛,指着小姑娘又说道:“她的父亲死得早,她的母亲掌棍抱瓢,南里逃荒,北里要饭,好不容易地把她拉扯大,不幸,上个月闹灾荒,传染病流行,她的母亲也病死了,我当爷爷的没什么能耐,本想给她许配一个人家,也好有碗饭吃,但是,当地族长从中阻拦,我也没有办法呀,得罪不起当地的族长,这孩子只好继续跟在我的身边,幸亏我小的时候,与先辈学会了二胡和琵琶,为了找生活出路,领着她,到外乡去卖唱,走南闯北,看人家眼色行事,吃尽了人间苦头呀。” 刘老爹说完,又对自己的孙女说:“小珍子,你得谢谢人家呀,人家收留我们爷俩,那就是我们的恩人。” 小珍子没有做声,“扑通”跪在草泥屋的土地上,就想给小柳子磕头。 小柳子急忙把小珍子扶了起来:“不必了,不必了,我们都是穷人,穷帮穷,心连心,穷人本是一个根,你们爷俩在炕上坐着,我给你们熬点儿小米粥喝。” 小柳子到了外屋地,抱起一把柴禾,就往炉灶里塞,又用火镰点着炉火,铁锅里的水是现成的,他一会儿将洗净的黄灿灿小米放到锅里,随着锅里的热蒸汽散发出来,刘老爹和小珍子好像顿时闻到了一股小米饭的香味,两颗心也就在这一瞬间安顿了下来。 再说那个被打得满面血迹的尚四爷,回到尚府,还没来得及檫洗脸污,在回廊上,却被尚母发现,尚母拽着他衣襟,问道:“老四,你又去到哪里惹祸了?快快说来。” 尚四爷急中生智,拿出说谎不带脸红的本事说道:“我哪里在惹祸,只不过走路时不小心,与他人相撞,摔了一大跤,没有什么关系,洗一洗就好了。” 尚四爷这招真灵,尽被他懵过去了,但是,尚母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古人说话不曾差,赌近盗兮奸近杀,奸赌两般都不染,太平无事做人家,你要记住古人说的话,不要在外面惹祸呀。” 尚四爷没有做声,低着头,弯着腰,离去了。 尚母盯着尚四爷的背影,慢慢地摇着头,嘴里还默默地叨咕着什么,这时,边管家一拐一瘸走了过来,向尚母规规矩矩打了一个千,说道:“二老爷来信了,他说自己公务繁忙,无法脱身,关于二少爷的定亲一事及办理婚礼等,就由尚母您老人家一人把关,他很放心。” 边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尚母就急切地问:“老三尚文武来没来信?” 边管家:“三老爷也来信说,他抽不出空来回家,二少爷的婚姻大事由您老人家一手来定。” 尚母:“那你弄清楚了知县闺女的属性吗?” 边管家:“弄清楚了,二少爷与知县的闺女的属性不相克,知县闺女不是属鸡的。” 尚母:“好,你就回禀县衙蒋知县,说尚家已经同意这门亲事。” 边管家:“好喽!”他哈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县衙曹典史从尚府边管家那里获得一个重要信息,尚母同意蒋知县的闺女与尚府二少爷的亲事,这可把他高兴地整天嘴都合拢不上了,俗话说:“天上神仙府,地上宰相家。”尚府虽然不是“宰相家”,但是一个“巡抚家”,这也是很了不起的富贵家庭,为这样的家府联系男女亲事,求之不得呀,为此,他十分感谢尚府的边管家从中帮忙,在蒋知县面前,好一番美言尚府的边管家。对此,蒋知县也很领情,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他委托曹典史私下里送给边管家二十两白银。边管家接到由曹典史转送来的白银,甚是高兴,自感到“月下老人”没白当。 尚府择个吉日,委托王孝廉写好婚书,一式两份,尚母和蒋知县、“月下老人”边管家三人在婚书上画押,形成了一个正规的婚姻证件,双方各存一分婚书。婚书一事办好后,在吃定亲饭的前几天,尚母嘱咐边管家:“我们尚府,是城里城外第一大户人家,定亲的彩礼要大方宽绰,别让别人看笑话。” 边管家一个劲地点头说道:“那一定是,那一定是,这定亲彩礼怎么办?我和二夫人先商量一番,然后,再征求您老人家的意见,由您老人家定夺之后就办,一定会办得大方宽绰。” 在吃定亲饭的那一天,边管家让一个厨子带着鹅二只、肉一块、鱼二尾、粉条二斤,自己在前面引路,大夫人、二夫人亲往,十几个亲属同随,尚府出动了骡马车,十几个小厮围前围后忙活,热热闹闹地前去蒋知县家中去送彩礼,这彩礼很丰满,有白银五百两,金银首饰三十六件,绫罗绸缎衣物六十四件,老酒、果品共十抬。 县衙蒋知县看到尚府送来那么多的彩礼,乐得屁颠屁颠的,他也不示弱,他心里明白,自己绝不能在彩礼上占尚府的便宜,占了尚府的便宜,岂不是犯了大错误吗?何况自己还想一心一意地巴结巡抚大人呢,一定要抓住回礼这个好时机,表现一把,那么,怎样去表现呢?拿什么去回礼呢?他想来想去,想到了自家中特别值钱的而又特别珍贵的老古董,就是那个鸡血石雕成的花碗,那可是汉朝代汉武帝年间留下来的皇宫珍品,他拿定主意,准备把这件珍品作为回礼,送给尚家,于是,他在吃定亲饭的间隙中,找一个借口离席而去,走进了里间屋,小心翼翼地从壁柜最底下的小盒里找出这件珍品,捧在手里,他太喜欢这件珍品了,但他必须将这件珍品回送给尚府,把这件珍品送给尚府,才能说明回礼有一定的分量,也同样有一定重要的现实意义,他在定亲的饭桌上,将这件珍品连同白银二百两当成回礼送给尚府的二夫人还不算,又将自己闺女自做的龙凤绣品,一并回送尚府二夫人,作为婚姻印证。 尚母听说蒋家在回礼中,回送一件珍宝,就叫边管家拿来瞧瞧,尚母一看到那个鸡血石雕成的花碗,马上捧在手里,目之于色,耳之于声,舌之于味,鼻之于香,越发感到这是一件宝物,越发爱不释手,嘴里还不停地嘱咐边管家:“这个知县也太能舍得出了,我们接到这件宝物,一定要转告给二老爷尚文雅,让他也知道,别让蒋知县白费心思,另外,我们对二少爷的婚事一定办得讲究一些。” 边管家连连答话:“一定是,一定是。” 再说蒋知县那边送嫁妆的情况吧,不仅丰满,而且还很讲究,县衙蒋知县在与大官人家府打交道时历来很慷慨,这次也是如此,他亲自吩咐下人,把接到尚府彩礼中的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衣物一律当成嫁妆回送,他还准备了几个装嫁妆的大箱子,大箱子里装有娘家陪送的绣花或绸缎被面、被头或日用器皿等物,在嫁妆中,闺女的器物一律披挂红色彩线,闺女的衣服一律薰以檀香,在嫁妆的箱底还故意放几十枚铜钱,俗称“压箱钱”;在衣物里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意。一切都准备好了,蒋知县亲自带着十几个下人,将装嫁妆的几个大箱子抬出蒋家,步入十字街,大摇大摆地沿十字街搬抬嫁妆箱,以示炫耀,一直搬到尚府院内,依次陈列于“富贵”厅堂,显得格外的华贵。 尚母一看娶亲的日子快到了,就吩咐大夫人在自己亲属中寻找一个父母双全的小男孩作为“伴郎”,陪伴新郎二少爷在同一个炕上睡觉,晚上还要给这个小男孩吃包子、花生、鸡蛋,寓“包生儿子”。在娶亲的前一天晚上,尚府准备了八人抬花轿,门口挂灯结彩,尚母又让厨子给二少爷做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吃,讨“五子登科”彩头。 迎亲日子到来,尚府花轿出门,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抬轿者一律穿紫红色的缎子马褂,炫耀一时,众人沿途吹吹打打,新郎二少爷身穿大红色绸缎衣装,插着花,披着红,骑着高头卷毛黄马前往,喜娘手里拿着名贴在后面跟着。 在花轿未到县衙之前,县衙内上房也一阵忙碌,女方的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新娘除去脸上汗毛,俗称“开面”,新娘凤冠霞披,头顶着红盖头,端坐在自家闺房中,等着那关键的一刻。 尚府的花轿临门了,县衙开始放炮仗迎接,旋即,事先专门设计的号称为“拦轿门” 虚掩着,稍微开了一条缝,待尚府的人塞入红包,付了“开门钱”后,这扇“拦轿门”才敞开,新郎二少爷进了县衙门,直奔上房,拜了丈人、丈母。 尚府的花轿停放时,按惯例轿门朝外,县衙门里有两个老妈子走出来,燃着红烛,又拿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就回上房了,随尚府花轿而来的男方喜娘也跟着去了上房,进入闺房,看到新娘坐在自己妈的腿上,妈为女儿喂上轿饭,寓意不要忘记哺育之恩,饭后,新娘在几个喜娘的簇拥下,出了闺房。上轿前,她的妈掉了几滴眼泪,新娘一看自己的妈掉了泪,也动了感情,含泪惜别,泪汪汪的新娘由亲属抱上轿,进轿坐定后,臀部再没有随便移动,寓平安稳当意,起轿时,县衙放炮仗,娘家亲属随轿行。 花轿进了尚府的门,尚府奏乐放炮仗迎轿。停轿后,由一名五六岁小姑娘迎新娘出轿,这个小姑娘打开轿门,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新娘子这才走出轿子。新娘出了轿门,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然后步入红毡,由喜娘相扶进入喜堂,站在喜堂右侧位置,新郎二少爷站左侧。拜堂仪式由边管家主持,尚母及三个夫人等都穿着高贵的霞帔,尚府的所有的人都穿上崭新的华丽衣装,衙门里的蒋知县及夫人、县丞、主簿、巡检、典史、皂、壮、快三班管事,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吏和县城的官绅富商也都列着队,站满了一屋子人,整个气氛喜气洋洋。这时,边管家见拜堂仪式准备好了,高喊一声:“奏乐!”。乐起后,边管家又对新郎新娘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新郎新娘对拜!”。最后边管家喊道:“礼毕!” 拜堂仪式完了,送入洞房仪式又开始了,由两个小男孩捧龙凤花烛导行,新郎二少爷执彩球绸带引新娘进入洞房。入洞房后,按男左女右坐在炕沿上,由一名福寿双全妇人用秤杆微叩一下新娘头部,而后挑去“盖头篷”。这时二少爷看到新娘的模样,那真有沈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论淡雅,似荷粉露垂,看娇羞,真是杏花烟润了,喜得二少爷浑身直发痒,他恨不得马上将这美丽的新娘搂在怀里,亲个够,但是,时机还不成熟,还要进行下一步程序,新郎、新娘行“拜见礼”,然后“见大小”,新郎新娘根据亲疏、辈份依序跪拜见面,拜时起乐,受拜的长辈赐红包给新娘。 紧接着结婚喜宴的酒菜纷纷端上了桌,边管家高声喊道:“酒饮状元红,菜多鸳鸯名,乐奏百鸟朝凤,龙凤呈祥,现在结婚酒席开始啰!”突然间,院子里响起“咚咚呛、咚咚呛”的声音,穿着五颜六色的戏子登上了戏台子,唱起了《百顺记》,这是富贵人家每逢喜事最爱看的一出戏,唱完后,一个容貌俏丽的戏子在戏台上耍了几个漂亮的“水袖”动作,又执着戏单,飘然地走下台来,请尚母等人点戏。这时,新娘逐桌逐位为长辈和客人斟酒,酒要斟满又不可淌出,人们喝着美酒看着戏,心里也越发美滋滋的,可是新娘子还在忙,她又亲自给每桌上了一碗热菜汤,完后,新郎二少爷和新娘俩人又进了洞房,行“交杯酒”。 婚宴后,参加婚礼的多数人渐渐散去,可是婚礼的节目还在继续,花烛夜,闹洞房,俗话说:“三日无大小”,这是无法躲过的最后一道节目,于是,剩下的少数人还要参与“闹洞房”的活动,闹至午夜才散。新郎二少爷见客人都走了,就想去搂抱新娘,新娘却不肯,她关房门娇滴滴地说道:“别急别急,我们俩还要共吃‘床头果’。”吃完“床头果”,二少爷又急于去搂抱新娘。新娘又说道:“别急别急,还要‘坐花烛’呢。”这样一来,二少爷干着急,只好上了炕,耐心地等待。新娘认真地等着花烛燃尽,方宽衣上炕,爬进了二少爷的热被窝里。 翌日早晨,新娘出洞房拜见婆婆二夫人。婆婆二夫人另外赏了新娘八件首饰,两套衣服。新娘欣然收下了。 在新娘进门的第三天,按照惯例,她来到了厨房,接过厨子递过来的鱼,装模作样地拿刀刮了四下鱼鳞,拎着鱼尾巴,往事先早已准备好的滚烫锅里一掼,这道取“富贵有余”之意的鱼宴菜也就算完成了。 尚府的婚礼办得可算是黄龙城最热闹的,蒋知县的脸上也添了许多的光彩,所以,在娘家回门时,蒋知县在十字街最大的酒馆里,摆了十几桌席,给他扛门面拍马屁的人都聚到了一起,也足有二百多人,把回门宴办的是红红火火。 到了二少爷结婚一个月后,蒋知县还办一个“满月盘”,派县衙的差人送礼品一担到尚府,这才算圆满结束了这场婚礼。 尚府的结婚整整闹了一个月,反映出有权有势人家的奢侈。 卷一 第十回 二少爷愿当多情种 尚老四害死香儿女 第十回 二少爷愿当多情种 尚老四害死香儿女 二少爷尚玉琛结婚了,他的生活似乎是幸福而且甜蜜,心似乎稳定下来,又该将精力用在做举业上了,何况新娘子又经常提醒他来做举业呢,新娘子说的话是很重要的,他开始拿起书本,常常在尚府的假山旁,专心致志地阅读,那种认真读书的精神,真让尚母高兴。尚母把王孝廉叫到“富贵”堂,脸上露出微笑,故意地问道:“王孝廉,我家的琛儿近日读书学习的表现如何呀?” 王孝廉:“二少爷自结婚后,在学习上很用功,也很努力,这可是一个好的兆头。” 尚母:“王孝廉,琛儿的举业全托付给您了,他的好与坏就在于您怎样教导了。” 王孝廉:“请老人家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的。” 尚母与王孝廉的主观愿望是很好的,但是二少爷的真实思想并没有与他们合拍,过了十几天,二少爷的思想又有了变化,变化的原因,是他在尚府大院的回廊,看《论语》时,突然遇到一个人而引起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二少爷本来是在用心看《论语》呢,不料,一股不寻常的香味飘过来,他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到的且是大夫人丫鬟香儿那桃花灿烂般的笑脸,令他怦然心动。香儿那张樱桃似的小嘴开启了:“二少爷,如此用功读书,将来必有远大抱负。”香儿一边说着,一边用多情的目光,瞟向二少爷,瞟得二少爷心里直发慌,这一瞟,可不得了,好像又萌动了二少爷一丝丝情欲,一向多情的他红着脸说:“有什么远大抱负,只是看看书而已。”香儿并没有再说什么,她又用一种会说话的目光,又瞥了二少爷一眼,原来目光是有丰富情感内涵的,这种目光里饱含着挑逗和勾引,她虽然没有说话,但胜似说话,她的目光的技巧使用完了,就想飘然离去,拿出走的姿态,扭动着腰姿,似走非走的样子,实际上没有动一下脚步。二少爷必定是一个多情的种子,他马上就读懂了香儿的目光,一把拽住香儿的衣袖,急切地说:“香儿,你先别走,我读书累了,你能陪陪我吗?” 香儿娇滴滴地说:“我哪敢陪你二少爷呀,一旦被人发现,告到尚母那里,还会有我的好果子吃吗?” 二少爷低头想了想:“晚饭后,我到假山那里看书,你陪陪我,谁也不会看见的。” 香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地一点头就离去了。 其实香儿确实很爱慕二少爷,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在默默恋着二少爷,不过她也懂得,二少爷已经结婚,自己是一个丫鬟,那种贪欲仅是一种幻想,但是,自从尚府里的尚四爷经常性的骚扰她,常常让她感到惧怕和烦恼,为了避免与尚四爷冲突,她与大夫人说了多次,依然无效,所以,她将情感寄托在二少爷身上,一来自己作为女人,能与自己相爱的人,爱恋过一次,从中满足自己的真情,也是值了,二来也可以借助二少爷的力量,保护自己,避免尚四爷的伤害;事情真巧,自从那次在假山幽会后,香儿更加爱上了二少爷,两个人在暗地里幽会多少次,竟没有被人发现。从此香儿常面临两个选择,她喜欢二少爷,二少爷也喜欢她,这可是两厢情愿,但是,这种两厢情愿的相恋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香儿心知肚明,自己这样做是不能为而为之;而面对尚四爷骚扰她,她却十分厌烦,由于自己是尚府家中的丫鬟,没有能力反抗尚四爷,又害怕尚四爷,不得不迫于压力,与尚四爷周旋,尽力避免自己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她处于矛盾中的两难境地,在这种情况下,常常出现了一种很尴尬的现象,也就是在同一个时间里,尚四爷四处找她,二少爷也在找她,她怕得罪尚四爷,也怕伤害二少爷,她在这两个男人中间真是难以取舍,不得不勉强地去应酬,弄得自己很累,尤其在面对二少爷这个有妻室的人,她由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欲,总想与二少爷暗恋来往,这种无结果和不符合现实的男女相恋,形成了一种难以解脱的矛盾心理,时时困扰着她,使她晚上睡不好觉,常常陷入烦躁的境地。 一天晚上,天空上,滚来一堆雾蒙蒙的云彩,紧接着一道道耀眼的闪电横空闪过,铜钱大的雨点,卷着沉闷的雷声,一起涌进这尚府大院。这天晚上,赶巧大夫人出了尚府,到亲戚家去串门,屋中只有香儿一人,她躺在炕上,左思右想,雨点子不停地敲打窗棂,更增添屋内的寂寞。她的脑海里还在想着二少爷,二少爷的笑声,二少爷的容貌,二少爷走路的姿态,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忽然间,一个身影从窗角边闪过,她一惊,只觉得有人推门进了屋,她借着月光,一看,噢,原来是身穿沉香色对襟衣卦的尚四爷,浑身湿淋淋的,他那张脸,在夜晚显得格外狰狞可怕。她赶紧从炕上坐起来,浑身直打哆嗦,不知所措地望着尚四爷。尚四爷发现屋内只有香儿一人,顿时兽性大发作,忘乎所以,伸出两只大手,“腾”地跳到炕上,迅速将香儿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宝贝呀,你让我想死了,今天,我耐不住了,我要想得到你,得到你那温软而又香喷喷的肉体。”说完,也未经香儿允许,他就动起手来,用力去扒香儿的裤子。香儿知道不好,拼命地挣扎,可又有什么用呢?她是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挣脱呢,她想喊,可是刚喊出一个“救”字,“命”字的音还没有发出来,她的嘴就被尚四爷的大手严严地给捂住了,就是这样,尚四爷把香儿强奸了。 尚四爷干完坏事走了,可是不料,由于他走的时候匆忙,一个翡翠扳指从他的怀里掉在地上,没有被他发现。香儿看着那掉在地上的翡翠扳指,摇了摇头,眼睛漠然无神,颓然坐在炕梢,疲倦和恐惧的心灵吞噬着她那颗孤独寂寞的心,她现在需要人来安抚,需要人来慰藉,需要向知心的人倾吐心中的愤懑,可是身边没有一人,她只好默默忍受着难以忍受这种突如其来的精神打击。 从那一天起,香儿整天眼睛直勾勾的,话不爱说,饭不爱吃,觉不爱睡,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这种现象被大夫人觉察了,大夫人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就是不说,她也不愿意说,在尚府大院里,一个丫鬟只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说与不说有什么用呢?没用的话,还是不说为好,所以,她严严地闭住嘴,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承受那种非人暴行带来的痛苦,对此,大夫人已经意识到其中必有隐情,但也无可奈何。 在一天早晨,大夫人发现屋内的香儿不在了,满院子去找,在井沿边,发现了香儿一双绣花鞋,再往井里一看,看到香儿浮在井水里,她连忙喊人打捞,人打捞上来了,但已经死了,大夫人哭着去找尚母。 尚母正在屋内整理头发,她坐在楠木椅上,镜匣放在面前,俊儿小心翼翼地用篦子给她梳头。大夫人进屋就对俊儿递一个眼神,示意她暂时离开一会儿,尚母已经感觉到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眼泪汪汪地说:“香儿跳井自杀了。” “噢,你再说一遍。” “香儿跳井自杀了。” “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你快去把边管家叫来。” 一会的工夫,边管家一拐一瘸进来了,忙问尚母出了什么事了,尚母“咳”了一声,说道“香儿自杀了。” 边管家不解地问道:“是什么原因?” 尚母并没有回话,她的眼睛盯着大夫人,大夫人也说不清楚。 尚母当机立断:“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香儿死了这件事情,我们不能让外人知道,尚府的一个丫鬟自杀了,这是很不光彩的事,被外人知道,有损尚府的名誉,所以,我们要秘密地将香儿埋葬掉,至于香儿自杀的原因,慢慢去查,这件事就由边管家去办,一定要保密。” 香儿自杀后,她的尸体埋葬,都在极为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尽管如此,香儿的死,还是没有瞒住大家的眼睛,尚府整个院落的男男女女对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在议论此事,几乎每个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都在纳闷,但没有一个人来问这件事的原委,都怕担嫌疑,可是,事后不久,尚府有两个人对这件事开始关注起来,一个是二少爷,另一个尚四爷,二少爷是关心香儿自杀的原因,尚四爷是关心香儿自杀的原因是否被别人发现,两个人关心此事的动机显然是不同的, 二少爷一心要弄清楚香儿自杀的这个悬念,这天上午,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井沿,对香儿投井自杀的现场,细心查看,他歪着头,看看这,看看那,突然间,看见井边木板缝里夹着一个翡翠扳指,他用心地抠出来,拿在手里,看着这个扳指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这翡翠扳指是尚四爷的,他开始怀疑到了尚四爷,香儿的死很可能与尚四爷有关,他带着这种判断,又来到香儿的房前,在窗根底下,又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荷包,这个荷包上绣的花,他是认识的,也是尚四爷的,他敢确定这一点,于是,他带着这些证据,到了尚母的房间,本想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告知尚母,可是,还没等他张口,尚母不耐烦地说:“琛儿,我今天头疼,有话改日再说吧。”说完,尚母闭上眼睛,不在说话,俊儿劝二少爷改日再来,二少爷无法,只好喃喃自语地走了。 二少爷走后的第二天,俊儿来问二少爷,到底有什么事找尚母,二少爷一五一十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了俊儿。俊儿一惊,忙说:“这件事一定保密,不要张扬,等我禀报尚母之后,再说。”二少爷同意了。 尚母听了俊儿汇报香儿自杀与尚四爷有牵连的经过,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让俊儿尽快地把尚四爷找来。 尚四爷心有余悸,又不敢不来,他到了尚母的房里,低着脑袋,半晌没说话,还是尚母先发话:“你最近一个时期,干了什么坏事,我掌握了许多证据,如实招供,不说实话,家法侍候。” 尚四爷哆哆嗦嗦没有做声,尚母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又紧逼尚老四说道“老实讲吧,把话抖露清楚,把话说出来,我可以原谅你一次,如果不讲,我决不手软,到那时候,你再想让我原谅你,那是白日做梦。” 尚四爷听到这一番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咕咕咕”磕了三个响头,结结巴巴地说道“香儿是我害死的,我该死,我混蛋,我对不起尚府,对不起尚母一生对我的教诲。” 尚母看了他一眼,心里在合计,香儿的死是不能声张的,让外人知道,尚府丢不起这个脸,可是这个老四,又怎样去教育他呢?说一说,他会不会改呢? 惹祸的家伙,真是把尚府的脸丢尽了,“咳”尚母低声叹气地说道:“好了,我要关你一个月的禁闭,扣你三个月的月银,下去吧,一会边管家找你,一定要服从处罚。” 尚四爷走了,尚母顿觉脑袋一阵疼痛,捂着脑袋躺在炕头上,俊儿守在炕边,小心地侍候着她。 (看点:尚四爷害死了香儿,并没有罢手,紧接着他又害死了一条生命,他把谁害死了呢?请看下一回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