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魔音孽缘——谅蓝 谅蓝再一次啃破了手指,血一滴一滴打在书笺上——那本被她题名为《魔音洗情录》的竹卷上。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血液滴在上面的声音很细微,可以轻到自己的双耳捕捉不到,可越是书写,这声音越有穿透力,甚至刺破了她的耳膜。 一天又一天,谅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渐渐围成了难以磨灭的文字。她甚至早已习惯直接让血滴在书卷上,形成了一点句号——实心的句号,一点一点地滴成省略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本血书可以被她舒舒服服地打上一个空心的句号。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丈夫女儿身边。那一直是她可遇不可求的期待。 她的手指已经随着血液的流失,渐渐地变得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手指触在冰冰凉凉的书卷上的冷感和痛感。她写这部书本写得几乎眩晕,她的记忆被掏空了,心脏里的血液被抽离了。是的,《魔音洗情录》里记录的是月辰,音琪,星痕,依尘四个人相爱相残的故事,而且这是谅蓝递给他们四人的命运…… 谅蓝是一名女子,来自一个叫音隐村的地方。音隐村里有个教族,人称魔音教,是魔音教的大长老收留了她,把她带大。大长老是魔音教的住持。她没有父母,大长老告诉她她是从河边偶然捡来的弃婴,是偶然,纯粹是偶然。因为她长了一颗与众不同的蓝眼睛,所以给她取了一个名字——谅蓝。音隐村只有一百多的人口,可以算是一族人聚居地。从小到大,她看到的天空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像是一把蓝色透明的大伞。她习以为常地认为自己和这个村里的所有的人都是生长在这个蓝色的玻璃罩下的。可惜,事实和她想的恰恰相反。七岁那年,她有一次纠缠着大长老问:“大长老,我们村里是生活在一个玻璃罩里面吗?”大长老眉毛皱得紧紧的,略有所思地盯着她蓝蓝的眼睛:“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有什么玻璃罩可以罩住整个村子?”她很不服气:“真的,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真的看得到!真的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把整个村子都盖住了。貌似我们村子里的人从来都没有走不出过这个‘玻璃罩’!”大长老没有再和她辩解,只见大长老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云…… 那次以后,大长老总是在踱步。终于有一天,他把谅蓝叫到身边,递给她一本薄薄的书册,封面上用黑色的毛笔写着“天绝界”三个字。她感到有点惴惴不安,颤抖地接过了这本布满了尘土的古书。“蓝儿,你自己慢慢看吧!但一定要记着,这是唯一的残本了。”大长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本册子从今天开始归你了。我从小教你识字,足够你理解这本史书里的内容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把这本书给毁了吧!切记不要将里面的秘密随便泄露给别人知道!”话音刚落,他便离开了,留下谅蓝和这本古书。这是她第一次大长老如此煞有介事地跟她说话。 谅蓝颤抖着翻开了这本古书,同时也打开了魔音教和音隐村沉甸甸的历史: 魔音教,是中原一个神秘的教派。这个教派教徒精通音律,但与其他乐者不一样的是,他们能够在音乐中融入自身的情绪。音乐是以其固有的振幅和频率的波的形式在空间中传播,但渗透了人的情绪后,声波与情绪的组合,组合成一股新的物质,它是无形的,在这里将其定义为能量线。这股能量线可以疗愈生命,陶冶情操,同时也可以毁天灭地,置人于死地。魔音教人立志于用各种乐器创造这样的音响。故世人谓之魔音,将这一族人称为魔音教。 魔音教教徒为数不多,不到一百人。当年魔音教众为了躲避战乱,与一方难民一起南下逃难,他们来到了一个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里。于是,他们就此落地生根,从此定居,魔音教人与这里的难民自然形成了一个村落,取名为“音隐村”。然而,时有盗贼,匈奴侵入,他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亦有官军前来征收重税,欺压这里的难民……这里环境虽好,却民不聊生。 有鉴于此,魔音教教众聚集在一起商议,决定建立一个永恒的魔音能量线在村落周围,以隔绝外来人。经过魔音教教众历时一百年的共同努力,他们终于成功地建成了这堵“墙”,这堵“墙”无影无形。它是一层具备了独一无二的频率的心灵结界。外来人或者是这层空间里的人的身心,包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颗原子没有具备与此能量线相符的振动频率,就无法透过这层能量线,既无法进入,也无法出去。外来人一旦走近这层能量线,是看不到也意识不到这能量线背后的一切,只能擦身而过。里面的人也是如此。这堵“墙”隔绝的其实是不安的人心。 魔音教,教众为数不多,他们不仅要精通音律,更要注重修炼身心。因而,传教之人不仅要求极高的悟性,而且必须具备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意志。魔音圣坛,位于音隐村的中心。这是魔音教众创建天绝界的地方。 人的情绪是具备了一定的频率的能量。人如果向外发泄了一种情绪,它具备了一种频率,同时,与此频率对立相反的能量也会同时产生,堆积在人体的内心。堆积在内心的这份相反的能量不太容易为人所察觉,但时间一长,就会给人的身体造成剧烈的伤害,所以这份能量也必须从内心排放出去,人才能再度维系平衡的健康状态。这是魔音教人创造魔音时达成的共识,也是创造“天绝界”最关键的机密。 魔音教教众制造了以宽恕,盛悦,嫉恨,悲戚,仇怒为情绪的能量线。 他们把这五种情绪,以琴萧为媒介,以意念结印在五张符纸上。这五张符纸就藏在魔音圣坛下。然而,与此五种情绪对立相反频率的能量在他们内心产生了。于是,他们以琴箫为媒介,将这五种相反的频率的情绪发泄而出,以自身的意念将这五种能量线结印在音隐村周围。这一过程历时了一百年。这一分一秒的时间组合,五种频率能量线相互交融,在宇宙中动荡着,最终形成了具备特殊频率的能量线,围绕在音隐村的天际,凝聚不散,就这么动荡着。“天绝界”就是如此被“创建”成的。天绝界,耗尽了魔音教人一百年的心血,其艰辛的历程可以与佛教达摩祖师在达摩洞里修行,将自己的影子永远留在洞里的石壁上的过程划上等号。而这五张藏于魔音圣坛下的符纸,称之为“咒符”。这也是魔音教的秘密。 第一张咒符,是宽恕。它集合了魔音教人一百年来对所有的罪孽,杀戮,以及对自己对他人一切过错的原谅。第二张咒符,是盛悦。它集合了魔音教人一百年来的一切欢喜,快乐,是极其愉悦的内心情感。第三张咒符,是嫉恨。它集合了魔音教人一百年来对他人因妒忌而产生的恨意,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恨”字。第四张咒符,是悲戚。它集合了魔音教人百年来为了创建天绝界而不得不牺牲自己的一切的自我伤情,以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等等,种种悲戚之情。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悲”字。第五张咒符,是仇怒。它集合了魔音教人一百年来对仇人,匈奴,盗贼,军官泯灭人性的憎恨,是一种极度的仇恨和悲愤之感,归因于一个“仇”字。这五张咒符只能被保存下来,数百年来不为人知,只有魔音教长老传人方晓。它们是创立天绝界遗留下来的产物。 天绝界,一道隔绝人心的“天墙”,是牺牲了魔音教人百年的内心情感为代价而铸成的奇观。音隐村里的人们就是在天绝界的庇护下,一代又一代地过着重复的人生,其乐融融。 天绝界并非固定不动,它是动态的,和天地万物一般,存在着其自身属性。它如同风儿一般,围着音隐村转,又如云海一般缭绕在音隐村周围。 人的身心能够具备与此能量线一样的频率方能进出天绝界。这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天绝界的第一个机密。天绝界自建立起后,真的没有外人可以再介入此地了。对于外面的人而言,他们根本意识不到音隐村的存在。音隐村这一带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直到数百年后,一位僧人来到了音隐村,对于音隐村的人来说,尤其是对于魔音教的人而言,这位僧人简直就是天外来客。难道这位僧人的身心与天绝界有一致的频率? 于是,魔音教的长老们与此僧人会谈悟道。没想到此僧人竟一语道破天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长老们恍然大悟,原来此僧人已降身心修炼到至空至极的境界,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而天绝界能隔绝的只是复杂不安的人心而已。此僧人已然修至空境,又何来的心。长老何等欢愉:“能得天士来访,幸甚幸甚!”于是长老们又参悟透了天绝界的第二个机密:至空的身心境界也可以穿过天绝界。僧人走后,又过了悠悠岁月,一个道人竟然飘然而至音隐村。长老们和村民们无比惊讶且疑惑,难道这个道人也是空性之人?此道人予言:“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世间万物皆是一体两面。阴阳两极,一升一降,此消彼长。两极交融,万象更新。”道人的一席言语引起魔音教众人深思,似懂非懂。此道人飘然而至,绝尘而去,不复返也。从此,这一僧一道,甚至是天绝界,几百年后竟然成了音隐村的传说,音隐村里的人们好似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世界了。然而,唯有魔音教的传人方可深谙天绝界的两大机密。可是,这道人到底为何能够穿越天绝界,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竟成了魔音教数百年来难以解释的谜团。 这本题名为“天绝界”的册子像是在诉说一则童话,就这么完结了。 谅蓝一遍一遍地翻着这本古书,看着这个村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才能看到的叫做“天绝界”的天墙。她把这本又老又旧的古书掀了一遍又一遍,简直要把这本书撕毁了。她一个人冲出了音隐村,冲到了这个叫做“天绝界”的脚下。她不停地往前走,好像这个天绝界一直在跟着她移动。她直线地走了好久好久,回头看着这个音隐村依然在她遥远的身后。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这里,好似一直在打圈圈,好似走的根本就不是直线,看来是真的没有能力走出这个玻璃罩了。她感到无限的沮丧。她精疲力竭了,知道自己好累好累,再也走不动了。她哭了。她满心是怨念:为什么大长老要她知道这个玻璃罩叫做天绝界?为什么上天要安排她一个人看到这个无形无相的天绝界?为什么要她看得到却出不去?为什么要她如此憎恨这个魔音教人建立的天绝界? 她倒在了冰凉的草地上,眼泪不住地从蓝眼里流出来。她看到自己的眼泪是蓝色的液体。她在想象自己的眼泪如果填满了天绝界罩住的这层空间,是不是就可以淹没整个音隐村? 这时,大长老来到了她身边,安慰她:“蓝儿,你还好吧!” 她说不出话,只能在心底呐喊:“好,怎么好得了。大长老,难道你不知道你把一个十分残忍的秘密告诉了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你说这怎么好得了?” 那是她想说出口的话,但她嘴巴打不开,她想说出的话已经变成了回荡在喉咙之间的回声。 “蓝儿,你想离开这里吗?”大长老接着问她。 她觉得自己已经失音了,只能用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意愿。 “那从此以后,你也加入魔音教,成为魔音教的传人吧!” “好!”她不知道是怎么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字的。 音隐村的人们素来以成为魔音教的一份子为荣。参与魔音教,并非是愿意就可以的,它更多的是考察一个人的愿力,否则只能半途而废。除了要具备音乐的才艺,还要刻苦的修行。因而,真正的魔音教传人并不多,但他们数百年来一直都为村里人所敬重。家家户户中能有人成为其中的一员,真可谓是无限的荣耀。加入与不加入魔音教历来都是音隐村的人们人生的一个重大选择。要修炼成真正的魔音教传人,至少要数十年寒暑的修行。 从此以后,她就跟在大长老身边修习魔音。她知道自己要是还怀着一颗想要冲出这里的念头,就无法达到身心净空的境界的,故尔无法按照天绝界的第二机密出去。可是,第一个机密是宽恕,盛悦,嫉恨,悲戚,仇怒五种情绪对立相反面的频率组合,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身心修炼到那个境界。可是册子上记载着有一个道人也能来去自如,那不该是一个净空的境界,一定是超越了天绝界前两个机密的新机密。那个机密到底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她相信她总有办法出去的。无论是多么完美无缺的事物,终究会有漏洞的。那个漏洞到底是什么? 谅蓝天生具有创造这种带有魔音能量线的禀赋,在她十八岁那年,村里人称她为“魔音之女”,是真正的魔音教传人中最年轻的一个。那年,她迷恋上了一个男人,他是魔音教里的一个传人,他的名字叫冷夜萧。他们成了夫妻,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冷寻儿。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他。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一天夜里,她抚摸着襁褓里的寻儿,恍然间回忆起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那时她也是一个婴儿,无父无母,没有心,纯粹的空杯心态,所以她能够穿越天绝界来到音隐村。可是现在有了心思,就再也出不去了,不是很讽刺吗?那个净空心态不也是一种极限吗?是不是只要有一颗极限的心,就能够穿过天绝界?当年那个道人是不是在某一个极限的心态点上? 于是,蓝儿又掏出了那本记载着“天绝界”的册子,这本十几年来不曾离开过她的册子。她相信自己的假设一定没有错。可是又如何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一个极限的境界呢? 那五张咒符。一定是这个答案。她的手心里握着这层灰,欣喜若狂。她终于知道自己要怎么闯出天绝界了!她来到了田野里,看着村里的人们在这巨大的玻璃罩下自由自在地生活着,无忧无虑。她看得痴迷,看得心醉。她知道自己和这里不是一类人。她意识到自己身负使命,否则苍天也不会只让她一个人看得到这个天绝界。她好似接到了上天递给她的圣旨,一个不得不履行的使命。 五年后,谅蓝二十三岁那年,寻儿才刚满五岁。她睡在亲爱的丈夫冷夜萧身边,把那本写着《天绝界》的古书塞进了夜萧的怀里。那个晚上,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离开了。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丈夫熟悉的怀抱,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摇篮旁边,默默地凝视着睡梦中的寻儿。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摇篮旁边伫立了多久。泪囊里储蓄了点点滴滴的水,咸咸的,酸酸的。她俯下身,轻轻地亲吻了女儿幼嫩的脸颊,泪水像断了线似的打在寻儿脸上。她知道女儿还什么都听不懂,可是她还是要说点什么,于是她轻轻地贴寻儿的耳郭,唯恐吵醒了丈夫:“寻儿,我最爱的女儿,对不起。妈妈要永远离开你了。请你永远忘了我这个狠心的母亲!”短短一句话,她却说得哽咽,说得好艰难。这时,她发现丈夫的表情有点扭曲。一阵紧张袭上心头,她赶紧换上了黑色的夜行衣,毅然地逃出了这个家门,冲到了音隐村的中央,这个魔音圣坛中。她搬开了盖在圣坛地面上的一块石头,掏出了这五张咒符。她掏出了其中一张咒符——宽恕之符。她把咒符贴在肚脐上,运行意念将这魔音教人这一百年的宽恕之情植入了体内,这是魔音教人必须修行的本领。一阵火辣辣的烧灼感遍及全身,不愧是一百年的宽恕之情。谅蓝的心里被填满了宽恕这两个字。她知道这一生要追求别人的原谅了。 她的手里还残存着四张咒符,分别是盛悦,嫉恨,悲戚,仇怒。她把它们塞进了衣袋里,它们就是她所有的行装了。她缓缓地走出了音隐村,一边走一边回首。她承认舍不得自己的丈夫女儿,舍不得对她期望很深的大长老,舍不得村里的人们和这里的一切一切。音隐村早已是她的家了,但她不得不离开。直到她完成了这个使命,她就回家,立刻回家。 谅蓝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了“蓝儿,蓝儿”这么急促的声音。她知道有人在狂喘着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完全认得那个声音,那是她的丈夫冷夜萧的声音。也许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惊醒了他。魔音教传人都是很敏感的一类人群。她像是被勾了魂似的,朝那声音走去,于是不可避免地和他碰上了,面对着面。 黑漆漆中,他看不清她的脸,警戒地问:“你是什么人?” 谅蓝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但既然心意已决,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是你妻子,谅蓝!”她第一次觉得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如此艰难的事。“谅蓝!”夜萧好似不太相信,但他立马认出了妻子的声音,内心一阵困惑的激动,“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着,他就要走到谅蓝身边来,她赶紧退却了几步,用手挡住了他:“不要再靠近我!”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情。“蓝儿,你还好吧?你没事吧!”丈夫的声音依旧关切,略带一丝困惑。谅蓝把手往前一指:“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吗?”“呃……蓝儿,你在说什么?”“是天绝界”这时,他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谅蓝知道他此刻思绪纷飞,于是转身便继续往前走,不想再搭理他了。不是不想,而是已经不能了。“蓝儿,你等一下,你说清楚一点……”他的声音又追上来了,然后就没有了…… 因为,谅蓝走出了天绝界。是的,天绝界的一个新的机密,也就是第三机密,怀有一颗极限的心,天绝界会为你洞开。天绝界就像是细胞的细胞膜,它控制着物质进出入这个细胞。和此细胞膜组成成分相同的物质可以出入,类似天绝界的第一机密;至于氧气和水可以随意透入细胞中,就像净空的心境,随时可以穿过天绝界,这就是天绝界的第二机密;至于另外一类极限的心态,就像病毒一样,随时可以打破这个细胞膜,直接侵犯其中,这就是天绝界的第三机密。这是至今为止谅蓝对“天绝界”的所有认识。而谅蓝现在已经是这颗病毒了,她的身心已经满布魔音教人一百年的宽恕之情。 谅蓝的眼睛看得到天绝界为她洞开了。但回首却已经看不到冷夜萧了,甚至也听不到他的叫声。谅蓝已经在这一瞬间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惊讶,他的彷徨,他的无助,他的哀伤,他一定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噩梦。她知道他一定会漫山遍野地找寻她,她知道他一定在怪她心狠无情。她知道大长老一定会知道她做了什么的。她要求得到他们的原谅。她知道她的丈夫也一定会下定决心要闯出天绝界来找她,也包括她的女儿,这是她最不想要最怕最坏的结果,但她却无法对他们诉说。太多太多,她知道这一切只好交给命运了。 她明显感受得到村外的空气明显不一样了,没有音隐村那样的新鲜,没有那种一尘不染的感觉。确实,音隐村那么辽阔的土地被天绝界隔绝了外人那么久,那么单纯的音隐村外面围绕着的一定是一个繁华复杂的世界。村外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她想音隐村里的人们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的,音隐村外是一片荒山,有一条溪流。谅蓝沿着这条溪水往前走,心里一直在揣测着自己是不是由这条溪水送进音隐村的。这溪水流向一座城市。这是一座现代都市,叫作南松市。她是一个陌生人,或者一个从古代穿越到现代的人一样,穿着一身和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格格不入的服饰,如此古老的黑色布衣。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一件件和音隐村决然不同的现代服装,她觉得像是一个古代的演员或者是一个小丑或是乡巴佬。但她知道自己不是要来和这座城市相磨合的。她有自己的使命要做,手心里残存着这残存的四张咒符。 于是,谅蓝开始考察这座繁华的南松市。这是一座人口密度饱满,贫富差距悬殊,社会生存竞争无比残酷的都市。她要把手心的四张咒符植入四个人的体内,她决定了要伤害这座城市里的四个人。是的,没有错,这是必须的。她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残忍的人,一个需要被宽恕的人。这是命定。 “哇……”她听到一阵阵哭声从一座单元楼里传出来,是在二楼。谁的哭声如此凄恻,甚至震动了她的心。那是一个女孩在哭泣。她寻声而去秘密探访。这个小女孩十岁,名字叫于月辰。她哭得如此伤心,是因为她的父母离异了。她的母亲刚刚带着她的双胞胎姐姐离开了,从此她归父亲抚养。谅蓝看着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于是,谅蓝悄悄地来到了月辰身边,看着她的眼泪沾湿了漂亮的连衣裙,苦了那身衣服了。她的嘴角,鼻唇沟,鼻子上全是泪痕,她不懂得压抑自己的情绪,只会让她流得干干净净。“真是一个孩子呀!”她感叹了一声,轻轻地用布擦着她的眼泪,月光照亮了她脸的轮廓,如此甜蜜素净,真可以用可爱来形容。谅蓝觉得这副面孔和她的女儿寻儿竟然如此神似,好像是她的女儿一瞬间长大了十年了似的。她亲吻着月辰的脸,把这盛悦之符按在了她的肚脐上,为她的每一个细胞植入了魔音教人一百年的盛悦之情。不是出于私心,也许就是觉得月辰和她的小女儿长得有点像,谅蓝希望月辰很快走出伤心的阴影,快快乐乐地长大,然后开心地接受这残忍的命运。看,月辰笑了,笑得如此甜蜜,如此幸福。月辰周身都遍布着快乐的音符,让谅蓝舍不得离开。谅蓝轻轻地对月辰说:“月辰,四个人之中,你会是最幸福的!我祝福你。但以后你会发现这快乐是假的,不是你真实的快乐……”后半句,谅蓝再也说不下去了,这次轮到她哭了。 谅蓝手中的盛悦之符已经无效了,还原成一张普通的纸张。她却后悔不已,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在思虑手中的嫉恨之符该交给谁,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才能承受得起。于是,谅蓝找到了南松市最富裕的家庭——杜家。杜亿白手成家,成为了南松市最具经济实力的企业盛资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杜亿和自己的妻子在他四十岁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孩,取名杜音琪。可是他的妻子却在生下音琪的同时去世了,因而音琪成了杜亿的最爱。杜亿决定把一生的爱都留给音琪。音琪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最幸福最富裕的孩子,关键是她天生一副美貌,完全遗传了她母亲的基因。音琪真是一个天生就让众人羡慕嫉妒恨的女孩。于是,谅蓝在一天深夜登门。她悄悄地来到了音琪的房间。音琪的房间布置得十分豪华,全是名贵奢侈的物品。此刻,音琪正甜蜜地酣睡着,梦里梦外,她都是一个最幸福的公主。谅蓝看着音琪说:“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你的妈妈过世了,无法和你争抢父亲的爱。音琪,你真是太幸福了。可是,我现在却要夺走你所有的幸福!”谅蓝走在她宽敞的床沿,抚摸着她秀美的头发和那可人的脸颊。她今年十一岁,比月辰大一岁。谅蓝的鼻子开始发酸,把嫉恨之符给了她。“对不起,音琪。你本该拥有完美无缺的一生,却被我糟蹋了。嫉恨……嫉恨,终归是一个恨字。我其实不是要你莫名其妙地恨上一辈子的……希望你的父亲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可以不要那么恨……”谅蓝的声音开始呜咽,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做一个人。音琪原本幸福的面容突然间填满了阴郁,面部的肌肉极度扭曲,那种阴郁只有她才看得到。音琪周边产生了一股让人厌恶的气场,让谅蓝窒息。谅蓝冲出了音琪的房间,带着无限的悔。 谅蓝失魂落魄地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刚刚毁掉了两个可爱的女孩,可是手里还有悲戚和仇怒之符。她不禁扪心自问:“谅蓝,你的良心都给狗吃掉了吗?这两份咒符还能给得了谁?你还给得出去吗?你还想害谁?你为什么不去死?”她望着街边的路灯,凝视着路灯黄晕的光芒,让它带着自己走。 不知不觉地,她来到了一所孤儿院。孤儿院,她深深地注视着这三个字。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三个字,起初她还不清楚这个三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她的字典还没有这三个字的存在。但她天生就是一个孤儿。她看着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在一起嬉戏打闹,看得沉醉,发呆。突然间,她发现发呆得不只有自己一个。在孤儿院的屋顶上,坐着一个男孩子,他正痴迷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不和这所孤儿院的其他孩子玩,从来没有。没有理由的,她看得到他心里的悲伤。她走进了这所孤儿院,查询这个男孩子的信息,好像这个男孩子也没有信息源一样,就和她一样,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的名字记作楚星痕,是这所孤儿院的院长给他取的,这院长叫楚良,他有过一个儿子,也叫楚星痕,但他的孩子过早夭折了,所以为了纪念自己的儿子,就为这个孩子取了这个名字。一个“楚”字是“悲”的代名词。他今年十一岁,喜欢看天上的星星月亮,喜欢独自一个人,不要其他人的陪伴。他常常睡在这屋顶上。今晚,他依旧如此。她也登上了这座屋顶,来到了熟睡中的他身边。她觉得她和星痕的际遇那么相似。他天生适合这份悲戚之符。谅蓝痛苦地对他说:“星痕,你天生适合分担魔音教人百年的悲戚之情。请你不要怪我把你的悲伤无限放大,谢谢你……” 谅蓝手心还紧紧地攥着最后一张咒符——仇怒之符,沉甸甸的。这才是一份真正可怕的咒符。它不知会给人间带来多少血的灾难。她能把它交付与谁? “哈……哈……”一阵阵习武的声音闯进了谅蓝的耳里。那是南松市叶家武馆的少年们练武的声音,朝气蓬勃。叶家武馆,是南松市最负盛名的武馆,馆主是叶青。叶家武馆历来以铲除南松市的恶势力而闻名四方,各方少年都以加入叶家武馆为荣。目前南松市最强大最令人称畏的恶势力是“天网”,一个无恶不作的犯罪组织。叶青率领各界武林人士对抗这个犯罪组织,并且为南松市警察局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人才。在警察局和以叶青为首领的武林人士的正义组织下,天网像过街老鼠似的,屡屡溃败,隐匿在这座都市里最黑暗的角落。因而,社会上对叶家武馆的评价是很高的。叶青有一个十一岁的独生子,叫叶依尘。这个儿子和他的父亲一样嫉恶如仇,而且武艺高强。他爱武成痴,成天习武,希望长大以后可以像父亲一样威武,维护正义,打跑坏人。一天,依尘在武馆里打木人桩。他打得筋疲力尽,大汗淋漓,躺在地上,汗水沾湿了全身,他累得睡了下去。是的,他是累了。不过,接下来,他会更累,那是为仇怒而累,这是谅蓝的预感。谅蓝来到了他身边,轻轻地为他擦拭满身的臭汗。她触摸着这个小子满身浑厚有力的肌肉和那礁石一般棱角分明的颧骨,他熟睡的时候,看起来依然像一头猛虎。是的,谅蓝把仇怒之符给了他。“对不起,依尘,我把最为可怕的魔咒给了你,是我害你成为了阴暗的复仇者。四个人之中,你会是最不幸,活得最苦最悲惨的一个。我愿意一生一世地守护你……”谅蓝的泪水如霜露一般地掉在他不断膨胀的肌肉上,他的肌肉组织间正在填充着愤怒的因子。她知道那是对她的抗争。她已经泪眼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擦的是他的汗水,还是自己的泪水,尽管她知道自己不论对他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他的亏欠,“依尘,我会成为你复仇的终极目标,和你一起共生在这个世界上,永远等着你来把我杀死。不论前路多么艰辛,我都会默默地陪着你一起走过!” 谅蓝终于给出了这四张咒符,把所有的是非恩怨丢给了这座飞扬跋扈的南松市。月辰,音琪,星痕,依尘,他们五个人的命运会因为魔音教人的百年情结而粘连在一起。他们之间会在相互爱护与残害中过完这一生。终有一日,她会把秘密告诉他们,他们总有一天会一起在魔音圣坛上际会。 好像世界上的恶事都让谅蓝做尽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赎罪。她走到了南松市的市郊,一个清幽的寺庙呈现在她眼前。山门上的牌匾上写着“普陀寺”。她不知道普陀寺是什么。但她至少这是出家人待的寺庙。她徘徊在普陀寺内,感受着里面的清新的空气,感觉和在音隐村的空气好相似,真让人怀恋。 普陀寺最受人敬重的僧人法号叫识空大师。他是一位真正的得道圣人。谅蓝感到自己身上背负着十分重大的使命,她强烈地认为自己一定要去找识空大师来为她解惑。于是,她朝他的居所走去,只见识空大师正坐在蒲团上安静地敲打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她不敢打搅大师,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这时,大师停止了敲打,睁开了双眼,打量着谅蓝:“这位女施主,您找我有事?”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想要跟您诉说,请您帮忙!”谅蓝的心情很激动,好似找到了一座靠山。大师也郑重地点了点头。于是,谅蓝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向他诉说。她真的希望自己是在编一个荒唐的故事,可那是个活生生的现实。识空大师很快就了悟整个故事,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说:“谅蓝,从现在起,你要抓紧时间,学习各种本领。因为只有你才能保护他们四个。”“我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无助,“我该去哪儿?”“你去拜茅山道士为师。他住在荒山的茅山道观中。”大师正色地说,“谅蓝,你要耐心地随茅山道士学道。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只有这样你才有办法保护他们!”谅蓝郑重地点了点头,也多亏了那本古书上的道士,是那位道士让她悟出了天绝界的第三机密,因而她决心前往荒山中取寻找那位道士。 茅山道观坐落在荒山中一处人迹罕至的森林之内。这个道观很小,学道的人也寥寥无几。茅山道人以其咒符名闻天下。谅蓝第一次和茅山道人见面的时候,她就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有种不凡的气质,和识空大师很像。茅山道人,五十岁左右,白发苍苍,满脸是和善平静的皱纹,他很喜欢收徒弟,希望有后人可以接受他的衣钵。他是一个一心一意活在当下的人。他没有记忆,所以他认为自己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当下。他也是一个活在某一种极限的人。这个道长最广为人佩服的是他自制的“绝情符”,满布人的净空之性。为了制作“绝情符”,牺牲了自身的记忆是制作“绝情符”的代价,因而道长丧失了记忆的能力。“绝情符”的作用是可以帮助人解脱自身情绪的困扰,可以把人各类纷乱复杂的情绪都吸收到“绝情符”上,好让人回归平静。 你可以把绝情符想象成是一座真空吸尘器,把人身上的情绪比作灰尘。绝情符可以让人不再有情绪,回归纯净,不留一滴尘埃。 但谅蓝不知道这“绝情符”是否可以吸收完被植入了的魔音教人百年情绪。“绝情符”终究是她内心最不安的存在因素。因为“绝情符”可能会破坏她的计划,阻碍她完成使命。于是,谅蓝也成为了茅山道人的徒弟之一。谅蓝向他学习了轻功,易容术,医术,幻术,催眠术,以及制作咒符。因为在他身边修行,谅蓝创造魔音能量线的功力也与日俱增,只是为了以后要对付叶依尘。茅山道人永远都在学习和修行之中。学无止境,而且她知道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位茅山道人的境界。她还是离开了这位“师傅”。但是这位师傅过了今天,忘了明天。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叫谅蓝的女子做过他的学徒。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岁月,谅蓝学成了不少茅山道人的术数,带着一支箫来到了南松市。这柄箫就是她吹奏魔音的武器。她选择箫,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冷夜萧。她真的好后悔。她又回想起了在音隐村里,他弹着琴弦她吹着箫的日子。她多么希望自己也失去了记忆。 于是,谅蓝又回到了普陀寺,回到了识空大师身边。大师满意地看着她:“谅蓝,你任重道远,无论多苦都一定要撑下去。”她坚毅地点了点头,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坚强,如果她被自己打垮了,还有什么力量来保护他们四人。从此以后,她一直住在识空大师身边,聆听他的教诲。 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能够感受到他们四个人的心。他们的经历就如同谅蓝记忆里的海浪一样,潮起潮落。他们的经历就是她身体里沉淀的岁月。他们五人的命运都是因为“天绝界”而来的,这是他们的孽缘。他们五个人的心电感应十分剧烈,他们已经注定了一生相爱相残的命运。 他们五人的故事只能用血来写,她的血。她咬破了食指,在书简上写下了“魔音洗情录”。写字的疼痛已经遍布了她的每一根神经,直到彻底麻木:“我们五个人注定要相残相害一生。星痕和音琪,一个哀,一个怨,他们注定在一起哀怨;月辰和音琪,一个爱,一个恨,她们注定爱恨难定;星痕和月辰,一个悲,一个欢,他们注定相爱;月辰和依尘,一个生,一个死,他们相逢注定是一场生死劫;星痕和依尘,一个悲,一个愤,他们注定要一起悲愤;依尘和音琪,一个仇,一个恨,他们两人注定是一场仇恨!我的使命就是让音琪嫉恨月辰一生,让星痕因月辰悲伤一世,让依尘仇恨我一辈子,让月辰为他们每一个人疗伤,而我则一辈子求得他们四个人的宽恕!” 正文 第二章 盛悦天使——于月辰 “叶依尘,我一定要你血债血还!” 月辰蹲在月忻的坟墓前,献上了紫色的鲜花。当她眼睁睁地看着久久期盼的人归来的时候,已经化作了一具冰凉的尸体;当她看着和自己长了一模一样的皮囊的姐姐,不是在镜子里,而是在遗像中,在棺材里,在坟场之中,丢掉了灵魂;当月辰看着月忻,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憔悴。月忻就是她的镜子。月辰独自一人走在那条河边,手里还剩下一只千纸鹤,没有投进河里,卷入河里的,却是深秋时节漫天飞舞的落叶。“姐姐,你怎么会按照你说的故事里的女孩那样,如此残忍地演绎自己短暂的一生!”月辰对着这一片浑浊的河水痴痴地问。 于月辰和于月忻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月忻是姐姐,月辰是妹妹。她们的父亲叫于至,是一位中医医师,母亲叫林漪,从小就是一位歌女。于至当时才三十多岁,中医刚出道,和其他人合资开了一家中医门诊,门诊量萧条;林漪是南松市一所名叫“魔音乐坛”的俱乐部里的一名歌女,年近三十了,但她仍然唱不红,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拮据,过得很清苦。于至和林漪各自忙碌,生活不是那么愉快。林漪很少有空照顾她们姐妹两,姐姐比妹妹懂事多了,一直以来月忻不仅可以自理,还可以照顾月辰,所以月辰可以尽情地做一个懵懂的小女孩。林漪常常拿她们姐妹两来对比:“两个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生出来的时间没有差多少,怎么一个就能这么早熟懂事,一个就一直这么傻乎乎的!不是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当然了,那个懂事的是姐姐月忻,那个还一直傻乎乎的就是月辰了,可惜当时林漪这样的抱怨的时候,月辰还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月辰能感觉到的是,妈妈不喜欢她,有点嫌弃她。林漪重视姐姐,于至很疼惜妹妹,这就是他们的四人家庭。很小开始,月忻就被林漪拉去学习音乐,被爸爸拉去习医问药,傻乎乎的月辰只能被月忻这么带着,什么都不用做。被爸妈冷落的家庭里,姐姐既成了妹妹跨越不了的屏障,准确的说,是学习的榜样,同时,月忻也是月辰唯一的玩伴。月辰常常无法自控地暗自流泪,没有理由。 月辰有记忆的时候才刚七岁,比月忻晚了好多年。“月辰,真不指望你能快快长大。”月忻也是这样数落月辰的。可是她们才是七岁的孩子,要她们能懂事懂到哪里去。月辰想总是会长大的,现在迟钝一点有什么要紧的。从小到大,她们姐妹两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枕头,同一条被子。每个晚上,月辰都可以特别淘气无理地和月忻抢枕头被子,和她脚丫贴着脚丫,从床头钻到床尾地打地道战。月忻常常被月辰闹得神经衰弱:“月辰,你睡觉都不能安分一点吗?”每次听到这么优柔的抱怨,月辰就会更加得意忘形。但月忻从来不打月辰,也不骂月辰一句,可哭泣的人却常常是月辰,好像上帝给了她们姐妹两的,姐姐分到了智慧,妹妹分到的却只有眼泪。不过,姐妹两都有一双灵敏的耳朵。月辰一直以为她可以永远温暖在姐姐的怀里,永远地淘气和哭泣。可是她错了。 那一年,她们十岁,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洗掉的那年。于至和林漪的关系好似越来越冷淡,可惜月辰是看不出这样的微妙变化,连月忻也变了。她们两从小上同一所小学,同一个班级,同一排座位,天知道这是怎么安排的。上下学的路上,月忻总是紧紧地牵着月辰的手,怕月辰走丢了或是被人拐走,因而月辰可以更加肆意地左顾右盼,看着这个晚来的世界。她们两的手心紧紧地黏着,很有安全感。上课的时候,月辰一直走神开小差,月忻却很入神地听课。不上学的时候,月忻也不停地阅读书籍。月忻的书包里,桌子上,她们睡着的床上,都有她要看的书,尤其以医学书籍还有各类课外书籍居多。月辰很纳闷姐姐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年龄就看这么枯燥难懂的书籍。月忻以前看的时候是种渴望和享受,还可以和月辰一起念着她看到的故事,可是这一年,月忻不对着月辰念书了,应该说她感觉到自己的时间突然很紧。她看书看得格外紧张而且细致,好似要应对未来的什么。不过月辰一点都不在意,一直把玩着手中的芭比娃娃,她也需要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的小妹妹。 一个深秋,落叶凋零。她们走在城市里的一条河畔,姐姐认真地对妹妹说:“月辰,从现在开始,你真的要学着成长了。”“有姐姐在就好了啊!”月辰仍然专注地抚摸着怀里的芭比娃娃突兀的骨骼,姐姐当时的语气,她的眉头紧蹙,她的面色凝重,月辰都没有注意到。也许月忻常常是这么看月辰的,可能是月辰习以为常了,所以不那么在意。 月忻当时有点不满,蛮横地从月辰的怀里夺走了芭比娃娃,把它扔到了河里。芭比娃娃可怜地被河水浸透沾湿了,然后,就被冲得远远的,最后不见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月辰哭了。月辰甩开了姐姐的手,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月辰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救回自己的芭比娃娃,连愤怒都来不及表达。也或许,她是要和它一起葬身水中。不过,她身体的感触只有,呼吸,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当月辰睁开眼睛的时候,仍然是月忻姐姐温暖的怀抱,换了身衣服,可她还是冷得发抖,嘴唇苍白。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跟月忻说:“你赔我的芭比娃娃,我要你赔!” “月辰,那不过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而已,丢了就丢了,怎么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月忻好似很后悔,爱怜地抚摸着月辰的头发。 “不,她有生命。她有骨骼,有头发,有耳朵。她可以听我说各种无聊的话,她可以一直陪着我。我可以给她穿裙子梳头。有她在,我才不会感到孤独。你还我的芭比娃娃!”月辰开始学会争辩,学会和姐姐吵。 “月辰,你要乖了。她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月忻紧紧地抱着月辰,就像月辰抱着芭比娃娃似的。“那该怎么办?”“来,我来教你!”月忻拿来了很多白色的纸张,约莫一千张。 “跟我学。”接着,姐姐手里的纸张很快就变成了一只鹤。看着姐姐手里的魔术,月辰陶醉了,伸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纸鹤。“这叫千纸鹤。来,我来教你折。”月辰不是不懂这是折纸,只是接触得太少,因为她懒。“千纸鹤用来做什么?”月辰开始按着姐姐教的步骤去折,但她更像是在蹂躏这张白纸。“用来为死去的人送行啊!”“也为了我的芭比娃娃!”姐姐点头:“来,让我们一起折上一千只纸鹤,我们一起为她送行,送她到天堂。”“好!”月辰的眼里挂满了泪珠。“月辰,假如有一天姐姐也和你的芭比娃娃一样去了,你会为我折上一千只纸鹤吗?”当时,月辰听不懂姐姐话里的意思:“我一个人自己折一千只纸鹤,太累了!”接着,她们又回到了那个丢掉芭比娃娃的河边,揣着一千只纸鹤。 那一天,月忻对月辰可好了,好到她不会再想要芭比娃娃了。因为月辰还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伤心很快就会过去,但月忻却不是那样的。放完千纸鹤后,月忻把月辰带到妈妈的化妆台前。妈妈的梳妆台,对于月辰从来都是个禁区。当月辰看到了那么多气味的香水,口红,还有各种各样的化妆笔,一种莫名的兴奋感涌上心头。也许,任何一个青春少女都会对化妆品的味道过敏吧! “姐姐,你这是要……”月辰很诧异又茫然。“来,坐下来!”月辰向来很听姐姐的话,扑通一声坐在梳妆台的座椅上。月忻手持一支笔,涂了颜色:“月辰,不要动。姐姐来给你画眉。”“好!”当时的月辰好激动,因为她还从来没有正式化妆过。 “月辰,你的眉毛真好看!”月忻接着为月辰梳着披肩的长发,给她擦粉,用口红帮她涂嘴唇。镜子里,月辰又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张脸。月忻只是简简单单地给月辰化了个淡妆,可是脸庞的线条却如此清晰整齐,睫毛黑漆漆的往外翘。镜子里,她们的脸都是那么的素净。她们还是那么像。接着,月忻又从妈妈的衣柜里挑出了一件迷你裙。“月辰,穿上!”我很听话。月辰变得很美,如同白雪公主般迷人。月辰开心地拥抱了月忻,将自己的手指缠进她的披肩长发。原来月辰一直以来都是月忻心里的芭比娃娃。 那天夜里,月辰都没有换上睡衣,整个人还塞在那件迷你裙里。月忻摊开了月辰的手掌,划着手心上面的如同沟壑一般的线。“看,月辰,咱们的爱情线好长啊!”月忻也把自己的掌心亮给月辰看。“真的吗?那条爱情线是哪一条?”月辰的目光顿时闪烁了一下。“在这里!可是我们的生命线……”月忻耐心地指出了手心里的爱情线,确实如同蚯蚓一般绵延无尽。“姐姐,我们的生命线怎么了?是哪一条?”“看,就连接在我们爱情线的末端!”“哇!姐姐,我的生命线好像比你长一点哦!”月辰一脸堆笑地倚在她的怀里。生命线接在爱情线的末端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当时根本不懂:“姐姐,你相信人是有宿命的吗?” “月辰,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姐姐没有回答月辰的问题,把她拉得更近了。月忻已经很久没有对着月辰讲故事了。“你讲,我听!”月辰闭上双眼,感觉今夜姐姐特别的温馨。 “很久以前,有一个母亲,带着女儿离开了丈夫,离开了家。她发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上生存太艰苦,还要担负养育女儿的责任,尽管她的女儿很懂事。”月忻迷茫地开了这样一个头,停顿了一会儿。月辰一听就感觉得出这是一个伤心的故事,于是更加凝神倾听了。 “那个母亲,带着女儿走到了一所孤儿院的门口。母亲要女儿在这门口等她回来,说她有事要办,等办完了事就回来。女孩只好在那里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等得肚子饿了,天下起了大雨,把全身都淋湿了。但母亲没有再回来接她。” “那那个女孩怎么样了?”这个故事让月辰听了好揪心。 “那个女孩仍然没有离开,没有离开母亲要待的地方。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妈妈一定会回来接她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妈妈很坚强,事情一定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顺利。也或许,这个女孩很傻。” “这个女儿确实很傻!她的母亲肯定是不要她了。”月辰开始为那个女孩感到不平。 “因为等了太久,女孩饿晕在了孤儿院的门口。接着,孤儿院里的一个男孩走了出来,把女孩唤醒,递给了女孩一盒盒饭。也许,这个男孩已经关注了这个女孩好久了,那个盒饭是原本是他自己的,不想吃,特意为女孩留下的。女孩流泪了。”说到这里,月忻也流泪了,月辰好久没有看到月忻流泪的样子。 “那个男孩子真好。那后来呢?”月辰也流泪了。 “后来,女孩只好待在孤儿院里。她和那个男孩子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她发现那个男孩子更孤僻更悲伤,这种悲伤甚至超过了自己。那个男孩不爱说话,却很喜欢作曲,而且不是一般地投入,是极度疯狂地热衷。但他创造的都是非常悲伤的歌曲。除了和女孩以外,他几乎不再和其他人说话了。”月忻说得自己都痴迷了。 “那个女孩运气还不算太坏!”月辰居然会情不自禁地为那个女孩心动。 “但是,那个女孩想去找她的母亲。她想要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怎么了。所以,这个女孩离开了孤儿院,只身来到社会。为了养活自己,她在按摩保健公司签了一份合同,在一家别墅里为一位千金大小姐做按摩。也就是在那个别墅里,她偶然碰到了自己的母亲。原来母亲已经成为了别墅里那个大款的妻子。” “当时怎么样了?”月辰急了。 “当时,她的母亲没有正眼看自己的女儿。女孩也读懂了她母亲的意思,没有去认她。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涉足那家别墅。母亲也没再管她了。她知道自己和母亲已经恩断情绝了。” “这个母亲未免也太残忍了。那个女孩一定崩溃了。”月辰咬牙切齿。 “是啊。她回到了孤儿院,和那个男孩告别。她也要离开孤儿院,离开她母亲曾经为她安排的一切。” “那女孩的生活岂不是更艰难?”月辰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那个女孩独自冲出了这座城市,来到了市郊。但她无依无靠,不吃不喝,最终倒在路上。很幸运,也可以说很不幸,她遇上了一名男子。那个男子救了她。她认了那个男子当哥哥。那个哥哥告诉她他隶属于一个杀手集团,想要跟着他,就必须和他一起加入这个杀手组织,一旦加入了就永远没有回头路,一旦发现逃离便认定是背叛,会被天涯海角地追杀。女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此以后,她就在这个杀手组织里做医疗人员,为里面的伤者做医疗工作。” “怎么会是这样呢?”月辰感到很不解。 “是啊,后来她碰上了这个杀手集团里一个奇怪的伤者。他也是一个武艺高强的男子汉,但他一直受伤,没有理由的受伤。他们两个都没有离开过这个组织。女孩多年来一直在为这个男子疗伤,天长地久的,他们相爱了,这让那个之前带女孩入组织的哥哥很是嫉妒。” “那他们两人怎么样了?”月辰也为他们的遭遇紧张,呼吸也不是那么自然了。 “终于有一天,那个男人执着要带女孩一起逃离这个组织,却被她认定的哥哥追杀。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对有大恩于自己的哥哥大打出手。可是哥哥的身手远远不及那个男人厉害。” “结果呢?他们三人的结果是什么?”月辰感到很不安。 “结果,那个男人就要挥刀杀死女孩的哥哥的瞬间,女孩挺身上前为哥哥挡住了刀尖。刀刺入了女孩的心脏。女孩死了,那个哥哥活了下来。”月忻说到这里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 “然后呢?”月辰感到自己的心也好痛。 “最后那个误杀了女孩的男人也挥刀自尽了。孤儿院里的那个伤心的男孩已经成长为男人了,他来到了坟场,看到了曾经和自己相依相伴的女孩的遗像,就守在那个墓碑前为她创作一首世界上最悲伤的追悼曲……” “故事就这么完了吗?姐姐,你这个故事一点儿都不好听!”这是月辰第一次听月忻讲这么残忍的故事,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完了。月辰,你该睡了。明早还要早起上课呢!”月忻的眼眶里好似有一颗眼泪悬挂着,她把月辰放进了被子里,紧紧地抱着月辰,生怕月辰再调皮捣蛋。可月辰却还沉浸在那个女孩悲惨的遭遇之中,久久无法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月辰真的非常同情姐姐故事里的那个女孩,更让月辰不能明白的是,月辰为什么会听到这个故事。无尽的思绪缠绕着她的脑神经,缠得她好困好累,迷迷糊糊地睡着。但她不知道姐姐是否已经睡着了,她觉得月忻今天也有点儿异常。月忻今晚把月辰抱得好紧好紧,紧得她好难受,好难呼吸。 这个夜晚好漫长啊!不知过了多久,月辰听到有人在吵架。这吵架的声音闯入了月辰的耳膜。那声音是她们的爸爸妈妈。 “妹妹留给你,我要带姐姐走!”这是林漪的声音。 “你的算盘打得真好,你知道妹妹笨,所以才把她留在家里!”这是于至的声音。 “反正我一个人无法养育两个女儿,月忻一定要跟我!”林漪在咆哮。 “好,很好,我不想再和你吵了。明天一早,你就把月忻带走,永远不要再回来!”接着,就是一阵阵翻箱倒柜的声音。那应该是在林漪在打理行李。 这些对话深深地刺痛了月辰的心。她的意识开始清醒,她想动,却被月忻死死地缠住。 “月辰,好好睡觉!”月忻的声音明显不太一样了。 “姐姐,爸爸妈妈到底在说什么啊!”月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不过是吵一架而已……明早天一亮就没事了……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不然明早上课打盹了可是要挨老师骂的!”月忻一直在强行把月辰推入睡眠状态,可月辰明显可以感觉得到姐姐悸动不安的心跳。 “姐姐,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永远都不要分开!”月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个傻孩子,我们姐妹两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月忻的话音明显有点哽咽,她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话刺痛了月辰。这种隐隐的不安还是不由分说地带着月辰进入了梦乡。梦里,姐姐出现了。她不清楚那个人是她,还是姐姐。因为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她开口对她说:“月辰,以后你要靠自己活下去了。我再也不能陪你了!” 不,梦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是她姐姐!月辰奋力从梦中挣脱,睁开双眼。一缕刺眼的阳光射入她的眼眶,这种灼热感从眼睛直接蔓延到心脏。天亮了,姐姐没在她身边。她不安地起身下床,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地叫唤,喉咙很干。可是没有人回应她。直觉告诉她一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她发现自己的双腿发软,无助地走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而且她发现自己的额头居然有湿湿的几滴水。 “爸爸妈妈,姐姐,你们在哪?”月辰用尽了力气喊了出来。她感觉喊出的声音是在自己的身体里飘荡回旋。声音离不开自己的躯壳。她摇摇晃晃地闯进了妈妈的卧室,猛然发现妈妈梳妆台上的化妆品统统都不见了,昨天明明都还在的啊!一些可怕的念头迅速从脑海中闪过,她不安地打开了家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灰色的路。 月辰好久没有一个人踏在这条已经踏了千万遍也踩不断的路上了。无限的失落和沉痛霎时间袭上了心头。远远地,她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的爸爸。想必他们现在是父女同心了。他慢慢地朝月辰走来,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向他迎上去。“爸爸,她们就这样走了?”一句问话换来的只是他沉重的一下点头。“那我为什么要留下?”她再也不想看爸爸那紧蹙的眉头,爸爸妈妈,甚至是姐姐,经常都这么对着她蹙眉,这一瞬间她真是对什么都反感。月辰转身冲回了家里,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这个她和姐姐一起成长了十年的空间。 好似身体里所有的液体,都在一场简易的化学反应中变成了泪水,冲进了月辰的眼眶:“姐姐,你对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你跟我承诺的‘永远’难道只能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吗?妈妈,你好无情。爸爸,你也可恨。我恨你们,我恨这个家。”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这样不住地颤抖,无数的思绪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缠住她的脑袋,好像有一只在大蜘蛛在贪婪地啃食着她的每一条脑神经。永远也忘不了这两天,锁在屋子里的两日。门外,父亲总是默默地为她放了一日三餐。在这个家里,她根本就是一个囚犯,靠着这些没有营养的牢饭为生。也许,女人伤心的时候,都会这样自残。 也不知道这样的伤心到了什么时候就彻底停下了。她笑了,在这样巨大的悲伤之中,她居然笑了。这两日,她分明感到自己彻底变了。她长大了。十岁的月辰不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女人了。从少女到女人,跨度不过两天而已。眼泪干了,浑身却被一种极限的热度环绕。她自信满满地打开了门,看着爸爸坐在客厅里的沙发里。他一直默默地守在那里。她知道自己虽然笨,但爸爸从来不会对她有偏见。她走到父亲身边,安慰他说:“爸爸,从此以后,我们父女两要好好生活。月辰懂事了,长大了!”一种错觉告诉她,她是被迫长大的。 他沉默的头颅扬了起来:“月辰,你好了!”“好了!”她轻松地回答,感觉自己的体内荡涤着无数的快乐音符,几乎让她眩晕,“爸爸,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像姐姐一样的!” 于至给了月辰一个紧紧的拥抱,和她一起分享着重生的喜悦。接着,她钻进了于至的书房,从堆满医书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叫作《黄帝内经》的书籍啃。她立志以后一定要当一名中医,和父亲一样。于至宽慰地看着她,好似她的身体里有着什么东西一直在发光似的。“月辰,你变了!”于至又是开心又是感伤地对她说。 是的,月辰变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呆呆笨笨的十岁孩子了。她在一瞬间承担起了一切。她感到自己好像有使不完的激情,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一样。她在学校的成绩也突飞猛进,连老师都说她突然开窍了。她的同桌原来是姐姐,可是在她还在身边的时候,她其实就申请退学了。这一切都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原来她一直被家人蒙在鼓里。 月辰一个女孩,整天穿着单调的校服和运动鞋,就算到了大学,也是一身运动着装,扎着马尾,戴着度数很深的眼镜。她很容易口渴,每天都要喝非常多的水,每天都用清水洗脸,不涂任何洗面奶,不用任何化妆品。她不化妆,甚至连基本的保养都没有,所有正常女性会做的事她都不做。她不是不爱美,应该说,在没有月忻姐姐陪伴的日子里,美丽对她而言,有点儿多余了。她也没有闺蜜,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和其他女生心里通上电,尽管她对人很热情,但她觉得自己的这份热情是孤独的。其实,她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因为至始至终,她都期待着姐姐和妈妈终有一天会回来,会突然出现她的眼前。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始终杳无音讯。她常常在心里呐喊着:“姐姐,妈妈,难道你们都绝情到连一个电话一封信都那么吝啬送来吗?你们可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们!”如此焦灼狂烈的思念,燃毁了她所有的时间。天知道,她的身体到底沉淀了多少人的欢喜!” 在月辰十二岁深秋的一个夜里,她梦见了自己的姐姐和妈妈。妈妈牵着姐姐的手,停在一所名叫孤儿院的门口。妈妈嘴角颤抖地对姐姐说:“月忻,你在这里等妈妈一会儿。妈妈有事要办,在妈妈没回来之前,你不准走开!明白了没有?”姐姐点了点头,接着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所孤儿院的门口不停地等着等着,妈妈始终没有回来。这个梦就这样结束了,在等待与期盼中结束了。这个梦播放了好久好久,一直没有停下。她的心脏好似被雷电击中了一样,疯狂地跳动。她总算有点清醒了,姐姐就是离开之前跟她说过的那个故事里的女孩。到底是不是这样?她的故事又会怎样演绎呢?她的心中填满了莫名的疑惑。 在这七年里,她不是在学校上课学习,就是在于至的门诊里跟诊。因为她要和父亲一起从事这份艰辛的中医事业。她在药柜里认每一味草药,直到每一味药藏在哪个柜子里她都知道。她学习针灸和中医,贪婪地阅读所有的医学书籍,很少女孩会像她这么做。每一个来她身边的病人,她都会亲笔给他们每人做一份病历。他们每个人得过什么病,吃过什么药,做过什么检查和治疗,有什么样的痛苦感受,甚至每一个生化检查指标,她都比他们本人都清楚。他们的病症好似是刻在她的脑海里一样清晰深刻,他们忘了的时候甚至都会来问她。好似她天生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可以疗愈所有的痛苦。她给病人做针灸,按摩,拔罐等理疗,听他们诉说自己患病的痛苦。他们各种痛苦的倾诉,一到了月辰身上,就全部化开了。在他们父女的配合下,这间中医门诊量越来越大,于至四十岁了,医术也越来越精深,都说中医越老越值钱,确实是如此。月辰作为于至的女儿,也为广大群众所认知。人人都知道在于大夫身边,还有一个这么聪慧乖巧的女儿。在别人的赞赏里,月辰得意不起来,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兴奋状态,可是这世上能有谁可以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而平静不下来呢?连她自己都常年困惑。 月辰常常被自己狂热的情绪困扰,于是,她来到了南松市郊区的普陀寺里,也许那里会比较清净。她在观音庙前不断地祈祷,祈祷妈妈和姐姐平安,早日回家,看到已经长大懂事的自己。接着,她徘徊在庙里的一个小庭院,遇见了一位僧人。他的法号是识空大师。他的两袖清风深深地吸引了月辰,在他身边,她感觉好平静。识空大师对她说:“月辰,你来了!”“大师,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月辰倍感惊讶。“你父亲是有名的中医医师于至,据说他是靠自己的小女儿一起打拼努力才有了今日的名声。所以关于你,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大师,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也是一个病人,而且病得很重!”在这位平静的大师面前,一种直觉告诉月辰,眼前这位僧人一定是知道什么了。“你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病?”月辰完全感觉不出他是毫不知情:“我每天都要喝好多好多的水,我觉得有一种兴奋情绪一直在烧灼着我的每一个细胞,也不像是得了甲亢。也许是当年把自己的眼泪都哭干了,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月辰,没有关系的。我可以传授你一点儿佛法,帮你化解情绪。”大师平静地说。“真的吗?”月辰无法自控地喜出望外,“我真的可以平静下来吗?我好渴望平静啊!”大师把我带在身边,教我念着般若波罗密的佛教口诀。可月辰依然平静不下来,她知道他是要她进行修行了。“月辰,你一定要有耐心修行!”大师说这话的时候煞有介事。月辰应了一声,心里好似一直在告诉自己病得很严重。每到周末,月辰几乎都会来到大师身边,和他一起修行。识空大师还是一位禅学颇深的学士,而且十分了解中医学,他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月辰总觉得大师的智慧过人。但月辰不知道是为什么。直觉告诉她他一定有事隐瞒着。修行的时候,月辰觉得时光凝固了,一分一秒都如此滚烫,缓慢。她明显感到自己的心一直在牵扯打仗…… 随着时间的流逝,月辰对姐姐的思念好似淡却了很多,若不是双胞胎姐妹天生之间的心电感应,她是不会想念姐姐的。她困扰的是自己这并非来自真心的快乐情绪。它到底源自何处? 月辰十六岁的时候就考上了医学系继续进修中医学,并且结识第一个男朋友宋夜平。他大她三届,学西医,记得,他第一次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就跟她说:“月辰同学,在你的身上,给人一种非常快乐的感受。”不只是他这么说,连她周围的同学老师父亲都能对她说出这么一点儿意思。可是,感觉,从来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连她自己也这么认同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件事情的激情可以一天维系24小时都没问题。她的热情,好像是永不熄灭的圣火。“月辰,我以后想要打入急诊部,当外科医生,做一线医护人员。”宋夜平激动地跟她说。“我要学中医,跟我爸爸一样!”他们两个就是这么热情地谈着自己的医学梦。他们两家真是门当户对,两家家长订了婚约。一个陪她度过大学生涯的男朋友,转眼变成了她的未婚夫。他对月辰很忠诚,很专一。他跟她说他是属天蝎座的。可是月辰对他,好似没有太多的热情。月辰无法把爱投注在他身上,却这么莫名其妙地和他订婚了。他从来都进不了她的心。没有理由,而且不明就里。 在月辰十七岁那年,大学二年级,也是一个深秋的夜里,她又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她梦见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用一把刺刀刺穿了她的心脏。霎时间,她的视网膜被涂成了一片凄怆。世界之门在她的梦里彻底掩上了,一片漆黑的空洞。她被这梦惊醒了,全身的冷汗冒出,心脏扑通扑通地痉挛。她用一只手压着心脏,一只手掩住嘴唇,疯狂地喘息着,咳嗽着。手心里全是冰凉的血块,胸痛如电掣一般……那个夜晚,她今生难忘。她被于至送进了南松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修养身体。医院诊断她患了急性支气管扩张伴有急性室上性心律不齐,但她的心脏并无器质性损伤。宋夜平紧张地日夜守护在她的病房里。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病得这么重过。 “月辰,你怎么样了?”她被宋夜平这样紧张的问话扰得神经衰弱。 “我想喝口水。”她的胸腔只能艰难地迸出这几个音。接着,宋夜平便为她喂水。水涌入食管,打在胸腔的感觉都如击鼓一般,如同在一个密闭的山洞里每一颗水滴在石壁上的回声。 “为什么我现在连喝水都会那么疼?”月辰从来没有这么无理由的疼痛,疼得如此难过。 “月辰,你到底怎么样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宋夜平和于至总是这么问她,难道她们不知道这样的提问对月辰才是最大的伤害,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答案,就是就是死亡的感觉。 也不知道在医院躺了多久,只见于至一天忧郁地出现在月辰面前。她完全看得出来,他脸上的忧郁并非是因为自己。她问他:“爸爸,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我现在为什么会是这样?” 于至被月辰问出了眼泪,忧郁瞬间转为极其沉重的哀伤。“爸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回答我!”月辰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袖。 “你的姐姐死了!”几个短短的字组成的信息如同雷击一般,在她的胸腔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暴雨。“为什么会是这样?怎么会呢?我姐姐怎么会死呢?我不信,我不信。她在哪,她在哪……”她只能歇斯底里地问他。 “她在急救室抢救,可已经回天乏术了。” “我要去找她。我要亲眼看到她。”月辰奋不顾身地下了床。于至只好无奈地陪她走这段艰难的路。她马上又可以见到姐姐了。七年了,七年的思念,七年的祈祷,七年的期盼,换来的却是月忻一副冰冷的尸体。 月忻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眼前,刚刚用病床运出来,准备送往停尸间。月辰拦住了这床,掀开了盖在月忻脸上的白被,如同是在看着自己死亡的样子,毫无血色。“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么憔悴,这么衰弱。我们姐妹两一生都为医学而生,却也是在医院里阴阳相隔。”她的遗容,只让月辰看到了她的疲惫,她的痛。唯有她的痛,月辰永远也医不好。 “月辰,够了,逝者已矣!就让她走吧!”于至来到她身边,陪她一起看月忻这最后的一眼。 “是谁?是谁杀死了姐姐?”月辰愤怒地问他。 “那个凶手也快死了!”于至无奈地回答了她。这算什么答案。“什么叫这个凶手也快死了。他是谁?他在哪儿?”月辰坚持地这么逼问他。 “他还在急救室抢救。根据警察调查人员的说法,他杀死了你姐姐,随后也自尽了。他的生存几率只有百分之五。”于至掉转过头,这是一个他不想也不愿触及的话题。月辰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一切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根据警方调查,他的名字叫叶依尘。” “叶依尘……叶依尘……好……叶依尘!”月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吞进了自己的血,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个男人的名字。 经过这几日的折腾,月辰的身体总算是飞快地康复了,一如她飞快地得病一般。她和夜平守在急救室的门口。宋夜平紧张地问她:“月辰,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该不会真的想要杀死他吧!”“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松地死掉的!”月辰真是连应也不想应他了,她的一颗心完全悬在叶依尘那仅有百分之五的生存几率上。他让月辰的姐姐丧失了百分之百的生命,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苟延残喘。“夜平,拿白大褂和口罩给我。”他是在这家医院实习的。“你要进去吗?”“是的,我已经等不了了。他一个凶手,凭什么要我在这里干等!你不设法让我进去,我们就分手吧!”月辰开始无理取闹。“可以,但有一个条件,我必须和你一起进去。我不希望你做傻事。”“好!” 月辰和宋夜平一起进去了,据说叶依尘现在暂时被安置在重症监护病房,周遭看护他的人不多。“真是太好了,连老天爷都帮我,叶依尘,这次你死定了。”月辰心里很得意。宋夜平以定时调查病人病况的理由进去了,月辰终于看到了这个男人。最先进入她眼帘是他眼角里不停地落下的泪花。如此鲜明的不间断的泪珠。 他正带着呼吸机,胸腔连着心电图机。他的心电线显示已经十分微弱。月辰为他把脉,如此微弱无力,她感受到的是他毫无生机的绝望。她对叶依尘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宋夜平看得无比紧张,他生怕她会杀了叶依尘。 “他的体格耐力都异常强壮,是个习武之人。这次是因为他用刺刀插入了自己的心脏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宋夜平这么耐心地跟月辰解释,“不过很奇怪的一个地方是,这个男人一直在流眼泪,一刻都没有停过,这好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一样。现代医学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 月辰触摸着他的硬邦邦的肌肉,长满了茧子的手心,还有那布满风沙岁月的面庞和眼角旁那深深的泪水淌过的沟壑。她感觉自己和他好似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两个人好似已经相处了好长好长的岁月,不知道这是不是前世刻下的岁月痕迹。是的,他分明就是在那个在噩梦里刺穿她心脏的男人。月辰好怕这是自己的错觉模糊了她的脑神经。他可是杀死她姐姐的凶手! 突然之间,他抽搐了一下,心电图机上的图线迅转直下,几近消尽。“不好,他又开始发作了,我去喊人。”宋夜平紧张地出门了。 月辰怎么会不知道,他正处于生死挣扎的边缘。她使出了生平最大的劲力用自己的拳头捶打他的胸骨:“叶依尘,你给我醒过来。我不准你就这么死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死姐姐呢……” 这时,宋夜平飞快地冲了进来,抱住了月辰,阻止了她疯狂的举动。接着,便是其他急救医护人员的抢救,月辰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视线早已被眼泪模糊了。 在南松市郊区的坟场里,阴霾满布。月辰为姐姐送上了一束紫罗兰,在月忻的遗像前。月辰把脸贴在了她的笑容上,准确地说,是那冰寒入骨的墓碑。 “不好了,叶依尘昨晚逃出了医院,据说是被一个名为‘天网’的黑社会组织带走的!警察局现在正在到处拘捕他。”宋夜平紧张兮兮地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月辰。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早晚有一天我就能够找到他。”月辰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手刃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在她的心里播下了仇恨的种子。它将在未来的岁月里生根。 正文 第三章 嫉恨冷艳——杜音琪 “林漪,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音琪的胸腔里堆积了无数的残渣,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活着,就像是被人把头按入了水里一般。可惜她不是一条鱼,无法用鱼鳃呼吸。她的血液好似从来不需要被氧气和水更换一样,活在天堂一样的乐园里,心却被死锁在一个牢狱里。此刻,她站在坟场里,她亲生母亲的遗像前。每到她过生日,就会来到这里。她的生日是在一个深秋,妈妈的忌日也是在这个深秋里。漫天的落叶扫荡着坟场地底下的每一个亡魂。在她生命里的每一刻,她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永远会这么恨?到底在恨什么?这辈子最怕接触的字眼,却是一个“爱”字。明明是一个女子,最渴望的就是爱。她也恨家。家是什么?两个人,三个不相干的男男女女拼凑在一起,就成了家。“家”,如果把最上面那一个点挪到下面去的话,不就成了一个“冢”字。是的,家,对音琪而言,就是一座坟墓。 她的全名叫杜音琪,爸爸叫杜亿,妈妈叫林梦。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杜亿已经四十岁了,林梦死了,所以音琪的生日总是和母亲的死联系在一起。杜亿在南松市拥有一个首屈一指的庞大的家族企业——盛资集团公司。他白手起家,占有这个企业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盛资集团的分公司遍布南松市以及海内外,参与房地产,服装,工业以及各种商品的生产经营销售。杜亿如何将这样一个企业发展得如此强大,一直以来都是社会关注的经济焦点。音琪成了杜亿的独生女,也就是旁人眼中的富家女。音琪从小到大都是杜亿心中的一个公主。她身边有很多保镖,不论她本人看得到还是看不到,都是被保护着,甚至包括南松市的警察局警务处处长波明。这种被父亲强加的安全感让音琪可以很安心地活着。从小到大,她都过着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生活;从小到大,她也是别人关注的焦点。身为如此强势的父亲的女儿,活着,从来都是一种尊贵的象征。十一岁以前,音琪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可是,身为一个富家女,也实在是有精神上的悲哀。音琪很难结交到真正的朋友,不论男友女友。她不能确定的是他们是以一颗什么样的心来和自己结交的,多半是攀附权贵之心,总之都不是真心的那一类。其实,她是很孤独的,这是一种富贵的孤独感。身价越高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这样孤独吗?她是该感到荣幸,抑或是悲哀。她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女儿。她不知道母爱是什么?那该是什么?有的时候,她很希望自己可以是平凡家庭的女孩,有爸爸妈妈,还可以自由地结交到一大堆朋友。她成熟得早,尤其是在十一岁的生日过后。那天,她和杜亿一起来到了母亲的坟墓前。杜亿对着音琪妈妈的遗像说:“梦,你已经离开我们父女两已经满十一年,音琪长大了,我却老了。为了照顾音琪,我至今未再娶。也许已经离我下去见你的时日不多了,希望你泉下有灵,好好保佑音琪和她的……”“爸爸,我不准你这么说。”我打断了他,“我要你一辈子都陪着我。”“傻孩子,爸爸五十一了,老了。早晚都要走的!”“你要是走了,我就和你一起去见妈妈。”音琪很固执。“真是一个傻孩子!”杜亿会心地笑了。 那个夜晚,音琪躺在席梦思床上,辗转难眠。十一岁了,人生的一个小岔口。她居然会在回想着打断了爸爸上午没有说完的那下半句。“好好保佑音琪和她的……”她的什么?爸爸还想要说什么,应该不会是什么特别的事吧!管它那么多,也许是她太敏感了。迷迷糊糊地,她进入了梦乡。 突然之间,梦里的颜色通通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布胸腔的痛苦情绪,相当幽怨的情绪。音琪分明能感到自己的全身被一种可怕的情绪侵犯了。接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一段话,仿佛是来自幽灵抑或是一个女鬼。“对不起,音琪。你本该拥有完美无缺的一生,却被我糟蹋了。嫉恨……嫉恨,总归是一个‘恨’字。我其实不是要你莫名其妙地恨上一辈子的……希望你的父亲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可以不要那么恨……”这样的声音近似哽咽,梦里分明什么人都没有。这么痛苦的感觉把她硬是给弄醒了,她按着胸口,狂喘着气。她环视周围,根本一个人都看不到。到底是谁和她说了那样的话?那么清晰,那样入骨,那样忏悔。她感觉一股痛恨的情绪不断地从腹腔里往上冲,涌入了胃里,冲上了心脏,再撞击着她的脑袋。她的感觉是一片阴暗,可以和这个空洞的夜色相比。她来到了窗口,贪婪地吮吸着来自晚风的空气。现在,只有能够呼得出去的气,却没有进得来的氧气。她好害怕,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在这一夜间被彻底地弄污浊了…… 从那夜以后,音琪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对周遭的一切挑剔。她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尤其是看到别人有比她好的地方,都会产生一种由衷的嫉妒,甚至是恨意。当她走在街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又妈妈来疼的时候,她都会在心底暗自憎恨:“凭什么就你们会有妈妈,我就没有了呢!”她跑到杜亿身边,哭着喊着:“爸爸,为什么我会没有妈妈呢?咱家不是很富有吗?为什么偏偏音琪就少了个妈妈呢?”杜亿被女儿这样突如其来的哭诉弄得莫名其妙:“音琪,你以前都不哭不闹,怎么现在会这样呢?”“爸爸,你不是很有钱吗?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要你让妈妈活过来啊!我要我妈。”面对音琪无理又滑稽的质问,他无奈地抚摸着女儿的头,把她放入自己的怀里:“音琪,乖,如果能放弃所有的财产,把你妈妈从地府里赦免放回来,我也愿意啊!”“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妈疼,我就好羡慕,而且好难受!”杜亿沉默了。也许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的懵懂期彻底过去了。她瞬间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的跨越。 音琪从小一直在贵族学校上学,这是杜亿为她做的安排。她的同学也都是富家子弟,他们喜欢互相攀比自己家族的财产势力,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来和音琪打闹。她就像是一个被隔离的传染病人一样,当然难免有人会主动上来跟她搭讪,不论男生还是女生,她都不喜欢。也许是从小到大孤独惯了,于是,她只好拼命地学习,如饥似渴。她的成绩总是排第一名,她就是不甘心被任何一个人比下去。这样的心理出现在十一岁那个夜晚之后,不论在哪一方面,只要她想,她的身体就会条件反射似的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一种不达目的不死心的能量。有时,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是一个大男人,杜亿也在她身上看到了作为盛资集团公司未来继承人的希望。可是拿了那么多次的第一,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度日,在这么多的光环和虚荣之中,又有何意义呢?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更可恨的是,她一直都感到胸闷,好似有一种情感难以疏泄。难道抑郁是所有高知的通病吗?她疯狂地搜集所有指导静心的书籍,可是每一个方法都试过了,统统无效。就这样,她度过了痛苦成长的两年,直到她十二岁那次生日。 那天又是妈妈的忌日,生日的时候来看看妈妈已经成为了习惯。可是今天,音琪独自一人来看妈妈。妈妈对她而言,一直都是个陌生的名词。“妈妈,为什么音琪会这么孤独,这么难受?你能告诉我吗?是不是你少给了我什么?我的身上到底缺了什么?还是富家女儿就只能这样活着?”音琪恨不能把母亲从坟墓里挖出来给出一个答案。 这个晚上,杜亿照例为音琪准备了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为她插上了十二根蜡烛。蜡烛的火焰烧灼得如此温馨。她不太喜欢吃蛋糕,但却喜欢静静地看着蜡烛一点一点地烧干净,那红红的蜡油降落下来。她甚至在幻想自己的身体里的血液能够像这些蜡油一般,溶进这蛋糕里。当她身体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可以不必这么压抑了。杜亿慈爱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音琪,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知道。”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相由心生,她再怎么美,始终是一种幽怨的冷艳。 “音琪,趁着你今天生日,爸爸要给你一个惊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杜亿对音琪说话格外紧张,每一个字都咬得小心翼翼的。 “什么惊喜啊!”什么山珍海味金银珠宝,音琪都见识得差不多了,她对一切一切都很厌倦,相当疲惫的厌倦。 这时候,从杜亿身后出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五官端正,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美感。她有点羞涩地看着音琪,似乎有点紧张,也很畏惧。音琪的心也跟着紧张不安。 “音琪,爸爸来给你介绍。她的名字叫林漪……”杜亿满脸的皱纹泛起了一丝红晕,他不知道整个开场白该怎么对女儿出才好。 “爸爸,你和她已经有多长时间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音琪刻不容缓地打断了他。她的语气没有一点惊奇和兴奋,但很僵硬,很冷漠,冷到让他们两个人感觉更尴尬和难堪。 “有两年多了!”杜亿像是被审问的犯人在对女儿交代了一切。 “然后呢?你该不是想娶她过门吧?” “音琪,你听我说,我不过是想给你添一个新妈妈而已……况且,你不是一直渴望有个妈妈来疼你吗?”杜亿说这话的时候越加紧张。 “这个女人叫林漪对吧,和我妈妈的名字还真沾得上边。可我怎么看到的只有,她是奔着咱家的财产来的。”音琪开始话不留余地。 “音琪,你都还不了解她,怎么可以给人这样乱下结论呢?还不快向她道歉!”杜亿的语气开始流露出埋怨的滋味。 “哼,道歉!爸爸,你选了什么样的狐狸精?你的审美观简直可以冲到马桶里去了。她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价,居然有脸要我向她道歉。她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音琪开始语不饶人了。 “你给我闭嘴!”杜亿扬起手,分明是要打音琪,可却被林漪拉住了。 “不要!”从开头到现在,林漪只说了这两个字。音琪心想:这个林漪倒是很能体贴人,很有演戏的资本,难怪能把爸爸迷得神魂颠倒。 “爸爸,你要为这个女人打我,是吗?你别忘了,今天也是妈妈的忌日啊!她可在天上看着呢!”音琪的头皮开始发麻,胸腔里那股怨气终于喷涌而出。 “音琪,你今天未免也太过分了,怎么说话都不知分寸?”杜亿的脸都红了,满是怒气。 “过分的人是她。是她要让我们父女决裂,她正乐滋滋地看着我们这场闹剧呢?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吗?”音琪声嘶力竭地对自己的父亲咆哮。 杜亿气得脸都发紫了,想冲上来扇音琪一个耳光,却被林漪紧紧地抱住。林漪轻轻地劝着他:“不要冲动,这才第一次见面,孩子年龄还小,肯定适应不了的。我不希望你们父女因为我反目。” 她话一说完,就放开了杜亿,要走出去。杜亿马上追上去安慰她。她哭了。“林漪,你真的很能演戏,难怪可以把我爸爸征服得服服帖帖的。”音琪又在暗自冷笑。 于是,音琪也走到了他们身边,对杜亿说:“爸爸,你想让她留下就留下吧!可是她留下,我就滚!” 话一说完,音琪就走出了家门,留下他们两人互相安慰。音琪的心里一横:“爸爸,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含辛茹苦地照顾我,我也知道失去了妻子的你一直以来都很寂寞。可我已经无法再接受一个新妈妈了,我的心里只容得下躺在地底下的亲生母亲。” 林漪并没有走,她留在了杜亿和音琪住的那栋别墅里。而音琪,则被杜亿安排住到南松市市郊的一栋新别墅里。这是她自己的意愿,她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自己住一阵子。这栋别墅只有两层楼,位于市郊,没有马路上车辆的喧嚣。这栋别墅完全是按照音琪自己的意愿设计的,像一座绣阁。一年四季,冬暖夏凉,推开东窗看到红日,推开西窗看到绿草,推开南窗看到花园,花园里她种上一年开一回的昙花;推开北窗看到浩瀚的长江水,多少年来令她神往的地方。接下来,她独自一人守在这座绣阁,只有一个叫作蓝田的管家负责别墅的打理和安全,只要音琪需要的时候他才会来,而且她有专门的司机接她随时在市区上下学。杜亿工作忙,来看望女儿的次数很少,她却再也不回去看他了。音琪跟他说只要林漪一天不走,她就一天不回去。他们两人始终没有举办婚礼,就是办了,音琪也决计不参与。 一天深夜,音琪孤独地走出了那栋别墅,踽踽独行在高速公路上。一种莫名的孤独感侵袭着心头,她从小都被一大堆金银珠宝围得无法透气,她真希望甩开所有的财富,尝尝什么叫作贫贱。一种生的厌倦席卷着心头,冥冥之中,她攀登上了高速公路上,眼巴巴地看着一辆辆私家车以疾快的速度在眼前穿梭。或明或灭的车前灯照得她眼睛发晕,她漠然地低着头,看着水泥地公路上那条长长的白线。她勇敢地踩了上去,一步又一步,她在赌自己会不会被车子撞上,就此丧失了性命,换来那个童话中的来世。她闭着眼睛,疯狂的喇叭声刺入耳膜,让她脑海里一阵耳鸣。她知道自己眩晕了,她感到自己被一阵旋风卷走了。一个非常快的速度,她坠落在一个坚实的身躯上面。喇叭声和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几乎淹没了一切声音。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男孩的声音。 音琪朦胧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一个强壮的男孩子,一头黑乎乎的长发,略带点金色,一缕刘海遮挡着他的一只眼睛。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漠然地摇摇头。 “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的行为刚才有多危险!”男孩用指责的口吻对着她怒吼。 “对不起!”音琪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发自内心地道歉,胸口还在起伏不定地浮动。她的意识可能还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你家在哪里?”男孩子没有好口气地问她。 “就在那栋别墅,亮着很强的灯光的那座别墅。”音琪伸手指着郊外那个闪耀着强光的点。 “我抱你回家!”男孩子的口吻很坚定,便一把抱起了音琪,走下了高速公路段,往那个光点一步步走去。其实那个光点的距离很长。音琪把头埋在那个男孩的胸前,闻着他的体味,有点汗渍渍的,好像还带了点血味。不过,她很陶醉。她可能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男孩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在男孩子的怀里甜甜地入睡了。 “姑娘,你醒醒!”男孩子用力地摇晃着她,“到家了!这是你家吗?” 音琪醒了过来,仍然让男孩子抱着,却感觉不到男孩子的累,便说道:“你可以把我抱进去吗?门是虚掩的。” “好!”男孩子推开了门,走进了别墅,把音琪放在了咖啡色的沙发上。 明亮的灯光下,音琪把这个男孩子看得更加清楚了。他和她差不多岁数,他体格强壮,穿着一身黑漆漆的武术训练服,到处散发着一股很浓烈的男子汉气魄。 猛然间,音琪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有点血迹,也发现他的手背上淌着血,还有他的颞部在流血。分明是被磕破的。她意识到这一定是男孩子为了救她才受的伤,自己却完好无损,还被他抱了一路回家。内心的愧疚涌上心头,她连忙起身扶着这个恩人,用自己的小手帕为他擦颞部和手背上的血,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肘部。他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音琪便把他的手抓着,把衣袖拉了上去,发现他的肘部是一个很深很大的血窟窿。 “你是不是很疼?”音琪开始紧张了。 男孩子并没有吱声,只是入神地盯着音琪看。音琪被他注视得很不好意思,却发现他的膝盖也沾了点血迹,便连忙蹲下身去,撩起他的裤脚,发现也是一个血窟窿。音琪知道眼前这个男孩子为了救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内心很是过意不去,连忙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药水和纱布。” 可是等音琪拿了东西回来的时候,那个男孩却不见了。音琪霎时间感到无比心头一阵阵凄凉,她还没有问那个男孩子的名字呢。于是,她赶紧奔到门口大喊:“没名字的,你在哪里啊?你跑到哪里了?” 她急得在门口跺脚,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为了自己受伤,是多么地感动自己。那个男孩子的样子,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里。那一夜,恍然如一场爱的梦靥。那个男孩子,她朝思暮想。 南松市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案:叶家武馆被灭了满门。据说是一支名为“忍宗”的忍者刺客所为。这个案子轰动了市警察局,报刊的头条一直在报导这个消息。这个名为“忍宗”的杀手组织却在南松市里销声匿迹了,警察局的人无从查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音琪特别关注这个案子,她甚至找上了警务处处长波明。他是从小到大被杜亿托付负责音琪人身安全的警官。“从叶家武馆的死者人数调查来看,只有一人没有发现。”波明处长叹着气,“叶青师傅一世英名,为我们警队训练了不少精英,并且帮我们打击‘天网’这样的黑社会组织,却会满门遭此横劫!”“那个没有被发现的人的是谁?”音琪紧张地追问,因为她认为这才是关键点。“是叶青的小儿子叶依尘。我们没有发现他的尸首,在南松市也找不到他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波明处长又开始叹气。 “我可以看看那个叶依尘的样子么?”音琪觉得这才是关键点。波明处长递来了有关叶依尘的相片。音琪抓着这张相片,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是的,就是那个曾经救了她性命却没有留下名字的男孩。原来那个神秘的男孩叫作叶依尘。 “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没有死!”她有点兴奋,“原来那个男孩叫作叶依尘!叶依尘,叶依尘。”她在心里亲切地呼唤着叶依尘这个名字,她已经决定把这个名字视作自己的生命,令她重生的男人,她决定把叶依尘放入自己的内心深处。 “为什么这么说?”波明处长摸了摸后脑勺。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还活着。”她一直这么坚信着。“叶依尘,如果你还活着,一定很想为家人报仇吧!”她在心里嘀咕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音琪开始注意黑社会的信息,尤其是天网和忍宗这两个势力最强大最隐秘的组织。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杀手组织为了争夺势力范围和各自利益,冲突不断,明争暗斗,弄得社会人心惶惶,这也是波明处长伤脑筋的原因。南松市是一座实践普通法的城市,可是非法的勾当却屡禁不止。有关天网和忍宗互相争斗的信息音琪搜集了一大堆,都是为了找寻叶依尘,一切都是为了他。 就这么过了三年,音琪十五岁了。她开始对美术感兴趣了,尤其是人物绘图,但她只喜欢画自己的肖像。一个早晨,她看着画里的自己,活像一个尊贵的女王。老天爷还真是公平得很,他允许她长得这么美,却不让她也有一颗健康的心,也不让她过得轻松。自古红颜多薄命,她还能以这副姿态活多久。她是不是要就此看着连自己都会赞叹的容貌在镜子里一点一点地衰老。女人敌不过的是岁月,更何况是美女。她猛然发觉,自己缺少的仅仅是一个“爱”字。她不停地问自己:“爱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千古难解的谜。爱的滋味是什么?像她现在这样活着,就是爱了吗?女人不就是天生为爱而生吗?林漪不也是一个女人吗?她也在寻求爱。如果我接受了她,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把母爱给我。她错了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嫉恨她?我是恨她夺走了我的父亲吗?” “还有叶依尘,他会喜欢我么?”她坐在画架前,欣赏着自己的样子,看得出神,又追忆起了两年前叶依尘那么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神情,还有他和自己相处的分分秒秒。 “小姐,保健公司派来了一个年轻的推拿师,马上就要给你按摩了!”管家在楼梯口问音琪。 “好的。”她回答得无精打采。不打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姑娘。她约莫十四岁,比音琪小一点而已。女孩子一脸素净,一头披肩长发,一身简朴的工作服。可是,她面无表情,眼里的也有着很深沉的忧郁,和音琪眼里的底色一模一样。音琪能感觉到她的心。 女孩细心地为音琪按摩,音琪很是享受,她的视线都没有从女孩的身上移开。等到月忻完工了,向管家拿了工资便要走。整个过程,女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留下一点儿聒噪。 “你等一下!”音琪喊住了她。 “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她紧张地看着音琪,耷拉着脑袋,不敢和她的眼神相对,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似的。 “小姐,她不过是一个按摩师而已!”蓝管家有点不耐烦。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音琪用命令的口气对着蓝管家,他只好离开了,整个别墅里,只剩下女孩和音琪了。 “小姐,要是没别的事,我走了!”女孩被音琪看得紧张兮兮的,转过身背对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音琪喊住了焦急着想要离开的女孩。 “于月忻。”女孩的声音清脆好听。 “于月忻,愉悦心。”音琪不由自主地重复念着她的名字,“你的名字让人听了真舒服呢!” “月忻,你这一个点钟的工资是多少呢?” “一百块。” “这样吧,我再付你三百块,你多陪我两个钟头,好吗?” “不必了,我还有事!得马上离开。” “傻姑娘,这么骄傲作什么,能加倍赚钱又不累,为什么不要呢?” “我真的有事!”月忻收拾好了东西,就要出门了。音琪在心里赞叹着:“于月忻,你果然不简单。” 音琪立马上前拉住了她的袖子,不让她再往前走一步。她不挣扎,但就是不掉转过头。音琪满足地看着她,硬是用自己的手臂把她转了过来,她就低垂着头。音琪知道现在的她是蛮不讲理的。 “来,把你的东西都放下,跟我上楼。”音琪牵着她的手,拉着她上楼。她没有反抗,也许是月忻不敢得罪音琪。 “小姐,你要我做什么?”月忻的紧张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 “月忻,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月忻,我不要你这么紧张地对着我。”音琪从自己堆满名牌衣服的衣柜里选了一件淡蓝色的露背连衣裙和白色丝袜,“月忻,来换上这衣服吧!” “不,小姐,我身上脏,会弄脏了你的衣服的。”月忻更紧张了,但表情依然那么纯净而且自然。她的美,天然去雕饰。 “你要我亲自动手给你套上吗?”音琪假装嗔怒了。 “好吧!”月忻有点儿像受宠的孩子一样,飞快地完成了音琪的命令。音琪再让她换上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月忻,你该不是从没穿过裙子吧?”音琪帮她了理了理裙摆,梳了梳她的黑油油的长发,再给她遍布风霜的脸擦了擦白色轻淡的粉,最后在她苍白无色的嘴唇上涂上了口红。她的面颊,线条分明,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清凉澄澈的感受,让音琪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庸脂俗粉。 “好了吗?”月忻说话的声音很轻,有点诚惶诚恐,生怕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月忻,你可知道自己很漂亮,比我还好看!”音琪的嘴里一阵酸溜溜的感觉。 “怎么会呢?小姐,你见笑了!”月忻现在就像一个任音琪摆布的娃娃,除了开口说话。难道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可以强势到随意控制另外一个人吗? 镜子里的两个少女,对比起来是那么分明。一个青涩,一个精明。一个纯静温柔,一个躁动不安。“月忻,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模特?我为你画一张肖像。” “这个……好吧!”月忻依然有点儿犹豫不决。 “好,那你摆好POSE,不要动哦!”音琪不失时机地替她应承了。 她坐到了音琪的席梦思床上,倾斜着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两只手放在的床的边沿,两条修长的小腿也是倾斜的。她美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眸子里涌现着无限的清凉的气息。“月忻,你真是太美了!”音琪不禁在心里暗自赞叹。她手执画笔,在白色的宣纸上描摹着月忻那淑女轮廓,她知道自己的手在抖,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美人弄丑了。她特意控制着画里的明暗度,确保月忻的清新形象……整个过程,月忻动也没有动过,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像是一尊被定格的雕像。看着一个月忻跃然纸上,音琪的心就像要飞扬了似的狂喜:“月忻,你快来看,好看吗?” 月忻来到了画架前,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还是不出声。音琪忍不住从她的背后将她紧紧抱住,好似在她身上有一种她一直在渴求的东西,明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拿得到的。音琪蹲下了身子,双手环着她的纤细的腰,把脸颊轻轻地依着她柔软的脊背。“小姐,你还好吧?”月忻的语气仍然那么低微,那么温柔。月忻转过了身子,音琪的头自然地靠在了月忻的腹部。音琪告诉自己,她不想离开了。月忻轻轻地抚摸着音琪的长发,捋着音琪的刘海。 “月忻,我如果可以是你,该多好啊!”音琪陶醉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孤独自闭。现在才发现,一个人一旦孤单了,有多可怕。她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了。 月忻大概不知道该如何接音琪的话了,“小姐,你是不是累了?我给你倒杯水!” “你才刚忙着给我按摩,又在那里坐了那么久,你自己就不累吗?”音琪反问她。 “累……习惯了就不累了。”月忻把她扶起来了,她才发现自己有多累。累,在她们两个人的字典里,含义是不一样的。 “月忻,我好像比你大一点,你可以做我的妹妹吗?”音琪就像是一个乞丐在哀求。 “好的,姐姐!”月忻这次没有再拒绝。她的一声“姐姐”喊得如此的温柔,如此地蛮横地入侵了音琪的心房。月忻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股温泉,洗涤着她污浊的心田。她这才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便是拥有了月忻为伴。 “音琪!”楼下的门开了,是杜亿来看音琪了,她开心地牵着月忻的手,急忙地走下楼。她要开心地告诉爸爸她好不容易才结交到一个好妹妹。可是她刚走到楼下,只消一刹那,所有的欣喜全部消失了。因为进门的不止是她父亲,还有林漪。也许现在,林漪已经潜移默化地成了音琪的继母了。 “你怎么也把她带来了?”音琪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僵硬,便扭过头去看着月忻。没想到,月忻的脸色居然比她还要难看。月忻的瞳孔开得很大,好似还被泪光模糊了,但却掉不出来。音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是在看林漪还是她爸爸。总之他们两挨得很近。 “音琪,这位姑娘是?”还是杜亿开口,打破了僵局。 “她是我刚结交的好妹妹,于月忻!”音琪瞅到林漪的眼睛都不敢朝她们这边看,只是低着头,但月忻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林漪。 “音琪,今天我是想告诉你,我和林漪已经是夫妻了!”杜亿仍然宣布了他们的法律关系。 “那恭喜了爸爸。看来我有新妈妈了!”音琪的心沉得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 “音琪,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待了快两年了,都不回家。所以我们一起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都是杜亿在开口。月忻和林漪从头到尾,都不说一句话,一种直觉告诉音琪,她们有点神似。 “你们该不是想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吧!”音琪有点不屑。 “音琪!”杜亿重重地对女儿说了一声。 “林漪,真有你的。和我爸爸成为了夫妻,以后无论怎么样,你都可以得到我们家的财产。”音琪交叉着双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漪看。林漪却不敢朝音琪这个方向看,只能埋着头。 “音琪,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杜亿分明是在怒斥了。 “现在看完了吧!我过得很好,我都有妹妹了呢!你们可以走了!”音琪很不耐烦地想把他们都赶走,尤其是林漪。可林漪很顺着她的意思,话也不说一句,埋着头飞快地冲出门去。 “音琪,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杜亿说了一句,便追上去安慰林漪。 “谁要她来看我的,她不配做我妈妈!永远也不配。”音琪歇斯底里地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喊回去,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接着,她扑入了月忻的怀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哭丧的脸面该往哪里搁。月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原来她是多么需要一个人来依靠。 “月忻,对不起,让你见笑了!”音琪抬起脸。不过,月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的脸色即使擦了粉,竟然显得更加苍白了。都过了半天,她不吭一声,好像受到打击的人不是音琪,而是月忻。 “月忻,你怎么了?”音琪握着她冰凉的手,“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月忻迟钝一会儿,茫然地摇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你是不是饿了?”音琪马上打电话给管家捎来热食。在她眼前的月忻好像丢了魂似的,音琪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没有一点温度。 “姐姐,我没事!”月忻过了半晌才开口。 “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音琪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姐姐,请你什么都不要问我,可以吗?”她的音量越来越轻,近似耳语。音琪看得出来,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特别不寻常的事情,可会是刚才吗?不管了,音琪要和她一起共进晚餐。她吃得很慢,就像机器人一样。“月忻,你这么瘦,要多吃一点补充营养啊!”音琪连忙往她的碗里夹菜夹肉,她却不怎么能咽得下去。“怎么了月忻,吃不惯吗?这些饭菜我都是请法国的厨师做的,可不是路边摊可以买得到的哦!”音琪一直想方设法地打开她的话匣子。“姐姐,谢谢你,我这辈子可能都吃不上这样的饭菜!”她可能是累了,连话都少了。“没关系,以后你可以天天吃的!”音琪得意地安慰她。 饭后,音琪便拉着她一起躺在长长的柔软的沙发里。月忻把头埋在她怀里,仍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在音琪面前,月忻一直选择沉默。 “月忻,你的家在哪里?我可以叫司机载你回去。” “我没有家。我住在孤儿院,这段时间我才刚刚在保健公司签了份合同工作。”月忻用字很简洁。 “那你的父母是谁?”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父母是谁。从小到大,我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语气全是深入骨髓的感伤。 “月忻,没关系的,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孤单了,你有亲人了。我可以做你的姐姐,我来照顾你!”音琪把月忻朝自己拉近,“今晚你留在我这里。你知道吗?今晚很巧,我种的昙花正好要开了。我们两个一起观赏,好不?昙花一现的惊艳,我自己一个人看多无聊啊!” “好!”她没有再拒绝了。今天夜里,月忻真的好美,真像一个伤感的女神。她们两个一直在小小的阳台里静候着昙花开放。 “姐姐,你为什么偏偏独爱昙花呢?”她环顾了四周,发现除了一些绿色植被,就只有昙花了。 “因为我感觉自己和昙花很像,也许我这一生只会在生命结束之前美丽一次,接着就会枯萎!”音琪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很陶醉这个时候。她不再说话了,她们在昙花之前沉默。 赏完昙花,她们一起睡在席梦思床上。月忻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两只手把自己彻底环抱。音琪轻轻地抚摸着她额头的发际:“月忻,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啊?我能帮得了你吗?” 她摇摇头,音琪从她的背后抱住她,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都在很轻微地抖动着。 第二天中午,她们用完午餐后,月忻说她要走了。 “你还来么?” 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音琪抓紧了她的胳膊,让她的指甲一阵惨白,“我对你不好么?” “不,姐姐,这辈子还没有人对我这样好!” “那是为什么呢?”音琪回忆了昨天的场景,“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的家庭吗?” “不是!不过我希望你还是能对你的爸爸妈妈态度好一点!”月忻的语音很轻。 “妈妈!你开什么玩笑。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林漪当我的妈妈!”一提起这个叫林漪的女人,音琪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林漪,哼!她就是一头猪,就算丢给她一根香喷喷的火腿肠,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吞进肚子里。她根本不知道吃进去的是用自己身体的肉做的!” “啪”的一声,月忻的手掌用力地落在了音琪的脸颊上。音琪霎时间一阵眩晕,倒在了木地板上。有几秒钟,她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委屈的眼泪已经冲出眼眶。“月忻,你打我!”她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泪水簌簌地沾湿了裙摆,这是一种被人打的难过。 只见月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蹲了下来,把手放在音琪的膝盖上:“对不起,我打疼你了吗?”音琪的脸色相当惨白,心里还在打转:“不会的,月忻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打我的,连爸爸都没有打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音琪不明白。 月忻轻轻地为音琪抹去了泪水,再把她的头放进自己的怀里:“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也许我该走了!” 一听到月忻要走,音琪便发狂地用手环着她的细腰,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说:“月忻,你不要走,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说得不对,你就尽管打我骂我吧!但我不要你走。” “我怎么舍得那样对你!”月忻温柔地抚摸着音琪的头发。 音琪完全忘记了刚才她那一记耳光的疼痛,陶醉地抱着月忻。月忻把她扶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门口。 “你真的要走了?再也不来了?”音琪的手仍然缠在她的腰间。音琪有点慌张,好像要永远失去了什么了似的。 月忻点了点头,用力地挣脱了音琪的手,坚毅地离开了。音琪只能无奈地靠在冰凉的门面上,望着月忻的背影,独自咀嚼着心头的悲凉…… 后来音琪向蓝管家问那家保健公司,得来的却是月忻卷铺盖走人的消息。月忻已经铁定了心要离开了,再追寻有什么用呢?月忻与她相伴的一天一夜,就像童话一般让她回味无穷。她们毕竟不是同一类人,但月忻的倩影始终无法从音琪的脑海里过滤掉。 十八岁那年,音琪考上了南松大学,南松市最高学府,修习企业规划管理专业。她是真的要继承盛资集团公司了。女大十八变,音琪长得很美,美得让无数女生嫉妒。她的身边总是蜂围蝶绕,可是没有一个男人进入得了她的心,也不乏年少有为的帅哥。她的心一直都是在抗拒着所有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她的身上似乎一直在散发着一种排斥他人的气息,在别人眼里,她从来都是一只滚烫的山芋。她的痛都埋葬在心底。她的生活又回归寂寞了。她向往的是刺激,最好是有血一般的味道。最近南松市里出现了一个音乐才子,名字叫楚星痕。他十八岁才逐渐出道,但他只作曲弹琴,而且都是悲伤的乐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音琪迷恋上了他创作的乐曲,如此深入她的心。 据说,星痕被保送南松大学音乐系,和音琪在同一所大学。她打算明年辅修音乐,她要去找寻他。可是这么多年来,音琪始终没能找到有关叶依尘的消息。她很清楚只有从忍宗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入手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一个地下钱庄的龙头处得到了忍宗的联系方式。她终于有机会接触这个杀手组织了。她要与忍宗的一个名叫天独的人接头。 那一天,是一个夏天,万物复苏。音琪站在喷水池边等着天独派来的人,却发现这个接头人很眼熟。音琪瞪大了眼睛看这个接头人,是个女人,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白色丝袜,一双细高跟鞋。她张大了嘴巴:“月忻,你是于月忻么?” “姐姐!”同样是当年的那个语调。 音琪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把月忻紧紧地抱住。十七岁的月忻,流露出一种成熟端庄的美。只是今天,她的脸色很难看,很苍白,很憔悴。 音琪还是得问:“月忻,这三年你去了哪里?想死我了。你怎么会加入忍宗那样一个杀手组织呢?” “对不起!”月忻不知该说什么,“姐姐,你不要再问了!我特地穿上你当年给我衣服来见你!因为我知道自己要见的人是你,真庆幸你还记得我!” 月忻的眼泪扑出了眼眶。音琪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月忻的脸:“月忻,我怎么会忘得了你!你怎么这么瘦!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么?” 月忻又陷入了沉默。音琪牵着她的手说:“来,月忻,到我那里去。” 但是月忻却站着不动:“姐姐,恐怕今天不行了,我是来办任务的,当天即回。你有什么事是要我转达给天独?” “如果不回去会怎么样?” “组织上其实是在考验我的忠诚度!不回去就是背叛,背叛忍宗这样一个组织下场我不说你也清楚!” “好吧!”音琪已经清楚怎么劝说也无用了,“你替我转告天独,我想打听忍宗是否有一个叫作叶依尘的人。有的话,我要他所有的情报。” “你要打听他?”月忻睁大了眼睛。 “怎么?你知道他!”音琪握紧了月忻的手,“叶依尘还活着,是么?” 月忻点了点头。音琪高兴得都跳了起来,连珠带串地问出一大堆问题:“他怎么样了?他过得好么?我可以去见他么?我好想他啊!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他!” “你和叶依尘是什么关系?”月忻冷不防地问她。 “他救过我的命,不过听说他全家被忍宗灭门了,生死未卜。原来真的是被忍宗带走了!”音琪的眼神里却闪着一丝愉快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说依尘待在忍宗里,完全是为了报仇!”月忻的脸色刷的一阵苍白,摇摇晃晃地好似要晕倒。月忻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活着肯定是要为叶家报仇。这有什么奇怪的?”音琪扶住了月忻一把,“怎么?你和叶依尘很熟么?” “难怪他经常受伤,一定是深更半夜去找首领天孤决斗了!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受伤的原因!”月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音琪不安地盯着月忻的表情,轻轻地问:“那叶依尘伤得很重么?” “很重!特别重。几乎要死了!”月忻的泪水不停地眼眶里打转。 “看得出来你很关心他!”音琪有点吃醋。 “我们要怎么救他!”月忻感到无助。 “那先看看当下忍宗首领天孤的意思了。你告诉天独,我要直接向天孤索要叶依尘的所有资料和他将如何对付叶依尘。价钱随便他开!”音琪觉得营救叶依尘已经是生活中最为刺激的事了。 “好的!姐姐,等你收集到了这份秘密,可不可以让我也知道!”月忻渴求地问她。 “月忻,你是不是也爱上了叶依尘啊!”音琪试探性地问她。 “不……我怎么会爱上他呢。他练武成狂,一心想要报仇,我们是拿他没办法的。”月忻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脸颊现出了一点羞红。 “是啊!我们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放心,我会设法让你知道他的秘密的。我们一起救他!”音琪非常自信。她猜到月忻一定也恋上了叶依尘。看来叶依尘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音琪的心理美滋滋的。可是对面的月忻的表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音琪再次主动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月忻,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叶依尘,千万不要让他有事!” “我觉得……我觉得情况没有那么乐观!”月忻鼻子开始发酸,“我总感觉他快要死了!” “好了,月忻,不要再骗姐姐了。我知道你也爱上了他。我一定会设法让你们两人脱离忍宗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姐姐家有的是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音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安慰她。 “关键是叶依尘,大仇未报,他是不可能退出忍宗的。他的意志很坚定。”月忻很是悲观,把一个金子作成的牌子交到音琪的手中,“这是忍宗令,是和忍宗交易的许可令,有了它你就可以取走与忍宗合作的部分利益!” 音琪手心握着这个令牌,感觉心里一沉:只有像她这样一个背景的财富家庭可以与忍宗这种组织合作,取得忍宗令就代表这一辈子和忍宗脱离不了干系了。但是为了叶依尘,这样涉险犯难也值了。 “姐姐,你不会后悔和忍宗组织合作么?” “不会!月忻,你要坚强。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记得我们两的约定哦!” 很快,天孤给音琪递来了叶依尘的情报,音琪也设法把叶依尘的秘密偷偷传递给月忻知道。月忻终于了解了关于叶依尘的一切秘密,更加绝望。这也是她们最后一次接头了。 当时音琪还是有点不满地问月忻:“你是不是和依尘恋爱了?” 月忻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救他了?” “办法倒是有!”音琪的嘴角浮现起一丝深邃的微笑,“你确定他真的很爱你吗?” 月忻还是有点犹豫,但依然坚定地说道:“是的,我确定!” 音琪的心里仍是一震,酸溜溜的感觉填满了喉头:“如果他真的爱你的话,你就嫁给天独吧!我想他到时一定会心甘情愿带你出来的!” “这个办法行得通吗?”月忻有点迟疑。 “我说过了前提是他足够爱你,不然我们就另想法子吧!” “好吧!我接受这个办法!”月忻好似认命了似的,用一种近乎是交代遗言的口气说道,“姐姐,我拜托你一件事!” “月忻,不管你有什么请求,我都答应!”音琪也对依尘命途多舛叹了一口气。 “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的名字叫于月辰!”月忻像是在交代遗言,“我很想念她。不知她过得好不好!我是没法再去接触她了,不然会害了她。希望姐姐可以代我去照顾她。” “是么?于月辰……很好,只要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会照顾她的。”音琪很认真地向月忻作出了承诺。她对月辰也开始感兴趣了,但她当时好似并没有察觉到月忻埋葬在表情里很深很深的忧伤。 “谢谢你了!”月忻可怜巴巴地感谢音琪,引起她心头一阵同情。自此以后,她们就再也没有碰面了。 也正是在这一年秋天,她收到了震惊南松市的消息:被灭门的叶家武馆叶青的儿子叶依尘杀死了于月忻,并且畏罪自尽。叶依尘正在南松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叶依尘,于月忻,两个音琪曾经相当关注的人的故事居然会拼凑在一起。大家都认定已经死了的人还活着,可她想要找的人却已经亡故了。 音琪这次又特地去找了波明处长,“波处长,我想去看看叶依尘,希望你能批准!”“音琪小姐,为什么你对叶依尘的事那么感兴趣?”“我只是好奇而已!”“哎!叶依尘,是叶家唯一的幸存者,想不到竟然成了亡命之徒。据说他是忍宗的杀手。” “我一定要见到他!”音琪很坚定。 “既然音琪小姐那么感兴趣的话,我就为你打开方便之门!”波处长爽快地答应音琪。 南松市第一人民医院,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医院,在音琪眼里,从来都是鬼魂徘徊在阴阳两界之中的狭缝。她被一个警员领到了危重监护病房,叶依尘就躺在里面。她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床沿。“依尘!”她第一次这么亲切地喊他,以后她就这么喊依尘这个名儿。“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挺过这一关!”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白紫相间的嘴唇,他突兀的颧骨和锁骨,接着他的眼角里不断地渗出的眼泪,“依尘,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太辛苦了。大仇未报,你不可以就这么死了。”她把耳朵轻轻地贴在他已经微弱得起伏不定的胸脯上,生怕把他压疼了。突然之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我们来自同一个故乡。她紧紧地握着他那双粗糙不堪的大手,一双手臂都遗留着尚未愈合的伤疤而且青筋满布。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好似已经和世界绝缘了一般。他是孤独的,她也是孤独的。她掏出了包里随身携带纸和笔,凝视着他,为他画了一张素描,尤其是那间断的泪水,然后轻轻地折叠,放进了包里。 回到别墅里,音琪重新为依尘描绘了一副画。她特意把月忻和依尘的肖像放在一起。不禁惊叹,真是一副夫妻相,她情不自禁对着画说:“依尘,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和你站在同一战线上,就算拼掉了自己的性命,我也要把你救出去……” 就在接下来的一天,在音琪身上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她被天网的杀手绑架了,这可急坏了杜亿和波处长。音琪被带到了天网的首领杜鹰面前,可她一点儿都不怕。杜鹰,三十出头的男子汉,一脸冰冷的气息。“杜鹰,我终于见到你了!”音琪很兴奋地看着他。他对她的无所畏惧感到震惊和好奇:“音琪大小姐,我也等了你好久!”他一步步地朝她走过来,她迎了上去,伸展出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杜鹰,不愧是天网首领,果然和其他低俗的男人不一样。”“承蒙赞赏!”他对着音琪说话的语气很柔和。“你可知道绑架勒索盛资企业杜大老板的女儿会是一件蠢事!”她半开玩着笑。“不愚蠢!”杜鹰用手掠了掠音琪的秀发,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孔,“只要能这么近距离地看看你,也就好了!”“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类人!”音琪贴在他耳畔耳语。“你想做什么?”“我要你设法救出叶依尘,他现在被关押在南松市第一医院急救。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要多少钱对我杜家人而言从来都不是问题!”音琪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音琪小姐,你好大的野心!”他把音琪抱得更紧了,嘴唇贴在她的耳畔,“你可明白,你这是在踏上一条不归路。叶依尘,一个将死之人,值得你为他这样付出吗?”“我的事你不要管,我并不想杀了你。”音琪开始威胁他,十八岁的她,美若天仙,“你会保护我,不是吗?”“音琪,你真是贪得无厌!”杜鹰和音琪很有默契。 就这样,音琪被放了出来。这起千金绑架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杜亿和波处长认为是天网的人迫于警方和极盛企业的压力才被迫放人的。整个事件不过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过从此以后,不论明里暗里,音琪都是更加被人保护着的。而叶依尘则按照音琪和杜鹰的口头约定那样被救出了医院…… 在南松市郊的坟场里,音琪又多了一个去处。那是月忻的坟墓,今年清明时分,小雨纷纷。她多带了一束紫罗兰,这是给月忻的。这时,音琪看到了一个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她也是来看月忻的。起初,她还以为是月忻还魂复活了。等那个姑娘走后,音琪悄悄地来到了月忻坟前,递上了紫罗兰。她的声音逐渐开始哽咽:“虽然我们只做了一天的姐妹,可在我心里,已经是一辈子的情谊了,只是没想到再次看到的却是你的遗像。我知道我害了你,真是对不起。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我会帮你照顾月辰的。” 刚才走开的那个姑娘,音琪悄悄地跟踪了上去,她猜想那个姑娘就是月忻的妹妹月辰了,这对姐妹是音琪心里最纯净的童话…… “这辈子最憎恨的人是林漪,那个以‘爱’为名义侵入了她家并且占据了我父亲的女人,原本只有爸爸和我的家庭,被她一个人拆得更加支离破碎。林漪,早晚有一天,我要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痛楚百倍地还给她……”音琪心里满是“恨”的沟壑。 正文 第四章 悲戚孤魂——楚星痕 “月忻,在你活着的时候,咱们有过一个约定。”星痕独自一人守在月忻的墓碑前,和她的遗容一起沐浴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为你作上一首最悲哀的曲子……”可惜,他一直未能兑现对月忻的承诺,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调子才是最悲哀的,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成了孤独的守墓人。在这段时光里,他早已变成了化石,逐渐被风化…… 楚星痕,父母不详,当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扔到南松市孤儿院门口。他的名字其实是孤儿院院长楚良取的,他有一个早年夭折的儿子,也叫楚星痕,取这个名字只是希望可以纪念他已亡故的儿子。其实这里还有好几个叫楚星痕的孩子,他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名字仅仅是一个代号而已,星痕并不是那么在乎,所以他坦然地接受了楚星痕这个名字。不过,院长对所有孤儿院里的孤儿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多偏爱谁一点。所有的孩子中,星痕是最孤僻的。星痕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坐在孤儿院楼层低低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有时候,他开始思索自己的名字。都说有人死亡的时候,天上属于他的一颗星星就会坠落。当星星坠落的瞬间,会在夜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星痕生来就要为这些坠落的星星感到悲哀吗? 在星痕十一岁的一个深秋夜里,他沉浸的睡梦里突然被一阵阵哀嚎侵犯,身体每一颗细胞都无比疼痛,血液涌动着一股莫可名状的凄凉,胸骨像是被锤子狠狠地敲击了一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那一夜,星痕还是睡在屋顶上。他几乎是奋不顾身地冲破了这幽冥般的悲戚,从梦中惊醒,不住地咳嗽,身体剧烈地颤抖。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掩住了嘴唇,手心一阵冰凉,全是血……他被院长送到了社会福利医院,肺镜检查仅仅只是急性支气管扩张。“星曲,以后别老是待在屋顶上了,不然身体迟早会被弄垮的!”楚院长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赵院长了解他,待他如子,可以说,院长已经成了他唯一的亲人了。 可惜,星痕似乎天生就是一个自残者,从那以后,他更是变本加厉地坚守着自己的孤独。每一个夜晚,他都睡在屋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守候什么。在别人眼里,他始终是一个怪胎。在屋顶上,他也不是一味地喝西北风的。他如饥似渴地翻阅各类书籍,甚至疯狂地阅读着字典。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够精准无误地把最令人感伤的字眼找到。那种悲伤的感觉就是他不可或缺的营养品,他甚至认定了只有无比深沉绝望的悲伤才能孕育出千古传诵的佳作,唐诗如此,宋词如此,楚辞如此……他虽然不合群,但内心依然无法安静。他只有两种心情,平静和悲伤。他想这两种心情可以交替着伴随活着的分分秒秒。他唯一的玩具就是一台袖珍的电子钢琴,他找的全是悲伤的旋律,独自一人演奏。就这样,他都住在屋顶上,吃也那睡也在那,完全露天。是的,他有一种不可告人的感觉:身体只有和夜空的寒凉相合,才会减少一点凄凉。就这么过了三年了,他的支气管扩张反复发作,咳嗽咳血是家常便饭。当悲伤的情绪,已经和呼吸一样自然的时候,他已经感到不是那么疼了。 记得那一年,星痕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了。还是在那个相伴了他半生的屋顶,苔藓满布,常青藤爬满了砖红色的墙壁。在这座墙壁下,蹲着一个小姑娘,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约莫十二岁,一脸清素,一头披肩长发,一身朴素的着装。她把背靠在墙上,像石雕一般一动不动。她的嘴唇有点苍白一般的枯槁,就像被折皱的白纸片。星痕不知道她已经支撑了多久,也不知是为什么,他感应得到她心里的哀愁。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人,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在默默地守候着她了。这就是一种默契的缘分吧! 从白天到黑夜,再更换了一个白天,她始终没有挪开过一步,他却已经坐不住了,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走到她身边。只见她已经闭上了双眼,嘴巴翕张。她的面色无比苍白,透露着一种青紫的颜色。“姑娘……姑娘……”他略带羞涩地喊她。但她没有理他,他轻轻地触了她一下,没想到她整个人轰然倒地。他无限惊惶地把她抱了起来,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其实他的手也是冰凉的,和她的额头已经一个温度,于是他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一股寒意从他额头浇了下来,令自己都不住发抖。他意识到她应该也是被人遗弃了。 他使出吃奶的劲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领地,也就是屋顶。他让她靠在温暖的毯子上,晒着清晨的阳光,给她喂水喝,可她好似滴水不沾,水流沿着她的下颏流到满布红点的脖颈,再分流到她显眼的锁骨上。“姑娘,姑娘。”他大声喊她。她终于被唤醒了,但她仍然意识模糊,“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这是在孤儿院的屋顶,看到没,你刚才一直蹲在那个墙角。”他伸长了胳膊往她待的地方一指。 “谁让你把我带上来的?”她的口气分明是在埋怨。她吃力地支撑着枯瘦如柴的身体,挣扎着站起身,准备要下去。看着她如同枯叶般的腰身,他下意识地上去扶住了她,他们的掌心互相黏着:“我叫楚星痕,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白了他一眼,随即甩开了他的手。她没有回答他,还是回到原来那个等人的位置。他没有打算再下去陪她,而是待在屋顶上面,练习弹奏莫扎特的钢琴曲。很明显,他无法再将精力集中在钢琴上了,一颗心都悬在这个还不知名的姑娘身上。 “你不要再弹了,烦死人了!”没想到她突然面向他这里呐喊,她的音量明显是如此脆弱,还带着深深的苦闷。他猛然发现她白皙的脸颊早已爬满了泪痕,在阳光的折射下,泪水的亮度更加清晰。他的内心亦涌起了一股苦涩的滋味,一双手已经无法再停留在那黑白键上了。 “你肚子是不是很饿?”他把自己的饭盒递到她面前,“我看你已经坐了两天了!” “啪”的一声,他的饭盒被她拍到了地上,饭团洒了一地,“我不用你可怜我!”她的脸色由白转青。 “你不吃饭也没有关系,反正我都会守着你的。”他很倔强地弹出了这句话。对于那被打翻的饭盒,他根本没看在眼里。 “你给我走开,我不想看到你!”她的语音很干涩。 她的一句话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他,自己天生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他知趣地离开了,冲到了以前常去打工的高级餐厅。他在那里弹钢琴赚钱,一个小时二十块。孤儿院的孩子们大部分过了十岁就开始在社会到处奔波谋生了。这一天,他如同疯子一样,疯狂地弹着钢琴,一遍又一遍,惹得无数人围观。他弹奏的全是悲鸣曲,这时候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心门已经被一个女子打开了。他真的很关心那个独自一人守在墙角的女孩。他从下午弹到深夜,挣了一百多块。他用这笔钱买了好多食物和水,然后急匆匆地冲回孤儿院。他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牵挂。 那个女孩还固执地待在那里,一步也没有挪开。她的眼皮很沉重,白睛里都是血丝。他把东西都堆在她身边,他想她一定没有力气再把这些东西踢开了。“来,喝口水好吗?”他把一瓶矿泉水拿到她眼前。她整个人都已经呆了,应该没有力气再和他争吵了。 当她颤抖地用双手握住这瓶矿泉水,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矿泉水瓶在她的手里抖得十分厉害,好似随时要掉下来似的。 “你可以帮我把盖子拧开么?”她已经虚弱得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的吩咐,他总是小心翼翼的…… 她似乎又不是那么口渴,他再帮她把饭盒打开,再递给她一次性筷子。这次,她没有再拒绝了。她吃得也很慢,一点声响都没有了。今晚她很安静,一吃完饭,她便倒着睡了,睡在他的肩膀上。今天夜里,他们就是这么静悄悄地度过的…… 这一夜,他都不敢睡觉。第二天一早,她看着他的黑眼圈,他凝视着她略微恢复血色的脸颊。“你为什么不睡?”“我若是睡着了,还有谁能保护你?你一个女孩子家,睡在外面很危险的。”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砰砰直跳。“我的名字叫于月忻。”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于月忻,愉悦心,他默默地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你在等谁?”他这话一溜出口,瞬间就后悔了,于是马上起身走得远远的。没想到她竟然跟了上来:“星痕,你一直都住这里!”没想到她还能记住他的名字,他“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仰头看着“南松市孤儿院”这六个字,一脸的不情愿。其实很多孩子被丢在孤儿院门前是父母对弃儿的最后一份责任。“我以后暂时住在这里吧!”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挤出这几个字。“这里的负责人是楚良院长,我带你找他登记吧!”“不,我不登记。我又不是孤儿。”“不登记你怎么住这里?”“我睡屋顶,这样里面就可以多出一个位置给别人住。”她的话好天真,但他一直忍住不笑。“好吧!”他牵着她的手,一起上了屋顶。其实他是有一个床位的,但他已经不需要了,让给了其他人了,因为他习惯了住在屋顶。 这所孤儿院仅仅是靠社会福利基金会扶持的,但是常常陷入经济窘迫期,而且随着这里孤儿的人数的逐渐增多,住所和床位都不够用了。孤儿开始长大了,要么被人领去收养,要么就是有了自理能力之后,就会被一定的社会机构分配而离开。在贫富严重分化的南松市里,孤儿院就像是别样的贫民窟。他也许再过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出去谋生了。他跑去和楚院长商量了月忻的事,他要和她再过两年找工作谋生,接着就永远离开孤儿院,他们一起住在屋顶。她才十二岁,他十三岁,可她看上去比他还要成熟,总是因为生活被迫长大。 屋顶上,他为她搭了一个小帐篷:“你睡里面,我睡外面!”“那怎么行,这样你会冻坏的。你咳嗽很严重,不能一直这样受寒。你自己在屋里有床不睡,偏偏要在这里睡。”“我已经习惯了,我的床位也早就让给别人了!”“你真是个怪人!”他有点脸红了。白天,他们各自到外面找工作打工赚钱,他依旧守着自己心爱的钢琴,偶尔才去餐厅演奏挣钱。他仍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别人看着他弹琴的样子。他承认自己弹琴会吸引不少人来围观,可他就是对别人的凝聚的目光过敏。他发现自己依然深爱悲伤和孤静。月忻则不同,她在社区医院做杂工并且跟诊学医,一去就是一整天,他们两个挣得都不算多。一次,她为他带来了复方甘草片,她认真地跟他说吃这药可以止咳化痰,他说他从不吃药,她就生气了,而且好几天都不肯理他。他不懂得怎么跟女孩子相处,甚至连哄哄她都不会。她的日子过得很辛苦,每次回来几乎都不说话,钻进帐篷里就睡着了。这个屋顶不过是他们休息的地方,迟早都要离开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丢开了所有的乐谱,摊开了一份空白的五线谱。一个个音符不停地从他的脑袋里冒出来,流到他的指间。他每次按着一个琴键,就写下一个音符……这样一首完整的悲曲就这么成了,而且他还给这个曲子搭配上了歌词,完美无缺的悲歌就是这么出来的。可是,他的感受却像是在呕吐,好像自己的胃里,肺里被人放入了太多悲戚的音符,现在正要一个个地冲出他这副躯壳。每作完一首曲子,他都会不停地咳血…… 一天夜里,他还在作歌曲,却被一件温热的毯子盖住了身体。“星痕,你在咳嗽!”是月忻,“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会这样还穿得这么少?” “请你不要管我!”他甩开了毯子,“我并不想伤害你!”然后,又埋入自己的乐谱和电子琴中。 “星痕,你最近一直在咳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看看自己的嘴唇,都发绀了。”她的语气很愤怒了,把他的乐谱,电子琴还有纸笔统统都从屋顶扔了下去。 “你想要干什么?”他对她大吼。他猛然发现自己的胸腔起伏不定,喘息得很厉害。 他的两个胳膊都被她手紧紧地抓住了:“星痕,最近你是怎么了?你是走火入魔了还是中邪了?你不弹琴挣钱,不吃不喝也不睡。你话也不说一句,你整个人都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一连串的问题,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手软腿软。 “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就不怕自己就这么死了?” “有这么严重吗?”他感到很疑惑,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声早已遍布全身,发自肺腑的音符还在不断地敲击这个已经干枯的身体,“我还没有把曲子作好呢!你快把电子琴拿给我。” 他被她托着,塞进了那个窄窄的帐篷里。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星痕,你该休息了!”他的身上被月忻盖上了厚厚的被子,“既然你不懂得怎么爱护自己的身体,那我就亲自教教你。” “不,我还要再作曲。”他还在妄想掀开那沉重得压扁了身体的被子,却被月忻紧紧地按住。 “你是怎么了?明天再继续作出有什么差别呢?你再动,我就把你心爱的电子琴都给砸了!”纯粹威胁的口吻。于是他只能老实了,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冲动。他又回归沉默,可是胸腔里的音符好似有爆炸的威力,撞得心律不齐。他的眼里耳朵里,脑海里飘荡着无数的乐符,好像不能把它们一次性排出体外,他就不能停止一样。 他感到自己在疯狂地打滚,自己的一双手被另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星痕,你究竟是怎么了?”他知道这是月忻在对着他说话,可他觉得这话离自己好遥远。 接着,他的脸一阵火辣辣的,噼里啪啦的声响都打在他的脸上。“现在你可以清醒一点了吧!”他飞快地坐起身来,也许此刻才看清了月忻,尤其是月光下她那满是泪痕的面孔。 “对不起,月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轻轻地捧着她的下颌骨。 “星痕,你刚才的脸色好可怕!”她按着他的手。 “月忻,你知道吗?我也不想那样的,只是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他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和月忻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有关系的。院长曾经跟我说,你是一个天生的艺术怪杰。”她用自己的耳郭贴着他的胸脯,“你听得见吗?你的肺一直在喊疼。它很脆弱,它一直在等着你来照顾。” “我怎么会听不见?我一直在听。”他把指头伸进了她的长发之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很孤独很悲哀的人,他不离开,我就不能好!” “你这个傻帽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他是想说他的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他被彻底控制了。可是这样一个表达,有谁能听得懂。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眼皮有多么的沉重。他睡着了,在月忻的照料下。 天亮了,他挣扎着起来,托着一身萎软无力的肌肉。他发现月忻手里拿着一堆厚厚的被我填满音符和歌词的五线谱。“不准你看!”他冲上去想抢自己的手稿。“我偏要看!”她立马转过身,让他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来不及了,大作曲家,你的原创都被我看完了。写得真好!”她笑呵呵地用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他迅速地放开了她,只见她拿着一份稿子,像模像样地唱了起来。她的歌喉真好,只是歌曲有点悲伤。 “你学过音乐?他好奇地打断了她。 “从小就跟妈妈学的,她也很喜欢唱这种悲歌!”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可她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便把这一堆稿子扔到他的脸上。 她望着当初来到这里的地方叹气。他颤颤巍巍地走到她的身旁:“昨晚谢谢你了,对不起!” “不用谢!”月忻突然喜上眉梢,“星痕,你写的这些曲子可以到唱片公司投稿啊!你的作品很感人,应该可以赚到不少钱!” “不,我拒绝!”星痕很是固执,“我写的歌曲是弹给我自己听的。” “莫名其妙!”月忻不理他了,转身就走。 “但我挣的钱可以给你买最好的东西!”星痕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星痕看着自己创作的稿子,还是忍不住去投稿了,也确实换来了不少钱,也引起唱片公司里资深人士的重视。公司和他签订了长期的合约,这样星痕可以不用再在人前弹琴赚钱,不知道有多么开心。于是,待在屋顶上创作曲子已经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可是制造了那么多的噪音经常引起周围人的不满,他经常被其他孤儿欺负。他们会组团起来打他,砸碎他的电子琴,撕毁他写好的稿子。甚至不满的时候,会把他打得满身是瘀伤。可是,星痕经常摆出一副欠打的样子。被人打的时候,他感到的不是疼,而是痛快,一种直抵身心的畅快。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感到很心安。他能忍能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哭也不闹,也不示弱,不装可怜,这就是他。可是月忻却难堪了,她经常赶走那些来打他的孩子,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忍受星痕没完没了的悲情曲。她憋着一肚子的怨气,确实很想打他,但一看到他一身的瘀伤需要她来处理,就很舍不得。于是,她开始骂他,骂他是孬种,没有一点男子气,但骂完之后发现他是百毒不侵的一类。每次骂完他以后,哭的人却是她自己。可是时间久了,孤儿院的其他人也用异样的眼神看月忻,让她浑身上下不舒服。她自己也被别人当成了异类,但她宁愿成为异类,也要保护好星痕。 可是看着月忻忧心忡忡的样子,星痕会对她说:“月忻,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没事的!”每次,月忻都会更加恼火地骂他没骨气。几个月来,月忻过得很不开心,晚上失眠,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一天,她看到星痕给她带来了不少物品和药物,有灵芝,冬虫夏草还有人参,西洋参。 “星痕,你怎么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你的稿费很多么?”月忻又开始抱怨了。 “都用完了!你说你腰疼,看了你的那本《中药学》,我就买了冬虫夏草,你说你头晕失眠,我就给你买灵芝。我知道你学医学得勤奋,所以还特地给你买了人参。”星痕又打开了一个编织袋,“看,还有很温暖的棉被,你很喜欢的,记得你上次橱窗前一直看着,可是售货员不让你碰!我知道你喜欢这一款。你说价格太贵,买不了。” 他笑了。月忻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是甜蜜而且幸福的那种。月忻触摸着这么多各种各样的物品,心里一紧,“那你自己呢?” “我不需要这些。”星痕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月忻很想开口说他傻,但始终开不了这个口。当天晚上,她就给他熬了一碗冬虫夏草,可是星痕却打死都不喝。“星痕,你看你这几个月,废寝忘食地写歌,领到稿费就给我买这些根本用不上而且价格这么贵的物品。”月忻很想把这碗汤药泼到他脸上,“你人都瘦得快连骨头都没了。艺术家该不是都跟你一样为了艺术连命都不要了么!” “月忻,我应该提醒过你。在我作曲的时候,不要吵我。”星痕很懊恼,“我什么都不想要!” “那你给我的东西,我也统统都不要!”月忻索性把碗摔在地上。 星痕也生气了,一把抓起月忻的胳膊:“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我这么卖命地写歌赚钱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不好,我能好么?”月忻被他一双瘦小却有好似隐藏着无穷蛮力的胳膊抓疼了,眼泪都出来了,“有你这么对人好么?你自己的劳动果实统统不要,你病了不看医生不吃药,你认为我可以当你不存在而这样一直接受你的施舍你的好意么?” “可以的,你当然可以了!”星痕捧着她的后脑勺,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我拥有的统统可以让给你,我只是希望你生活得好一点,开心一点。” “你还有什么是可以让给我的?”月忻很少能感到有人可以这么无私地为她付出。 “别说是财物了,我能有的,是这副躯壳,我的灵魂,我的时间,我的一生。我可以给的,能给得出去的,都可以给你!”星痕说得很激动。 “大傻瓜!”月忻扑哧一声笑了,“那等你连这些都给了我之后,你还剩下什么呢?” “剩下悲伤!”星痕静静地说,“只有这个我不能给你!” “但现在的你却令我很悲伤!”月忻撅着嘴巴,压低了眉毛。 星痕不知给如何对答。月忻吻了他的唇一下,就回到小帐篷里睡了。他一个人则在寒风里继续咀嚼着就要破身而出的悲伤音符。时间荏苒,一年半过去了。他们两人在屋顶上打打闹闹,总是以不太愉快又无可奈何的结果收场。 有一天,月忻兴致勃勃地跑来找星痕,说是有一个中年男子看上了她,想收养她作女儿。当时星痕正专注地作曲,没有听清楚。月忻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月忻今天穿着紫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高跟鞋,两片白色的嘴唇也涂成了血一般的红色。她的脖子多了一圈金色的项链,手腕上还有翡翠颜色的手镯。 “星痕,你觉得我现在好不好看?”月忻像小鸟一般叽叽喳喳,“这些可是那个我未来的爸爸给我买的哦!”星痕冷冷地看着她,保持着沉默。月忻才不管他什么个表情,她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心训练得跟石头一样刀枪不入了。可月忻把头依偎在他怀里,如同一只温存的小猫一般,一阵刺鼻的香水味道灌入他的鼻孔里:“星痕,我快有家了。但我舍不得你,我会常常回来这里看你的!你现在的状态让我很担心,我怕我不在这里照顾你,你会……”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总之你要保重!” 说完,月忻便要走了。只见星痕冲上去,拉扯着她的裙子。 “星痕,你要做什么?”月忻感觉他和她在屋顶上这样拉拉扯扯很失体面。 “你给我把衣服换掉,项链手镯鞋子统统还回去!”星痕把她的新衣服拉扯得一片皱褶。 “你是变态嘛!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月忻感到一阵羞愤难当,“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星痕不再说话,他的一双手就跟钉子一样把她整个人都钉死了。“啪!”的一声,月忻毫不犹豫地摔了他一个巴掌,才让他松开了手。月忻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两手提着裙摆,逃命似的走下了屋顶。今时今日的月忻刚刚开始十四岁,她的长相和她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心理令她显得无比迷人。星痕站在屋顶上,看着月忻一步一步地离去,痴痴地自问自答:“月忻,我是你什么人……我不过是想把自己的一切统统都给你的可怜人而已!” 在一个高级餐厅里,也就是星痕曾经弹琴赚钱的地方。月忻和那个中年男人坐在里面吃饭。他抚摸着月忻黑油油的掺杂着一点金色的长发,痴醉地说:“月忻,你头发的颜色真好看!” 月忻喝着一瓶红颜色的香槟,被那个男人抚摸着感觉很不自然,总之不是太舒服,但也只好假装笑着。 “月忻,我和我的夫人一直没有孩子。你的到来一定会让我们这个家更完整的!”男人停顿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说,“不过我还没有告诉我夫人收养你的事,你先在我租的房子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我和夫人协商好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再正式接你过去?你看这样好不?” “好!”月忻没有拒绝,虽然自己被他抚摸得有点难受。 这时,餐厅里响起了爆裂的钢琴声。这段钢琴曲好似夹杂着极深的情绪,月忻看着高脚杯好似在微微颤动。她看到一个男孩在那里疯狂地砸着钢琴键盘,锐利的目光一直往她这个自己身上看。这个男孩就是星痕。月忻感到情调很不和谐,琴声中充满了敌意。整个餐厅的客人都在抱怨,几个服务生冲上去想把星痕赶出餐厅。星痕见状,立刻下来了,直截了当地往月忻走过去。月忻在心里狂喊:“星痕,你不要过来啊!”但任何心里的期待都是无效的,星痕快步冲了过来,蛮横地抓起月忻的手,把她往外拖。那个男人也被星痕的暴力举动吓到了,慌忙地喊人。只见星痕操起酒杯,把酒水往那个男人脸上泼。 “星痕,你太过分了。”月忻想甩开他的手,但力气没有他大,被他拴得太紧了。那个男人连忙喊人帮忙。月忻也挣扎得很厉害,星痕看自己很难拖动月忻,周围的人都蠢蠢欲动地想英雄救美。星痕索性弯下腰,把她的两条腿抬了起来,就这么冲出了餐厅。 一路上,行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人。月忻含着泪,用拳头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脸,他的肩膀。他则不顾一切地往孤儿院跑,一直冲到了他们待的屋顶上才把月忻放下来了。 月忻打他打得有点虚脱了,便趴在他肩膀上哭泣。星痕不说一句话,默默地给她擦眼泪。 “星痕,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件事情上面给我搞破坏!那个男人是院长给我介绍认识的。”月忻一边哭鼻子,一边数落他,“你这样要我以后怎么办啊?以后还有谁敢要我啊?你哑巴了,你说话呀!” “他那个样子哪里是想收养你,分明是想把你……”星痕无法对着她说出那么肮脏的字眼,“他分明是想把你偷偷养在外面,看他那副对你色咪咪的眼神,你自己都看不出来么?” “那又怎么样呢?”月忻目光呆滞地盯着他的眼睛瞧,“星痕,我恨你那一副好像什么都能看穿的眼睛。你个傻瓜,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不懂得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让你这样直接了当地表达的么?我跟你说我喜欢那样,我想要的就是那回事!” “你无耻,不要脸!”星痕还了她一记耳光,“我真不相信你是那种不自爱的女孩!” “你打我!”月忻失去了力气一般,倒在他身上,捂着被他打痛的脸颊,“星痕,你这个软蛋终于会打人了!我猜我是第一个被你打的人吧!” “是的,我打了你。不止今天,以后我都会打你。”星痕抱紧了她,使出了一种想把她整个人装进心里的力气,“只要你敢不自爱,我就打你!” “星痕,你整个人上下都那么冷漠。我吵不过你,侮辱不了你,那一套你统统不吃!”月忻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可是换我就不行了。看来以后我们直接打架就可以了!”他不想再和她说下去了,她也累了,只想被他这么紧紧地拥着。这天以后,他们两个人就如同情侣一样,他天天拴着她的胳膊走路,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她去打工,他就等她完工出来。他们站也站在一块儿,坐也坐一起。只剩下的时候,他守在小帐篷外等她睡去醒来。他好似有无穷的耐力和时间陪伴着月忻耗下去。 “星痕,你是怎么了?我已经答应你不和那个男人走了!”月忻开始有点生气了,“你不用作曲赚钱了!” “我不相信你!”星痕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怕你突然离开我!” “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月忻两只眼睛专注地盯进了他的眸子里。 星痕把眼睛转向别处,紧紧地拴着她的胳膊不放。 “星痕,我劝你不要爱上我。爱上我,你会注定一生伤情的。”月忻接着说道,“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你!”他仍然跟块木头一样不说一句话。月忻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和他这么手挽着手走在街道上,颇为别扭。 一天晚上,月忻躺在里面,看着星痕佝偻着背坐在外面,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便起身一把把他拉了进来。她两手环着他的脖子,嘴唇贴着他的嘴唇,胸口贴着胸口,紧紧地贴着他。星痕感到胸口和脖子如同飓风扫过一般剧烈地发热。他发现月忻正在解开他的衣服,他立马把月忻两手按在地上:“月忻,你要做什么?” “星痕,你想笑死我么?”月忻露出一副苦面容,“你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的?亏你还是个男……” 月忻话还没有说完,星痕便用手掌打她的脸,接着便用手去掐她的脖子,也不管她的脸颊一阵苍白一阵紫色,呕吐般地喘息,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她无力反抗,只好任由把自己脆弱的身体任由他打,任由他发泄。她只感到自己快要断气了。她被他打得昏了过去。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她看到他在那里紧张地为自己处理满身的瘀伤。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一般的疼痛,只好任由他处理自己。 “月忻,请你以后都不要再这么靠近我了!”星痕终于承认了,“我和你不是同一类人,你是正常人,而我不是,你要的我给不了你。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那次以后,星痕没有再缠着她了,他开始有意疏远月忻了,又开始重操旧业。他们又陷入冷战,互相不说一句话,谁也没有再理谁。秋季很快就靠近了,很干涩的一个季节。月忻今天特意把自己打扮得很得体,她来到星痕身后,他还在电子琴前作曲。她从身后用双手抱着他的胸膛,一言不发。他知道是她。 “月忻,对不起,原谅我!”这次轮到他先开口。 “星痕,你知道的。我从小被人遗弃!”月忻的口气已经转成了哭腔,“我其实只是想要有人爱我疼我。” “可我却打痛了你!”星痕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比你更害怕被人遗弃!”月忻哭着说,“星痕,你不会嫌弃我,丢掉我不管吧!” “我相信我永远不会的!”星痕说,“老实说,我更怕你走,但我又怕伤害你!我真的很矛盾!” “既然感情的事情让人那么烦恼,那我今后再也不想爱了!”月忻把耳朵贴紧了他的脊背,“星痕,我最近在保健公司签了一份合同,给一个大户人家做按摩,待遇不错。” “恭喜你了!” “我今天是第一天到那去上工。我要走了。”她转身就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他。他的感觉是,他和月忻之间被自己身上的一层围墙隔阂了。他们始终没有交集,一阵辛酸的悲苦潮汐般地涌入胸腔,他的指间又落在了琴键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此时此刻,他只能百无聊赖地按着琴键,记下音符。他的眼里,五线谱似乎在飘浮,写上的音符像是栅栏,竖立在中央,一个个都孤零零的,可它们围成一圈的时候,却把他彻底包围了。他的时空里,已经没有黑夜白天的流转…… 当他再次看到月忻的时候,好像是经历了千难万难的岁月。她美丽的面庞略显苍白,她的两只手垂直地放在身体两侧,手指已经握成了拳头。她有点不一样,脸上还留着妆,嘴唇也不再那么干白,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连衣裙和洁白如霜的裤袜,脚上还穿着红彤彤的高跟鞋。她变得很美,似乎是经过了岁月的洗涤。 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迎着她走去。只见她突然朝他扑了上来,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指尖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脊背的肌肉里。 “月忻,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脊背的疼痛已经转化为冰寒,“我替你出气,快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星痕,你不要再问了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已经是黄昏了。黄昏总给人一种深沉的坠落感。他们坐了下来,她就这样一直埋在他的手臂里。他们的十指始终相合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真的成了孤儿了?我做错了什么!”她拨弄着他的指甲。 “我们不一直是孤儿吗?”她今天有点奇怪。 “孤儿,就注定了没有人会关心我们的感受!”月忻感叹,“还是,有些人活着,本身就是错误!比如你和我。” “月忻,你在说什么?”他困惑地用下巴贴着她的天灵盖。 “星痕,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钻出了我的身体,松开了他的手。 “我也是。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呢?”他问她。 她拢了拢裙摆,弯曲着双腿坐在那里,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头埋入了手臂中,久久不出声。她很静,静得出奇,静得让他不敢去触碰她。 “我要离开南松市!”突然之间,她作出了这个宣告。 “我可以和你一起离开吗?”星痕有点羞涩地问她。 “不……星痕,都快两年了,一直在待在这屋顶上……已经够了,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她说完之后,倾斜着脑袋靠在墙上。 “为什么?”他一把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揪着站了起来,“离开南松市,你能去哪?你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走了,我怎么放得下心!” “放心吧,我就像是沙漠里的仙人掌,走到哪就扎到哪!我很坚强的。”她冲着他笑笑,很乐观的那种笑,好似她从来没有把生活当一回事。 “不……我要你……我爱你……月忻,我要和你相依为命!”他很激动,“月忻,你走了,我会很伤痛!” “再怎么伤痛也会被时间冲淡的!”她第一次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这种唇齿相依的感受才是相依为命吧! 伤痛,对于月忻而言或许会随着时间淡去,可是对他来说,就是不会停止的飓风,扫荡着所有的内脏,他的世界里没有雨过天晴。他的心一直在狂喊。 她推开了星痕,慢慢地后退,眼神明明还停留在他身上。 “月忻,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他想追上去问她,可是脚底好像生了钉子似的钉在地上,一步也抬不动。 “好好照顾你自己。你的肺炎越来越严重了!”她泪光闪烁,“星痕,当你哪一天发现我死了,可不可以在我的坟前弹奏你最悲伤的曲子?”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满是不解。 她没有再回答他,便转身下了屋顶。 星痕只能目送着她离开,直到视线模糊了…… 月忻就这么空着手,从市中心走到了郊区,从郊区走到了长江岸边。她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滚滚江水,她的双脚微微地抬了起来。她想就这么跳下去。 “姑娘!”背后一个急促的声音喊住了她。 她转过身,看到远方朝她呼喊的男子。可是江岸边的路是那么地冰滑。她穿着高跟鞋,差点就站不稳,摇摇晃晃的,突然,远方的那个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她身边,扶住了她。 月忻惊魂未定,感叹这个男子的身手不凡:“谢谢你!要不,我就真的……”她已经无法再往下说了。 “姑娘,你……”那个男子有点羞涩,他完全能懂她的眼睛。 “我叫于月忻。” “我叫天独。” 他们没有多说话,月忻跟着天独走了。一路上,天独对月忻关怀备至。月忻说:“我可以喊你哥哥吗?我好渴望有一个亲人在身边!” “好!”天独的声音很冷,“你真的决定跟我走吗?” “嗯!”月忻很坚决。 “我是忍宗的人。你要想跟着我,就要加入忍宗。一旦加入这个组织,就一辈子要效忠组织,如果擅自叛逃就会被组织追杀。”天独很谨慎地说,“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不必了!就让我加入吧!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离开了。”月忻停顿了一下,“我懂医。” “好,那你就做医疗工作吧!以后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天独硬把月忻拉入了自己的怀里。月忻此刻就像是一个没有魂魄的躯壳…… 而星痕,也离开了孤儿院,把自己创作的歌曲卖给了唱片公司,他们很看重星痕的音乐作品,认为星痕有可塑之才。星痕也赚了不少钱,用这些钱,他要天涯海角地去找寻月忻。他永远也忘不了她与他分别时的最后一句话。可是,最终他没能找到她。 直到他十八岁那年,他终于找到了月忻,不过却是在坟场里,不过是在她的遗像里,原来她已经藏在地下了,难怪他一直找不到。遗像里,她是笑的,依旧是当年那种很乐观的笑。 于是,他守在她的坟墓前,任凭各种悲伤冲击自己的躯壳。 他盘着腿坐在她坟前,把电子琴放在腿上:“月忻,为什么你认定我就能作出最悲伤的曲子呢?其实,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黑夜里,他成了一个守墓人,守着坟场里所有的亡魂。 他仰头看着星空。星星闪闪烁烁,就像一开一合的嘴巴,咀嚼着飘荡无依的魂魄。 “月忻,为什么我偏偏只爱你一人,我偏偏要为你伤心难过……” 正文 第五章 仇怒使者——叶依尘 “月忻,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依尘一手按着心脏跳动的位置,一手紧紧地握着那柄刺穿了他们两人心脏的刺刀。原本他的胸腔里填满了热气腾腾热血液,而如今,所有的血管都已经披上了冰霜。血已成冰,情已幻灭。“月忻,你是因为我的仇恨而死的。”依尘在昏暗无光的地下过着躲躲藏藏的如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就算是在夜里,他也不敢再望月,但他会每天每夜一个个地列举着他要报复的人物名单,而自己的名字也在其中。愤怒的情绪已经完结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仇”字…… 叶依尘,父亲叫叶青,母亲叫沈晨。从小到大,他都跟随父亲在叶家武馆习武,他爱武成痴成狂,武术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标。他们一家人都住在祖先开设的武馆里,叶青收了好多徒弟,他们也是依尘童年的玩伴。叶家武馆也为警队训练人才,也结合社会各界武林正义人士一齐对抗一个名为“天网”的犯罪组织。他经常偷偷地对母亲说长大以后要跟爸爸一样威武,把坏人统统打倒,伸张正义,每次都惹得妈妈咯咯发笑。 在他十一岁深秋的夜里,他打完了木人桩,满头大汗地躺在石凳上睡觉。昏昏蒙蒙之中,突然感到自己的热血翻腾得特别厉害,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烧灼着脑门。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胀痛得特别厉害。他摸摸自己的额头,一头滚烫的汗水。也许是他今天运动过度了吧!不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股烧灼的热血就一直伴随着他分分秒秒,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是他天生爱武成痴成狂。 一天,依尘和一位师兄对练,他却有着一种如临大敌的感受,原本是简单的对练,他却是用性命在拼搏。他承认那个时候自己全身都是暴戾之气。“住手!”他的手腕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爸爸紧紧地拴住,动弹不得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依尘,再这样打下去,好朋友也会变成敌人了!”他看着师兄涨红了脸,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歉意。“依尘,这段时间你暂时先停止习武,先修炼一段时间清心诀!”依尘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安静一段时间。可是,当他盘坐在蒲团上,口中念着清心诀的时候,全身的血管依然热气腾腾,好像有一股蒸汽在身体内不断地乱串上升,压抑不下…… 就这么过了一年的光阴,依尘转眼十二岁了。一天秋夜,万籁俱寂,没有任何预兆的沉寂。他仍然在坚持着清心诀的修行,可是脑门里突然涌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那就像是人被杀死之前绝望的惨叫,有愤怒的,有哀嚎的……他再也受不了了,睁开了双眼,可是声音依然在。这不是假的,是真的声音。他冲出了屋子,来到了练武场,看着满墙的血迹斑斑,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排在他眼前。这才发现,他的脚像是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都迈得如此艰难……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看到一群黑衣人围在一起,他们蒙着头和脸,只露出一双双冰寒的眼睛,一身忍者的装扮。他们发现了依尘,立即散开了,中间一个人像是他们的首领,双目与他对视。 再看看他的脚下,是他的父母。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似乎是被血的颜色染红了,他握紧了拳头,冲刺一般朝着那个首领杀去,只见那个首领用一只手挡住了依尘的攻击,他正要进行第二次攻击,却发现后脑勺被重重地一锤,倒在地上。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凝视着血泊中的爸爸妈妈。只见一道带着白光的寒气朝着他的脖子袭来…… “住手!”是那个首领在发话。 “必须斩草除根啊!”他们其中一个人在发话。 “把这个人带回去再说!”仍然是首领严酷的声音。 就这样,他睁着眼看着自己的父母,一点一点地远离,直到视线模糊,意识消失……他知道,在这一夜,叶家武馆被灭门了…… 当依尘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间木屋里。木屋很宽敞,闪着微弱的烛光,烛火闪烁不定,随时要被熄灭似的。横梁上面向下悬着数十条单薄的长黑布,凌冽的寒风从天窗里砸下来,黑布就如同幽灵一般飘荡无定。四周的墙壁是灰暗的,即使有人贴着墙壁,也未必能够察觉到。这间木屋看起来更像一座训练忍者的练武场,也可以说是决斗场。 依尘挣扎着站起身来,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审视着他。看着这个眼神,一个念头闪电似的穿过他的脑袋:这个老头就是那个首领。 “是你灭了我全家对吧!”依尘环顾了四周,没有任何人,“这次没有人救得了你了!” 他握紧了拳头,朝那个老头冲了过去。突然之间,那个老头在他的眼前消失了。在那一瞬间一种不妙之感袭上心头,他立刻回头,才发现那个老头竟然闪到他的身后。他正要再度攻击,却被老头用折叠手叩住了手腕。依尘的肩肘腕极度扭曲,一只手的骨骼不停地响,依尘知道自己已经被柔术给制服了,却仍然不停地挣扎。 “看清楚了吧,这是他今天要教你的第一课。”那个老头发话。依尘不理他,顾不上手臂脱臼般的疼痛,拼命挣扎,却被他一阵膝击打在腹部。依尘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无法动弹,肠胃被扭成了一团了似的绞痛,他呕出了一口血。依尘的衣领被老头揪了起来,他很欣赏似的看着依尘的眼睛:“我好久都没能看到这么坚毅而又令人胆寒的眼神了,没想到这样的眼睛竟然会长在你这样一个窝囊废身上。”依尘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他的手,想要挣扎。 “叶依尘,你给我听好了。我叫天孤,是忍宗的首领。”他把依尘拉得更近了,“要想为你家人报仇,就必须打败我。想打败我,你就必须知己知彼,修习我们忍宗的武术。我会给你很多时间让你活着,练成你的本领,让你一次次来找我报仇!”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全家?”依尘喘着粗气。 “你给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是敢离开这里,我们忍宗的杀手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直到你死!”天孤并没有正面回答依尘的问题,却这样威胁他。 “哼,我若不能亲手杀死你,我也绝对不离开这里一步!”依尘恶狠狠地瞪着他。 “非常好!虎父无犬子,不愧是叶青的儿子!”天孤松开了依尘的衣领,把他摔在了地上。 依尘捧着受伤的手臂,捂着肚子,走出了这间木屋。阳光照在他的额头上,全身的血好像要被蒸发干净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复仇者。他这辈子唯一的价值就是要杀死那个叫天孤的老头…… 眼前是汹涌奔腾的长江,这里的忍宗不到一百人,这是他们的临时基地。他们每天都要点名,以防有人叛逃。依尘也很清楚自己也是时时被人在暗处监视着。忍宗,一个杀手组织,以研究利用并且提升日本的忍者武术为手段,进行各种暗杀,盗窃情报以及各类不可见人的肮脏交易,其性质和“天网”的犯罪性质没有任何差别,但忍宗的整体实力要远远强过天网。这是依尘对这个组织的观察。依尘也在研究着他们的忍者武术,他们每日的训练强度远远超过武警官兵。他们的武术,确实比他叶家的武术要高太多了。每招都是绝对的杀人伎俩,每一招都在挑战一个人的体能极限,但他必须将它们一一破解。每当破解一招,他都会在深夜时分找天孤决斗,可是每次都以重伤败出。依尘不明白的是,天孤为什么都要对自己手下留情,不然他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天孤有一个独生子,名叫天独。天独是这个组织年轻一辈中武艺最高的,也被众人认定为忍宗未来的继承人。 依尘住在一间窄小的柴房里,每天砍柴磨刀打铁以及在厨房里干各种杂活以换得一日的剩饭充饥。这座柴房可以说是废弃的储存室,里面堆满了高高的木柴,铁锤扫把簸箕等工具。他用劳动换了两套黑色的行动便衣,当然是被人废弃的那种,还有一件破破烂烂的毯子。他用稻草堆成了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这件破毯子是依尘御寒的唯一的物件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是一个野人。 对依尘而言,只要能用米饭填饱胃,他就可以习武,破解了所有的招数后,他就可以去找天孤决斗……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是一种极度的仇恨和愤怒交织的情绪,简洁地说,他就是为了杀死一个叫天孤的老头而活,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依尘不和忍宗的任何一个人交往,他认为他们手上都沾了我叶家人的血,他就是这么踽踽独行地咀嚼着自己的仇恨。他就就这么活了三个年头,直到他十五岁的那个夜晚…… 记得那是一个深秋,一个深夜,到处是漫天飞舞的枯叶。其实,依尘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了。每次醒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多久,他甚至会计算着自己还能再这样活多久,他还有多少力气可以再去找天孤决斗,他还能再被他打败多少次,他身体里还有多少血可以流。依尘坐在长江岸上,任凭江水敲击着粗壮的双腿。长江水,再如何冰凉,也无法冰封他体内肆意流串的仇怒心绪。 依尘勉强支撑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坐立,扰人的思绪就像蜘蛛网一样死死地搅乱了他所有的脑神经,复仇的压力让他不能平静呼吸,只有夜幕里的明月如此动人……不知道是在哪个时候,他感到一件无比温暖的衣服披在身上。他有点慌张地扭过头,却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忍宗这样一个地方从来没有见过女人啊! 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白皙的侧脸,她的脸好似留着一半的粉色,是白色的那种,残存的气味还在她的瓜子脸周回荡。她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的丝袜,一双红彤彤的高跟鞋,俨然一身现代女性的打扮。依尘诧异地望着她,她也诧异地端详着他。 “已经夜深了,这儿风那么大,又冷,你穿那么单薄会着凉的!”她把眼神移到这一汪长江水。 “我……我……”真的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依尘支支吾吾的,面对这么美丽的姑娘,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作开场白。 “我叫于月忻。”她在依尘身旁坐下,两手抚摸着她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她的声音悦耳动听。 “我叫叶依尘!”他也转头去看江水了,一颗心竟然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怎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他知道自己问得有点笨。 “嗯!我今晚才刚加入忍宗。以后,我要在这里当专门的医护人员。天独安排我住在这里的医务室。”她冲他笑笑。 “可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加入这样一个组织呢?你知道一旦加入了就……”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深深地为身边这个姑娘感到惋惜。 “咦?你怎么这么说?你不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吗?你是不是想说我太欠缺考虑了!”月忻把一双脚伸向不断往岸上涌的水花。任凭水和沙子溅湿了那双看起来很贵的高跟鞋。 依尘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感到喉咙被鱼刺梗住了似的,很疼痛。那件披在他身上的衣服被风落了,正缓缓地从他身上划下来。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依尘,你看你,连衣服都不能好好穿!”她转过身来,把衣服将他往身上拉拢。 “月忻……”他轻轻地呼喊她的名字。他感到一阵暖意,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得到一份人性的关怀,没有人关心他的感受。现在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活得有多辛苦。 “依尘,你的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的伤疤。”她诧异地看着他的眼睛,让他一阵紧张,两只手不知道该藏在哪里。他第一次觉得让自己的身体受伤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她好像看出了什么似的,缓缓地抓起依尘两只不安的双手。“我的天啊!你的手臂怎么那么多伤痕?有点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还在出脓血。”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他,接着把他身上的衣服也扯下来,“依尘,伤口你都没有认真处理过吗?这样子很容易感染的!”她在责备他,他好久没有被人这样责备了,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你的伤口痛不痛?”她轻轻地触摸着他的每一道伤痕。 依尘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对疼痛麻木了。可经她这么一说,他瞬间恢复了痛觉。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接她的话,只好沉默。 “你跟我来!”她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他很顺从,不敢抗拒她。 依尘被拉到了她口中的“医务室”。这间医务室和他住的柴房一样简陋,他从来没有进来过。不过医用药品物资很齐全,无法和正规的医院诊所相提并论,但在这里足以称为“医务室”。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涉足过这间医务室,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她很熟练地用酒精,药水,纱布为依尘包扎处理每一道伤。昏暗的灯光下,她的样子更加清晰了。她一头黝黑的披肩秀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她很细心,也很耐心。他知道,过了很长时间,她才给他弄好了。也许,他根本连自己的伤口在哪里,伤得怎么样了都不知道。 “伤疤那么多,你怎么自己就不能好好处理呢?”她问依尘。他却答不上来,不过是一些简简单单的问题。他却觉得很敏感。他只好选择支支吾吾地不像个男人了。 “这些不是瘀伤就是刀剑伤,你是被谁打的?”月忻看他不回答,又紧紧地逼问他。 她的这一问激起了依尘内心里那焦躁不安的愤慨情绪。 “月忻,请你不要再问了!我并不想伤害你!”他站起身来,就想出门。 “依尘。”她叫住了他,“这些天最好都不要动了,不然伤口会崩裂的。” “月忻,谢谢你!”依尘不敢回头看她,只好这么出去了,留她一个人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这是依尘和月忻初识的一夜。依尘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和月忻成为朋友,否则一定会对她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他不打算再接触她了,不是不打算了,是真的不能了。总之,他的心好乱。她的一颦一笑一直挂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月忻的人缘很好,由于她是专业的医疗人员,这里很多人她都能接触到。大家都很喜欢她,尤其是天独。她换下了那一身衣裙,穿着很朴素的衬衫,灰色裤装和平底鞋。天独做了月忻的哥哥,他对月忻的照料是无微不至的,大家都知道他很爱她。这间医务室里面添了不少东西,有一堆从城里买来的医学书籍还有少量的化妆品和女性专用品,这些都是天独特地为月忻准备的。这里只有她一个姑娘家,生活颇不容易。她每日习医问药,照顾这里有伤病的人,过得还算充实惬意。这样也好,这里的人都这么关心她,她应该会过得很开心的。而依尘,他觉得自己与这里的人都有仇,根本就是格格不入。他终于还是,一个人。 依尘不敢再去关注月忻了。他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大仇还没有报。天孤还没有死,他必须拼命地习武。这一生,除了复仇,什么都不会有。他的复仇心切,而且越来越着急。他拼命地用拳头打着树干,震得树叶纷纷落下。他的掌指关节都快裂开了,血珠不停地冒。他的头都要炸裂了,他的脑袋思索的全是忍宗的武学以及破解之道…… 窄窄的柴房里,他用锤子敲打着一柄短短的刺刀。他不停地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从什么开始越来越失魂落魄,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会越来越乱:“月忻,是因为你的出现吗?” 这些天,依尘一直故意躲着月忻,避免和她说话。她看到他,会轻轻地抬抬眉毛,注视着我,他却不敢与她的视线相碰。她的出现让他的身体开始冰冷起来。她的到来,为他敞开了世界的另一面,她的身上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让他无比陶醉。但他依然是抗拒的,他无法面对月忻。 不过还是有一天,他无可避免地被她叫住了。“依尘。”她刚喊了他的名字就不吭声了。“有什么事吗?”他转过身去,并不面对着她。他看她迟迟不回答,便想立刻走开。 依尘刚想挪开步子,却被她一把拉住了衣服的下摆,“依尘,你伤口的纱布换了没有?” “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口气十分不友好。 “我不放心你,让我再给你检查看看!”她把他的袖子卷了上来。 “我说没事就没事!”依尘愤愤地甩开了她的手。 “依尘,你怎么了?”月忻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依尘的眼睛,他不敢和她双眼对视,只好把黑眼球移向远方。“依尘,你知道吗?这些天以来,我给其他人看了病,可所有人之中,只有你身上的伤是最严重的,我最担心的人也是你!” “哦!是吗?”他不屑地对她说,“你对我的伤这么感兴趣?那天独怎么办?” “好端端的提他干嘛!”她脸红了,口气也不怎么自然了,“我只是把他当哥哥看待。” “但他可不只是把你当妹妹看,这里所有的人心里都有数!”他毫不留情地攻击她的软肋。 “依尘,大家都道你是这里最孤僻的人,你平时不爱说话,怎么你一出口就伤人!”她美丽的脸颊有点愠怒。她帮他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你真是一个大孩子,衣服也不好好穿!” “那你就不要让我和你说话啊!”他后退几步,躲开了她的手,“我还有要事要办!” 她一下子就挡在了他的面前,不让他走,“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办?这和你的伤有没有关系?” “这不关你的事!不要挡我的路。”他的口气很冲。 “这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的朋友,现在我最关心的人是你!”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开。 当他听到“朋友”这样的词语的时候,他不禁冷笑了一番:“朋友!月忻,你错了。我可没有把你当朋友。我叶依尘这一生没有朋友。” “依尘,你真有意思!”她扑哧一声笑了,停顿了一会儿,“天哪,你怎么就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那么像呢?” “依尘,反正从现在开始,我只允许你一个人牵我的手!”她微微地收拢了下巴,抬起眼看着依尘的眼神,一双手紧紧地从他的袖子落到了掌心。 “月忻,你这是……”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们两人此时正手牵着手站在树荫下。 她紧紧地挨着他的胸脯,轻轻地对他说:“依尘,我爱你!”她的语调很青涩,语音很轻,轻得如同一段转瞬即逝的美妙曲调。 这时,依尘更加手足无措了,轻轻地推开了她一小段距离:“月忻,我……我……” 他失去了言语,不知道该如何和她对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选择自己? 她牵着他的手,往她的医务室走去,“依尘,让我再给你检查检查伤口。我不放心你!” “你的掌指关节怎么都在冒血泡?”她捧着他的手,看着他十个掌指关节,“你这么不要命地练武到底是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月忻,我受伤是我自作自受……而且我并不爱你……”他的脸色很不自然,而且语无伦次,“我们还是不要这样亲密。” “呵呵!”她竟然笑了,“我爱我所爱,又没人逼你非得来爱我。” 他的脸涨得红红的。他觉得自己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大仇未报,还有什么资格来和月忻谈情说爱。他把手从她的掌心伸了出来,仿佛得了大赦了一般,重复着刚才表达不清的意思:“月忻,我们还是不要这样了。” “我们当然可以不这样!你要我不爱你也很容易。”她把他缩回去的手紧紧地抓牢,“只要你不再受伤,我就不会再为你的伤担惊受怕,这样我就不用再时时牵挂着你了。时间一久,我就不会爱你了……叶依尘,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她的嘴唇微张,眼眶有点湿润,视线透过这薄薄的一层霜一般的水层,折射在依尘的脸上,却是一阵灼痛。 “不……不是这样的。不可以!”他一阵紧张,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该往哪儿放,“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好?我不值得的……” “这里没有人关心你,我不关心你,还有谁能关心你照顾你?”她的语气很温柔。 “不……不可以……”他转身便逃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该悲哀。他觉得自己和月忻怎么可能呢? 这个深夜,依尘心不在焉地找天孤决斗。他只希望天孤干脆地将他了断,只要他死了,月忻就可以不必再这样牵挂他了。这一次,他败得很惨。他托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地朝那间破破烂烂的柴房走去。他躺在茅草上,昏昏蒙蒙的,意识都模糊了。迷糊之中,他感觉得到有人在为缝伤口,那种些微的痛如同电钻一般一直往心头里串。他迫使自己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是的,只有月忻,现在也只有她才会关注他照顾他。 “依尘,你今天到底跟谁挑衅去了?”月忻又在责备依尘,“看你,身上又添了那么多道这么深的刀伤。”他的喉咙又干又痛,舌头像是打结了似的,蹦不出一个字,他只好试着翻身表示自己的反感。“不要动,你的伤口还没有缝好呢!”他的身体被月忻紧紧地按住了,“我就不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就只有你一个人会在这里受那么伤?你是在和什么人决斗?你快老实说!” “我的事不要你管!”依尘咬着牙,声音都是从牙缝里冒出来的。 “我已经在心里把你当成我的男人了!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的死活呢!”月忻的泪水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时,依尘的脑袋里一片模糊,只是一片电闪雷鸣,脑浆里在不停地翻江倒海。他冲上去,一手紧紧地掐住了月忻的喉咙,指甲深深地刺入了她脖子里。 “依尘,不要!”月忻的声音几乎是要窒息了,但他好像听不到,甚至也看不到她满脸发紫。 她把双手的指甲也深深地刺入他的手背,鲜血早已洒了一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才迫使自己恢复了意识,才猛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拴着月忻的脖子。他慌张地松开了手,看着月忻整个人倒了下来。他紧张地抱着她,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月忻,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了?” “依尘……你是怎么了?”她的语音干巴巴的,接着便是一阵剧咳。 “你要不要喝水?”他紧张兮兮地给她喂一口水。 “依尘,你要杀了我吗?”月忻泪眼模糊地凝视着他。 “月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把她紧紧地抱在身边,抚摸着她额头的发际。 “依尘,你这次真的把我吓坏了!”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侧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 他不想再和她对话了,只是静静地为她处理脖子上紫色的抓痕。 那一夜,他们紧紧相拥,月忻已经是依尘心里的人了。 第二天,他一个人走到长江岸边,找到一个悬崖,那个位置水流冲击得无比猛烈。于是,他跳了上去,让汹涌而来的江水冲击着他的身体。他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仇恨的哮鸣音如同飓风一般,远远地盖过了长江水的咆哮声…… “依尘,你在做什么?”月忻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侵入了他的耳门。 “月忻,你走开,不要来跟我说话。”他睁开了眼睛,“不然我会分心的!” “你身上有伤,不能这样!”一阵巨浪冲击而来,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他却看见月忻要下来,她想要到他身边,她一脚踩空,身体摇摇晃晃的,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飘摇不定。“不可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她,跳上了岸。只见她面色苍白地按着心脏,喘着气。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溅满了水珠。她的头发都湿了,眼眶也湿了:“依尘,你到底在做什么?我怕死了!” “那你还敢下来!”他对她怒吼,“刚才差一点,我们都会被水冲走!” “我担心你嘛!你的伤口根本不能沾水。”月忻和他对视着,她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自己的伤口迸裂吗?” “月忻,实话实说,我不在意!”他不敢再和她对视,把视线游离到这一片江水。 “不!我在意,你也要在意!天哪,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傻帽!”她拉紧了他的衣领。 “月忻,我承认我们两人之间始终有压力!也许我不适合你。天独很关心你,也很爱你!你不该……”他把目光移到远方,其实在他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他根本无心留恋周遭的一草一木。 她生硬地把依尘的头拉到她的面前,他们的额头贴得紧紧的。她跟他说:“依尘,我并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我只是要你健康,要你没事……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让自己的身体受伤。”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闭上了眼睛。 “依尘,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这些事情你都不肯跟我说。即使我问你,你也会很不高兴的!”她皱起了眉毛。在月忻面前,依尘成了一桩木头,很多话都只能梗在喉咙里。 “瞧,我给自己系上了这条黄色丝巾!”她摆弄着脖子的丝巾,“依尘,你看看嘛!我这样系好不好看?”依尘睁开眼,抚摸着她的丝巾,他的指腹分明能感觉到这条丝巾底下是他留在她脖子上的伤痕。一想到这里,他就抱紧了她,千言万语都涌不出胸腔:“好看!” “依尘,其实我真的希望,刚才我们两个就一起被江水冲走。”她的音量近似耳语,很伤感的那种语调,“我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不知道在她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定义。那个时候,他暗暗地在心里对月忻说,“只要我能杀死天孤,报了叶家大仇,我就带你走,一定带你走!” 他决定在一年的时间内勤加习武,这一年内暂时不去找天孤决斗了。他很是焦急,因为他想一次性把他打败。那次以后,他更加不想理会月忻了。每次月忻来看望他的时候,他连一句话也不应,甚至连一个招呼也不打。动情是习武者的大忌。他又怎么会留意不到,她每次看我他的时候,满脸的表情都是一个郁。他们之间的情谊敌不过岁月的冲刷,两人的隔阂越来越深,如同大地裂成了深渊,谁都跨不过去。 这个秋季换来了下一个秋季,她十六岁,他十七岁。这一年,她把自己锁在那间窄小的医务室里啃书,几乎足不出户。他和她失去了语言,他看不懂她是不是在和他赌气。一堵墙,一扇门,隔着他和她。白天的时候,她会来到窗前偷偷看他;天黑的时候,他会去张望窗里的灯是否还亮着。他们都很清楚,这扇窗不是什么透视窗,玻璃上满是灰尘和裂纹,对着这扇窗,看到只有支离破碎的自己。在这样张望又张望的岁月里,压抑着的心和情早已分离了,一颗失去了情的心,如同槁木;一段无心的情,就只剩下毫无光泽的暗绿色。医务室已经被天独和这里喜欢她的人打造得如同绣阁一般,即使装饰得如何曼妙,也困不住一颗渴求自由的心。她要自由想离开,他要复仇却不一定能活着。他们的邂逅和相恋是上天的过失。月忻,这一年他不去决斗都是因为她。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受伤,他受伤了,她一定会照顾他责备他,他不想再让她流泪,也不可以再让她担惊受怕,真的不可以……他们之间真的很矛盾…… 秋,禾木之火,总是遗落下燃烧殆尽的伤痛。一天,天独来看望月忻:“月忻,猜猜我从城里给你带了什么?” “哥,我不猜了。你已经给我带了很多东西了。我想出去走走,一直待在这里,快闷死了。”月忻拉着天独的衣袖,挤着眼睛向他撒娇。 “我的好妹妹,这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清楚。”天独对于月忻的渴望并非无动于衷,“有机会我带你出去转转的,不过最近哥哥真的是太忙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哼,不理你了!”月忻的脸拉了下去,转过身,手掌轻轻地按在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籍上叹了一口气。天独勉强一笑,从身后掏出一坛小石锅,掀开锅盖,一股温热的清香填满了屋子。月忻嗅了嗅了这问道,展开了笑脸:“是燕窝!”“这可是哥哥千里迢迢从城里端到你身边的哦!”天独把燕窝放在锈迹斑斑的桌子上,“这里厨房的伙食实在太差,你一个女孩子家一定吃不消。我一直想给你补补身体了,瞧你这一年瘦的。”天独爱怜地轻柔地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哥,还是你对我最好!”月忻的脸轻轻地贴在天独宽厚结石的肩膀上。在他面前,她真的可以放心地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接着她便把天独往门外推,“哥哥,我知道你事忙!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天独很小心翼翼地提醒着。“知道了!”月忻双手捧着这一锅燕窝,露出一脸幸福的样子,嘴唇贴在锅的边缘,天独这才放心地走开了。等天独走远了,月忻才放松了表情,把燕窝放在桌子上。她其实一口也不想喝。 此刻,依尘正在拼命地用拳头击打着木桩,再用指甲抠着树皮。“依尘!”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月忻喊他的名字了,但现在听起来仿佛还发生在昨天。“瞧!我给你带了什么!”他停止了练习,看着她掌心捧着一锅黏糊糊的米黄色的中间略带点血色的汤。他怔怔地摇了摇头。“这是燕窝!”她开心地跟他说。 “燕窝!这不是女人的营养品吗?”他转过身击打了一下树桩,脑海里依然思索着武功。 “依尘,你给我乖乖地把它喝了!”她把汤递到他跟前,发出命令的口吻。 “哼,这里的厨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一定是你最爱的天独哥哥千山万水地给你送来的吧!”他又停了下来,“你还是自己喝了吧!这样才不会辜负了人家对你的一片心意!” “依尘,你究竟是怎么了你!”月忻也开始没有好口气了,“你这一年来就跟着魔了一样地习武。你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那么瘦,你每天就吃厨房里那点残羹剩饭,还要砍柴,这么大负荷的运动量,根本已经超过了身体的极限。你已经营养不良了,这样下去,你还能撑得了多久?” “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依尘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一手扶着被他折磨得可怜巴巴的木桩。她急匆匆地走到他面前,“依尘,你和这里的人不交流,也不和我说话。你把大家都当空气了,就像是……”她停顿了一会儿,“好像你跟所有的人都有仇一样,你这样疯狂地习武到底是要图个什么。你就老实跟我交代了吧!” “我就是不合群,我就是和这里的人有仇了又怎么样了!”他开始和她抬杠了。 “依尘,我不要你这副样子跟我说话!”月忻耷拉着脑袋,捧在手心里的燕窝就像是盾牌一样,活生生地隔离着他们两个人。她白皙的脸涌起一点红晕,“依尘,别的什么我不想说也不问你了。现在,我只想你喝了这碗汤。”她伸直了手臂,示意他接过这锅汤。他冷笑一声,一挥手从下往上把石锅给掀翻了。月忻的手把持不住石锅,整个石锅掉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四分五裂,锅里的汤如同火山爆发的时候往上喷涌的岩浆一样侵蚀着土壤。 月忻在那一刹那彻底愣住了,泪水不住地往眼眶里涌:“叶依尘,你太过分了!” 面对她带着哭声的腔调,他已经成功地把自己训练得可以无动于衷了,“于月忻,你给我听好了。你我之间,就像这碎裂的燕窝。” 依尘叉开双腿,昂着头注视她,强行压抑着不知道会从脑袋里的哪个腔隙挤到眼眶的液体,努力地挣扎地在她面前维持一副冷落冰霜的面孔,用无比僵硬的面部肌肉制造着一句无情无义的话,“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你再也不用为我费心了!” “啪”的一声,她的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依尘的脸颊上,迫使他扭过头。心理所有的防线在一瞬间被击溃,所有伪装的表情统统消失了,干涩的泪水上升到了眼周,却还是要强硬地控制着一群不在人的意志可以控制的眼周肌肉,不让泪水流出来。“叶依尘,你真的不是人,你该下地狱你该去死。”那一刻,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诅咒自己。 她走了,很失望地离开了。他把木桩打得震天响,木桩也是他的仇人。他就是和整个世界都有仇。 月忻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医务室,看到天独在那里等她。“燕窝好喝吗?”天独亲切地问她。“很好喝!”她勉力让自己的眼神里露出一种叫喜悦的颜色。天独抓紧了月忻的胳膊,激动地对她说:“月忻,你说你想出去走走!我也为你考虑这个好长时间了。你不能跟随我们出去做危险任务。我是在想……我想不当你的哥哥了!”月忻斜着眼睛看他:“你不做我哥哥!那你要做我的什么?”“我想做你的丈夫!”天独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满脸露出紧张,而且涨得如醉酒一般的通红。“好!”她说,没有再添加多余的字眼,也不多配合其他表情。天独激动地抱住了月忻,把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胸脯,“月忻,你知道你的回答对我有多重要吗?你能够感受得到我的心脏现在跳得有多厉害吗?我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我刚才还在犹豫,我以为自己太唐突了。我觉得你还很年轻,我还在担心自己就这么跟你说会不会伤害到你,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天独已经开心得语无伦次了,贪婪地拥抱和抚摸月忻。“哥!我已经被你抱得透不了气了!”月忻说话的时候已经是无心了。“月忻,现在我还是你哥哥,等再过一两年,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再做……”天独还不来得及把“夫妻”这样幸福的字眼表达出来的时候就被月忻的一只手掩住了嘴唇,“哥,我累了,想一个人休息!”天独小心翼翼地把月忻送进了医务室,轻轻地帮她合上门。月忻松了一口气,她甚至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趴在桌子上的冰冷的书面上失声哭泣,她不敢很大声地哭,只能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抽泣,不能让人听到也不能让人知道。她用指甲抠着桌面,泪水湿透了厚厚的书本的每一页…… 这一天再度步入深夜,依尘又踏上了天孤修行的那间木屋。他又找天孤决斗,不过,这次他仍然没能打败天孤,就差那么一点了。这一次依尘伤到的不是手脚,而是五脏六腑的剧烈震荡,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柴房的了。模模糊糊之中,他意识到自己头痛如裂,他知道自己的视线一片黑蒙蒙的,好像整个世界变成了灰色,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呕血。他的脑海一片轰鸣,呼吸已经一片紊乱,那是死神的召唤。唯一的温馨的是,他的手被另一手紧紧地握着,他还能知道有人在给他喂水喂药,有人在他的额头上放冰袋。而且,最令他心纠结的是,这个默默照顾着他的人是月忻……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这样的状态里度过了多长时间…… 月忻急匆匆地去找天独:“哥,我需要麝香保心丸和速效救心丸这样的药,你帮我到城里买!”“这类救心药我们这里根本用不上啊,跌打损伤或抗伤寒的药就已经够了!”天独装作没明白月忻的意思。“我有急用!你赶紧去给我买!有人受重伤了!”月忻心急如焚。“哼,月忻,你不用担心的。这里的人从来不用上这样的药,况且,他一定会熬过去的。”天独嗤之以鼻地说。“你知道我要救的人是谁?”月忻满腹狐疑地看着天独,“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受这样的伤?你知道的对不对?回答我!”天独一手搭在月忻的肩膀上,安慰她说:“你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忍宗的一流忍者都是这么训练出来的,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律。他一定会活过来的!”“我们敞开来说吧!你知道我说的人是叶依尘。我怎么就不觉得你们把他当成是一员,不要告诉我这是因为他的性格孤僻,这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原因,对不对?”“月忻,你最好不要问这么危险的问题,真相是会要人命的!”天独咬紧了牙关。“你分明是知道的,你和他都不肯对我说……”月忻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那我不想再去知道了。但你买这点药有那么难吗?人命关天啊!”天独上前用拇指为月忻抹掉了泪水,“月忻,你怎么了这是?你有必要为那种人着急吗?叶依尘,哼!你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自生自灭!”月忻退后了几步,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独,“难道你们都没把他当人看吗?”月忻用手掌托着额头,苦恼地自言自语:“天哪!我该怎么救他?”天独上前拉下了她的手,深情地注视着她,把她的颞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很谨慎地问她:“你跟叶依尘是什么关系?” 月忻的神情很难看,茫然地问:“你很想知道吗?” 天独好像已经预知了什么了,两眼瞪着月忻的嘴形,期待一个早已成形的答案。 “我爱他!”月忻用最苦涩的语气宣布了这个答案,天独也许早已心有所感,但仍然有一种如同被雷击中的愤怒和羞辱,月忻看着天独复杂的表情,得意地说,“现在明白了!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子焦急了?你不是对我最好的吗?帮我去救救他吧!” “不要脸!”天独一个耳光狠狠地摔在月忻的脸颊上。月忻的身体如同纸片一般倒在了冰冷的墙上,她的一侧嘴角流出了血,她无畏地用手背将血一抹,鲜红的血色染遍了整个下巴,“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找别人帮忙了!” 天独急了,一手掐着月忻的下巴,把她的头按在墙上,令她动弹不得,“月忻,你怎么那么糊涂!叶依尘这种人不是你值得去爱的,他不过是我们这个组织的一个试验品,连工具都算不上!他早晚是要被废弃的,你怎么能对他产生感情呢?” “他是个人!”月忻挣脱了天独的手,努力地争辩着。 “月忻,你听好了。这里每个人出去都会分配明确的任务的,无论什么事宜都必须先通过我,没有人会帮你的忙!” “好!这样也好,反正我要和他同生共死!我自己再想办法救他!”月忻不想再面对天独了,直接走开了。 “同生共死!”天独不可思议地重复着月忻的这四个字,“很好,我倒是想知道你们要怎么个同生共死法!” 依尘此刻正处于深度昏迷之中,但他知道,有股力量始终支撑他,它不允许他这么轻易倒下。身体越被摧残,这股力量就越剧烈,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一如以往受此重伤一般, 首先涌入了他鼻孔的是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是的,月忻正在这里为他熬药。他看到了她的脸颊苍白无色,面颊上几条沟壑清晰可见,很像是泪水留下的痕迹。她看到了他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连忙扑到他身边,搭着他的脉搏,“太好了,还好你没事!”他故作懊恼的样子推开了她的手,翻过身背对着她。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能在她面前维持得多无情就多无情。 “依尘,其实我知道你都是故意的!”月忻把熬好的中药倒进了碗里,“但一想到你是真心地为我好,你怕我受到伤害。我就感觉很惬意。” 她把依尘拉着坐了起来,轻轻地吹着碗里的药,一手把碗抵在他干巴巴的嘴唇上,“小心烫!”他依旧和上次一样,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碗掀翻了,滚烫的药汁泼在了他们两人身上,不过这次碗掉在地上,却没有碎,因为高度不够,而且形成的响度也不够。 她愤怒地站起身来,瞪着他:“叶依尘,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次依尘有点心虚,不敢和她对视,只好垂着头看着地上那只没有摔破的碗。实话实说,他一点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这么僵持了多久,她还是选择离开了。这时,他方才松了一口气,这下他才可以继续自我忏悔和指责,“月忻,你总算看明白了吧!这下你可以死心了吧!”想到这里,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身体的损伤可以复原,而情留下的伤痕却永远愈合不了,月忻注定是他今生最大的伤口。 这些天以来,月忻好像被冷落了似的。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太搭理她,甚至连平时最关心她的天独也不来了。她现在也和依尘一样独来独往,要么她就一直锁在医务室里,几乎没有人上门求药了。依尘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感到惴惴不安,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他不能呼吸。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月忻来到了长江边,那个有个巨浪冲击的悬崖,那个依尘和月忻一年前两人差点丧生的位置。依尘有点心虚地躲在石头后面,默默地注视着月忻的倩影。她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灰色。 她把双手合十,放在胸口,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突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看着天幕银白色的残月。深秋的月始终是如此的明朗,尽管一点都不全。她缓缓地开口:“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么多年来,我都忘记了自己还有生日。很多心事堆积在心里,我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所以我只好对着月亮诉说了。古人们都说明月可以寄托相思,我也这么相信了。” 她呼出了一口气,痴醉地说:“我原本有一个完整的家,爸爸妈妈,还有我和我妹妹。一开始我们一家人过得那么惬意,没想到现在却被切成了两半,就像现在的残月一般。我和妈妈也拆离了,我和我的双胞胎妹妹也分离了。月辰……妈妈不喜欢她,从小都是我一直带着她长大,她是让我最不放心的人,至今依然是,也不知道现在她和爸爸过得怎么样了。” 她突然低下了头,好像很羞涩,“其实,这些年来,虽然过得很苦,也不是没有爱我的人。星痕,他对我真的很好,但我不要他爱我,我觉得很对不起他……还有音琪,我这辈子还没有过这么好的姐姐呢,可我却打了她,那一次我伤了她,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还有天独哥哥,在我很想死的时候,他救了我。他也如星痕那样全心全意地对我,他还想娶我呢!不过好可惜,我要不起,真的要不起。我这样一个女人,拥有过这么多爱过我的人其实已经够了,我不该再奢望什么了……” 依尘屏住呼吸,端详她的表情,聆听着她叙述的每一个人。显然,这些人都很关心她爱她。他由衷地感到惭愧。因为他明明也爱着她,却给不了她要的幸福,接下来他又听见了一段令他心肺痛苦的话:“现在我已经把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一个男人,也许这个男人还体会不了。他的名字叫叶依尘。他是一个不快乐的人,他的孤僻和星痕真的很像,总是受伤却什么也不跟我说,他就是喜欢把心事都埋在心里。我想全心全意对他好,他却不断地伤害我。天知道我已经为这个男人流了多少眼泪,每次一想到他,我就想哭。”接着是她呜咽的哭声,是的,她真的哭了,“其实我早已经不想活了,活着真的很痛苦。要不是因为他,我真的不想像现在这样活着……” 依尘不敢看她了,慢慢地坐在地上,把背紧紧地贴在冰凉透骨的石壁上。他将自己的脊椎骨紧紧地贴着石壁,恨不得就把所有的棘突都嵌入石头里,身体的疼痛才可以掩盖住心里的隐痛。月忻的言语早已凿碎了他所有的细胞,他也哭了,他很轻很能悄悄地哭。他怕被她察觉到…… 这时候,依尘发现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是如此眼熟的身影,是月忻。 “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过别人!”她俯下身子对他说,“我的耳朵很灵敏的,周围很微细的声音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依尘扑上去,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肚脐眼的那个位置,他想等自己的眼泪干了。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可是堆积在心底的不能诉说的千言万语就像是眼泪的催化剂,无情地席卷着全身。他把双手拴在她背后的腰部的脊背上,生怕被她推开了,他就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她只好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他的头发,她第一次听见他哭。她原本以为他是顶天立地到不会哭不会笑的男子汉。她弯着腰,缓缓地蹲了下来,让他的额头贴着自己的额头,鼻子贴着鼻子。 “月忻,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依尘立刻停止了哭泣,他觉得自己在女生面前掉眼泪很没面子。 “这个问题你问了多少遍了!”月忻不想再去触动“爱”那个敏感的字眼。 他们一起背靠着靠,互相传递着体温,抵御来自长江的风。那是一种注定一生相依为命的感受。 “月忻,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当医护人员?你很清楚自己是在医疗什么样的人么?” “只要是人,生病了受伤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都尽全力去医!” “如果我告诉你,你医疗的这些人,都是一群满手血腥的刽子手。你把他们的伤都医好了,他们就要继续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那你还有良心做下去么?” “放心吧!我有办法让他们心里存在一个‘爱’字。我始终相信只要人心里有爱,终究是会改变的!”月忻很有信仰地诉说着。 “月忻,你真是傻。你以为你是圣人么?你能拿什么去感化他们,你可以用什么去放下他们的屠刀?” “用我的生命!”月忻轻快地笑了,“依尘,我是女人!” 依尘转过身,按着她的肩膀,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月忻,你必须设法离开这里。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打从我进来这里开始,就没想过再活着离开了!”月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又开始舌头打结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月忻凑近了他,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叶依尘,那你待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理想?你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月忻这样的问题换来的是他长久的沉默。 “依尘,你欠我一个承诺!”月忻又开始调皮地挑逗他。 “对不起,也许我早该跟你道歉了!”依尘却很认真,“至今为止,我仍然无法给你一个承诺……但是我想让你幸福!” “那你哄哄我,骗骗我也好嘛!”月忻对着他眨眼睛,“你们大男人都这么不懂女人的心思么?” “月忻,我是认真的。我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依尘站起身,往那间破柴房走去,留下月忻一人泪流满面地坐在那块冷清的巨石下。 这一年,依尘更加疯狂地习武了。他想最后一次挑战天孤。月忻换了一副姿态,笑对着每一个人,无论是这里的人跟她关系亲密或者是疏远,无论是冷漠还是鄙夷。她都笑对一切。她的微笑是清新的,发自内心的,好像是大自然的颜色。天独不忍因为一点小矛盾就一直冷落月忻,努力地与她改善关系。一天,天独来到月忻身边,要分配一个到南松市里去做一个任务,就是做他的线头人和盛资集团公司杜亿的女儿杜音琪接头。月忻是认识音琪的,可是她依然感到十分震惊。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她又拿出了积压在箱底的那件天蓝色的连衣裙,白色丝袜还有红色高跟鞋。她当时来的时候的样子。她很开心地去见了音琪,但回来的时候却又变得一脸消沉,之前所有的笑容全部消失了。那是一个明朗的夏季。 她一个人待在医务室里,开始缝衣服,用的是灰色布料。她想缝一件风衣,为叶依尘缝的。可是她缝了好久,每次针头都会刺入指腹,那个神经分布最密集最敏感的部位。秋天快来了,她不希望依尘受到风寒。这时,天独走了过来,给她带来了好多营养品和玩物。月忻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走向天独,认真地问他:“哥,你以前说要娶我,是认真的么?” 天独郑重地点了点头,也认真地说:“月忻,我尊重你的意愿。我不想勉强你。或许我不是最适合你的人!” “哥,不过在这里,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月忻满眼感激地看着他,“我决定嫁给你,从此永远地忘了叶依尘!” “月忻,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可你还很年轻!婚姻大事不必那么着急的,想好再说!”天独很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你是医生,关心病人本身就天经地义。我其实并不怪你去照顾那个叶依尘。” “不,就要秋天了,我要马上嫁给你,就在这里。我要忍宗的人一起见证我们的婚礼。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月忻焦急地抓着天独的胳膊,“我想婚姻可以帮我忘掉那个男人,我再也不想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天独喜出望外地把月忻抱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了一圈,“月忻,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月忻看着天独沉浸在幸福的笑脸之中,但脑海里却还是叶依尘的冷漠表情。天独愉快地牵着月忻的手,召集了长江边所有的师弟们,还有他的父亲天孤,宣布了这件喜事。天独要所有的人一起操办月忻的婚礼。月忻周身围着的都是男人,不过她双手轻贴在胸前,笑得很灿烂,好像是一米温煦的阳光,这里的人也真心地为她道贺。这个时候,依尘正在一棵榕树后面,偷偷地凝视着月忻的表情。他看不出那是幸福的笑容,他狠狠地把拳头砸在树桩上,树叶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他发现自己看到的只有月忻笑脸背后的失望和沮丧。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得到,但他不明白原因是什么,可是就是能够感觉得到。 这个晚上,月忻独坐灯前,仍然在细致地缝着那件灰色的风衣。突然之间,她猛地用牙齿咬着针头,让针头刺破了嘴唇。就在这时,叶依尘冲了进来。 “依尘,你过来啦!”月忻激动地站起身来看着他,几滴血从下唇流淌了出来,悬在她的下颏上。依尘的眼眶如同被烧灼的火炭一般一片通红,他用拇指的指腹抹去了她下颏上的血迹,看着她却又如同哑巴一样。 “依尘,穿上这件风衣,看看合不合身!这还是我专门为你缝的呢!”月忻手里拿着风衣,牵着他的手臂放进风衣的袖口里,帮他穿好后,再仔细地打量着他,“会不会太窄了一点!我真是糊涂了。来,脱下来,我再改改!” 这时,依尘握紧了她的手,嘴唇颤抖地问:“月忻,你真的要嫁给天独么?” “你以前不是这么希望的么?你说过他才是一个可以给我幸福的男人!”月忻仍然心不在焉地给他理了理风衣,让它不要出现那么多的褶皱。 “不,我不要你嫁给他!”依尘终于不再冷静了,“月忻,你这是在糟蹋你自己。我不要,我不要!” “叶依尘,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是一个女人,我有力量改变这里的人,让他们的心里有爱,让他们放下屠刀,少作一点孽!”月忻尽量把自己表情控制成得意胜利的姿态,盯着依尘的眼神看,“我可以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嫁给他们的未来的首领天独,会是我最好的选择!” “不,不该是这样的!”依尘闭上了早已通红的眼睛,拼命地摇头,“月忻,你这算是在报复我么?你太傻太不值得了。” “你认为我是在报复你,那就是在报复你。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你愿意带我走么?”月忻把头发贴在他的胸口,渴求地央求道:“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现在就走!” 依尘又陷入沉默了,他的思绪正在剧烈地打仗。所有埋葬在心底里的秘密在一遍一遍地翻腾。不过,月忻好似偏偏能听得到他脑海里的轰鸣声,用近乎绝望的口气说道:“不能,对么?我就知道,你做不到!” “我爱你!”依尘睁开眼睛,对着月忻说出这三个字让他脑海里的思绪统统都化为零了。 “然后呢?我明天就要嫁给天独了!”月忻摇着头看着他,“你给我的承诺就是这样三个字么?” 依尘被无形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从腰带上掏出一柄中短长度的刺刀,放在她的手心里:“这柄刺刀是我用了多年的时间千锤万凿打好的,里面的炭都被我打出来了,剩下的就是精钢了。我叶依尘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可以给你,只有它了。它锋利无比,代表我对你的爱。” 说完这句话后,依尘转身便离开了。月忻目送着他的背影,手里紧紧地攥着这柄刺刀,一种莫名的冲动告诉她这柄刺刀可以了断她的生命。依尘则冲到长江岸上,跳到那个悬崖上,让长江水冲击着自己的躯体,直到天亮。月忻一夜无眠,在镜子面前,精心地打扮着自己。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给自己化妆了,天独为她准备了好多好多的化妆品,她选择音琪送给她的衣服作嫁衣。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想要操办婚礼的话,也只能这样了。月忻入迷地把自己打扮成新娘的样子,脑海全是和依尘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依尘!”月忻喊了一声,立马站起身来,走出了医务室,来到长江岸边,四处寻找依尘,可就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她又来到了柴房里,里面空空无人,好似能看到他的身影。她无力地把自己的肩膀靠在冰凉的门面上,支撑着自己的体重,自言自语道:“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他。我马上就要嫁给天独了,我打赌只要我现在求他,他一定会带我离开这里的。可他却不在,我也找不到他。莫非这是天意么?” “不,叶依尘,今天我一定要找到你!”月忻像是在抓取救命稻草一般,勉力让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到处转,到处寻找叶依尘…… 与此同时,依尘正手持一柄刺刀,一步步地迈入天孤所待的那间木屋里。他的脚步很沉重,目露凶光。天孤却气定神闲地在那里坐定。 “天孤,我来了!”依尘认真地说,“这六年来,你都没有取我的性命,我很感激。但是今天,如果我再战败,就请你把我杀了!今天,我要与你以性命相搏,非生即死!” 依尘手持刀刃,极速向天孤杀去,可是天孤却纹丝不动。当刀刃抵着他的额头的时候,依尘迅速停了下来,怒道:“天孤,你为什么不和我动手?” “因为今日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从上次你来和你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天孤缓缓睁开眼,平静地说,“我每和你打一次,你就把我教给你的忍宗招数破掉,上次我已经使出了忍宗最厉害的绝招,想必也被你破解了。叶依尘,你心念极强,而且天生是块习武的大好材料,你这么年轻,短短六年,你就破解了历代先人研究忍者武学而创的精华招数,确实比我的儿子天独强太多了!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感受你打在我掌心的那一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天孤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感叹。 “可是战斗的时候,仍然是玄机百变,你身经百战,未必会输给我!”依尘很恼火地瞪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拿起你的武器,我不杀一个不会还手的人,就算他是我的仇人!” “要我动手也可以,但请你看在我放过你那么多次的情面上,希望你答应我几个条件!”天孤还是隐约感到此战是势在必行。 “可以!只要你肯跟我打,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依尘心里只有一个仇字,只想义无反顾地报仇。 “如果今日我战死,请你不要伤害忍宗里的其他人……” “当然,我只要杀死你就够了!”依尘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作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攻势。 “等等,还有一个条件!我死以后,请你担当这个忍宗的首领!”天孤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交待遗言。 “这怎么可能?我杀了你,你的儿子必定会找我报仇,又怎么可能让我当首领听命于我,真真是荒谬至极!”依尘听了天孤的话又是惊讶又是恼火。 “依尘,这没什么好惊讶的。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忍宗。忍宗的首领都是需要仇恨的。我有我自己的那一份仇恨,我杀死你全家,造就你的仇恨。你杀死我,造就天独的仇恨。没有仇恨的情结,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忍宗这样一个最厉害的杀手组织。说来也很可笑,因为仇恨,忍宗散在世界各地比比皆是。叶依尘,你天生就有做忍宗首领的心念。”天孤掏出了一封信,“我把遗书都写好了,天独看了我的遗书,自然就会明白一切的!希望你能成全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苦心。这样的条件,你可以答应么?” 依尘无法回答他,只好愣在那里,愤怒与仇恨填满了心房。他很想呕吐,胃液里如同被飓风扫过一般,不停地翻腾。他不由自主地思量自己是怎么来到这样一群人之中的。过了好一会儿,依尘又问道:“天孤,最后一个问题,当年到底是谁收买你来杀我全家的?” “很遗憾,你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不出卖买主是我们忍宗在社会行事的原则!”天孤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还是重复了刚才的话,“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么?” “看来那个幕后主谋者是存在的了,那我一定要先知道那个买主是谁!屠杀者固然可恨,但那个幕后阴谋者更可恶!”依尘露出一副坚毅的表情。 “依尘,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方法,至于能不能找到那个人就靠你自己的造化了!”天孤叹了一口气。 “哦!”依尘半信半疑地盯着这个老头看…… 就这样,依尘走出了这间屋子。他放弃了这场最终的决斗。他冲到了长江边,他想去找月忻。他知道现在还来得及可以把她带走。很巧的是,月忻也在四处找他,她也在争取这最后一分的机会。时间走得很艰难。在很远的两个位置,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很自然地,依尘用最快地跑向她,她踩着那双红色的高跟鞋,提着裙角,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他身边。这个时候,没有人看到他们。 依尘抓起月忻的双手,看着她泪人一般的眼神,激动地说:“月忻,走!我现在就带你走!”说完,他便想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等一下,依尘。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啊?”月忻还是停下了脚步问。 “你别管,我们只管走就是了!”依尘依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他想这份毫不光彩的秘密永远埋葬在心底。 “依尘,你该不是把天孤给杀死了吧?”月忻很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她已经决定豁出去了。 “我的事你都知道?”依尘很是惊讶地盯着她看,心里那一块累积了多年的石头瞬间掉了下来。 “是的!天孤留着你的命,是想训练你,考验你是否有资格成为忍宗首领,是这样么?”月忻紧缩着下巴问他,她很清楚自己是在戳到了他的死穴,“那么你是放弃杀天孤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是天独告诉你的?”依尘最不希望她知道自己这件事。 “不是。是杜音琪告诉我的。你认识她么?”月忻谨慎地问他。 “我不认识杜音琪这个人!”依尘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是一个女人,她说你救过她的命,所以在……”月忻咽了一口痰,“所以在你叶家被灭门之后,她就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她终于查到了这里,我是她的联络人,是她花钱向天孤买下了你的情报,再偷偷告诉我。她很在意你!你不会对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吧?” “我救过她的命?”依尘这些年来几乎忘记了很多事,但依稀记得在他十二岁那年在高速路上救过一个轻生女孩,莫非那就是月忻口中的杜音琪。他努力地搜索着过往经历的一切记忆。对,他还记得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富家女子,他们当时并没有把名字留给双方,所以都不知道彼此是谁。 “其实我和音琪一直在思考着用什么方法让你离开这里。我怀着一线希望和天独结婚,就是在赌你能否狠下心放弃报仇,带我离开。”月忻心跳开始加速,“可是我最担心的是你再去找天孤以死相搏。依尘,你知道么?在看不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怕死了,我根本不想嫁给天独。至始至终,我只在意你!如果再找不到你,我就真的想死了!”月忻手心里正握着他昨夜送给她的刺刀。 依尘抱紧了月忻,他再也不能言语了,他已经不在乎一切算计:“我们走后,天独一定会来追杀我们。我们可能这一生都要大逃亡了!” “我不怕!我们就做两只相依为命的小老鼠,让他那头猫来抓捕。我们一定找得到没有人的老鼠洞,让他的猫爪够不着。”月忻开始欢喜地开玩笑。 “嗯!我们一定找得到这样的老鼠洞,囤积我们这一辈子的大米。”依尘开始和她甜言蜜语,他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他感到自己身体的体温在不断地上升。他牵着她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往外面跑。忍宗的那个临时聚集地远远地被他们抛到了身后。这时,夕阳西下,血一般的昏黄。他们在森林里牵着手走着走着,彼此静谧地呼吸着空气。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依尘,我想给你生一个宝宝。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永远也不要让他活在仇恨里!”月忻开始天真地进入了未来美好的幻想之中。 “不,我要你生一大堆的宝宝。”依尘现在回忆起天孤说的关于忍宗首领的秘密,不禁毛骨悚然,“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仇恨了!” “依尘,你笑的样子真是开朗多了!”月忻陶醉地看着依尘。依尘才是她真正的新郎官。她现在的心里真是美滋滋的。她挽着他的胳膊,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享受着情侣漫步的时候应有的步调,完全忘却他们还是在大逃亡。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是的,那个人是天独,他正面色阴沉地等在那里。月忻看到天独的时候,先是一阵惊吓,然后又涌起了一阵愧疚,只好垂下眼睛,不与他对视。依尘则紧张地环视四周,看看是否还有其他追踪者。他们三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无法先开口,空气紧张好似要爆炸开来。 “月忻,你真的要和他走么?”还是天独先打破了这暴风前的宁静。 “是的!”月忻的口气无比冷淡而坚决。依尘确定四周无人之后,便竖起了眉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独身上了。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地要嫁给我?”天独的口气近似审问,“月忻,你跟我回去,婚礼我都已经让师兄弟们准备好了!现在你跟我回去还来得及。叶依尘是有专人监视的,你们根本没有任何活着逃出这里的机会!” “不,就是死,我也不会再回去了!”月忻哀求道,“哥哥,你放过我们吧!你不是一向对我最好的么?” “月忻,我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就老实告诉我吧!你答应嫁给我,其实是想让叶依尘下狠心带你离开。”天独此刻脸涨得通红,音量从小逐渐放大,“从头到尾,我都是你计划里的一颗棋子,为了他,你一直在玩弄我的感情。” “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原谅我!”月忻的眼眶里已经填满了自责的泪水,“我知道伤你最深的人是我。我求你宽宏大量,放我们离开吧!” “月忻……月忻……你好无情!”天独绝望地摇头,然后特意压低了声音说,“你觉得我会让你们走么?” 依尘意识到情况不太妙,马上站到月忻身前,叉开双腿,捏紧了拳头,压低了眉毛和天独对视着。 “叶依尘,我知道你是父亲雪藏的一件武器。哼,若不是因为我父亲重视你的能力,我早就对你下手了!”天独摆出了作战的架势,“我倒想知道你有多厉害!” 月忻闻到了一股很强烈的火药味,立马挡在他们两人中间,劝说道:“依尘,哥,你们好歹也算是同门,千万不要因为我自相残杀啊!” 依尘立马抓着月忻的手,把她拉到身后,数落她道:“月忻,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么?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月忻用手指松开了依尘紧握着的拳头,把他的手紧紧地牵着,脸颊靠近他的肩旁,把那柄刺刀送到依尘的手中。这一幕看得天独醋意大发,勃然大怒,正想冲上来厮杀。只见依尘把一手往前一挡,只见他下巴上扬,冷冷地说道:“天独,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走吧!看在月忻的份上,我不想杀死你!” “什么?”天独是众师兄弟之中武艺最高强的,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严重的挑衅,便怒道:“我看你有什么本事!”言罢,天独就使出一记绝招杀去,却被依尘轻松地化解了,而且被击伤。天独又是惊讶又是震怒,接着连连使出各种致命狠招,可仍然被依尘连连击溃,好似依尘天生就是他的克星。天独此刻气喘吁吁,伤痕累累,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天独,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不想死的话,你就马上给我滚回去!”依尘用威胁的口吻警告他。 “叶依尘,我一定会杀死你的。”天独喘着粗气说道,“记得你被带来的时候,我抬刀要杀死你,却被父亲阻止了。你真是太走运了,不然那个时候你就死定了,我真后悔自己当时停了手,没有了结你。你的父母都是死在我的刀下的,杀死他们真让我感到荣幸啊!” “你说是你亲手杀死了我父母!”依尘怒火中烧,脑海涌起的全是当年叶家被灭门的血淋淋的记忆。他操起了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天独杀去,想一刀杀死他。 也是在这一瞬间,在这个天独即将被杀死的瞬间,月忻冲到了天独面前…… 一阵鲜血涌出,刺刀准确无误地刺入了月忻的心脏。也是在那个时候,依尘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一脚把天独踹得远远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月忻,口里紧张地叫唤着:“月忻,月忻。” 天独趴在草地上,埋着头,用拳头不停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草地,尘土飞扬;依尘的泪水如同瀑布一般洒满了面孔,他抱起了月忻,往森林外的公路上跑,凝视着插在她心口的那柄刺刀,不停地对着她喊着:“月忻,你一定要撑住啊!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会好起来的!” 月忻的眼底渐渐丧失了光芒,慢慢地就要被血色给覆盖了。她轻轻地呼唤着依尘停下来。依尘被路边的障碍物勾到,和月忻一起摔在了地上。他慌张地搂着月忻,紧张地问她:“月忻,你怎么样了?” “依尘!没用的,不要再跑了!”月忻艰难地抬起左手,贴在依尘滚烫的脸颊上。他的泪水沾湿了她的手。月忻的心已经抽痛得无法再流出眼泪了:“依尘,再让我好好看你一眼!” “对不起,月忻。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不该去认识你;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早点放弃复仇,带你逃出来;早知道我的爱会害得你连命都没了,我就不该跟你许下那么无望的承诺!”依尘的泪水变化成水花,不停地掉在她的眼睛里,“我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他根本已经泣不成声了。 “对不起,依尘,我们的梦终究还是没能实现。”月忻开始变得气短,她意识到自己快要不能说话了,“依尘,你要放下仇恨,好好活着!”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便满足地合上了眼睛。 依尘颤抖地抱着她的身躯,绝望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叫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再也没有醒过来。他的泪水一直没有停止流动过。他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地说:“月忻,我们的梦会实现的……你为我承受的所有的痛……我一次性……统统还给你……我现在就下来陪你!” 他抽出了那柄刺刀,让月忻的鲜血洒满了脸,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正文 第六章 邂逅不是我们的试题 南松大学的音乐楼里,悠悠扬扬地飘荡着一段钢琴曲。悲伤的旋律缭绕在这栋音乐楼,荡漾在空气中。围绕在这里的人们不再言语,静静地驻足聆听。鸟儿在树枝上亦不再欢声雀跃,蝉儿也不再鸣叫。天空是灰色的,音乐楼的轮廓是暗淡的。音乐楼前有一条蜿蜒的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小路两旁排满了梧桐树。梧桐,总是一种忧郁的树。梧桐树站着一个姑娘,她仰着头,微闭着眼睛,露出一弯黑油油的睫毛,双手捧在胸口,贪婪地吮吸着这一片哀乐。她是音琪。 音琪穿了一身紫色连衣裙,烫了一头黑里透红的长发。她二十岁,大二末年,风华正茂,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女孩的稚气娇气,她的脸上总是散播着一种令人感伤的光。行人来来往往,她却一直站在那里,一步也移开。 这是一个夏末,清凉的风提前递来了秋天的萧瑟。夕阳西下,黄昏的光芒洒在音琪的脸上,她的眼角里渗出了泪水。她需要哭泣,为自己的情绪而哭。她穿着细跟鞋,慢慢地挪动脚步,滴答滴答地往音乐楼迈去。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生怕破坏了这段哀乐。她静悄悄地地上楼了,来到了录音室门口,门上镶着一扇方形透明的玻璃,她踮着脚尖,往里面探头张望。一名男子正在里面弹琴奏乐,他一身朴素的运动装,陶醉在自己的音乐里。他是星痕。他因为自己的音乐才华被保送到南松市音乐系。 音琪痴迷地看着星痕一双手在黑白相间的钢琴键上来回跳跃,胸腔里一颗心脏悸动得很厉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推开了录音室里那扇门,从门口冲出来的被放大的钢琴声还是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一手按着自己的胸脯,一手还握着门把手,她在犹豫是否应该跨进去。星痕在大学里是一个相当孤僻的人,也是一个出了名的艺术怪杰。可是她的灵魂好似被一条无形的线勾住了,一根由悲伤的音符组成的引线。她激励自己往里走,刚跨入了的那一步,钢琴声忽然就停止了。音琪那一颗心跳得更厉害了,她就像一个被抓到的现行贼,又尴尬又后悔。 “对不起,打扰你了!”音琪支支吾吾的不成言语,以往对人颐指气使的架势全都不见了,“我可以进来听你奏乐吗?” “可以!”星痕转过头凝视着音琪。 音琪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坐在一张凳子上。这个凳子没有靠背的,也没有扶手,星痕对她注视就像一束强光,让音琪不敢用眼睛看,她只好埋着头,让长发垂到脸前面,让发丝遮掩着自己羞红的脸,两条腿紧紧地贴在一起,脚踝紧扣,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好去撕扯她的裙摆。 星痕看了她好一会儿,也觉得很尴尬。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严肃的面试官,她就是那一个可怜巴巴的面试者。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星痕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枝头,不再注视她了。 “很久了!”音琪这时不再那么紧张了,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这次轮到星痕害羞了。 “我叫杜音琪,学企业管理的。你喊我音琪就可以了。”音琪抬起头,偷偷地看着星痕。她希望能从他身上读到一种不能称之为惊讶的表情。显然她如愿以偿了,他对她一无所知。 “音琪。挺好听的名字!你叫我星痕也就好了!”星痕没有多少和女孩子交往的经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他感到在音琪身上好像有种相见恨晚的亲密感。 “好的,星痕。我想在第二学年末辅修音乐,可是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所以想问问你。” “你会弹钢琴吗?” “不会。”音琪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我可以教教你,看你感不感兴趣?”星痕向她招手示意。 音琪立刻像小鸟一般露出了笑容,一下子蹦到星痕的座椅上,和他一起并排而坐。她现在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玩弄着这一排又一排黑白交替的钢琴键。她在感慨着这么简单的七个音符可以组成世间这么多精彩动听的乐章。 星痕抓着她柔软的手指,帮她指着每一个音符的位置,由于不熟悉她感到一阵眩晕。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星痕,弹钢琴还是得从小练起,我觉得我好像没有这个天赋。” “学艺只要肯下功夫就可以学好的。你不用这么心急。” “我知道。”音琪拿起星痕的手,发现他十个的指甲一片苍白,没有一丝红晕,发现他的指腹都快要陷进去了,心疼地说,“星痕,你的手怎么是这样的?我听说你的肺不好……” “没关系的!”星痕赶紧抽回了手,藏在口袋里,脸上一阵潮红。 她也默契地不再说下去了,扭过头去注视着让她两眼昏花的钢琴键。他们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 “星痕,我听说你写了好多歌曲呢?我歌喉好,可以唱你写的歌。至于钢琴,我可以慢慢来,确实不用那么着急。”音琪搜索了半天才找到可以说的话。 “这样也好。反正我写的歌曲总要有人唱才行!”他很快地应她的话,“我要接着弹了!” “好的,你弹我听。”音琪用手托着脑袋看着星痕奏乐。 这就是他们两人的初识,在一片哀乐之中。 这天以后,他们两人组成一个小乐团。他们两人双入双出,一个是年少有为的小帅哥,一个是豪门美女,惹得曾经想要追求他们的男孩女孩们羡慕嫉妒恨。星痕钢琴作曲写词,音琪配合着他的旋律唱歌。她的心里,填满了幸福的滋味,心中那股无名的烦恼在不停地被驱散,甚至是被一种名为悲哀的东西给替换了。他的心里,得到的是一种安慰,因为他是一个孤儿,很少有人关心他,她很关心他。他们两人的相遇就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匆匆的一年过去了。他们一起长到二十一岁了,他们在一起,如同家人一般的甜蜜和幸福。 一天,音琪硬拉着星痕去看医生。星痕有点生气:“不用了。看来看去不就是一个支气管扩张和浅表型肺炎嘛!”“这还算不要紧啊!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一个肺病专家。你跟我走!”她也有点生气了,硬是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你怎么就和她一个样啊!”星痕有点懊恼。 “你说的‘她’是谁啊?”音琪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不放。 “说了你也不认识!”星痕转过头,摆出一副不肯搭理音琪的表情。音琪有点不悦地把星痕的脑袋扭到自己眼前:“星痕,你以前有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啊?” “有!”星痕毫不犹豫地弹出了这个字,脑袋被她固定了,但眼球还是转到了别处。她在心里埋怨星痕这个大傻瓜太老实,连哄哄骗骗女孩子都不懂,酸酸的感觉溢满了全身。 “那个女孩子是谁呀?在哪里?她喜欢你吗?你和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连忙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故意盯着星痕那双移来移去的黑眼球不放,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跑。 “那个女孩……”只见星痕不再转移眼球了,目光里透露出一股深深的悲哀,“已经死了!” 话里的伤感席卷了音琪全身,她松开了他的胳膊,那种酸酸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感受,她知道那叫同情。 “我可以知道一下那个女孩的名字吗?”音琪的语气不再咄咄逼人了。 “于月忻!”星痕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伤感,那是岁月遗留的伤痕。 “什么!”音琪倒退了几步,脸色霎时间变白了,“星痕,你说你喜欢的人叫于月忻!我没有听错吧!”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他也对音琪不太寻常的反应感到困惑。 “不,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音琪无奈地摇了摇了头,然后转身走了,她需要一定的时间缓冲一下“于月忻”这个名字从星痕的口中出来给她带来的震撼。他也走了,说出这个名字便勾起了过去所有伤心的记忆。 那天以后,他们就没有见面了。他偶尔回到了孤儿院和坟场走走,她则回到了自己那栋别墅里,不过都是为了重温那一段段破碎的记忆,来自同一个女孩的记忆。于月忻,这个名字,总是需要他们去伤感好长一段时间。这个时间是一年。 在一个晚上,音琪一人独自来找依尘。他此刻正住在郊区外一间很狭窄破旧的窄房里。他当时的伤非常重,休养了整整一年。现在的他已经成了天网的杀手,成了杜鹰门下的鹰犬,只想着复仇计划,复仇是他接下来活下去的理由。 “依尘!”音琪胆战心惊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只是冷漠地抬头看着音琪:“你是谁?” “依尘,你不认得我了。记得很多年前,你在高速路上救了一个想要轻生的女孩子。我当时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叫杜音琪,你也没有跟我说你叫叶依尘就走了。”音琪开始耐心地解释,“之后我就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原来你就是杜音琪!”依尘上下打量着一身诱人裙装打扮的音琪。 “对不起,依尘,我知道这一年你在养伤,所以我一直没能来看你!”音琪握紧了他的手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胸口的刀伤还痛不痛?” 依尘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其实这么多年来的伤早已让他对痛觉麻木了。 音琪大胆地坐到他身旁,轻轻地拨开他的头发,感慨地说:“快八年了,你的变化真大!但不论你怎么变,我都可以把你认出来!” 可是依尘只是默默地坐着,他一点儿也不想和音琪对话。她只好这么默默地对着他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们都没有说话。 “依尘,我该回去了!”音琪用委屈的口气说,“我第一次来,你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天又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送你回去!”依尘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 黑暗中,音琪开心地双手挽着他的胳膊,水银色的高跟鞋慢慢地踏在碎石路上。她很享受和依尘这么走路,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个童年时分。 “哎呦!”音琪突然喊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依尘冷漠地问了她一声。 “我不小心把脚扭了。”音琪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当依尘蹲下身子的时候,音琪不失时机地两手环着他的脖子,调皮地说:“依尘,你抱我回家,好不?” 依尘有点生气而无奈地瞧了她一眼,心里明明知道她是在耍诈,但也不想和她多争辩,把她抱起来走。音琪陶醉地依偎在他怀里,享受着当年的记忆。就这样,依尘再一次把音琪送回了那栋别墅,只是当初他们都是少年,现在都长大了。依尘仍然把音琪丢在那个沙发上,转身就要走。只见音琪站起身来,从他背后紧紧地拴着他的腰:“依尘,你别走!今晚留在这里陪我,好么?我很想你!有好多话,我想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依尘的声调很沉闷。 “你想问我什么?”音琪好奇地问。 “你和月忻是什么关系?” “好姐妹而已啊!”一提起月忻,她也叹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她会沦落忍宗!” “为什么你要把我的事说给她知道?”依尘的口气像是在审问犯人。 “是她一直逼着我让她知道的。让她知道有什么不好,我们两个人都是为了解救你啊!”音琪也开始没好气,“真是好心肠换来你一盘驴肝肺!” 依尘突然转过身来,抓紧了她的手腕,让音琪直喊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谁要你多事?要不是你把我的事告诉她,她也不会作出嫁给天独逼迫我带她走那样危险的决定。她也不会死!” “叶依尘,她知道又怎么了?她不该知道么?你是为了你小小的虚荣心,还是你男子汉的尊严。”音琪开始咬牙切齿地骂他,“我看你就是个没有骨气的孬种,你那么处心积虑地隐瞒她,害她成天成夜地替你着急,为你担心。我就不知道你的良心怎么安得下来!” “你给我住口!”依尘把音琪甩到了沙发上,闭着眼睛,按着胸口进行深呼吸。 “依尘,你怎么了?”音琪赶紧起身扶着他,“你的胸口又开始疼了么?” 依尘的表情很痛楚,没有再说话。 “对不起,依尘,我说了不该说的话!”音琪低下头道歉,“看得出来,你很爱她!” 依尘挣扎地甩开了她的手,独自一人走了出去。音琪只好靠在门口,无奈地目送着他离开。 那个晚上之后,音琪就回来大学里看星痕。他们两人仍然是相遇在录音室里。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了。 “星痕,这一年我都没能来关心你。我有点儿惭愧!” “不是这样的,其实自从我们认识以来,都是你在关心我,我早已知足了。我知道那一天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定让你生气伤心了,所以我一直不敢去找你!”星痕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无法遮掩的紧张和不安,正好和当时音琪第一次见星痕的情形对调。 “星痕,别说了。就要毕业典礼了,领导希望我们在晚会上演一个节目。”音琪不想再应对他的感情,只好转移了话题。 星痕也很默契地不再说了,递上了自己新写的草稿。这是他最近写的一首歌曲。音琪看着歌词,熟练地和着上面的节拍和音符念了起来。 怨心 心里不知不觉中 早已布满了百年的沧桑 真想再次出生 带着一尘不染的心 轻轻松松地活着 人生荣辱,不屑一顾 世间红尘,零零散散 难消的是阴暗的魂魄 生死之间,一呼一吸 孤魂野鬼,无所依归 身自飘零,水自狂流 无牵无挂,无怨无尤 填不了内心的空洞 散不尽的惆怅,驱不尽的怨愁 凝聚不散的乌云 侵蚀着暗淡的月 风起云涌 无形的时空缠绕心头 长江无情,人有情 望断江头 何处是彼岸 抛不下的是这颗深深的怨心 “我们到时就一起合奏这首曲子吧!你唱我为你配乐。”星痕埋着头说。 “也好,确实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我们的毕业典礼。” 他们又开始和以前一样在一起了。可是音琪那么活泼了,星痕也不再那么专注了。他们彼此各怀心事。他在大学三年了,始终作不出最悲伤的乐章;她也找不到那种“爱”的感觉。 毕业典礼终于来临了,夏末凉至,秋意渐浓。 晚会在南松大学的大礼堂举行,观众们满布。主持人宣布星痕和音琪演绎《怨心》。 硕大的舞台上布满了一道又一道明晃晃的灯光。突然间,帷幕打开了,星痕坐在钢琴前奏曲。他的歌曲让全场陷入一片寂静。悠悠扬扬的钢琴曲中,音琪盛装登场。 她穿着一身黑色晚礼服,裙摆曳地,踩着一双细高跟鞋。她右手持着话筒,左手叉在腰间,缓缓的,一步一步地直线向观众走来,所有的灯光都移向她,把她照得光彩夺目。她侧着身子,将完美的S型曲线的身材展露无遗。在这哀婉凄切的旋律里,她轻抬左手,伸长了胳膊往前方一指,眼睛一亮,露出了锋芒逼人的光芒。接着,她巧妙地翻转着手腕,高高地仰起了下巴,瞳孔以一个绝妙的幅度收缩起来,眼神从锋芒瞬间转为碧波柔情,手腕的内侧轻轻地贴着白皙的脸颊。然后,她那一只手抚摸着自己颞部的长发,从上面缓缓地捋到胸前,一双明眸闪耀,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最后,她用左手掠着右侧面的长发,将自己的瓜子脸型展露无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一个绝美的瓷人。音琪本人仿佛就是星痕钢琴曲里跃动的音符,这就是音琪的惊艳,她天生就有一股女王般的气势,胜过一切名媛。在这个时候,全场先是一片更加深沉的寂静,接着便是一片一片的欢呼和尖叫,“音琪小姐,你真是太漂亮了!”“音琪小姐,你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音琪把话筒往嘴一摆,全场顿时安静了。她倾情地唱着《怨心》,在星痕的悲伤旋律之中。全场的人心被牵了起来,这就是魔音的魅力……直到音琪唱完了歌,一步步地走到星痕身边,挽着他的手,一齐向观众致谢,再一同步入帷幕后头,观众们好似被勾了魂魄似的无法回过神来…… 她紧紧地拴着他的手往后台走,走出校园。 “音琪,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去酒吧!你陪我好吗?” “好!” 他们来到了一个酒吧里,这个酒吧里离丰义小区很近,星痕最近在这个小区里租了一间坐落在最顶层的单元房。他打算毕业后就住在那里,住得那么高就是为了拥有一个楼顶,和以前在孤儿院的屋顶的感觉是异曲同工的。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酒吧里的客人都散了,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服务员在柜台后面打盹。音琪拿着酒瓶子,一边喝酒,一边旋转着舞蹈。黑色的裙摆也跟着她旋转起来,现在的她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星痕只能坐在墙边的一张沙发上默默地注视着音琪疯狂。 音琪迈着舞步,艰难地来到了星痕跟前,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醉醺醺地说:“来,星痕,陪我喝一杯!”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星痕,不要那么扫兴嘛!再陪我多喝一杯。” “你今晚喝醉了。我先送你到我的住处去吧!” “星痕,你什么有了新住址,也不告诉我!” 星痕不再说话了,两手扶着音琪,把她送到了自己的单元房里。她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喘着气说自己的呼吸好难受。星痕又紧张地把她扶起身来:“音琪,你是不是想吐啊!” “我觉得胸口好难受……好难受……难受得想死……难受得想哭!”音琪第一次醉酒,也许她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醉。 “你喝了那么多酒,当然会难受了!”星痕只好扶着她进了卫生间。她俯下身子,作呕吐状,可惜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这次干呕,使得她完全虚脱了。 “音琪,想喝水吗?我给你倒点热水。”星痕转身要去取开水,反而被音琪紧紧地拴住了胳膊。她把脸颊紧紧地贴在星痕宽厚的肩膀上,泪水已经沾湿了他的衣服:“星痕,我好难受,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我陪你!”星痕只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我好恨!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在恨什么!恨一个人好辛苦,好难受!”音琪语不成声,“我只能忍着让自己不去恨,憋得慌,憋得想死!我恨林漪来我家当我继母,恨我妈妈走得那么早,恨我爸爸那么不长眼……星痕,我也恨你。我恨叶依尘爱上了于月忻……天独爱她,真没想到连你也爱上了她……呵呵呵……真可笑……星痕,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可怜,于月忻,她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是那个把她杀死的叶依尘。而你却对她这样单相思,到她死了那么多年也忘不了她!于月忻根本就是一个蚀心人……星痕你够蠢够可怜……我真替你悲哀!” “行了,音琪,不要再说了!”星痕明明知道她醉得很厉害,却还是希望她住口,不要再提及往事。 “那我到底算得上什么?”音琪还想说,不吐不快,“星痕,你不要那样自作多情,我根本不爱你,我也和于月忻一样,今生只认定了那个男人。他就是叶依尘……没错,他就是叶依尘。他杀死了月忻,你一定很痛心很憎恨他,很想为月忻报仇,是吧!星痕,我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喜欢的女人爱不上你,你永远都休想得到女人心……你太可笑太可悲了!” 音琪不再说话了,只能把身体紧紧地贴在星痕怀里。星痕抚摸着音琪,只是希望她能够快快入睡,不要再耍酒疯。他甚至觉得她也快成了心里的一道伤疤。等她不哭不闹了,星痕才把她抱上床,自己则窝在咖啡色的沙发上追忆音琪的酒话,直到天亮。 音琪挣扎着睁开了双眼,一身疲惫。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托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客厅里,只见餐桌上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只是她感到胃里肠子里一阵冰凉。只见星痕过来扶她走:“音琪,你感觉怎么样了,身体难受吗?”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音琪依然意识模糊。 “这是我租的小屋。你都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吗?”星痕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想先去卫生间洗洗!”星痕只好放开了音琪,让她自我打理,也许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整理整理如此混乱的自己。 等她打理好了之后,缓了半天才恢复了精神。她羞涩地来到星痕面前,问他昨晚说了什么醉话,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吭声。 “毕业后,你打算待在这里吗?”音琪在找话题。 星痕只是疲倦地点了点头。 音琪在这屋子里转了转,屋里的一切尽收眼底。这是在最高层,阳台外面便是楼顶了。只有两个房间,一个书房。书房里有一张茶色的桌子,一架黑色的钢琴和一台可以随身携带的电子琴。不过这架电子琴有点旧了,只是没有被丢掉。厨房里摆设也很简朴,可以算是一间陋室,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星痕,我以后可以常来你这里,继续我们的两人乐队吗?” “可以!” 音琪像小孩子分到了糖果似的扑进了星痕的怀里,舒心地说:“谢谢你,星痕。” 星痕抚摸着她的秀发,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他知道她又活了过来,他很清楚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就这样,他们告别了大学生涯。星痕暂时住在这栋屋里作曲,音琪则在杜亿的安排下当了盛资集团旗下一家服装公司的董事长。每当下班的时候,音琪就会来找星痕,继续他们在大学时代的生活,星痕租的这栋小屋成了当年的录音室。每当夜深的时候,星痕就会到楼顶作曲,重温儿时在孤儿院里的经历,白天睡觉,下午醒来等着音琪过来一起吃饭,再一起弹琴作曲唱歌。那一年,他们二十二岁,此时,已经渐渐步入深秋,枯黄的叶子掉了一地,一个惊心动魄的男女争战悄悄地展开了。男女间的厮杀,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暗战,总是在夜幕时分,月夜高挂的时候,一触即发…… 一天傍晚,音琪来看星痕。她这次又要拉着星痕去看病了,星痕确实很烦恼。 “星痕,这次我带你去看中医,好不?” “我不去!” “星痕,你这是慢性病,需要吃点中药调理身体!”音琪不由分说地拉着星痕的手腕,蛮横地把他拖着走,“这个医生你一定得看!” 星痕很无奈,看着音琪美丽的脸颊写满了嗔怒,只好投降。她把星痕拉到了一所中医诊所,就在丰义小区外不远的街道上。 “我怎么就没发现这里有这样一所门诊。”星痕无奈地挠了挠脑袋。 “你还好意思说。你除了作曲写歌,其他什么的你就不管不顾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不省心。”音琪很不开心地数落他的不是,“你一个人我总是放不下心,我每天的公司事务那么繁忙,分身乏术啊!你又一点都不会关心自己的健康,老是让**心,所以我一直希望有个合适的人来照顾你!” 星痕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脸颊和耳根都是一片通红:“这次看的是什么大夫呀?” “于大夫!” “是于至老大夫吧!他的名字我倒是听说过!” “先不要问了!”音琪白了他一眼,干脆地牵着他的手走路,“每次都是我辛苦地把你拉到门口,你就想不耐烦地想走!就没见过你这么讳疾忌医的人。这次我不准你乱来。” 当他们来到了门诊门口,病人差不多零零星星的在长长的木凳上等待。这个时候不是高峰期。“是这间吗?”星痕走到门口看了一下这个点钟出门诊的医生,只见上面写着“于月辰”,一股叫作震惊的感受冲击着面门。音琪预感得到他的反应,也下意识地拴紧了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拉到椅子上。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星痕仍然在那个震惊之中。 “你给我坐好了,这次不准你再闪人了!”星痕就像包裹似的被音琪紧紧地拴着。 “下一位,楚星痕。”一声清脆响亮的女声从诊室里传出来。 星痕瞬间弹了起来,如此相似的音色勾起了以往的回忆。音琪把完全木讷的他牵了进去。此时星痕的模样,真是一个病人。 当他看到于月辰的时候,更有一种被雷电劈中的感受,嘴唇霎时间苍白无色,表情僵硬了。这个时候,月辰也大学毕业了,由于她的医术出众,病人广泛,经由卫生局特批提早获得了医师资格证,最近才刚开始在父亲工作的中医门诊里出诊。月辰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令星痕目瞪口呆。 音琪很有礼貌地跟月辰问好:“于大夫,我带来的病人叫楚星痕。他患了支气管扩张好多年了伴有慢性浅表型肺炎,我希望给您能开点中药吃。” 月辰仔细地端详着星痕,点了点头向音琪示意,再转向星痕说:“来,伸出手来,我来给你把把脉!” 星痕自己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坐在月辰前面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月辰看。月辰略微不好意思地把眼光移到他手上,轻轻地搭在他的脉搏,仔细地感受它的跳动。 突然之间,星痕抽回了手,立刻起身冲出了诊室。 “星痕!你……”音琪有点抱歉地对月辰说,“于大夫,对不起,他……” 月辰也被星痕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也许是这样的病人她见多了:“没关系的!你赶紧去找他吧!” 月辰感觉很奇怪,她明显感觉到星痕和音琪身上有点和自己相似的地方,但她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星痕正冲到一棵梧桐树下,按着这棵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喘息。音琪也过来了,她埋怨道:“星痕,你真是太没有礼貌了!这样会把月辰吓坏的!” “月辰?哼!”星痕扭过头去,愤愤地她说,“音琪,你是故意的对吧!这个于月辰为什么会和月忻长得那么像?” “你是猪脑袋吗?她们是双胞胎姐妹,当然像啦!”音琪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月忻从来就没有跟你聊起过她的妹妹?” “音琪,你真是什么都知道!你和月忻究竟有什么关系?” “哼,不及你跟她的情谊深!”音琪交叉着双臂,不给他好脸色看。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见她妹妹?”星痕已经露出一脸苦楚的表情。 音琪抓紧了他的胳膊:“星痕,你怎么就不敢去面对呢?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我真替你害臊,月辰又不是……” “够了,不要再说了!”星痕甩开了她的手,便朝自己的小区走去。 “星痕!”音琪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但并不跟上去,微微地摇了摇头叹息。 星痕颓丧地回到了小屋里。他望着墙角的电子琴,那个相伴了大半个少年时期的电子琴。如今,它被放在墙角,被红色的琴罩盖着。他掀开琴罩,轻轻地触摸着每一个琴键。有的琴键已经松动了,琴音也已失真了。“明天就是月忻的忌日了。我也许该去看看她了!”他望着窗外的黄昏燃烧殆尽,胸口涌起了一股烧灼的疼痛。 第二天上午,天朗气清。星痕来到了小区附近的一所花店,他用自己的指尖轻轻地触着每一片花瓣,他痴迷地陶醉地碰着每一叶每一片,指尖与花叶之间隔着一层微微的空气。 “星痕!”他惊愕地抬起头,发现音琪亭亭玉立地站在眼前。 “今天你不用上班吗?” “你早上不都在睡觉?怎么今天起得那么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啊!”音琪想跟他开玩笑,但就是提不起劲,“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 “今年我该送什么花给她?” “玉兰花怎么样?”音琪弯下身子,用鼻子嗅了嗅从花朵中流溢出来的味道。 “好!”就这样,他们一块来到了南松市的坟场,来到了月忻的坟前。墓碑上爬上了一点苔藓忽隐忽现。遗像里的月忻依旧是当年那副年轻的样子,不会变。她早已在岁月中定格了。星痕和音琪怀里都抱着一束黄白相间的玉兰花,他们纷纷俯下身,献上了花朵。他们就这么站着,久久地伫立。他和她各有各自的记忆和感念,时间悄悄地流走。 “你们!”忽然他们背后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他们默契地回过身,却是月辰,她的手里攥着一束紫罗兰。月辰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扎着马尾辫,一身裤装,踏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很朴素的装扮。 “于大夫,是你啊!”还是音琪先向她示好,星痕不敢去看月辰,不太自然地转过身,不知道该目光放在哪里。 “月忻是我姐姐,你们也是我姐姐的朋友吗?”月辰对昨天下午他们的到访记忆犹新。 音琪只是点了一下头,侧着身子让月辰过去献花。月辰发现坟前已经放置了两束玉兰花,便蹲下身子把紫罗兰放在中间。月辰和遗像中的月忻不是太一样了,月辰长大了,月忻却再也长不大。看着姐姐的模样,她还是无法控制泪滴冲出眼眶。也许同是女人,音琪感同身受,完全感应得到月辰的心,于是蹲下来轻抚着月辰的背安慰她。月辰把额头轻轻地靠在音琪的肩膀上,也许她现在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倚靠,过了良久,她们才起身。音琪就这么扶着月辰走在离开坟场的石子路上,星痕只好陪着她们一路同行。他们都没有言语…… “月辰,不要难过了!”音琪拨弄着她的额头的一缕头发。 “请问你是?”月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哦!”音琪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昨天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杜音琪,你喊我音琪就好了。还有,他叫……” “他叫楚星痕,昨天他那么急冲冲地走了,把我吓了一大跳,怎么会没印象?”月辰打断了音琪,故意提高音量,想引起星痕的注意。但星痕好似默默地跟在她们身边,无动于衷。 音琪狠狠地捏了一下星痕的胳膊,飞快地瞪了他一眼,递给他一个眼色。 星痕这才看着月辰说:“于大夫,对不起,我……我昨天有点失态了,还请原谅。你叫我星痕就好了。” “没关系的,既然你们都是我姐姐的朋友,那你们都叫我月辰好了!”月辰一提起姐姐便目露忧戚,语气也不太自如了。音琪挽着月辰的手臂,感觉她就像是自己的家人一般亲切,便试探地问了一句:“月辰,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们两人和你姐姐的关系吗?” “算了吧!不想知道了。人都已经死了,再追忆也没什么意思了。”月辰低着头,继续说,“不过,我今天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怎么了,心里很不好受。以前来看姐姐的时候都不会这样的!” “月辰,接下来你要去哪里?”音琪又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我要去普陀寺烧香拜拜!” “你一个人吗?” “嗯!” “普陀寺在郊区,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我们两人陪你一道去吧!”音琪冲星痕挤了挤眼神。 “不用麻烦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月辰还想委婉地拒绝。 “月辰,你是月忻的妹妹,月忻是我们的好朋友,所以我们也该好好关心你啊!也许我们早就该认识了!”音琪紧紧地挽着月辰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好吧!”月辰拗不过音琪的热情,只好点头答应。月辰瞅了一眼星痕,他仍然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姐姐的坟墓。 “我们走吧!”音琪不失时机地向星痕喊道,“星痕,你该不是想让我们两个姑娘家走在荒郊野外的普陀寺吧!” 星痕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不敢咳得很用力,生怕搅扰了这里的灵魂,便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走。 这时,正值正午,骄阳似火,燃烧着普陀寺。普陀寺,虽然地处郊区,但依然每日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们三人一起来到了观音菩萨的庙堂里。月辰把一束红色的香火竖在胸前,站在观音菩萨前,微闭双眼,微微地低头拜着,真像一个虔诚的信女。音琪和星痕就这么看着她。 “星痕,你觉得月辰和月忻像不像?”音琪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性格方面。” 星痕扭过头去,双臂交叉着,不想搭理她。音琪很扫兴地叹了一口气。只见月辰向他们走来了:“你们不想拜拜吗?” “很遗憾,我们两个都是没有信仰的人!”音琪摊开手掌,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那我们在这里还可以做什么?” “我想想哈!”月辰抬起下巴,斜着脑袋,作出思考状,“我们可以去测字?” “测字?”音琪摸了一下后脑勺,“是算命吧!” “识空大师是这里的高僧,佛学精深,而且精通易学,而且和我很熟。我们可以去找他测字吧!”月辰开心地建议,她觉得自己和这位僧人很有渊源。 “那我们走吧!”音琪开心地牵着月辰的手,跟她去了。星痕松开了交叉的手,跟着她们一起去了。他觉得自己对于跟前这两个姑娘就像空气一样。 识空大师此刻正在蒲团上静坐。他们三人进来了,先是月辰礼貌地向他问好,把音琪和星痕介绍给大师认识,再问音琪和星痕要测的字。音琪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一个“恨”字。 “星痕,你呢?你要测哪个字?”月辰主动去问星痕。 “就‘悲’字吧!”面对月辰,星痕仍然有点慌,便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好,我就测‘悦’字。”月辰把他们三人分别要测的字告诉了识空大师。 “请摊开你们的手掌让贫僧看看!”大师又补充道,“掌纹断命理,玄机在其中!” 他们三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便顺从地摊开手掌心给大师仔细看。大师闭上眼睛,思索了良久,方才对他们说:“月辰,悦由心生,不要追寻你姐姐的足迹了,否则你的命运会比姐姐更悲惨;音琪,恨因爱生,但愿你能早点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否则便难以为人;星痕,悲皆因心非,很多悲剧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却无法改变和控制。”说完后,大师便合上了眼睛,继续坐禅。 “就这么完了!”音琪有点诧异,她听不太明白大师的意思,还想多问点什么,但看到星痕和月辰都不想说话,只好向大师礼貌地示意告别。他们三个人默默地离开了普陀寺,各怀心事。 “月辰,你住哪里呢?”还是音琪打破了寂静,她今天有点兴奋,不喜欢太安静。 “丰义小区。” “哇!这么巧,和星痕住在同一个小区里。看来你们两这么有缘。”音琪偷偷地察看了一下星痕的神色但是星痕连一点可以称得上是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她今天对星痕冰冷的态度很是反感,只好把注意力都转向月辰,“月辰,我们陪你回家。” “音琪,星痕,你们对我真好。谢谢你们。”月辰把头贴在音琪的怀里。今天月忻的事令她产生了无名的伤感。 “月辰,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没了亲姐姐一定很孤独伤心了好多年了。”音琪吞了一口痰,稍微清了清嗓子,“月忻在世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好好对她,真是遗憾。但上天给我机会认识了她的妹妹你,我可以代替月忻做你的姐姐吗?我会当好姐姐的,把你少了的姐妹之情给你。” “真的吗?太好了!”月辰开心得泪珠在眼眶里滚动,“音琪,我觉得和你一种亲密的感觉。你说得很对,我们早该认识了!” “月辰,你改口喊我姐姐吧!我们真是相见恨晚。”音琪帮月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得意地向着星痕说,“星痕,你瞧我今天收获不小吧!既结交了一个好妹妹,还给你找到了一个好大夫。” 星痕看着月辰略微发白的脸颊,仍然一言不发。在这对姐妹面前,他就像是一根木头,也可以说是她们的保镖。在回到丰义小区的路上,音琪和月辰说说笑笑,星痕面容严肃,总是陷入沉思。他们一起回到了星痕的小屋。 “月辰,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可以经常在星痕的小屋里聚吧,这样子方便简单省事。”音琪开心地建议。 “嗯!”月辰简单地参观了一眼星痕的陋室,“很小家子气的屋子嘛!” “月辰,以后星痕的病就拜托你了。”音琪又忍不住重复了一句,但脸却朝着星痕,“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告诉我!” “好的,反正我和他都在这个小区里,我就勉为其难当他的家庭医生吧!”月辰拍了一下音琪的肩膀。 “那你们两个聊,一路上你们都没怎么说话!公司里还有事,我得先走了!”音琪理了理手提包正要出门,却被星痕拉着手腕,托着走到了门口,再虚掩上门,把月辰一个人晾在客厅里。 “星痕,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音琪娇声细气地抱怨他的粗鲁。 “音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切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吧!”星痕把她拉近自己的脸。 “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想给你找个能让你好好治病的人而已。”音琪也瞪着他不放,“我现在朝九晚五地上班,劝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你又不听,所以想让月忻的妹妹给你治病,我看也只有她才能治得了你!” “你明明知道的,我无法面对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的月辰!你分明是在折磨我!”星痕脸涨得红红的,故意把声音压低,不想让隔着这扇门的月辰听见。 “你给我听好了。月忻也曾经做过我的妹妹,如今她人已经过世了,我们既然都爱她,自然也要关爱她妹妹。”音琪眉毛压低,用威胁地口吻地对他说,“你要是敢伤害月辰,我就跟你没完!”音琪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下楼离开了。星痕把手放在门把手,犹豫着是否该打开门。 “星痕!”月辰在喊他,这音色跟她姐姐真是一模一样,霎时间他对月忻的回忆纷纷酸涩地涌上心头。他愣在那儿,心里很是苦闷。最后,还是月辰拉开了门,她瞅着星痕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星痕,你刚才是不是和音琪吵架了?” 星痕只是木讷地摇摇头,仍然站在那里不动,好像他反倒变成了客人了。月辰好奇地盯着他,把他当成了一个羞涩的小男孩,便牵着他的手进门了,引得星痕的心砰砰直跳。 月辰睁着明净的眼睛,仔细地凝视着星痕,慢慢地靠上去,把嘴贴在他的耳边:“星痕,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吗?” “为什么?” “因为你!” 话刚说完,月辰便离开了,留下星痕待在他那空空的屋子里。 正文 第七章 你攻占了我的城池 星痕那个夜晚开始便继续他在孤儿院的习惯,整晚整晚地待在楼顶弹琴作曲,从大学开始,他与唱片公司的合约就一直没有断过。因此,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作他的哀曲,他打从心里不承认自己是一个艺术家。他从来没有一颗将自己的生命献给艺术,甘愿为了自己的悲伤艺术终身潦倒的想法,可惜他却这么做了。这或许就是他自身的悲剧所在。 第二天夜晚,音琪和月辰一起过来了,星痕也是一脸疲倦地接待她们。南松市是一座灰色的大城市,生活压力还是很大的。月辰手里提着一个锅,音琪手里一些菜。她们下班后去了菜市场逛逛再来星痕这里。 “星痕,今天你有口福了。月辰特地为你做了药膳,叫什么什么……”音琪拍了拍额头,想不起来了。 “是炖雪蛤”月辰及时补充了,“我添了冰糖,白芨,白芷,可以滋阴补虚润肺美白哦!等我再把它温热一会儿再一起吃吧!” “月辰刚刚才说好要教我炒菜烧饭。”音琪开心地对星痕说。言毕,她们就钻进了星痕那间狭窄的厨房。星痕感到自己空冷的屋子增添了几分热闹,他很少看到音琪这样开颜欢笑。 “姐姐,你真是一个大小姐,只会说不会做,就怕脏了你的纤纤细手!老是帮我的倒忙!”“月辰,你真是一个管家婆。”“人家马上就要结婚了嘛,夜平工作忙,没法陪我!”“那你先拿星痕来当老公侍候吧!”“姐姐,你太坏了!”月辰用自来水泼了音琪一身。“月辰,你敢用水泼我!看我怎么好好回敬你!”“小心炉火哈!”她们在厨房里相互打趣笑闹,切菜的声音,水的声音,连成了一片,如同音乐一般。星痕觉得厨房好像不是自己的,连一个站的位置都没有,只好看着她们叹气。不一会儿工夫,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便上桌了。“月辰,你太厉害了,傍晚才买的生菜一下子变成了香喷喷的熟饭了!”音琪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只好感叹月辰的手艺,“月辰,待会儿吃完饭,我们三人一起出去逛街!”“好啊!”这两个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星痕完全插不了口,只好默默地在一旁啃着米饭。“星痕,你怎么老是不说话?”月辰朝他碗里夹菜,星痕仍旧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月辰和音琪都托着腮,摇着头看着星痕。星痕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孩子一样露出无处藏身的尴尬,饭桌上刚才活跃的气氛也消停了。 在星痕屋里的另一个房间里,音琪硬要月辰脱下眼镜,戴上她为月辰买的隐形眼镜,但月辰不肯。“听话!戴上隐形眼镜!”音琪叉着腰看她。“不要嘛!戴隐形眼镜多麻烦啊,伤角膜,容易感染,还得天天换镜片洗镜片!”“月辰,你要是嫌麻烦,姐姐天天早上起来专门帮你换!”最后还是月辰不情不愿地遵命了。接着,音琪给月辰放下了她的那头马尾辫,让长发自然垂到肩膀上。她们两人都是一副瓜子脸型。音琪又从包包里掏出了护唇膏,给月辰涂嘴唇。“姐姐,你的包包里怎么难么多玩意啊!”“小妹妹,这些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一个女孩子,连基本的保养都不会,嘴唇和脸白得跟病人一样,亏你自己还是医生呢!”音琪细心地涂着月辰薄薄的两叶嘴唇,“待会姐姐再给你的白脸蛋擦擦粉!”“其实自从月忻离开家以后,我就没有再给自己化过妆了!”“真是一个天真的孩子!”音琪很仔细地给月辰打扮,脑海里想着月忻当年的模样。 过了一个多小时,音琪才把月辰整好了。“星痕,你陪我们去逛街!”音琪仍然习惯用大小姐颐指气使的口气。“不了,你陪着月辰岂不是很好!”“今晚我要给月辰买很多衣服,你是男生,忍心让我们两个小女生拿东西吗?今晚我要把月辰装扮得美美的,你可得把我们两个女生保护好哦!”星痕只好没有好气地答应了。 这个晚上很漫长,音琪先是去发型店给月辰拉了拉头发,画了画睫毛和眉毛,又打了耳洞,戴上了泪滴型耳环。接着,又来到了音琪的服装公司下的分店里试了一件又一件衣裙,最后还是让她穿上了月忻当年穿的衣服。天蓝色的露背连衣裙,白色丝袜,还有那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星痕入神地看着月辰渐渐变成了月忻当年离开他的时候的那副样子,不禁陷入痴迷。 他们就这样一直整到了半夜,月辰和星痕都精疲力竭了,可是音琪好似热情一点都不减。月辰身上多了好多饰品,脖子上围着白色的项链,手腕上环着浅蓝色的手链。星痕的手上提了一袋又一袋的衣服,都是要给月辰换的。 “姐姐,你今晚可整死我了!给我买这么多这么贵的首饰服装,一个礼拜就是给我天天换也穿不完啊!”月辰托着疲惫的身子,迈着高跟鞋缓缓地走着。 “傻妹,都是我自家公司的东西,自家的人情,你有什么好顾虑的!”音琪仍然开心地打量着月辰。 路边的人看到月辰,都忍不住回头多看看她一眼。认识她的人会说:“看,那不是于大夫吗?”“是月辰啊,原来也是一个美人胚!”“丑小鸭变天鹅了!”“哇,发现美女了!”…… 这可令月辰尴尬了,她紧紧地拴着音琪的胳膊发抖:“姐姐,今天我是不是穿得太暴露了!” 风缭乱了她的头发。 “月辰,你真是和月忻一样漂亮!”音琪帮她理了理裙子和头发。 “姐姐,我还是不习惯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好看。”月辰把身体缩得更紧了,几乎要和音琪粘连在一块,“我有点冷。” “星痕!”音琪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月辰披上。 “谢谢你,星痕!”月辰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了,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 “月辰,你又怎么了?”音琪担心地问。 “姐姐,星痕,我觉得这高跟鞋有点儿揢脚,实在走不动了。”月辰站不住了,想坐下来但又不知道该坐哪儿,只好靠在星痕身上。星痕只好把月辰抱着,让她不至于倒下。 “姐姐先给你脚趾按摩一下。”音琪利索地把她的鞋子脱了下来,为她做足底按摩,这让她依稀想起了月忻为自己按摩的那段光阴,“看你,脚趾都红了!” 月辰只好换回了原来的鞋子,不过她现在只好尴尬地架在他们两人中间走。 “月辰,衣服先放星痕那里了。明晚你再过来穿。” “也好,不然让爸爸看到了肯定吓坏了!” “明晚我们三人再一块儿吃饭吧!” “姐姐,今天你把我整得好惨啊!我现在头发疼,眼睛疼,耳朵疼,脚趾也疼。”月辰撅着嘴巴说。 “做白雪公主还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嘛!回去记得脱下隐形眼镜哦!” “嗯!”月辰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把月辰送到了家门口。 “星痕,你觉得是月辰好看,还是我好看!”音琪陶醉地看着月辰合上门。 “都好看!”星痕没有作任何思考,随意地作出回答。 “星痕,你就是不讨女人喜欢!”说完音琪也走了,只留下星痕一人站在月下,手里拎着一袋又一袋名牌女装。 第二个晚上倏忽即来,月辰带来了一些中草药来星痕家。“星痕,从今天开始,我熬枇杷散给你喝!”“谢谢你!”“那你要拿什么来报答我呢?”“你喜欢听钢琴曲吗?”“喜欢,尤其是你弹的!”就这样,星痕坐在黑油油的钢琴前奏乐,月辰就一边厨房里熬药炒饭,一边听着星痕的音乐。星痕时不时地看着月辰,只见她很陶醉在厨房里忙碌着,好似在舞蹈。这时,音琪也插了进来了,给月辰帮厨,又开始窃窃私语。 “月辰,你觉得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像什么呢?” “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姐姐,你和星痕是什么关系啊?他是你男朋友吗?” “呃,还不算是吧!”音琪的脸蛋涨红了。 “你们以后打算结婚吗?”月辰盯着音琪的脸颊继续追问。 “不,我其实有另外一个心爱的男人。” “他是谁啊?”月辰斜着眼睛看她。 “月辰,这个人你最好不要知道。” “为什么呀!我们不是好姐妹吗?难道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认识?” 音琪抿着嘴巴不再往下说了。这时,星痕不再弹琴了,走进厨房里来,却被音琪一把推出去,“星痕,我们女人有私房话要说,你不要凑不过来嘛!” “我好歹也是这屋子的主人,怎么好意思让你们两个客人下厨!”星痕红着脸。 “星痕,你尽管弹你的琴就好了,我们都喜欢听的。我们女生喜欢做饭,就把你的厨房让给我们哈!”音琪一手把星痕送回了钢琴椅上。是的,他们如同家人一般共进晚餐。月辰和音琪谈天说地,星痕却只是默默地啃着米饭粒,对她们来说,他就像是一则偶尔插播的广告。饭后,她们又谈起了各自的梦想。 “我很期待我和夜平的婚礼。我想以后做一个好妻子,天天做好吃的饭给我丈夫吃,亲手帮他做衣服穿,我们一起抚育孩子,看着孩子长大!”月辰合着手掌,想象着未来的婚姻生活。 “月辰,你会是一个贤妻良母的。看来,做你的丈夫的那个男人真是太幸运了!”音琪看着月辰这副美美的陶醉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看着星痕说,“星痕,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可以不再作曲。”星痕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 “姐姐,你的梦想呢?” “我希望我爱的那个男人平安无事,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他一起驰骋南松市!”音琪看着窗外的明月,陷入沉思。 “平安无事?姐姐,你在说什么啊?你心目中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吗?”月辰对音琪的话困惑不解。星痕却如同骨头梗在喉咙里,也开不了口。 “来,月辰,昨天给你买了一大堆衣服。你再试穿给姐姐瞧瞧!”音琪一直在逃避这个话题,把月辰拉进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门给她换衣服。但是月辰明显看到音琪被自己说中了心思,便不停地追问她口中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月辰,烦死了你,再问的话我就打你了。”音琪故意抬高音量吓唬她,一丝红晕如潮水般涨到了脖子和两颧骨了。 “我又没要跟你抢男人,反正是姐姐的男人,我以后一定会见到的啦!都是迟早的事,你有必要这么害羞神秘吗?”月辰拧着音琪的袖口不放,摆出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你悄悄告诉我,我肯定为你保密。我们干医生这行的最尊重病人的隐私了。” “月辰,我是怕你听到了这个男人的名字,你会后悔的!”音琪脸色转为铁青。 “怎么会呢?难道你心爱的男人还会和我有关系啊!”月辰挠了挠后脑勺,再抓着音琪的一个胳膊摇来摇去,“姐姐,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叶依尘!”音琪慢慢地清晰地吐出了这个名字,并且仔细地观察地月辰的表情。只见月辰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脸颊的血色全部消失,嘴唇如同一片干枯的河床。她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出不了口,并且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按压着自己的心脏。 “月辰,你怎么了?”音琪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此时的月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轰然倒在了音琪的怀里。音琪一手扶着月辰,把星痕喊了进来了。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把月辰放在床上,不停地喊着月辰。 “音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了?”星痕用责备的口气问她。 “我只是把自己爱的那个男人的名字说给她听而已,她可能是情绪有点激动才会这样,休息一下就会好的。”音琪轻轻地抚摸着月辰的额头。 “什么?”星痕愤怒地把音琪抓了起来,“杜音琪,你太恶毒了。你明明知道她恨那个男人杀死了月忻,你却偏偏要告诉她!” “那又怎么样?你难道要我骗她吗?”音琪微微地仰起了下巴,和星痕的目光交接,“这也是为她好。我们才刚认识,早点让她知道总是好的。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秘密再瞒下去也没有意思,大不了我和她一刀两断不做姐妹就是了!我不过是想诚实地对待自己的感情而已。” “音琪,你太过分了!”星痕松开了音琪,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俯身坐在床沿,目不转睛地看着昏迷中的月辰。 “星痕,今晚月辰就交给你照顾了!明晚我请你们吃饭,给你们补补身体,顺便叫上月辰的未婚夫宋夜平吧!”音琪俯下身子,亲吻了一下月辰的额头,再理了理裙摆,“我走了!” “你不想等她醒来了吗?” “不等了,这样你不就有机会单独照顾美人了吗?”音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等她醒来的时候,替我说一声对不起!” 就这样,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月辰缓缓地醒来了,星痕激动地给她喂水喝,并问她身体的感受。 “没什么!老毛病而已,我有点迷走神经麻痹。”月辰只是呷了一口水。 “什么叫做迷走神经麻痹。” “迷走神经是人体内分布最广的脑神经,联络着很多脏腑器官,尤其是心脏。如果它麻痹了,就会出现吞咽困难,构音障碍,血压降低,心跳减慢甚至晕厥等现象。”月辰像是在念课本一样解说着这条迷走神经,“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姐姐死的那天开始,我的那条神经就变成了这样了!” “你不怪音琪吗?”星痕心理有点紧张。 “不!”月辰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我应该感谢她对我诚实,没有让我一直埋在鼓里。” “她要我代她跟你说声对不起!”星痕给月辰理了理鬓发。 “我没有怨她。我原谅她了,我们依然是好姐妹。”月辰把头埋在他的手臂里,“我希望她不要后悔,不要因此冷落了我!我不喜欢冷漠。” “那么月忻和叶依尘……”星痕还想开口却被月辰阻断了。 “星痕,我的亲姐姐已经死了。她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她了。”月辰整个眼圈都红了,“那个男人,也不要再提了。他和音琪会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好,不提了。”星痕给她盖好了被子,“你好好休息吧,我看着你睡!”他们不再对话了,他就这么默默地凝视着这个睡美人。等她睡熟了,他悄悄地关上门,来到了阳台上,仰望着天上这轮惨白色的月牙湾。他又在凉飕飕的风里弹奏着那把相伴了无数岁月的电子琴,寒风侵蚀着他的躯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有人站在身边哭泣,竟然是月辰。他惊愕地站起身来,他的嘴唇的肌肉已经寒风被冻结了,半天敲不出一个字来。她挽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了房间里。她用近乎带着哭声的腔调说:“星痕,你不知道自己的肺炎很严重,整个晚上你都在吹凉风,你是想死吗?” 星痕看着她美丽而又苍白的脸颊,慌得如同做了坏事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开口。他自己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他终于努力地挣扎地问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弹琴,你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月辰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星痕,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我的耳朵很灵的,我不仅听得出你的音乐在哭泣,还有你的肺也在哭泣。再不注意,你的整组呼吸系统都要坏光光了!” “是这样啊!”他在自言自语,他觉得月辰的话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月忻曾经也是这么贴在他的胸口,这么跟他说的。月辰不由分说地把星痕带到了床上,“星痕,你这个坏习惯一定得给你改过来!现在我要看着你睡!”她不耐烦地坐到了星痕的床边,给他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可是坐了没多久,她就一起钻进了被窝里和他一起躺着。 “星痕,我好不甘心。我问你,叶依尘是不是也和我的月忻姐姐相爱了。他为什么要杀死了她再自杀?为什么连音琪也会爱上他?叶依尘有什么魔力,会这样把我的两个姐姐迷得神魂颠倒。他那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月辰的表情是一连串难以解读的乱码,“我真的替她们感到不解不公!” 星痕透着月光看着月辰的脸,只见满脸的泪水早已在她的脸上堆积成了湖面。他知道她满腔的怨恨瀑布般地流泻,于是便贴在她的耳边说道:“够了,别再说了。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不说!怎么可能不说呢?这样的事情不说出来怎么可能会痛快。” “那现在可以不说了吧!” “嗯!不说了,连想都不愿想!” “明天晚上音琪邀请我们两还有你的未婚夫一起共进晚餐!她临走前要我代她跟你道歉!” “我们会去的。谢谢!星痕,你这乾坤相反,阴阳易行的生活习惯很不好!以后我要好好盯着修改你的生活习惯。” “谨遵医嘱!” 月辰把头埋进了星痕的臂弯下,把耳朵贴在他那一行行肋骨里,“星痕,我好像听到了你的身体里飘着很忧伤的乐曲。”星痕不再说话了,这一夜就这么匆匆地过去了。 第二个晚上很快就来临了,音琪和星痕早就在法国高级餐厅里一个四人方桌上等着他们来,可是来的只有月辰一个人。 “月辰,你的未婚夫呢?他怎么没过来!”这次是星痕打开了开场白。音琪面对着一个空座,星痕则面对着月辰而坐。 “夜平,他今晚在医院加班,不能来!”月辰埋着头,满脸委屈地坐在那里,眼光不敢往他们这里看。这时,音琪站了起来,坐到了月辰身边,抚摸着她的背说:“月辰,昨晚我感觉很对不起你,现在郑重跟你道歉!” “姐姐,我没有怪你!”月辰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了,只是撕扯着裙角。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再提那些让我们不愉快的人和事了。”音琪努力营造着一副开心的氛围,轻轻地拨开了月辰颞边的发际,发现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便紧张地问,“月辰,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你的未婚夫也真是的,看你身体不舒服里也不亲自送你过来。” “我今天去献血了!”月辰用疲惫的眼神看着音琪。 “哎呦,月辰,你这傻妹,昨晚你都那样了,今天还去献血!” “没办法,医院血库里缺少了我这一型血,不过一百多毫升而已嘛!”月辰说完后嘴唇顿时翻白了。 “一百多毫升!”音琪还徘徊在这一百多毫升的血到底怎样的体积概念,“月辰,你这么瘦削,这么多血不怕要了你的命。”这个晚上,音琪点了好多营养品,全是价值上万块的高级营养餐饮,大部分都逼着月辰吃了喝了,她对于月辰的身体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饭后,他们一起前往魔音俱乐部。今夜,星痕和音琪受邀特别演出了一场二人节目,看得月辰爽心悦目。接着便是舞蹈派对,月辰一个人坐在桌子的角落里看着星痕和音琪一起舞蹈,好像其他人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有一个男士过来邀请她共进舞蹈,她紧张地站起来,毫无这种经验的她不知所措,便走进舞池里,来到了星痕音琪身边,拴着星痕的胳膊朝那个男士说:“我已经有舞伴了!” 音琪顺着月辰的眼光看过去,便笑呵呵地拍了一下月辰的肩膀说:“月辰,你怎么是这样一个礼数呀!人家是看你长得好看,对你有意思。满足一下别人的虚荣心都不可以啊!” 月辰拴紧了星痕的胳膊,摆出一副要和音琪争抢男人的架势,“那我和星痕跳,姐姐你帮我去满足那位男士的虚荣心吧!” 顿时,音琪露出了一脸尴尬的表情,红晕染遍了两颧,抓起了月辰的手说:“我们还是三个人一起跳吧!” “这交际舞,都是一男一女的跳的,三个人怎么跳啊!”星痕还是老实巴巴地解释着。 “三个人就不能跳交际舞啊!这舞蹈还不是人定的!”音琪故意抬高了音量,但她仍然不知道要怎么跳。这个夜晚,他们三个人手拉着手,玩得很开心,就像小孩子一般,没有人可以进入得了他们这个圈子,就像是上天注定。夜深了,月辰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说个不停,她吵着要星痕教她钢琴,要音琪教她唱歌跳舞,她说她也很希望和他们一样上魔音舞台表演。突然间,音琪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手机屏幕上是蓝田管家的短信,大意是她的父亲最近胸口憋闷伴有气短,希望她回家一趟。 她把这简短的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月辰把头凑了上来,她立刻收起了手机。 “姐姐,什么事情让你那么入迷?” “没……没什么,月辰,你不是想学音乐舞蹈吗?明晚我请你到我的小别墅里玩吧!”音琪嘴笑眼不笑,尽力掩饰着沉重的失落感。 “是你的郊区小别墅吗?”月辰同时拉紧了星痕和音琪的手,夹在他们两人中间,活像一个幼儿园的孩子收到了圣诞礼物一样开心。星痕入神地观察着月辰的一颦一笑,也瞅了瞅音琪略带而隐含的忧郁,仍然一言不发。他们两人把月辰送进了家门,默默地相对了好久。 “星痕,你喜欢月辰吗?”问这话的时候,音琪把眼光都集中在他的神情上。星痕明明知道音琪是在故意试探他,却感觉她的问题真是十分刁难,索性保持沉默不说话。 “你不说就代表默认了哦!”音琪看着星痕想开口说什么,但就是一点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月辰和月忻确实很不一样,一个活泼开朗,一个安静羞涩。星痕,你要是真的很喜欢月辰的话,就真的要花一点心思。” “音琪,你在胡说什么呀!她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星痕真希望她立刻闭嘴。 “那又怎么样?她不是还没有嫁过去吗?你还是有机会追求她的呀!”音琪扮出一副俏皮脸看着他。星痕不想再接她的话了,转身便走了。音琪独自一人站在月辰的门前,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管家捎来的那条短信。 第三个夜晚很快就来了,音琪叫私家司机把月辰载到了郊外的别墅里头。月辰就像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贪婪着音琪这所两层楼高的别墅。音琪帮月辰换上了那套淡蓝色的连衣裙和带有细线条的白色丝袜,她想还原月忻当年那副端庄的模样。不过模样可以完全相同,但气质上却全然不同。这时,音琪开了一瓶香槟,端着两个高脚杯,说:“月辰,我们喝点酒。” “姐姐,我不会喝酒!”月辰看到了音琪手里的一瓶酒就开始犯眩晕了。 “月辰,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该不是又要搬出喝酒伤身体那一套医学老论调吧!”音琪立马给月辰倒了满满了一杯,在她面前轻巧地晃了晃,“酒还是可以活血化瘀的,于大夫,我没有说错的吧!” “一杯就好!”月辰两手慌张地接过了高脚杯,把两片桃色的小嘴唇夹在杯的边沿,一口一点。音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让月辰喝得很慌张,脸颊瞬间涨得红红的。等她喝完了满满的一杯酒,音琪又凑上来,“来,月辰,再来一杯!” 月辰把喝酒视同受刑一般,连忙把杯子藏在了裙子后面,抿紧了嘴巴摇头。 “月辰,你和星痕一样,老实得一点都不好玩!”音琪交叉着手臂,故意作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月辰害羞得满脸通红,还是不说话,生怕音琪又给她添酒。接着,音琪掏出了雪茄,递给了月辰一根,说:“月辰,抽烟吗?” “吸烟不利于身心健康!”月辰像是个说书的。 音琪点燃了一支雪茄,吐了一口烟圈,望着烟圈冉冉上升,“我每次心情不舒服的时候,就会想吸一支烟!” “我知道。我从小就给病人写病历。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 “哈!月辰,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啊!一点高尚生活的情调都没有,连姐姐都成你的病号啦!”音琪向她吐了一口烟。月辰立马坐到她身边,挽着她两只胳膊,令她动弹不得:“姐姐,你和星痕就是我的长期病号!” “月辰,你敢对姐姐动手动脚啊!”音琪瞪了她一眼。 “姐姐,我嘴皮子不如你,但抓着你的两只手我才会有安全感。”月辰下巴一抬,一副得意洋洋的胜利者姿态。 “月辰,你好大胆子啊,连姐姐你也敢欺负!”音琪从小到大,自己身体的私密空间还很少被人敢这样长驱直入,露出了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好了,月辰,姐姐投降了,不让你喝酒了也不抽烟了。我真是被你和星痕打败了!” 月辰拉着音琪的手,开心地说:“姐姐,你昨晚说好教我唱歌跳舞的。我们先跳交谊舞吧!” “好!”音琪拧开了舞曲音乐。客厅一个方桌上有一个鱼缸,养着两条金鱼。它们一起见证这她们的姐妹之情。她们两人索性光着脚丫,陶醉在柔和的舞曲中。可是,月辰一直踩到音琪的脚,害得音琪连连喊痛,“月辰,原来你是这么野蛮的女人,真搞不懂会有男人敢娶你。姐姐,被你弄得快疼死了。” “姐姐,那你休息一下!”月辰放开了音琪,径自舞蹈起来。她的舞姿略带着一丝丝醉意,毕竟她不胜酒力,一杯酒足以令她迷醉倾倒。她张开双臂,疯狂地旋转起来,突然间,她的手腕碰到了方桌上的那个鱼缸。鱼缸摔在地上,“砰”的一声,支离破碎的声音夹杂在舞曲之中。这一对金鱼可怜巴巴地木地板上跳跃,突出了双眼,鱼鳃不停地蠕动。月辰猛然间发觉自己做错了事,便想把那两条金鱼拾起来,可是刚往前迈一步,却倒在了地上。原来是一块玻璃碎片刺入了她的脚底。 音琪连忙冲上去扶住了月辰,数落她道:“月辰,你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月辰不知道音琪是在心疼那两条金鱼还是自己,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说:“姐姐,你快把那条鱼放回水里吧!我看它们好难受,再一会儿就死了!” “月辰,你这傻瓜!那不过是两条鱼而已。你自己受伤了知道吗?”音琪连忙把月辰脱出了玻璃碎片的区域,“快点,跟我上楼,我给你敷药,不小心感染了死的就是你了!” “可是……那两条鱼!”月辰还在可怜被她打翻在地的金鱼。音琪用力地把月辰送到了自己的房间床上,赶紧拿钳子给她脚底拔除玻璃碎片,再涂上药水,裹上白纱布。可是月辰仍然关心着那对金鱼,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它们,可是音琪冷淡到无情地照料着月辰,让月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音琪索性喊管家进来清理了一下那碎了的一地。 “对不起!姐姐,我……”月辰感觉自己犯了大错,心里又是委屈又难过。 “月辰,鱼好好的,没事的。我叫管家处理了。”音琪又给月辰按摩着脚,“你没事吧,受伤严不严重!” “我很好,我没事!”月辰的背靠在枕头上低声哭泣。 “月辰,只有你才是重要的!”音琪抚摸着她的脖子安慰她,帮她擦干了眼泪。音琪突然感觉照顾月辰这样一个妹妹,竟然是这么劳心的事情,突然她感慨起月忻,脑海里想象着月忻带着小时候的月辰也一定是很辛苦的吧!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姐姐,那副画里的人是我吗?”月辰食指指着她画架上挂着的那一幅画。画里是她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的于月忻。 “是的,那个是你!”音琪赶紧虚心地挡在了画架面前,连忙把画收了起来。因为她画了月忻,也画了依尘。她不敢让月辰都看到。 “姐姐,为什么不让我看呢?”月辰略微蹙着眉头。 “画得不好看呢!等画好看的再让你看吧!” “姐姐,你太谦虚了!” “月辰,今晚我们不要玩得太晚了,郊区离你明天上班的地方太远。我开车送你回家吧!”音琪扶起了月辰。 “好吧!”月辰好似余兴未尽,但只好听音琪的话了。她习惯听姐姐的话。 车上,司机默默无声地开着车。后座上,月辰两手紧紧地拴着音琪的胳膊,把脸颊紧贴着她的肩膀,静静地醉着睡着。音琪无奈地抚摸着月辰的侧脸,眼睛注视着车窗外那一轮如影随形的圆月。 “月辰,到家了!”音琪摇醒了月辰,扶着睡眼惺忪的她进了屋子。进来迎接她们的是月辰的父亲于至。她们简洁地向于至解释了一下情况,接着她们便进了月辰的屋子。音琪帮月辰换上了睡衣,把她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今天谢谢你了!”月辰很是感激,一双手紧紧地抓着音琪的手指。音琪坐在月辰的床沿,手指玩弄着她的头发,说:“月辰,以后要注意安全了,今天都快被你吓死了。要是你真的有事,星痕还不把我骂死了!” “对不起嘛!”月辰除了说对不起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歉意了。 这时,音琪瞟到了床边小桌上的一张照片,迅速地把拿起来细看,手里在微微发抖。 “这是我和月忻姐姐刚出生时在医院照的全家福。那时候我们姐妹一定很可爱吧!”月辰陶醉地跟音琪解释着相片的来源。 “月辰,冒昧地问你一下,你的妈妈叫什么?”音琪强行压抑着情绪,心头紧张地问她。 “林漪!”一提到她母亲,月辰就面无表情地拉下了眼皮,“我想念妈妈啊,我希望她什么时候能回家来看看长大了的月辰!” “啊!”音琪轻轻地喊了一声,表情不是很自然了,所有的表情肌肉似乎在摆脱她意识的操控。 “怎么了?”月辰捕捉了音琪那一瞬间的惊讶。 “没什么,只是好奇,随便问问。”音琪旋即把相片放好,“月辰,你今天很累了,赶紧睡觉吧!我再多陪你一会儿。” “嗯!也是啊,我是属于一杯倒的类型!谢谢你姐姐,我的睡相很丑哦!” “月辰,姐姐今晚想看着你入睡!” “嗯!”月辰满足地打了一个哈欠,便合上了眼睛。 音琪帮她关上了床头灯,让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漆黑。但她站在黑暗中,没有离开。她看着月辰坠入了梦乡,她知道月辰今天有点累。她轻轻地抚摸着月辰的额头,不甘地说:“月辰,月忻,怎么你们都是那个女人的女儿?上天为什么要这样作弄我!天啊,我怎么会那么大意,竟然到今天才知道你们都是她的女儿!” 音琪心里很是不甘,冲出了月辰的房间。看到于至,就对他说:“于大夫,家父最近身体不适,可不可以请你到我家里给他看看病!” “没问题,你和月辰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应该的!”于至很清楚音琪的身份,双手紧紧地握着,额头里渗出了微小的汗珠。 “记住,就准你一个人来,不准带上月辰!”音琪靠近了他的耳边,用几乎耳语的音量说,“我不妨告诉你,你的前夫人林漪已经成了我的继母了,可我不认她,我恨她,我不喜欢她,我想把她弄走。我爸爸可能病得很重,你明天来,我们三个人好好协商,看你能不能把林漪带回家。月辰可想念她了,千万别让月辰知道林漪的事情,不然她会很伤心的。” 说完,音琪便夺门而出,留下于至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一早,月辰醒了过来,看到于至在整理一个尘封了很久的硕大的行李箱。 “爸爸,怎么你还没有去上班啊?”月辰睡眼惺忪地问他。 “月辰,我已经向门诊部请了个长假。”于至的手仍然在不停地收拾着衣物。 “发生什么事了?”月辰睁大了眼睛问他。可是于至又沉默了,没有立刻回答她。月辰当即感到有事发生了,便拉着他的手追问:“爸爸,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对女儿说啊?” 于至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说:“月辰,爸爸最近收到了你妈妈的消息!” “真的吗?妈妈现在在哪?她还好吗?她过得好吗?天啊,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月辰欣喜若狂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接着脸色又黯淡了下来,“爸爸,你还愿意和妈妈复合吗?她会回家吗?” 于至已经被月辰问得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但一回忆起昨晚音琪跟他说的话,就不禁心头一秫:“月辰,你妈妈的消息还不知道是否可靠呢,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呢。” “太好了,爸爸,带上我吧,说不定还可以见到妈妈呢!”月辰又开始喜上眉梢了。 “不!”月辰话刚说完,于至立马拒绝,“我和你妈妈之间的问题,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吧!月辰,你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吧!” 月辰的脸又拉了下来:“好吧!爸爸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和夜平就要结婚了,这婚礼还需要你们自己好好操办,说不定我真的能把你妈妈找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呢!”于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安慰她了。 “爸爸,你要加油哦!”月辰满眼闪烁着幸福的音符。 “月辰,这么多年了,你不恨你妈妈吗?你从小到大她都很嫌弃你呢?”于至还是不安地这样问了女儿一句。 “都过去了嘛!月辰长大了,懂事了。妈妈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很开心的。”月辰被父亲触痛了内心,但还是勉励掩饰着儿时的伤痛。 “那爸爸走了!”于至还是不舍地拥抱了女儿一下。 “一路保重!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报平安!”月辰还是习惯用撒娇的口吻对父亲说话。 音琪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家门口,那个位于市中心的杜氏大别墅。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个家了。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这个家里的公主。因为有一个林漪和她父亲住在一起,所以她不想涉足里面一步,屈指一算,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她不禁心里一阵波浪起伏着的隐痛,伴随着呼吸不停地坠落在肺里的疼痛。于至过来了,肩上背着一袋医疗用具。 “于大夫,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音琪礼貌地向他示好。 “音琪小姐,你好!”音琪的问好对于于至而言就像是可怕的威胁。 “请进吧!”音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于至诚惶诚恐地走进了这栋杜氏大别墅,也深深地赞叹自己的妻子林漪竟然能嫁入豪门,但一想到马上就要为南松市的经济巨头杜亿看病,心里不免还是一阵阵的紧张。但他并没有看到杜亿,却是林漪,他的前任妻子。 “音琪小姐,请问尊父在哪?我过来不是给他看病的吗?”于至觉得自己是在问一个白痴问题。 “哎呦,我让你们夫妻重逢,你们好像一点惊喜都没有啊?”音琪冷眼观察着林漪和于至的一举一动,接着说道:“于大夫,我当然不是要你来看病的。” 林漪和于至相对无言,这个场面令人尴尬,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言语。 “于大夫,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我爸爸得了慢性心脏病,我身为女儿是该尽孝道照顾父亲的时候了。可是林漪在我父亲身边一天,我就一天也不会待在爸爸身边。简单地说,我要你带林漪离开杜家。”音琪忽然发觉自己要说出上面那段毫无逻辑的话,十分费力。 “音琪,你怎么?”林漪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林漪,在我家里,还没有你说话的分。你和我父亲有十一年了,我也忍受了你十一年了,够了。现在我爸爸病了,说不定哪天就归西了。我是在给你留条后路走,让你回到你前任丈夫和月辰身边。我对你已经很仁慈了,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音琪恶狠狠地扔出这些毫无人情味的话。 音琪的话让他们两人都觉得像是在受刑一般。 “音琪,你回家照顾父亲,根本没有问题的啊!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女儿看待,就是希望哪一天可以接受我!”林漪感觉自己他们面前一点尊严都没有,只好为自己作最后的抗争。 “女儿!真亏你还说得出口。”音琪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林漪,不要忘记了,记得八年前,你和我爸爸来到我的郊外别墅来看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月忻也在场。月忻是你的亲生女儿,月忻也是被你抛弃在南松市孤儿院的。我没有说错吧!当你们母女重逢的那个时候你不认她,害得她伤心地了一天一夜,最后她沦落到忍宗那种杀手组织,落得了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这样对待,还敢把我当女儿看么?现在最讽刺的是,我竟然也和你的第二个女儿月辰成了姐妹。” 林漪的眼眶已经的泪水已经喷涌而出了,于至念于对月忻的思念,上前去抱着林漪安慰她。 “如果你是真心为我着想,也为月辰着想,奉劝你离开。”音琪一回忆起月忻,口气也不自觉地放软了许多,“我不会强迫你和我父亲去离婚,但我必须请你离开,就算是为了我父亲。要是我父亲哪天死了,他的遗产也会有你的一份的。” 于至无奈地说:“音琪小姐,多谢你成全。请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应该的,这当然是应该的!”音琪凑近了他们说,“你们给我听清楚了,我爸爸生病的事情千万不要到处去张扬。我到今天依然相信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我们一定不会和别人说的!”于至心里一阵忐忑不安,逃命似的地把林漪带走了。林漪好似认命了似的,她根本连一点儿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于至决定把林漪先带到自己在外面订的酒店里商量未来的路怎么走。 音琪看着他们离开了,却一点胜利感都没有。她知道自己还得想办法找措辞跟生病中的父亲解释,一想到免不了被父亲一阵责骂,但又想到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满脸的皱纹和白发,又是一阵酸痛。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发誓:“林漪,你以为就这么完了吗?我们杜家的财产你以为可以顺利到手吗?这么多年被你折磨的伤痛,会让你这么简单就结束么?” 音琪还是愤怒地走出了家门,来到了郊区别墅里。她一个人待在这栋硕大的屋子里,疯狂地猛抽着烟。她在怀疑自己还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 “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响起了,她木讷地打开了门,见是一脸洋溢着幸福的月辰。 “姐姐!”月辰元气十足地喊了她一声,便扑入了她的怀里。 “月辰,什么事那么开心啊!”音琪抚摸着她的背。 “没什么!”月辰把头从她怀里伸出来,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结婚请柬,“看,姐姐,我就要结婚了。良辰吉日都挑好了,这是我和夜平的请柬,到时你一定要来当我伴娘啊!” 音琪毫无表情地接过了月辰递过来的请柬。月辰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客厅里,发现烟灰缸里插满了一大堆的烟头,余烟缭绕,便用悦耳的声音好奇地问她:“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说着说着,便上前拉起了音琪的手。 只见音琪愤怒地把月辰的手甩开了,把那结婚请柬随手扔在地上,面色铁青地看着她。 “姐姐,你怎么了嘛!莫名其妙!”月辰感到额头一阵冷冷的痛,蹲下身子去拿起了那封可怜巴巴的请柬。 “月辰,你要结婚了。很幸福,是吧!”音琪冷冰冰地对着月辰。 月辰当即感到不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姐姐,姐姐!” “不要喊我姐姐。”音琪一步步地逼近月辰,害得她一步步地往后退,“结婚就那么好,你就这么傻乎乎地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等你和那个男人有了孩子,等你们感情破裂的时候,再把孩子抛弃了,就和你姐姐月忻一样。月辰,你真是太可悲了!” “你……你怎么可以在一个快要结婚的人面前说这些嘛!”月辰被这没来由的委屈弄得表情无比僵硬,又回忆起了当年姐妹分离还有月忻悲惨的遭遇,心里一阵阵酸楚。 “月辰,我是不会参加你的婚礼的。我想我没有义务照顾你,你这辈子注定会比月忻还要可怜!记得在普陀寺的时候,识空大师是这么跟你说的吧!”音琪一点好口气都没有。 “姐姐,你要伤人也得有个理由嘛。你们富家小姐都是这个样子,想对人好就好,想伤人就随意伤人的吗?”月辰已经待不下去,眼睛已经如同煤炭一般烧灼着血色,她走出了大门,对着门里的音琪大吼,“谁稀罕你这个请不起的大小姐啊,要给我祝福的人多得很……多得很呢……” 月辰的话已经变成了抽泣,音琪听在耳里,痛在心里。她蹲在墙角,抽着烟,吐着烟圈,她的嫉恨,就像这道烟圈越升越高,很满足的攀升:“月辰,月忻,如果你们都不是林漪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啊!” 正文 第八章 你刺痛了我 深秋的黄昏总是那么深沉,凉燥的气息遍布南松市。月辰和音琪那天闹得很不愉快,她们两个人都很不开心。月辰现在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疲惫的工作之后总是累得一塌糊涂。她感到生活变得从未有过的混乱。她又神游一般地来到了星痕的屋子,好像每个晚上来到他的住处已经是一种无法更改的习惯。她很久没有伤心过了,是打从遇到了星痕和音琪开始的。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了星痕的厨房里,给他熬枇杷散。星痕仍然安静地弹着钢琴,琴声缭绕着这个小小的厨房。她没精打采地把药端到星痕面前,他也停止了弹奏,双手捧着她的手,他们四只手一起环着这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她和他很有默契地对视了很久。他发现她的睫毛里淡出悠悠的感伤:“月辰,你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啊!我每天都很开心的。”月辰勉强用一种叫做快乐的语调,“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都要结婚了,怎么会不开心呢?星痕,把药喝了,乖!” 星痕这次不再那么听话了,用指头轻轻地捋了捋月辰的睫毛。月辰吓得把持不住这碗汤药了,迅速地把它放在了钢琴上:“星痕,你干什么呢你?” “为什么我看不出你的快乐?”星痕无奈地收回了手,“每次我看到的只有你的悲伤,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是你隐藏心底的悲伤!” “星痕,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月辰垂下眼睛,侧着身子,让头发散下来,盖住了自己不安的眼神。 星痕端起了汤药,一饮而尽,再放回钢琴上:“月辰,你熬的中药对我的肺病还真管用。我呼吸顺畅很多了,咳嗽少了,胸腔里一片清凉!” 月辰慢慢地走进他,把耳朵贴在他的右锁骨下,双手环着他的背。他也情不自禁地抱着她,歪着脑袋,偷偷去瞧她的眼睛。月辰的眼神里散发着愉快的光芒,但在那双眼睛的深处再深处,却酝酿着一种莫名而又真实的感伤,只有星痕才能看得到。 “星痕,为什么你这么懂我?”月辰叹服地承认道,“在人前,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笑,表现得很快乐的样子。我的悲伤是很深很深的,因为沉得太深了,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到了。说实在的,我是渴望悲伤的,所以我喜欢你弹钢琴。” 星痕又陷入了沉默了,一副冷漠的神态是他对抗生活的方式。他把下颏紧紧地贴着月辰的额头,默默不语。 “星痕,记得微笑啊!小心找不到女朋友哦!”月辰又变换了语调来挑逗他,把脸面对着他,“来,你笑一个让我瞧瞧!” “月辰,恐怕我无法像你那样笑着面对每一个人!”星痕别过脑袋,望向别处,在对付女孩子的挑逗上面没有一丝经验。 “真没意思!”月辰又把脑袋埋入了他的怀里,用拳头轻轻地敲打着他的胸骨,“星痕,你这个样子真让人担心。” “月辰,你是不是和音琪吵架了?”星痕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怎么会呢?瞧你问的!难怪连音琪都不喜欢你!”月辰推开了他,走开了,“星痕,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她耷拉着脑袋,缓缓地走出了丰义小区。她想去探望一下她的未婚夫宋夜平。正走在路上,她发现一对男女正在卿卿我我地坠入爱河之中。她发觉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很熟悉,不由得走近一看,竟然是她的未婚夫宋夜平。 “夜平,你在做什么?”月辰的声音很慌张,夹杂着一丝深沉的疑惑。 “月辰,是你啊!我在做什么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了么?”宋夜平用一种几乎油腔滑调的口气应付月辰,“不过这样也好,你来得还真是及时啊!” “不……我们就要结婚了……你怎么能这样呢……”月辰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了,眼周的肌肉拘紧地凑在一块,强忍着眼泪,恐怕再往下说下去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宋夜平给身边那个妖艳的女子递了一个眼神,那个女子瞥了月辰一眼便扬长而去了,留下这对未婚妻僵持在那里。 “于月辰,你可以和那个大作曲家楚星痕搂搂抱抱,还有那个不可一世的杜音琪大小姐做好姐妹,那个大小姐把你打扮得真是够漂亮的,以前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是这样一个大美女!”还是宋夜平先开口打破了僵局,用一种很自卑的口气,“于月辰,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你还会看得上我这个穷小子么?” “夜平,你听我说,我和他们不过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月辰一面忍受着被情人背叛的苦楚,一面在妄想着自己还可以耐心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话刚说出一半,她发现自己现在真是无比窘迫,连说话都很困难。 “哼,你天天到那个大作曲家里给他做饭熬药,连我从来都不曾得到你这样殷勤的待遇。更可恨的是,我亲眼看到过你整夜待在他家里休息睡觉!”宋夜平不想再说出更加肮脏的字眼了,说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月辰,打从我们毕业以来,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感情也淡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分手!”月辰无奈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木然地站在那里,一颗泪水如同胶水一样粘在眼眶里掉不下来。宋夜平转身离去,不忍再看月辰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完了么!”她痴痴地自言自语。黄昏遁入黑夜,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在怀疑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但心底里的伤痛不断地上升:梦里的伤痛会比现实更逼真么?她发现自己的脚已经站不住了,摇摇晃晃地,如同树上掉下的枯叶一般,倒下了。在她还未触到地面的瞬间,她感到自己被一双坚实的臂膀紧紧地抱着,她看着那双很深沉的黑洞一般的瞳孔,仿佛可以把她吸进去。 “星痕,刚才你是不是都看到了?”月辰忘记了那个“刚才”已经有多久了。 星痕不出一声,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觉得自己现在抱着是一片伤心的落叶。 “带我走!星痕,请你带我走!”月辰习惯性地把头埋入他的怀里,对于她而言,星痕的怀抱已经变得那么熟悉了。他一言不发地抱着她,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她一直在喊着她很不舒服,头脑很烫,眼睛也很难受,胸口很疼。星痕茫然而不知所措地安抚她。 “月辰,好好睡一觉!”星痕对于悲伤早已习以为常了,贴在她耳边说,“睡一觉,明早一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忘不了,我怎么忘得了!”月辰近乎是昏迷了。她的脑海里正如同是显微镜一般在剖析着这几年来和宋夜平在一起的每一个桥段。她打死也不肯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一双手心都湿润了,紧紧地抓着星痕的手不放。他抓着她的手,望着窗外的月,又开始追忆起了月忻。他需要眼睁睁地陪着她等候着天亮。 音琪自从和月辰闹了别扭之后,便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家。现在她的那个家里的林漪终于走掉了,林漪确实没有脸面再回来了,只能在外和于至讨论未来的路。可是这些天以来,杜亿总是绕着林漪的问题责骂音琪,她有苦不能言,因为担心年老的父亲的身体状况,也只好忍气吞声了。她明显感到自己和父亲的感情不一样,好像她现在陪伴的不是疼她爱她的爸爸,而是一个渐渐老去的陌生人。音琪面对着父亲,不吭一声,看着父亲鬓角的头发都白了,眉毛都是一道道的皱纹,心里很是愧疚。她很清楚这都是这些年来父亲对自己的担忧,她憋了一肚子的愤恨和委屈。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可以忍过去的。 一天夜里,她感到自己很是空虚,又思念起了依尘,便精心地打扮自己,穿着一身露背连衣短裙就出门去找他了。这个时候,依尘正守着那盏明明灭灭的灯分泌着微弱的昏黄的光,木讷地看着月亮。音琪踩着高跟鞋,滴滴答答地踩着水泥地走了进来。 “依尘,你最近过得好么?”音琪努力作出一副轻松自如的亲切模样。 “你又来做什么?”依尘的口气仍然是冷漠的。 “我没想做什么啊!”音琪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凝视着他,“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而已!”依尘又陷入了沉默了,双手顶着下巴,作出一副沉思状。音琪注视着他,感觉他身上和星痕真像,不禁都痴迷了:“依尘,我今晚可以留在你这里么?” “不!”依尘连想都不想一下便回绝了,“我这里太简陋,招呼不了你这个大小姐!” “我不介意。”音琪作出一副嗔怒的表情,“叶依尘,你不要小瞧了我。我也是能吃苦的!” “可是我介意!”依尘站在身来,牵着音琪的手,就往门口走去,“你立刻给我回去!以后不准你再来!” “依尘,你干嘛?”音琪亭亭玉立地站在月光下,好像是一幅古画里的冷美人。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禁一阵颤抖,不自觉地用手臂环着自己的胳膊。依尘叹了一口气,脱下了自己的风衣,把音琪的身体都套住了,一身诱人性感的衣着都被这件黑色的风衣罩住了。音琪低下头,透过睫毛瞧着依尘冷漠的脸庞。依尘一个一个地替她系上纽扣,不出一声。 音琪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双手,不让他再继续系纽扣了:“依尘,你明明知道,我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为了你!”音琪面露一阵羞赧,她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女。 “音琪,我早已经和你说过了。我这辈子只爱月忻一人,即便她已经死了!”依尘的口气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不要这样冷酷嘛!”音琪拉着他的手不放,“依尘,你知道么?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不可以送一件礼物给我呢?” “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给你!”依尘摆出一贯的无情姿态。 “依尘,你帮我纹身吧!”音琪开心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堆纹身的用具,用娇柔的语气说,“你瞧,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就画你最喜欢的图案,你画好了,我就乖乖听你的话,好不好!” “也好!画完了,你就得走!”依尘只想打发她走。 音琪开心露出了白皙的背,背对着依尘:“你快点画,我有点冷!” “可能会有点疼!” “我忍得了!” 依尘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便用纹身笔在她的背部刻着一个微小的图形。音琪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依尘的笔尖在后背部游走,想象着那个图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依尘,你纹的是什么啊?” “你回去自己看吧!” “依尘,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帮杜鹰对付忍宗,但好似并不是太顺利!”音琪终于还是忍不住切入了正题,“我有办法让杜鹰退位,让你来当天网的首领,这样你会更有把握报仇的!到时,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更好地控制南松市了。” “音琪,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以后我不想再见你了!”依尘帮她收拾好了包裹,便站起了身。 “依尘,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音琪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发痴。 “音琪,我觉得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依尘索性往前走了过去,不想再理会她了。她追了上去,用双手从背后环着他的腰,一个侧脸贴在他的肩胛骨下:“依尘,我就是想帮帮你。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依尘不想再跟她说话了,音琪感到他的背越发寒凉。 “依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她稍作停顿,“其实当年教月忻嫁给天独这个法子的人是我,害死月忻的人,我也有份!” “哼!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依尘毫不客气地接了她的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依尘,我是因为爱你,才对你诚实的!”音琪的心里很不舒服,“你认为我是坏女人,你就是个好人了吗?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敢说当时你带月忻出来的时候,不是在利用她?” “你够了!”依尘一把挥开了音琪的双手,害得音琪一阵踉跄,差点跌倒。他不再说话,一跃跳入沙土之中,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叶依尘,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的。”音琪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声,心里涌起一股委屈和屈辱。她愤怒地把披在身上的那件黑色风衣脱下来,扔在地上。一阵凉飕飕的寒风缭乱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裙子…… 这几天,月辰一直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之中,她完全无法自理生活了,她好像失去了选择权,只能和星痕住在一起。星痕一丝不苟地照顾着月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把月辰当作月忻。他也许只是想陪伴她度过这人生中最伤心的日子而已。所有的悲伤,都会在他面前自动化成一堆碎片。他是咀嚼着悲伤长大的。一天,他把她带到了孤儿院,那个他曾经和月忻一起待过的地方。他们两人一起站在孤儿院的那个屋顶上,看着孤儿们在一块儿玩耍。 “月辰,看到了没有?那些孩子们虽然没有了父母,但依然笑得那样阳光灿烂。”星痕伸手指着那群嬉戏打闹的孤儿们,他从来都不懂得怎么安慰人。 “是啊!他们比我们强,无论多大的伤痛,都能够忘掉,再重新开始游戏。”月辰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星痕,你放心吧!再怎么伤心也始终都会过去的,这日子怎么说都得过嘛!” “会哭会发泄就好,但希望你不要和月忻一样,什么事情都淤积在心里。”星痕叹了一口气,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姐姐?”月辰睁大了眼睛,她现在愿意去了解月忻的过去了,“她怎么了?她是不是也有这么伤心的时候?” “也许吧!但是当时她并没有告诉我!”星痕的脸色略微露出难堪的颜色。 “看来你很了解我姐姐嘛!”月辰双眼一直盯着星痕看,仿佛想把他的心思统统看透,“你是不是爱我姐姐?” 星痕转过身去,不看她了。 “星痕,你是不是没有讨到我姐姐的欢心啊!”月辰跳到他跟前,“你不想说就算了,你的脸早已写得很清楚了!我就懒得再挖你的伤疤了!” “不,月辰,有些事你应该知道的!”星痕红着脸说:“其实你姐姐和我一起在这里住过了两年了,就在这屋顶上。” “星痕!”月辰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你这等于是在告诉我,我姐姐是被妈妈抛弃在孤儿院的!” 月辰又开始失声抽泣了。星痕连忙抱紧了她,抚摩着她的背,诚惶诚恐地说:“对不起,月辰,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我又提了不该提的人,说了不该说的事。原谅我!” “真可笑,你说我的命运怎么会和月忻那么像。姐姐被妈妈抛弃了,我被未婚夫抛弃了。同样是身边的至亲,都可以对我们这么狠心!”月辰不自觉地把自己和月忻开始对比起来。 “但我不会抛弃你,永远不会!”星痕用一种几乎男子汉的语调作出了保证,用一定的力度把月辰抱得紧紧的。 月辰挣扎地探出头来,和他额头贴着额头:“星痕,你这是在追求我么?” “可你应该不会喜欢我的,对吗?”说着,星痕便开始不由自主地亲吻月辰的两片干巴巴的嘴唇。月辰不感到意外,很自然地跟他开始了男女之间的欢愉。他们不想再错过了这一站了。接着,星痕向孩子们要来了纸墨笔砚还有一台电子琴。 “星痕,你要做什么啊!”月辰好奇地问他。 “我们一起写一首歌曲,然后我再配乐!”星痕递给了她一支笔。 “那歌名我来取!”月辰不假思索地说道:“就叫《星月曲》吧!”她在白色的A4纸面上写下了这个三个大字,接着说:“星痕,你来写第一句吧!” 就这样,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写下去,这首《星月曲》就这么出炉了。 星月曲 谁在月牙湾上唱的那支歌 穿越在我缠绵的情愫弦上 我心已若星光无尽地颤动 无法再压抑狂乱飞舞的心跳 你在月光下默默地祈愿 我便化作转瞬即逝的流星雨 你若变成天上最孤独的月 我就分化成星星环绕你身畔 无数的星光诉说着一段段最凄凉的悲情 月儿愿相随送去一个个最喜悦的音符 生死永相随 悲欢不分离 诉尽永无止尽的惆怅 一言若成永诀 万语难消心头殇 你在眼里刻下了月影 我化作星星点点的泪光 梳洗三千青丝 你扫散了水中月 我激起无数涟漪 不再迟疑 不再徘徊 一道扑入这漫漫的夜幕 演绎没有边界的一生 不留一点儿伤痕 完美得不剩一丝遗憾 这几天,月辰和星痕陶醉在他们的爱情里,无法自拔。月辰在想要是音琪发现了他们两人竟然恋爱了会是什么样的夸张表情。他们就在那里不停地反反复复地唱着《星月曲》。月辰发现自己天生也有着一副好歌喉。他们决定在南松市的魔音乐坛上一起演唱这首新曲。这些天以来,音琪都没有来找过他们。这好像是上天为了他们两人的爱情铺平了道路。 一个幽深的夜晚,南松市的魔音乐坛上人声鼎沸。月辰和星痕手拉着手在出现在魔音乐坛上。他们一起深情地演唱着《星月曲》,引得台下的观众一致的好评。这个夜晚,月辰穿着白色的晚礼服,露出一双修长而白嫩的小腿,在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耀下,如同一位天使。她的美足以和音琪相媲美,只是更加纯洁而已,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位不是于小大夫!” “月辰,想不到你这么漂亮!” “想不到月辰的女声也这么好听!” “楚大作曲家什么时候也拿起麦克风唱歌了!” “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台下的粉丝的议论声赞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他们唱完了之后,便一起俯首向观众致礼。但当月辰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星痕死死地拉住了手。 “星痕,你要作什么啊!歌不是唱完了么?”月辰很纳闷,但自己穿着高跟鞋和长长的裙子,被他的手拽得太紧了,走不动,只好急着催促地他说:“该退场了!”只见,星痕跪倒在月辰面前,掏出一盒精致的首饰盒。他一手拨开了盖子,一副金光闪闪价值不菲的水晶钻戒呈现在眼前。 “星痕,你该不是要……”月辰已经目瞪口呆了。 “月辰,嫁给我吧!”星痕对着话筒,用高八分的音量喊了出来,声音震动了整个魔音乐坛。台下的观众瞬间明白了一切,便开始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这三个字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整个乐坛了。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月辰的那两片涂了鲜艳的嘴唇上。 月辰羞红了脸,白里透红的样子,自己被星痕拉得死死的,根本无处可逃,除了答应,满足大众的期待,好似无路可走了。她现在真是一片眩晕,只是缓缓地把话筒推到嘴唇上:“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肯定了。不过她的声音很清脆,让全场的人都听在耳朵里。霎时间,全场都沸腾了。星痕深深地抱住了月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星痕,你坏死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月辰只好谄媚地逗他。 “月辰,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星痕很认真地作出了承诺,并且把戒指套在了她右手的食指上。 “好了啦!星痕,我们快退场吧!”月辰显然不知道怎么应付这场面,“羞死人了!” 月辰不由分说地牵着他的手仓皇地跑到了后台。她按着胸口跳动不止的心脏深呼吸。 “月辰,你不舒服么?”星痕看到她的脸色又是绯红又是苍白的,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我是不是太突然了,让你接受不了!” “不!”月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差点让我乐极生悲了!” 星痕舒心地笑了。 “星痕,你笑的样子才更英俊嘛!”月辰又开始逗他了。他们两人手牵着手,活蹦乱跳地往丰义小区走去。 “今天我们去酒吧好好干一杯,为我们的婚姻!”月辰提议道。 “好!庆祝你报复了宋夜平,换了一个更优秀的好新郎!”星痕开始自夸。 “少臭美了你!” 他们走进酒吧的时候,看到了音琪也待在那里。她独自一个人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喝着葡萄酒,空瓶子排满了一个小桌子。他们两人面面相觑,连忙走到音琪身边。 “月辰,星痕,你们来了!”音琪好像还没有醉倒,意识很清醒,“来,陪我喝几杯,让我祝你们白头偕老!” “姐姐,别喝了。跟我到星痕家里去!”月辰扶起了满身酒气的音琪。 “我没醉,月辰,我告诉你,姐的酒量好得很,让十个男人醉趴在酒桌下都没问题呢!”音琪推开了月辰,差点让她绊倒。星痕连忙扶住了她们两人,架着音琪回到了他的屋子里。 这个夜晚过得很漫长,音琪不停地呕吐酒水。月辰只好忙着给她擦洗身子,临时取了瓜蒂给她醒酒。他们两人被音琪折腾了一夜,彼此都累坏了。最后还是月辰陪在音琪身旁。 “月辰,姐姐心里好苦!为什么明明已经喝醉了,我却睡不着!”音琪一直无法入睡,“我的全身上下酸得好难受啊!这种感觉像是血里被人灌满了醋一样。” “姐姐,会好的!”月辰用热毛巾擦着她额头的汗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么?” “月辰,我好羡慕你。”音琪陶醉地说,“你比我幸福多了!我爱的男人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追求他。我是不是太喜欢犯贱了。他的心里只有于月忻。我甚至幻想着自己可以是死去的月忻,可以让叶依尘一辈子都深爱着。” 月辰一听到叶依尘这个名字,心里就来气,但看到迷迷糊糊的音琪,终究也只好软了心。她和音琪一起躺着休息。她一夜无眠,思考着音琪和叶依尘的关系。只见音琪翻过身来,把月辰紧紧地搂在怀里:“月辰,我以后还是你的姐姐。姐姐很喜欢你,我要你听我的话。” “你一直是我的姐姐啊!”月辰撅着嘴道,“我一直以来都很听你的!”音琪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月辰则望着窗外的明月,思念着月忻,月亮渐渐消失,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音琪彻底醒了过来。她感到的是极度厌倦,不想起床,不想走动,只想赖着不动,怀里却是疲累至极熟睡中的月辰。她不禁轻轻地抚摸着月辰的脸颊,她赞叹月辰连睡觉的时候都是一副幸福满足的表情,只好悄悄起身,给月辰盖好被子,不敢弄醒她。等音琪来到餐厅的时候,看见星痕为她准备好了营养早餐。 “星痕,想不到你出手这么快,短短几天就把月辰弄到手了!”音琪吸着酸奶,“真是眼疾手快啊!” 星痕不想回答她的话。她觉得胃里空虚得厉害,好似是被扭干的湿衣服一般痉挛着,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她放下酸奶瓶,按着上腹部,吃力地说:“星痕,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没有胃口!” “要不要我把月辰叫醒,让她来给你看看!”星痕口气冷淡如冰。 音琪站起身来,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扶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星痕,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能这样说话了!” “从你故意让我看到月辰的那一天开始!”星痕的态度很冷漠。 “呵呵!”音琪笑弯了腰,垂下头说,“星痕,现在你不是已经美人在抱了嘛?以前你得不到月忻,得到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有什么差别,反正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亏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捡了便宜又卖乖的样子。” “哼,杜音琪,我会这么做还不都是因为你!”星痕声音很硬。 “星痕,你给我听好了。”音琪开始威胁他,“月辰是月忻的妹妹,也是我妹妹。她还很单纯,你们要是结婚了,敢对她一点不好的话,我会让你更不好受的!” “你明明知道我看到她不会好受……”星痕的话刚说出一半,就被屋子里的月辰打断了。 月辰醒来了,问他们两人在吵什么。他们不再对话了。音琪走到月辰的房间,帮她梳洗打扮好后,就带她出门了。 “月辰,你也太便宜了,让星痕那么快就把你拿下。我担心你以后跟他生活在一起会吃亏啊!”音琪挽着月辰的胳膊数落她。 “没办法嘛,他的攻势太强悍了。我招架不住。”月辰羞红了脸,“而且我也不能让他当众下不了台嘛,所以只好答应嫁给他了!” “你还真能替他考虑哈!亏你们两人还能闹得满城风雨呢!”音琪还是忍不住地问,“你到底是为了报复你的前未婚夫,还是真的爱星痕,想和他厮守一生?这一辈子那么长,你答应得会不会太草率了?” 月辰的脑袋像电脑死机了一样,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大不了我再离婚嘛!” “傻瓜!”音琪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了。她们两个一起去了美发店染发,又到水疗店做SPA。她们觉得自己怎么洗都没有把一身的晦气洗掉。这些天以来,音琪因为无法和父亲处理好关系,所以一直待和月辰待在星痕的家里。他们三人在一起,就像一个小家庭一样。 月辰和星痕最终还是决定要结婚了,音琪只好在一旁赞叹艳羡。最近,音琪一直带着月辰到处乱逛。她对月辰的衣食住行要求严格,一定要她变得跟贵妇人一样,因为担心她掉价,以后会被星痕欺负。 在音琪的调教下,现在的月辰的身价确实是增值了不少,吃的食品全是山珍海味,穿的都是时尚名牌,她都觉得自己变胖了变美了。因为不习惯穿高跟鞋,她几乎都跟星痕抱怨自己腰肌酸疼,又是抱怨戴在头上脖子手腕上的首饰包包太沉了,都快把她压趴了。音琪对月辰好得有点过度了,最近她一直在跟星痕抱怨说:“音琪现在一直用她的金银珠宝欺负我!我想穿穿裤装,但她就是不允许,我天天穿这及膝裙装,露着小腿,总觉得怪别扭的。”每次她这么抱怨的时候,星痕只能默默无语地搂着她安慰说:“习惯了就好!”每次习惯都压得月辰有苦不能言,有泪不能弹。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音琪还是要月辰穿得暴露性感一点。一天,月辰撅着嘴巴,化了妆的脸表情很僵硬,她和音琪手挽着手在喷水池旁边散步。喷水池的水珠飘得高高的,打在月辰的皮肤上,令她不禁一阵哆嗦。 “冷了么?”音琪很慷慨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月辰无力地抱着音琪说:“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连我爸爸都没办法这么细致地照顾我的一切。不过我其实只是一个平凡女孩,只想找个好老公嫁了,生个孩子,组织一下家庭就好了。你却硬把我这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我的诊室现在的病号可真多,帅哥更多。我都不能确定他们是来看病,还是来看我的!” “胡说,什么丑小鸭,明明你就是一个美人胚!”音琪还是无奈地拿出陶制梳子给她理了一下披肩长发,“你长得好看,所以别人才肯花钱浪费他们的宝贵时间来看你的嘛!我可不希望我的月辰是个木头美人哦!” “那姐姐你呢?你也很漂亮,在你心里面有中意的男人么?”月辰还是小心翼翼地挑起了这个敏感话题。 音琪没有回答她,好像自己的皮肉被刺中了一般难堪,只是用力地梳她的头发,害得月辰直喊疼。月辰连忙收回自己的头发,转身面对着音琪,只见音琪一副苦瓜脸,快哭的样子。月辰捏着她的胳膊,摇晃着她的身体,盯着她的眼睛追问道:“姐姐,你该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叶依尘吧!” 音琪也盯紧了她的眼睛说:“月辰,你说的很对。我很爱他,你的月忻姐姐也很爱他。难道你到今天还不清楚么?” “这……”月辰顿时哑巴了,感到心口在隐隐作痛,“既然他们相爱,为什么叶依尘要把她杀了?叶依尘根本就是一个杀人犯大恶棍,你怎么也会爱上他呢?” 音琪心里很不是滋味,瞬间抬高了手想扇她一个耳光,但看到她愤怒的眼神,旋即又把手放下了,用警告的口吻说:“月辰,你听清楚了。以后在我面前,绝对不可以再说叶依尘的坏话!” “不,我就要说。我还很想问你呢!”月辰显得很激动,抓着音琪的胳膊追问道,“姐姐,你肯定知道他的下落,对不对?告诉我,叶依尘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不可能!月辰,你给我听好了。你根本不了解叶依尘。”音琪甩开了她的手,“而且你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和他最好不要见面!” “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到他。”月辰歇斯底里地摇晃着音琪,害得音琪“哎呦”一声扭到了脚。她倒在地上,按着脚踝。月辰满身怒气难消,却只好压抑着蹲下身子,给她的脚按摩。接着月辰扶着音琪回到了星痕那里,一路上她们表情僵硬,谁也不肯主动理谁。月辰踩着高跟鞋,又扶着音琪走,整得腰酸脚疼。他们三人又围着一个小方桌吃饭,星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人。月辰和音琪平时叽叽喳喳天南地北地说个没完,现在却板着脸待在一块。星痕试图问她们怎么回事,却被她们不约而同地说不关他的事。星痕知道自己碰了个钉子,只好知趣地避开了正在闹矛盾的她们。晚上,她们一起躺在床上,谁都不肯先吭一声。 就这么冷冷地维持了一段时间,音琪不由自主地把月辰搂在怀里,月辰蜷曲着身子抱紧了她的腰。月辰发现音琪的背上刻着一个很深的图案,是一弯明月。她用指腹轻轻地按着这个图案的纹路勾勒着。 “月辰,你在做什么?” “姐姐,你背上的这个月亮图案好好看啊!谁给你画的?” “是叶依尘。”音琪试图控制着自己的语调,“你没有看错。是他给我纹的身,现在你知道月忻在他心中的地位了吧!” 月辰沉默了,感到这个图案在音琪的背上刻得很深,甚至有点血肉模糊了。 “对不起,月辰。”音琪开始向她道歉。 “不,该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月辰流泪了,“我每次都对你很不好!” “我答应你姐姐要照顾好你!”音琪感慨地说,“可我发现自己要照顾到你的心真的很难,尤其是那件事情,我根本没有办法!” “姐姐,也许你是对的。”月辰合上了眼睛,让眼泪自然流下。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叶依尘站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呢?”音琪略带不安地问她。 “最好不要有那么一天!”月辰咬紧了牙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给月忻报仇!”她们不再对话了,音琪也不敢再说了。这个夜晚就这么匆匆走过。 秋渐渐深了,禾苗渐渐被燃尽了。一日清晨,音琪醒来又开始和月辰抱怨自己长年累积的情绪病。月辰从包包里掏出了一排长方形的塑料板,上面有几百个小孔以方阵的形式排列。 “月辰,你手里是什么东西啊?” “贴耳豆用的制作板啊!” “什么?” “没见识了吧!这板上镶嵌的是王不留行籽,贴耳穴用的!”月辰说着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细细的镊子,走到音琪身旁,把她的耳朵捏起来,“姐姐,我用镊子点你的耳朵,点到疼的地方,就跟我说一下哦!” “好!”音琪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就让月辰在自己的耳朵里用镊子点来点去,没想到到处皆疼,而且都是从耳朵里渗透到身体内部的电击痛。等她对着镜子照耳朵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耳郭里全是白白的方形耳穴贴,耳朵红得像酒鬼,她急得跺脚:“月辰,你太坏了。我每天都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却把我的耳朵弄得那么丑,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不然要怎么医你的情绪病呢?我包里还有针灸针,医用酒精哦!”月辰把它们都掏了出来亮给音琪看。 “月辰,我给你买这么个名牌包包,你就用它来装这些东西呀!”音琪没好气地抱怨道,“你究竟是不是个女人啊!” “我是一个悬壶济世的苍生大医。”月辰打趣地说,“没有这些工具随身带怎么行呢?” “无聊!算我白教你了!” “当一两天的丑八怪是会死啊!”月辰不由分说地挽起了她的手,叫上星痕出门了。他们三人今天要去音琪的那家服装公司开的婚纱店铺。音琪要给他们两人在那里试试婚纱服饰。她给他们两人试了一套又一套,用让专业摄影师拍摄了好多婚纱照。 “月辰,星痕,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哈!”音琪美滋滋地对着他们两人赞叹着。今天星痕开始笑了,他很开心。月辰更是笑得像盛开的花朵,她热烈地亲吻着星痕。穿上白色婚纱的她真是一个360度的天仙。音琪则在一旁幻想自己和叶依尘是不是会有这样的幸福画面,她交叉着双手双脚靠在墙上,充当着电灯泡倾听月辰和星痕诉说着爱情的甜言蜜语。 “月辰,我爱你如生命。” “星痕,我也是!” 他们就这么折腾到了黄昏。音琪给月辰洗了妆,就要拉她再去逛街,但星痕坚持要月辰休息。 “反正月辰迟早是你的老婆,借她一会儿都不行啊!”音琪紧紧地牵着月辰的右手不放。 “你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都那么累了还拉她满大街地走!”星痕也不甘示弱地牵着月辰的左手,“我要带她回去休息了。” 月辰眼见他们两人又要为自己争执了,感觉自己快要被他们撕成两半,只好对星痕说:“星痕,你先回去吧!我再多陪音琪走走,她最近也不太舒服,需要人陪的。” “就是嘛!星痕,你先回去休息。我保证会好好对月辰的!”音琪在星痕面前作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没等他还想多啰嗦什么,她就把月辰夺走了。一路上,月辰已经疲惫不堪了,音琪还活力无限地给她买头花首饰。 “够了够了,姐姐,我已经被你打扮得够性感够漂亮的!”月辰用一种求赦免的语气向她哀求,“我现在又饿又渴。” “那姐姐给你买瓶水吧!”音琪放开了她的手,走进一家超市里,“月辰,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哈!” 月辰被一阵凌冽的寒风吹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感到一团团的落叶如同龙卷风一般旋转着。她感到前方一个角落的空气很是冰冷的。她好奇地往那个方向走去,有一种直觉告诉她一定要前去看看。她走到一个两栋楼房围着的小路,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背着她站着。她敏感的鼻子嗅到了这个男人有一种令她无比厌恶的味道。 “你是什么人!”月辰中邪了一般,竟然对着这个陌生人喊。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目光和月辰正好相遇。她感到身体里涌起了一股热量,她无法分辨自己这股情绪到底是什么,只好对着他喊:“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月辰发现那个男人如同一道消失的黑光一般不见了,随即感到后脑勺被人击中了,便不省人事了…… 这时,音琪正握着一瓶营养快线走了出来,却没有看到月辰,便喊了几声,又在周围环视了一下,没有看到她的人影,接着拨她的手机,却是关机。这时,她心急了,就在周围到处转,盲目地问行人有没有看到月辰。可是始终无果,她无奈地打电话把星痕叫来。等她看到星痕的时候,整个人疲惫得都要坍塌了,她的腿都快要断了一般,随时就要倒地。 “星痕,对不起,我把月辰弄丢了。”音琪哭花了脸,“我真该死。我该时时把她拉着的。我找不到她,她那么漂亮单纯,可能是被人绑架了。星痕,你快去找她!” 星痕静静地看着音琪,一句话都不说,就把她抱了起来。 “星痕,你怎么了?你快去找月辰啊!”音琪感到一阵诧异和愤怒,“你不要管我了!你难道不关心自己的老婆么?” “音琪,你不要再说了!”星痕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放在了床上,轻轻地跟她说,“你先在这里休息吧!我去找她。” “星痕,我就不明白了。月辰不见了,你还能保持这么冷静。”音琪挣扎地站起身来,抓紧了他的胳膊。 “着急有用么?”星痕不紧不慢地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手里,接着就出门了。 这时,音琪的嘴角里突然浮起一阵冷笑:“星痕,你不是说你爱月辰如生命吗?我倒要看看你今后如何与她决裂!” 正文 第九章 我们的江湖 此刻,月辰正躺在那个黑色风衣的男子的怀里。那个男子抱着她一口气冲到了一块大石头上。是的,这个男人就是叶依尘。他茫然地看着坟场的方向,头脑陷入一片混乱。现在的他恍如身在梦幻之中,他一直在犹疑怀里的月辰是不是月忻还魂了。 他又掏出那张杜鹰递给他的任务纸条,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哪怕只有那么短短一行字:把于月辰带到南松市坟场,在雇主面前把她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直到她惨死。 依尘发狂了,把这纸条撕得粉碎,碎纸随着狂风漫天飞舞,一地的白色纸屑仿佛是一阵雪花。 这天下午,杜鹰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这张纸条递给了他。当依尘读到了于月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了死在他手里的于月忻,他质问杜鹰道:“我只答应帮你对付忍宗的人,这个任务算什么?” “叶依尘,你给我听好了。”杜鹰背对着他冰冷地说,“你已经是一名杀手了,必要的时候,什么样的人你都该杀!” 叶依尘知道无法从杜鹰口中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只是他对于月辰这个名字太敏感了,好似在哪里听过,但他疯狂地搜索着模糊的记忆,就是忘了在哪里听过了,好似是在月忻的口中。他毅然地接下了这张纸条。接下了这条纸条,就表明他接下了这个任务,也意味着从这个时候开始,于月辰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正当傍晚的时候,依尘把自己易容成一个中年人模样。当他看到月辰和音琪一起手挽着手逛街的时候,他彻底愣了。他真的没有想到月辰竟然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于是,他喘着粗气,立刻躲在了两栋楼房的夹缝里,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跳,脑海顿时陷入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并没有上去找月辰,反而月辰自己主动来到他身后,当他听到月辰质问他是谁的时候,他更加六神无主了。因为月辰的音色简直和月忻一模一样,他的意识顿时模糊了,只好先把月辰击晕了,再抱着她来到这块冰冷的巨石上。 这轮隐隐约约的月光下,依尘冷静地凝视着月辰。皎洁的月光洒下她的脸上,她的脸颊如同白玉一般光芒四射。他抚摸着月辰的脸颊,无数的思绪涌上了心头:到底是谁要杀她?月辰是谁,为什么会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这个雇主是什么人,为什么非特意指定我在坟场杀她?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要把月辰带到坟场么?不去坟场的话,就无法揭开这个雇主的真面目了。天网指定要杀的人,我不杀她,也会有别人来杀她的,我该保护她么?保护她就意味着背叛天网了,从此我和月辰就会被天涯海角地捕杀的。现在的我,该怎么抉择? 依尘抬起双手,用手掌按着两侧颞骨,埋下头拼命地阻止着自己的思绪,突然,他抽出了刺刀——那柄曾经刺穿了他和月忻心脏的刺刀。无数滴硕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落下来,他右手持刀,左手亮出了掌心。他闭上了眼睛,飞快地用刀尖刺入了左手掌心中。 “啊……”依尘发出了狼嚎一般的轰鸣声,整块石头仿佛都在动荡之中。这时,月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一手抚摸着被打疼的后脑勺,眼睛看着依尘,不禁怔住了。 “姑娘,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么?”依尘抑制着手心直抵心脏的痛楚,轻声地问她。 “我记得我好像被人打晕了,脑袋现在还晕得好厉害!”月辰心里有点害怕,“脖子也有点疼!” “刚才有人要绑架你!”依尘撒了个谎,但他不敢把“杀”字说出来,所以只好换了“绑架”这样一个比较温柔的字眼,否则真的会把月辰吓坏的。 “真的么?”月辰瞬间清醒了许多,“是你救了我么?”接着,月辰看到了依尘的左手的掌心在滴血,血迹如同石头缝蹦出的泉水一样落在了石头上。她捧起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看,她的注视引得依尘一阵紧张,连忙把眼睛调往别处。 “你受伤了,都是为了救我么?”月辰很认真地问他。 “嗯!”依尘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救了我。”月辰此刻脑海里正自思量谁会绑架自己,一面从背包里掏出了纱布给他的手包扎伤口。突然,依尘感到情况不太妙,他感到有一帮人正朝他们两人过来。他拍着自己的脑门:该死,准是刚才自己的嚎叫引来了待在坟场的杜鹰。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太危险了!”依尘用很紧张的口吻对她说话。月辰感到一片茫然,但她很信任他,便一口答应一切听他的安排。于是,依尘牵着月辰的手飞快在马路上飞奔起来,在他看来,一如当年带着月忻一起逃离忍宗一般。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保护月辰了。这意味着他必须背叛天网,与之周旋,还得带着月辰亡命天涯。后面的脚步声,汽车声十分明朗,连月辰都感到十分不安。依尘连忙把月辰藏到了路旁很高很深的草丛里,亲切地跟她说:“月辰,你听好了。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那帮要绑架你的人引开。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 “不要,你一个人我会担心的!”月辰抓紧了他的手,“要走一块走,我不要你一个人为我涉险!” “不要怕,我保证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依尘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用手指在胸口划了一横,用很坚定的口吻说,“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话音刚落,他就离开了,留下月辰一个人蹲在草丛里。她觉得周身这堆草堆长得好高啊,正好把她的身体密集地遮掩着。她抬头只看到了那一轮孤单的银白色的圆月。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底里相信着依尘,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他就是叶依尘。她往包里找她的手机,却摸不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很虔诚地对着月亮为他祈福…… 与此同时,依尘正站在路中央,等着杜鹰一拨人驶来。一辆辆车的车灯和手电筒把他的轮廓照得无比清晰。此刻,依尘压低了眉头,面目狰狞地挡在那条窄小的路上。 “叶依尘,于月辰人呢?你把她带来了没有?”杜鹰下了车。 “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依尘坚决地说,“你们要是敢碰她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你们!” “叶依尘,你说什么?”杜鹰感到一阵诧异,“雇主还在坟场等着你呢?” “我不喜欢把话重复第二遍!”依尘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不准你们动她!” 杜鹰此刻才确定了依尘的立场,警惕地说:“叶依尘,你给我听清楚。我们已经收了钱,于月辰必须得死!你不杀她,也会有其他人代你去杀她的。” “那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依尘用威胁的口吻对他说。 “我就不明白了,这个于月辰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你为她那么着迷。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杜鹰露出一脸的困惑和愤怒,“叶依尘,我很看好的能力,才救你训练你的,别不知好歹!” “杜鹰,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天网的人。我绝对会阻止你们杀她的!”依尘压低了下巴,一副不屈不饶的神态。 “这么说你是要为这个不值一文的女人背叛组织了!”杜鹰放低了声音,“你应当知道当一个叛徒会是什么下场!” “哼,你堂堂一个天网首领,居然会对我这个手下委曲求全,简直贻笑大方!”依尘知道杜鹰的心思,故意在触怒他。 “好!很好,算我白养你这条不知报恩的畜生!”杜鹰举起手一挥,他身后的手下举起枪支对准依尘。这时,依尘飞快地跃进了草丛里,在黑夜的笼罩下,他的忍宗隐遁的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此刻,月辰蹲在草丛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到了很多人喊叫声,还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她的心忐忑不安,焦急地想站起身来冲出去,但发现各种声音渐行渐远,依尘又迟迟不回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她不忍再看月亮,好像银色的月亮被涂上了一层血色。 “我回来了!”月辰欣喜若狂地睁开了眼睛,连忙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真坏,这么久才回来,担心死我了!”月辰蹲得两腿发麻,站立都不稳了。 “我把那些要绑架你的人引开了,兜了一大圈,这不得花点时间么?”依尘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抚摩着她的背,“对不起,害你为我担心了,是我不好!” “是什么人要绑架我?”月辰忍不住问他。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路。”依尘又忍不住撒谎,还好夜色很好地掩盖了他的表情,“月辰,此地不宜久留,我牵着你的手回城里去!”就这样,他们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月色下。月辰感觉这个男人给他一种亲人一般的感觉,她可以很放心地把自己交托给他。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你叫什么名字啊!”月辰问他。依尘没有回答她,他自己沦为杀手,已经羞于向其他人说起自己叶家武馆的后人了。月辰见他不答,就更加好奇了:“啊,对了。我的手机呢?没名字的,你看见我的手机了么?” “在这里!”依尘把她的手机递给了她。 “怎么关机了呢?手机明明是开着的呀?”月辰挑逗地问他,“这手机是不是让你给关上的?” 依尘羞红了脸,不敢回答她的话。月辰看着手机里全是音琪和星痕的短信和未接来电,心里又是一阵着急。她连忙先给星痕打了个电话,要他过来接她,并且给音琪报了个平安。 很快,星痕风尘仆仆地赶来了。星痕看到依尘这一副中年人的模样,端详了很久。依尘好似不太喜欢被别人打量,连忙回避。只见月辰连忙跑到星痕身边,抚摸着他一夜未眠的黑眼圈。他们两个人紧紧地相拥,依尘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阵羡慕之情。他们三人决定前往警察局报案,一路上,月辰细致地向星痕诉说着那一夜的惊恐,夸赞着还不知名的恩人。等他们来到警局门口的时候,依尘突然站住脚步,不往前走了。 “恩人,你不和我们进去么?”月辰连忙拉起了依尘的手臂,“你救了我,我们先在警局录个口供,再一起吃个饭吧!” “不必了!我护送你们到警局也就放心了。我该走了!”依尘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连道别都不说一声,头也不回地径自走开了。 “为什么他连名字也不肯给我们留一个?他对我的恩情,我该怎么回报!”月辰把头埋进了星痕的怀里。 “我想他自己也许有太多难言之隐吧!”星痕和月辰一起目送着依尘离开。接着,他们转身走进警局里,正在此时,无数道黑影涌入,把门口的警卫全给击晕了。星痕和月辰恍然回头,只见两个忍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们杀来,就在两人接近他们的一步之遥的瞬间,就被拖回去。是的,是依尘。他在门外留意到这些忍者,深感不妙,立刻回头。这时,依尘站立在星痕和月辰面前护着他们。 “是他!”忍者里有人开始说话。 “上级指示,无论在什么地方遇上他,都要撤离!”就这样,那群忍者烟雾一般地散去,行动速度之快真的令普通人汗颜。 依尘回过头来,看见月辰一脸煞白,毫无血色,晕晕乎乎地靠在星痕身上,急忙说:“星痕,是非之地不久留,我们快离开!”就这样,他们一起离开了警察局。月辰惊魂未定,加上昨夜的折腾,疲惫不堪地昏了过去。依尘和星痕爱怜地抚摸着她。 “她怎么了?”依尘紧张地询问。 “她说她的迷走神经容易麻痹,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星痕盯着依尘,谨慎地问他,“那些人是忍者吧!” 依尘不答,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忍宗的人,可看到你却全部撤退了。我想在黑社会只有一个人可以令忍宗如此畏惧戒备。”星痕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我猜你就是叶依尘。” 依尘闭上了双眼,点了点头。 “昨夜其实是你绑架月辰的吧!”星痕极力克制着自己略带悲愤的情绪问他。 “是!”依尘很干脆地回答。 “那么现在怎么连忍宗都要对付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点眉目都没有么?”星痕紧张地问他。 “我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尘极力保持安定地说:“既然忍宗要杀她,警局的人是保护不了她的。” “这个幕后主使者究竟是什么人?他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同时操纵天网和忍宗这两大杀手组织来对付月辰?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星痕又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但依尘都无法回答。星痕把月辰放入了依尘的怀里,认真地说:“叶依尘,现在只有你才能保护得了月辰了。我要先离开一下,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确认一下。我们在普陀寺汇合吧!那里是佛门净地,应该会比较安全。”星痕留下这些话,就要离去了。 “星痕,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依尘喊住了他,待他转过身,才结结巴巴地问,“于月辰和于月忻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么?” “这个问题你还是自己问她吧!”星痕斜瞟了月辰一眼,弯下头亲吻了她的额头,有点舍不得。依尘也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月辰,把下巴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上。 “为什么你会这么放心地把她交给我?”依尘忍不住问他。 “只因为你叫叶依尘。”星痕的口气很不友好,“叶依尘,你好自为之吧!月辰现在交给你来保护,她还很单纯,很容易受伤。你要小心翼翼地待她!” “嗯!我会的。”依尘的眼角里渗出了泪水,因为他又忆起了月忻。月忻这个名字总是能触痛他的心脏。星痕走开了,留下依尘和月辰两个人。星痕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思索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天已经渐渐陷入黄昏了。月辰渐渐地苏醒过来,看到依尘在给自己喂水喝。她疲倦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到浑身乏力。他们两人并肩坐在一块石凳上,夕阳的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 “月辰,你感觉怎么样了?好一点没有!”依尘把她扶了起来。 “星痕呢?”月辰模糊地看了一下四周。 “他有事离开了,我跟他说好,咱们晚点在普陀寺汇合,那里安全点。”依尘耐心地说。 “我昏迷了多久!” “你是太累了。你睡了好久。”依尘给她理了理头发,他幻想自己面对的人是月忻。 月辰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套裙,她被傍晚的风吹得开始打哆嗦。依尘连忙把他的黑色风衣脱了下来,把她整个人团团套着。月辰又疲惫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到头脑十分困重而且有点轻微的疼痛。 “我刚才在昏迷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月辰的声音突然陷入冷漠,“我其实是认得你的眼神的。昨晚打晕我的人根本就是你,而且我记得我并没有把名字告诉你,你却能叫得出我的名字,对吧!我一直没有拆穿你!” 依尘的秘密被揭穿了,脸色口气都不大自然了。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言语。月辰起身,斜着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看,依尘感到自己的眼睛如同被烧灼一般滚烫。过了半晌,她又重复那个问题,只是口气更加冰冷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老实回答我,我一定要知道你的名字!” 依尘被月辰问得心脏一阵扑通扑通地乱跳,脖子脸颊直到耳根涨得通红。他缓缓地把脸上的易容卸了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现在的他摇身一变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岁数和星痕差不多,一样的英俊,一样的深沉。 “这是我的真面目。”依尘尽量克制自己狂跳的心,“我的名字叫叶依尘。” “叶依尘!”月辰弹起身,她的脸瞬间由苍白涨得通红,她的口气很愤怒,“叶依尘,老天有眼,总算让我见到你了!” “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么?”依尘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月辰。他还把自己浸泡在把月辰当成月忻的想象之中,醒不过来。 “叶依尘,你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月辰露出一副要把他杀死的样子。 可是依尘还是茫然地摇头,他可能真的没听明白月辰话里的意思。他尽量放松自己,他明明知道这是月辰这个猎人给他铺下的陷阱,但还是情愿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跳,于是他轻松地问她:“我该知道什么呢?” “好吧!我告诉你。”月辰的情绪很激动,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愤怒地说,“于月忻是我的姐姐!” 突然之间,依尘也闪电般地站起身来,和月辰面对面站着。刚才的一切假想瞬间幻灭了,他的双腿好似变成了冰柱,全身的血液都结冰了,神经全部麻木了。他想说点什么,辩解点什么,但是统统出不了口。无数的歉意和自责就像一把刀插在他的心脏。月辰抓着他的两个胳膊,只是觉得他的身体十分僵硬,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断裂成碎片。 她冲着他怒吼:“你为什么要杀死我姐姐?你说啊!” “月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姐姐。”依尘掏出了那柄刺刀,捧起她的一只手,把刀放在她的手心里,“请你杀死我,替你姐姐报仇吧!” “不……我要先知道你杀死我姐姐的原因。”月辰把手缩了回来,不接那柄刺刀,“叶依尘,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依尘转头,把视线望向那片越来越暗淡的树荫,保持着沉默,但是他感到自己的一颗心脏被人提到了与喉咙平行的高度,一种失重的感觉侵袭着每一个细胞。 “叶依尘,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月辰上前去,紧紧地靠着他的脑袋,双手硬是把他的脑袋转正,让他们的视线相接。依尘的白眼瞬间转为通红,好似烧灼的木炭里的红色。月辰的眼神十分灼人,他索性合上了眼睑,一行行带着血色的眼泪从眼角里流出来。月辰愤怒地问他:“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你敢做不敢当!叶依尘,我要你跟我说话。” “月辰,我和你姐姐的事……”依尘感到喉咙有如火烧,声音变得很沙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任你处置!” 现在依尘面对着月忻的妹妹月辰回忆那段惨痛的记忆简直比受千万种酷刑还要痛楚。月辰十分愤慨,又很无奈而且失落。她把额头贴在他的胸骨角上,看着依尘如此痛苦的表情,实在不忍再追问了。这时,依尘反转那柄刺刀,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毫不犹豫地刺入。他感觉胸口湿漉漉的,却没有疼痛感,等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把刀尖刺入了月辰的手心。 “月辰,对不起,你的手疼不疼?”依尘感到自己又犯了大错,连忙捧起她的手,从她的包里掏出纱布给她包扎。可是月辰很快地缩回了手,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依尘感到一阵紧张而且慌乱,又坐回凳子上,埋着头,用手抱着脑袋,不住地骂自己:“我真该死!” 叶依尘,你不肯跟我说实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看到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的我,你一定很不好受吧!这辈子,我都会报复你的,直到你痛死为止。 月辰在心里恶毒地发着这个毒誓。她俯下身子,抓紧了他的双手,和他额头贴着额头,模仿着月忻温柔的语声说:“依尘,谢谢你爱我姐姐超过爱自己的生命!” 说完后月辰松开了他,转身便走。依尘连忙起身,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紧张地说:“月辰,现在你的情况很危险,我答应了星痕要保护你的。” “放开我!”月辰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话。 叶依尘,我就是要你为我心急如焚,我要拖垮你一辈子! “不行!我和星痕说好的,我们要在普陀寺汇合的!”依尘把她抱得更紧了,害得她手臂的骨头的声音咯噔咯噔直响。 “叶依尘,你弄疼我了!”月辰愤怒地挣扎,“我不准你碰我!叶依尘,我恨你。我不想见到你!我就是不要你的保护。” 依尘无奈地放开了她。月辰理了理裙角和头发,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了。等她走了老远,回过头看到依尘没有跟着她,方才松了一口气。她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上还穿着他的风衣,不禁一阵心寒,原来风衣这样御风御寒的衣服也可以这样冰寒。她把风衣拢了拢,让它更贴紧了自己的皮肤。接着,她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于至。 “爸爸!”月辰亲切地呼唤,这么多天以来已经好久没有听见父亲的声音了。 “月辰,你最近还好么?我看到报纸上说,你已经接受了那个大作曲家的求婚……” “呜呜……爸爸,不要再说下去了,羞死人了。不就是换了一个更优秀的新郎嘛!婚礼如期举行。”月辰涨红了脸,幸好没有当着父亲的面,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连忙转移了话题,“妈妈呢?她能回来看我么?” “能!你妈妈回家了,你想和她说话么?” “想!能不想么?快点把电话给她。”月辰恨不得跳到电话线的那头。 “月辰!我的女儿。我很想念你。”这是林漪的声音,带了点幸福而且辛酸的味道。 “妈妈,我也是。你这次不会再丢下月辰不管了么?”月辰的兴奋感染了整条无线电。 “对不起,月辰。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嫁入了豪门,所以一直无法来看你,而且我还重重地伤害了月忻,害得她……”林漪的声音填满了悔恨和苦涩。 “妈妈,别说了,不要再自责了。回家就好,能回来就好!”月辰经历了叶依尘这一幕,实在不敢再去追溯月忻的事了,“我们家里碰面,好么?” “好,我们在家里等你过来,回家要注意安全!” “嗯!妈妈。”月辰舒心地挂断了电话。这么多年来,她在心底里一直呼唤着妈妈的名字,如此终于可以从嘴里喊出来了,心里实在是有说不尽的感动。 此刻,日薄西山,余晖也快消失了,街头两旁的路灯还没有亮。月辰踏着水晶高跟鞋,一蹦一跳地往家里蹦去。月辰现在真的想把昨夜的惊恐,还有依尘,月忻,音琪,星痕,还有手掌心的疼痛统统抛诸脑后。因为回家的感觉太好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欢乐。她经过了那道穿过了千万遍的丰义小区的门口,发现家门是虚掩着的,好像一切美好的路都给她铺好了,所有的幸福之门都给她敞开着。门缝里好似还流露出温柔的微光。 “爸爸,妈妈,月辰回来了!”她急切地推开了门,鞋子都没脱就蹦了进来。可是,她爸爸妈妈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她,不禁感到奇怪:莫非是她爸妈已经准备好了给她一个十分意外的惊喜。她满脑子幻想着幸福的画面,放轻了脚步,推开了每一扇房间的门。可是,她都没有看到人。最后一扇门了,这是爸妈曾经一起睡的房间。她猜他们一定在里面,于是缓缓地推开了门…… 瞬间侵入眼帘的是满墙满地的血迹,血还没有凝结成块,甚至还散发着温热的味道。于至和林漪倒在木地板上,两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闪烁着一种叫作死不瞑目的期待的光芒。无数的血从他们的喉咙地流出来,月辰吓破了心脏,瘫倒在地。她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所有的情绪似乎被梗死了一般出不了身体。她流着泪,一步步地爬到他们身边,触摸着他们的身体,明明还有散不尽的热度。她用颤抖地把他们的眼睛合上了,茫然地坐在他们的尸体旁,嘴里麻木地自言自语:“爸爸,妈妈,月辰回家了……你们不要睡了,醒过来看看吧!” 月辰感觉自己只是活在一个噩梦里。只是梦还没有醒而已。这个梦境不会移动,但是在渐渐冰冷。不知道过了多久,月辰猛然发觉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看着那个人,愤怒的血液填满了胸腔:“叶依尘,是你!” 此刻叶依尘一脸冷笑地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刺刀。他嘴角浮现出阴险的微笑,恶毒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月辰,简直和她刚刚看到的叶依尘判若两人。 “叶依尘,是你杀死了我父母吗?”月辰痛苦地质问他。 “当然!”叶依尘高高地仰起了下巴,并把那柄刺刀丢到月辰身边,“就是用这柄刺刀。” 话音刚落,叶依尘就立刻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月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捡起了那柄刺刀,走到客厅,歇斯底里地喊着:“叶依尘,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绝望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着…… 这时候,叶依尘真的冲了进来。他闻到了血味,瞥见了倒在血泊中的于至和林漪,深感不妙,连忙走到了月辰面前,看着满脸怒容的她,不敢碰她,也不敢与她对话。 “叶依尘,你一直偷偷跟着我,对不对?”月辰捏紧了那柄刺刀,瞪着他的眼睛。 “对!我知道你不愿我跟着,所以只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跟着。”依尘只是点了点头,但看到月辰的表情和周围的环境,感到气氛很不对劲。突然间,他感到腹部的肌肉一紧。他忍着这股冰凉的痛,诧异地看着月辰。原来,月辰把那柄刺刀捅入了他的腹部。他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弯下了腰,一手按在桌子上,支撑着体重,另一只手按住那伤口,不让血流出来。那柄刺刀结结实实地插在了他的腹部。 “月辰,你……”依尘痛得表情都痉挛了,汗水不住地从额头流出来。 “叶依尘,你真不要脸,到现在还在我眼前装无辜。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爸妈?”月辰抬高了音量,“为什么!” 依尘好像是现在才明白了一切,满脑子思绪纷飞。 “我爸爸一生行医,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人们,献给了社会。他一把年纪了,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妈妈呢?她也得罪了你么?我现在才知道月忻为什么会死在你叶依尘的手里,你原来就是那么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月辰企图用最鄙夷的口气责骂依尘。 “月辰,我们中了圈套了!”依尘没有去理会月辰说了什么,只是尽量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月辰还没有从愤怒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他说得对!你们确实是中计了!”这时,在月辰身后飘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还是叶依尘的声音有所不同的,月辰连忙回头,看到了另外一个叶依尘。她彻底怔住了,震惊已经取代了她的一切情绪。只见叶依尘撕下了他的易容脸皮,魔术一般地切换了另外一幅面孔。这张面孔很是恐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气息,这种气息和当年的依尘一模一样——仇恨的气息。 “天独,我就知道是你!”依尘皱紧了眉头,再对着月辰说,“月辰,快退后了!” “原来你才是……”月辰瞪着天独,话还才说到一半,只见天独迅速地冲上来,掐着她的脖子,令她说不出话来。 “天独,放开她!”依尘忍着痛冲着天独怒吼。 月辰此刻想要挣扎,可是脖子上的颈动脉窦被天独紧紧一按,自己便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她所能意识到只有自己做错了事,误伤了依尘。眼前黑蒙蒙一片,脖子疼得好像是被撕裂了。心脏还在扑扑地跳动,还能感到自己正被天独的肩膀背着,迅速地转移。等她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是月忻的遗像。她这才发现,自己是站立的,自己被天独带到了南松市的坟场。再看看依尘,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天独和自己面前。 “姐姐,姐姐!”月辰绝望地对着月忻的遗像,在心底里呐喊。 这时,她感到自己的脖子那个颈动脉窦的位置又被天独掐紧了。一阵尖锐的刺痛随着迷走神经钻入了心脏,涌上舌下,冲击着脑门。她说不了话,头痛欲裂,一种无助感侵袭了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她从来自己这一生可以在这一瞬间如此绝望,痛楚。可惜,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天独和依尘对立的可怕场面展露得无比清晰。 “天独,不要啊!”依尘额面上青筋暴起,伸长了手臂意图阻止,“我求求你,放了月辰,不要伤害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哼,叶依尘。于月辰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可都是你害的啊!”天独用胜利者的姿态盯着依尘,他就是要看到依尘痛楚自责的表情才开心,“看到没有,月忻的坟墓就在我们面前,都是被你一刀给送下去的。你看看,这个于月辰和月忻还真的很像啊!你们一起背叛了我,统统都该死!” “天独,求你看在月忻的份上,放了月辰吧!你已经杀了她的父母,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够苦够伤心了,你不要再害她了。否则月忻在天上也不会瞑目的!”依尘再次苦求,一提起月忻,他的目光转变成一种渗透了悲苦的柔和,语气也轻了许多,“月辰真的已经承受不起伤害了,我输了。只要你肯放了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叶依尘,你还真是懂得怜香惜玉,爱屋及乌啊!”天独用鄙夷的口吻说道,“我父亲也真是瞎了眼,居然会那么精心栽培你这样一个窝囊废。堂堂忍宗和天网两大帮派的第一高手,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变成这么不堪一击的懦夫!” 月辰索性放松了身体,天独的手指犹如铁钉一般锁住了她的喉头。她在尽力地捕捉着依尘和天独对话里有关姐姐的字眼。她很清楚姐姐永远是依尘的死穴,她自己的存在既是他永远的伤痛,也是他最深的牵挂。依尘垂下头,任凭月忻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触动着自己的伤疤。 “叶依尘,接着!”天独扔出了一根针筒,让依尘接在手里,“把针筒里的毒液从你的肘部静脉里注射进去,我就放了月辰,饶她不死!” 依尘知道这次真的是穷途末路,必死无疑,手心里的针筒竟然那么沉重。他本能地沉默了很久。 “怎么还不动手啊?叶依尘,原来你也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啊!”天独开始嘲笑他,其实是想催促他动手。 “不就是一条命嘛,我给你!”依尘抬起左手,毫不犹豫地把针筒刺入自己的肘正中静脉之中,针筒里的毒液瞬间流遍了全身的血液循环。 “不要啊!”月辰看着依尘这副为自己舍生忘死的样子,心脏像是被石头压碎了一般疼痛。她已经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声音喊出来了,抑或是声音只是在身体里回荡。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正好帮她掩盖了依尘这么惨痛的画面。她几乎绝望地在心底狂喊:“叶依尘,谁让你那么傻,为了救我这样伤害自己!”她想咬舌自尽,结束所有的痛苦,但是舌头麻痹了,无法构成任何一个音节,但耳朵还很灵敏,多少让她绝望的东西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可以令你满意!”依尘愤怒地甩掉了针筒,“可以放开她吧!” “当然,我也是言出必行的!”天独松开了死扣在她喉咙的手指,月辰就像一座被瞬间爆破的高楼大厦倒塌在地上。 “月辰,你怎样了?你还好么?”依尘想要往前走,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只能蹲在地上。他此刻眼里心里全是月辰,没有什么比月辰的平安更重要的事了。月辰还没有缓和过来,只是痛苦地趴在地上,很想向依尘的方向爬过去,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心脏无法输送足够的血液供应她做出任何动作。 “叶依尘,我真是佩服你,你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你可是给自己注射了很高浓度的麻醉药啊!”天独也不由得佩服他的勇气,“你受伤了,又追了那么远的路,血也流得差不多了,心脏估计也快不行了吧!” “但也足够对付你了!”依尘依然不屈不饶。 “你有种!”天独以忍宗最厉害的绝招向他杀来。依尘企图以自己的招数化解,没想到非但化解不了,还被他一阵膝击打成重伤。他倒在地上,不忍再往月辰的方向去看。他擦干了嘴角的血,以一种放松的口气大笑。 “叶依尘,这个时候亏你还笑得出来!”天独知道自己已经占尽了绝对的优势,却好似被严重羞辱了一般。 “天独,这些年来,想不到你把我都研究透了!”依尘突然不笑了,放松了全身的肌肉,任由麻醉剂麻醉着,也是为了储蓄身体最后的能量。他知道自己的劣势,不想和天独展开拉锯战,准备一击定胜负。天独似乎也看出了依尘的意图,也沉下脸,以最快的攻势向他冲过来。依尘拾起那柄刺刀,奋力一搏。在他们相撞的一瞬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时候,倒下去的却是天独。那柄刺刀不折不扣地插在他的腘窝上,坐骨神经行走过的位置。依尘喘着粗气,来到了月辰身边。 这时,天独也笑了:“叶依尘,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伤到我!你用的是什么新招数,为什么我不知道?” “仇恨并不能使人强大,只有拼命保护一个人的信念才能让人生发出无穷的力量!”依尘无不客气地说道。 他说出的话似乎略微打动了天独,他感慨地说道:“哼,说得倒是很中听。叶依尘,你可别就这么死了。没有你这个对手,我这辈子会很寂寞的!”说完,他拔出了那柄插在腘窝的刺刀,跳入草丛中,消失了身影。 依尘看了很久,确定天独不会再去而复返,方才松了一口气。 “依尘,你怎么样了?”月辰这时方才开口,开心地扑入了他的怀里。她想都想不到他们两人可以死里逃生,化险为夷。月辰上下给依尘检查着,但见他的嘴唇一片苍白,全身松软无力。 他朝着月辰的身后说了一个人的名字:“音琪,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辰扭过头,看到音琪的时候,也很是诧异:“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来看望我妈妈,顺便来看看月忻!”音琪向他们走来,无比关切地问他们,“你们怎么了?好像你们都受伤了!” 依尘突然昏迷了过去,他再也撑不住了。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音琪的那栋别墅里,他感到全身一片酥软,连感觉都是软软的。月辰坐在床沿看着依尘,抚摸着他的额头,激动地说:“依尘,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月辰的眼睛一片红肿,想是她不眠不休地守候着依尘,直到他醒来,她方才感到自己疲惫不堪。她把依尘的手捧着,贴着自己的脸颊,深情地望着他。 “走开!”只见依尘很不耐烦地一甩手,把月辰推倒在地。 “依尘,你干什么?”月辰万万没有想到依尘会对她动粗,一个人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眼眶悬着将出未出的泪水。这时,音琪手里捧着一杯洋参过来了,她看到月辰哭丧着脸倒在地上,连忙放下杯子,把月辰扶起来,给她拍去了裙角上的灰尘,轻声地问她摔疼了没有。月辰只是苦恼地摇摇头,眼睛却还一直盯着依尘看。 “依尘,你太过分了。月辰在你床边守候了48个小时,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休息片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音琪用很不甘心的口气责备他。 “我不想看到她,你赶紧把她给我弄走!”依尘简直把音琪当成佣人来使唤,“看到她我就难受!” “啪”的一声,音琪毫不犹豫地甩了依尘一个耳光。依尘仍然毫无表情,只是被打的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月辰连忙上前去抚摸他的脸颊,急忙对着音琪说:“姐姐,是我不好!是我把害成这个样子的,他要打我骂我,我都无话可说。只是现在他的抵抗力很弱,你不要打他!” “你不要碰我!”依尘面无表情地瞪着月辰看,吓得月辰连忙收回了手,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音琪连忙把月辰扶住,帮她捋了捋额头旁散乱的头发,安慰她道:“月辰,我们不要理他了。他不领你的情,但我不可以看着你在他面前一直受委屈!” “不要,姐姐,依尘的气色很差,必须马上送去医院,不能待在你这里!”月辰拉着音琪的手哀求她。 “这不是要送他去死吗?警察在抓他,黑道组织要捕杀他,现在你们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音琪还是很冷静地说,“你要什么样的医疗器具,我都可以叫人去取。” “不行啊,依尘一定要去正规医院治疗!他伤得很重!”月辰仍然很是心急。 “不必了,我待在这里很好。”依尘还是用一种似乎无情的口吻说,“我的情况就不劳于月辰小姐费心了。还请你离开,还我一个耳根清静!” “叶依尘,你说得还是人话吗?”音琪正要再说他,却被月辰无奈地阻止了,于是只好换了比较柔和的口气说道,“依尘,你饿吗渴吗?我们先一块儿吃个饭,饭菜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我不要……”依尘话还没有说完,音琪和月辰就上前来搬他。依尘想用力挣扎,却力不从心。他的手脚好似被大量的酒精麻痹了似的,根本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移动。他的两个肩膀就这么被她们两人架着来到了餐桌前。 柔和的灯光下,餐桌上的食品似乎也反射着微光,一道道菜,酒肉荤素齐全,显然是花了好多心思才做成的豪门餐饮。这样的餐色倒是激起了依尘的食欲,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音琪看他们两个人坐定了,不闹了,松了一口气说:“还有一点菜没有端来,你们两个安分一点,不要再闹了!”说完她便转身离席了。 月辰还是一副苦瓜脸,她拿起筷子给依尘夹菜说:“依尘,我喂你吧!” “不要,你的好意我消受不起!”依尘的一双大手像石头似的砰的一声砸在餐桌上,所有的碗碟一阵剧颤,“我就不相信我会连一双筷子都拿不起来!” 依尘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提起了一双筷子,可是居然连手指都颤抖个不停,懊恼地说道:“可恶,怎么连手指头都不听我使唤。” “好了,够了,不要再试了不要逞强了。”月辰索性把他的手压在桌子上,眼泪汪汪地对他说,“还是我喂你吃吧,你血液里的麻醉剂溶度还很高,不能随便……” “你走开!”依尘甩手的力气还是有的,可是他的身体倾斜着差点从椅子上倒下去。他的手心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水。月辰连忙蹲了下来,用肩膀撑着他,把头放在他的胸怀,泪水扑簌簌地流了出来:“依尘,我求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依尘索性僵硬了脸庞不说话了。这时,他感到肩膀被人提正了。 “依尘,你再敢对月辰动手动脚的,我就用绳子把你捆起来!”音琪过来了,用威胁的口吻对着他说话。依尘听到音琪的话,变得老实了,但明显还是跟月辰对峙着。 “姐姐,还是你来喂他吧!”月辰无奈地向音琪求助。 “哎,依尘,你现在真像一个大孩子!”音琪灵巧地搅拌着饭团,一口口地给他喂。月辰则默默地待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吃东西,可面对着这样的山珍海味,偏偏就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吃进去的东西堵塞在胃的幽门口,消化不了。她的一颗心全都悬在他身上。 “音琪,我想喝杯香槟!”依尘突然开口要求。 “不好吧,你还是喝汤营养些!”音琪停止了喂他,皱起了眉头。 “有你这么个美人给我喂这样的好菜好饭,如果来杯酒润润口就更好了。”依尘毫无血色的脸上对着音琪露出一丝温柔,“一杯就好!” “真受不了你!”音琪被依尘第一次夸了一声美人,脸颊一阵羞赧,连忙拿了一对高脚杯,倒得满满的。依尘吃了点饭,长了一点力气,一手抓起杯底,把杯口贴着白如宣纸的下唇,正要灌进去,却被月辰毫不客气地夺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依尘看酒杯被夺,不由得勃然大怒地吼道,“真晦气!” “晦气就晦气!反正你就是不能喝酒,你现在整个身体的神经系统都这样麻痹了,再喝酒的话,你就没命活了!”月辰也开始生气了,横眉怒目地盯着依尘的眼睛看。 “哼,我叶依尘受那么多次伤,每一次都比这次重。喝点酒又死不了。”依尘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微笑,“月辰,我劝你最好不要学你姐姐那样关心我,我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你自以为你和姐姐都很圣洁吗?你们姐妹两都很卑鄙,以为关心我一次两次,就料定了我一辈子都要跟你们爱得死去活来。我受够了,你听明白了没有?你姐姐下贱,你也跟着下贱,我不吃你们这一套,我再也没功夫陪你们姐妹两玩这种无聊的情感游戏!” “谁叫你侮辱我姐姐了!”月辰愤怒地站起身,把香槟酒泼到他脸上,“叶依尘,你去死吧!你给我去死吧!”泪水已经从她烧红的眼眶里不争气地蹦出来了。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闹别扭了!”音琪连忙起身走到月辰身旁,抱着她安慰她,“月辰,我带你去睡觉吧!” “赶紧滚吧!哭哭啼啼的让我看了就倒胃口!”依尘满不在意地伸舌头舔了一下从脸颊上流下来的酒。 “依尘,不说话是会让你死啊,都成半个死人了还那么嚣张!”音琪感到这饭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只好先将他们两人分开。她扶着月辰进了房间。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着我说话!”月辰哭成了泪人,“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姐姐?” “好了,月辰,他对你使坏,我们就不要再理他了!”音琪帮她抹去了泪水,“看,你的两个黑眼圈那么大,都哭肿了,比大熊猫还难看!” 月辰不禁沉默了。音琪本来还想逗她笑的,可是见她真的是伤透了心,实在是于心不忍。月辰这次真的是累得崩溃了,她默默地坐在床边,一点力气都没有。音琪连忙帮她脱掉了高跟鞋和裙子,换上了一身睡衣,猛然发现她的皮肤尤其是脖子还有那么多道擦伤。音琪轻轻地抚摸着这些伤痕,可是月辰跟木头一般似的毫无所觉。 “疼吗?月辰,我都没有留意到你身上的伤,真该死!”音琪连忙取了创可贴和药水给她处理伤口,还一边愤愤地说,“谁那么狠心,给你下这么重的手!” “姐姐,你一定要帮帮叶依尘啊!他这次真的伤得不清,中毒很深,不小心处理的话。”月辰噎了一口痰,“我怕他这一次会撑不过去的!” “月辰,你已经很累了。赶紧睡觉吧!来,我叫人特地给你熬了灵芝汤养心安神。”音琪把汤给她喂了下去,再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可是,月辰仍然用手抓着音琪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姐姐,你一定要照顾好依尘。” “我会的。你放心睡吧!”音琪坐在她床沿,抚摸着她略微发烫的额头和眼眶。她很快就疲惫不堪地沉入睡梦中。音琪俯下身子,把额头贴在月辰的额头上,轻轻地说:“月辰,灵芝汤里我还放了一点安眠药!你好好睡吧!对不起,我其实是不想这样子伤害你的!” 音琪走出了月辰的房间,回到了餐厅。只见依尘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拿着碗筷狼吞虎咽地填肚子。音琪坐到他身旁,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他丑陋的吃相。等他吃完了,音琪开玩笑地说一声:“依尘,吃饱了就收拾一下碗筷吧!” “不要!”依尘扭过头去不看她,“你自己收拾吧!” “那就给我去睡觉!”音琪扑哧一声笑了,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往房间走去。她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晕,感觉好似他们是一对夫妻。可是,依尘却是一脸阴沉沉的,他任由她侍候着,又回到了那个躺了很久的床上。 “我去给你拿点药!”音琪给他都弄好了之后,转身就要走开,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 “怎么了?”音琪看着他原本苍白的脸开始恢复了一点血色,感觉很欣慰。 “音琪,你给听好了,要是你敢伤害月辰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你!”依尘突然间面目狰狞地瞪着她。 “哼,亏你还说得出口,从你醒来到现在,欺负她的人一直是你!”音琪仰起了脑袋,“月辰是月忻的妹妹,也是我妹妹,我比你更关心她。你一个大男人,气死了月忻,现在又来气月辰。我看气死女人才是你最大的本事!” “杜音琪,你少给我在这里假惺惺地充好人了。”依尘压低了声音说道,“请你离月辰远点,让她走!” “莫名其妙,说得好像我要害她似的!”音琪甩开了他的手。 “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便多说!”依尘翻过身去,气愤难当。 “好啊,我这栋楼上就这么两个房间,你希望我今夜跟你睡还是跟月辰睡啊?”音琪戏谑地问他。依尘背对着她,不回答她的话,她无奈地趴在床沿,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我还是留在这里陪你吧!这可是月辰刚刚一直苦求我的事,她在你这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这么关心你。看来你叶依尘的桃花运真是不浅啊!” 音琪看依尘根本没有任何兴致跟她对话,颇觉无趣,只好替他盖好了被子,躺在他身后,还是不太放心地叮嘱他:“依尘,如果你感觉哪里难受的话,记得要叫我啊!” 依尘还是不吭声,音琪只好合上眼睛睡去了。 这个晚上过得十分静谧。 夜半时分,月辰睡得昏昏沉沉的,一点梦都没有。这时,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她挣扎地睁开了眼睛,见是依尘。 “依尘,你要做什么啊?”月辰嗓门十分沙哑。 “你不要管,也不要说话!”依尘不由分说地把她抱出了房门,整栋别墅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由于他习惯了在黑夜中行动,他居然可以精准无误地踏好了每一级阶梯。 “依尘,你疯了么?快放我下来!”月辰感到他们两人正在下楼,踢踏着两条小腿,见依尘一声不吭,就喊道,“你不放我下来,我就喊人了!” “你给我闭嘴,再说话我就把你扔下去!”依尘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这样威胁她。 “这是为什么啊?叶依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月辰十分惶惑,“你说话啊!你疯了吗?我们要去哪里啊?” 月辰见依尘不说话,身体晃动得更厉害了,还用手捶打他的胸膛。依尘一脚踩空,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月辰压在依尘身上,但眼前除了夜色之外,一片昏暗。 “月辰,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啊?”仍然依尘那种关怀的语气,简直和刚才的冷言冷语判若两人。 “我没事。你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月辰慌忙起身,想把他扶起身,可是依尘却坚持着把月辰往外拖,“依尘,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带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啊?这里不是很安全么?” “这里才最危险呢?你必须跟我走!” “危险?哪里危险了?你倒是给个理由啊!” 他们在黑暗中喋喋不休地争论。 “月辰,你还看不明白吗?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音琪的安排,全是她一手设计在害你!”依尘压低了声音,“我刚才一直跟你闹别扭,就是要示意你赶紧离开!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依尘,你伤坏了脑袋了吧!这怎么可能呢?音琪对我可好了,她怎么会害我呢?你这个疑心未免也太重了吧!”月辰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依尘见她压根儿不信,索性扣紧了她的手腕,往门外拖。月辰没想到依尘现在的力气居然那么大,把她的手腕拉得几乎要脱臼了。 她挣扎地狂喊:“姐姐,姐姐!救命啊!” 声音大得振动了整栋楼。 这时,音琪打开了吊灯,整个公寓一片明亮,看见依尘和月辰又粘在一块儿拉拉扯扯地打闹,便赶紧下楼,夹在他们两人中间,把他们隔开。月辰连忙躲到音琪身后,把头藏在她的肩胛骨下,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姐姐,依尘的样子好可怕啊!” 当鱼爱上了鱼钩,世上真是没有比这个更悲剧的事了。依尘看着月辰这么依赖音琪的样子,不禁怒由心生。 “好啊,叶依尘,你居然敢趁我不注意欺负月辰。”音琪伸开手臂,把月辰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依尘靠近。依尘不说话,毫不犹豫地把音琪推倒在地,拉起月辰的手腕就往外脱。 “依尘,你别伤着她!”月辰看到眼前的盾牌被弄开了,心里一片惶恐。但是依尘就是不肯理会她哭闹,死命地把她往门口拖曳。 月辰哭得很大声,索性把依尘推倒在地。依尘顿时虚脱得无力了,原来他方才早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现在只能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一张脸苍白得如同雪的颜色一般。 “依尘,你没事吧!”音琪连忙搭着依尘的手臂,一只手背搭在他的额头上,让他背靠在扶梯角上。 “姐姐,依尘是不是发疯了?”月辰被吓得心脏跳个不停,连忙往后退,不敢靠近他们。 “月辰,没事的。我帮你照看他。”音琪掏出手巾给依尘擦汗。 只见依尘极度反感地甩开了音琪的手,冲着她怒吼:“杜音琪,我看你戏演到这份上就也该适可而止了!我已经忍无可忍,无法再陪你在月辰面前装模作样地把这出戏演到底!” 音琪不再吱声,只是和他并排坐着。依尘好像也只剩下讲话的力气了。 “音琪,其实让杜鹰派我去杀月辰的人根本就是你,对不对?”依尘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音琪低下头,不去看他们两人的脸色如何变化。 “可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要我杀她,你知道当我看到和月忻长得一模一样的月辰,一定不会动手的,宁愿背叛天网也会拼死保护她……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还要动用忍宗的天独将她父母杀绝?我知道在坟场的时候,天独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和月辰置于死地,一定是你在后面示意他不要这么做,否则我们根本没命活到现在!你精心布下了那样一个局,全是针对我吗?”依尘说话的时候很冷静,也很愤怒,条分缕析,分毫不差,“你明明知道我爱月忻,所以你故意拿月辰来折磨我,是这样吗?你究竟还有什么目的,可不可以一次性地告诉我?” 音琪蹲坐在地上,缩着双腿,把手抱住了两个膝盖,把脸藏在自己的两个膝盖后面,生怕被月辰看到。而此时,月辰听了依尘的话,一阵毛骨悚然,原来依尘当然是来杀她的,而不是来“绑架”她,依尘不过是换了一个温柔的词。她的表情已经是一片无法解读的代码,她一步步地走近音琪,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音琪,我的姐姐。刚才依尘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音琪懊恼地抬起了头,泪眼模糊了眼眶,认命地说道:“月辰,对不起!” “姐姐,你就这么承认了!不需要再申辩吗?”月辰的哭腔没有了,霎时间转为愤怒,“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我最敬最爱的音琪姐姐,你怎么会是一个蛇蝎心肠,草菅人命的恶魔呢?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我这么做是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憎恨叶依尘!”音琪很是迷茫地回答她的问题,“也顺便折磨叶依尘,因为我恨他对我的爱无动于衷!” “就这么简单?”月辰还是觉得她的理由真是不可思议,又追问道,“那我爸妈呢?为什么你也要他们死啊?千万不要跟我说这仅仅是个意外,我不会相信的。” “他们死了,我就可以完完全全拥有你这个妹妹了,就可以照顾你保护你一生一世了!”音琪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已经找不到难以启齿的理由了。 “不!我不信。这算什么烂理由啊!”月辰毫不留情地扇了音琪一个巴掌,“杜音琪,你给我说实话!” 音琪捂着被打得通红的半边脸,低声说道:“这已经是实话了。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我不容许其他人占有你,谁都不可以!” “我不信!杜音琪,你该不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在为我好吧!”月辰又把音琪的另一半边脸打得通红,“你该不是要告诉我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要毁了我父母吧!这是你要施舍给我的关怀吗?你的爱好残暴!你对我考虑得真够周到。是我太傻,接受你那么多的恩典,亏我还在妄想自己是活在天堂里!” “月辰,我对不起你。”音琪索性把头藏进了身旁依尘的臂弯下,她无处容身,完全没有颜面再面对月辰了,“我任你处置!” “哼,任我处置!”月辰冷笑了一声,觉得这句话听得那么耳熟,好像是依尘对她说过的。一句“任我处置”就可以宽恕所有的罪孽吗? 月辰发疯了一般,用脚歇斯底里地踢着音琪的肋骨。音琪感到浑身的骨头都似乎要断裂了似的,只能咬着牙,却控制不了因为剧痛而不住地咳嗽。接着月辰气喘吁吁地蹲下身子,拉扯着她的头发。音琪此刻只是感到凌迟般的痛苦,好似整片头皮都要被撕开了,好在只有一会儿。 “月辰,你怎么了?”依尘突然焦急地喊了一声。音琪忍着痛,抬起头看见月辰的脸色一阵苍白,也倒在了依尘的怀里。 她爱怜地抚摩着月辰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月辰……真的对不起!” 他们三人就这样簇拥成一团,浸泡着彼此的伤口,泪水,疼痛,忏悔。所有的痛楚原来都是他们自己相互伤害造成的,然而受伤最为沉重的却是月辰。她失去了一切,照顾着她的依尘和音琪竟然全都是仇人。 也不知道他们这样抱了多久,依尘感到怀里的两名女子不堪负重,不由得剧烈地咳嗽。 “依尘,你流血了!”音琪用手掌接着他咳出来的暗红色的鲜血,连忙对着还靠在他胸腔的月辰说道,“月辰,不要再压着他的身体了,他很难受!” 可是月辰却硬是不理会她,只是贪婪地拴着依尘的胳膊不放。音琪知道她和月辰之间的姐妹之情已经走到头了。 “音琪,我现在想去个地方!”依尘认真地问她,“你可以带我去吗?” “可以,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音琪小心翼翼地把依尘扶了起来。 “来,听话,月辰。”依尘歪着脑袋,贴着她的耳边跟她说话,“我们一块儿去!” 月辰好像现在只肯听依尘的话,架起了他的另一个肩膀,三个人一起进入了音琪的私家车。音琪坐在驾驶座上,他们两个人一起坐在后座上。汽车在漆黑的夜色里行驶着,开向长江边沿,那个曾经依尘和月忻一起待过的地方。前反镜里,音琪看到月辰紧紧地让依尘抱着,好像她已经成了他的衣服一般。不自觉地,音琪的胸腔里涌起了很酸很酸的醋意,她恨不能让车子撞上路边的岩石,让他们三人一起车毁人亡。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月辰和音琪一起搀扶着依尘,漫步在这片被废弃的地点。他们三人一起走进了曾经的那间“医务室”。如今已经是一座空房,里面灰尘满布,爬满了蜘蛛网。 “月辰,以前月忻就住在这里。”依尘小心翼翼地和月辰说话。 月辰松开了依尘,走进了这间“医务室”,抚摸着这里的残垣断壁,感受着月忻当年待过的地方。 依尘看着月辰,好像又进入了幻觉一般。他感到此刻的月辰根本就是月忻转世而来的。 “月忻!”依尘触景生情地朝着月辰呼唤。扶着依尘的音琪也不禁痴迷了,她不敢说话,甚至也不敢去看月辰,只好耷拉着脑袋,一脚百无聊赖地踢踏着地上的碎石。 “你怎么了?”月辰回过头来,看着目光萧瑟迷离的依尘。 依尘一手按着脑袋,摇晃着脑子说道:“没关系,我有点乱。我想去长江边吹吹风!我想这样可以清醒一点了!” 依尘被她们两人扶到了长江岸边,那是他曾经流落忍宗的时候练武的位置。 月凉如水,江意寒凉。滔滔的长江水,一波又一波,毫无止息,无情地翻着每一页岁月。依尘迎着这一波晚风,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再低头看着长江中不停地被潮水冲击的那一块突兀的石头。往事的情境又历历在目,他那个时候就站在那里让长江水冲击着自己的身体,月忻看到他那个样子十分慌张,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想过来拉他回去,却差点失足掉进长江水的急流之中。 “依尘,其实我真的希望,刚才我们两个就一起被江水冲走。”这是月忻那个时候贴在耳畔说的话,此刻在他脑海回荡得越来越清晰。依尘好似又突然恢复了力气一般,用力挣脱了她们两人的手,往前迈了一步,在他眼前又出现了一幕幻觉:月忻就站在那块突兀的石头上,微笑着朝他招手,她的嘴形好似在说“依尘,带我走!” “月忻,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时候我真的应该早点带你走!”依尘用悔不当初的口气向着那块石头的方向说话。月辰和音琪看着他荒凉的背影,不禁都垂下了眼帘。突然,依尘纵身一跳,掉进了长江水。依尘的行动发生得半点预兆都没有,月辰和音琪相视一眼,才惊得心慌。 “依尘……依尘……”她们在岸口叫唤着他的名字。可是水声太大,水流太急,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踪迹。 “叶依尘,你太可恶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呢?”月辰跪在岸头,对着这一汪江水吐苦水。 “对不起,依尘,是我害了你!”音琪更是后悔死了,坐在冰凉的地上,泪水不停地冲出眼眶。不过,她又立刻恢复了理智,连忙上前去拉月辰,安慰她说:“月辰,我们赶紧顺着河流下游去找他。他很坚强,一定不会有事的!” 月辰愤恨地甩开了她的手,满脸怒容地瞪着她看。音琪吓得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 “杜音琪,你太狠毒了!我真是识人不清,没有早点识破你的真面目!”月辰斜着眼睛看她。 音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道歉忏悔都无济于事了,只好想办法弥补,此刻却只能看着月辰。 月辰不想再哭了,她短短几天内,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爱她的人都逝去了,她爱的人却变成了仇人。她心里涌起的绝望如同这长江水一般,她一步步地往岸口走去,再往前迈一步就要踩空了。音琪看月辰的状态不对劲,连忙冲上去拴紧了她的胳膊,狂喊着:“月辰,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月辰根本已经丧失了理智,拼命地挣扎。音琪根本就控制不了她,被她狠狠地推倒地上。接着,月辰就往长江水一跳,连水声都没有,就这么没了踪影。音琪倒在地上,被这一幕彻底惊呆了。她迎着月光,伸出了手掌,看着自己的纤纤细手,好像是沾染了血腥,那是怎么洗也洗不掉血色…… 正文 第十章 劫后余生话凄凉 这一天,南松市陷入一片混乱。警察局被忍宗袭击,于至和林漪被报道在黑帮械斗中牵连伤亡,于至的女儿于月辰失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全城的人都在寻找这个白衣天使的下落。于至大夫一生待人宽厚,救人无数,他出殡的时候,送葬的人们从街头排到街尾,哀悼声传遍了街头巷尾。社会此时更关注的于月辰这个年轻姑娘的生死安危,寻找她的人到处都是。社会公众对“天网”和“忍宗”的讨伐声日益剧烈,南松市警察厅的波明警务处处长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向社会宣布介定南松市进入一级戒备。警局被忍宗杀手袭击,对于警队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的水门事件。一辆辆警车在马路上呼啸而过,警报声四处响起,一个个武警官兵,全副武装,一队队一列列表情严肃,森严戒备,所有的黑社会组织犹如惊弓之鸟,全都在这座罪恶都市隐匿了。同时,波明处长派出大量警力追捕叶依尘,一时间,全城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天空一片阴霾。 音琪心里清楚自己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不过还没有人查到她身上。但她无比失落,沿着长江岸边不停地往下游走。她每走到一个岸口,都会去问附近的渔民是否有发现一男一女,但始终无果。她顿时陷入极度的绝望和痛苦的深渊,她到现在还不敢让自己相信她今生最爱的两个人都因她而死了。她一个人孤单地漫步着,一双小脚都快要抽筋了。面对着冷冷的凉风,她一直哭,不停地哭。她很久没有哭得那么伤心了,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变色了一般涂上了朦朦胧胧的,很惨很淡的水雾。她不停地问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但想到星痕,想到他现在一定陷入更深沉的悲哀之中,泪水又不停地往眼眶冲击。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鼓起勇气去面对他,她很清楚星痕此时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照顾。 于是,她去星痕的屋子找他,但却没有发现他的人影,想必是出去打听月辰的消息了。 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月辰美丽的倩影仿佛还在眼前晃悠,霎时间她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趴在枕头上,很伤心地哭泣,自责:“月辰,依尘,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害了你们。我真的不是要这样的结果!天啊,我是疯了么!为什么我会那样对你们!”哭着哭着,疲惫不堪的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她分明还可以听见自己在呼唤他们的名字。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星痕待在她身旁,身上压着沉甸甸的被子。她惶恐地掀开了被子,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还有两个黑眼圈。 “音琪,你好好休息!”星痕又扶她躺下,用疲软的口气安慰她,“月辰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找到她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音琪抓紧了他的手臂,用带着深度的哭腔说道:“真的是这样吗?星痕,你是在自欺欺人吗?这些天全城的人都在找她,整个南松市的每一块地皮都被掀翻了,但什么结果都没有!” “我说她没事就没事!”星痕愤恨地瞪着她,甩开了她的手,就撞上门出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待在床上。她不由得对着镜子照着自己的样子,发现眼睛都快哭肿了,头发凌乱得像女鬼一般。但一想到星痕刚才那副好像能够把她一眼看穿的眼神,她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她居然开始神经兮兮地担心自己说梦话的时候是否泄漏了什么被他听见了,一整天,她都忐忑不安。她真的不想让星痕知道她做过的一切坏事。 普陀寺,现在可以说是全城最安静的地方了。识空大师正在禅房里给昏迷不醒的月辰医治。月辰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口里一直念着一个名字——叶依尘。大师叹着气,看着这个和他颇为有缘的姑娘。月辰蜷缩着身体,浑身不停地打哆嗦,咬着嘴唇,挣扎地喊叶依尘,但始终没有苏醒。识空大师就在她身旁坐定,敲打着木鱼,手掌里不停地挪动者佛珠,口里不停地念着佛经。终于在某一时刻,月辰不停地呕吐水,她按着胸口,一脸扭曲痛苦。 大师这才松了一口气,给她拍背,助她呕出灌了一肚子的长江水。她睁开眼睛,只觉天旋地转,头痛如裂。等她恢复了意识的时候,才看清识空大师。大师很耐心地照顾月辰,直到她复原。 “大师,是你救了我么?”月辰身体极度虚弱,气若游丝。 “不是,是一名女施主。”大师摇了摇头。 “是不是杜音琪?”月辰此刻只能想到音琪,“大师,你见过她的,一定有印象!” “不是,是一个蓝眼女子!”大师又摇头,“不过她没有留下名字。” “蓝眼女子?”月辰听到大师的诉说也充满了疑惑,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追问道:“大师,那你知道叶依尘现在怎么样了吗?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还掉进了长江里。他现在怎么样了?你清楚吗?” “我知道是这个蓝眼女子把你带来我这里,并郑重嘱咐老衲照顾好你,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师怎么会不知道月辰昏迷不清的时候口里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叶依尘是叶青的儿子,他全家被忍宗灭门。听说他一意孤行,要为家人报仇,沦为天网杀手,犯了很多案子,成为警局的通缉要犯。你怎么会和叶依尘扯上关系?” “大师,我和他是生死的情分。他是个正人君子,绝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他救过我的命,可我却伤了他。我一定要找到他,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月辰说着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咬着牙说,“我现在就要出去找他,哪怕把整个长江水都抽干了,我也要把他的尸体翻出来!” “孽缘啊孽缘!”大师无奈地摇了摇头,拦住了她,“蓝眼女子交代说现在全城的人都在找你,杀手在追踪你,所以你一定不能露面暴露行踪,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叶依尘怎么办?我很担心他,他对我很重要。”月辰无助地蹲在了地上,抓耳挠腮,“他万一真的死了,我永远也原谅不了自己!他若是真的死了,我情愿去死。” “月辰,生死各安天命。”大师弯下腰安慰她说,“我相信叶依尘是一个好人。他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你在这里休养一阵子,等你身子彻底康复了,再去找他!” “多谢大师!”月辰最近确实是打击连连,受伤不轻。为了掩人耳目,她只好先把自己遮头盖脸地装扮成一个修女,在大师这里休息等待。 此刻,在普陀寺山外的一个洞穴里,水不停地滴在石头上。依尘正躺在石头上,昏迷地喊着月忻的名字,一个因为他付出生命的女子。他感到一阵悦耳的箫声不停地盘桓在心坎里,无比舒服温馨。全身的血流畅通无阻,而且舒心无比。等他清醒的时候,充满了精神,却看见一个女子穿着蓝色的衣服。那名女子转过身来,一双蓝如天空的眼睛对着依尘看,她的手心里握着一把箫。 “你是什么人?”依尘盯着这双蓝眼,用很警惕的口吻问她。 “你血液里的毒液都被我中和稀释了。”依尘发现这名女子的声音无比清脆悦耳,好像不是来自人间烟火的人家,不由得心里起敬,“月辰现在正在普陀寺,她很思念你,你火速去找她吧!”说完她便转身出了洞穴。依尘不由得跟了上去,出了洞口,一道刺眼的阳光侵入眼帘,却看不到那个蓝眼女子。依尘伫立在那里感慨刚刚经历的一场生死,感到胸腔里一片从未有过的舒坦,但一想起月辰,心头不禁一紧,拔腿便往普陀寺奔去,心里却在不停地思索着那名蓝眼女子的来历。那个蓝眼女子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任凭他如何思索,终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回到南松市,全城仍然沉浸在一阵悲凉凄苦之中。星痕的屋子如同被强盗洗劫了一般,全是各种各样的纸张信条。他在大街小巷到处贴着月辰的寻人告示,到处在打听,无一刻止息。音琪则在一旁盯着他看,看他废寝忘食地找人。他没有对她发脾气,也没有露出绝望的表情。她所能看到的是他像一只没头苍蝇不停地打转。音琪也悄无声息地帮他整理各类信息资料,帮他做饭打理家里的一切。他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整个人都枯瘦了一圈。音琪不敢回家,因为她知道家里的父亲一定知道了林漪死亡的消息,也知道她父亲一定也沉浸在相同的悲哀之中。她事实上是害怕父亲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她想先避开父亲,她宁愿躲在星痕家里照顾他。一天深夜,星痕还在熬夜。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抱紧了他说:“星痕,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你迟早会垮掉的!” “放开我!月辰是我妻子,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她找回来!”星痕的声音很冷漠也很干涩,仿佛脱水了一般。 “星痕,也许我们都应该冷静下来!”音琪是唯一知道依尘和月辰在哪里失踪的,也知道他们最有可能在哪里,但她不敢说出口,只能把这份秘密埋葬在心底,“你自己应该先保重!” “哼,怎么可能!找不到月辰,你叫我怎么保重?”他站在窗口,望着那一轮残月,“月忻死了,月辰的父母也死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想我是这个世上唯一能照顾她的人了!只要没有发现她的尸体,我就有希望把她救回来!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定不可以!” 星痕的话如同锥子一般,一颗颗狠狠地钉在她的心口。音琪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便随便说了句:“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或许我们可以求求老天爷,打动佛祖!” “也对!”星痕突然想到和依尘的约定,他们两人说好的在普陀寺汇合,他虽然已经去过了,但可能是时间不对,没能遇上。他好像看到了一线希望似的,抓紧了音琪的手臂说道:“对,求佛祖!他一定会给出最好的安排的!” “星痕,你想到什么了?”音琪只是怀疑他是不是寻妻寻疯了,说话都没个谱了。 “音琪,我们去普陀寺等他们。我们说好的,在普陀寺见面的。”星痕几乎凹陷的眼睛闪现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他一定不会爽约的!” “你说的他指的是谁啊?”音琪又开始不安了。 “当然是叶依尘啊!我们约定好了的,他会保护替我照顾好月辰的。我相信他们两个会平安无事的。他们只是躲在一个地方,但我还没有找着。”星痕握紧了拳头,开心地说,“只要我们在普陀寺那里等,一定会等到他们的。对于他们而言,现在只有普陀寺才是最安全的!” 音琪听了星痕的话,胸腔里顿觉溢满了吐不出的苦水。她猜到星痕显然是知道了什么,但还没有对她点透。她在揣测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次日,他们一起前往普陀寺,可是星痕明显连路都走不稳了,只能让音琪搀扶着。 这天下午,阳光异常地灼热,烧灼着空气。普陀寺里却清凉如水,下午的风略带一丝干燥,带着冬天的味道。月辰从头到尾都穿得严严实实黑白相间的修女服,只露出了一双忧戚的眼睛。她站在观音庙的菩萨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着:“爸爸妈妈,你们出殡,我却不能相送。你们不会怪月辰吧!不孝女月辰在这里祝愿你们,早日喝下孟婆汤,转到来世,我还做你们的女儿。如有来世,我再也不会去结交像杜音琪那种泯灭人性的女人了!” 一想起父母,她心里涌起的一阵阵的苦楚和辛酸。他们就快要来参加月辰的婚礼了,可是她却害得他们死于非命,父母的恩情这一世再也还不了了。她擦干了眼泪,勉励自己回到现实,可就是控制不了眼泪。泪水里浸透的全是辛酸的记忆。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菩萨保佑叶依尘平安无事。他命途多舛,吃了太多苦头了,却一点幸福都没有。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了。”月辰把手掌按在胸口,合上眼睛,真诚地说道,“其实我好想见他啊!我愿意折寿十年,换他的平安无事和重逢!” 这时,月辰好像听到有人在她背后偷笑。那声音很熟悉,她诧异地转过身,见是依尘。她想也想不到菩萨显灵未免也太快了,缓缓地揭下面纱,脱下帽子,双手藏在腰上,一步步地朝他走去。但她实在无法压抑心底里的狂喜,一跃蹦进了他的怀里,如同一个没有被父母抱过的孩子一般。 “叶依尘,你真是太坏了!”月辰揪着他的衣服,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依尘把脸颊贴着她的头发,抚摩着她的背,“我一听到你在那里,就立马赶来看你了!” “是谁告诉你的?” “我也不知道,是一个蓝眼女子!” “是她?” “怎么了,你认识她吗?” “看来是她救了我们两个!” “什么?”依尘连忙把月辰推开了一段距离,盯着她疲惫的眼睛看,“什么叫作她救了我们两个?是不是音琪对你使坏了?” “不是!”月辰压低了眉毛,把转移到下方,“你跳进了长江水,我也跟着跳了!” “什么!”依尘顿时涨红了脸,“你简直是胡闹!我死我的,干你什么事?要是你也跟着我死了,我怎么跟你姐姐交代?”说着说着,依尘不由得迸出了眼泪。他想不到月辰对他竟然如此情深。 “交代!交代!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月辰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难道你要把我交给音琪吗?你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这么去死!你对我这么不负责任!你对自己的生命也这么不负责任!你扔下我一个人,你坏死了!”月辰开始泣不成声,用粉拳敲打着他的胸膛。 “对不起,是我不好!”依尘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下巴紧紧地贴着她的额头,“我不该扔下你一个人。你是月忻的妹妹,我有义务保护你照顾你的!” “好了好了,依尘,我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不想再和你因为这事吵架了!”月辰用手抚摸着他的身体,担心地问,“依尘,你的伤都好了么?” “都好了,那个蓝眼女子给我医好的!”依尘揽着她的腰,抚摸着她苍白的脸庞和瘦削的颧骨,爱怜地说道,“月辰,反而是你,憔悴了那么多!” “哼,你还好意思说!”月辰顿感无力,只好把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我的病还都不是被你急出来的。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出去找你,但又多有不便,只剩下祈祷了!你明明好好的,还来得慢吞吞的!”月辰又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依尘说,“你真的对那个蓝眼女子一无所知吗?” “不知道!她救了我们,我们应当知恩图报的!”月辰轻轻地问道,“依尘,你看我们都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了,你也可以跟我说说关于姐姐的事情吗?我好想知道啊!” 依尘又陷入了沉默,久久不出声。月辰把他拉到木椅上,和他一起并排坐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看,好似要拼命解读隐藏在他眼底的秘密。 “快说啊,依尘!”月辰已经急不可耐了,“我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月辰的话就像是气味极浓的大蒜,立刻把依尘的眼泪都挤出来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来。月辰看着依尘的白眼里全是血丝,不由得环着他的脖子,用额头贴着他的脸颊,安慰他说:“对不起,依尘。我知道那一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果你和月忻的那段事只会让我们都痛苦,那就不要说了。你的眼睛早已告诉我,你很爱我姐姐的。这已经够了,够了,我不再逼问你!” “不,我应该告诉你的!”依尘明显有点泣不成声了,“在忍宗的时候,我为了杀天孤,屡次受重伤,几乎死去,都是你姐姐在给我疗伤。我却不断地拒绝她伤害她,没有她,我根本不可能活着。我其实很想给她幸福的,但我好似就是永远无法修改自己的人生轨迹!我想也想不到杀死她的人竟然是我。我辜负了她……我万死难赎!我空有一身武艺,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巴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依尘的泪水已经变成了瀑布,成串成串地洒在月辰的脸上。月辰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酸涩苦极的泪水。她用袖子给依尘擦眼泪,安慰他:“好了好了,你说的我都想象得到。我原谅你了。我不恨你了。” “月辰,你错了!”依尘缓了缓伤痛的情绪,“如果你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你是不可能原谅我的!” “我姐姐会死,还不都是因为一个‘爱’字。”月辰似乎没有意识到依尘的神情变化意味着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时光会冲淡悲情,我们都不该再沉浸在过去,应该更好地面向未来才对!” 月辰天真无邪的话暖人心扉,可是在他的心头仿佛是插上一把刀。他认真地看着月辰说:“你听我说,事情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一天,我最后一次去找天孤决战的时候。他没有跟我交手,我也没有杀他,因为我还打算找到买通忍宗杀我全家的幕后真凶。当时,天孤出于组织原则,不能直接跟我透露这个幕后主使者,但给了我一个寻找仇人的方法!” “什么方法?”月辰开始感到有点不对劲,不禁蹙紧了眉头。 “那时,你姐姐正要和天独结婚。天孤要我抢走月忻,好让天独追杀我们。由于天网和忍宗的对立关系,也因为我的能力和立场,有可能因此加入天网。因为能够有财力买动忍宗的幕后真凶,也一定曾经动用过天网,凭着这一条线索,我可以继续追查灭我全家的幕后真凶。我和天独成为敌人,不过是天孤训练天独的一个方式,恐怕连天独自己都不晓得。我和天孤只是各有所图才决定实施这个方法。”说到这里,依尘都不敢看月辰的眼睛了,索性合上了眼,“没想到却因此害得你姐姐丧命!” “等等!”月辰也突然闭紧了眼睛,在脑海处理着这段逻辑。她终于越想越明白了,她的脸忽而陷入阴沉,又从阴沉变为愤怒。此时,她怒从中生,不解地瞪着依尘:“叶依尘,你这是在告诉我,为了进入天网追查仇人,你利用了我的姐姐。我姐姐不过是你整个复仇计划的一颗棋子而已!是这样吗?” “是的!”依尘的声音已经得小如蚊子,“我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正义,我对你姐姐的爱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圣洁!可是你的姐姐却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爱给了我!” “我真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的!”月辰不禁倒退了好几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她美好的爱情幻想统统被击碎了,她伸长了胳膊,指着依尘的鼻子说道,“叶依尘,你太卑鄙了!想不到你是这样践踏我姐姐对你的情分……你狼心狗肺!”月辰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来斥责他了。 “月辰!”依尘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你听我解释,其实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是“啪”的一声。月辰狠狠地甩手在依尘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依尘的脸颊上涌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扭过头去不敢看月辰。他也很清楚再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他已经不想企图解释什么了。月辰一步步地靠近他,抬起手正要再打他,却听到门口一声呼唤。 “月辰,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是的,星痕和音琪此刻正站在门口。音琪低下头不敢去月辰,但心里看到他们两人却十分开心,总算他们都平安无事。 星痕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月辰紧紧地搂在怀里,久久不出声。他此刻真是太激动了,根本不晓得依尘和月辰之间发生的事。依尘看到星痕和月辰两个有情人终于聚首也很欣慰,为了不打扰他们,便轻悄悄地往音琪那里走过去,但他感到背后有一种灼人的感觉,犹如芒刺在背。依尘分明感觉得到月辰的眼光仍然寸步不移地钉在自己身上,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音琪拉着走了。 音琪原本阴郁的脸上转而变为晴天。她把依尘拉到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依尘刚刚被打的那一侧脸颊有点红肿,音琪小心翼翼地给他抚摩着那道巴掌印,揪心地问道:“依尘,怎么你和月辰到现在还这样子势不两立?我不是给你创造了那么好的机会跟她言归于好的么?怎么你们两个到现在还不能化解恩怨?” 依尘苦笑了一声:“你们刚才来得真是及时啊!要是你们不来的话,我想我今天就死定了!” “为什么呀?” “我把月忻的事都告诉她了!”依尘抓了抓耳朵,“我把该告诉她的,不该告诉她的全部都说了!” “包括你利用月忻的事!”音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换来的却是他的沉默,“依尘,你这么傻?这样的事你也敢跟她说!” “可我就是无法接受她那样看待我。不说出实话,我良心会不安的!”依尘不禁脸红了。 “算了吧!反正都是她该知道的事。”音琪无奈地舒了一口气,挽着他的胳膊,把头贴在他肩膀上,“这次我们和月辰可都是冤家路窄了!” “亏你还说得出口!”依尘不满地动了动胳膊,示意反感,“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死她父母?她父母和你有什么过节?” “依尘,我不想再说这件事,我也不想和你吵架!”音琪把他的手臂拴得更紧了,“等是时候了,我自己会去跟月辰说的,到时要杀要剐就由她来吧!” “音琪,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依尘有点感动地说,“不过你对我真好!” “我还没有说你呢,当时你为什么就那样去跳江了?”音琪的口气又开始变得不太友好了,“你害得月辰也跟你跳了下去,我沿着长江下游找了你们好多天,找得我想死你知道吗?” “对不起!”依尘除了对不起,什么话不会说了。 “你对女人就只会说对不起吗?”音琪就是轻易不肯放过他,“你什么时候顾及到我的感受了!” 依尘心里清楚音琪在撒娇,便不想再搭腔了。他们就这样依偎在一块儿听着风声,享受着片刻的安宁。庙里,月辰却还是愤愤地盯着依尘和音琪两人看,完全不理会星痕。 “月辰,你在听吗?”星痕说了很多话,可是月辰都无动于衷。 “星痕,你去了哪里?”月辰一手推开了星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 “月辰,你怎么变成这样子?整个人都瘦了,脸色那么苍白!”星痕抚摸着她的脸颊,却被她一手推开了。 “不要碰我!”月辰的口气冷若冰霜。 “月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星痕不知道为什么舌头打结了似的,面对此时此刻月辰严肃的表情,紧张得变成口吃了。 “我问你。当时你去哪儿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人是叶依尘?”月辰瞪着他,用审讯犯人的口气跟他说话,“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给叶依尘?” “因为……因为我当时要去调查一些事情,也只有他才能保护得了你!”星痕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点害怕,“月辰,你怎么不一样了?” “你去调查什么事情了?有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月辰一步步地逼近他。 “这些天,我查到了很多事,都和你有关,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爱听?”星痕露出一脸无奈。 “算了,我不想听!”月辰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月辰,有些事你应该知道的!”星痕还想再开口,只见月辰疯了似的捂着自己的耳郭,拼命地摇头,他抓住了她的手臂,“月辰……月辰……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星痕,我们还是分手吧!”月辰松开了手,无情地说道,“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月辰,我不懂了!”星痕听到月辰提分手,更加手足无措了,“有什么难关我们可以一起度过的!” “星痕,这些天我失去了双亲,我已经成了孤儿。和月忻一样,你不觉得很讽刺吗?”月辰自嘲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想和你结婚了。我真的很无助!” “我愿意守在你身边。上一次是我的过失,但这一次我一定会守在你身边的!”星痕抓紧了她的胳膊,信誓旦旦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离开了。我再也不能冒再一次失去你的风险了!” “星痕,我已经无心再和你谈情说爱了!”月辰瞪着依尘和音琪的背影,咬紧了下唇,“接下来,我只想要复仇!” “复仇?”星痕听了更紧张了,“你想找谁复仇?” “叶依尘!”月辰口气很坚决。 “怎么会是他呢?不该是他啊!”星痕满心不服,用手捏着她的肘说,“我不允许你那么做!” “楚星痕,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月辰斜眼瞪着他,“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会和叶依尘在一起。他已经是我的男人了。他看到我就会痛苦,我就要折磨他一辈子,拖累他一辈子!” “月辰,你疯了吗?”星痕顿时怒发冲冠,“我不允许你这样糟蹋你自己!” “星痕,对不起!叶依尘为了保护我深受重伤,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把我当成了月忻,所以我们……”月辰的嘴角里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所以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不要脸!”星痕果断地给了她一个耳光。然后,他大跨步往门口迈去,大喊着:“叶依尘,你这个畜生!” 依尘和音琪不由得回头,只见月辰首先冲到了他们面前,她把身体贴在依尘身上,悄悄地对依尘说:“快抱紧我!” 依尘不敢违逆她,看星痕的架势,好似要来吃了月辰似的,不自觉地揽着她的腰。这时,月辰把嘴唇紧紧地贴着依尘的唇,狂热地亲吻。星痕不由得愣住了,停下了脚步。音琪看到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与自己近距离亲热,顿时感到胃里的妒火在燃烧,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转过头,忍气吞声地把视线移到别处。 依尘公然在音琪和星痕面前和月辰亲吻,更加难堪,脸颊和耳根一片通红,连忙把月辰推开一点距离,支支吾吾地看着月辰说:“月辰……我……我……” 月辰用四根手指掩住了依尘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然后转过头对着星痕说:“星痕,你看清楚了吧!我和叶依尘就是这种关系。请你不要再妨碍我们了!” 月辰的话一出,依尘更加难堪了,但只能由着月辰胡闹,不敢跟她杠上。只见星痕失魂落魄地往楼梯走去,音琪也不想和他们站在一块了,连忙上去搀扶星痕。月辰目送着星痕和音琪走远了,方才舒了一口气。 “月辰,你这是?”依尘还是有点不安,但不敢问太多,“你和星痕吵架了,还是怎么了?” “依尘,求你别问了!我的心好疼。”月辰把头放在依尘的锁骨下,轻轻地说,“抱紧我,我有点冷!” 依尘很听话,把月辰紧紧地抱在怀里:“月辰,你哪里不舒服了?” “不,我很好!”月辰用一种无赖的口气说道,“依尘,今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那星痕怎么办?” “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呢?你们不是好好的,没有什么天大的矛盾么?” “我们分手,都是因为你叶依尘。”月辰把指甲嵌入了他手臂的肉里,“我要报复你。你必须对我负责任,照顾我一生一世。别指望我会爱上你,请你不要抛弃我!” “也好!我很早就和你说过的,任你处置!”依尘用下巴贴着她的头顶,把她搂得更紧了,“我不会抛弃你的,永远不会。” 与此同时,星痕和音琪正一起走到山门口。此时,星痕大受打击,一副自责不已的苦瓜相。他狠狠地甩开了音琪的手,大声说道:“我自己会走路!” “你冲我发脾气有用吗?”音琪开始奚落他,“星痕,你真是蠢得可怜。” “那倒要请聪明的音琪大小姐指点了!”星痕开始变得不甘心,和音琪杠上了。 只见音琪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依尘和月辰之间是不可能的,他们不过是在你眼前秀恩爱,好让你离开。是希望你不要卷入他们的是非恩怨,好让你平安。这点你都看不出来!亏你还能跟着月辰的节奏那样入戏!” 星痕此刻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自言自语道:“是啊,月辰一定是关心我,不希望我受伤害,才故意对我这么冷漠的!我再回去找她!” 说完,星痕就如同刚刚拿到奖状的孩子一般往普陀寺跑。音琪看着他那副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便尾随着他上去了。 此时,依尘和月辰正手牵着手,来到了识空大师身边。依尘友好地向大师致敬,大师好似已经认识了依尘好多年了。 “听说大师智慧绝伦,希望听您点拨一二。”依尘对大师很是恭敬,“我和月辰日后将何去何从?” “依尘,你身上戾气太重!”大师看着依尘仍然面露忧虑,“不论你遇上谁,不论你到了哪里,都会引发仇恨!希望你久绝红尘,方能解脱仇恨的轮回。” “为什么会这样呢?”依尘对于自己的际遇深有感触。 “大师,我们可以去见你口中的那位蓝眼女子吗?她对我们两个都有救命之恩。”月辰感动地说道,“我们希望可以答谢她!” “也是时候让你们去见她了!皆是命定啊!”大师感叹了一声。 大师的话让月辰和依尘更加困惑了。 “我们到哪里去找她?”月辰又问。 “看到了没有?”大师伸长了手臂,指着乍明乍暗的天际里的那轮圆月说道,“你们朝着这轮月亮的方向直走,就会遇上她的。就在今夜,快启程吧!不要再犹疑了,不然就错过时机了!” 大师的话让依尘和月辰倍感惊讶,但出于好奇心,只好依言而行。他们反身走到山门口,正好再和音琪和星痕撞上。 星痕跑到月辰面前,再度抱紧了她,紧张地说:“月辰,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走你了。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不忍让我受伤害才故意那么做的。我不会离开的,你这回赶也赶不走我了!” “还是让你看出来了!”月辰无奈地笑笑。这时的月辰变得很成熟,可是音琪却笑不出来。依尘把月辰让给了星痕,便走到音琪身边。音琪挽着他的手一起走,向着明月。他们感到好似穿过了一层瀑布,感到空气换了,时空换了,好似全身心都被洗礼了一般。