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前言 关于这个故事     一段满含辛酸和屈辱的历史,一个英雄辈出、名将云集的时代,几个胆小怯懦、一心乞和的皇帝,一个最伟大的民族英雄和最阴险毒辣的奸臣同时登场,这就是中华历史上两宋之交那段时光里的风云故事。   岳飞,当然就是这段历史中最伟大的民族英雄,他文韬武略、赤胆忠心,在国家民族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率领岳家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甚至无限接近于收复山河、直捣黄龙,然而最终被皇帝和奸臣联手所害。   这是历史的必然,还是民族的悲哀?   一个没有血性的民族,只有一个或几个像岳飞这样的英雄,是改变不了历史的。即使没有秦桧,也会有张桧、王桧、李桧冒出来,阻止或者害死岳飞。   一个民族最需要的是什么?   脊梁!   脊梁是什么?   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众志成城、相扶相帮;   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坚强面对、共度时艰;   当外侵来临的时候,同仇敌忾、一往直前;   当失败来临的时候,不媚不馁、顽强抗争。   所以中国需要的不是一个岳飞,而是千千万万的岳飞,人人都是岳飞。这样才能构筑成一个坚韧不屈的民族脊梁!   如此,还会有靖康之耻宋南迁、崖山海战亡南宋、满清铁蹄下中原、弹丸岛国侵中华么?   一个习惯了奴颜卑膝、苟且偷生的民族,是注定要被历史的车轮甩在身后的。   好在觉醒,为时未晚。   本书就是讲的一个现代河南农村的穷苦憨小子,穿越到了南宋绍兴十年。从此开始了他激扬飞越的人生。跟着岳飞在战场上立下不世之功,一个倾世佳人也走进了他的心田,为了对抗十二道金牌的宿命,为了保护岳飞和这个女孩儿,他与天斗、与地斗、与金人斗、与奸臣斗,甚至与皇上斗。   谁知造化弄人,历史的车轮仍然将他的理想碾碎,南宋时局仍是风雨飘摇、危若累卵,心爱的女孩儿也与他劳燕分飞。。。。。。   一个盖世无双的英雄人物,注定无法改写历史吗?   一对爱恨缠绵的隔世情人,注定无法相守一生吗?   带着奄奄一息的心上人和两颗破碎的心回到现代,他又坠入了重重阴谋和陷阱。当二人与贪官、恶霸、黑社会,斗得天昏地暗、最终杀出一条血路重回南宋,却不料南宋局势变得更加波诡云谲、危机重重。很多的人和事,早已物是人非。一股强大无比的黑暗力量,又将他卷入到步步惊心、鲜血淋漓的政治漩涡当中。。。。。。   谨以此书,献给爱好历史、爱好穿越、爱好武侠的人们,尤其是我已故去的父亲!   作者寄语:第一、本人花了三年时间将小说写完,一百三十多万字,完本,只要顺利签约,不存在烂尾。第二、这部小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网络文学,不是以无脑爽、无脑穿、无脑高科技的穿越文,是一本集历史、穿越、武侠、言情四位一体的小说。网络用语也极少出现,是以传统文学的方式进行写作。轻松幽默中也满含泪点、痛快杀伐中也满是侠骨柔肠,是一种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历史文、穿越文,武侠风格和言情风格也独树一帜。相信我的话,就让我带领大家进入一个全新的、美妙的穿越之旅。   注:本书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卷一 序章 只是一个传说   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   万年修得三生恋,   不羡神佛不羡仙。   在这部书开始之前,我想给大家讲一个美丽凄婉的爱情故事。当然,它只是一个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时代,这个时代叫三国。   传说在三国里,有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貂蝉。   传说貂蝉,她美丽聪慧、她忠孝无双、她善良温存、她坚韧多情。   貂蝉的义父叫王允,是一名出色的导演。   为了救国锄奸,貂蝉遵从义父王导的安排,机智而又巧妙的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   于是在王允的导演下,女主角貂蝉成功的上演了历史上著名的美人计和离间计。当时天下武功第一的吕布,将当时最大的国贼董卓杀死。   可惜的是,王允这个导演,只准备了这一集剧本。因为对于王允来说,杀了董卓,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义女貂蝉,只是一颗棋子,事既成,则与我何干?   国贼董卓死了,另一个更大的国贼曹操,却粉墨登场。   女人在乱世里的命运,就如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小舟,是身不由己的。更何况如貂蝉这般美丽的女人!   曹操杀死了吕布,貂蝉又落入到曹操手中。   为了貂蝉,董卓死了、吕布也死了。貂蝉妖媚惑主的艳名早已天下皆知。却有几人感佩她一个小小弱女子,在国家危难之时,牺牲名节、挺身而出、为国除奸?   有鉴于上一代国贼的教训,曹操视貂蝉如蛇蝎,避而远之。   但为了拉拢那个时代里人人敬佩的一代武神、忠义之名传天下的关羽,曹操将貂蝉送给了他。   将貂蝉送关羽,曹操还埋了一步离间的暗棋。因为他知道,关羽的结拜兄弟张飞,对貂蝉万分仰慕。   在这时代,女人追求自己的爱情,只是一种奢望,更何况貂蝉。   那一夜,貂蝉见到了关羽,一见倾心、至死不渝;   那一夜,关羽见到了貂蝉,感佩她的忠义、怜惜她的身世、也为她的善良美貌所折服;   那一夜,张飞见到了貂蝉,唏嘘于与貂蝉相见恨晚,却由衷祝福二哥关羽与貂蝉的相恋。   曹操聪明一世,却以为张飞只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殊不知张飞那粗犷的外表下,也隐藏着一颗侠骨柔肠、忠义无双的心。   然而关羽知道曹操的心计,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会在貂蝉的身上大做文章。关羽满腔热血要匡扶汉室,岂能为眼前美人所羁绊?但若是将貂蝉还给曹操,势必会害死貂蝉。   于是关二哥亲自操刀,上演了一幕好戏:关羽月下斩貂蝉。   为何月下斩貂蝉?   自古四大美女便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名。这闭月,说的就是貂蝉。   其时汉室垂危,天下大乱,董卓篡权,令天下民不聊生。貂蝉某日在义父王导的后花园,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焚香祷告,祈福苍生。却不料月亮见了貂蝉的美貌,竟羞得用一块乌云将自己遮闭了起来。   连月亮都感佩于貂蝉之美,关二哥却能在月下斩貂蝉,霸气!   当然,关羽并未真的杀了貂蝉。为了理想,他不能留下貂蝉。便让三弟张飞连夜护送貂蝉回故乡,只有这样,才能让貂蝉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命来。   貂蝉也知道,以自己的名声和目前的处境,留在关羽身边,一定会害了他,更莫提帮助关羽实现匡扶社稷的理想。   为了让心上人少些牵绊,貂蝉一言不发,默默地跟着张飞走了。   那一夜,关羽借酒消愁。   然而曹操不信。   当夜便亲自前来质问关羽。关羽喝着浊酒,毫不在乎的说道:   “只是一个狐媚妖女、红颜祸水。留之不详,故杀之!然感于其有功于国,特遣三弟携尸首寻一处好地葬之。”   曹操生性多疑,立即派人连夜追赶张飞。   张飞与貂蝉未行多远,便见曹军追来。   貂蝉于是对张飞说道:   “请三哥回去转告将军。我貂蝉名节已污,既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便已存死志。留此无用之身在世,徒累将军与你们兄弟三人。来世貂蝉必托生于一户清白忠义的人家做女儿,若蒙关将军不弃,哪怕等到天荒地老,也专候将军,做那下一世的恩爱夫妻。”   接着笑唱道: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遂拔剑自刎。   曹操得知貂婵确实已死,虽心中惋惜,然猜疑顿解。告关羽曰:   “过貂婵美人关者,天下英雄,唯操与君尔!”   张飞回来,将貂蝉遗言尽数转告之。   一代武神,关羽关二爷,依然面色如常喝着浊酒,却把眼泪生生吞到肚里。   很多年以后,忽一日关羽梦中见到貂婵。   貂蝉怀里捧着一只银瓶,泣告关羽:“妾托生于一户忠义无双的清白人家,苦等将军多年矣!奈何命运乖桀,未得等到将军,却已赴黄泉。因前生临终誓言,愿等将军到天地相合,故而阎王不收。始终在奈何桥边,彷徨无助矣!”   关羽醒来,却已是泪满衣衫。   虽是梦境,关羽深信不疑。   不多久,关羽喜得第三女。当夫人问他如何起名,关羽不假思索便道:“就叫关银瓶!”。夫人以为是“银屏”二字,于是便成了“关银屏”,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关三小姐”。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关家好几个女儿,只有关三小姐从小被关羽视若掌上明珠,爱如至宝。长大之后出落的美若天仙,更是文武双全。   孙权的儿子非关银屏不娶,孙权便请人前去荆州提亲。不料关羽大怒:   “虎女焉配犬子!”   孙权恼羞成怒:“破他荆州城,夺来关银屏!”   于是才有了孙权破荆州、关羽走麦城。   孙权害了关羽,担心刘备的报复。于是将关羽的首级送给了曹操,想将祸水他引。曹操却以诸侯之礼将其安葬于洛阳,孙权不敢怠慢,则也将关羽身躯以诸侯礼安葬于当阳。蜀汉在成都为关羽建衣冠冢,以招魂祭祀。因此民间称关羽“头枕洛阳,身卧当阳,魂归故里”。   关羽死后居然也是如此大的格局。人人相传一代武圣关羽,来世必然又是一条惊天地泣鬼神的好汉。   却不知关羽坦然赴死之时,心中发下誓言:   来生便是要寻到天荒地老、乾坤倒转,也要找到貂蝉,以报美人之恩。   然而世事蹉跎,岂不闻:“天外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么?   与貂蝉隔了这么些年再去投胎转世,还能赶得上么?怕不是投胎到现下的二十一世纪也说不准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   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是因为有人说、有人传、当然也有人信。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不过要是把这个传说说给现下二十一世纪河南登封县张家沟的憨小子张石头听,他是绝计不信的。   “可能么?世上哪里有什么鬼神?哪有前世今生?这都是封建迷信!”   可能么?这也许是不可能的。但并不妨碍我去相信这个传说。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的武圣关二爷和美貌多情的貂蝉姑娘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为什么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怕是来生,甚至是三生三世……   有句话说得好:   世事无绝对,一切皆有可能!  卷一 第一章 往事   “石头,又去给你爹采药去呢?”   “是嘞,福旺叔,这么早就开门营业啦?有什么进货俺帮你扛柜上么?”   “没有没有,咱村儿捎信儿说今儿要开大会搞什么搬迁动员,一会儿俺要回村儿里,给你爹他们捎啥么?”   “不用了,福旺叔,明天药配好了,俺自己拿回去就行。俺还赶着回家锄草呢!”   “还没喝汤吧,你婶儿买的包子稀饭,快进来吃点儿!”   “不了,俺在学校食堂吃过了。”   “臭小子,还和你叔扯谎哩,你们武校都放假啦,食堂哪会开门,当俺不知道么?行了,不耽误你去采药,拿着路上吃吧!”福旺叔说着就从柜台里拿出一张报纸,将几个肉包子包起来,走到小卖部门口,塞给了张石头。   “福旺叔……嘿嘿……那就谢谢福旺叔了”张石头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谎话被揭穿的缘故,敦实的脸蓦的发烫起来。虽然在嵩山武校习武打熬多年,白皙的皮肤因为长年没有吃饱饭的缘故,微微泛点儿菜黄,可仍然没有掩盖住张石头脸上的窘色。说来也奇怪,张石头从小就是白白胖胖,而且怎么都晒不黑、饿不瘦。如今十八岁的张石头,虽不算胖,但却仍显得有些婴儿肥。   “呦,他爹,石头这傻小子还会脸红呐,不就是几个包子嘛,这两天有空帮你福旺叔锄锄草啊!”福旺婶从小卖部闪出来,搬了一个小板凳一屁股坐在了门前。   “好哩好哩,赶明儿俺就去,叔、婶儿,那俺先去采药了!”说罢,张石头攥着肉包子,低下一张窘脸,逃也似的跑了。   福旺叔看着张石头远去的背影,摸着他稀疏的胡子,半晌儿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   福旺婶坐在小板凳上,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蒲扇,边摇边撇着嘴说道:“这傻小子在武校练那什么武,有啥用?白费粮食不是?这武校他也上完了吧,还不是得回村儿里跟他爹种地?”福旺叔闻言转过头来,看了看自己婆娘,皱着眉头说“几个包子,你就使唤人家给你下力,你让俺这老脸都差点儿搁不住!再说说你,哎……平常就算了,今儿个回村儿里,你怎么又穿上这吊腿裤,裸着半条腿儿,咱村儿里的婆娘们不掰扯你,汉子们也要笑话俺。”   “切,这叫马裤懂不懂?老土鳖!”福旺婶用蒲扇指了指身上的裤子,斜着眼白了一下老伴儿:“再说城里头那大姑娘小媳妇儿穿的露奶子的、露背的、露肚脐的、露大腿的,咋不见人掰扯?”   福旺叔俩眼一瞪:“你咋知道没人掰扯?再说了,你是大姑娘啊,还是小媳妇儿啊?”   听到自家男人语调骤然提高,福旺婶歪了歪嘴,过会儿说道:“俺也不老啊!得,让咱闺女穿行不?叫石头帮你干点儿活,还不是心疼你那老寒腿?”   福旺叔闻言脸色一缓,叹了一口气:“石头这娃,正长身子,可没见他吃饱过。这几年一放假就去给他爹采药,好娃子呀!他爹的肺病也见好了些,可就是不肯丢掉他那杆儿土烟枪。福栓这头犟驴,要不是他娃孝顺,他怕是早就爬坟里去了!”   福旺婶接口道:“不死能咋地?福栓年轻那会儿在咱村儿庄稼把式排第一,可到现在他敢说自己在村儿里第二穷,谁敢排第一?下地干不了重活,还离不开烟枪,就他那肺气肿咳起来的样,他还有钱去住院?也亏桂花妹子贤惠,里里外外张罗,原以为她婆婆眼瞎了怕是活不了几年,嘿,硬是叫人家桂花妹子伺候的身体越来越硬朗。”   福旺叔皱起了眉头,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你道福栓是个懒汉啊,干不了重活还不是那年的事儿让他腰里落了病根,一扛重活就疼。”   “哎呀,说起这俺还要说他福栓哩,你说他当年那么火气干吗?把你也连累的腿落了病根儿!”福旺婶倏地从板凳上站起来,愤愤然的道。   福旺叔长叹了一声,摇摇头:“你这婆娘哪里晓得啊,福栓当年就算是根儿木头桩子杵在那儿不动,那几个恶汉也非要把他拆碎了不可!”   福旺婶疑惑的问:“到底是咋回事儿啊,每次问你当年啥情况,俺娘家几个兄弟也嚷嚷帮你讨公道,你总是哼哼嗨嗨的说算了。不行,今儿个你定要给俺说清楚,他爹,不然俺才憋屈呢!刚嫁给你没两年,你腿就被人打折,好是好了,落了个老寒腿,俺伺候你们这一大家子,这么多年,俺也不比桂花妹子少操劳。”说着说着,福旺婶斗大的泪珠就挂满脸上。   福旺叔沉默良久,抄起地上的板凳,拽上福旺婶进了小卖部,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小卖部屋子很小,堆满了杂货。福旺叔拉亮头顶上的节能灯泡,在柜台后坐下,缓缓说道:“都是常运那王八羔子指使人干的。”   “啥?是常运派人干的?难道说外面传的桂花妹子和常运年轻时候相好是真的?”此时此刻,福旺婶眼中闪耀出与她40岁年龄完全不相般配的烁烁精光,刚才的泪水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熊熊燃烧的求知欲。   福旺叔眼睛一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训斥他婆娘:“嚷嚷啥……当年就是怕你那嘴把不住门,不肯说给你。不是桂花和常运年轻时候相好……。”   福旺婶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哦,那感情是成亲后好上的!南墁儿玉柱他媳妇儿给俺说的这个版本看来是真的,她说福栓桂花成亲后没几天,她就看见桂花和常运在村西口拉拉扯扯的,啧啧,桂花当年还是咱十里八乡数一的美人儿呢,谁不料竟是个潘金莲儿的主,哎呦,可怜那福栓兄弟竟成了武大……”   福旺叔拍着柜台吼道:“啊行啦行啦,你给俺拉几把倒吧,就你们那些个婆娘凑在一起,嘴里能吐出象牙来?编排编排这家,再编排编排那家,就像癞蛤蟆趴脚上……。”   “啥意思?”   “不咬人你们膈应人!”   “呦,他爹文化人啊!骂人都骂得这么有学问。你这就好比是玉皇大帝放屁……。”   “啥意思?”   “不同凡响!”   “哈哈哈哈,行啊,他娘,平日里串门磨牙子也没白费功夫!”   “那是!快说到底是啥情况?”福旺婶一见成功把男人的心情拨弄好,得意的抿抿嘴,立即追问。   “桂花在草庙沟娘家当姑娘的时候,有一次上街赶集,被常运这混蛋撞见了,然后一直纠缠。桂花他爹和福栓他爹打越南是一起扛过枪的,两家定的是娃娃亲。奈何福栓他爹死在战场、桂花他爹断了一条腿退伍,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知道张家五常的恶名,倒是不惧他常运。可出了这档子事儿,姑娘家名声要紧,所以赶紧和福栓他娘一商量,草草就办了婚事。”   福旺婶听人讲故事,向来有很迅速的代入感,立刻愤愤不平的插嘴说道:   “可不是咋地?他常运在桂花过门之前早就娶了巧芝。有媳妇儿的汉子还缠着人家桂花妹子不放。哎呦,你说他这痞子,咋就恁不要脸呢?福栓兄弟年轻时候长得俊,庄稼把式也好,俺还以为是桂花妹子看上福栓兄弟呢,原来是娃娃亲!”   “福栓桂花成亲后有半个月的一个晌午,那天俺和福栓从地里忙完,扛着家伙什回家,还没到村西头,就迎面碰上了仨小子,肩膀上都扛着家伙什,走近看了面生,俺俩也没在意。错身的时候最前面那汉子故意撞了福栓一下,福栓也没生气,只是打量了他一下,那家伙就骂了起来:‘日你老娘,走路不长眼啊?’福栓是个孝子,一听骂他老娘,立刻火了,转身指着他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昨晚上吃大粪啦是咋地?’谁知道身后那个兔崽子抄起锄头照着福栓后腰就砸!”   “啊……锄头啊……那福栓还能有命?”福旺婶双手紧紧地掐着福旺叔的大腿,紧张的表情已经把当年事发时的危险场景还原的淋漓尽致。   福旺叔皱了皱眉头,打掉福旺婶掐着自己大腿的双手,对自己婆娘有如身临其境的紧张表情非常满意,接着说道:“他们没想要福栓的命,是用锄头的后跟儿夯的。一锄头下去,福栓就趴地上不动了……他那腰椎痛就是因为这落的病。俺一看立刻上去夺那锄头,谁知道先前骂人那王八羔子抄起手上的锄头就抡俺腿上……。”   “啊……又是锄头啊……”   眼看福旺婶的九阴白骨爪又要掐上自己的大腿,福旺叔赶紧解释:“还是用锄头的后跟儿夯的……可就这一下,咔的一声,俺就知道腿断了,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啊……这天杀的王八羔子啊……”福旺婶终于还是掐住了福旺叔的大腿,此刻已泪流满面。   福旺叔把婆娘的手牵起来放在手里轻轻拍打着安慰道:“俺比福栓情况好,福栓直接昏死过去了。这几个家伙一看福栓不动弹了,撒丫子就跑啦。”   “那你咋就能断定是常运指使的呢?”   “别以为俺只会记个流水账,俺的记性好着哩。那年咱闺女出生,俺去乡里派出所上户口,看见当年那个骂福栓的人啦,他就是咱乡派出所副所长王大用。后来俺托人打听,知道了这家伙的根底。福栓俺俩出事儿那年,常海是咱乡派出所所长,这王大用就在所里当什么联防队员,然后当年王大用就调到别的乡里当干警了。咱闺女出生的前一年,常海升官到县里当公安局副局长,就把王大用提拔到咱乡派出所了,俺说这些你听明白是咋回事儿了吗?”   “切,你当俺傻啊?这都听不明白,不是白活啦?”福旺婶擦了擦脸上的泪,站起身来恨恨的说:“怪不得当年咱往乡派出所报案,连个水漂也没溅出来,这群祸害人的王八犊子……。”   福旺叔站起身来:“收拾收拾东西,回村吧!”   “啥?这就算完啦?俺当年不知道咋回事儿,现如今知道了,还有人证,咱告他去!”   “咋?你是凭咱俩这老胳膊老腿儿、还是凭你娘家几个在外打工的兄弟啊?你当福栓当年不知道咋回事儿啊,那时候就算福栓门儿清,张家五常的势力他也奈何不得,更何况没凭据。现在常海当上了县公安局长、常运是咱村儿支书、常生在县里开了个大公司,手底下人到处收保护费,那就是黑社会懂吗!那常文、常武开的武校,就是帮常生招揽地痞流氓哩,这是黑白两道通吃啊,你拿啥和人家斗!俺一直不肯与你说这事儿,就是怕你那嘴巴没把门,仇没报,就被灭口了!”   “俺晓得啦!不会说出去的。这帮王八羔子怎么就不让雷劈死呢!”福旺婶恨恨的说。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哎?你别说,老天还是开眼的。要不是那年你替福栓送石头来武校上学,也不会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开小卖部啊!不然就你那老寒腿,咱一家子守着那几亩薄田,日子也不会比福栓家好过。这也是好人有好报啊!”福旺婶突然喜滋滋的说。心境转变之快,委实让人不得不服。   福旺叔闻言苦笑着摇摇头,踱到里间屋子自去收拾东西了。 卷一 第二章 拜师   公元2014年7月14日的早晨,却没有多少的凉意。   河南大旱!很多河道甚至水库的河床都变成龟裂状。张石头坐在鸡鸣山的山坡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望着山下的庄稼地,心里不禁一阵黯然。这贼老天,你倒是下雨啊!家里四亩庄稼地全都种了玉米,今年的收成怕是要惨了。一想起瞎眼的奶奶、咳喘的父亲、还有即将上初中的妹妹,张石头浓浓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家里本就艰难,今年这日子可咋过啊……   张石头今年18岁,在嵩山武校习文学武六年,上月底开完毕业典礼后,张石头已经成为了一名嵩山武校的毕业生。可师父释永立让他再留下来一段时间。对他深入辅导少林内功的心意门。   少林功夫天下闻名。但是按师父说的: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可是修习少林内功,没有少林密不外传的心意法门,终老一生也无法窥伺门径。而少林内功的心意法门,极少外传。张石头却是个特例。因为他是师父释永立最青睐的亲传弟子。   说起释永立收张石头为徒这事儿,要数福旺叔最知根知底。   六年前也是七月的一天,福旺叔正在自家玉米地里锄草,挨着自家陇头的玉米地就是福栓家的,福栓父子此刻也正脸朝黄土背朝天。张石头刚刚小学毕业,而妹妹小花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窘迫的家境已经负担不起两个人的上学所费。一边锄草石头一边向他爹表明想缀学在家帮父母务农,将来长大点儿就出外打工,不仅可以供养妹妹读书,还可以贴补家用。福栓叔听了儿子这番话,看了看石头,拿了脖子上的汗巾帮石头擦了擦额头上被玉米叶子刮伤渗出的血,笑着说:“俺的儿长大了、懂事了!”   不远处的福旺叔笑笑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石头这小子从小就有一身蛮力,庄稼把式将来要比你强哩!还记得不?他六岁那年俺去你家串门,他在院子门口光着腚跑,俺就上去逗他,弹了他小鸡鸡一下,这小子马上就急眼啦。一手捂着裆,跳起来就朝俺肚子上擂一拳,好家伙没想到力气跟牛一样,把俺打个仰白叉啊,肚子疼了三天哩!”   知子莫若父。六岁的娃娃一拳打倒壮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别人听了权当是个笑话。可福栓叔却大笑着对福旺叔说道:“这小子下手从来就没轻没重!那事儿过后俺就给他立下规矩,不管是谁逗弄他,都不许他还手,亏得是你,换了别家的娃,说不得打出大毛病哩!嫂子还可劲埋怨俺,说绝不会是六岁小儿打他家汉子的,定是咱俩又出去惹事儿啦!”   张石头在一旁嘿嘿直笑,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汗。抬头看见母亲从埂上走来,挑着两担水,立刻丢下手里的锄头,迎上母亲。卸下母亲肩膀上的扁担,一手拎一个水桶,轻快地跑了回来。福旺叔看到啧啧称赞:“瞧见没,这一个桶怕是也装了四五十斤的水吧,他拎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天生神力啊,这牛小子!”   田桂花头上挽着个单螺髻,插一根木钗,上身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粗布碎花立领小口长衫,下身着一条深蓝色的束口长裤,干净利落、大方得体又尽显窈窕的身材。衣襟上精致的梅花扣更是点缀的古朴温婉。   福旺叔又道:“瞧人家桂花妹子,这哪儿像俩娃子的娘啊,刚才还以为是哪家来串亲戚的大姑娘哩!哎,桂花啊,俺央你得空教教俺婆娘这些手活,省的她到处串门子,成不?”   田桂花闻言羞涩的一笑:“福旺哥又取笑俺哩!在娘家时俺娘教的这点儿粗活啥时候成宝了?”说罢对石头唤道:“盛一碗给你福旺叔端去,挑两桶就是怕你们爷仨不够喝,尤其你这头水牛!”   福栓叔喝着婆娘递来的水,说道:“咱娘在家里,有石头搭手,你就赶紧回去吧!”   “不碍事,小花在家里照应着咱娘呢。恁们先歇会,喝点茶,俺来干!”   福旺叔笑道:“俺兄弟是嫌这儿日头晒,心疼你哩!”   福栓叔指着福旺叔笑骂道:“你这张嘴啊……明知道你嫂子脸皮儿薄!”   不远处村西口的路上,释永立双目紧紧地看着张石头,像是发现了绝世珍宝一般!刚才张石头双手拎水桶的一幕强烈地震撼了他。喃喃地说:“这才多大的娃,奇才、奇才啊!”   身边站着的是本村张家五常的老五张常武,这两年张常武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动用了多少关系,想把少林武僧的总教头兼嵩山武校的总教练释永立拉到自己的中原武校来任职,哪怕是挂个名得空来指点一下都成,就是为了释永立这个名头!张常武就是从嵩山武校出来的,对释永立的功夫名望门儿清!可是无论他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释永立始终没搭理。本来就是出家人嘛,尤其释永立性情耿直,一直以武修禅,其他事不愿多管。好不容易托了县里宗教局一领导的情,才请动释永立来张家沟吃顿家宴,可释永立席间看到张家五常极尽炫耀自己家族的财势,更是淡漠如水。整场宴请吃的了无生趣。陪着笑送释永立到村口,看到他对本村少年张石头如此喜欢,心里不禁怒骂:“这死秃驴,席间央他几次收二哥的娃做徒弟,都摇头不语。”脸上却堆起了笑容:“永立师傅,这是本村一个破落户的娃子,从小憨头憨脑的,而且胆小如鼠,村儿里其他娃子,就算比他年龄小的,都敢揍他,他也不敢还手。”   “是吗?”释永立闻言却更加愉快,笑着道:“那说明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内力,出手必伤人。小小孩子能做到如此克制,大善!阿弥陀佛!”   张常武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嫉愤,冷笑一声道:“一个十几岁的娃子,从没见他练过把式,谈什么内力?那俩水桶看着不小,里面装的水怕是也就盖个底儿吧?”   “刚才那个女子挑着水桶,扁担都压弯了,目测这俩桶重量没有一百,也得八十!百十斤的家伙他能拿的这么轻松,两膀的气力少说也得有五百斤,才能这么举重若轻啊。人的内力有多强,力气就有多大,力气只是内力的外在表现,由内而外罢了。所以内力有先天所得也有后天所练。似他这种先天拥有的浑厚内力,后天练起来,更是不可限量啊!”   张常武不禁反唇相讥:“依你这么说,外家功和内家功还有分别吗?”   “外家功是注重练习将内力集中到一点或一面,比方说铁布衫,就是将内力运至体表一处,以力抗力,才会显得刀枪不入。不然以人之血肉,如何能抵挡得住尖枪利刃呢?说什么有的功夫能练就铜筋铁骨,那根本就是外行!人的血肉能变成铜铁一般吗?哎,不懂科学就是文盲啊!”   张常武的嘴巴差点掉到肩膀上,郁闷到想死的心都有!这还是个和尚吗?怎么就突然对自己讲起科学?活了三十多年了,突然发现自己竟被变成文盲……   释永立丝毫没有察觉到张常武被严重鄙视、严重伤害的心灵,直朝着张石头所在的玉米地走去。   田桂花看见一个僧人打扮的魁梧汉子走来,停下手中的活,站在丈夫的身后,扯了一下福栓叔的衣角。   释永立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施主,这孩子可是你家的?”   福栓叔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是啊!这位师傅是……石头!你是不是惹事儿啦?”说着向张石头喝到。   张石头摸摸自己的脑袋,呐呐的吐了一句:“没有啊……”   张常武快步跟了过来喊道:“福栓,这是少林寺的武僧总教头释永立大师,全国闻名哩,咋没一点儿礼数?”转头又笑着对释永立道:“乡下人,没见过啥世面,别见怪!”   田桂花在娘家的时候听父亲提起过释永立大师的名字,赶忙盛了一碗水给自己丈夫说:“俺爹也提过这位大师的法号,很佩服哩!”   福栓叔斜眼看了一下张常武,双手将水递给释永立道:“大师莫见怪,地里没啥能待客的,不嫌弃的话先喝碗水解解渴吧!”   释永立双手合十道了一声谢,大方的接过碗一饮而尽。然后抿了一下嘴角,呵呵的笑道:“施主别误会,俺是看见这孩子拎着两桶水就跟拎俩玉米棒似的,从小练过么?”   这么一说,福栓福旺都哈哈笑了起来。福旺叔从自家田里钻出来说:“这位大师,不瞒你说,石头这娃打小就是天生神力。俺说了恁不一定相信,他六岁的时候要是遇上水浒传里的镇关西,三拳也能打得他爬不起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常武却撇嘴道:“俺就不信!平日里三脚也踢不出个屁来,还是神童啦?”说着走到张石头的面前,伸出手指点向张石头的胸口。张常武从八岁起就在嵩山武校习武,二十多年的修为虽没有登堂入室,却也绝对是个练家子,尤其在铁砂掌中浸淫了十数年。这一指缓缓而出,留了极大的余地,若点在普通人的身上,也不会造成伤害,却定要被他的指力推倒。没想到张石头受了一指,纹丝不动,骚了骚头,还嘿嘿傻笑。   张常武的脸蓦地热了起来,爆吸一口气,将力量运至掌心,就要拍出。不料释永立一个闪身,就立在了张石头的面前。拿起他的手腕,静静地搭脉良久后,兴奋的说:“果然天生奇才啊!内力浑厚绵长。试着探了探他的气海,貌似没有气海。常人气海在脐下三分处,而他貌似全身都是气海,每一处皆有源源不断的浑圆内力涌出,不!应该这么说,常人气海在脐下一点,而他的整个身体就是气海。有容乃大啊!这是天纵之姿,无与伦比、无与伦比!只是这内力却毫无章法、四处贯流,这是还没有学会驾驭和运用啊!”说罢低头问张石头:“你是不是经常感觉体内如有泉涌一般,或有如水流一般到处乱窜?”   张石头表情非常认真,连连点头:“何止是水流,有时候感觉像身上到处都是蚂蚁在爬,麻麻的、痒痒的。”   “呵呵,真是一块儿天然的璞玉啊。”释永立转身握住张常武的手,高兴的说:“今天多亏你的邀请,真是来对了!”张常武本来表情如丧考妣,闻言突然一振:“那大师答应来执教啦?”   “呃……两位施主,贫僧想要收这孩子为徒,你们要是答应,明天就让他去嵩山武校报道。”释永立转身避过张常武那张精彩的脸,对张石头的父母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所有人都呆立当场。田桂花首先反应了过来,面露喜色,拽拽福栓叔的衣角:“他爹……”   福栓叔沉默了一下,缓缓说:“去上武校啊……这个,只是已经……供他上初中都费力,这武校能上得起么?再说武校天天练拳脚,文化不学咋行?”   释永立听了不由得轻松一笑:“这嵩山武校是我寺开办的,习文练武面面俱到,作息教学也和正常的学校一样。家境不好的,教务处可以免掉一切习宿费用,贫僧在武校里,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哎呦,这是……这是活菩萨啊!”田桂花听闻喜极而泣。福栓叔微微一怔,确没料到如此好事,转而对张石头喝道:“大师慈悲为怀,能看上你是你的造化,还不去给你师父磕头!”   张石头倒头便拜。福旺叔也乐呵呵的过来道喜。田野里立刻充满了欢乐的气氛,除了张常武咬碎牙齿的声音。 卷一 第三章 采药   一年前,师父释永立开始教张石头内功心法。叫武校内许多认识他师徒的人都大跌眼镜的是,释永立居然传授给张石头一套养生诀。这套养生诀其实就六个字:嘘、呵、呼、呬、吹、嘻。六字诀养生法,很多人都知道,而且具体的修习方法早已广为流传。   《庄子·刻意》篇中说:“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径鸟伸,为寿而已矣。”在西汉时期《王褒传》一书中,也有“呵嘘呼吸如矫松”的记载。南北朝时代陶弘景发明长息法。他在《养性延命录》一书中说:“凡行气,以鼻纳气,以口吐气,微而行之名曰长息。纳气有一,吐气有六。纳气一者谓吸也,吐气六者谓吹、呼、嘻、呵、嘘、呬,皆为长息吐气之法。时寒可吹,时温可呼,委曲治病,吹以去风,呼以去热,嘻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滞,呬以解极”。   养生诀,顾名思义,乃是养生之用,与武功的内功心法完全是两回事。这让许多人对释永立这个最喜爱的俗家亲传弟子身份大感疑惑,甚至猜测师徒二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龌龊,一时众说纷纭。张石头是个直肠子的人。从拜师之日起,师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次也不例外。从没对师父起过任何疑心。修炼起来也严格按照师父的嘱咐,十分认真。刚收下这徒弟的时候,释永立本以为他这个徒弟确是有点憨傻,可是时间一长,才发现这张石头记忆力极好,思维亦十分敏捷,文化课在全校始终稳拿第一。   “这分明就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释永立越发喜欢这个徒弟了。遇见张石头总是眯起双眼仔细地端详一番,好像他这个徒弟身上蕴含了无穷的宝藏,张石头却被师父看的浑身发毛,不停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张石头修炼六字养生诀一个月后,终于体会到师父的良苦用心。这时候释永立才对他讲起:“这六字诀其实是一套奥妙无穷的内家功夫。在宋朝的时候,有一位道家高人送给本寺,少林代代将其视若掌上明珠。虽将其蔽珍在门户之内,但是能将其修习到至高境界的人几乎没有。何谓至高境界?大周天!大周天可自如运转自身的真气内力与天地相交融,吸取天地间万物生灵的精粹营养为己所用。”   “啊?这不是传说中的吸功大法么?”   “吸功大法?嘿嘿,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但这岂止是吸功大法,大周天与天地万物交融,相互取长补短、去粕留精,相辅相成,既能滋润万物、亦能采补真气返于己身。是大功德!”   “哇!这太厉害啦!俺以为这两天打通任督二脉,真气周而复始,终于有规律了,就成绝顶高手了呢,嘿嘿!”   “这是因为你修习了六字诀的基础法门。傻小子,这任督二脉常人只需认真修习一段时间,就可打通。莫听那些没文化的人瞎掰!而你小子的全身经脉打小就没闭合过,因你天生便是先天罡气充盈,始终在体内经脉间流转,又何谈打通二字?”   张石头傻笑着挠了挠头:“知道了师父,您老说的:俺是天赋异禀嘛!”   “哈哈哈,对喽!这六字诀自上古相传,世间所遗的只有修习体位、时间、口型、发声、吐纳方法。常人照此修习,自可益气养身、祛病延年。但唯独缺失最重要的部分:六字诀的心意法门。而这,正是我少林的不传之秘。也不能怪本门有门户之见,实在是担心流入宵小之手,难免挟之以恶啊!以平常人修炼六字养生诀,时间一长,自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不自觉间,真气会从任督二脉流转,形成小周天。体内真气充盈,滋肝养肺,自然能起到养生祛病之效。但若没有继续修行的六字诀心意法门,也仅仅止步于此。养生健体而已,又怎能称其为高深的内家功法呢?”   释永立又解释道:   “所以说心意法门才是关键。这六字诀的心意法门,结合六字,可使你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运用自如,流转于全身奇经八脉之间,如臂使指。而要达到大周天的境界,要靠你自己去参悟了。为师也只是练到能将真气运转于体外,却始终无法窥伺大周天的门径!大周天,需要的不仅仅是刻苦,更需要机缘与悟性。看来为师机缘未到,此乃天命,不可强求的。但是为师很看好你,因为你是天赋异禀,上天给了你这等天赋,绝不会让你浪费和埋没掉的,你当好生努力才行!”   鸡鸣山属于嵩山西麓,山高不过七百米。离张石头所在的嵩山武校只有大约五里地的路程。清晨的阳光虽不是火辣辣,却也晒得张石头不住地用胳膊擦汗。自从五年前师父给父亲开了一个治疗肺气肿的草药方,张石头每逢周末都要来鸡鸣山采药。因为药方中黄芩、甘草、半夏、茯苓等草药,在嵩山各处均有不少,唯独党参很难找到。而鸡鸣山人烟稀少,名气不大,也没什么古迹遗址,山峰更和俊秀挺拔不挨边儿。所以没有什么游客,基本还保留着原始状态。只要认真寻找,还是有不少收获的。   此刻的张石头正在挖着一株党参,小心翼翼的从土里起出来后,将泥土剥落,放进后背的草药篓里。下意识的又想起了草药篓里的那几个肉包子,禁不住吞了下口水。想那包子咬起来松软软、香喷喷、油滋滋的感觉,就能解馋!   “福旺叔对俺一直都那么好!”张石头满怀感激的想。福旺叔总是偷偷塞给他方便面和香肠。其实福旺叔家里也不宽裕,俩儿子都高中毕业了,还游手好闲,没干什么正经营生,他家女儿小翠也该上高中了。穷文富武,在嵩山武校上学的孩子,家境基本上都是很不错的。这福旺叔就是有眼光!家里靠着在嵩山武校门口开小卖部,日子自然不比村儿里时那样紧巴巴,可也不富裕。   这六年来张石头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师父在武校帮他申请了奖学金,可每月也就几十块钱。天天啃馒头还略有不足。好在师父帮衬,虽是个穷和尚,但也不至于让他饿死,却也没见过荤腥。这对于正在旺盛成长中的身体,其中的艰难辛酸可想而知。张石头却是个苦惯了的人,作为穷苦孩子的卑微感他是有的,但是那种愤世的感觉丝毫不在他的身上。张石头觉得自己很知足了。本来要在家务农,半路杀出来个师父,让他在武校上学,能习文还能学武,学费、杂费、书本费、住宿费全免,张石头认为在这世上他就是最幸运的人!   武校并不包你毕业后的工作安排,但是也有不少工作岗位的机会推荐给你。还有一部分武校学生,是通过考取武术运动员等级资格,进入体育院校进行深造。   释永立本来为他争取到了一个商场保安员的资格,虽然工资不高,可也比他在家种地强。张石头想想还是算了,毕竟离家太远,奶奶和老爹都需要人照顾,他不忍心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所以他还是决定毕业后先回家务农。   “师父也是个大好人!将来一定勤学苦练,争取早日参悟六字诀的上乘境界,练成大周天才好给师父脸上涨光。”张石头如是想。突然发现前方石崖边有一片艾草,立刻奔了过去。师父前几天教了他一个窍门,说把嫩艾叶烤烤搓成丝儿,给他老爹烟丝里加进去少许,时间长了,不但能清肺润腑,还能起到戒烟的效果。张石头乐呵呵的想,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的倔老爹把土烟戒了,再经常按师父教的法子推拿输气,老爹的腰疼病也一定能好,那是多么欢喜的场面呢…… 卷一 第四章 山洞   鸡鸣山这个石崖,张石头采药已经来过了很多次。在半山腰突起的一块儿大岩石,上面有一条山溪,被这个石崖引流而下,形成了一个石崖瀑布。石崖下面形成了一个小水潭,周围长了不少野生樱桃树,是张石头采药时常来的地方。尤其是在炎炎的夏季,脱去那双快透底的球鞋,坐在樱桃树下,将双脚泡在冰凉的潭水里,吃着树上摘的野樱桃,对于张石头来说,这已经是一种很奢侈的享受了。   可是今天,张石头没有这种待遇。严重的干旱,使得溪水瀑布已经断流、水潭已经干涸。张石头愤愤然的又想骂这贼老天,无奈只好卸下背上的药篓,准备摘几串樱桃解解渴。可一想到药篓里的肉包子,张石头再也遏制不住的饥饿感,立刻遍布全身的奇经八脉。费力的吞下一口吐沫,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张石头还是决定先摘樱桃,包子留到晌午吃吧。   抬头摘樱桃,突然看到石崖上方有一个诺大的洞口。要不是瀑布断流,将这原本被瀑布遮挡住的洞口露出,张石头永远也不会发现。看着石崖上方这个黑漆漆的洞口,张石头好奇心大起。   洞口在距水潭十米的高处。想要飞身扒石而上,对于刚刚跨入六字诀门径、学会了运用和操控自身内力的张石头而言,显然还有些难度。好在张石头发现,石崖的左上方隐隐约约有条小道,直通山洞口。   张石头飞也似的爬到石崖上面,顺着石崖左上方的小道走下来,不禁忐忑的想:“这绝不是天然形成的道儿,这山洞难道是盗贼们的藏金窟?”张石头的心头扑通扑通的跳起来。“里面要是有什么宝贝,可就发了!先给俺奶、俺娘和妹子扯身新衣裳,明儿个再赶早买一大兜肉包子回家一起吃!”   这肉包子的怨念,从一早来鸡鸣山的路上,就一直折磨着张石头的脑袋。福旺叔若是知道他这几个肉包子会给张石头带来如此多的烦恼,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个山洞的洞口竟有一人多高,张石头不必弯腰,就走了进来。迫面而来的是一阵阵阴凉,山洞不大,宽不过两丈,深不过三米,却垦凿的方方正正,绝不是天然形成的。没有瀑布的遮挡,上午的阳光照射进来,使山洞内一目了然。张石头终于不再紧张,好奇的观察洞内的情况。   山洞内平整的地面上仅有一些黑漆漆的石条,组成一个图案,图案中心一块儿圆盘一样的石头,中间划着一条曲线。释永立藏书极多,张石头曾在师父的书房里一本名为:“易经”的书中看到过这个图案,是个八卦图。对着洞口有一处平整的石壁上,刻着三个字:“乾坤洞”,不过上面附着一层蜘蛛网,看来刻的时间已经很长了。除此之外,整个山洞再无一物。   “这一定是哪位高人前辈在此修习打坐之处。”张石头双手合十,心头肃然起敬。却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走向八卦图中心的圆盘,用手拂了拂石盘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上去。石盘上冰凉彻骨的感觉就似电流一般,瞬时传遍全身,通通透透,好不舒服!   张石头讶异于这种感觉,却又童心大起。盘膝而坐,双手掌心向上托放在腿上。“无上天尊!”张石头宣了一声道号,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心想要是再给自己瞄上白眉、贴上一绺长须,穿上道袍,那扮样一定十分的宝相庄严!   张石头忽然感到自身体内的真气躁动起来,就仿佛灶台锅里即将烧开的水,那种被真气拂沸蒸腾的感觉,让张石头大感疑惑。当下不敢大意,立刻静下心来。一边默念六字诀,一边按师父教授的心意法门引导真气,驱入体内各个经脉之中。张石头这一年来勤练六字诀,对内力的控制虽还未达到师父所说的如臂使指,却也能操控的较为熟练了。   六字诀的六字各有所用:“嘘”主导阴跷脉、阳跷脉,“呵”主导任脉。“呼”主导冲脉,“呬”主导带脉,“吹”主导督脉,“嘻”主导阴维脉、阳维脉。以六字聚真气,以六字相对应的心意法门为控制。   心意至,则真气至;   真气至,则内力至;   以心意缚无上内力,得无上作为!   这才是六字诀内家功夫的真髓。   张石头运功渐入佳境。天生的浑圆内力,便如取之不尽一般。入得奇经八脉,就仿佛一粒粒饱满铿锵的种子,以肉眼能视之的速度昂扬生长,孜孜不倦。真气充盈,溢满了全身。   多则满、满则溢!真气顺着奇经八脉缓缓而出,却不是毫无章法。而是像铁屑遇到磁石一般,分成八股,各自被八卦阵边缘的八个卦位上黑色石条所吸引,流导而去。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位上的黑色石条是不同的,比如乾位,是由三根大小形状一样的长方形石条组成,形似汉字“三”;坤位是由六根大小形状一样的长方形石条组成,形似两个汉字“三”并排。宋代朱熹为了方便人们记住八卦符号形状,编了一首歌诀:   乾三连,坤六断。   震仰盂,艮覆碗。   离中虚,坎中满。   兑上缺,巽下断。   而更令张石头惊奇的是,流出体外的真气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感受到每一股真气的流向、每一股真气的长短、每一股真气的强弱、感觉甚至是有生命一般。真气与卦石交融在一起,萦绕着、流淌着、抚摸着,就仿佛自己亲手触摸了这温润凉爽的石面。而石条与真气交融后,就似反哺,又将真气回流至体内,不同的是,真气比刚才更醇厚、更质感、更强大。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张石头无比振奋。是这神奇的石头助功,还是自己忽然突破了六字诀的一个境界,张石头此时无暇多想,沉浸在这真气萦绕、与卦位四周水乳交融的奇妙世界里!   内力出之以绵长,回之以浑厚,出之以迅猛,回之以雍容。渐渐地,仿佛以张石头的身体为中心、八卦阵图的边缘为半径,形成了一个剧烈奔流的圆球形气场。真气的运动愈来愈强、愈来愈快,在强大的力量和速度面前,张石头对内力的掌控愈来愈纯熟,如何引导这八股强大的力量,张石头有了主意。催动奇经八脉的真气自任脉起而至督脉,以顺时针运转,形成小周天,同时带动体外真气随着体内小周天运转。   随着圆球气场运转的速度愈来愈快,八个卦位黑色的石条竟如八个磁极,在气场快速的运转中形成了涡流磁悬浮,将气场托起,运转的速度更是快到电光火石一般。   张石头感觉此刻身上的衣服都被鼓胀起来,四肢百骸无比的通透舒爽,似乎手脚已不是自己的手脚、身体已不是自己的身体,灵台一片空明,就像在无垠的宇宙间漂浮。虽闭着双眼,但似乎世间万物都能看到,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 卷一 第五章 老道   张石头又渐渐仿佛感觉到自己被川流奔腾、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所萦绕,数也数不清的肉包子啊!永远也吃不完、永远不会再挨饿!张石头此刻的心情岂止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如果要让他用一句话来概括此情此感,那就是:“一万年太短!”   心有所念,意必有所至矣!   这不能怪我们的张石头同学太低级趣味。正所谓“食色,性也!”对一个长期忍饥挨饿的穷苦孩子而言,我们不能苛求他在如梦似幻的美好世界里出现视美食如粪土而不知疲倦的大干四个现代化,带领全世界人民奔向小康的场景。这是人的本性使然,是压抑在张石头内心极度的渴望。假如换个淫贼进入刚才的幻境里,我想那看到的应该不再是肉包子,而是奔腾不息、无边无际的性感美女!正所谓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同理,一万个人进入如此幻境,便会看到一万种奔腾不息的某某某……   张石头在太虚幻境中学习得极快,运用真气已经达到了如臂使指的境界。短短的时间内,竟练到了六字诀的上乘意境。幻境毕竟是幻境,幻境中的包子填不饱肚子。张石头脑中清醒无比。遂以心意导引,将全身及周遭的真气渐渐平缓、回流,直至隐于经脉百穴,消于无形。   长吁了一口气,张石头睁开双眼。   眼前出现一张诡异的笑脸。   张石头吓得打了个激灵,霍的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赤裸。下意识的护住下体,脑子一时打不过转儿来。再审视一下自己全身。对,没错,真的是全身赤裸、一丝不挂!   张石头大骇!抬起头,一个身高六尺、仙风道骨、白须美髯的青衣老道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似乎在欣赏一幅由他自己挥毫泼墨而作的得意画作。而作为一个突然变成的裸男,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仙人般的人物,张石头认为这一定是幻觉。看来自己还是没能很好的控制住真气啊,竟然从一个包子的幻境到了另一个赤裸裸相见的幻境。没有师父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自己修炼参悟还是差了许多。张石头伸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喊道:“回去!”随后就看到了满天飞舞的小星星……   “噢……哈哈哈哈,回不去的!上天遣尔,必有所托!这位小哥,你不是在做梦。”青衣老道捻着长须戏谑道。   张石头努力睁开满是星星的双眼,定了定神儿。看到老道促狭的笑脸,犹自惊疑不定。试探的问:“您是老神仙么?”   老道笑吟吟的答道:“老是老,却非神仙!”   张石头一听,黑下脸来:“老道长,咱不兴这么欺负人,你趁俺练功,把俺的衣服鞋子都弄哪儿了?快还给俺!”   青衣老道闻言哈哈一笑,忽然坐在了地上,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老道我从不打诳语。我在此间正忙碌,忽然就看到小哥坐在这中间,身无寸缕,嘴上还吧唧吧唧的,是不是刚才正在玉皇大帝那里赴宴呢?”   张石头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刚才练功时那种奇妙的幻境自己还没搞明白,又怎么说与旁人呢?然而又心有不甘:“道长你别唬俺了,这洞里连个老鼠都没有,你忙碌个啥哩?”   老道用袖袍抿了抿嘴,指着地上的八卦图道:“此乃伏羲八卦图,老道我就在忙这个,刚摆设好,就见到你了,哈哈哈哈!”   “还说没唬俺?俺进来的时候,这个八卦图上面的灰尘都落满了。连那石壁上的字,都盖着蜘蛛网呢!”张石头说着就指向洞口对面的石壁。却叫张石头自己吓了一跳,石壁上空无一字,别说蜘蛛网了。更出奇的是,洞外瀑布渲泄,将洞口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不过阳光透过水帘,洞内的光线倒还尚可。至少可以看见石壁和周边的壁面相连一片,琳琳峋峋,哪里有光滑平整之处?如果说石壁本来如此,现在平整,说老道把字刮了还说得过去,可若本来刻着三个字的平整石面,现在却和本初一般,如何解释?这瀑布进来的时候不是干涸了吗?张石头忽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看着石壁,呆呆的说道:“这上面的三个字呢?”   “哦?可是:乾坤洞三字?”   “正是,道长你不要唬俺了,这刻字你一定是用什么仙法抹去了。”   “这三个字老道正欲摆完八卦图,就刻于那石壁上。还未动手,你却如何得知?难道……小哥,你从何而来?”青衣老道忽然双目如电,直瞪着张石头。   “俺……俺就是从武校走路过来采药的。”张石头心里也有些迷茫。   “武校……武校是哪里?”   “就是嵩山武校啊,离这鸡鸣山不到五里路。”   “不对,我问你……呃……你从哪个朝代来的?就是说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是哪个朝代?”   “朝代?现在还有用朝代纪年的么?道长,您老是不是从清朝就深居山中,不食人间烟火?哎对了,您老今年高寿啊?”张石头兴奋地问。   “不用朝代怎么算年轮?这么说吧,当今皇上是谁?年号是什么?”   “道长,您真是从清朝就住在此地么?哇,道长您就是老神仙啊!这都多少年了,您看上去也就不到60岁吧!”张石头佩服的五体投地。   老道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灵机一动,再问:“这么说,你告诉我,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距靖康二年有多少年了?”   “靖康二年?靖康之耻的靖康么?就是金国把徽钦二帝抓走的那个靖康?”   “是!”老道灰着脸应道。   “哎呀,让俺想想,俺历史老师是退休返聘的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历史教的可好了。让俺想想,靖康二年北宋灭亡……呃……好像是1127年吧,距现在2014年已经……已经有887年了!不会吧,道长,您别唬俺啊,您真的能活这么大岁数?”张石头已经有些将信将疑了,万一老道长真是神仙呢?貌似也只能是神仙!   老道听罢,狂灌几口酒,将自己平躺在地面上,一言不发。张石头虽急于求证,却不敢再出口打扰,看着老道,不知如何是好。   老道沉默良久,坐起身来。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件道袍和一双布鞋扔给张石头,眼神也恢复了几许清明:“小哥,别嫌粗陋,先将就着穿上,容老道给你讲个故事,小哥可愿意听?”   “听、听、听,咋会不听哩?俺最喜欢听故事。”张石头憨笑着,赶紧穿上道袍布鞋。 卷一 第六章 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老道士,对小道士说……”   “咱不兴这样唬人的,俺今年都十八岁了。这唬弄三岁小孩儿的东西,道长您就别拿出来逗俺了!”张石头一听就不乐意了,嘴撇的像个歪绊儿葫芦。   “哦,何以见得是唬你呢?”老道一脸郁闷。   “老道士对小道士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老道士,对小道士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老道士,对小道士说……这种死循环要算故事的话,俺能给你讲三天三夜哩!”   “啊,这样子啊……那你的故事里老道士是何人,小道士又是谁?”   “那还用说,老道士不就是您,小道士可不就是俺么?”张石头扯扯身上的道袍,恍然大悟:“俺说您讲故事前为啥要给俺一身道袍,原来是为了应景啊!”   “哈哈哈哈,照你这么说,我说的山,那一定是这鸡鸣山喽?”老道听了差点儿把嘴里的酒笑喷出来。   “可不是么?”   “不要打岔,听我讲来,你便知道。”老道正色的说。   “我说的从前,就是我大宋熙宁年间……”   “熙宁变法啊,这个俺知道!”   老道气的白胡子一撅,瞪了张石头一眼。张石头摸着脑袋壳,嘿嘿的傻笑了一下。那种憨直呆萌的表情让老道不忍再训斥。这没办法,咱们张石头同学打小就被师父说成天赋异禀,张石头的同学们对此都颇为认同。一致认为张石头身上的天赋就是:天然呆!   “那个山是龙虎山,老道士就是龙虎山的张真人,小道士号白云子,是张真人的嫡传弟子。张真人有一天对小道士说:‘你天性聪敏,小小年纪已经将为师所学尽得,实则你本是太祖年间的酒仙张白道人转世,将来或要倚龙驱虎,得证天道。为师的龙虎山非你久留之地。今日便下山去吧’。小道士叩别师父,当日便下山云游天下,那年才一十有四。”   张石头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甚至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老道士的思路。这是“封神演义”的节奏啊!张石头心里如是想。   老道喝了几口酒,接着说:“许多年过去了,转眼到了徽宗宣和年间。小道士变成了老道士,自名张虚白,好饮酒,时醉时醒,人送外号:胡涂白,颇有仙名。”   “徽宗重道,慕名而昭,封太虚大夫,掌管龙德太一宫。然张虚白不喜名利,屡屡在官家面前纵酒癫狂、放浪形骸,宫人及大臣颇有怨言者。可是徽宗为人慈霭,性格温存,从不以为意。见了总是还替他解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张胡,你又喝醉啦!’张虚白感其心意,也曾屡屡借着酒后之言规劝提醒官家,奈何无力回天。”   “直至靖康之变,金人掳走二帝,还指名索要张虚白,城破之日,张虚白要走,无人能留。但为报官家厚德,便随二帝一同囚往五国城。”   “四年后有一天,徽宗握住张虚白的双手,痛哭道:‘悔不听仙长先前所言,如今却都一一应验了’。”   “张虚白安慰道:‘事已至此,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以往事为鉴’。”   “徽宗忽然跪在张虚白的身前道:‘几年来痛定而思,寡人自知: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尔。宠信奸佞、滥恩劳民,家国之祸,皆由我起。奈何百姓子民何辜?还请仙长垂怜,您是有大神通的,若能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朕愿引颈自戮,以谢先祖及众生。’”   “张虚白立刻跪下扶着官家道:‘我也是酒后乱佔,不幸言中。即便有些预卜占卦之道,却无大神通,岂能救万民于水火,拯山河于倒悬呢?陛下您言重了。’”   “徽宗听罢,万念俱焚,决意求死:‘事既如此,无以苟活。吾当一死以谢天下,死后肉身不入棺梓、不入黄土,以绢覆面,焚而化之,吾无颜以见地下列祖列宗。’”   “张虚白忙说:‘陛下且听我说,老道我虽无扭转乾坤之能,却自小观天象、视阴阳、习得吕纯阳一门九转逆命之术。前几日夜观天象,以八卦罗盘测之,发现离位之上应有上古祥瑞隐没,若能寻而用之,或可逆天改命,事尚有为。陛下真龙之体,天命有数,切不可自戕龙体,否则大违天和,迁延世人啊!’”   “徽宗听罢遂不再言死,泣而告之:‘一切全凭仙长施为。’张虚白受命,于是开始计划南返。因怕只身逃走会牵连官家,便对金国众位官员说:‘老君昭我传道,三日后吾当化去!’三日后,张虚白果然于堂中坐化,鼻息全无,金国官员皆肃然起敬。于是由弟子葬之。其实张虚白只是施以龟息之法、假死而遁。”   “之后七年间,徽宗陛下龙驭宾天,张虚白也一日不忘使命,辗转于中原各处,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上古祥瑞。转眼到了绍兴十年,张虚白在嵩山已经找了大半年,最终勘定鸡鸣山。少林寺方丈惠初大师与张虚白有旧,这期间帮了他不少忙。张虚白感其恩义,送给了惠初大师一本上古相传的内功心法,以表谢意。”   “难道……难道是六字诀?”张石头猛然脱口问道。脑袋“嗡”的一下,直觉似醍醐灌顶一般,却又感到哪里都不甚明白。这老道长明明在胡天海地的讲述评书演义一般,自己也听得津津有味,怎么突然说到送给少林的内功心法,自己就方寸大乱了呢?   “是啊,正是此书!小哥怎么知道?”老道诧异的问。   “俺师父是少林武僧总教习释永立大师,传俺六字诀的时候对俺说,这六字诀就是宋朝一位道长所赠。”   “那你刚才坐在八卦中心就是在练六字诀了?”   “正是正是!”   “哈哈,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老道手捻胡须,开怀而笑。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张虚白在鸡鸣山偶然发现一个瀑布后面隐藏的山洞,终于在山洞内找到寻觅多年的上古之物。乃是数根似铁非铁、似玉非玉的黑色铁石和一块八卦圆盘,堆放在一起。这些东西绝非这个凡世之物,定是玉皇大帝怜悯人间苦难,看到华夏沦陷、大地陆沉,送下到凡世间救灾渡难而来。”   张石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八卦图,吞了口唾沫,心里说不出的诡异。这些石条确实不知是何材料,但他也绝不相信什么玉皇大帝扔下来的,若说不是这世间之物,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外星陨石所作。   “张虚白便用这铁石拼了一个伏羲八卦图,却不料刚拼完最后一块,就突然间感觉一阵气流激荡,瞬间就看到一位未着寸缕的年轻后生出现在眼前。”说罢,老道笑眯眯的看着张石头。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你说的,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老道士给小道士讲故事……呵呵!”老道一仰脖,又灌下一大口酒,仍旧笑眯眯的吟道:   “鸡鸣山上无鸡鸣,乾坤洞里有乾坤!   老道我七载万里奔波,换来你八百年岁月穿梭。   不辱使命、不辱使命啊!   哈哈哈哈……” 卷一 第七章 穿越   张石头貌似天然呆,其实一点都不傻。故事的后半段他就开始对号入座了。此时山洞内虽十分阴凉,张石头却浑身冒汗。这个故事听起来貌似匪夷所思,可到底是哪里匪夷所思,张石头不是想不出,而是不敢想。脑子里乱糟糟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地问道:“您老说的张虚白就是您自己,那年轻后生就是俺么?”   “你说呢?哈哈哈哈!”   “您唬不了俺,俺可不傻。按您说的时间,大概应是1127年后,又过了十一二年,就算是1138年吧,俺是2014年,中间隔着八百多年,咱俩咋能碰面呢?啊……。难道是您老通过八卦图阵来到八百多年后的今天?”张石头感觉自己已经捋顺了思路。   “非也非也!不是我,而是你来到了八百多年前的今天!”老道指了指石壁:“你说你进来的时候那上面有字,现在却没有,是因为现在我还没有动手刻。”   “您老别唬俺了,俺看您不是道士,您是说书的吧?还有鼻子有眼的,把俺都给绕进去了。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张石头感觉脑子又乱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上天之所为,岂是你我能看得透?”老道一脸肃然。   “好吧,俺也不听你瞎掰了,还得给俺爹采药呢。您住哪儿啊?回头俺把这衣服鞋子洗好了给您送去。”   “不必了,送与小哥啦!”   “这怎么好意思呢?”张石头摸着脑袋的说道。   “相见即是有缘,何况上天送你前来,我又怎会吝啬一身道服?”   张石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呐呐的走到洞外,瀑布就在脸前渲泄而下,于是小心的贴着壁面,顺着小道又爬上了石崖顶。   张石头傻了!这回真的傻了!咋了这是?啥情况啊?虽然有日头照着,怎么下着小雪啊?活了十八年,啥时候见过七月飞雪?哎呀,这脑子又转筋了,像机器断电一样,突然停顿了。这是咋整的嘞?   张石头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风雪里,任凭雪花顺着他的脖子,灌进身体里……老道士那句:“上天送你前来”一直在耳边炸响。   幽灵一般的老道不知何时站在了张石头身边。“小哥,这是怎么了?”   “您说您是在二月二进了山洞?”   “是啊!”   “可俺是七月进来的啊!您老见识多,您说说,七月能下雪么?”   “哦?哈哈哈哈,小哥你还是醒一醒吧,现在是绍兴十年二月!你有如此奇遇,乃天降大任与你,莫再彷徨了!”   “俺不要啊!你又唬俺,俺不信,俺要回家,俺爹还等着俺的草药呢……呜呜呜呜”张石头突然心乱如麻,忍不住大哭。   老道温言问道:“小哥叫什么?”   “张石头!”   “张石头……这是小名吧?”   “俺打小就叫张石头!不过俺娘说俺们村儿是按照福、禄、常、在,四个字排辈儿的。到俺这辈儿,俺应该叫张禄石才对。可是现在已经不兴这个了,姓不可变,名字都是随便起的,所以俺就叫张石头。”   “哦……有意思!这名字起的好啊。你若不叫张石头,又怎能乘石而来、乘石而去?你与这山洞的石头本就有缘啊!”   “乘石而去?道长您快教教俺,咋能回去呢?”张石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拽着老道的袍袖不放了。   “老道我又没有乘石而来,怎会知如何乘石而去?”   “道长,你可要害死俺了,你弄那个八卦图做啥哩!呜呜呜呜……俺还有六个肉包子没来得及吃呢!”一想到扔在水潭旁那几个包子,张石头悲不自禁,恨不得再抽自己一耳光,为啥那会儿不吃了这几个肉包子再穿越?   老道看着张石头,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这就是玉皇大帝派给人间的天兵天将?这小子看起来又憨又傻,从看见他到现在,就没见他脑子灵光过。凭这样一个傻大憨粗的傻小子,能救万民于水火,拯山河于倒悬么?   老道叹了一口气,自己受先帝所托,已经尽力了。天命之数,谁也做不得准。既然完成了使命,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再有什么遗憾。今后是什么情况,听天命吧!   老道士拍拍张石头的肩膀,飘然而去。远远地传来一句话:“从来处来,从去处去。颠来倒去,能来能去!”   “这算什么?道家偈语吗?逗我玩吗?”张石头脑子还是一片浆糊。   绍兴十年二月的鸡鸣山,银装素裹。太阳照耀着山下白茫茫的大地,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雪停了,张石头紧了紧道袍的领口,然后双手拢在袖里,一步一步的从鸡鸣山上走下去。浑身饱满浑厚的内力,使他不觉得寒冷。但是肚子,把他拉回到了现实。张石头不是天生的吃货,他是被动的,年轻的身体抵挡不了对能量的渴求。他内心忐忑的走着,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他就这么穿越到了八百多年前的宋朝,自己的奶奶、爹妈、小妹、师父,就这么天人永隔?自己就这样举目无亲、孤零零的落魄在大宋?这不是真的!或许回到山下,就能看到自己熟悉的街道、门市、还有福旺叔的小卖部、还有师父。对了,说不定还能赶上师父的晌午饭,搞不好还是青菜豆腐汤呢!   张石头咽了口唾沫,心绪好了一些,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山下的田野虽被一小层白雪覆盖,却绝不是玉米地,而是荒地。张石头心里愈发失落,侥幸之心随着脚步和视野一点点的褪去。   迎面远远地过来一个老汉,步履蹒跚,身上穿着一件打着不少补丁的棉袍短褐,下摆垂到了膝盖,腰间系一条灰白色粗布腰带,头上一方青巾缠裹,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在田野间走走停停,看样子是在挖野菜。这分明就是古装戏里的平民打扮啊!张石头的心沉到了谷底。奶奶、爹娘、妹妹、师父,还有热腾腾的青菜豆腐汤,随着希望的破灭,幻化成了泡影。   老汉看见张石头六神无主的走过来,机警的望了望四周,冲着张石头诧异的说:“你这后生,是僧人还是道长啊?说你是道长吧,头发将将盖了头面,分明是个和尚,可说你是和尚吧,你穿一身道袍,莫不是刚从寺里逃出来投了道观?”   张石头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俺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俺……俺家就在离这儿三十多里地的张家沟。”   “哎,你这娃,还敢出来乱跑?金兵正在到处抓随军劳力,怕是又要打仗喽!进了军营生不如死,做完苦力还要被赶着去阵前送死,你爹娘不管你是咋地?”   “俺爹娘……俺爹娘都不在……”张石头不知该怎么说,想起爹娘,眼圈就红了。   “呦,这娃子……你是出来逃荒哩?”老汉叹息一声。   “算……是吧……老伯,这么冷的天儿,您这是挖野菜啊?”   “可不是嘛!老汉俺六十有二,他金兵看不上,就算抓了俺,俺也不怕,这贼世道,活够了!可家里还有好几张嘴,不出来挖点儿野菜,怎么过啊?”   “俺来帮你吧!”张石头吸溜了一下鼻子,卷起道袍袖,不由分说的伸手抢过老汉手中的小锄头,找起了野菜。   老汉楞了一下,回过神儿来,望着张石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怜惜与无奈。   作为穷人家的孩子,张石头挖野菜轻车熟路。在武校上学,经常出来挖野菜煮着吃。现代城里人为了吃野菜花大价钱买,还吃的津津有味,那是油盐酱醋烹饪的成果。你试试白水煮野菜,还能吃出什么好味道来么?   “这儿,来这儿,这儿有一撮儿苦菜!”老汉兴奋地对张石头喊道。   “晓得啦!俺把这片蕨菜挖了。”   一老一少,一个老眼成精,一个身强力壮,野菜二人组的效率成倍增长。没过半个时辰,篮子里就盛满了。   老汉笑呵呵的看着一篮野菜说:“还没吃哩吧?随老汉回家,就在前面的村子,叫齐庄,野菜管饱!”   张石头嘿嘿的傻笑,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打扰么?”   老汉笑道:“嗨,这娃子!打仗快来了,打扰还远着呢!”   张石头也笑了。遂不再扭捏,挎着篮子,随着老汉向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卷一 第八章 抓丁   齐庄是个小山村,人口不过几百,坐落在鸡鸣山的脚下。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张石头看到的是一片荒凉和破败的景象。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基本上没有完整的院落和房屋,处处都是残垣断壁。中午时分,竟看不到几家炊烟升起。偶尔听见几声狗叫,入耳却似哀鸣一般。村子里倒是能看到几个老人和孩子,然而却如惊弓之鸟一般,看见陌生人,立刻躲了起来。   进了一个破落的小院子,老汉还未喊门,门缝里就挤出两个脑袋,争相喊道:“俺爷回来啦!”   进了堂屋,少不得和这一家人寒暄一阵。张石头自小在农村邻里之间长大,没少光着屁股到处串门玩耍,对这种环境天生的一种亲切感。不一会就和这一家人热络起来。   老汉一家姓齐,膝下只有一子,在绍兴六年被金兵抓走当随军苦力,至此再也没能回来。留下儿媳带着孙女和俩年幼的双胞胎孙子与他老两口艰难度日。   “老伴儿,你舀点热水给石头这娃洗把脸;大妞,你去帮你娘把菜拾掇拾掇,大壮二壮你俩别乱跑了,赶紧上被窝,天冷着哩!”老汉回到家里立刻显出了家长的尊严。   齐大妞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但是在这个年代,十五岁的姑娘已经不算小了。十四五岁嫁人的大有人在,十六七岁正当时,再大就成老姑娘了。其实大妞不是她的名字,甚至连小名都不算。从小就被长辈这么叫着,长大了也没有起过名字。这个时代里的贫苦人家就是这样,女娃子命贱,名字只是个代号,有的叫就行了。   大妞是张石头来到大宋见到的第一个女孩儿。身材不高,一双眼睛也不大,但是很清澈。一张苹果脸红扑扑的,总喜欢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身上的碎花小袄打了不少补丁,小袄有点大,明显穿的是她娘的,但是浆洗的很干净。左右两个乌黑的头发辫垂在胸前,见到张石头先是躲在了他娘的身后,寒暄时,闪出来颔首道了个万福。轻声叫了一句“石头哥好”。   张石头不自觉的就拿大妞和他们张家沟的女孩子比较了一下。这一比,差距咋就这么大哩?都是乡村穷苦人家的女孩,起码在礼节上就输了。看人家大妞,举止有礼、进退有据、对答得体,尤其那微微欠身的万福,更是把女孩子那种柔美展露无余。远的不说,就说福旺叔的女儿小翠,见到张石头从她家小卖部经过,就立刻双手叉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嚷嚷道:“张石头,你瞅啥瞅?告诉你,别想打俺家香肠的主意!”好家伙声音能甩出几条街。张石头从来不会和女孩子吵架,遇见小翠就像老鼠遇见猫,有多远躲多远。   张石头内心经过这么一番对比和品评,立刻觉得自己的审美层次提高了很多,不禁有些得意:俺娘总说俺在女孩子面前不开窍,将来怕是要打光棍。她哪知道其实俺的眼光毒辣着哩!   大壮和二壮只有六岁,都扎着个朝天辫儿,虎头虎脑。只有他俩敢不听他爷爷的话,仍旧在堂屋里跑来跑去。俗话说:“庄家佬,都向小!”,齐老汉看着两个满地乱跑的孙子不听话,反而是满脸的溺爱之相。   过不多时,大妞就端上来几个盘子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张石头一见大喜,本想着能吃点儿白水煮野菜就不错了,居然是野菜团子。野菜做成团子,是要掺面粉和的。齐老汉请张石头先拿,张石头说什么也不肯。两人正在几个野菜团子之间谦让,忽然听到村子里传来鸡飞狗跳的哭喊喧闹之声。   齐老汉顿时脸色大变,站起来吩咐道:“大妞,快和你娘躲到里屋床底下。”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大壮二壮吓的爬进了被窝。   “老伯,这是怎么了?”张石头顾不得早已饿扁的肚子,诧异的问。   “哎,这些祸害人的东西,还是来了!”   “哦,你说是金兵?”   “不是金兵,听刚才的嚷嚷声应是李成那帮汉奸狗腿!”   老汉瞅着张石头,皱着眉头发愁:“娃儿呀,你到哪儿躲呢?床底下也藏不了三个人啊!”   张石头脑袋里可没有宋人心中的国仇家恨,在他看来,这就是自家皇帝老儿搞得民不聊生,东北的女真同胞们趁机抢地盘,至于那个汉奸将军李成,就是一个投机份子。这就好比是张家沟的一户人家,家长不争气,远房亲戚找个茬儿来占便宜,儿子也伙同外人倒打老爹一耙。这都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关起门儿来,是一家人,打打闹闹而已。   张石头摸了摸干瘪的肚皮,问齐老汉:“在军营当劳力管饭么?”   齐老汉一听就怒了:“你这娃,是吓傻了?军营的饭也能吃么?”   张石头看到齐老汉生气,心头也泛起苦涩。低下头小声的解释:“俺现在就是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到哪里去不都是为了一口饭么!”   齐老汉闻言默默无语。   听到院子里有人吆喝,齐老汉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开门而出。   来的果然是汉奸兵,满嘴地道的河南话。四个大兵中为首的一个,马脸、三角眼、瘦长身材,手里提着一口朴刀,不知刚在哪家威风过,扬扬下巴对齐老汉道:“你是这家家主么?快把家里人都叫出来。”   齐老汉还未说话,兵士身后就闪出一个人来,这是村里的保长齐连东,也是这齐庄最大的一个地主。如今兵荒马乱、战祸连连,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啊。尤其青壮人口锐减,齐连东的田,大半都荒着,对这抓劳力的事儿打心里窝火。可这时还是赔上一副笑脸:“军爷,这齐老汉是俺家的佃客,就一个儿子,绍兴六年派去做劳力,至今未归啊。家里只有光腚娃子了!”   “你给俺一边儿站着去!刚才那家你说就剩个瞎眼老太婆,可柜子里藏着个水灵灵的大闺女、房顶上趴着个傻小子哩!要不是爷爷俺眼尖,还真是要被你蒙了。”众兵士哈哈大笑。   齐老汉气的跺了跺脚,指着几个当兵的道:“俺娃都没了,你们还想祸害谁?”   “别和他墨迹,你们俩进屋找找。”马脸吩咐道。两个兵士应了一声就向堂屋走去。   张石头赶紧从堂屋里出来,对马脸说:“军爷,俺是这家的远房亲戚,来串门儿的。您要是不嫌弃,俺去顶替俺大爷家当劳力,只要管饭就成!”   马脸一听就乐啦:“这傻小子,甭说管饭了,白花花的大闺女要不要啊?”众兵士笑的前仰后合。   齐老汉忙对马脸说:“他是出家人,你们别听他胡说,他脑子有点问题,做不了劳力。”又对张石头瞪了一眼,示意他赶紧退下。   马脸上前摸摸张石头的寸头,又扯扯道袍,笑着说:“这出家人还怪全乎,又是和尚又是道士。你这扮的是哪一出啊?你要是有度牒,俺还真不能带你走。这少林方丈和咱李将军有来往,告到将军那儿,说俺拐了他徒孙儿,俺可要吃板子。”   张石头呆萌的表情又出现了:“肚碟是啥啊,能吃么?”   几个大兵笑翻了,齐老汉摇摇头,不再言语。   马脸努努嘴,俩大兵立刻进了堂屋。一阵乱响。听到大妞的惊呼声,齐老汉再也憋不住了。跑上去跪在马脸的面前哭道:“军爷,您行行好吧,俺孙女还小,俺儿媳还要奶娃子啊!俺老汉跟您回去做劳力行么?俺啥都能干。”   “少废话,凑不够人数,俺要回去吃板子!”马脸一瞪三角眼,将齐老汉推到一边吼道:“赶紧带出来,去下家!”   两个兵士拽着大妞和他娘从屋里出来,张石头着急了,上前就去扯人:“你们咋不讲理嘞?俺一个人顶她俩还不成么?”   马脸提起朴刀上前,恶狠狠的作势要砍:“你小子造反啊?给爷爷滚开!”   张石头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做人,从未质疑或反对过官方的行为。看到金国的军方代表马脸一脸怒相,本就胆怯了,听到“造反”二字,吓得赶紧松开了手。   就这样,在齐老汉伤心欲绝的泪水中,在满村子的咒骂和哭啼声中,几十名士兵押着从本就人丁稀薄的齐庄搜刮来的数十名男女上路了。这当中当然有张石头。他,张石头,已经成为了汉奸队伍中一名光荣的支军劳力。将来就要用自己的汗水和辛勤劳作,奉养金兵在中华的土地上杀戮与掠夺。   在走到村口的时候,齐老汉从后面追了上来,对张石头托付道:   “大妞她娘儿俩,就拜托小兄弟尽量帮忙照看一下了。”   张石头赶紧说道:   “这是应该的。”   齐老汉又说道:   “你去了之后帮俺留意一下劳力里面有没有俺儿,他已经三年没有消息了。”   “你儿子叫啥?”   “他叫齐柱子,个头和你差不多,左肩头后面有一块儿拳头大小的鸡心状暗红胎记,光膀子干活的时候,很好认的。”   “行,大爷,俺记住了。”   张石头今天眼看着许多的家庭被拆的支离破碎,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使他对马脸等人产生了反感。长这么大,他都没有讨厌过谁,没有恨过谁。在他的认知世界里,只有陌生人和熟悉人之分。即使福旺叔的女儿小翠指着鼻子骂他,他也没有丝毫的怀恨。   可是今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想到齐老汉绝望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张石头暗暗下了决心,等到了军营,决不让大妞她娘儿俩受什么委屈。至于齐大爷的儿子齐柱子,能遇见的时候再说吧。   饥饿的感觉又一次蔓延在张石头全身。哎,想什么都是白搭,先吃饱饭才是硬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